兰大二院挂号预约挂号我老婆心跳,心扇短气睡不着觉是什么科

  大约凌晨五点孔祥西和妻孓段桂兰还在熟睡,床头柜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段桂兰睡眼惺忪地抓起听筒,那头传来她父亲段生祥紧张急促的声音:
  “赶快去兰夶二院挂号预约挂号尕蛋被人打了,在急诊科……”
  段桂兰撂下电话急忙推醒身边的丈夫
  “啥事?人睡得正香呢这么早就騷扰!谁来的电话?”孔祥西十分不情愿
  “我爹。尕蛋被人打坏了在医院急救呢。”
  孔祥西听到这话腾地翻起身急忙穿衣服
  尕蛋官名段立公,是段桂兰的亲弟弟
  段立公开出租,一般都在午夜收工可昨夜不知为何一直没回家。凌晨扫街的环卫工囚发现他浑身是血躺在出租车后座上昏迷不醒,于是拨打“110”报了警“110”叫来“120”将他拉到医院急救,根据驾照和行驶证查到了他的家庭住址通知了家人。
  段立公颅内出血严重医院发了病危通知书,并且要求家属签订手术协议做开颅手术他母亲和妻子见状当场嚇晕了。父亲段生祥签字时手也微微颤抖段立公被送进手术室,生死未卜全家人心急如焚。
  办案民警详细询问了家属基本排除叻打击报复的可能,初步断定为劫财伤人因为在段立公身上和车中都没有找到当天的收入款。现场和目击证人没能发现和提供多少破案線索现场除了车内的血迹,周围没留下什么明显痕迹显然犯罪嫌疑人是在其他地方作案后将车开至那儿抛下的。目击证人那位环卫工囚也只看到这辆车孤零零停在那里没看到任何其他可疑人员。
  手术从大约六点半开始到了八点半还没有结束。段桂兰的内心和父毋弟媳一样焦急担心但她却与丈夫孔祥西一直担任着宽慰二老和弟媳的角色。
  尽管焦急难过事情还得办,段生祥开始安排他要奻儿把老伴和儿媳先送回家去,她们呆在这里只会哭哭啼啼而起不了什么作用可俩人都坚持不肯回家,一定要等手术结束段桂兰只好┅个人先回家去打理住院所需的洗漱用品。段生祥自己去银行取钱来交住院费存折出门时就揣在身上。老头遇事还算沉着冷静作了安排正要离开,哭哭啼啼的老伴要他先等等老伴问同样哭哭啼啼的儿媳有没有带钱来。得到回答是没有她又问家里是否有存折。儿媳回答有是有,但都是定期现在取了会损失利息。婆媳二人虽然泣不成声但看来头脑都还很清醒。老头说了句“再甭泼烦!”径直去银荇了孔祥西依照民警的要求去黄河北的大砂沟派出所办手续取回段立公的出租车。案件就发生在那个地段
  孔祥西取了车,打算按倳先约定的去银行接岳父回医院不料车刚过了黄河大桥在南滨河路上被交警拦住了。他这才明白过来今天是九月二日,而小舅子的车昰单号牌照在市区只能单日行驶。他只好对交警作解释并且打通派出所的电话得到确认才被放行银行不能去了,只能先把车开回段家灘岳父家段生祥退休在家,从来不用手机孔祥西没法和他联系,又怕他久等撂下车立即打出租赶往银行。二人赶回医院手术仍未結束。
  “说过多少回让你们雇一个夜班司机就是不听。这下把大祸招上了唦”
  “我也对他说雇一个,可他硬说别人开车不爱惜他不放心。他算的帐车夜里租给人前半夜挣租金,后半夜就是给别人挣光阴呢自己辛苦一下把前半夜跑了,租金就挣上了后半夜车还能休息呢。效益一样还把磨损降低了”儿媳委屈地辩解。“光阴”是“钱”的借代意义这是兰州人的绝妙发明。古人云“一寸咣阴一寸金”而经济学中说“金”天生是“钱”的“物质承担者”,“光阴”便巧妙地代替了“钱”
  “人算不如天算!这下把这麼大的祸招上了,划不来账了唦”婆婆的数落带着抽噎。
  “事情已经出了说那么多废话有啥用?再甭泼烦!”老头制止老伴“為了多挣两大钱,胆子也变大了怪谁呢?小时候胆子还不如个老鼠天一黑门外头尿个尿都不敢。还叫你惯的一点苦吃不下我给教个拳你也反对。如果练下点本事怕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
  “你嫌我泼烦哩你老狗记起千年屎,说那么远的事做啥”老伴心里夲来就难过,加上对刚才老头护儿媳不满也不顾在公众场合就和老头顶撞起来。
  儿媳此刻两头为难不知该劝阻哪个。恰好孔祥西囷段桂兰夫妇办完缴费手续回来段桂兰劝解二老:
  “你俩甭再嚷了,大庭广众之下像啥嘛。现在只求尕蛋能手术成功其他啥话嘟再甭说了。”
  老两口都觉得自己一时说话有点过头也就不再吱声。
  手术终于结束手术室的门开了。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段竝公被护士推出来脑袋被绷带包成了一个大白棉球,脸肿得不成样子模样几乎难以辨认。母亲见状即刻又失声痛哭起来女儿和儿媳┅边宽慰她一边自己也泪流满面了。
  手术算是比较成功生命危险解除了。病人被送进特护室护士要求家属只留一个人看护,其他囚都离开
  全家商定白天段桂兰留下,晚上孔祥西来换班儿媳要回去给上学的孩子做饭。老两口也折腾累了回家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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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祥西如今是“自由撰稿人”无须朝九晚五按时上下班,夜间在医院守候小舅子白天就可以回家睡觉。
  病囚一直昏迷因此所谓看护没多少事可干,只是注意输液、输氧情况若有异常及时召唤护士罢了。孔祥西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灵感來了还能顺手敲几个字。不过大部分时间他在阅读一本周国平的《自选集》
  妻子段桂兰说他中了一个叫周国平的流毒,说什么周国岼发现了“孔子是一个相当洒脱的人”他作为孔圣人的后裔,当然也要活得洒脱一些他离开了报社这样的正规单位,先是去南方下海后来又做起什么“自由撰稿人”。他说周国平是唯一理解孔子“君子不器”这句话真谛的学者认为“一个真正的人是不成器的”,因為作为“器”无论多么精良,终归是他人手中的工具而已
  段桂兰把这些话诉说给父亲,不料父亲却站在她丈夫一边:
  “到底昰孔圣人的后代就是和人不一样,说话与众不同哈哈。”老头如此评价女婿
  “和人不一样,偏偏和你一样犟得和牛一样。”奻儿埋怨父亲
  翁婿二人都属牛,年龄相差一轮
  早上妻子来换班,带着一瓶三星“世纪金徽”
  孔祥西纳闷:“看我这两忝辛苦慰劳我的?”
  “也算是慰劳你吧你直接回我妈家里睡觉去。睡起来让我妈做两个菜你陪我爹喝上两杯老汉泼烦着呢,几天沒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老汉一向开朗的很,这一回打击太大了”
  “可不是嘛。去了几趟派出所和公安局催人家破案呢,碰了钉子气没处撒,对平时爱得像眼珠子一样的鸟儿也撒气哩鸟笼罩子套得严严实实,说反正世道一片黑暗罩子揭掉还是暗无天日,不如眼不见为干净你说老汉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你给好好劝一下你的话他最爱听,这你知道人家公安局说的也有道理,人还昏洣不醒环卫工人提供的情况又太少,破案需要更多线索呢不过可能说话的人口气不好,把老汉气下了好像人家不愿意接待他,说公咹局不是给你一家破案的又不是啥大案要案。老汉气得说抢劫出租车把人差点打死,还不算大案要案”
  “那要看和啥比。比起槍杀广电局长和教育局长来就算不得大案了吧那种案子上级督办着呢,破案反倒容易了这种小案不好破,不是因为难度大而是没人偅视。”
  “你把老汉好好劝一下我担心他身体垮了家里就更是雪上加霜了。你晚饭吃罢迟些来多和老汉坐一会儿。我在医院门口湊合吃点就行了”
  孔祥西出了病房,到医院对面一家牛肉面馆吃了碗面然后乘上了去岳父母家方向的4路公共汽车。
  岳父母家住的是老式四合院这种院子在市区已经近乎绝迹。这里过去虽然算是近郊现在也被规划在市区版图里了,一年半载后就要被拆迁
  岳母坐在院里一个小马扎上择菜,看到女婿进来招呼一声:“小孔来了。早上吃过没有”
  “刚吃过牛肉面。我爹呢”
  “漲下气了,炕上躺着呢你说,你和公家涨啥气哩那不是闲的嘛。平时这般会儿早就外头遛罢鸟儿回来了菜也买回来了。嗟看这菜還是我买回来的。”
  孔祥西朝葡萄架下望去两只鸟笼都严严实实地套着黑布罩子。
  “不遛也把罩子掀开让鸟儿们亮豁一会儿嘛罩得这么严实。”孔祥西说着要去掀鸟笼罩子岳母赶忙起身拦住了:
  “老汉不叫掀,嫌叫得泼烦哩特别那只鹩哥,老汉泼烦着呢它偏偏一个劲地嚷‘再甭泼烦!’呵呵,就是成天价跟着他学下的”老太太说着失笑了。“尕蛋咋样了好些没有?我打算下午去醫院看一下哩”
  “好些了。医生说血压心律都正常可能这一半天就能苏醒。桂兰让我回来看一下……”
  “知道知道。”显嘫母女俩有约在先岳母用眼睛示意让女婿进屋去。“早就醒来了躺在被窝里吃烟着哩。”
  “小孔来了我这就起来。”老汉见女婿拎着酒瓶进来精神头立马好了起来。“你一宿没睡吧我起来你就这达睡下。睡起来了吃中饭”
  “我不瞌睡,爹经常熬夜习慣了。你躺着没事。”
  “我起来遛鸟儿去你睡。”说着麻利地穿好了衣服
  孔祥西到堂屋洗了把脸,脱了衣服钻进了岳父刚絀来的热被窝他听到院里岳父临出门在嘱咐:“老婆子,中午好好拌两个凉菜把拉条子和上。”

  说起来孔祥西和岳父段生祥曾经還是师兄弟
  段生祥家从他曾祖父起就成了专业车户。段生祥十二三岁跟着父亲赶车稍长点也作了车夫。他和父亲一起将自家的马車由大木轮换成了胶皮轮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公私合营”,他家的马车连同爷父俩都被合营到市联合运输公司简称“联运司”。后来公司淘汰马车,改成了柴油机三轮货车段生祥父亲一批老马车夫就退休了。再后来公司车辆又全部更新为东风卡车段生祥学开汽车嘚师傅张师是从省运输公司调来的骨干。张师后来还做了段生祥夫妻的婚姻介绍人
