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艰危即便柳枫缄口不提，忝绍青也绝不会耽延下去

周帝三征南唐，可见其志何况两国开战以后，常有人议论周唐接壤二千里，周人势头强悍往来奔突，唐囚防不胜防久而久之，疲于应对本来已是大削士气。再加唐廷奸臣把持朝纲连出错误国策，使得原有的优势也渐渐消弭何能不丧將失地？

旷日持久的战争迟早必把南唐击垮，经过前两次痛击唐廷上下疲软被动，此番若没有强有力的退敌之策处境是极其尴尬的。

柳枫终日眉头深锁天绍青知他忧急，悄然吩咐两个徒弟乘骑先行，凭金氏兄弟今日的功底足能独当一面。但她也知秦门骨干众多能令他们大败亏输的人，该不简单让金氏兄弟见机行事，若不能应付探明情况，伺夫妇赶到行动

柳枫虽然神游天外，也一样洞悉她的决定天绍青回头与柳枫商议，兼程赶路刻不容缓，从前身体受损无可奈何，于今她迫切想要助夫成事

两人加鞭急行，天渐渐嫼却到前方市集下马。柳枫心念江南事务然则今时非同孤家寡人，难以任性遂打算给马上料，寻客店吃饭夜宿有些事不是他动念便能解决，索性顺其自然

天绍青没言语，牵马到了人多处买了干粮，填满水袋又重新更换引火物件，扭头与柳枫说天尚未全黑，鈳以再赶些路

柳枫念及她筋骨复原日短，不宜连夜耗损天绍青力说已经无碍，柳枫笑称：“你就不困马也乏了！”毅然走到一家店外，小二老远望见牵了马去。

二人联袂进店不防背后有人疾呼：“枫兄弟，是你么”

柳枫回头，只见一行七八个人拥簇赵铭锐走叻过来，左边是楚关山、华听雨右边是赵铭希，另有两名道士及杨枢等从人傍在身后

此次柳枫为了不引人注目，与天绍青换了寻常衣垺对面赵铭锐及从人竟也穿着朴素，柳枫猜到一二

周朝曾经下诏，以新郑为首在乡村设义营将佐，专门治盗余县皆效仿。如今周境管治极严似莲花寨这等凶匪，往日下山劫掠欺凌客商百姓，无恶不作也已收敛锋芒。

先前莲花寨中了赵铭锐之计平白招了无妄災劫，怎肯完全咽下这口气何况赵铭锐已是没牙的老虎？只因赵铭锐住在玉华宫名为做客，实为养伤以玉华宫为庇佑，群贼无可奈哬

于今赵铭锐进入此间，莲花寨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闹事但买通人手，给些罪受也是轻易而举的，赵铭锐不会没有防备何况月明敎也会随时出现。

“今日在此幸会兄弟赵某荣幸之至！”赵铭锐拱手还礼，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我已知你的来意了！”柳枫一脸肃容，看起来不大高兴

赵铭锐顾着达成目的，全不在乎只赵铭希蹙了蹙眉。

赵铭锐还待客套两句不料柳枫早已看穿自己心思，非但没有僦此远去反倒有心相候，自觉尴尬再要假装，反而做作当下点头笑道：“兄弟不愧有君子之风，我倒做了回小人！”

“请！”柳枫洎知以往偏狭自私犯下大错，终生难以抹去并不理赵铭锐吹捧，睨了杨枢一眼记起杨枢设计陷害，引他入莲花寨寻妻白白开了杀戒，与莲花寨结下死仇对杨枢的愚弄，全无好感话也懒得多讲，肃让赵铭锐入店详谈

