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考上了学校,结果回来了,就是无法怎样克服心里恐惧离开家的恐惧,今年的学校又离家非常远,害怕到无法睡觉一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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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268&nbsp|&nbsp绅士的庄园 by 脂肪颗粒(补番外)
文案:  18世纪初以英国为背景,围绕一座庄园继承人更迭发生的故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亚当·康斯坦丁 ┃ 配角:爱德华·费蒙特 ┃ 其它:安娜·康斯坦丁  编辑评价:  亚当是奎因特庄园的二少爷,本该有光彩的一生,却被狠心的父亲和继母姐弟害死。重活一世,亚当开始为自己为妹妹筹划,改变原本悲催的命运。本着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亚当费劲周折进了贵族学校,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今后纠缠一生的爱德华…… 文章以18世纪初的英国为背景,围绕一座庄园继承人的更迭展开故事。文章涉及许多当时英国上流社会的风俗习惯、贵族礼仪,十分考究。作者文笔优美,行文风格十分贴近西方文学,加入了现在流行的重生元素,也丝毫不觉得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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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序言  序言的内容比较枯燥,但是很重要,帮助你了解和过滤文章,请认真读完。  本文讲的是18世纪初英国一个地主乡绅的故事,属于乔治亚时代。具体是什么时间呢,举个例子,比《傲慢与偏见》的时代还要早半个多世纪。美国尚属英国的殖民地,蒸汽机没有发明出来,火车自然也是没有的,一切还都很原始。但是经过英国君主立宪后,资本主义制度带给市场的活跃却让一切陈旧的事物正潜移默化的发生改变。  虽然没有维多利亚时代那样光彩夺目,但是这个时代已经拥有了大型的集体纺织厂,珍妮纺织机也是在这个时代发明的,人们渐渐走出土地成为工人,工商业有了繁荣的迹象。  而同时,这个时代又很黑暗。伴随着英国的海上殖民统治,他们到处烧杀抢掠,贩卖黑奴,残杀土着,无恶不作。工厂主剥削底层人民,人们生活非常艰苦,而且还有天花瘟疫蔓延,大批人类惨死。妇女没有地位,看了下那个时代的婚姻法,发现他们英国该时期的妇女比天朝的妇女还凄惨,嫁人之后在法律上就相当于已经死了,完全沦落为丈夫的附属物,没有任何财产权,嫁妆都成了丈夫的私产,丈夫想给谁就给谁,还不能随便离婚。  我觉得这个时代很有特点,于是搜集了一部分资料文献,开了这篇小说。  男主是地主阶层的人物,文章主要围绕一座庄园的继承权更迭发生的一系列故事。男主是地主,身上没有任何爵位,这个时代的贵族爵位不是那么简单就有的,整个英国拥有可继承爵位(不包括爵士)的贵族男系不超过400人(推断数字,不太准确,可能更少),反而绅士阶层的地主占有国家财产的60%以上。  ‘绅士’二字在过去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只有特定的人可以被称为‘绅士’,不像现在只是个随便的称呼,是个男人就可以自称。  就像《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对达西先生姨妈说的那样:“我决不会为了要跟您姨侄结婚,就忘了我自己的出身。您姨侄是个绅士,而我是绅士的女儿,我们正是旗鼓相当。”  ‘绅士’一词源于西班牙语,代指‘那些出身古老世系的人’,可以用来专指那些无法继承本家族贵族头衔的世家子弟。也就是说能被称作绅士的人,即使没有爵位,也一定能在某个贵族的谱系上找到他的名字。  后来,绅士有了更加广泛的含义,还可以指高级军官,国教神职人员,上院议员等。如果一个人经受过高等教育,也就是昂贵的绅士教育,并最终获得了牧师、律师、医生等资格,那么即使他出身平民,也可以被尊称为绅士。