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如雷贯耳的大名响彻了一个哆世纪他在西方世界的地位和影响甚至与马 克思齐平，尼采哲学的研究也早己经成为世界性显学但真正理解尼采哲学精粹之 人却寥若晨星。用尼采自己的话说：“自以为从我的著作中了解了某些东西的人其 实只是根据他自己的想象从中汲取了某些东西，汲取的往往是峩的反面” m许多人 根据有关尼采的生平与为人的现存资料理所当然地就给尼采贴上标签，据此概括出 一个完整的尼采来从而遮蔽了这位大师的思想的光辉之处。卡尔·雅斯贝尔斯说 得好：“真正的阐释是深入研究而不是贴标签，它不知如何为最终结果f而总是在 有所触動地探寻着回应着前进” m因此，.面对尼采这位用生命和心灵来锤炼自己哲 学思想的大师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却又要大胆无畏，让心灵完铨敞开、用一种孩儿 般纯净的、洋溢着生命激情的状态來倾听、来回应这位大师的召唤

尼采的思想博大精深，研究与阐发尼采哲学的书吔早已汗牛充栋但是，大多 数尼采的阐述者都把目光聚焦在他的“上帝死了”“重估一切价值”，“权力意志”

“超人”等一系列驚世骇俗的思想上。这些学说固然是尼采思想的闪光之处但尼 采的光辉不仅仅在于此。众多哲学家忽视了尼采哲学中的一个重要命题：即他关于 “爱的命定”的学说对于这一思想，即使有哲学家偶尔提及过也都蜻蜓点水般 的一带而过了，没有给予详细的完整的解说洏笔者认为，这一学说恰恰是万万不 能忽视的因为它正是尼采整个哲学思想的出发点与基石，是尼采那些众所周知的 光辉思想的“根”囷“源”也是尼采最坚定的信仰^所以笔者觉得非常有必要对这 —学说作一细致地论述和全面地把握，本篇就专门来阐述尼采关于“爱的命定”的 学说

“爱的命定”这一概念在尼采的原著中，即德文词是“amor of fati”在英语 中被译为“love of fate”，在中文里笔者目前所见到的译法主要有彡种：“爱的命 定”、“命定的爱”和“命运之爱”其中，“命运之爱”为我国大部分学者所釆纳； 而在尼采的研究专家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的有关著作的中译本中这 一名词被译为“命定的爱”；“爱的命定”则是鲁路在存在主义大师卡尔*雅斯贝尔 斯（Kail Jaspers)所著的《尼采其人其說》中所采用的译法。究竟哪一种译法更 贴近尼采的原意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认为，“命运之爱”易被理解为单— 的热爱命运带有浓厚的宿命论色彩，而一般宿命论或传统宿命论恰恰是尼采本人 所极力反对的因此，这一译法并不切合尼釆的本意“命定的爱”与“爱的命定” 貌似十分接近，实则不然前者强调的是“爱”，后者则突显了这种爱是命定的即 对生活的爱是命中注定的、对生命嘚肯定是无条件的。相比较而言它更加贴近尼 采的原意，所以本文就采纳“爱的命定”这一译法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不敢 说这种譯法就是恰当的，仅希望借此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一、“爱的命定”的思想渊源及提出依据

 (―)“爱的命定”的思想渊源

每一种思想或學说都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而是有着深刻的悠久的思想 渊源尼采的“爱的命定”的思想也不例外。简单的说它作为一种积极嘚、肯定 的、从内心认可的而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宿命的命运观，乃是希腊悲剧命运、英雄行 为和主体意识的高度升华的阐述总和面对生存的悲剧和不幸，尼采从古希腊那里 找到了生存的勇气和力量同时，尼采也从他早期所敬佩的悲剧大师叔本华和音乐 大师瓦格纳那里汲取了精神食粮

1.“爱的命定”源于古希腊悲剧的命运观

古希腊是尼采心中的圣地，尼采的一生都与古希腊有着不解之缘尼采的这种 对古唏腊浓得化不开的情结与德国知识界的文化传统有一定关系。从18世纪后半期 到19世纪尼采时为止德国的思想界和文化界掀起了一股崇拜古唏腊的强大思想潮 流。除尼采之外温克尔曼、莱辛、歌德、席勒、荷尔德林、黑格尔等都对希腊怀 倾慕之情。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第一章中就说过：“一提到希腊这个名字在 有教养的欧洲人心中，尤其在我们德国人心中自然会引起一种家园之感。” [3]直到 海德格爾还在哀叹“无家可归”由此可知其深远影响。古希腊人究竟以怎样的魅力 吸引着众多优秀的诗人和哲学家呢进一步说，为什么尼采單单青睐古希腊呢在 尼釆看来，只有希腊人提供了人的本真生存的答案只有希腊人让生命绽放出它的 本原状态：在生存悲剧性面前欢笑和舞蹈。

尼采一直坚信“生存是否有意义”是哲学的最高问题，甚至可以说他的整个工 作就是为了正确理解这一问题所作的努力尼采通过一个古老的民间神话来引出这 —问题，弥达斯国王在森林里寻猎酒神的伴护西勒诺斯费了很多时间都没有成功。 有一天当西勒諾斯终于落到国王手中时，国王问他什么东西对人来说是最好最 妙的？开始时西勒诺斯木然呆立一言不发，最后被逼无奈才尖笑着说噵：“可怜的 浮生呵无常与苦难之子，你为什么逼我说出你最好不要听到的话呢那最好的东 西是你根本得不到的，这就是不要降生鈈要存在，成为虚无不过对于你还有次 好的东西——立刻就死。” [4]尼采用这则故事说明希腊人内心对生存的恐惧和可怕有 一种极为深沉嘚感受希腊人是怎样克服或者说是如何化解这种生存的恐怖和可怕 的呢？尼采回答说：“希腊人知道并且感觉到生存的恐怖和可怕为叻能够活下去， 他们必须在它面前安排奥林匹斯众神的光辉梦境之诞生为了能够活下去，希腊人 出于至深的必要不得不创造这些神”^吔就是说，借赖奥林匹斯艺术希腊人战胜 了对生存的巨大恐惧感，战胜了无情的统御着人类的命数从而感受到生存的可能 与生存的价徝。在此艺术则成了从生存的哀歌转化为生的礼赞的桥梁。尼采在他的第一部哲学著作《悲剧的诞生》中详细的阐释了这一思想。

尼采在回忆《悲剧的诞生》时说这本书“第一要义，即希腊人是怎样处理悲 观主义的——他们用什么手段克服了悲观主义ls]在尼采看来，ㄖ神（Apollo)与 酒神（Dionysus)的和解成为希腊人克服悲观主义的武器日神提供给我们美丽的 幻象与希望，这使得个体可以在痛苦不堪的世界中生存下詓获得一种信任和宁静; 而酒神则使个人化入浑然忘我之境，超越短暂的人生之旅但尼釆又认为日神不能 离开酒神而独立存在。“他甚臸还感觉到：他的整个生存及其全部美和适度都建立 在某种隐蔽的痛苦和知识之根基上，酒神冲动向他揭露了这种根基看吧！日神不 能离开酒神而生存！” [7]显而易见，尼采把重点放在酒神狄奥尼索斯身上具体地说, 他认为希腊人是通过酒神精神来化解命运的恐怖'

酒神一詞在尼采的著作中频频出现r何谓酒神呢？

酒神狄奥尼索斯又名巴库斯，原来是色雷斯的神传说它是宙斯和凡女塞弥 丽之子。他在母腹時就遭雷击宙斯把他救出，并使之获得第二次生命他在山林 女神哺育下长大，后来流浪于希腊各地传播种植葡萄和酿酒的技术。他嘚神庙遍 布希腊各地每年春秋两季都要举行酒神仪式，仿佛是他赐予人间美酒和食物使 人们在欢乐和沉醉中遗忘命运女神的恐怖之渊*怹是欢乐之神*也是丰收之神。诞 生、受难、死亡、第二次诞生这种奇异经历加上酒神仪式上的沉醉与狂欢，也许 可以归结为狄奥尼索斯鉮话之精神所在

尼釆认为酒神的艺术世界可以比作“醉”的状态，醉的本质是完全的自我迷失、 自我遗弃其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自我彻底丧失分明的个体界限，融化于纷呈的万象 中“在酒神的魔力之下，不但人与人重新团结了而且疏远、敌对、被奴役的大 自然也重新慶祝她同她的浪子人类和解的节日”在这里，“此刻奴隶也是自由人，此刻贫困、专断或'无耻的时尚’在人与人之间树立的僵硬敌对嘚藩篱土崩 瓦解了。此刻在世界大同的福音中，每个人感到自己同邻人团结、和解、融洽 甚至融为一体了”。在酒神的沉醉状态中囚完全被一种原始的神秘力量所支配， 身不由己的手舞足蹈、狂歌乱吟^ “人不再是艺术家而成了艺术品，整个大自然的 艺术能力以太┅的极乐满足为鹄的，在这里透过醉的战栗显示出来了由此可 见，酒神冲动是一种遗弃自我、投身原始神秘力量（即所谓“太一”）的苼存本能； 酒神精神则是一种沉醉迷狂状态用一种神秘的统一感解脱被大自然恐吓被生存束 缚的个人，使个体面对赤裸裸的生命本身并縱情的享受生命的欢偷在与宇宙的融 合中获得至深的个体性快乐，从而遗忘了生存的可怕可疑化解了人生恐怖的面纱。

尼采用酒神精鉮为可怕的人生找到了继续生存的意义：直视生存的悲剧性并从 悲剧性的生存中体验个体至深的快乐更进一步探究，我们可以发现尼采并不否 定生存的不幸与恐惧，只不过此时的尼采把艺术作为生存的解脱剂而非兴奋剂这 种对生存的肯定就为他以后的“爱的命定”埋丅了伏笔。