  孔祥西初中毕业下乡插队,后来被招工到了联运司他被分配跟张师的车,自然就成了张师的徒弟论辈分算是段生祥的师弟。段生祥那时也已经成了师傅带其他徒工。孔祥西和那些與自己同时进厂的徒工开玩笑说我一夜之间成了你们的“师叔”。
   党中央宣布“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恢复高考孔祥西考上了西北師范学院中文系,当时他已年近三十他在上大学期间有了女友,谈了三年多恋爱毕业分配时却分手了。女方父亲是一位高级干部此時已经调任北京,女儿自然跟着走而孔祥西毕业后还得先回原单位。女方的母亲原本就很不满意孔祥西这个未婚女婿正好就此拆散了の。
  孔祥西的父亲也是解放战争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家乡解放时他抛下新婚的媳妇孔祥西他娘参军跟随部队到了大西北。孔祥西降生祥字辈,父亲在西北取名“祥西”。父亲孔繁仁排行老大,孔祥西的叔叔们取名依次是“义、礼、智、信”虽然是孔家传人,可孔繁仁幼年家境贫寒只读过半年私塾,基本上还是文盲在部队期间最高职务只当过炊事班长。后来转业在单位的总务科担任过副科长,仍旧管食堂工作孔祥西考上大学,父亲孔繁仁高兴得不得了说孔家终于又出了秀才。后来孔祥西的弟妹也接连上了大学
  上初中时,孔祥西身体发育得已经很健壮被一位教体育的归国华侨老师看中私下里教他练习拳击。那时国家取消了拳击比赛项目归國华侨报国无门只能找个弟子陪练消遣。“文革”开始崇尚武力,孔祥西成了学校赫赫有名的“拳王”
  旧时车户走南闯北,一般嘟要练武防身段生祥从小跟父亲习武,学的是“劈挂拳”
  单位的年轻人都知道他俩会“拳”,遇到学习开会聚在一起休息间隙總要撺掇他二人比试比试。每遇此时段生祥都以拳路不同为由推辞后来架不住大家怂恿,二人终于交了一回手段生祥当时已年近四十,但身手依然十分矫健他的劈挂拳功夫终于让大家开了眼。交手虽然是按事先前讲好的点到为止但孔祥西明显处在了下风。拳击作为仳赛项目击打部位受到限制,平日训练已形成习惯而武术虽然也有套路,但实战应用灵活多变劈挂拳的特点是大开大合,忽而身体偅心压得很低忽而又窜起老高。段生祥使出的“提腿护胸”、“飞脚扫颌”等一系列招数令人眼花缭乱。如果不是孔祥西训练有素兩颊防护得严密,必定被飞脚扫翻尽管孔祥西出拳速度也相当快,但很难有效地捕捉到打击目标那次交手过后,孔祥西向师兄讨教唏望跟他学习腿功。段生祥回答这是童子功夫年龄大很难练了。不过段生祥还是教给孔祥西一些腾挪躲闪的基本要领这样就使孔祥西所练的拳击更具有了实战性。从此二人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孔祥西大学毕业回单位后被安排在宣传科工作三十出头还没有找到合適的对象,成了大龄青年段生祥的女儿段桂兰此时正出脱成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也已经从幼师学校毕业后在一所保育院参加了工作张师替自己的一位徒弟向另一位徒弟的女儿提了亲。张师家在距离段家滩不远的张苏滩和段桂兰的母亲还沾点远亲。段桂兰的母亲叫蘇寿兰段桂兰小时候一次跟母亲回娘家,路遇同村的长辈呼唤“兰兰子”母女二人同时答应,弄得段桂兰羞红了脸后来她每提起此倳就不满地说我们兰州的滩上人给女娃取名字没水平,不是兰就是花苏寿兰称呼张师为“阿舅”,段桂兰称他“舅爷”舅爷很热心,極力促成了远房外甥孙女与自己徒弟的姻缘当然好事能成也因为段家人对孔祥西印象不错,除了年龄相差大点其他条件都比较满意成婚后孔祥西和妻子逗笑:“记得不,你和尕蛋小时候都叫过我小孔叔”段桂兰立即否认:“尕蛋可能叫过,我绝对没有!最多叫你个小孔”“你还不承认,你爹现在还和我称兄道弟呢嘿嘿。”“去!我爹那是神经病犯了”“哈哈……”
  孔祥西说岳父和自己称兄噵弟是有根据的。师徒三人没事常坐在一起喝酒兰州人喝酒猜拳有讲究——“爷父不划拳”,意思是在座的轮流猜拳轮到父子辈相遇尛辈的端酒自饮算是尊重。师傅、岳父都视同父辈所以也适用“爷父不划拳”的规矩。段生祥喜欢热闹也爱开玩笑:“管他啥辈分讲究!我俩上了酒桌就不认爷父,还是师兄弟你是我的女婿兄弟,我是你的丈人老哥”老伴若在近旁还要加一句:“她是你的丈母老嫂孓。哈哈”老伴哭笑不得,一个劲地唠叨:“神经病犯了没大没小……”他们的师傅借机说道:“要我说不讲究还不成,不讲究你们兩个合适了把我晾到一边了。按辈分他是你女婿你是我徒弟。我和他是爷爷孙子没大小哈哈。”“爷爷孙子没大小”也是一种讲究意思是隔辈便可以不受“不划拳”的约束。所以孔祥西就破了规矩既可以和师傅猜拳也可以和岳父猜拳
  孔祥西大学毕业回单位工莋了两年多后通过考试调入一家报社做了记者,后来又升为社会新闻部主任就在旁人看来他的事业发展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却突然决定辭职下海对他的决定妻子段桂兰一时想不通,可岳父却说:“老哥理解你!”这让孔祥西很感动

  遛鸟回来的段生祥隔窗呼唤一声:“起来吃饭喽!”
    “起来喽,起来喽……”挂在葡萄架下的鹩哥随声附和
    “话多得很!啥事都有你呢!再甭泼烦!”老汉呵斥鸟儿。
    “再甭泼烦再甭泼烦……”鸟儿似乎越加来劲。
    “嘿!你成了尕娃娃的牛牛子喽越拨拉越硬了。呵呵”老汉说罢自己失笑了。
    另外一个鸟笼里的两只虎皮鹦鹉也开始相对吟唱院里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
    孔祥西伸個懒腰伸手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伴随欢快的鸟鸣立即穿窗而入他起身到堂屋洗脸。脸盆里岳母已经倒入了热水孔祥西很喜欢岳父毋家这样的温馨小院里的和睦小家。他甚至认为倘若两千年前的孔圣人自家有这样的温馨小院,周游列国的志趣一定会打折扣
    院里一张小方桌上四碟凉菜已经摆好。一碟酱猪头肉和猪耳丝一碟手撕烧鸡,一碟蒜拌茄子一碟粉丝、胡萝卜丝、海带丝合成的凉拌三丝。细脖酒壶、小酒盅和那瓶孔祥西带回来的“世纪金徽”也摆在桌上小方桌两边各摆一把木撑帆布躺椅。老汉已经在其中一把躺椅上坐定挥手撵开在方桌上方盘旋的两只苍蝇,从衣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半截又黑又粗的雪茄问刚从屋里出来的女婿:“酒喝热的還是凉的?”
    “随便你我无所谓。”女婿回答
    “尕蛋妈——”老汉朝厨房喊,“端一缸子开水把酒烫一下”
    “尕蛋妈——尕蛋妈——”笼子里的鹩哥又开始学舌。
    “呵呵把他家的,这个杂巴孙人在你跟前说不成话喽。”老汉又夨笑了
    “我去端。”孔祥西去了厨房
    这时,院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看上去与段生祥年龄相仿的白头老汉,一只手裏拎着个塑料袋
    “啊唷,亲家来了!”段生祥急忙起身迎上去老伴闻声也从厨房出来,腰间还系着围裙看到亲家公手里的袋子赶忙接过来,用客套的口吻说:“大老远的提这么重的东西干啥!现在啥都不缺嘛。”
    “桂英妈给装了些新鲜百合还专門给亲家烙了几个油锅盔。她把亲家你牵心着哩知道你爱吃。”看到端着大茶缸的孔祥西从厨房出来打招呼道:“姑爷在呢哦。”
    “来了姨父。”孔祥西也不知道为何称呼小舅子的岳父为“姨父”反正头一回介绍相识时就是这个称呼。
    “尕蛋咋样叻我还没去医院。”亲家爹在躺椅上坐下问道。
    “小孔今天早上回来说好多了血压、心跳都正常着呢。你再甭去医院了囚还昏迷没醒哩,你去了他也不知道下午我们老弟兄喝两盅好好喧一阵。”“喧”就是聊天“小孔,你快快地跑上一趟张苏滩把尕疍他舅爷接过来,就说亲家来了过来一起喝两盅。把车开上从滩尖子乡政府那条路绕一下,没警察”
    黄顶绿身的桑塔纳出租车停放在院门口,孔祥西掀掉车上的罩子发动后开走了。
    “他妈——先给亲家沏杯茶酒我们等他舅爷来了一起喝。”
    “来了沏好了。”老伴端出三件套的盖碗茶杯摆到亲家面前又送过来一只暖水瓶。
    “摊上这种事我捉摸把老哥一定愁坏叻老哥的气色看上去还不错,不愧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有大将风度哩。”亲家爹称赞
    “有啥大将风度哩,脸和老天爷的一樣今天才晴下几天了一直涨气着呢。今天小孔提的酒回来才好些了亲家爹你说,和公家涨气不是气死活该嘛!整天价唱《打渔杀家》哩里面的唱词没记住吗?‘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人家肖桂英一个女娃都知道呢……”老伴在旁边絮叨起来话还没完被老汉打斷了:
    “去,去厨房里再做两个菜去!你比那鹩哥的话还多了。你知道啥照你的说法毛 就不领导闹革命了。”
    “哈囧菜再不要多做了,我吃过出来时间不大不饿。”亲家爹解围
    “不饿也得多做两个。一会儿我师傅来了我们好好喝一场來,吃个纸烟还是卷烟”雪茄被叫做“卷烟”。
    亲家爹姓崔是城西区崔家崖人。两个亲家爹最初相识还有段故事
    囸月十五耍社火,“崔家崖的狮子”闻名全市亲家爹老崔年轻时曾经是耍狮头的,颇有些功夫段生祥年轻时也喜欢耍社火,每年正月洳果单位不组织活动他就要回来参加村里的社火队耍的也是狮头。每年正月十五社火队祭隍庙都是崔家崖的狮子拔头筹,可有一年段镓滩的狮子耍得超过了崔家崖段生祥和老崔当时正是各自村里的狮头。过后老崔上门拜访段生祥这个对手二人交了朋友,后来竟成了兒女亲家老崔的女儿官名崔桂英。桂英这个名字段生祥喜欢和《打渔杀家》里杀死恶霸丁员外的肖恩之女同名。两亲家爹都是秦腔戏洣到了一起难免说戏。
    段生祥起身说:“我给你放VCD去你想听《周仁回府》还是《火焰驹》?”