可是高等教育的花费不是普通人能够承担的起的,而且有一定的门限,所以绅士与一般人的界线仍然是泾渭分明的。  而英国的 ‘绅士教育’讲求不分割家产,因为一旦把家产分给好几个儿子,那么属于这个姓氏的总资产就少了,代表的地位和身份会随之下降,所以多数人倾向于把所有的固定资产留给一个儿子,一般是长子,其他儿子则只能得到一小部分流动资产。这也就意味着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上流社会,而其他儿子却会变得一文不名,变成穷光蛋。能够被哥哥留在庄园当帮忙算不错了,不然就得一个人出去打拼。所以这个时代的人,兄弟之间的关系非常恶劣,多是为了财产问题。像《简爱》中罗切斯特先生就是小儿子,他的父亲不肯给他任何遗产,所以想尽办法给他娶了一个带有雄厚嫁妆的妻子,甚至不在乎这个女人有家族精神病史。我们现代的人很难理解,那么富有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肯拿出一点点钱来分给小儿子,可在当时这就是社会现实,是‘绅士教育’的要求。  于是现实中,达西先生迎娶伊丽莎白的故事基本是不可能的。  绅士阶层的人对自己财产能否增加十分在意,所以儿子结婚时,儿媳妇能够带来的嫁妆就是可以丰富自身财产最重要的一环,老派绅士是绝对不会允许穷人嫁进自己家门的,他们对儿女的婚姻有很强大的掌控力。所以达西先生没有父母真是个很好的设定,这意味着没人管他,而且不光达西先生没父母,宾利先生也没有,试问上哪里找这么多有钱有势,帅气年轻,还无父无母的单身汉?  何况伊丽莎白还有个商人阶级的亲戚。  达西姨妈说:“你的确是个绅士的女儿。可是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姨父母和舅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底细。”  商人在有身份的绅士阶层是被人看不起的,因为商人做生意的风险太大,也许一时有钱,可是经不起风浪,一旦出事,马上就沦为穷光蛋,还得回去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作。而且没有经历过‘绅士教育’的商人,即使有钱,也只会被人看做暴发户而鄙视。关键是没有经历过‘绅士教育’这一项,高等教育不是随随便便就对普罗大众开放的,要有特定的身份才有资格接受‘绅士教育’。到了维多利亚时代,因为社会发展的急速需求,高等教育才渐渐对一些平民百姓放开,在过去,即使有钱也进不去这种给贵族们定义的上流社会。而上流社会意味着关系网,没有这层关系网,再有钱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了不几天。  所以伊丽莎白说:“我自有主张,怎么样做会幸福,我就决定怎么样做,你管不了,任何象你这样的局外人也都管不了。要是他跟我结了婚,他家里人就厌恶他,我也毫不在乎;至于说天下人都会生他的气,我认为世界上多的是知义明理的人,不见得个个都会耻笑他。”这话的确很噎人,达西的姨妈甚至大骂她:“你完全丧尽天良,不知廉耻,忘恩负义。你决心要叫他的朋友们看不起他,让天下人都耻笑他。”  从中可以看出整个绅士阶层的人对于商人阶层的鄙视程度,只是稍微连点亲就这样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跟商人家的女儿结婚。在上流社会的眼中,商人的女儿很放荡,因为要抛头露面,所以根本没有操守,跟不检点的女人没有两样,还不如农民的女儿呢。  还有继承权的问题,英国的继承法很乱的,什么样的继承法都有,条条框框,脂肪懒得说。主要说说两个,一是限定继承权,二是长子继承权。  限定继承权参考《傲慢与偏见》,内贝特先生把所有固定资产都留给柯林斯先生,妻子和女儿们却只能在他死后被表哥赶出去。我当初看到这点的时候很不解,心想,你把庄园卖了,把钱都给你妻子女儿不行吗?看来是不行的,英国的土地是分封制,内贝特先生的土地是过去某个贵族分他的土地,他只有使用权,却没有买卖权,还要承担使用该土地的义务,比如承担兵役,所以土地就只有柯林斯表哥能继承了。同时这种继承是在土地不负债的情况下继承的,也就是说,如果内贝特先生欠了钱,他死后,继承土地的柯林斯不承担任何债务,而他留给女儿的嫁妆却要通通支付债务。反正就是继承土地的人不欠债,其余流动资产偿付债务。所以借钱的人要小心,借出去的钱很容易因为借债人的死亡而血本无归,因此人们轻易不借给别人钱。