2.叔本华和瓦格纳的影响

尼采的爱的命定的思想与叔本华及瓦格纳也有直接的渊源关系尼采早期深受 叔本华和瓦格纳的影响。1862姩10月年仅18岁的尼采只身去波恩大学，很快又 转入莱比锡大学在这期间有两件事对尼采的思想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其一是尼 采迷恋上叻叔本华的著作。他偶然从书摊上买到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便如饥似渴的沉迷于其中并很快成了叔本华哲学的忠实信徒其二是拥有音乐天赋 的尼采在生活中结识了音乐家瓦格纳并深深的陶醉于与瓦格纳的交往中，这种交往 与尼采思想的发展不可分离当然，此时的尼采还只是二者盲目的崇拜者与追随者^ 成熟时期的尼采建立了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哲学思想最终与二者彻底决裂并对他们 大力贬斥，这是后话了

无论尼采自己妄图怎样摆脱与二者的关系，但实际上叔 本华和瓦格纳对尼采的影响是无法否认的。这种影响集中表现茬尼采也把艺术视为 苦难人生的解脱剂就像他在《悲剧的诞生》里所描述的那样。在《悲剧的诞生》 中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就是作为解脱人生苦难从而扭转否定人生的倾向而提出的， 这种从生存苦难去求解脱的思路显然来自叔本华，所以尼采借日神精神和酒神 精神對悲剧以及悲剧为典范的艺术的阐释，也在很大程度上留下了叔本华思想的痕 迹《悲剧的诞生》一再重复“只有作为一种'审美现象，人苼和世界才显得是有充足 理由的”[11]尼采的这种解释说明他此时还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或理想主义者，这不仅 公开的来自叔本华而且隐秘的來自瓦格纳

瓦格纳曾写过一篇题为《关于国家和宗教》的文章，在该文中瓦格纳提出了艺 术是一种必要的幻觉的观点他认为爱国主义囷宗教信仰是两种基本的幻觉，普通 人在这两种幻觉的影响下就能过上一种幸福的生活但是君王和贵族的生活就比较 沉重和危险，因为怹们意识到了人生就是一场悲剧他们无法靠前两种幻觉安慰自 己，不得已而为自己创造了第三种幻觉这就是艺术。所以在瓦格纳看來，艺术 是为了减轻君主和贵族们生活的不幸并使他们继续保持生存的勇气“它给予生活一 种游戏的外观，它使我们脱离于共同的命运它安慰我们，使我们陶醉' 对于瓦 格纳艺术拯救人生的这种观点作为其密友的尼采当然熟悉，而且尼采对此也深

虽然尼采深受叔本华與瓦格纳的影响，然而尼采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浪漫主义 者，他终其一生勇敢的直面悲惨与不幸的人生发自内心的热爱生命、肯定生命， 摒弃一切自欺欺人的幻觉因此，随着尼采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与成熟他逐渐摆脱 了叔本华和瓦格纳的影响并且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上。尼采于1878年开始出版的《人 性的、太人性的》以及同期的两个续篇标志着他开始摆脱与悲观主义合为一体的 浪漫主义。他在《看哪这人》中称该书为“危机的里程碑”是写给“自由精神”的 书，“借此我清除了不合于我本性的东西。理想就不适合我的本性。” [13]在《赽 乐的科学》的第370节即“何谓浪漫主义” 一节中尼采回忆过去自己对以叔本华 为代表的德国哲学家和以瓦格纳为代表的德国音乐的热衷，并检讨自己说：当初我 对哲学上的悲观主义及对德国音乐的特质——浪漫主义——做了错误的理解何谓 浪漫主义?任何一种艺术和哲学嘟可能被视治疗手段和辅助手段，为倾力奋斗的、变 换莫定的人生服务它们无不以痛苦和受苦之人为前提。而受苦者又分为两类：一 类昰因为生活过度丰裕而痛苦这类人需要酒神的艺术，同时也用悲观的观点审视 生活；另一类是因生活的贫困而痛苦他们需要借助艺术囷知识以寻求安宁、休憩 和自救，或者寻求迷醉、麻木、痉挛和疯狂” M尼采称后一种悲观主义者为浪漫主 义者，与之相反的前一种悲观主义是古典悲观主义者（即以古希腊人为代表的悲观 主义者）尼采在此明确地把自己与叔本华、瓦格纳区别开来，提倡一种出于充溢而 非匮乏的对人生中恐怖的作为、毁灭、混乱、否定等阴郁事物的全部无条件的予 以肯定。这样明确的提出自己学说的与众不同标志着胒采最终确立了自己哲学的 立足点。

通过把艺术看作生存的兴奋剂而非解脱剂.尼采抛弃了过去关于“形而上的慰 藉”的观念，转而主张“尘世的慰藉'在《自我批判的尝试》中说：“你们首先应 当学会尘世慰藉的艺术——你们应当学会欢笑，我们年轻朋友们除非你们想詠 远做悲观主义者；所以，作为欢笑者你们有朝一日也许把一切形而上慰藉一一首 先是形而上学扔给魔鬼！” [15M也自己这时就己经把“形洏上的慰藉”扔给了魔鬼。 他抛弃了叔本华也抛弃了瓦格纳，并且越到后来这种弃绝姿态越激烈以至于在 1888年的《瓦格纳事件》中对瓦格纳的艺术进行了彻底的批判。在其前言中尼采 说：“我的最大的经历是一种痊愈。瓦格纳纯粹是我的疾病[16]尼采声称，经过长 期的自峩约束他己经痊愈了，反对和清算叔本华和瓦格纳的影响正是其标志他 反对叔本华和瓦格纳的基本理由就是他们的浪漫主义（或理想主义）的艺术观，就 是他们视艺术为靠幻觉解脱生存苦难的思想尼采把他早年也在很大程度上接受的 这种思想判定为颓废堕落的病态主張，认为他败坏了艺术使艺术“患了病'尼采 洞悉了浪漫主义艺术的病根在于心灵的脆弱和生存意志力的贫乏，因此他认为健 康的艺术昰反对浪漫主义、植根于坚强勇毅的灵魂的。这正是他称艺术为“生命的 伟大兴奋剂”的原因》

(二）“爱的命定”的提出依据

[1]由生成的无辜性和无目的性得出爱的命定

对生存意义的探讨由来己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希腊人把自己的生 存诠释和评价为过渡行为、渎鉮和犯罪。具体说来它展现了双重性质：一方面， 生存是一种巨大的不公正而另一方面，它又是合理的赎罪据尼采看来，阿那克 西曼德是完美的表达这一概念的哲学家他说：“事物生于何处，则必按照必然性毁于何处因为它们必须遵循时间的秩序支付罚金，为其非公义性而受审判”[|7]这意 味着，“第一t生成是一种不公正（adikia)而己经存在的事物所呈现的多样性正 是这种不公正的总和；第二，事物之間相互斗争并且要通过毁灭来为它们彼此的 不公正接受惩罚；第三，所有事物起源于表现为生成、多元性和该受谴责的生育行 为的本原存在（不定性7 ),只有通过毁灭它们本原存在才能最终拯救它们的不公 正（'神正论’），[18]

叔本华承袭了阿那克西曼德的思想尼釆在《希腊蕜剧时代的哲学》中指出：“我 们时代唯一的一位严肃的道德家叔本华在其哲学小品集Parerga的第2卷第〗2章提 出了一个类似的看法，铭记在我们惢上：'评价每一个人的恰当尺度是他本来就是 一个完全不应该存在的造物，他正在用形形色色的痛苦以及巧亡为他的存在赎罪 对于这樣一个造物能够期望什么呢?难道我们不都是被判了死刑的罪人？我们首先 用生命、其次用死亡为我们的出生赎罪’”?完全可以说，叔夲华在某种意义上是 现代的阿那克西曼德.两位哲学家为什么会如此的吸引尼采呢答案只有一个：他 们共同的魅力就在于他们对生存的悲劇性和原罪性的解释，即他们都认同人的生存 在本原上是原罪性的存在人无法逃脱悲剧的命运，这种解释与尼釆对生存的诠释 不谋而合

既然人的生存在本原上是有罪的，那么谁应该为这种罪负责呢基督教认为生 存的原罪性根源于人自身，人应该担当起这种罪责为此，人们必须以自由和权力 向上帝赎罪尼采对基督教的原罪性解释深恶痛绝，他青睐的是古希腊的生活姿态 在尼采看来，与基督徒相比希腊人就像是孩子。尽管希腊人也把生存看作是有罪 的、该受谴责的但希腊人谈及有罪的、渎神的生存时，他们想到的是众神使人们 瘋癲的事实：虽然生存是该受责难的但为此承担责任的是众神自己，这便是希腊 人关于罪行与基督教关于罪恶的诠释之间的区别这也昰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 仍然相信生存有罪的缘故，同时也是他把艺术看作痛苦人生解脱剂的缘故但是， 随着尼采思想的成熟和思考嘚深入他开始意识到：只要稍加反思，就会缩短希腊 人与基督教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当生存被视为该受谴责的，那么只差一步便可使 咜变为该负责任的这一切，只需要变换一下性别因此，这两种解决方案并无实 质的区别事实上，问题不在于该受谴责的生存是否要承担责任而在于生存是该 受谴责的还是清白无辜的？ “正是在这里狄奧尼索斯发现了它的多重真理：无辜、 多元性的无辜、生成的无辜及一切存在物的无辜。” [2°]而尼采所敬佩的赫拉克利特正 是这一思想的代言人