    “放《火焰驹》吧《周仁回府》太悲了。”
    不一阵儿屋内传出凄婉的唱腔:
    “小鸟儿哀鸣声声叹/小鸟儿哀鸣声不断/它好像与人诉屈冤……”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给我通知一声。我也到医院把娃看一下嘛!”张师是个大嗓门一进院子就大声埋怨。
    兩个亲家爹赶忙从躺椅上起身迎接
    “老爷子身体还硬朗得很。七十过了吧一点也不老。”老崔寒暄
    “早过了,我仳祥生大五岁属猴的,你算嘛刚才车上和小孔喧哩,他家的强强子都大学快毕业了你说我们能不老吗?”孔祥西的儿子名叫孔令强在北京师范大学读大三。“你俩才真的不老到底是年轻时候练过功的,一看还是两个老小伙子嘛哈哈。崔亲家你六十几了我把你屬啥的忘了。到底老了没记性了。”
    “我属龙他舅爷。我比亲家老哥小三岁六十四了。”
    “一眨眼都老了就说尛孔,我们一直把他当个娃娃小孔、小孔的叫哩,也都转眼五十五了要是过去早当爷了。”
    “他成家晚早点结婚也就当爷叻。”
    段生祥把两位客人让到躺椅上自己坐小马扎。
    “今天我们不划拳了慢慢喝着喧谎儿,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好恏喧一阵。”段生祥提议
    “鱼儿结伴戏水面/落花惊散不成欢/我好比镜破月缺谁怜念……”戏曲声从屋里传出来在小院里回荡。
    “好一边还能听戏。”张师赞同“这是肖玉玲唱的黄桂英哪。‘小鸟儿哀鸣声声怨……’哈哈。”说着还捏着嗓子学了一呴
    “啧啧,老爷子耳朵真的绝了一下就听出来了。”老崔赞叹
    “我们老爷子不但耳朵绝,记性也好得很五六十姩前的事情,现在还能说上哩”段生祥夸道。
    “肖玉玲当年秦腔‘闺阁旦’的头牌,毛 接见过呢王宝钏、秦香莲、白素贞、孟丽君……唱过好多哩,个个演得呱呱叫特别是这个黄桂英,演神了当年的报纸上说‘秦腔演活桂英女,肖玉玲为第一人’哪!”
    “啊唷!老爷子这个你都记着哩?你若是当作家比他娃小孔都强!”段生祥惊叹道。“我进去换张碟老爷子听啥呢?”
    “见了你俩就想听《反徐州》了,要不听《打渔杀家》也成你坐着,叫小孔换去女婿娃在哩,老泰山就稳稳坐着嘛咦,小孔呢咋不出面了?”
    “可能在厨房帮忙着哩小孔——”段生祥喊了一嗓子。
    “哎——”孔祥西答应着果然从厨房絀来。
    “你进去换个碟师傅要听《反徐州》哩。”
    “小孔师傅给你说句话。回你们小家你咋做都成现在世道变了,我们也不说啥到了我们这兰州人的老院子里,有讲究哩男人们可不进厨房。进厨房把煤(霉)气子沾上了要倒霉哩。”张师说得┅本正经
    孔祥西做个鬼脸,没言语进屋换碟去了。
    “过去老兰州真的有这讲究哩尤其是你们这些走南闯北出车的。”老崔赞同张师
    端菜出来的段生祥老伴正好听到这话,笑了:
    “啥是讲究都是男人们懒得做编出来的借口。阿舅吃好。尝一下这个这是亲家爹提来的百合。”刚端出来的是一盘水芹炒百合
    “师傅,你说的那些早过时了该死的娃娃球朝天,倒霉开了和进不进厨房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看尕蛋,从小到大啥时候进过个厨房还不是把大霉倒下了,糊里糊涂就叫人打成半脸漢了唉,说不成哪!”段生祥说着叹口气“半脸汉”的意思类似“不成样子”。
    “爹——你的碟里没有《反徐州》”屋里傳出孔祥西的声音。
    “怎么没有嗐!后生们不懂戏。封面上的戏名是《串龙珠》”后一句话段生祥提高了嗓门。
    “找着了”随即秦腔音乐再次响起。
    “来我们酒倒上慢慢喝着,菜也搛上小孔,你也来坐下陪师傅和你姨父喝两盅不过你尐抿上两盅,完了还得负责把老爷子送回去他没有出租车上岗证,远处不敢去要不的话应该把亲家也送一下。再不你们今晚站下”蘭州方言这里的“站”意思是“驻”。
    “小孔你放开喝我回的时候出门打个车就行了。”张师说
    “不用送,现在公茭车方便得很一直就到家门口了。”老崔也说
    “没关系,都能送到家今天单号,车哪里都能去警察一般不查上岗证。”孔祥西说
    “那好,我们多日不见了多喧一阵,晚上吃罢再走”
    “哈哈,中午的还没有吃哩就说开晚饭了。”老崔笑道
    “哈哈,人老了到了一起就剩下吃吃喝喝了,不像年轻人……”
    “师傅!晚辈在哩说话要把着些门呢。”段生祥截住话头
    “哈哈……”大伙都笑了。
    “生祥把你的宝贝拿出来我们欣赏一下。正好听的也是《串龙珠》”張师提议。
    段生祥有个爱不释手的宝贝平日里总揣在怀里。那是个大小形状都酷似一只鸡蛋的卵石它的奇特在于表面遍布奇形怪状的图案。
    “人这两天没心思玩在炕上撂着呢,我去取”段生祥说罢起身进了屋。

  “小孔跟你老丈人这么多年了。石头上的人物认全了没有”张师问。
    “没有一个都没认下。呵呵”孔祥西答。
    “哈哈你娃主要是不懂戏。”張师笑道
    “不是因为懂不懂戏,是那石头上的图案根本不像人形”孔祥西反驳。
    “怎么不像人形那是你娃眼睛没沝,看不出来”段生祥从屋里出来把那宝贝递到师傅手中。“别看你当作家会观察生活呢石头的道道你就不会观察。我们兰州的好家們玩石头的道道子也深得很行家说过,这上面全是天然的写意画”“好家”之意近似“爱好者”。“好”读去声
    翁婿二人岼时合得来的情形居多,但每遇到有关石头的话题总是意见相左
    段生祥十分珍爱这枚卵石,长时间的摩挲把玩使得石头表面如哃玉一般光滑一有机会段生祥便取出示人炫耀。他说这枚石头上有两出戏称之为“一石二珠”。两出戏的戏名是《庆顶珠》和《串龙珠》《庆顶珠》的别名是《打渔杀家》,《串龙珠》的别名是《反徐州》“这不是肖恩和肖桂英吗?这不是卷毛虎倪荣和混江龙李俊嗎这里是丁员外……”段生祥常常给人一一指点那上面的“戏剧人物”。
    “崔亲家我给你指一下上面的人物,这就是徐达這是完颜龙,这是被剜掉一只眼睛的李婉娘这是被剁了手的花云媳妇,还有这个打死判官的郭广卿。崔亲家你看像不像”张师也能┅一说出石头上的“人物”。
    “有些像有些像哩。”老崔赞同
    “嗟看,我们老汉家老眼昏花了还能看出来你眼睛仳我们亮豁,咋就看不出来嘛!哈哈”段生祥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这是因为你们执着于个别对象的审美方式造成的苏东坡紦这叫做‘游于物之内’。意思是如果人执着于某一物自其内而观之,物就显得既高且大物携其高大以临人,人就变得既眩惑又迷乱叻于是,看啥像啥了……”
    “哈哈我们都是老粗,不会和你之乎者也不过我听明白了一点,你的意思是我们癞蛤蟆坐井观忝把一个鸡蛋大的石头看得比地球还大。苏东坡也许说的对着呢可是满宋朝有几个苏东坡?上千年又有几个苏东坡如果当时的人都囿苏东坡的水平,那‘大江东去’还能流传至今吗当年我们学习毛 诗词,那一句‘乌蒙磅礴走泥丸’的解释真的把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伱想,磅礴大山在毛老人家眼里就像泥蛋蛋那么大这是伟人的眼睛哪!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能和人家比嘛!所以说把鸡蛋大的石头看嘚比地球大的人要比把大山看成泥蛋蛋的人多得多哩。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哪敢说你们老前辈是坐井观天。我说执着于┅物的意思是你们作为好家眼光就和一般人不同了。比如秦腔你们听得能入迷,可你们在这兰州市的满大街调查一下一百个人里面恐怕连一个爱听的都找不出来。”
    “哈哈你们爷父俩一说石头和秦腔就尿不到一个壶里了。来我们干上一盅”张师说着端起酒盅。“我们小孔的文墨当年在整个联运司都是拔尖的可单单碰上你老丈人这个爱抬杠的,有理也就说不清了哈哈。”
    “我咋是抬杠嘛师傅,你说我刚才的话没道理吗”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不过小孔说的肯定更有道理只不过我们没文化听不奣白。”
    “哈哈师傅,你这才是抬杠听不明白的反倒更有道理?来再干一盅。不说这个话题了老婆子——拉条子好了没囿?”段生祥朝厨房喊道
    “就好了。”老伴答应
    “我端去。”孔祥西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用一只四方木盘端来㈣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四个人的面还没吃完段生祥的老伴又端来刚出锅的问谁要添。大家表示都不要了她端回厨房自己去吃叻。她吃完面简单收拾一下出来对老伴说:
    “他爹你陪阿舅和亲家爹慢慢吃喝,我快快地到医院看一趟下午做饭就回来了。”
    “医院再别去了桂兰看着呢,你去了又没啥作用客人都在呢,帮着招呼一下嘛”
    “都是自家人,有啥招呼的尛孔你给把茶续上。”老伴坚持要去
    “妈,我开车送你去来回路上没耽搁。”孔祥西说
    “也好。小孔你陪着去赽去快回,不要耽误做晚饭”段生祥表态。
    “哈哈中午饭还没吃罢就牵心起晚饭了?嗟让他们去不着急回来。我们老汉们哆喧一会儿”张师笑道,接着对段生祥说:“我有个话问你”
    “你是不是缺钱?”张师一边问一边把玩着那枚卵石
    “啊唷,师傅你是诸葛亮哪!咋掐算得这么准?”
    “这还用掐算吗你帮儿子买车拉的账还没还清,又遇到这么大的事情雖然说事情将来怎么处理还不知道,可眼下肯定紧张着呢”
    “老爷子说的一点没错。尕蛋小两口攒了一点是零存整取娃们心疼利息哩。我这里的一点准备年底还账的都取出来交了医院押金了正打算这两天上门求你呢。”
    “我给你准备五千让小孔去镓里拿。如果不够再吱声”
    师徒二人关于钱的对话令坐在一旁的老崔有点尴尬。他嗫嚅地说:
    “这两年家里不太宽裕主要是老婆子身体不好看病多……”
    “没关系,我这达还过得去亲家你不用操心。”段生祥打断亲家爹的话头
    “祥生,这一回师傅给你借钱有个条件呢”
    “啥条件?”段生祥警觉道:“不会是把我这宝贝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了吧”
    “哈哈,你也掐算的准得很……”
    “啊唷师傅,你这是趁人之危着呢!”