这块法律写的很复杂,我也看不太明白,大概就是这样的。  长子继承权顾名思义,不多解释,指很多土地规定只有长子能继承。《傲慢与偏见》中,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小姐急急忙忙要嫁出去?夏洛特这样不错的姑娘居然只能嫁给人憎狗厌的柯林斯,而且是努力争取才得到的。主要就是因为有土地继承权的男人太少,而等着嫁给绅士的闺秀却太多。所以有继承权的绅士们可以挑三拣四,而未婚小姐们则要学习画画、刺绣、钢琴、跳舞、外语等不断给自己增加筹码,最重要的是要有份丰厚的嫁妆,不然就等着当老处女吧。很多绅士家庭,宁可女儿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把女儿嫁到身份不匹配的家庭,还是古板的‘绅士教育’的要求,门第观念太严重。  前面说,18世纪的女人出嫁后会丧失所有人权,成为丈夫的附属物,嫁妆成为丈夫的私产,任由丈夫处置。这明显是很不合理的,如果丈夫要把妻子的嫁妆都赠送给他的私生子,妻子难道也要忍气吞声吗?所以渐渐地出现了一种财产托管机制,如果女方特别有钱有势,女方的父母会在女儿出嫁前会跟男方签署法律条约,将女儿的嫁妆托管给第三方,每月只能领取利息(这个时期的银行利率和国债都很高),只有女儿的子女才能随后期遗产分配继承其母亲的嫁妆,而男方没有直接处理嫁妆的权利,所以《白衣女人》中有为了谋取妻子的嫁妆而策划谋杀的故事。  本文的男一号就是在限定长子继承权下,其母早逝,继承不了任何东西的二儿子。虽然是绅士的儿子,可是父亲太渣,不肯花钱让他接受昂贵的绅士教育。  再说说18世纪初的物价水平,当时1英镑=20先令,1先令=12便士,1便士可以让一个人一整天吃的饱饱的,可见当时的物价和通货情况。一个工人或者从事体力劳动的仆人如果一个月能赚30便士,那么虽然很拮据,但起码能吃饱,年收入在1至2英镑之间。比工人阶层高一点的文职人员,因为读过书,所以年薪在几英镑至十几英镑之间。受过绅士教育的底层绅士,比如律师、医生、教师、牧师等,年薪在几十英镑到几百英镑之间。再往上就是拥有土地的乡绅,根据土地的出产和投资来盈利,但也不会太多,几百英镑就很不错了。  所以达西先生一年1万英镑,可真是李嘉诚级别的人了,内贝特先生一年一千英镑也富得流油,是当地最有名望的乡绅。要知道18世纪初的时候,整个英国政府的年收入才不过200万英镑,包括大不列颠岛,以及北爱尔兰、美洲大陆以及英属印度等全部殖民地,可是达西先生一个人就有1万英镑的收入。内贝特太太夸他富得跟王公一样真没说错,根据我查阅的当时某个伯爵的年收入才700英镑,而达西先生名义上只是个没有贵族头衔的地主啊,你说他是干什么才得到了这么多的钱?宾利先生是商业起家的,年收入才5000英镑,说达西家没有黑色收入我才不相信。也可能作者当时也只是臆测富人阶级赚多少钱,所以不太合理,还可能18世纪到 19世纪间,几十年间的通货膨胀太厉害了。  跟小说较劲没有必要,《傲慢与偏见》就像18世纪末的yy小说,发表到jj的话,可以想象成一篇古代言情小说,某个五六品官员的某个女儿,经历了艰难险阻嫁给了某位高权重的侯爷当正妻,身份地位严重不匹配,且该侯爷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妯娌,又兼情深似海、英俊潇洒、本事不凡,可以让其他出身高贵、嫁妆丰厚的名门闺秀嫉妒到死。  资料比较少,我差不多会尊重史实来写,但毕竟咱是理科出身的,没有太多文化内涵,懒得查资料的地方就直接糊弄过去,相信大家也都是当娱乐小说看,愿意接受糊弄。  需要提前了解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后文我就不具体解释该时期的法律文化了,所以大家要细细阅读以上内容,帮助理解剧情。  下面是最重要的部分。  我的这篇小说会涉及到英国的海上殖民统治,不会写中国,因为17XX年的时候,中国正值乾隆盛世,皇帝下令闭关锁国,禁止海上贸易,小洋鬼子没法上门打劫。但是会写殖民印度,会写贩卖黑奴,会写黑暗血腥的纺织厂和受到压迫剥削的工人农民。我会以谴责的角度来写,不必太过担心。但主角始终是18世纪的英国人,接受当时的教育和社会体系,我会参照一些英国小说里的人物来描写,所以你不能期待他拥有20世纪的中国人那样的世界观和正义感。  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问题。  有的读者非常敏感,不能接受这样的故事。因此我特意写了这篇序言,好让大家能够提前过滤。