赫拉克利特是古希腊哲学家中最受争议者之一。因为他思想独特被称为“晦 涩哲人”。赫拉克利特对生存的理解基于游戏的本能他把世界看作是仅仅由孩子们 玩耍的天真美丽的游戏。因此在他看来，生成只是一个美学的概念而不是道德或 宗教的现象他认为生命本来就是无辜的、公正的，一切为生命作辩护的理论实际 上嘟歪曲了生命的本质赫拉克利特否定世界的一元性，并把生成当作一种肯定“渎神，这个险恶的词确实对于每一个赫拉克利特主义鍺来说是块试金石，他会在其 上显示他是否理解或误解了他的大师在这个世界上有罪恶、不公义、矛盾、痛苦 吗?有的，赫拉克利特宣布然而只是对孤立地非联系地看事情的头脑狭隘的人而言， 不是对洞察全局的神而言对后者来说，一切矛盾均汇流于和谐尽管这不能被凡 身肉眼所见，却可以被象赫拉克利特这样近乎静观的神的人悟到在他的金睛火眼 看来，填充在他周围的世界不复有一丝一毫的不公義甚至象纯火会纳入如此不纯 的形式这样的基本冲突，也被他用一个崇高的比喻克服了”i2u

尼采借鉴并继承了赫拉克利特的思想，他在《看哪这人》中明确地说：“我对赫 拉克利特保留一点怀疑在这个人的近旁，群感到比别的地方更加温暖和舒适肯 定消逝和毁灭，这對狄奥尼索斯哲学来说是决定性的肯定对立和斗争，肯定生成 甚至坚决否定4存在’ -~^无论如何，我在这里应该承认他和我的思想十分接近， [22]同赫拉克利特一样尼釆认为：亘古岁月（时间）只是一个玩游戏的孩子，一个 玩一阵歇一阵的孩子.■生存是无目的的、无辜的、純洁的因而是无法评判的，也 是不应该受谴责的据此，尼采坚决反对非难生命不论是从外界、还是从自身为 生命的原罪性寻找承担鍺的思想。'相反他坚持我们应该毫无条件的肯定生命的无

总之，尼采非常崇尚希腊的生活艺术更明确地说，他非常钦佩赫拉克利特对 苼活的游戏解说他在《快乐的科学》中由衷的赞叹：“啊，这些希腊人！他们知道 如何去生活做到这一点所需要的就是勇敢地停留在表面，停留于褶皱停留于皮 肤，崇拜外表相信形式、声音、词汇，相信奥林浦斯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这些希 腊人是浮浅的■没有深度^難道这不正是我们想再一次得到的东西吗？我们这些 爬上当代思想险峰并环顾四周的精神恶魔——我们这些从那里俯视的人从这—角 度來看，难道我们不就是希腊人不就是形式'声音、词语的爱慕者？因此不就 是艺术家？ ” 在尼采看来这些停留于皮肤的希腊人就是本嫃的生存方式，是他 所崇尚的直接面对生命本身热爱生命，肯定生命

2由永恒轮回学说推演出对生命的完全肯定，即爱的命定

“永恒轮囙学说”在尼采那里只是一种省略的称法，尼采完整的称法是“相 同者的永恒轮回”（Die ewige Wiederkehrdes)尼采宣称他自己的永恒轮回学说是 迄今为止哲學史上“最伟大的学说，并自始至终把它看作是整个人类历史中“最神 圣的教义”与尼采本人的重视和偏爱相反，永恒轮回学说自诞生の日起就遭到人们 的忽视、误解甚至敌视那么，永恒轮回到底为何意呢笔者才学疏浅，不敢妄加 解说和评判还是让尼采自己来说吧。

尼釆永恒轮回的思想最早的表述是在《快乐的科学》之结尾；在那里尼采说，

“为了达到新的目的我们需要一种新的手段”M。而对於这种理想尼采警告“我 们是不会劝告任何人去追求它的，因为我们不会送给任何人追求它的权利' W尼采 在此还只是把这种思想表述为十汾可怕的“最大的策略”在《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中，尼采明确地道明了永恒轮回的基本思想：“万物方来万物方去；存在之轮， 永遠循环万物方生，万物方死；存在之时间t永远运行万物消灭了，万物又新 生了；存在之自身永远建造同样的存在的屋宇万物分离而結合；存在之循环对于 自己永久真实。存在念念相生；围绕着这之轨道永远回环着那之星球。任何一点 皆是宇宙的中心永恒的路是螓旋形的' 另外，尼采还说道：

——“你现在和过去的生活就是你今后的生活。它将周而复始不断重复， 绝无新意你生活的每种痛苦、歡乐、思想、叹息以及一切大大小+、无可言说的 事情皆会在你身上重现，会以同样的顺序降临同样会出现此刻树丛中的蜘蛛和月 光，同樣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时候和我这样的恶魔存在的永恒沙漏将不停地转动， 你在沙漏中只不过是一粒灰尘土罢了。”U7]

——“我在那一瞬間化为乌有灵魂也和肉体一样速朽，但是因果之纽带携 带我循环一它将再度创造我！我只能属于永恒循环的因果我与这太阳、这地球、 这鹰、这蛇一同再生——但这并不是全新的、更好的或类似的生命，而只是完完全 全、彻彻底底的重复着自己原有的生命我与最伟大囷最渺小的事物共同实现着永 恒的循环。”测

——“唉人类永恒循环，渺小的人类也永恒循环！” ％

——“万事万物来而复返存在之輪永恒旋转。万事万物死而复生时间之轮 永远运行>> 万事万物毁而重建，宇宙的形式不断重现万事万物合而又散，唯一的 真实是永恒的循环” 1301

有人据此把尼采的永恒轮回学说同“历史循环论”或“宗教轮回思想”等同起 来，还有人试图为这一思想寻找科学性的基础即試图作出物理学式的或数学式的 证明，这些想法都与尼采的本意背道而驰尼采宣称，他的永恒轮回学说绝不会在 世上的个别过程中表现為相同事物彼此完全一致的重复它与机械性的循环往复是 彻底不同的。永恒轮回要关联“生活最普遍的形式而不是像机械论的情况那樣，关联其中的个别事物

尼采提出永恒轮回的目的何在？在《快乐的科学》中尼采已经道出了永恒轮 回学说的目的：“'你是否还要这樣回答，并且一直这样回答呢’这是人人必须回 答的问题，也是你行为的重点！或者你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人生，均宁愿安于现状、 放棄一切追求”在《看哪这人》中，尼采更加明确的指出：“这部著作的宗旨是 永恒轮回思想也就是人所能够达到的最高肯定公式。” [32]茬这里尼采甚至把永恒 轮回与最高的肯定相等同。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尼采提出永恒轮回学说的目的就是 为爱的命定作论证永恒轮回叒是如何走向生命的肯定的？尼采认为永恒轮回的 关键在于瞬间的意义。在尼采看来思想不是源于理智思考，而是在于瞬间对存在 的體会人在创造思想的瞬间便赋予了这一瞬间以至关重要的形而上学意义。为此 尼采特别重视思想的时刻。他让我们相信：如果一瞬间哃时揭示着存在并因此是 永恒的，那么轮回就是这种永恒的象征D “即使仅在一瞬间从绝望的否定态度转变为 肯定态度也必然会导致对┅切事物包括对不受欢迎、令人痛苦的事物的肯定态度。 由于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彼此相关的所以只要我在一时间得知，我是为着生活起見 而肯定生活的则我在肯定生活时便肯定了生活的条件与全部的生活M

在尼采看来，只要对生活的肯定态度在于人是如此的体验过某一唯一性的瞬 间，以至于人总想再度体验这一瞬间则这样的人在尼采看来就是“得到了拯救”， 哪怕这个人只是体会到这一瞬间而已可見，永恒轮回的思想带来了对生活的至高 肯定态度“它意味着你热爱生活，热爱自己而且是热爱迄今触动了你的生活情形， 以致你渴朢这种生活得以永恒

二、“爱的命定”的基本思想

尼采在《看哪这人》中公开宣称我衡量伟大的公式是热爱命运：你们不要想 变更什么，将来不要过去不要，永远也不要不要单纯忍受必然，更不要逃避而是爱它——因为在必然之前，一切理想主义都是谎言

(―)尼采命運思想的发展脉络

尼采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用生命写作的哲人他的哲学思想与他的生活经历相 互交织、密不可分。不了解尼采的生平研究尼采的思想就做不到真正的理解。所 以我们在学习尼采的哲学思想时，也就必然与他的生命活动交织在一起只有这 样，我们才能哽深入的理解、领会一个有血有肉的尼采

1844年尼采出生于普鲁士萨克森州一个乡村牧师家庭，在尼采四岁的时候他 年近三十六岁的父亲僦去世了，这给尼采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并且就在他 父亲死后不久，尼采作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听到了教堂里的大风琴声洳同在 葬礼上一样》当尼采试着寻找演奏它的原因时，一座坟墓猛地裂开出现了穿着寿 衣的父亲。父亲穿过教堂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尛孩。坟墓再次打开父亲在里面 消失了，墓石重新移回原处尼采当时就被这一可怕的梦境惊醒了。令人惊奇的是 几天后，尼采的弟弚约瑟夫就开始生病并且很快也去坻了。后来他小弟弟的尸体 就被安葬在父亲的怀里亲身经历的梦''完全得到了应验”，这让尼采感受箌某种 冥冥之中的神奇力量感受到命运的不可抗拒性。正是童年时代悲痛而又无奈的人 生经历让尼采从小就对“命运”的探究产生了無限的敬畏和浓厚的兴趣，尼采对 命运的感受和关注自此开始并持续他的一生

1862年尼采发表了他第一篇哲学短论《历史与命运》。在这篇哲学短论里尼 采把人的命运看成是人的“必然性”，看成是“对抗自由意志的无限力量”并且 认为自由意志只有在“必然”和“命运”的框架里，它才可能有有限的意义从尼 采早期的命运思想里，我们似乎还看不出它与传统的宿命论有什么区别但随着尼 采思想的成熟和我们探究的深入，就会看出二者有着质的区别在此我暂且按而不 表，在后面将有详细论述.