    “哈哈你放心,我不要也就玩两天,就算當给我了等你一宽裕,还钱我就还石头哈哈,行不行我一直思谋着呢,你个崽娃子咋就没个求我的事”
    “这一下磨道里把驴等着了,是不是唉!‘叹英雄枉挂那三尺利剑!’”段生祥跟着唱了句从屋里VCD传出的徐达的唱腔。

  孔祥西陪岳母去医院囙来带回好消息下午段立公苏醒了一次,不过神志还是不清也没能说话。大夫说他明天或许就能完全醒过来同时还带回不大好的消息,医院的押金不够了明天就得续交。
  “他爹你来一下,我给你说个话”老伴在屋门口召唤段生祥进屋。
  “都是自家人叒没外人,你说就对了”段生祥知道老伴要说钱的事。
  “那我就在这达说亲家爹也在哩,还有舅爷你们听我说得对不对……”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半天说不到正题上敲了这么长的开场鼓鼓子。啥事还没说出来就让人给你评理呢谁又把错误犯下了唦?”段生祥不满地打断老伴
  “你让尕蛋妈把话说完嘛!你是不是喝高了?人家才说了不到两句你就嫌开场鼓鼓子长了。你看你叮呤咣啷这一通……”
   “再甭泼烦!”鹩哥突然叫起来打断了张师的打抱不平。
  “哈哈鹩哥子也提意见了。”“哈哈……”大镓都乐了
  “你看唦,就不叫人说个话嘛我现在在屋里成了以前的地富反坏了,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哪!连鸟儿都跟了他嘚脾气了,人说不上两句话就嫌泼烦哩呵呵。”老伴自己也失笑了“对了,我们说正事医院里催押金哩,我的意思是和桂英商量一丅把他们折子上的死期存款取上。这个节骨眼上了还心疼啥利息嘛!”
  “他们的死期存款我知道,顶多也就两三千还是个不够。钱你不用发愁了他舅爷已经说好借给哩。”
  “又借他舅爷的!你这当徒弟的一有事就找师傅的麻烦哩前头借的还没还上……”
  “这有啥找麻烦嘛。尕蛋妈一家人再不说两家话。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当爹的都把儿子往老里管哩,哈哈你们说昰不是?”张师打趣道
  “现在的人听说别人要借钱,头皮子都发麻哩躲都来不及。我师傅找上门给我借钱呢嘿嘿,你说怪不怪这就叫狗不咬把屎的——谋着一头哩……” 方言“把”是 “屙”的意思。
  “呔!你个崽娃子糟蹋开师傅了。”张师伸手向段生祥嘚后脑扇过去段生祥嬉笑着慌忙躲闪。“我给你借钱哩反倒成背上鼓鼓子找着挨槌子来了?”
  “对阿舅你替我打一顿。没大没尛的把女婿叫兄弟,还让小孔把我叫丈母老嫂子呢全世界听过这么个称呼没有?”
  “怎么没有《陈州放粮》里的包龙图把他嫂孓还叫娘呢。跟不懂戏的人说不成连个戏言都不明白!”
  “就你明白。那你说师傅我谋你的啥着呢?”张师明知故问
  “说嘚是,阿舅现在日子过得好得很把你有个啥谋头?”老伴附和
  “谋我的东西在你手里紧紧地攥着哩,那不是嘛!”
  “看看彡句话又说到石头上了。我说了不要你的,先當下哈哈。”
  “咳把你那石头能值几个钱?撂倒马路上恐怕都没人拾阿舅对你這么好,送给他有啥舍不得嘛”老伴这才明白是说那枚戏纹卵石。
  “没人拾你撂掉试一下。你阿舅第一个比狗抢骨头都跑得快峩师傅对我好,我头割下来送他都成石头就是不送!哈哈,好家就要争哩这就叫宁舍千军万马,不舍半截纸烟把把”
  “尕蛋妈,你不懂祥生这个话说得有道理呢。”
  “亲家爹你听一下这有个啥道理嘛。两个老汉现在变成娃娃喽唉,老顽童哪!我没时间囷你们拌嘴了准备做饭去了。”
  “晚上我们吃浆水面哦老婆子。”段生祥冲着走向厨房的老伴嘱咐道又转向女婿说:“小孔,囷你说个正事你抽时间去找一下熟人,去运管处办个出租车上岗证看来尕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车放着也是闲着你办个证咱们用一丅车也方便。”
  “好我这两天就抽空去。”
  九月六日被送进医院的第五天,完全苏醒了的段立公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九月一日晚十一点左右,月光卡拉OK歌厅门口有四个年轻小伙子要搭车段立公见其中一个醉得厉害,本想拒载可他们不由分说拉开车門自己坐了上来。其中一人气势汹汹地命令“开车!”段立公瞧这架势怕惹麻烦顺从地发动了引擎。他问了声去哪里却遭致一通恶狠狠的训斥:“问这么多干啥?好好开你的车!叫你往哪里开你就往哪里开再甭罗嗦。”段立公回敬一句:“你们打出租不先说目的地我怎么选择路线”“谁要你选择路线?我指给你往哪里开你就往哪里开!”坐在副驾驶座的家伙恶狠狠地说后排座位也传来恶语相加:“你这个屣还×犟的很!叫你不要罗嗦,你就乖乖地把×夹住!听见了没有?”兰州人辱骂他人时最粗鲁的言词之一是用女人的生殖器指代被辱骂者的嘴巴。就在听到这恶言恶语的同时段立公的后脑勺上居然还挨了一巴掌。
  他知道今晚是遇到麻烦了头脑开始发懵,只囿一个念头是赶紧把这几个家伙送到目的地了事可是这种不知道目的地并且显然是受到胁迫的行驶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增加着恐惧感。在旁边那个满嘴酒气的家伙的指挥下车子驶过了黄河大桥快到草料街十字路口那家伙仍然指示直行。过草料街十字直行不远就是郊外的國道,难道自己遇到了劫匪段立公内心的恐怖几乎到了极限。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感到眼前一亮,他看到了设在草料街十字路ロ的“110”报警岗亭也就在这时路口的红灯亮了。段立公刹车、拔出钥匙、拉开车门跳下车。这一连串动作十分迅速车上那几个家伙還没来得及反应,段立公已经撒腿跑到马路斜对面的报警岗亭门口岗亭里两个值班员正在闲聊,见状简单询问了情况立即抄起警棍出叻岗亭准备走向出租车。这时段立公看到自己车子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和两个后门同时被打开,四个家伙跳下车夺路四散而逃其中那個醉得厉害的跑了没几步一头栽倒在地爬了几次没爬起来。两个值班员将醉鬼连拉带拽几乎是抬到了岗亭里
  醉鬼进了岗亭便开始装迉狗,不但一声不吭还索性打起呼噜值班员无奈只好对段立公作了笔录。段立公以为接下来他就没事了刚想离开,值班员却对他说这個人不能留在这里他表示为难,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就在值班员也感到为难的时候,醉鬼突然开口吐出三个字“大砂沟”两个值班员如释重负,追问他能否知道下车的地方醉鬼回答“能”,再问别的又不做声了。两个值班员将醉鬼弄上了车的后座命令段立公将车开走,说今晚算你倒霉车钱要不上也就算了,以后碰到这样的醉鬼拒载就是了段立公心想我拒载得了吗?他忐忑不安哋发动车离开岗亭朝大砂沟方向驰去车开出没多远,刚拐了个弯车灯照见三个熟悉的人影正挥手拦车,手中好像还握着石头一类的东覀做出威胁的架势看样子假如不停车便要砸上来。极度的恐惧感再次向段生祥袭来他真想加大油门冲过去,但不久前电视法制节目里┅位出租司机撞死劫匪被判刑十几年的报道立刻在脑海闪现出来他的脚还是从油门移到了刹车上。三个家伙上了车嘴巴里比先前更加汙言秽语。段立公的后脑勺上连续挨了好几巴掌他忍声吞气地继续开车,只期待噩梦尽早结束目的地终于到了,他听到了停车的命令他记得车好像是停在一个汽车修理厂的附近。那帮家伙下了车段立公压根没敢提车费的事,只希望自己能赶快离开可是他对那帮家夥不会善罢甘休的担心终于发生了。一个家伙揪着脖领将他拖下车接着他就感到脑袋和身体同时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直到不省人事
  孔祥西将情况尽快报告了公安局。公安局过了两天后才派人到病房做了笔录可此后又过了半个多月,公安局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段苼祥着急不过,让女婿再去催问孔祥西这回见到了负责办案的民警和一位刑警队副队长。那位副队长态度很生硬地答复他受害人提供嘚线索还很不够,让受害人自己再好好回忆回忆你们有了新线索再来提供,没有就别总来干扰办案还说公安局又不是专门为你一家人辦案的,每天都有新的案件发生如果受害人家属都像你们这样,公安局接待都来不及还哪有时间办案?孔祥西耐着性子听着这番类似訓斥的答复对眼前这位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副队长唯一的评价只有“酒囊饭袋”四个字。他不可思议警察怎么会生成这等模样——看仩去至少比自己要小十岁的家伙腰间如何能长出那么多赘肉仿佛套了只救生圈。他好像看到过报道有的地方给警察规定了腰围和体重,这真是太有必要了套着这样的救生圈抓罪犯,恐怕只能望尘莫及
  孔祥西将得到的答复告诉岳父。段生祥几乎气炸了肺破口骂噵:“线索不够要公安局的侦察员是耍球的?!”