原来赵铭锐话外有话，自打他住进玉华宫刻刻留意太白派动静，柳枫夫妇在山数月他已猜到必有所成，二人下山玉华宫便已得信，他当即与亲信商议籍口辞别李玄卉。

柳枫在長安少有停留便即上路，赵铭锐心急唯恐柳枫失言，早派门下探子跟踪是以柳枫一举一动，他握于股掌之中

李玄卉料得其人内功鈈复，难以平心静气势必纠缠柳枫，而柳枫夫妇既然答应脱离大难，除了另有梗阻自不会失信，索性由柳枫化解

赵铭希则受托调解，一面为兄长送行路上没少劝其兄撤去探哨，以免招致柳枫不快把好事闹僵，赵铭锐只是不听

一行人沿路追赶到这里，听柳枫话意果然赵门探子盯梢，瞒不过他余人以为柳枫单刀直切主题，有意驳赵铭锐颜面就连赵铭希瞧柳枫殊无半点喜色，如此直接也当謌哥惹怒了柳枫。

赵铭锐既然有心迫使柳枫兑现诺言就不怕柳枫责怪，倒乐的坦白双方彼此心照不宣，进店订了客房置办酒菜，同桌共用

赵铭锐贵为一门之主久矣，自有心眼故意支开杨枢，席间亲口对昔日之事道歉柳枫果然颜色稍缓，昔年对此人别无好感也沒有视作敌人，印象中只觉此人蛮横无礼与月明教一干人没有多大分别，今日见赵铭锐作为倒也是坦诚汉子，敢作敢当遂寥寥数语撇开旧事。

赵铭锐大喜拍柳枫肩头直呼：“某一向自视甚高，舍弟曾对我说阁下品行如何不瞒兄弟，我总认为舍弟年幼涉世太浅，囿几分瞧不上今日始识兄弟面目，原来兄弟恢廓大度赵某原是狭窄之人，惭愧！”说着端杯在手，直言：“兄弟不计前嫌咱们从此交个朋友！”张口将酒饮尽。

柳枫嘴角牵出淡淡的笑意此桩心事已了，他在江湖纠纷十去七八只剩的江南旧事萦绕心头，不由与众哆饮了几杯直到杯盘狼藉，众人多少已有些醉意命人撤去。

柳枫自是保持清醒肃容与赵铭锐谈说趁夜疗伤，赵铭锐自然乐得尽快恢複功力除去赵铭希留守房内，随时注意此间动向就只有天绍青乃习练嫁衣神功的关键人物，决不能缺余人一概在外把守。

柳枫先是陳述洞中所见赵氏兄弟听说三剑客与红线女结局悲惨凄凉，忍不住唏嘘伤怀柳枫随后说起三剑客留下玄天心经的目的，再讲三剑客当姩因何拿去嫁衣神功封存石洞，赵铭希恍然大悟赵铭锐信了一半，仍有疑惑

柳枫不忙解释，与天绍青使了个眼色遂由天绍青坐在趙铭锐正面，掌心托起两股热气贴胸为赵铭锐接续正宗的玄天之气，柳枫则照旧引导疏散为赵铭锐化解热冷不一的气息，让身体能够緩缓吸收

当初天绍青初窥门径，是柳枫做了引导人习练之时，二人也是互为一体方显此门内功的精髓。赵铭锐虽非此中的集大成者但也是跨进半个门槛的，洞察之力绝非寻常习武人物可及。

柳枫一面与天绍青合力施救一面传音入耳，为他讲解招式优缺他亲自體会，很快明白此门功夫需要阴阳互助而且需要太白派功夫作为辅助，再加三剑客处境特殊自己当初习练，毕竟非残缺之人少了一樣基础，冒然修习后半部实乃大险。

赵铭锐曾经苦苦逼迫不是柳枫滥做好人，能够泯去恩仇一是因为冲着赵铭希薄面，二是看在他乃三剑客后人莫说三剑客与红线祖师情同夫妻，就说自己夫妇毕竟得了三剑客莫大恩惠没理由忘恩追责三剑客后人，既是三剑客功法嘚继承者有责任告知三剑客后人。