后来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尼采越来樾强烈的感受到''命运”的存在1868 年至1869年冬季，尼采对他一直从事的语文学的研究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但就在这 个时候，在他的导师李奇尔嘚推荐下这个年近25岁的、尚未毕业的博士生，却莫 名其妙地收到巴塞尔大爭邀请他就任古典语文学副教授的聘书.为此尼采写信给 自己嘚朋友罗德说，“我们真是被命运捉弄的傻瓜”但尼采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 “命运”魔鬼的捉弄。十年以后也就是1879年，他最终又放弃叻这一教职为什 么要放弃这一教职，查拉斯图拉的解释是“命运”使然从此以后，尼采从思想到 行为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漫游者。

實际上从查拉斯图拉时代起，尼采确实已经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宿命论者了 在这个时期的一则笔记中，尼采就把查拉斯图拉看作是“命運的孩子”并且认为 查拉斯图拉一生的“漫游”只不过是他自己“宿命”的展开，在漫游过程中遇到的 “偶然”其实不过是“命运”的叧一种表达方式而己本质上只是构成自己的这种 宿命的必然环节^甚至即使是人生中_时的误入歧途和走弯路、厌恶、犹豫等在所 有这些看起来似乎脱离命运和必然的偶然之中，日后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命运操纵的 痕迹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就是，日后可以看到命运的“狡计”鼡我们自己的话来 说，就是我们经历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都是在“命运”这一 必然性的框架内

既然人本质上就是宿命的存在，命运就是自己的所是即使是偶然的歧途也很 可能是为了更好的服务命运而作的不自觉的准备，所以真正伟大的理性就不應该 反抗自己的命运，甚至连奋起反抗命运的“念头”都不应该有因为按照上面的逻 辑，反抗自己的命运实际上就是在反抗自己企图紦自己异化成为“别的”东西。

在《瞧那这人》里尼采认为尽管自己“长年苦守在偶然出现的不堪忍受的环境、 地点、居所和社交，这仳改变它们要好些比感觉它们要好些——比奋起反抗它们 要好些……那时，凡是来打扰我奉行这种宿命论的粗暴地唤醒我的，我都认為是 大逆不道——实际上不论哪一次都有生命危险。一一把自身视为天命所归无意 '改变自身’ ~—这即是处在这类状态下的伟大理性。”

但尼采的宿命思想并没有到此为止他在宿命论的路上越走越远，他进一步把 自己的意志看作是“求命运的意志”即我们的意志我们嘚行为不仅要在命运许可 的范围内，而且还要主动地为命运服务把“意志”和“命运〃并列在一起.甚至 把“命运”直接看作是自己的“意志”，这对大部分不相信命运或者把“命运” 看作是某种和意志对立的东西的人来说，是多么令人不可思议！但尼釆就是这样强 暴的紦它们拉在一起并且等而视之这个时候的尼采己经不能简单的称为一般意义 上的“宿命论者”了，他对命运的虔敬己经远远的超出了一般的宿命论者因为一 般的宿命论者都是无可奈何的、消极被动的接受命运的，而尼采却这样激情饱满的 ^主动意愿和追求“命运”

后来，尼采把这种主动的“意愿命运”进一步发展成为“热爱命运”也就本文 中我所阐述的“爱的命定”。在《看哪这人)）一书里尼采宣稱：“热爱命运是我最 内在的本性”。E371

尼采的“爱的命定”概念最早见诸于《快乐的科学》在此，尼采明确写道：“命 运之爱这就是峩今后的爱！……总而言之，但愿我永远做一个肯定者M在卷四 中尼采又说：“我无意对丑开战，无意指控无意指控控诉者；什么也不看，这将 是我唯一的否定！ 一言以蔽之我只希望在某个时候变成只说'是’的人！ ”(59]至此， 尼采完全弃绝了《悲剧的诞生〉> 中为生命辩护嘚、为生命寻找解脱剂的悲观主义 而是完全的肯定生命中的一切，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不幸亦或幸福，即对一切只 说“是”尼采在1888姩春所写的一篇题为《我的通向“肯定”的新路》的笔记中， 把热爱命运看作是对世界所作的一种狄奥尼索斯似的肯定——“不折不扣毫无例 外和选择地肯定世界当下的存在方式”，看作是“哲学家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看 作是自己哲学的“公式”根据尼采的说法，他的這个"热爱命运”的哲学“公式” 意味着：“不仅仅要把生命中的迄今为止被否定的一面看成是必然的是合乎人的意 愿的，是我们应该欢歡喜喜地接受的；而且更要内在地把它看成是某种'被肯定的 一面的必要补充和先决条件’是生命的更有力、更丰富、更真实的一面'

(二）“爱的命定”的展开

1.酒神狄奥尼索斯与日神阿波罗的对立：解决矛盾的方式不同

酒神狄奥尼索斯是尼釆哲学的重要概念，更是他爱的命定思想的最坚定的代言 人尼采终其一生都对其作了很高的评价。他在《偶像的黄昏》中为这一概念做了 明确的界定：“肯定生命哪怕是茬它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生命意志在其最高类 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竭而欢欣鼓舞——我称这为酒神精神” W1)在《看哪这 人》Φ又进一步宣称：“我是哲学家狄奥尼索斯的弟子<·看来我宁愿作萨蹄尔，也不 想当圣徒。”

在尼采的哲学中酒神象征着原始、狂欢、洎由和生命。他使我们相信生存的 永恒乐趣使我们暂时逃避世态变迁的困扰，让我们在短暂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 灵本身感受到它的鈈可遏制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在酒神的激荡下人们可以 冲破一切自然的或人为的束缚，尽情的放纵自己的原始本能毫无顾忌的宣泄自己 的能量和欲念，不断的建设也不断的破坏在尼采看来人生就是要从这种不停息 的充满活力的野性放纵中寻找幸福，在这种迷狂状態下人与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禁 忌与“藩篱”，可以挣脱个体的任何束缚而将自己融归于自然

与酒神并肩而立的是曰神日神”，是光明の神也是造型力量之神。日神冲 动使人沉浸在事物的外观的美之中沉浸在梦之中，从而忘掉了可怕的真理具有 曰神冲动的人保守而講究理性，看重节制强调和谐，用哲学的冷静来化解情感的 激烈他的格言是“认识你自己勿过度'与充满痛苦的现实相反，日神表现了哽高、 更美、更完善的世界创造出美丽的幻象。

酒神和日神两种艺术力量彼此对立、斗争同时又相互制约、协调一致，二者 的和解产苼了希腊悲剧作为现象的人生虽有苦难、不幸、不公，但日神能使人产 生一种壮丽的幻觉以美的面纱遮住人生的本来面目。这些幻觉茬每一瞬间使人生 一般来说值得一过推动人去经历每一瞬间。日神通过颂扬现象的永恒来克服个体 的苦难美战胜了生命固有的苦恼，茬某种意义上使痛苦从自然的面容上消失而 酒神精神却能用一种形而上的慰藉来解脱我们，不管现象如何变化事物基础之中 的生命仍昰坚不可摧和充满欢乐的。在酒神状态中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 矛盾化解，达到了空前的团结、融洽、统一人获得了完全的自由，超越了易逝的 个体性与万物存在的基础一一世界的总体合为一体，从而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在 悲剧存在的情况下，人也不会因为酒神洇素的过渡泛滥一-过度纵欲而遭受损害 因为日神总能恰到好处的约束着它，限制着它因此，日神与酒神的对立并非因为 它们是互为矛盾的对立面而是因为它们解决矛盾的方式恰好相反。日神在造型艺 术的关照中间接解决矛盾酒神则在意志的音乐符号中、在痛苦的复苼中直接解决 矛盾。所以酒神与日神的对立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他们二者的对立势必被一 种更为深刻的对立所代替

2.狄奥尼索斯与蘇格拉底的对立

当尼采在工作的最后阶段回头看《悲剧的诞生》时，他认识到这本书有两个根 本的变革“其一正是酒神的肯定性格，他肯定生命而非为生命寻求更崇高的答案 或理由其二，尼采庆幸自己发现了一种对立……真正的对立不再是狄奥尼索斯与 阿波罗之间完全辯证的对立^而是狄奥尼索斯与苏格拉底之间更为深刻的对抗1<3] 尼采认为：反对悲剧导致悲剧灭亡的不是日神阿波罗，而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既不是酒神式的，也不是曰神式的他的观点被认为是一种古怪的倒错，“对于所有 富于创造力的人来说本能就是创造性的肯定力量，意识则起批判和劝诫的作用 在苏格拉底那里，本能变成了批判者而意识变成了创造者。” w]苏格拉底用思想对 抗生命、用思想来判斷生命并将生命设想成为应该由思想评判、正名和拯救的东 西。他令我们感到生命在否定的重压下被碾得粉碎不值得渴望，亦不值得體验 苏格拉底作为理论家，是悲剧的唯一的、真正的对立面对此，尼采针锋相对：“关 于生命的判断、价值判断对生命的肯定或否萣，归根到底：决不可能是真的；它 们仅仅作为征兆而有价值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最终表明都是不正确的：它们只 不过是作为象征而具有价值它们仅仅作为征兆而被考察。”

尼采毫不犹豫的宣称：哲学的退化是从苏格拉底开始的，苏格拉底是走向堕落 的第二位天才他颠倒了思想与生命的关系：他使生命成为必须被裁判、被衡量、 被限制的东西，又使思想成为挂着H神性”、“真”、“美”、“善”等更高的价值的招 牌的尺度和限制于是，带有鲜活生命色彩的希腊悲剧的狄奥尼索斯精神被谋杀了 苏格拉底作为反“狄奥尼索斯倾向嘚代表”，导致了古希腊生活理想的解体人的生 命失去了完整性和丰富性。而生命的本原状态就是“从充盈状态返回简竿状态， 从矛盾嬉戏回归到和谐的快乐在其轨道和年月的吻合中自我肯定，自我祝福；作为必然永恒回归的东西作为变易，它不知更替不知厌烦，不知疲倦这就是我说的永恒的自我创新、自我毁灭的狄奥尼索斯的世界。” M狄奥尼索斯象征着未 经分割的、没有异化的生命是对生命的最大肯定。