如果你觉得英国过去侵略了中国,让你难以接受一部描述18世纪初以英国为背景的小说,那么我建议你不要阅读,也不要找作者的麻烦。毕竟咱写这部小说只是为了娱乐,网络快餐小说,肤浅的耽美文而已,爱情占大部分,没必要上升高度是不是?大家也可以当成架空来看。总之呢,三观太正的千万别进来,作者玻璃心,伤不起,一被说就难受。  另外,禁止转载,禁止我把我的小说在百度贴吧等地点讨论流传。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以上参考了《18世纪英国妇女的财产权》《英国绅士教育研究》《18-19世纪英国财产法和继承法》《18-19世纪英国妇女的生活和工作状况研究》等。你看,读序言也不会浪费时间的,这不就增长姿势了吗。实在觉得满眼废话的读者,给脂肪留下类似‘不明觉厉’的夸奖就可以点开下文了。  我要补充一点图片,继续介绍相关背景。  男仆的背影图片,戴白色假发,穿披风大衣。就是我说的男人们戴假发,然后用深色丝带把头发系在脑后的样子。  男仆的全身像,其实下身是紧身裤,还有白色长袜子,和羊皮尖头皮鞋。  仆人的礼仪也要求很高,男仆要经过专门训练才能上岗,必要的还会绣花啥的。要求站姿挺直,单手托盘,另一只手放在身后。平常走路时步行缓慢,两只手都背在身后。  女人有贴身女仆,男人也必须有贴身男仆,照顾所有衣食起居,上图是仆人在照顾男主人洗澡,贴身男仆的英文解释是‘a gentleman’s gentleman‘,很有基情哦~~~  女仆的背影  这是唐顿女仆的照片,一直都是黑色蓬蓬裙加白围裙,白色小帽子。  女仆跪在地上帮女主人收拾东西。  这是四匹马拉动的马车,《傲慢与偏见》里,达西的姨妈就颇为自得自家四匹马的四轮马车。  马车后面还有一个看护行李的仆人,抱着箱子,唯恐东西掉下来。  超级豪华马车全图。  这是参加舞会的图片,他们的吊灯上插满了蜡烛,墙壁上也有壁灯,所以尽管是古代,舞会大厅里也灯火通明。  男女各站成两排,跳集体舞蹈,舞会上有乐师专门演奏音乐。  餐桌,这个餐桌一看就是超级有钱人,因为普通人家都是用银器或者铁器,这桌子上都是瓷器。那时候瓷器很贵重,有钱人家都摆在客厅里当显摆用的装饰品。  这是《傲慢与偏见》里显示妇女的日常穿戴,比较贫民化,那个时候社会风气还是比较封闭,妇女们的衣服都肥肥的好像面口袋,胸部的外形表现出来就很不错了。  正式场合更豪华,会带包裹手臂的长手套,头上还会插羽毛等装饰物。  这是宫廷贵族妇女,他们流行戴假发,头上插袋各色羽毛,穿的也新潮,是紧身衣,可以看到纤细的腰围。  外出的时候妇女会戴帽子,穿披风。  这是贵族妇女的骑马装。  我们主角骑马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军人穿红大衣。  一张油画,他们扇扇子,带羽毛,穿蕾丝。  不光窗户上挂窗帘,连四脚床上也挂着帘子。  所谓庄园是包括建筑在内的大片土地,农民居住在庄园的土地上,租种他们的农田,并上缴赋税。  这是一张城镇街面图。  与此同时,街面上的穷苦百姓。  第 2 章  肯特郡的冬天很冷,早在初秋时,树叶就纷纷飘落枝头,当寒冷的冬风携着雪花扫过时,全世界都呈现出一片苍茫灰暗的颜色。  我不喜欢冬天,冬天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丑,寒冷的空气让我的手脚冻得冰凉,可我还是坚持长时间的散步,回家这个词,总让我感到恐惧。  乡间的小路有些崎岖,荒草很高,一个牧羊人赶着几只羊路过小道,毛皮发黑的绵羊悠闲的咬着草皮,一只杂种狗赶着它们跑来跑去。  牧羊人看到了我,他脱帽向我致敬:“康斯坦丁少爷。”  “你好。”我对他点点头。  生活在奎因特的人们没有不知道康斯坦丁的,因为这个家族拥有半个小镇,奎因特庄园就是他们的产业,作为当地最有名望的士绅,康斯坦丁先生受到所有人的尊敬。  而我就是这位康斯坦丁先生的二儿子。  一阵冷风刮过,我打了个哆嗦,呼出许多白雾,鼻尖大概冻红了,有些喘不动气。这种感觉让我不舒服,使我回想起记忆中十分类似的痛苦……  ……  将死的男人躺在奢华的大床上,艰难的喘息着。他五官精致漂亮,可惜满脸都是红疙瘩,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这让他看上去非常可怕。  牧师站在床边,怜悯的望着男人:“可怜的康斯坦丁先生。”  男人喘着粗气,脸色惨白,满脸恐惧的望着神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牧师说:“您的夫人希望我为您领圣体,虽然我坚信您会好起来的。