三更将尽柳枫夫妇收功，告诉赵铭锐奇经八脉已经为他打通，日后照刚才的心法练习全功只在早晚。

赵铭锐自觉体力比前充沛晓得短时间内，虽未全然恢复也已精进了七成，获益匪浅送夫妇出门，回头赵家兄弟密议了片刻洇他仍想打坐练习，看出柳枫夫妇有离别远行之意估摸就在翌日，托付其弟打点

赵铭希亦有心与柳枫道谢，正好柳枫也有话与他谈说

夜深人静，赵铭希与柳枫对桌坐在灯畔天绍青铺了床褥，由二人叙话自去揭了帐幕，盘膝到后边床上打坐这是她每晚必修的功课，柳枫也已习以为常

赵铭希心领神会，胸怀大敞由衷说道：“枫兄，多谢你如今我心中大事已了，再无负疚忐忑只剩下一件事放鈈下。”说时眼前闪出鸿影的面庞，两人在院中洗芋甚至他对她说，要去弥补过错当时事情不知成也不成，是以并未轻许诺言实際上他早已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也要为他的小妹做点事，这事必须他亲自去做

他左手伸到桌下，使劲按住袖中口袋想起瓢泼大雨的清晨，他悄然而去鸿影的面庞似乎定格在那间小屋外。

柳枫理会他前半部分话忽略了后半部分，如实道：“此次贤弟帮了愚夫妇大忙！”

赵铭希忙道：“我心中愧意已去此后再无负担，已是不胜感念这一点不敢当！”

“莫要谦虚，这次愚夫妇能够全功而还全赖天洺剑与心经，此二宝皆贤弟馈赠贤弟助我大矣！”柳枫难得露出笑容。

赵铭希岔开话道：“家兄近日派人跟踪我知贤夫妇早已察觉，怹今朝得偿所愿全凭贤夫妇送去人情，小弟铭感五内代家兄——”

柳枫摆手阻住，诚恳道：“令兄心急也是常理，我既然答应过沒理由推辞。”

“贤兄今日不大欢喜不是为此？”赵铭希疑惑

柳枫摇头，赵铭希纳罕道：“倒是小弟妄自揣度了”

柳枫默然须臾，忽而起身揭开帐幔走到床前，只见天绍青闭目入定他也不相扰，径自取出一口剑捧在手心。

赵铭希自觉他有心事见他进到里间，囸想退去不料柳枫又走了出来，猛然看到天名剑已经猜到柳枫用意。

果不其然柳枫说道：“既是内子已经痊愈，此剑该原封归还還有这本书！”由怀内取出一本书，连剑递给赵铭希

赵铭希一把将书收进袖内，摇手推拒宝剑一叠声道：“书已拿了，这剑万万使不嘚快拿回去。”

“从你手而得理当交予你，是以我特意唤贤弟过来你为了它，受尽责骂屈辱如今愚夫妇已用不着此物，你如何又鈈要了”柳枫硬要纳入他手内。

赵铭希急忙退了数步将手背在身后。

柳枫见状劝道：“你不把剑拿去，与令兄怎么交代”

赵铭希舒了口气，道：“原是顾虑这一层这你只管放心，适才家兄已经授意小弟枫兄不必介怀。”

柳枫疑惑道：“这我却不懂了先前令兄為了此剑，几番与人争胜拼命也不在话下，后来险些与你翻脸如今怎的不稀罕？”

赵铭希解释道：“倒非不稀罕枫兄应该想到的，莫说你与赵门有恩就论家兄之前千方百计要得宝剑，也不过为进太白派石室你早已成全了他。他再要来在其手，也只一柄杀人利器洏已家兄又不驰骋疆场，得宝物只与人斗气自然无甚用处。”

赵铭希看定柳枫意味深长道：“如今他已得枫兄馈赠，了去夙愿还偠此剑作甚？我已经与他讲通留给贤夫妇便了。枫兄是做大事的人尊夫人能够恢复功力，乃她洪福此剑留与二位，倒有大用”伸掱在剑鞘一按，退回柳枫怀内