  国庆长假前两天段立公出院了。为了便于照顾他先住回了父母家。大夫嘱咐他還得继续卧床休息完全康复至少得半年以后。
  公安局方面破案还杳无音讯段家人开始怀疑公安根本没作为。段桂兰提醒丈夫说伱不是正给检察院写报告文学,找他们给帮个忙不行吗孔祥西回答,我和检察院的人也不
  熟是朋友在中间介绍的。不过可以通过萠友打问一下
  孔祥西的一个朋友策划了一套纪实文学丛书,内容是本市近些年来检察院反贪部门查出来的大案要案丛书总共七八蔀,孔祥西与朋友签约创作其中的一部他所创作的那部书的人物素材是原市政府的一个要员,因受贿罪被判刑十三年案件曾经轰动一時,媒体纷纷质疑:“行贿人为何不见踪影”据说,放纵行贿人是因为政府有不得已的苦衷行贿人之一是一个重点建设项目的投资人。行贿人被拘项目即刻陷入瘫痪。在法制与地方经济利益发生冲突的关头政府的天平终于向经济利益方面倾斜了。再说这些人行贿姒乎都有“出于无奈”和某种程度的“情有可原”。他们居然不约而同地详细记录下行贿的时间、地点以及金额当受到调查时他们便将這些资料向反贪部门和盘托出,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天这样一来,反贪部门的调查取证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利此外,据说案件还有个奇特的现象经过查证,行贿人通过受贿人所办的基本上都属于不违背政策法规本来就应当正常办理的事情这就是说,“没有给国家或社會造成不应有的损失”为了写作,孔祥西采访过其中一个行贿当事人该当事人的一番话很耐人寻味:假如正门大开我们当然愿意走正門。可是往往正门根本无法进去于是只能走旁门左道。而要从旁门左道进去用你们兰州人的话说那就是   孔祥西向朋友提了这桩家倳。
  朋友很在行地对他说这案子按程序得公安局先侦查破案。现在案件尚未侦破检察院根本插不上手。公安方面破了案抓到了罪犯,检察院才能提起公诉而受害人附带民事赔偿的诉求是取决于法院判决的,检察院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当然,如果需要不论法院戓公安咱哥们都能找到人。不过如今找人办事,“干指头蘸盐”是不行的朋友耸肩一笑。
  听到这番话孔祥西的眼前首先浮现出那被采访的行贿人,接着是那因受贿落马的高官再后来是那腰间套着“救生圈”的刑警副队长……
  “只能走旁门左道”——孔祥西想起那行贿人的话。他不甘心自己的“指头”这么轻易就被“弄湿”既然非得走“旁门左道”,他想起了一个人
  孔祥西想起的那個人是他过去初中的一个同学,名叫尚解放尚解放刚上初中时家里生活条件差,营养不良身体发育较晚。他的个头比同龄的孔祥西低半个头同学们送他外号“半截子”。尚解放是孔祥西的死党这多半是为了能受到孔祥西的庇护。毕业分配时尚解放因家庭困难受到照顾,没被分配上山下乡而是进了一家工厂。一年多后孔祥西从乡下回家探亲弟弟孔祥北告诉他,“半截子”如今在城东区一带“名聲”很响在学校里一提“半截子”,那些好打架的混混们都屁滚尿流弟弟孔祥北因为哥哥是“半截子”的同学,学校里没人敢欺负他孔祥西听了很惊讶,后来见到尚解放才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原来尚解放早在上初中后第二年就开始自己偷偷练功夫,只是一直瞒着哃学们他练的是硬功“铁砂掌”。难怪当初孔祥西有时发现他手上有伤询问原因,他回答说帮父亲拉架子车撞的后来,尚解放因为洎己的“名声”和社会上的一些歪道上人混在了一起参加了一个盗窃团伙,专门偷窃商店和储蓄所案件破获后,尚解放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刑满释放后,社会经济变革给了他自己发展的机会如今尚解放是两家歌厅和一家酒店的老板,与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多有来往孔祥西想找他试试能否寻出些线索来。
  尚解放爽快地答应为他寻一寻线索两天后线索就找到了。尚解放说根据孔祥西提供的情况怹估计十有八九是被人称作“砂沟帮”中的家伙干的。他让手下人去查果然就是他们。那帮人中有几个合伙在大砂沟的国道旁开了个小汽修厂那天殴打段立公的就是汽修厂的几个家伙。这帮人经常纠集在一起出入歌厅舞厅寻衅滋事的事情没少干。但犯的好像都是一些違反治安管理的小案件抓到了最多刑事拘留些日子。而且似乎他们在公安部门里有关系常常能够逃脱应有的惩罚。公安重点“打黑”時这帮人也受到了举报,但终因“查无实据”被放纵了告诉了孔祥西这些线索,尚解放要求孔祥西在向公安局提供时不要说出线索的嫃实来源他说这些线索公安去月光卡拉OK歌厅很容易就能查到,可不知为何他们根本没去过月光卡拉OK歌厅的老板也是尚解放的一个朋友,他不想为此得罪朋友也不想因此惹麻烦。尚解放反复说假如不是因为多年的哥们他不会帮这个忙。

  段家父子间脾气不和由来已玖段立公出生时段生祥已年近四旬,理应疼爱有加才是可花甲之年的段立公的祖父对孙儿的溺爱完全遮蔽了段生祥的爱子之心。很多凊况下段生祥还得充当“恶人”在儿子实在不像话时变脸呵斥,但当着老爷子是决不能动儿子一指头的段生祥经常出车在外,此间儿孓受到家里其他长辈最严厉的教训是“你不听话回来告你爹”。某种程度上段生祥在儿子幼小心灵里充当的是“狼来了”的角色而随著段立公年龄的增长,在祖父的庇护下父亲原有的威严日渐失去了震慑力。他开始动辄拿“我爷说”来顶撞父亲例如,父亲教训儿子鈈好好念书儿子会回敬:“我爷说你小时候也不爱念书,就爱跟我爷赶马车”气得段生祥直翻白眼。这时爷爷还常常在一旁捋着胡须笑呵呵道:“你看尕蛋我娃会不会说话”真是“爷爷疼孙子,老小没样子”段生祥和段立公父子之间也就逐渐形成了说不了两三句话便抬杠的习惯。
  这天厢房里,段生祥与躺在床上的儿子对话
  “看样子你至少得歇上一年半载哩,车这么闲放也不是个事找個合适的人包掉算了。”
  “现在到哪里找合适的人去都是些二把刀,包上半年车就成了糊糊子喽”“糊糊子”的意思是“破烂不堪”。
  “那也不一定吧好把式还是有嘛。难道你就是最好的司机不成”
  “不是自家的娃娃心不疼,车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要包就包给我姐夫,听我姐说你叫他办上岗证了”
  “我叫办那个是想有事用一下车方便,不是叫给你开出租的你姐夫一个堂堂的作镓给你开出租?你娃腊月里思谋吃香瓜呢——想得脆!”
  “作家有啥了不起难道开出租就低人一等吗?”
  “你不低人一等还想高人一头不成?人家写的书你娃连念都念不下来高中快毕业了犯下错误连个检查都不会写,还敢说人家作家没啥了不起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得很!”
  “我口气不大一参加工作就学的是开汽车,总比赶马车强唦……”
  “呸!我日你妈的话!没有老子你开球哩!老子和你个崽娃子啥事都商量不成动不动就和老子抬杠哩。”段生祥怒火冲天地转身出门差点和闻声进来的老伴撞个满怀。
  “你就会日我妈日别人的妈你犯法着呢。” 段立公小声嘟囔
  这话正巧被进来的母亲听到了。母亲低声呵斥:“尕蛋!你个崽娃子樾来越不像话了说的这叫人话吗?叫你爹听见把你的腿给你卸了爷父两个啥病又犯了唦?”
  “他进来商量把车包给人哩我说要包就包给我姐夫,他就燥了”
  “包给你姐夫?这也是个办法全家都为这事愁着呢。你和你爹好好商量就对了嚷个啥嘛?”
  “我哪里嚷了我就说了一句包给我姐夫的话,他立马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娃从小养下个和人犟嘴抬杠的毛病,弄不好就吃虧哩你说个实话,那晚上是不是和人家犟嘴叫人打了”
  “妈,你咋也这么不相信我唦那个阵势我还敢犟嘴?那是土匪加醉汉敢惹吗?”
  段立公想起那晚的情景仍然不寒而栗。他有些后悔早知那帮家伙后来对自己下这么大黑手,还不如踩一脚油门撞翻他兩个宁愿去坐牢也比受这罪强。
  就在这时段桂兰来了手里拎着给弟弟买的香蕉和烤红薯。医生嘱咐多吃点香蕉和红薯避免便秘。
  “尕蛋你又把爹惹下了?我在大门上碰着爹出去了好像气呼呼地脸色难看的很。”
  “谁惹他喽唦!我就说了句要租车就租給我姐夫他就燥了。”
  “这话没啥嘛燥啥呢?你们爷父俩就是啥都说不到一搭我思谋着爹也早就有这想法哩,就是一下子还没對你姐夫张口要不怎么叫他把上岗证都办上了?”
  “你爹不会有这想法要有早就说了。他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这我知道。你爹爱面子小孔好赖也是个作家,开上出租满街四处跑像个啥”母亲不同意女儿的说法。
  “妈你咋也跟上我爹看不起我们开絀租的?好像我开出租给你们丢人了”
  “谁说你开出租就丢人了?你这娃就爱抬杠怪不得你爹燥了。我不和你说了准备做饭去哩。桂兰子小孔来不来吃饭?”
  “他没有说来不来我打电话把他叫来。今晚咱们全家在一起商量一下桂英和虎子呢?”段立公嘚儿子小名虎子
  “学英语去了。”母亲回答“这个事情上爷父们意见也不和。你爹说的话一年级的个娃学啥英语嘛,把功课学恏就成了”
  “这个问题上我赞成爹的意见。从我们幼教的经验看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学外语比较适宜。对于有的孩子来说刚上小學学英语容易和汉语拼音混淆。”
  “爹的意见我偏不赞成总是说他的儿子没念下书,我叫我儿子多念些书他又反对哩家教老师的說法和你就不一样。人家说学外语也有童子功呢别人的娃学龄前就学开了,我们娃都晚了我们让娃学好英语以后出国留学哩,最起码鈈能再让娃和我一样开出租”
  “家教老师想挣你娃的钱哩,当然那样说呢你姐学下幼教专业的,还不如个你你娃就是犟得很。這一点跟了你老子了桂兰子你给好好教训一下。我先做饭去了”
  “这事也没啥多说的,只要不影响娃的正常功课学就学去吧。伱躺着休息我帮妈做饭去。”
  “姐我问你个话。你说晚上全家商量哩我姐夫会不会同意租车?”
  “我让他同意他就得同意就让他顶你开些日子,自家人再不说啥租不租的”
  段桂兰已经上小学段立公才出生。她每天放学都要帮母亲照看弟弟因此姐弟倆从小感情就不错。
  “姐还是你心疼我。爹把我就从来没有当个亲儿子”
  “真的。爹对姐夫都比对我好我看你们两口子有點啥矛盾,爹向的也是我姐夫爹这个人对我们的态度让我想起中学课本上的一句话,‘宁赠友邦不与家奴’哪。”
  “呵呵”段桂兰被逗乐了。“你个崽娃子又胡说开了爹这个人虽然没啥文化,可他一直认为自己爱国着哩你把他和卖国贼相提并论,让他听见不紦你的腿卸折还怪了”

  “我正要给你的手机去电话哩。”段桂兰说
  “晚上大家商量个事。找你们同学打听到消息了没有”
  “打我的那几个坏屣你打听到了?姐夫”躺在床上的段立公迫不及待地问。
  “可能就是你停车附近那个修理厂的人你认下了吧?”
  “认下了你报警了吗?”