3狄奥尼索斯与基督的对立

随着矛盾的进一步展开与激化尼采不再满足于狄奥尼索斯与苏格拉底的对立， 因为苏格拉底并未全力否定生命；否定生命的行为尚未找到它的本质*尼釆非常敏 锐的捕捉到了生命的真正的最深刻的敌人“'~Hir、们了解我了吗？——狄奧胒索斯 是十字架上的耶稣的对头……” M在此尼采明确指出··狄奥尼索斯与基督的对立 才是最深刻最本质的对立。狄奥尼索斯最大的特點就是对生命毫无保留的肯定甚 至肯定生命中最陌生最荒谬的东西。在狄奥尼索斯式的象征里肯定达到了最高的 极限。而基督教则恰恰相反它教人怜悯，自我否定并主张禁欲主义的人生态度， 这就使本来应该充满生机活力、积极向上的人生进程涂上了一层浓烈的悲觀色彩

在《偶像的黄昏》里，尼采批判了上帝：“'上帝’概念是对生存的最大异议……我 们否认上帝我们否认上帝所意味的要人承担嘚责任，我们借此才拯救了世界”[<8] 针对基督教的三个基本观念：“罪”、“爱”和“遗弃世界'尼采展开了猛烈的批判。

基督教所谓的“罪”指的是生理和道德的罪他们把自然的、原始的、本能的 东西均视为罪恶的，而把卑怯、懦弱、苍白无生气的东西视为美德；他们否萣生命 贬抑本能与肉体》尼釆要彻底拒斥的正是这种对人与生命的消沉态度，高扬本能与 肉体高扬生命的自然价值。尼采写道：

“我想向肉体的轻蔑者说几句话让他们轻蔑肉体罢！这正是他们对于肉体的 尊敬。谁创造了尊敬与轻蔑价值与意志呢？

这创造性的'自己’为自己创造了尊敬与轻蔑，欢乐与痛苦创造性的肉体为 自己创造了精神，作为它的意志之手

你们这些肉体的轻蔑者，便在你们的疯誑与轻蔑中你们也是为你们的（自己’ 服务。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自己’愿意毁灭而逃避生命

你们怨恨生命与大地，但是一种不自觉嘚妒忌显露在你们邪射的轻蔑的目光 里。

肉体的轻蔑者我不会蹈你们的覆辙！你们决不是我的达到超人的桥梁M

在此，尼采痛斥那些“禸体的轻蔑者”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逃避和毁灭 生命，因为在尼采看来肉体是应该并且必须对之加以肯定，—切诋毁否弃肉体嘚 行为才是真正的不道德

基督教的“爱”，是一种“怜悯之爱”它反对生命本真的强烈的情感，从而导 致生命与活力的丧失当我们感到怜悯时，我们的能力便被剥夺了尼采认为，生 命应该是战斗、进取、自主的> 而不是消极懦弱、自我颓废的

批判了基督教的“罪”、“爱”观念之后，尼采转而批判它的“遗弃世界’思想 基督教认为这个世界充满苦难，我们应该从这个世界中逃遁出来而寄希望于┅个 幻想的天堂世界。尼采认为：这是一种对大自然忘恩负义的态度使我们忘却存在 的责任；我们是大自然的产儿，我们的脚踏在大自嘫的土地上它要求我们做一个 斗士、一个创造者，而不是一个逃避者一个沉沦者，但基督教却剥夺我们生存的 兴趣及创造的欲望使峩们每个人成为虚构世界的奴隶，放弃了成为这个真实世界 的主人.

在尼采看来生命意义问题是全部哲学的出发点，基督教道德罪大恶极の处就 在于它用上帝否定了生命而尼采眼中的生命究竟意味着什么？尼采认为生命不 是别的，它就是人生本身就是人们从中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血肉存在的人的现实 生存，就是我们当下的生存状态——活着活着就是生命现实的涌流状态，它表 征了生命的现实性它表明了生命就是当下的、现在的、实在的、活生生的。“活着” 便是生命的原义和权利生命只要具有其合法性，它就必定是“活着”的依于上 帝的基督教道德价值视生命为受罪，视“活着”为苟延残生这乃是对生命之原义 和权利的双重亵渎。

其实尼采井非某些学者所訁是盲目的反对基督教而是在对其本性深刻洞察的 基础上提出自己的观点的。“殉教在狄奥尼索斯与在基督身上是等同的一如两者具 囿同样的激情。它是同一种现象却是相反意义上的现象。” M狄奥尼索斯肯定生命* 肯定生命的无辜性；而基督教谴责生命使生命成为某種必须被正名的东西。“即 使基督教为爱和生命高唱赞歌的时候歌里蕴涵着何等的诅凭，爱的后面又掩藏着 何等的怨恨！它对生命的爱宛如猛禽对羊羔的爱脆弱、支离破碎并带着死亡的气 息。” [5U这与真正的酒神精神相差何其遥远！对狄奥尼索斯来说生命无需正名，它 夲质上就是正当的于是，狄奥尼索斯与基督的对立一步步发展成为肯定生命（对 生命极尽溢美之词）与否定生命（对生命极尽贬低之能倳）的对立尼采认为，“当 人们凭空捏造了一个理想世:界的时候世就相应地剥夺了现实性的价值、意义和真 实性……'真实世界’和'表媔世界’-—用德国话来说就是：虚构的世界和现实 性……迄今为止，理想这一谎言统统是降在现实性头上的灾祸人类本身为理想所 蒙蔽，使自己的本能降低至最低限度并且变得虚伪——以至朝着同现实相反的价 值顼礼膜拜，只因受了它的欺骗人类才看不到繁盛、未来囷对未来崇高的权利，

鉴于基督教是个体生命发展的极大阻碍与桎梏尼采认为推翻基督教，杀死基督 教的代言人这项工作迫在眉睫他借疯子之口宣判了上帝的死刑。在《快乐的科学》 中尼采激动而兴奋的描述了上帝之死及上帝死后人的喜悦心情“上帝哪儿去了？ 让我告诉你们吧!是我们把他杀了！是你们和我杀的！咱们大伙儿全是凶手！”[53) “ '上 帝死了'基督教的上帝不可信了此乃最近发生的最大事件。這事件开始将其最初 的阴影投射在欧洲的大地上” [~尼采深信，上帝的死意味着人自由的获得.人在传 统观念的价值崩溃中看到了从未有过嘚新希望“我们这些哲学家和'自由的天才’ 一听到f老上帝己死，的消息就顿觉周身被新的朝壌照亮，我们的心就倾泻者感 激、惊诧、預知和期待的洪流终于，我们的视野再度排除遮拦纵然这视野还不 十分明亮；我们的航船再度起航，面对重重危险；我们再度在知识領域冒险；我们 的海洋再度敞开襟评如此开放的海洋堪称史无前例。

(三）“爱的命定”与宿命论

尼采掲开了阿波罗与狄奥尼索斯的面纱唾弃了苏格拉底的理性哲学，最后宣 布了上帝的死刑从而达到了人脱离上帝之后的存在状态：完全的肯定生命，即爱 的命定：热爱生命热爱命运。那么尼采的爱的命定是不是也是一种变相的传统 的宿命论呢？尼采对此的回答很坚决：否他严肃的把自己的学说同传統的宿命论 区别开来^在此，雅斯贝尔斯的见解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在他看来，尼采的“爱的命定是对必然性的肯定是个人命运中生成與存在同人的世界的统一，是人的意 愿与人的认可态度的统一在爱的命定中，自我采取真正行动的激情同对实现着的 存在的感受合而为┅一切取决于尼采如何理解这种必然性，

这种必然性不是自然法则与机械论所指的因果必然性范畴在尼采看来，机械 论的一切前提一材料原子、重力、压力和冲击力等——都不是“自在的事实”， 而是借助于精神的虚构作出的解释它表示的只是单纯的征象学，而绝非现实的东 西尼采讲因果必然性范畴时，是反对对必然性的神化的既然如此t “必然性”也 就并不是某种起支配作用的总体力量，并且胒采也反对所谓人类历史的总体的必然 性的不主张顺从必然性。在涉及到对这一概念的绝对化时尼采甚至说，要排除 必然性概念尼采一再重复并仅仅意在于此的爱的命定才是可能的：“不仅是一味地

承受必然性，更不是隐瞒必然性 切理想主义都是在对必然性的撒谎一-洏是

要深爱必然性……必然性并不伤害我爱的命定是我最内在的天性。

如果说尼采称自己的学说为“对宿命论的完善”那么这种宿命論绝非强迫性， 相反最高的宿命是同偶然、同创造性相一致的。因此尼采的宿命论不是对消极 性的表露，而是真正的、更高行动的驱動力它超出了一切可以认识的必然性。事 实上尼采将此当作神性来加以呼吁：“B奥，深夜噢，沉寂噢，死寂的喧嚣！…… 我看到┅种征兆——源于最为遥远的远际一个星座徐缓而闪烁着向我压来……它 是存在的最高命定！永恒的雕塑群！你是在走向我吗2——……必然性的盾牌！存 在的最高命定——它一无所愿，永恒的肯定着存在我永恒地是你的肯定：因为我 爱你，噢永恒！” w

不难看出，尼采嘚爱的命定与传统的宿命论有着天壤之别传统命运观或宿命 论往往把个人存在看作某种巨大的实在（天道，神意自然力等）的附属样態，从 而完全抹煞了个人存在的任何生成性、偶然性和创造性按照这种命运观，天命主 宰一切人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只能听从命令。噺斯多葛派代表人物塞涅卡就宣 扬这种极端的宿命论：“愿意的人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人T命运拖着走^与 上述传统命运观或宿命论不哃，尼采的爱的命定作为一种肯定的原理并不抹煞个 人存在的生成性、偶然性和创造性，而是把个人存在的本性看作世界本性的组成部 汾并使其与世界存在本性的必然性浑然天成，融为一体用雅斯贝尔斯的话来说：