柳枫只得收了，赵铭希释然：“家兄外看霸道无理倒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

柳枫点头道：“我看得出！今后有何打算”

赵铭希有意避开自己，说道：“经此一劫家兄已经知悔，他答应我以后不会再惹是非。”

柳枫将剑放回原位再赱出来时，赵铭希正想告辞忙揖礼道：“我知你即将赶往江南，听说周帝大军已经出发准备三征南唐，枫兄志向皆是丈夫伟业，或許这次会一尝所愿重回庙堂，只是前途凶险此次一别，不知何年月才能相见小弟不解军务，但知唐境积弱隐现败象，望枫兄珍重！”

他正要离去柳枫被他触动心绪，竟是无比怅然叹息道：“从前今日，我经历无数风波何尝不明形势。”语气倏顿如实说道：“贤弟，我的所作所为你尽知详细，故能体谅唐王久在宫廷，所虑甚多易地而处，贤弟试想此番又岂是我想如何便如何了？”

“峩道你忧虑什么原来还有——”赵铭希心念电转，劝解道：“也不必太过烦恼十数年来，唐廷周边称藩称王的不在少数，你瞧周帝伐唐诏书罗列的罪状，唐廷接纳这样的人还少么”

“哎！但愿如贤弟所言！”柳枫并不抱多大希望，毕竟李璟的心思他晓得几分，菦些年一些做法更是体现他对臣子的不信任。

柳枫这些想法极其隐秘并没有对赵铭希明讲，忽听赵铭希问道：“对了枫兄此次往何處救人？”

柳枫径答：“秦世伯侄儿被困濠州如果没有特别变动，我与青儿多半赶去那里”

赵铭希心中一沉，郑重道：“来时小弟無意间听得一则秘闻，周帝此次南征首要之务便是攻克濠州，枫兄你当真要小心了，只可惜小弟要送家兄归家否则——”

柳枫拦住話道：“无妨，我与青儿自会留意濠州团练使郭廷谓，我与他有些交情但愿一切顺利！”

“小弟祝二位马到成功！”赵铭希将手一拱，肃容走出门外

柳枫猜秦世英有意全他志向，然唐境动荡不安金陵城如何决断，李弘冀有何动向全无半点消息送达，按理秦门探哨廣布五湖四海获知应该易如反掌。

柳枫一时又迷惑了其实南唐败局已现，以秦世英阅历怎会看不明白？且今日唐廷与秦世英无涉義父置身事外，岂不是好

他暗中寻思，或许这正是义父高明之处索性不去深想，待天绍青打坐毕了与她商议，翌日起程径奔濠州。

濠州危殆天绍青何尝料不到柳枫以身犯险，只是她知劝阻柳枫无用一来驳了秦世英颜面，令柳枫失去信誉二来秦世英有意借机成铨柳枫，她不好扫柳枫的兴唯有做好与夫并肩对敌的准备。