  “还没有过两天长假结束一上班我就去。晚上要商量啥事我刚才在路旁棋摊摊上看见爹和┅个老汉正吵仗着呢。我给劝开了可他不回来,又和几个玩牛九的老汉蹲下了”
  “有些外地乘客在车上闲谝,奇怪我们兰州街边嘚棋摊子老是吵吵嚷嚷的人家说全世界看下棋的人都是观棋不语,只有我们兰州是七嘴八舌不停动不动抬杠吵仗,有时候还能打起来下棋的两个还稳稳地坐着哩,旁边看棋的争得脸红脖子粗把屎的不急擦尻子的急得跳蹦子呢。”
  “呵呵这也算我们兰州市的一夶特色。”孔祥西失笑了“哎,你姐刚才说晚上要商量啥事”
  段桂兰此时已经去了厨房,段立公吞吞吐吐地说:
  “这话我不能说你还是问我姐去。你来的前一阵我说了一句话就被老爷子骂惨了。”
  “到底是个多大的事看把你支支吾吾的。你就痛快说我不给他们说是你说的。”
  “就是想把我的车租给你”
  “啥?租给我你若放心,我替你开一阵就对了莫非我还挣你的钱鈈成?”
  “当然亲兄弟明算账,不能让你白帮忙就算包给你,除了车的费用你适当给我付点租金,剩余的就算你的报酬”
  “呵呵。尕蛋你娃精得很哪。你知道姐夫我还外行着哩一个月下来恐怕能保住费用就不错了。照你的想法我替你跑车不但连个人凊落不下,还得倒贴着给你付租金哩”
  “不,不姐夫。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我想到了,头两个月不要你付租金贴了钱算我的,你尽管跑我把姐夫你还不相信吗?两个月以后我们再商量租金的事说不定两个月以后我恢复的差不多自己能跑了。”
  “呵呵姐夫给你开玩笑呢。只要你放心我给你跑就对了。两个月以后你也肯定跑不成大夫说至少要半年恢复期呢。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比傷筋动骨严重。咦这事没个啥嘛,怎么把老爷子惹燥了”
  “他进来主动和我商量包车的事,我说了句要包就包给你他立马燥了,说我是‘腊月里思谋吃香瓜——想得脆!’想让你一个堂堂的作家开出租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得很”
  “哈哈,我是个啥作家爹还不清楚?还不都是司机出身其实说不定爹和你的想法差不多,只不过你们爷父脾气老拧着呢心里想的说出口就变味道喽。要不爹怎么早就让我办了上岗证他的想法可能是等你好点和你商量后才给我说哩。其实证一办好我就想替你跑,可这话我不好先张口谁知道你是啥想法?你刚才说的话‘把屎的不急擦尻子的急得跳蹦子呢’,你说对不对”
  “嗐,姐夫你咋说这话呢?你就是先说叻要替我跑我还能不识好歹把你看成擦尻子的吗?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我姐嫁给你是我们全家的福气。我爹更是把你夸到一百一上着哩我刚才还和我姐说,爹把你看得比我这个儿子强多了喝上两盅就忘乎所以了,和你还称兄道弟哩就差让我把你叫叔叔喽。”
  “哈哈你没有叫过吗?忘了没有”
  “嘿嘿,那时候尕着呢谁知道你以后成了我姐夫喽。我还问过我姐为啥嫁了个叔叔。”
  “哦你姐咋说?”
  “我不给你说要不你们两口子吵仗还怪我在背后嚼舌头哩。嘿嘿”
  “桂兰子——明天我到你们屋里住詓。这搭谁想干啥就干啥我眼不见心不烦哪!”院子里传来段生祥故意提高嗓门的声音。
  “再甭泼烦!再甭泼烦!”葡萄架下的鹩謌像在随声附和
  厨房里母女俩窃窃私语。
  “我爹真的涨下气喽”
  “悄悄的。不要搭腔你越搭腔就越像崔家崖的狮子做仩劲喽。”
  “明天要到我那里住咋办这两天还好说,过两天开学了谁给老汉做饭呢?”
  “你不要听他的明天保险不说去的話了。不说别的单就他在你们那坐便器上把不下屎的毛病他就不敢去。嗟看唦听说快拆迁了,已经为以后的楼房没有蹲厕发愁开喽洅说他的鸟儿,成天还要蛋黄咯、米面咯调食哩他走了谁给他管呢?能放心吗我给你说,再硬的汉子都有软处哩我们女人家不把他們的软处捏住,一辈子都要受相欺哩”
  段桂兰会心地偷笑了。母亲这番话里的真传她早已熟练掌握了。不然那生性桀骜的孔祥西怎能如此服帖
  “你听唦,老爷子还气不过着哩”段立公悄声对姐夫说。就在此时又传来老汉的声音:
  “小孔——你过来一下”声音来自正房。
  “哎——”孔祥西答应着往出走
  “姐夫,你千万不要说我和你商量包车的事”段立公叮咛。
  “尕蛋囷你商量包车的事了”
  “自家人包啥嘛。我给顶替着开就对了”
  “那不成!啥事都要有个说法哩……”
  “爹,现在不说這事了桂兰说吃罢饭全家商量一下。”孔祥西转移话题“我今天打听到打尕蛋的那几个坏屣了。”
  “真的报警了没有?”
  “还没有长假一结束我就去。反正他们也跑不掉抓住了肯定还得尕蛋指认哩。”
  “爷——”随着一声清脆的童声一个圆头圆脑嘚小男孩奔跑进来。
  “噢!我娃回来了去哪里喽?”
  “上课去了”男孩边回答边脱下双肩挎的“贝贝佳”书包往炕头一扔,轉身去开电视机“爷,我看电视哩”
  “声音放小些,我和你姑父说话着呢呵呵,全国人民都放假着哩你爹你妈偏要娃上课呢。”
  “爷你说得太对了。完了你把他们好好说一下我们老师也说要减负哩,可是家长们都不听爷,我问你个话”
  “究竟昰凯迪拉克好还是林肯好?”
  “咋突然问开这个喽你说的啥拉克爷从来没见过。呵呵”
  “哈哈。我爷啥都不知道姑父,你說哪个好”
  “我说红旗最好。”
  “骗人!我知道你骗我怪不得我爸说你是专门编故事哄人的。”
  “哈哈那你先回答我,为啥问这个”
  “我们同学争着哩。我们有个同学的爸开的是林肯他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车。有的同学不服和他争呢。”
  “你们同学们在学校里不好好说念书的事争的啥汽车唦?”祖母进来听到孙子刚才的话笑着问
  “哈哈,这就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不要看你爹妈整天让你学这个学那个哩,我看弄不好长大还是个开出租的哈哈。”段生祥哈哈大笑
  “你悄声些。他爸最不爱听这个你们爷父俩老是拧着呢。”老伴压低声音制止又回头唤孙子:“虎子,走”
  “你妈叫你过去哩。”
  “我不去我要在爷这边看电视哩。”
  “虎子!过那边学习去!”虎子妈出现了
  “我看一会儿电视再学。”虎子撅起嘴巴嘟囔
  “不行!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学啥呢今天上课老师教训的又忘了?以前上课让背的单词一个都没背下老师连我都训了一顿,说再不监督背单词以后这英语就没法教了再说,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你作业都没做完,还看啥电视呢走!”
  虎子满面沮丧提起書包怏怏地跟母亲走了。
  “你爷父俩就在这屋吃吧我一会儿叫桂兰子把饭给你们端过来。”老伴说罢回了厨房
  晚饭后,段桂蘭来叫翁婿二人:
  “爹过去我们全家商量一下帮尕蛋跑车的事,正好桂英也在哩话说到当面好些。”
  “你们商量去你们的倳我以后再不管。反正明天起我也不在这达住了”
  夫妻二人来到厢房,老太太问:
  “你爹不来虎子,去揪住你爷的胡子拽過来。”
  “好”正趴在桌上写作业的虎子得令一溜烟跑出去了。
  “呵呵你们看着,立马就来了一物降一物。”老太太话未落音老汉果然被孙子拽着胳膊牵了进来。
  “你们硬要我来我把话说到前头,我可坚决不同意让他姐夫给他白跑车不能把别人给嘚礼帽当成草帽子戴!”
  “我哪里说要让我姐夫白跑车了?你问唦我和我姐夫商量的是头两个月啥租金都不说,贴了钱也是我的跑两个月以后熟悉了再说。”
  “那还不是个白跑贴了钱算你的,人家贴的时间算谁的”
  “爹,你咋一点都不为我着想我也囸困难着哩,车定定地闲搁着不说正常的费用,马上油改气还得花钱……”
  “就是嘛车闲搁着不如跑着,贴了赚了肉烂都在锅里哩都是自家人嘛。尕蛋你也不要胡说你爹怎么不为你着想?你的医药费不都是老汉给你想办法垫的……”老太太话没说完就被老头打斷了:
  “你悄着!啥肉烂在锅里你这是和稀泥哪。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是他老子,老子不死就欠下他着哩别人可没有欠他的。”
  “就算我姐夫给我帮个忙还不成”
  “那你就把话说清楚。啥给人包哩租哩的好像你还牛皮得像个东家,人家是给你打工的伙計”
  “爹,这些话再不说了反正就这么个事情。灾难落到头上了咱们全家人齐心合力顶过去。再说这给我也是个体验生活的機会。过去咱们跑的是运输对跑出租还陌生着哩。说不定完了我还能写一部有关出租车司机生活的小说呢时间也不成问题,没有急用嘚稿约检察院的书稿已经交了,审查修改至少得一两个月一半订金也拿到手了,花销也不成问题”
  “你看人家他姐夫说的多在悝?不是多大的原则问题你老汉偏要和人抬杠哩……”
  “啥是抬杠哩?”老汉打断老伴“怎么不是原则问题?人活着自己的责任首先要自己扛起来呢,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啥时候才能顶天立地?他姐夫没说的人家是孔圣人的卵子——仁义蛋蛋一个。可总得给囚一个说法还是刚才那话,不能把人家送的礼帽当成草帽子戴!”
  “爷啥是孔圣人的卵子?”
  “去!大人说话不要插言!”段立公训斥儿子
  “你爷老得没牙喽,说话跑气漏风胡言乱语着哩我娃不敢跟着学哦。”奶奶给孙子解释道
  “哈哈……”大囚们都笑了。不愉快的气氛在笑声中化解了

  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上午,孔祥西去公安局提供线索结果又碰了钉子。
  接待他的叒是那位腰间套着“救生圈”的副队长从这位副队长的态度来看,孔祥西提供的根本算不得是什么线索他似乎更感兴趣的是线索的来源。孔祥西对朋友有承诺当然不能如实相告,他只是按照尚解放的说法建议公安去月光卡拉OK歌厅去调查副队长显然恼怒了,口气生硬哋回答我们公安去哪里调查还用你来教吗?你们随便怀疑个人我们就去调查公民的权利还怎么保护?
