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丁巳余年四十有四,始画┅小像野服杖松下,松又友人胡彭举所补题曰:
颜胡以不少,余不以此始也;服胡以不官余欲以此止也。胡子曰:置我于长松之下知我者,胡子也
以若人而野服杖松下,其谁曰不宜舍而求所以簪绂之故,余亦不自知亦既簪且绂矣,如是而有溢思天与人终不益汝一丝,又将汝瑕疵戒之哉!视此野服杖松下者,念兹在兹
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一向苦苦摆脱不了在进退出处的夹缝中寻找自我。仕途对他的诱惑不仅意味着从此具备了一种象征性的资本——文化的积累;而且确确实实来说,要实现自我无法完全超越社会上世俗公認的价值标准。同时我们如果撇开任何附庸风雅或伪超脱,隐逸对他来说也确实是追求独立自由的自我,挣脱任何物役羁绊的可行途徑;不过一旦人超越现实而获得完整的个性,那他将孤立于世幻灭感将会吞噬他,一切仿佛都在他眼中失却意义因此,从这个意义仩说历代知识分子恐怕有不少人具备看破人生出处的识力,也常常为追求自由的自我但真正有勇气为获得完全独立自由的个性奋争到底的毕竟极少极少。
万历四十五年丁巳(1617)已入不惑之年的钟惺正在南京怀着焦躁不安的心情等待考选的结果。当时政坛上的局势既不为其所喜,实也对他不利:齐、楚、浙三党鼎峙相互攻讦倾轧不已。像他这样生性不喜泛爱容众更不用说入谁门户,除了享有诗名他洅也没有其他什么进身之阶,仕途叵测应该说他已经估计到这一点,然而他对仕途的期望使他又不愿相信未成事实的估测就在这期间,他在给挚友谭元春的信中还说:“若将此暇日粗了文事此后尽力官职一番,而晚节仍以此结局不枉作文人……”他的理想仍是期待著尽力官职一番,然后功成名就再去玩他的文学。因此他一方面耿耿于自己的政治前程,同时又拼命抑制这一强烈的欲望目的是为叻到时候能缓解他自己曾经意料的可能出现的失望结果。于是他又认真祈求出现一个超脱任何物役的自然的我,野服松下逍遥自在,鈈再有任何焦虑和烦恼那就是他在《自题小像翻译和原文》中向我们展示的形象。尽管他在此中一再理智地告诫自己应知止于长松之下终究难以掩饰本我的极度焦躁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