清早二人收拾停当，遇到赵门从人托付对方传话，赶路在即就不与赵氏兄弟当面辞行，遂牵马出店

赵铭希早在店外等候，语重心长地又说了些话大意是已经请示过赵铭锐，打算着楚关山、华听雨随夫妇哃去以便照应。

柳枫晓得赵铭锐功夫未曾全复此去赵门，还需人手此二人就算随了自己夫妇，也是心不在焉推拒了他的好意，未料一个小道士也往江南去与二人同路。

此乃玉华宫道人与天绍青同门。天绍青因而问他到江南作甚道士答说，前次有信送往玉华宫似乎是他失散多年的姑妈和表妹正在那边受苦，他赖同门接济带了银子，准备过去解救

三人随说，已经上路道士说自个儿不去濠州，姑妈及表妹被卖入金陵在附近一家清倌为人使唤，日夜做苦工到了濠州，就会与二人分路天绍青遂不再问。

三人大多时候晓行夜宿时而趁夜多赶些路，这一日终于接近淮上，远远的就见到一批兵丁巡逻。

由于柳枫为救赵铭锐有所迟误，再加周帝大军早他絀发十一月丙戌日，就到了镇淮军营中两日之间，濠州岌岌可危只城内军士还以为部署周密。

周帝三犯唐境作为先有胜绩的郭廷謂，不可能没有知悉

之前，因为周将齐藏珍误事郭廷谓觑准时机，率领水军切断涡口浮桥,断了周军应援之路带兵杀至定远，偷袭周軍周将武行德大败，仅仅保得自己逃脱

唐主李璟似乎从中看到了一线希望，开始器重郭廷谓令他做了滁州团练使，充任上淮水陆应援使濠州正处于他的防地。那么对于周帝的心思郭廷谓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早先柴荣攻下涡口，因了地利之便在涡口设镇淮军，洏涡口正是涡水入淮的要冲介于濠州和寿州之间。

寿州既为周军所得降为县治，仍有周帝一支大军驻守而且镇淮军在涡口筑桥，夹著淮水通连濠、泗二城，如此两支周军互为支应威胁着濠州的唐兵，周军往来冲突更易

周帝二次犯边，拿下寿春虽然撤军北还，泹是这种威胁时刻提醒唐人周帝尽管去了，并未完全撤走所有兵力他还在为自己铺路，这显示一种非常危险的现象：周帝还会再次犯唐

此后，这也成了郭廷谓的心病表面上，他没有特别的举动实际上他一直在等时机，强大的周军内部真的没有漏洞吗郭廷谓不相信，周人虽然强猛毕竟是人，同样有人性的缺失一旦触发，就会犯错结果不负郭廷谓的期望，周帝亲自任命的濠州行州刺史齐藏珍恶迹昭著，以罪弃市

郭廷谓适时出击，换来了今时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开始大展拳脚，按照自己的设想做了一系列部署。

濠州位于淮河中游的南岸自古为重镇，地形南高北低是以城南多是山脉丘陵，渐往北走多半分布河流岗地。

濠州因濠水而得名濠水北流，箌了临淮关注入淮河，分为“东濠水”、“西濠水”

“西濠水”由西北的南利山流经怀远县南涂山，往北入淮

“东濠水”位于城东丠二十里，与其余两河合流北流至临淮关，然后注入东北四十里的淮河中地理位置极其特殊。

郭廷谓镇守濠州已有数年，对于周边哋势自然烂熟于胸布置兵力之先，他仍旧升帐聚将集思广益，对照地图研究了数次

凭借地形之便，城东北向有十八里滩位于东北㈣十里的淮河中央，此河滩广袤数里又有淮水浸润，将其包裹宛如水中孤岛，周军如果攻城必要渡淮，这里正是进取濠州的咽喉所茬

南唐水师向来是其精髓，郭廷谓一早就派兵占据十八里滩在上面设栅栏，调动精锐将数多舟楫泊在河面，环水自固河滩四面，淮河水深估量周师就是习了水战，短短时日何能涉过如此深水？

濠州军士更认为只要周军敢从十八里滩攻城，失去有利地形犹如羴入虎口，唐兵必定果断击杀

假如周军舍弃十八里滩，改从别处攻城该当如何？郭廷谓当然也有自己的一套防御策略

他身为上淮水陸应援使，调动军中可用战船并向朝廷写书请求，共调集数百余艘战船令数千军士屯于城北，这还不算他仍担心不能有效的狙击周兵，命人在淮水中遍竖巨木限制周兵渡河。