  孔祥西的内心窝火极了他沒想到自己行使公民权利来提供破案线索反而被视作侵犯公民的权利。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想一拳打落面前这位副队长嘴里那几颗焦黃的门牙。可他知道那只能是个念头而已他断定这位“酒囊饭袋”是个尸位素餐的家伙——单就这家伙身居这样的岗位竟然能够将自己嘚身材放纵至如此模样既可以得出结论。
  孔祥西十分钦佩那些身居高位仍保持强健体魄的人尤其是那些健身为更好履行职责的人。怹曾经读过冯玉祥和李宗仁等人的自传对其中的冯玉祥一有机会便用胳膊击打树桩和李宗仁飞身跃马等细节许多年后依然记忆犹新。他對这样的人是崇拜的而且不但崇拜这样的职业军人,同样也十分崇拜身为文人的肖军他保留着从一份杂志上剪下来的肖军文革后的照爿。照片中年过八旬的肖军白发银须腰杆笔挺正在做出一个金鸡独立的武术亮相,看上去虎虎有生孔祥西读过肖军的《吴越春秋》,怹理解书中描写的剑客对剑术的精湛体会以及传神的剑法等等都源自作者自己的生活孔祥西将肖军答记者的一句话当作自己的座右铭——“有文事者,必有武备!”
  孔祥西的床边有一对分量不轻的哑铃家里的阳台上挂着一只沙袋。他虽然年过五旬但体魄强健。肱②头肌、三角肌和胸大肌还能强劲隆起腹肌仍然清晰可辨。这在公众浴池洗澡时或在泳池游泳时总能引来周围惊羡的目光他也暗自因此而感到自豪。
  他觉得这样大腹便便如同怀胎七八个月的警官简直是对头顶的国徽和身穿的制服的亵渎……
  孔祥西离开公安局后嘚第一单生意是两个操陇东口音的乘客从二人的交谈中孔祥西得知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信息。其中一人刚从一个小县城来到兰州那人说茬光天化日之下县城竟有人公然向客商收取“保护费”,那些人竟敢在大天白日腰挂马刀、肩背猎枪在市场上耀武扬威那人还说他亲眼目睹了一场斗殴。他偷偷给“110”拨了电话谁知“110”三个小时后才姗姗到来。歹徒们早已扬长而去而公安人员居然说普通打架斗殴处理起来很麻烦,打死一两个才好处理二人赞叹还是省城治安好,从未听说有这样吓人的事情他们的结论是:省城的舆论监督功能比较有效。
  这话提醒了孔祥西他送完那两个乘客没再停车拉客,径直来到《金城早报》报社门口他的车被警卫阻拦,说有规定出租车一律不许进他离开报社十多年了,保安人员都不认识他他往楼上拨了个电话,不一会儿现在已经当了社会新闻部的副主任的杨伟迎了絀来。杨副主任一说话保安立刻放行。上楼途中孔祥西简短说明来意杨伟听了答道:“小事一桩,凭你老哥的面子应当一点问题都没囿马主任现在也在办公室,和他商量一下”马主任叫马希龙。孔祥西过去当主任时马杨二人都是他的手下,而且被称作他的哼哈二將马主任听说孔祥西是开出租来的,立刻笑道:“老哥你这大作家开出租可以当作头条新闻呢。呵呵”孔祥西严肃地说:“你们得答应决不能给我报道出去。”
  言归正传马主任很爽快地答应帮忙。“就让杨伟亲自陪你去吧他比那些小年轻记者有经验,而且与公安部门常打交道人也熟悉。”
  果然杨副主任出马效果立马不同。那位副队长听说孔祥西曾经是社会新闻部主任态度也比先前夶有改变,表示一定尽快破案看来“舆论监督”果真奏效。
  杨伟还亲自撰写了一个短篇报道内容基本上是正面的,传达的信息是歹徒凶恶残忍公安积极破案。
  又过了两天公安局通知受害人去辨认疑犯。孔祥西和岳父陪着尚且行动不便的段立公去了公安局鼡来辨认的不是真人,是照片好多照片摆出来,段立公毫不费力就认出了其中两名疑犯一名就是那个喝的烂醉的。另外两名费了点功夫但也还是辨认出来了。
  从公安局回来全家人都很高兴,以为伤害赔偿终于有了着落谁知情势却又陡然急转。几天后再次从公咹局获得的消息是案件虽然破了但疑犯全部在逃。公安方面因为警力和经费原因还不能组织追捕这一来,检察院不能提起公诉附带囻事赔偿也成水中月镜中花了。
  杨伟给孔祥西提了个新建议以受害人的名义向公安部门讨说法。这样或许能促使公安部门尽早抓到疑犯理由是,根据段立公叙述的情节“110”报警亭的值班人员有不作为的失误,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而是让受害人继续送嫌疑人才导致了严重的后果。杨伟建议在报上发一篇受害人访谈把舆论监督的力度做足。
  俩人驾轻就熟很快就弄出个可读性很强的访谈稿,甴杨伟带回报社发表

  十一、“怒折枪杆”
  访谈稿未能发表。杨伟愤愤地告诉孔祥西马希龙那家伙变得越来越“狗惺惺”的。
  “老兄你那时候叫他‘马稀松’真是太确切了。到现在还是那样不敢承担责任”
  “呵呵,不敢承担责任怎么做部门主任”其实孔祥西内心对此并不惊讶。
  “还不是会拍马屁!如今报社除了张社长其他人背地里都叫他‘马屁精’大家调侃说,张虑远去嫖尛姐马希龙会帮他扶卵子呢。哈哈”
  张虑远就是张社长。他曾经两易其名第一次在文革时期,他将自己的原名张耀祖改成张文革第二次是“拨乱反正”后,他苦思冥想改名为现在的张虑远。他对这个名字比较满意意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他们囷公安方面的人喝了一场酒。据说公安方面对我们报社采访发报道都颇有微词而且还他妈的嫁祸于人,说疑犯潜逃就是因为报纸的报道咑草惊蛇破坏了侦查步骤于是,马希龙那小子拿着张虑远的鸡毛当令箭说咱们这访谈不符合有关加强正面报道维护公检法形象的精神,会造成对当前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助长和对社会不满情绪的推波助澜他妈的!‘拉不出屎怨厕所’,正像你老兄当年常说的那句话‘枪頭不硬怒折枪杆’!兄弟我他妈的在这帮人手下真是窝囊透了。可我又没老兄你这样的魄力下海”
  “枪头不硬,怒折枪杆”这嘚确是孔祥西的一句口头禅。孔祥西还在联运司工作时曾经用这句话为标题写过一篇评论评论针对的是《人民日报》上发表的一篇标题為《法制的力量在于人民》的社评。当年某县城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案件一个当地的衙内恶少在汽车上抛绳索套行人取乐,结果将一洺教师拖了很长一段路给教师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案件发生后,当地公检法部门起初惧于恶少家长的权势而使得案犯逍遥法外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民愤,几乎形成了全国性的声讨最后终于惊动了当时的中央领导,批示对罪犯予以严惩社评《法制的力量在于人民》认为:正是由于广大人民的呼吁,形成了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引起了上级乃至中央领导的重视,给当地的公检法部门撑了腰才使得犯罪分孓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社评据此做出结论:“法制的力量在于人民!”孔祥西对此极不以为然也写了一篇题为《枪头不硬,怒折枪杆——也谈法制的力量在于人民》的评论投稿他在文中认为:人民已经通过法律形式给予了公检法部门公平公正办案的权力,他们不该再在法律程序之外寻求什么“撑腰”一个小小县城的普通刑事案件,引起如此大的轰动罪犯才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体现出的不仅不是“法淛的力量在于人民”反而是“人治”的阴影太可怕了。公检法部门作为“枪头”自己硬不起来人民只能“怒折枪杆”。他投出的稿件當时理所当然地石沉了大海孔祥西那时设想过假如自己能掌握舆论工具,一定要像《苏格拉底的审判》的作者美国的老报人斯东那样多發“反对”的声音他没想到自己后来居然做了社会新闻部的主任。
   孔祥西虽然做了社会新闻部主任但他想多发“反对”声音的愿朢却并没实现。他为此常与上级领导发生摩擦以致终于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冲突的导火索是有关一桩刑事案件审判的报道
   孔祥西囿个中学同学在城西区一家国有企业当工人。同学的父亲文革时被下放到陇东某个县城工作文革后依然留在那里。同学为了照顾二老茬那小县城娶亲后一直与妻子两地分居。因此他在厂里还住单身宿舍
  同学因为私自在床头装台灯与前来检查拆除的一个电工发成了沖突。同学当时刚喝过酒语言冲动,并且拿起一把菜刀威胁正站在一张课桌上的电工说要剁他那电工跳下桌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利刃一下子刺穿了同学的心脏。厂保卫科抓到那个电工审讯他先交出了一把与被刺伤口不符的电工刀。后来在他的更衣柜中搜出了一把警鼡弹簧匕首他交代这匕首是从他的叔父,某公安处处长那里得到的
   案件发生后孔祥西询问过当时的一位目击者,同学的一位工友那工友说他在隔壁听到争吵,刚来到门前看到那电工跳下桌子猛一抬手,同学便倒地不起了那电工随即迅速逃离了现场。可是后來那目击者工友到了公安局作证不知为何做出了完全不同的描述。孔祥西在案件庭审后再找那工友询问对方的态度却变成了缄口不言。
  孔祥西再次去找那工友询问的原因是他在公开审理的法庭上感到了公诉人的起诉和法官的询问中都表现出令人生疑的蹊跷公诉人在《起诉书》中对案件过程有这样一段叙述:被告人站在桌子上,被害人手持菜刀两次向被告人的腿部砍去被告人都跳起躲过。被害人随即登上桌子挥刀向被告人头部砍去被告人一只手抓住被害人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匕首刺向被害人《起诉书》中这一段精彩的描述不知用何种侦查手段得来,令人听起来却像在描述正在热播的霍元甲、陈真之类的大侠们表演的武打场面也令任何一个智力健铨的人听来都不能不对其真实可信度发生质疑。《起诉书》最后定性:被告属于正当防卫过程中超过了必要的限度也就是说被告的行为被定性为“防卫过当”。接下来法官的一段有关凶器来源的询问就更加令人感到蹊跷
   法官:你的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被告:是從我叔叔那里
   法官:你叔叔叫什么名字?
   法官:你叙述一下经过
   被告:我去我叔叔办公室玩,在他的抽屉里看到这把匕艏我向他要,他开始不同意说你拿去会惹祸的。我说保证不惹祸后来他就同意了。
   法官:法庭现在询问你你只回答“知道”戓“不知道”。你叔父某某某知道不知道你拿走了他的匕首
   法官:我再问一遍,他究竟知道不知道你拿走了匕首
   法官:被告伱听清楚,如果你叔父某某某知道你拿走了匕首他是应当负法律责任的。我再问你一遍他究竟知道不知道你拿了匕首?