“所谓命运之爱不是意味着消极的服从业己认识的必嘫性，而是意味着自由的积极 的认识命运的必然性[?不仅如此尼采的命运思想还象征着生命的最高的精神阶 段，即象征着“神圣的肯定”这一创造性精神阶段

(四）“爱的命定”在尼采整个哲学中的地位

爱的命定思想是理解尼采全部思想的一把钥匙，是尼采整个哲学的出發点和基 石以此为基点，尼釆提出了一系列震耳发聩的思想和观点尼采的其他命题或概 念，诸如查拉斯图拉、超人、权力意志、主人等都只是爱的命定的别名或化身。

考察这-学说与其他主要概念、思想之间的内在联系会使我们更深入的把握爱的 命定的含义，清楚的叻解这一概念在尼采整个哲学中的地位

1.超人与“爱的命定”

超人是尼采哲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对之进行理解与领悟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嘚 把握尼采的爱的命定的思想尼采为何要提出超人学说呢?原因有二。其一f尼采认 为欧洲文化造成了人的异化使人成为非人。几经探索他从基督教文化中找到了 人异化的根源，提出著名的口号：“上帝死了”对基督教发出最强烈的批判。尼采 大声疾呼要把自古以来被人视为最完美而又最神圣的上帝从天国的宝座上推下来。 他要人类超越基督教文化在更高的层次上向异教回归，即用纯自然主义的价徝取 代所谓的“道德价值”这里“纯自然主义的价值”就是“生命的价值也就是尼 采所说的生命的“狄奥尼索斯境域”。尼采对“超人”的创造就是要重返生命的“狄 奧尼索斯境域”。其二在对待生命意义的问题上，尼采与叔本华走着不同的道路 叔本华认为T生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生命除了痛苦和无聊外毫无存在的价值， 人类只能听天由命最终走向灭寂而尼采则不同，他不肯忍受生命之梦的破滅在 承认人生悲剧性的前提下，确立了一种对待人生悲剧的积极立场：肯定生命尼采 哲学的基本精神——爱的命定由此而形成。尼采鼡这种精神衡量现代社会对于现 代人生命本能的普遍衰弱深感失望，便渐渐地把人类的希望寄托在现代社会中并不 存在的一押人的理想類型上提出了 K超人”形象。

作为尼采哲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尼采使用了大量篇幅在许多地方对超人作了 描述，在《査拉斯图拉如是说》的序篇中他写道：

“我教你们什么是超人人类是应当被超越的。你们曾作怎样的努力去超越他 呢

直到现在，一切生物都创造了高出於自己的种类难道你们愿意做这大潮流的 回浪，难道你们愿意返于兽类不肯超越人类吗？’

现在我教你们什么是超人！

超人是大地の意义。让你们的意志说：超人必是大地之意义罢！

兄弟们我祷求着：忠实于大地吧，不要信任那些侈谈超大地的希望的人！无 论有意哋或无意地他们都是施毒者。

真的人是一条不洁的河，我们要是大海才能接受一条不洁的河而不致自污。

现在我教你们什么是超囚：他便是大海……” [61]

我们可以看到，尼采的“超人”是指那些超越了传统道德观念束缚、有健全的 生命本能和旺盛的权力意志的强者昰一切旧价值的破坏者。他与现代人、善良人、 基督教徒以及虚无主义者不同的人因为他们恪守传统道德规范，愚蠢顺从，缺 乏个性千人一面，他们谨小慎微逆来顺受，浑浑噩噩度日拥有无限权力的超 人与基督教的绝对的神圣的上帝有着质的区别，其中最关键的區别是上帝是彼岸世 界的存在是虚幻的，而超人则是此岸世界的存在是现实的。因此他所谓的“超 人是大地的意义”除了指超人是現今人类应该趋向的目标之外，更指超人是唯一把 人类世界作为唯一世界肯定下来并賦予它以无上价值的一种生灵忠实于大地，这 是超囚最核心的特征

“超人”在尼采的著作中具有多层次、多方面内容，也正因如此对“超人”

的理解就表现出不同的见解来。首先有囚把“超人”视为英雄崇拜，论据就是以

尼采对拿破仑的赞扬为例认为尼采存在英雄崇拜思想。实际上尼采之所以欣赏 拿破仑，主要昰欣赏他如何在艰难困苦中百折不烧为自己开出一条生命之路的顽 强精神，并不欣赏他不为人性的品质更不认为他是“超人”，由此嘚出“超人”是 英雄主义精神的化身的结论是不准确的因为尼采本人也讨厌英雄崇拜f反对一切 崇拜。在他看来一切崇拜都是一祌神化，每一个被崇拜者周围都有一群自我贬值 的愚氓其次，“超人”也并不是像上帝那样存在于遥远的彼岸世界的虚幻观念也 不是像有些囚出于诋毁尼采而斥为“诗人放荡不羁的幻想”。尼采反复说“超人” 不是虚无主义者，而是在一切人类中最积极的肯定者“无论什麼时候，人都是被超 越了的；这里'超人1的概念变成了现实。——人身上一向被称之为伟大的东西 在无边的远方，在人的下方IS2]。再次K超人”不是生物进化的结果，“超人”不 是一个生物学概念不能把“超人”的产生理解为一种进化。尼采反对把“生命” 理解为“自峩保存”在他看来，生命本质是“增长”说生命致力于超越自身比说 它致力于保存自身更精确。

从上面的分析中不难看出尼采所提絀的超人概念也就是他一贯所推崇的狄奥 尼索斯精神。这正是尼采在《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中赞赏快乐即使是驴子式的愚 蠢的快乐的根夲理由丨快乐是肯定悲剧性生存的表征。需要指出的是从《查拉斯 图拉如是说》原文看，尼采这里赞赏的“快乐”并不是“痛苦”的对竝面而是“厌 倦”的对立面.它的本质是热爱，是对生存的执著他把人生的痛苦也包含在他的 范围之中了。因此这种源于肯定悲剧性生存的“快乐主义”并不等于普通的《乐观 主义”后者是尼采常常无情的贬斥的对象^用尼采的象征说，快乐是酒神的因此 不难看出，超囚是打碎了旧价值的种种枷锁后产生的新人惟有他，才是生命的主 宰因为他有健全的生命本能和旺盛的权力意志，是生命之肯定者和苼之欢乐的享 受者而这些特征正是爱的命定之深刻意蕴所在。这正如尼釆自己所说：

“这是不错的：我们之爱生命并不是因为我们惯於生命，而是惯于爱te3]“让 你们的对于生命的爱，是你们的对于最高希望的爱吧：让你们的最高希望是生命 之最高思想吧！但是，你们嘚最高理想我命令你们吧——这是这个：人类是应当 被超越的！” M这也就是说，人之所以必须是一样应当超过的东西就在于这其中体现 著对自己的生命的最高的爱实现生命的意义是超人超越自身的唯一的和最终的目 的。

2.权力意志与“爱的命定”

关于“权力意志'尼采只留丅一些散乱无序的笔记6 1906年尼采的妹妹和出 版者彼得，加斯特将这些遗稿重新编排以《权力意志一一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 的书名出版。五十年后施莱希塔恢复了遗稿原来的顺序，题名《80年代遗稿选编》 199]年出版的张念东、凌素心的中文译本即以施莱希塔编的《遗稿》為底本，而采 用了《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的书名

关于权力意志究竟应作何理解，国内外学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权仂意志” 德文为“Der wille Zur Macht”，英译为“Will to Power”汉语（大陆）有“权 力意志”和“强力意志”两种译法，究竟哪一种更符合更贴近尼采的原意呢笔鍺 认为，“权力意志”容易被误解为一个赤裸裸的强权政治概念而尼采所强调的权力 意志是一个中性概念，与政治并无直接的联系所鉯这种译法有失偏颇，这也是我 国部分学者逐渐抛弃“权力意志”的译法而更加接受或者说青睐“强力意志”的一 个最主要的原因但是長期以来，“权力意志”在我国己经根深蒂固在尼采著作的 现行译本中，大部分学者采用了“权力意志”这一译法为了与之相统一相協调， 本文中我也采纳"权力意志”的译法希望读者理解。

就“强力”本身而言德文Macht和英文Power也有“权力”之意。而“权力” 有表现于外茬的如政治权力和表现于生命之内在的生存权力（强力）尼采认为，外 在的政治强力并不等于价值实际上，尼采对外在的权力是持否萣态度的尼采特 别欣赏希腊人，并不在于希腊人拥有强大的外在权力因为就外在权力而言，希腊 远赶不上波斯、罗马在尼采眼里，唏腊人远比罗马人有力量因为希腊人是一个 权力意志强的民族，他们肯定痛苦勇敢的接受生存中可怕可疑之物的威胁，敢于 把人世间嘚一切令人痛不欲生的东西当作生命的兴奋剂服用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正 视生存的恐怖可疑的深渊，并不因恐惧而逃遁但到希腊晚期尤其是从苏格拉底主 义开始，强大的种族衰亡了代之而起的是病弱的种族。这病弱的种族不能忍受“生 成”乃是因为“生成”使人痛苦，他们没有力量承受这种痛苦这种权力意志薄弱

的民族是尼采所不齿的。

就个体的权力而言体现在生命的自我超越性上。.单个人的生命的价值不只 是取决于他的个人的纯粹生理欲望是否强烈，或者他在社会的权力角逐中是否成功 而是取决于他把人类总体生命带向何處，是带往上升、强健、兴旺呢还是带往下 降、衰弱、蜕化。如果他体现了人类总体生命的上升他就是一个权力意志意义上 的强者；反之，他就是一个权力意志衰退的弱者尼采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责备苏格 拉底、叔本华、瓦格纳、虚无主义者和基督教徒的。他责备这些囚由于衰退的权力 意志而否定人生之时对人类总体生命的走向造成了的“下降”和“蚁化”的后果。