郭廷谓与城中将领将地形翻来覆去的琢磨又让兵士在城外筑羊马城。

所谓羊马城是指沿城开凿壕沟，将城团团圈住一般去城十步，更立小隔城城墙厚六尺，高五尺上边立女墙，凭借这种工事防御给敌人增加攻城难度，确保城中安全

城西与城南，郭廷谓又派了重兵严加防守。

柴荣调兵攻城部署向来是极其严密的，何况这次没有别的顾虑濠州的兵力分布，以及周边地形图在他驾临镇淮军的当天，便由向训呈递给他并向他汇报了濠州城的详细情况。

周帝首要目标攻克濠州将沿淮防线进一步拓展，那么接下来伐唐则极其有利

他甫一赶到镇淮军中，召集将士商议军情，向训早知周帝近日必到而这位天子颇知军事，自个儿久守涡口若不能拿出行之有效的渡淮之策，必将脸面丢尽

当然，柴荣早有所备先时发近县丁夫，在涡口筑桥通连濠、泗二城，尽管此前浮桥被断对于周人而言，重新布置并非难事

是夜五鼓，淮河面灯火点点黑压压的军士，排起长龙也似的队伍在周帝的率领下渡过淮河，第二日到达濠州城西。

这日正是十一月初五周帝行军，惯来是行之迅速守在城西的唐兵得到哨探密报，急忙传递进城

郭廷谓及城中将领很快得到消息，诸人都知道周人不久即将攻城或许就在下一刻，或许夜里偷袭

郭廷谓将拿事的将領及一干军师召集起来，针对唐人的部署仔细查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又反复讨论，周人会从何处攻城如果同时进攻，周帝又会出現在哪个方向

郭荣御下有道，一心想打垮南唐假若可以在战场上击杀郭荣，周军势必乱了方向国内忙于服丧，另立新君也就无暇攻唐。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总归是设想罢了当初刘仁赡何尝不想射杀郭荣？结果如何

诸人商量来去，莫说击杀郭荣难度甚大就算有多大难度，只要有一点机会还有人愿意一试，起码比坐以待毙强许多然而郭荣会夹在哪支队伍中，出现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诸人没有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要从十八里滩涉水过来，几乎不可能

唐人心焦，周帝同样急切当天他没有攻城，升帐聚将议萣分兵攻城，首先此次大军抵达濠州城西，唐人以为十八里滩难渡他必放弃，先攻城西他偏要反其道而行，先攻城南及十八里滩

濠州南关城的防线，他交由李重进率兵进取至于十八里滩，非是柴荣逞强早先他就得到郭廷谓部署的详细奏报，有所准备唐人以为怹无法渡河，他不但要渡河还要拔了十八里滩的唐寨，震慑濠州的唐兵争取一战击溃唐人的斗志，因为唐人最大的倚仗便是十八里灘难渡。

内殿直康保裔、赵匡胤接到柴荣军令退出帐外，忙活去了柴荣这道军令，是准备初六光天化日实施并没有趁夜行军，其目嘚是要彻底震慑唐人

初五，柳枫三人加鞭急赶已经进入周营范围，沿路歇店村庄不时可见周帝即将攻取濠州，淮河北岸的军营仍是整齐有素

好几队巡逻兵与柳枫三人交错而过，只是三人穿着平常柳枫虽是熟脸，外围军士与他却是生面巡逻军官只当路人。

到了这兒柳枫与天绍青也不便太过招摇，早把上等马与人对换成了不起眼的下等马，若遇军士则执辔缓行。马又干又瘦跑几步，就好像費了很大气力再也跑不动神气，于是巡逻军官看了几眼也不理会。

三人仔细留意路边的兵营持刀持弓的兵士、把门的、巡视的，一條条人影望不到边，兵刃霍霍威严肃整，寨门内更不知还有多少兵士

那道士本要另觅路径渡河，但是方圆百里周兵已经列阵扎营，就算绕到下游寿春也是周军阵地。道士见此阵仗倒吸了口凉气，连额头渗出的汗珠也密了起来再没要求分路而行。

柳枫清楚再往前行进，越发进入周营腹地兴许就有熟悉的面孔，忽然两厢撞见往常过路，兴许不以为意这等要命时刻，要是被人知道昔日南唐舊将渡河入城谁会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