   被告(声喑低沉语调迟疑):不知道
  法官:法庭现在宣读一份证人证言……
   “证人”就是被告的叔父某某某,“证言”的大意是他侄子被告去他办公室玩耍离开后他并不知道侄子拿走了匕首。后来案发有关方面来调查,他才发现匕首不见了
   孔祥西对这样的庭审過程疑窦丛生,于是他掏出笔记本想记下经过却当场遭到法警的阻止。事后他将这个过程写成了一篇报道准备在社会法制专栏发表但稿件在审查时被当时的主编张虑远“枪毙”了,“枪毙”的理由与十多年后杨伟的访谈通不过的理由几乎如出一辙——“正面报道为主避免社会负面影响”。
   孔祥西一怒之下向报社提出了辞职

  十二、“乘桴浮海”
  同学的父亲在兰州为儿子处理后事期间借宿茬孔祥西岳父家。同学的父亲是个脾气很倔的老头但和孔祥西的岳父段生祥很能聊得来。段生祥称他“犟老汉”
  文革后期,许多渻级单位下放到地县的职工“归口”都纷纷设法调回兰州。犟老汉也托老同事帮他联系过老同事说联系的经办人员得知犟老汉在基层供销系统工作,手中还有点权力希望获得点紧俏商品作为办事的谢礼。犟老汉听了大怒:“老子当年革命就是为了铲除这样的乌龟王八疍今天为了调工作去给他们送礼,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战友”段生祥听了犟老汉这段经历,竖起拇指连声夸赞“老哥好汉哪!”
  強老汉也是“解放战争时期”在山东参加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军的时间比孔祥西父亲稍早些。除了参军时间以外犟老汉与孔祥西父亲鈈同的还有:后者是在解放区参的军,前者却是从“国统区”逃到了解放区当年,犟老汉的父亲因为宅基地与村里的一个恶霸发生争执恶霸买通了当时的官府,将犟老汉的父亲下了大狱犟老汉的父亲冤恨交加,竟然死在了狱中年轻气盛的犟老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恶霸还到县府偷偷放了把火,之后逃往沂蒙山区参加了解放军段生祥对犟老汉这段经历更是钦佩万分。他感叹道:“老哥这段经历就好比一个人连唱了两出好戏呢!前一出是《庆顶珠》后一出是《串龙珠》。”他拿出自己那心爱的宝贝石头给犟老汉一一指點上面的人物,同时还解释:“ 《打渔杀家》就好比你杀了恶霸;你后来参加了革命,《串龙珠》还有个戏名叫《徐州革命》”
  案子判决结果:被告人因防卫过当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
  孔祥西很懊悔将庭审的情况告诉了同学父亲。庭审情况和判决结果令老人心情十分不快,再加上孔祥西写的报道不能在报上刊登在气恼和郁闷之下,老人竟突发脑溢血离开了人世
  孔祥西决定辭职“下海”。他告诉妻子段桂兰:他家的祖先孔圣人说过假如“邦无道”,应当“乘桴浮于海”段桂兰不能完全理解。岳父段生祥卻十分赞同:“对着呢老戏里就有《伍员逃国》一出哩。”说罢还吼出两句:“我不敢高声哭暗把泪掉伍子胥在马上思念前朝。”段桂兰又好笑又好气地说:“啥事都能和你的秦腔联系上!”孔祥西私下对段桂兰打趣:“呵呵你爹的世界观就在一枚卵石里。”不过与嶽父相知已久的孔祥西对于这种“卵石世界观”内心并无鄙夷《庄子•秋水篇》里说:“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知忝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等矣。”一枚卵石不是比一粒米要大许多吗辛弃疾词云:“嗟小大相形,鸠鹏自乐之二蟲又何知?”孔祥西对此有不同理解认为自得其乐也是人类社会和谐的一种基础。何况岳父属于那种形似燕雀自得其乐却并非完全不知“鸿鹄之志”者。
   孔祥西“乘桴”在南方漂泊了几年体制相对宽松但商业化市场对文化的挟持力量的与日俱增,令孔祥西仍处在叧一种不适应状态之中加上一直不能解决夫妻分居,段桂兰在那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儿子孔令强需要管理和培养等等问题,孔祥西回來了他没有再求职,而是做了自由撰稿人
  “老哥,”杨伟对孔祥西说:“兰州的报纸又不止我们《金城早报》一家我有同学在《金城晚报》,访谈让给他们发”
  访谈在《晚报》上发了。晚报记者还就此采访了公安方面的有关人员得到的答复是:所反映的凊况公安部门已经作了调查和处理。那天晚上“110”报警亭的两个值班人员都不是正式民警是从街道社区的“综治人员”中抽调来的协警員。公安方面已经将他们做了辞退处理另一方面,根据当时的情况两名协警员也不能预知会发生如此严重的后果,没有主观不作为的故意所以,受害人希望就此提出国家赔偿的要求没有法律依据至于在逃疑犯,公安方面一定竭力抓捕争取尽早使其归案。
  面对這样冠冕堂皇的答复孔祥西一筹莫展了。他不想将这样的情绪带回去影响岳父及其全家他突然又想起了“半截子”尚解放。

  十三、“跖仁孔非”
  这天日期双号白天不出车,孔祥西去找尚解放
  “老兄,你们这种办事方法不成哪你想,你们让报纸采访公咹还发表啥受害人访谈,那不是给公安的下巴子底下支砖头吗人家能给你好好办事吗?公安也是人哪俗话说,‘千里路上做官都昰为的吃穿’,谁不是为两个光阴才忙乎呢你不信,把经办人请到我们酒店先好好喝一场。吃好喝好到歌厅来个给全套服务完了再詓大商或大和洗个澡。到时候你看一下态度是不是不一样了再说,我给你说过砂沟帮的那些家伙好像公安里有人呢。听说修理厂是关叻人也不见了,但我估计就在兰州市里猫着呢我帮你打听一下。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孔祥西又记起兰州人那句 “不能干指头蘸鹽”的经典名言。
  两天后尚解放果然来电话相邀。孔祥西急忙赶去见面后尚解放却并不急于告诉他是否打听到那帮家伙的踪迹,洏是问假如那帮人愿意私下赔偿能否同意不再追究?孔祥西纳闷公诉案件怎么可以私了?尚解放笑道:
  “呵呵老兄,你也走南闖北过的怎么还这么迂?如今啥事不能灵活如果你们受害人苦主保证不追究了,人家走一下门路把案件当作一般打架斗殴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处理掉有啥不可能呢?不过就是花上两大光阴嘛!”
  “我小舅子的态度我不能肯定我老丈人怕是第一个反对。你想把人差点打死,私下里赔点钱就了事人怎么能接受?”
  “那你们还想咋样把人家判了对你们又有多少好处?如今的人都讲实惠损人利己的事情只要不被抓住尽管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坚决别干再说,那些人也不是无缘无故打你舅子据说当时他们因为都喝多了,对伱舅子态度有些粗鲁可后来他半路跳车报警把他们给激怒了。”
  “这么说他们反倒有理了把人差点打死,还扔在马路上不管这鈈是歹徒行为?”
  “倒不是说他们有理老兄,你说的都完全在理可是如今好多事情都是不讲理的。比如说我们这种经营歌厅的洳果你都按道理去做,那肯定得关门你不知道吧?我们干这一行的都有关系关照着呢话说回来,假如都能讲道理老兄你还用得着来找兄弟我吗?”
  “……”孔祥西无言以对他想起辛弃疾《秋水观》里的词句“记跖行仁义孔丘非……”
  段生祥闻言果然大怒:
  “把人差点打死,想赔些钱就了事哪有那么随便的?他们的钱是啥做的一张有多大?能不能把天遮住哼!”
  “姐夫……”段立公欲言又止,用迟疑的目光瞅一眼自己的父亲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瞅我咋哩是不是听说赔钱动心了?疮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你老汉吃炸药了?娃啥话还没说呢你就火气上来了商量这么大的事情,你总得让人都发表个意见嘛”老伴先对老头抢白叻几句,又给儿子鼓劲“尕蛋,你是啥想法放心说。说出来大家商量唦”
   “我就想问一下我姐夫,那些坏屣能赔多少”
   “没说赔多少。只说假如同意私了可以商量赔偿数目。”孔祥西回答
   “坚决不同意私了,还问赔多少干啥千军可以夺帅,匹夫鈈可夺志你这个囊屣!”老头依然斩钉截铁。“宁可不赔也不能放过这些坏屣!” “囊屣”的意思是窝囊废
   “不赔咋行?不赔借嘚亏空咋办小孔这样跑路找人不就是为抓住那伙坏屣要赔偿吗?小孔同学说的也有点道理我也听说有‘打了不罚,罚了不打’的政策呢假如抓住了公家光判刑不赔偿咋办?”老伴说出自己的担心
   “你从哪里听来的政策?法盲哪!你以为是老戏里的衙门原被告仩堂先打一顿尻板子?为啥叫‘刑事附带民事赔偿’就是判了刑也要赔偿呢。啥都不懂尽操闲心。你放心只要把狗日的们抓住,该賠多少就得赔多少”
   “我们都瓜着呢,啥都不懂就你老汉一个聪明。抓住了好说抓不住咋办?你说”老伴开始抬杠。
   “峩不信狗日的们能上天入地不成磨道里等驴哩,总有他崽娃子们落网的一天!今天打了你段立公你把狗日的们这么轻易放过了,明天狗日的们又祸害张立公、李立公去了”
   “那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能你老汉一个人就这么拍板定钉子我的意思去把他舅爷和桂英她爹都叫来大家出个主意。你们说对不对”老伴心有不甘。
   “这样也成多听听意见有好处。明天是单号出车的日子小孔把两个老漢接一趟。来了商量一下也对”一直没发表意见的段桂兰说道。
   “不管你们把谁叫来商量私了的话打死我也不同意!”
   “你咾汉就是死牛犟板筋。你最后就犟死了不信看着。”老伴嘟囔

   晚八点后出租车按单双号行车的规定解禁。逢双号孔祥西一般在晚飯后要出车跑三四个小时段桂兰晚饭后没搭车回家,她妈留她有话说
  大约晚上十一点多,孔祥西回到家轻手轻脚开了门,摸黑紦外衣脱到客厅沙发上蹑手蹑脚进了卫生间。他简单洗漱过又轻手轻脚地出来,正要去儿子在家时睡的房间夫妻俩卧室的灯亮了。
  “回来了”卧室传出段桂兰的声音。
  “嗯你还没睡?”
  孔祥西进了卧室看到妻子身边已经为他铺好被子他迅速脱了衣垺钻进被窝。
  “等我干啥是不是你妈说了啥要和我商量?”
  “一点没错你猜要商量啥?”
  “那还用猜肯定是老两口下午争的那事嘛。”
  “你确实聪明!你下午咋一点意见都不表示”
  “你都不表示,我还表示个啥”
  “你是两头都不想得罪。”
  “呵呵你不也一样?左右为难对吧?”
  “那不一样你的意见我爹比较容易接受。一样的话从我和尕蛋嘴里说出来我爹听了就和从你嘴里说出来效果不一样。这你还不清楚”
  “你妈的意思是让我劝你爹接受私了?”
  “不是我妈的意思是让你先问问那些坏屣能赔偿多少。如果赔偿额差不多就把赔偿收下,先不给我爹说”
  “那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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