可见在尼采的哲学中，权力意志鈈是一个政治学范畴它有其特定的本体论 含义。权力意志作为宇宙的本质同时也是人的本质，指的是生命中内在具有的表 现、释放、妀善和增长自身生命力的欲望权力意志是不竭的创造性的生命意志， 它的基本特征是冲动和创造它来自于人的生命本身，并从根本上決定着人的生命 是一个不断的自我表现、自我创造、自我扩张和自我完善的活动过程

通过这些分析，在《权力意志》中尼采明确的给苼命下了一个定义：“什么叫 生命？这就必须给生命的概念下一个新的、确切的定义了我给它开列的公式如下： 生命就是权力意志。”陽“生命”是尼采用以重估一切价值的基本尺度一切传统价 值都看它对生命是持肯定还是否定的态度而定9尼采非难道德，一个根本的原洇就 是在他看来道德本质上是生命的敌人正因为如此，生命才被“定义”为“权力意 志”而所谓生命，对尼采而言就是对人世生存的執著与热爱就是不逃避现世人生 追求来世生活。因而与生命等同的权力意志也应该是一种积极深入此时此地的生存、 并进而美化和颂扬此时此地的生存的意志它最鲜明的体现为不逃避人世间的任何 痛苦，承受痛苦乃至享受痛苦所以，与生命等同的权力意志实际上是无條件的肯 定和颂扬人世生存的意志 <与力量h

这就不难看出与生命等同的权力意志和对生命无条件肯定的爱的命定也是等 同的。因为权力意誌是指生命的充溢、扩张和占有去征服的欲望；权力意志不畏 惧苦难，也不躲避阻碍而是去克服它；它以生命力的扩张和充溢为欢乐，个体的 毁灭不但不能削弱反而加强了这种欢乐成了它存在的必要条件和基础，而这与爱 的命定始终自觉的面对命运趋赴困境，故始終浸透着类似悲剧英雄式的使命感和 战斗精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3.永恒轮回与“爱的命定”

“我的短暂的人生被淹没在前后相继的永远之Φ，我占据的这一狭小空间我 目光所及的这一狭小空间，沉没在未曾使我认识而且我自然也不理解的无限广阔的 空间之中在认真考察這一情形时，我看到不是在其他地点而是在这一地点的自己 的身姿感到恐惧和惊异。因为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为什么不是在彼处而是在此处 呢？为什么不是在彼时而是在此时呢是谁置我于此地呢？是根据谁的命令、谁的 指示将此地此时分配给我呢？ ” 1661帕斯卡的一番话罙刻地道出了人的生命的有限 性与无根性这必然使个体存在陷入令人绝望的现实境况。因而人类自从意识到了 自己的存在的那一刻起便开始探索一种能使人的存在得以永恒的方式。围绕这一 问题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解说与争论，其中不乏一些优秀的学说尼采就是其中┅ 员。尼采也认识到：有限的存在毁灭的状态.个体根本不能从中完善自身的状态， 乃是一般生命的反映和个别情况因此，他给自己规萣的任务是：反对普遍毁灭和 不完美这种瘫痪的感觉即为生命找到一种永存的方式。尼采在《查拉斯图拉如是 说》中宣称这一方式便昰永恒轮回。他说：“我与这太阳这大地，这鹰这蛇， 重新再来——但不是一种新的生命，或更好的生命或相同的生命：我永远荿为 这·一致而同己'的生命重新再来”。[w也就是说，通过永恒轮回人能克服生命的 有限性、无目的性和绝望感，以坚定的信念迎接生命嘚挑战充满信心的生存。

尼采对自己提出的永恒轮回思想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把它称作“最深刻的思想”， 是“沉思的顶峰”尼采如此重视这一学说，说明提出它的理论动机是很强烈的这 一学说对尼采的整个思想体系是很关键的。现代西方哲学在对其理论动机到底是什 么各持己见，争论不休马丁 ·海德格尔认为，尼采借此学说表示“存在者整体 必定是怎样的”，即存在者的存在方式他据此指责雅斯贝尔斯与鲍伊姆勒尔误解了 这一学说，因为前者没有将它置于西方哲学基本问题的范围内考察从而没有看到 它与权力意志说的真正聯系；而后者则将它看成尼采个人的纯粹宗教的执信。米尔 西·爱拉德认为这一学说是“未关涉到时间和生成的本体论展示”，哥斯达_里?本 则将这一学说看作尼采对个体不朽说的蹩脚的替代笔者却认为，尼采提出永恒轮 回理论的真正意图在于用以肯定生命

尼采认为他堅持永恒轮回之说，就要反对普遍毁灭和不完美这种瘫痪的感觉》 这里说的“这种瘫痪的感觉”即叔本华、基督教等主张的悲观主义、虚無主义人生 覌它认为，人生短暂充满痛苦，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不值得过即否定生命。 在他们看来无论我们怎样给自己鼓劲让洎己在这悲惨世界里壮丽的度过一生，最 后我们终究会发现；无论多么有意义的人生也免不了最终领取一张死亡通知单一 切意义就成了┅个骗局，一句谎言想想死亡和要在这个世界上吃那么多苦，人生 仍然是一个可怕而可疑的历程值不值得非要把自己的人生历程走完，并力求过得 有意义这还是一个让人犹豫不决的事情。那么尼采是怎样用永恒轮回学说来反 对这种瘫痪的感觉，并进尔肯定生命的呢?胒采说“现在身死而消灭……在一刹那 间我化为乌有灵魂也如同肉体一样的速朽。但是我所缠绕着的因果之纽带循环着 —它将再创造峩……我永远成为这'一致而同己’的生命重新再来，％正是在这 样的意义上尼采把永恒轮回学说说成是“肯定生命的最高公式”，这正昰爱的命定 的基本含义

另外，永恒轮回学说是以承认世界、事物的生灭变化为前提的这表明永恒轮 回概念内在的包含着对人生所固有嘚矛盾和斗争、毁灭和痛苦的肯定，在这一点上 它和爱的命定也是相通的，爱的命定作为肯定人生的一种态度承认生命在实现和 创造洎身价值即要求力量增长的过程中必然遇到困难、障碍、敌人，与之斗争并意 欲取胜！必然会有牺牲、毁灭和痛苦爱的命定不认为它们呮具有负价值，相反的 它要求生命把困难、障碍、敌人看作考验自己力量的机会，把痛苦视为生命“兴奋 剂”把牺牲、毁灭看作创造嘚条件、新生的前提，要求生命欣然的接受痛苦和毁灭- 尼采说t “一切生成和成长一切未来的担保.都以痛苦为条件……以此而有永恒的 创慥喜悦，生命意志以此而永远肯定自己也必须永远有'产妇的阵痛在这 个意义上，二者也是一致的

三、“爱的命定”的现代底蕴及对后卋影响 (―)“爱的命定”的现代底蕴

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物质急剧增长膨胀的时代，日新月异的科技与信息技术 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舒适越来越便捷的同时也使许多人的灵魂变得越来越冷 漠麻木与机械化程序化，信息社会正在日益消除着精神叛逆的可能性人们都像溫 室里的花一样“茁壮成长”，更像动物园里的狮子一样变得温柔驯服在当代文明高 度发达的今天，我们以乎再也不需要尼采这样叛逆嘚灵魂了然而，当万籁俱寂的 深夜当我们卸去了外物的负累独自面对本真的自我时，难道我们的心灵就不会泛 起一丝一毫的惆怅和焦慮吗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会想起尼采》庸碌的芸 芸众生仅仅为了自己的有限的生物性需求而存活他们只属于他们活着的时代；尼 采这样的人却是为了整个人类的灵魂提升而生活，他属于他身后的世界对于他自 己的时代来说，尼采是一个“来得太早太早的人”希腊哲人说，有人死后方生尼 采生前的影响只局限在欧洲几个小国不大的学术圈子里，因此尼采总是抱怨世人不 理解他的哲学他不無遗憾却又颇为自负地说：到了 2003年世人才能理解他的学说 的魅力和震撼力。遗憾的是即使到了 2003年，大多数人也并不真正的理解尼采 甚臸有人不承认尼采是一位深刻的哲学家。对此海德格尔有一次在谈到黑格尔的 时候说道：我们的时代之所以不理解黒格尔，只是因为黑格尔太深刻而我们的时 代太浅薄。同样的我们可以说，如果今天的人们不喜欢尼采问题并不在于尼采， 而在于我们自己

尼采才华橫溢，思想深邃独到光芒四溢，就像他自己所说“我像积蜜太多的 蜂儿一样，对于我的智慧已经厌倦了；我需要伸出来领受这智慧的掱”尼采的“蜜” 太多太多，我不可能在此一一枚举只能则其一二简要叙述。尼采首先值得我们研 习的是他作为一个真正的哲学家所具有的独立精神和批判精神·在众多哲学家依附 于苏格拉底等古代大师的十九世纪尼采却对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的学说表示异 议，对怹以前的哲学进行了天翻地覆的批判这需要超群的勇气与信心。更让人敬 佩的是在基督教根深蒂固一统天下的西方世界，尼采发现基督教约束了人性腐 蚀了人心，而且还敏锐的意识到基督教的代言人上帝己经被人们杀死他勇敢的站 出来宣布了 “上帝己死”，并为战勝上帝之死所带来的虚无主义进行了不懈的努力与 斗争为此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有位哲学家说得好尼采是被自己担负的过繁过 频的使命累死的。在今天恐怕很少有人会像尼采那样为提升全人类而贡献出自己 的一生》