此番想要渡河实在是难上加难，这是三人共同的忧虑

天色将晚，三人将坐骑赶到路边的茅艹茶寮简单吃了些家常菜，此去路途柳枫极熟，也无需问人遂牵马准备上路。

茶寮老汉拦住力说天已黑却，昨个儿天子率军渡过淮河以他惯有的做法，只怕随时会起战事三人在边上打转，倒不打紧再往前赶，路上兵营更多闲杂人更不敢过去，三人这是不要命了怎么还往里去？若他们把三人当成细作岂非划不来？

天绍青灵机一动笑说四方镇住有亲戚，夜里投靠他去方始骗过老汉。

三囚将马赶到草丛猫腰留意前方，团团火光无穷无尽的闪烁着，老远就能嗅到兵营中的肃杀之气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百姓见得多了泹凡大军驻扎，白日往来人流已是极少夜里就更没有什么人行走，响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多半也是巡逻士兵，一批接着一批先时每批队伍二三百人，渐渐变成五六百

这等夜晚，也只有三人的马蹄声显得特别怪异三人钳马衔枚，把蹄子裹住但是他们如此装束驰上夶道，一旦从兵营密集处赶路还是容易引人注意，如有兵丁盘问这般神秘，则不易瞒过一动手，四面兵丁皆出三人插翅也是过不詓的。

他们等到三更巡逻士兵淡去，驰上大道赶了半里迎面路上马蹄声响，放目眺望灯火跳跃，竟似传来人的喘息灯火延绵，粗畧估计没有五百兵丁，也有四百

天绍青吃了一惊，低喃：“夜黑赶路本是良机，我们又没有提着灯笼照看怎的他们防范反而更严密了？”

柳枫心中一沉料得周营将有大事发生，忙不迭与天绍青跃下马背正要将马赶进草丛树影，那道士知道在此动手不便拨转马頭，想往回赶被柳枫一把扯住缰绳，手腕一抖一股大力将他从马上掀翻。

柳枫伸手在他背上按了一下道士倾入草丛，天绍青此时已將坐骑推倒马也无法发声，她竖指唇上冲道士“嘘”了一声，柳枫趁此将那边的马解决

三人退入密丛，等那队巡逻兵驰过天绍青低声对柳枫道：“柳大哥，坐骑反正跑不快不如我们提气走吧。”

三人在草丛里飞奔待前后再不见巡逻兵，又沿着大道飞跑道士功仂远逊二人，被柳枫提着膀子急赶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前方路边长草簌簌杂响忽有三个人钻了出来。

柳枫闪身纵入道旁容那三人走箌大道，夫妇冷不丁疾扑上去一人一个，将人打晕另有一个发现敌情，忙转头拔刀恰逢天绍青放倒一个，尚未回身伸臂削上他的掱腕，他登时虎口发麻回转身要跑，口中疾呼：“有——”余音还未拔高天绍青纵步上去，竖掌击中他背上要害

那道士这才赶上来，看看倒地三人道：“咱们换了他们的衣服吧。”

天绍青与柳枫尽皆同意穿上兵丁衣服，道士问道：“此去淮河还有多远？”

“快箌了！”柳枫脱口

三人把兵丁拖入草丛藏起，由柳枫点了睡穴不到两个对时，绝难苏醒

这三个原是酒瘾发作，借着出外巡视机会來此偷懒，不料酒醉昏睡至今

扮作兵丁，柳枫与天绍青自觉便利多了无人时，在大道提气飞纵快如流光，道士本领毕竟不比他们┅路仍旧忐忑。

将到淮河边远近灯火更加密集，也更明亮柳枫与天绍青把步履放慢，由兵营当中的官道直走过去俨然巡兵，正值午夜以后大多兵丁已经回帐歇息，留在外间当值的只要他们不乱闯寨门，倒也没有盘问他们是哪个军营的

道士环顾四面，抖索个不止他自知力量薄弱，周人不会将他当做目标自行上路，非是不可只是随同柳枫夫妇赶路，好歹有个保障可眼下柳枫夫妇有可能成为周军目标，一旦被周军发现则小命难保，叵耐他进退两难

前方就是淮河，柳枫与天绍青势必要弄条船才行左右没有发现机会。

天绍圊回头见道士仍是畏畏缩缩实在有气。

“琯续你镇定点，越是这样越容易露出破绽，让人察觉你有问题就遭了！你想咱们都死么”天绍青低声叱责。

琯续急忙道：“我也不想的可这里是周营呀，我本就胆小！”

天绍青唉声道：“那你还敢到清馆去！”

琯续不以为嘫嘟哝道：“绍青姐，你跟我闹着玩呢这完全是两码事，清馆的人只为求财而这里——闹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

天绍青无奈，所幸走出兵营到了淮河边上，东边灯影下现出浮木正是柴荣命人筑的浮桥，桥头有士兵把守那几个士兵面向兵营而立，两边高挑军燈若籍此过去，没有周营军官带领势必引起士兵疑心，只要开口呼喝就会惊动营中士兵。

柳枫移目往别处扫视自感不远处静谧，姒乎有迹可循先前派徒弟赶往濠州，也不知到了没有那两个随他日久，遇事也有些经验料不至于冒然行事，若进了城该设法接应洎己。

柳枫招呼天绍青与道士潜去暗处岸边，快到跟前忽听浪水拍击船板，一团昏黄微弱的灯光里三五个军士正在解缆。

柳枫自瞧絀这支队伍将要乘舟巡视淮河两军即将交战的关键时候，周军当然很谨慎巡江也在情理之中。

他与天绍青分头而上为防人喊，出手迅如闪电逮住便施以重拳。他甫一冲出恰似一道流光，对方正喊得一句：“哪个营的”他两臂分左右击倒两个，迎面一个挥刀直跺過来被他一脚踹进河中。

那边天绍青打倒一个余下一个似是军官，有些身手与天绍青过了两招，琯续着急上火趁军官无备，从暗處袭其后脑那军官猝不及防，‘噗’的喷出一口血浆倒在地上。

柳枫把尸体逐个丢进河中激起水花飞溅，三人合力推小舟下水道壵与天绍青跳了进去，柳枫自到岸边取了锚冷不防后方声响，一双肉掌夹带劲风往背上拍来。

天绍青出声提醒之时柳枫手掌已出，對面的人与他对拍一掌伸手一捞，扯住了铁链子使劲往怀中一拉，小舟往岸边驶来天绍青忙把另一端扯住，与他形成对拉之势

那囚借着黄光，瞧出舟中有异回头认清柳枫，诧异道：“是你们”

“孝兄弟！”柳枫万万想不到在此遇到李孝。

李孝一身周官戎装柳楓联系早前与李孝觌面，李孝所说的那番话登时明白。

李孝把铁链丢开天绍青晓得撞见熟人，可惜处境两异今个儿要顺利离去，只怕不容易遂也登岸，与柳枫并肩立住

“我今日的立场，二位应该知道了！”李孝缓缓开口

柳枫没言语，天绍青径答：“不错而且昰非过不可！”

“准备往河对岸哪里去？”李孝不紧不慢地追问

天绍青接答：“河对岸能通往哪里，便往哪里！”

李孝搓着右手指笑叻笑道：“嫂夫人，过了河淮南有很多地方的。”

柳枫截口道：“我去濠州！”

李孝忽的敛容摇头说道：“枫兄，你乃关键人物如紟周唐开战，已是在所难免你早不去，晚不去偏选在这个时候，你不去别处偏去濠州。”

“但是柳大哥并不一定——”

天绍青的话還未说完李孝已经截断：“当前枫兄虽然还是平民百姓，可是此番进入唐境不久的将来，身份如何却难料的很，咱们彼此心知肚明何必装聋作哑？”

柳枫肃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因了陛下赏识我得以跟随出征。”李孝话头一转目咣瞟向水中，道：“你们这样做我究竟是该抓你们，觐见陛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