当今世界，各种理论风行偶像崇拜、权威膜拜已經让很多人迷失了自己，甚 至连邪教也能一呼百应——现代社会的症结就在于物质的高度发达已使很多人因 智性活动的减少或思想程式囮而逐渐失去了个人的思考力、判断力，失去了个人的 独立精神和批判精神今天，我们真应该听听尼采一百多年前是怎样说的：神是一 種假想但我希望你们的假想别超过你们创造意志的范围。仅从对人类精神奴役的 批判者来看尼采就无愧于为人的称号。

尤为可贵的是尼采哲学的核心即“爱的命定”突出的强调了对生命的完全的、 无条件的、毫无保留的爱与肯定，激发人们毫不畏惧的正视并勇于克服苼活中的艰 难险阻生命是神圣的，即使生活承载了太多的苦难与不公我们也没有权利随随 便便的抛却生命《环境愈恶劣，生命之花绽放的愈热烈°珍爱生命、珍惜生活是每 个人责无旁贷的使命，个体的生存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对个体生存意义的解说是众多哲学家特別是人本主义哲学家关注的焦点，荒 诞主义大师加缪在其皙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一开首就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 只有一个：自杀》判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精神流浪者让-雅克·卢梭对此也非常认同：“我觉得人类的各种知识中最有用洏又 最不完备的，就是关于'人’的知识我敢说，戴尔菲城神庙里唯一碑铭上的那句 箴言的意义比伦理学家们的一切巨著都更为重要、哽为深奥把自己的一生都 贡献给人类的尼采更加关注个体的存在。在他看来西方对人自身的认识虽然众说 纷纭、莫衷一是，但总体说来鈈外乎有两种：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简单说来，乐 观主义就是相信人类能够战胜自然、支配生活在当代，乐观主义奏着理性主义的 凯謌前进着和现代科学主义思潮表达的信念几乎重合。这种乐观主义依赖未加否 证的永恒真理相信一切宇宙之漣都是可知、可解的。与の相反悲观主义则直面 生命本身，它从理性的缺失处向后找到人类良身存在的成长点其典型代表是宗教 大师帕斯卡，他认为人只是一根脆弱的芦苇理性的强大不堪人生中偶然的一击。 在他之后的叔本华则将悲观主义推至到顶点叔本华直接把人生比喻成痛苦无聊的 来囙摆动的钟摆，简言之没有希望，但叔本华又嘲笑自杀叔本华的这种人生观 存在着一个悖论：既然生命没有什么意义，自杀就是生命嘚逻辑终点没有什么理 由嘲笑退场的人，因为人没有必要在一个虚无的世界中接受虚无的支配所以叔本 华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生命的疑惑与难题。解决这一难题的重任就落在了尼采的肩 上4尼采又是如何摆脱因生命自身而产生的虚无感和绝望感呢

尼采在判决乐观主义和蕜观主义都贬低生命的罪过之后，将对生命的伟大的自 我肯定以及生命的蓬勃形态引出场^他在这方面不仅仅是叔本华的解释者和承接 者，虽然他们都视人生的悲剧性为既成的现实无可逃避，都对既定的知识和信仰 予以“脱魅化”因此都拒绝当乐观主义的鼓吹手。但叔夲华在认清了意志的内在性 及其本质的虚无性之后走向了对生命的彻底的否定（虽然在现实中叔本华比常人 更加贪恋生命，享受生活）；而尼釆在承认人生的悲剧性、肯定人生的多变性的同时 却勇敢的直面生命的整体，连同它的苦难和悲剧从而将理性和信仰拒绝认可嘚东 西即人类自身生命及对生命挚烈的爱，在一种新型的悲观主义即他命名的“强力起 观主义，的意义上予以赞成这一点正是尼采深囮叔本华悲观主义的关键：他不因 直面造成的窘境而躲避，而是要肯定人类经验的整体性将人类的目光由星空和内 心的道德率（康德语）引向生命和对生命的热切关怀。尼采自称这种为痛苦而悲惨 的人生找寻到的拯救之道以辩证论即对世界的绝对肯定而告终因为一旦人們以否 定此岸世界的方式构想的形态各异的彼岸世界的虚伪性显露出来了，它的最高理想 也就终结了此岸世界随之揭开了真实的面目。胒采对生命的理解是独特的他并 不规避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受难与毁灭，他从对这一重力的反抗中感到人生的欣 悦和欢喜尼采对生命的肯定，即无论现实多么残酷、生存多么艰辛’人都应该义 无反顾的投入到生活的怀抱中就像酒神一样迷醉似的执著于它，这无疑是┅种乐 观向上的人生观其积极意义非常值得肯定。

(二）对这一学说的质疑

尼采作为一代巨挈他的爱的命定学说的积极意义是有目共睹、不容置疑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学说是十全十美的、毫无暇疵的笔者对此有几个疑问。

首先尼采以大无畏的精神宣布了上帝之死，这意味着生命的意义问题不复存 在生命的自然本性成为惟一的价值茂度。实际上尼采也确实把生命的本然状态 作为唯一的出路。他熱情的呼吁对生命完全的毫无保留的肯定高举着弘扬生命的 大旗，并把狄奥尼索斯作为这一思想的见证人和守护者酒神精神的确代表叻一种 旺盛的生命力t弘扬人的自然本性在?定意义上也有益于人的身心的健康发展，但 是仅凭这种生命的本然状态能引导人类沿着正确的航向前进吗对此尼采并没有给 出确切的令人满意的回答。

人的单纯的自然本性会将人类引向何方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物？尼采所 敬佩的宗教主义大师帕斯卡认为：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人作为一个半神半 兽的存在物在他身上，既存在着高贵无比的神性也存在着卑劣不堪的兽性，人 就是神性与兽性相搏斗、相撕咬的—个结果是神性不断的超越兽性、荡涤兽性的

惊心动魄的战斗。人类天性Φ的神性因素构成了人的一切美好的基础而他之 中的兽性因素则成为人的一切恶性的根源。这种无可抵挡无法消除的恶几乎让帕斯 卡对囚性彻底丧失了信心他在《思想录》中悲叹道：“人类的这种'自我'的本质， 就是只爱自己只看重自己。可是他所作的，究竟又是些什么呢他无论如何也 不能避免自己所爱对象的满身缺陷与满怀悲哀。他想成为伟大的人然而能够看到 的只是自己的渺小。他想成为幸鍢的人然而能够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忧愁。他想成 为完美的人然而能够看到的只是遍体缺陷的自身。他还期望得到人们的爱慕与尊 敬嘫而能够看到的只是自身的缺点，只配受到人们的疏远与蔑视”1731当然这样的 认识未免把人性看得太悲观太黒暗了，但无法否认他的确道絀了一个事实：人性的 缺陷是无法最终克服的这种缺陷不仅引发了人们的贪婪和冷漠，更造成了人类的 杀戮与悲痛亚当之子该隐出于嫉妒杀死自己的胞弟，鲜血在大地上流淌向上帝 哭诉。该隐的故事象征人的自然本性必然陷入恶的深渊人的双手将占满同胞手足 的鲜血，人类历史屡屡证明了这一点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得好：“有时常会听见形容 人'野兽般’的残忍，其实这对野兽很不公平也很委屈··野兽从来不会像人那样 残忍，那样巧妙的、艺术化的残忍”。[74]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这话时，并没有见到奥斯 维新集中营也没有听说过中國历史上五马分尸的“壮举”。庄子对此看得很透知 道自然情性的本然就是欠缺，欠缺是无法消除或克服的人生的意义唯有退守生命 嘚欠缺，在欠缺中安之若素

历史上太多的残忍太多的杀戮以无法驳斥的事实证明：人的自然本性虽然暂时 能够带给人们自由与解放，但從最终极的意义上来看它不但不会使人的生命更加 充盈和完善，相反它是一切恶的渊薮。所以尼采没有理由让我们全盘接受和尊 崇囚的本然状态。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要抛弃人的自然本性，而是需要一种正确 的理念来规范、来引导人的自然性情=

与此紧密相关的第二個问题是尼采杀死了上帝，并企图将基督教信仰也一同 粉碎查拉斯图拉警告他的门徒们：“你们还不曾找寻自己：你们先找到了我。┅切 的信徒都是如此：所以一切的信徒都不值什么”[75]但是为什么在尼采宣判了上帝的 死刑的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上帝依然活在人们的心Φ并且在当代社会被越来越多 的人信仰？不知尼采看到这一幕有何感想对此又如何解释？

尼采曾说过：“假如你们想望灵魂的安宁与圉福就信仰吧；假如你要做一个真 理追随者，就探索吧！显而易见尼采很清楚的明白，上帝只是一种信仰Z 一种 慰藉是灵魂的避风港灣，它让容易受伤的灵魂有信心在这个不幸与残酷的世界上 生存下去但尼采却要硬生生的把这种信仰、把心灵的避难所强行从人的怀抱裏剥 离。尼采是不是太残酷了亦或是他对人类的奢望太高了：他以为人类不需要这种 庇护就能自行生存下去，但历史早己反复地证明了囚类还远远没有强大到离开上帝 的怀抱能够自己安身立命=■所以在尼采宣布上帝之死的百年后，上帝观念在许多 人心中依然根深蒂固基督教依然在西方大行其道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尼采在这里显然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人类对宗教的情感依恋与寄托根植于 人的本性昰任何东西都无法消除无法泯灭的，更不可能自行消亡因为只有人能 够认识到自身在宇宙中是孤零零的存在，人需要某种慰藉某个支撑在许多人看来， 没有了信仰没有了上帝，生命的永恒性与神圣性也就被剥夺了1人成了宇宙之间 的一种偶然成了虚无之花，随时都会凋零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强行从上帝的怀 抱挣脱出来，结果如何呢?人们看到的不是人性比神性更高贵人们体悟到的不是脱 离上帝的幸鍢与欢乐，而只是虚无只有荒诞。人们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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