可是……如果您利用我来访的机会,比如说,做作忏悔什么的,我相信一定会对您的病情有所助益。您的夫人真是为贤良的好妻子,愿主保佑你们。”  长时间的沉默,男人气喘吁吁,他试图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急的满头冷汗。  “快为他领圣体吧,别折磨他了,我可怜的亚当。”一位美妇用手绢擦着眼泪,满脸凄楚的恳求道。  牧师歉意的说:“哦,真抱歉,夫人。”然后他看向床上的男人:“上帝的慈悲无边无际,我的孩子,请默默跟我说:’我向万能的主忏悔……向永远贞洁的玛利亚忏悔……‘”  男人却愤怒的盯着床边一脸泪痕的女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要坐起来,却颓然无力的倒下去。  美妇被男人临死时最后的激烈反抗吓了一跳,她惊慌的连连后退,差点绊倒。  可是刚刚的动作让男人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力,一阵抽搐后,男人停止了呼吸。  牧师把十字架放在男人身上,为死者祈祷,转身对美妇说:“请您节哀。”  “哦,哦,亚当,呜呜呜。”美妇大哭起来,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走过来轻声安慰她,对牧师说:“谢谢您能冒险前来,哥哥一定会走的很安稳,我们会尽快焚烧他生前的东西,谨防疾病传播。”  ……  我感到浑身发冷,尽量甩去脑海中的回忆。  冰冷的死亡如同还在昨日。  我很不清醒,不知自己是否尚在梦中。  我是一头迷途的羔羊,我犯下了罪孽,全能的天主垂怜我,赦免我的罪。  祢奉命拯救忏悔的人,让恶魔堕入地狱。  于是昨日的一切回到原点。  迷途者带着记忆归来……  ……  趁着傍晚最后的日光,我匆匆赶路,在晚饭之前回到奎因特庄园。  奎因特庄园非常大,有上百顷的土地和始建于上个世纪的豪宅。远远的望过去,辽阔的平原上,一座淡黄色的巨大建筑坐落在大地中央,如同一小块乳酪。可是当你走近后,你才会发现整个建筑有多么的奢华和漂亮。  宅邸围成方形,是一幢整体三层的建筑,里面有上百个房间,无数条走廊和楼梯。建筑风格非常古典,留有中世纪的古堡风格,但是所有的窗户都镶上了玻璃,围绕着宅邸的花园树木林立,修剪的整齐漂亮,花园中心还新建了一座维纳斯雕像,十分惹眼。  庄园的主人是迪安·康斯坦丁先生,他和两位夫人共同养育了5个孩子。  头一任妻子叫玛格丽特,未出嫁时姓威廉,是一位男爵的女儿,男爵非常慷慨,给她五千英镑的嫁妆。玛格丽特生养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威廉·康斯坦丁,二儿子亚当·康斯坦丁,以及一个小女儿安娜·康斯坦丁,玛格丽特就是在生育小女儿时难产死去的。  她死后不到半年,迪安·康斯坦丁先生就迫不及待的把另一个女人娶进了门,女人名叫珍妮,是个长相柔柔弱弱的女子,金发碧眼,十分美丽。父亲是个小军官,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嫁妆,她没有选择嫁给小职员或农民,直接当了迪安先生的情妇,两人早就在外面生了个叫伊丽莎白的私生女。玛格丽特难产的时候,珍妮也怀孕了,为了防止再生出一个私生子,他们急急忙忙结婚,婚后皆大欢喜的生了个儿子。  我不喜欢待在奎因特庄园里,因为上辈子我就是被我的’好‘父亲,继母姐弟一起害死的,别说跟他们一起生活,有时候多看他们几眼我都心惊胆颤。  我从庄园的后门走进邸宅,一位守门男仆为我开门。  管家西蒙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对我鞠躬说:“欢迎您回家,亚当少爷,我希望外面冰冷的空气没有让您的脚趾结冰。”  我知道西蒙生气了,他是个好人,非常关心我们兄弟,一直反对我父亲娶了一个没钱没势的情妇。  “我可不希望天天见到父亲跟哥哥吵得没完没了,你得体谅我才行。”我笑着对他说。  “我的小少爷,逃避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做法。”西蒙不满的摇头,他把我送去生着壁炉的小客厅,命一位女仆给我送上温暖的红茶:“请在这里暖和一会儿吧,明天不要出去散步了,天气太冷,会把您冻坏的。”  奎因特庄园在管家的精心经营下,每年有净值800英镑的出息,这是很大一笔钱,足以让所有的乡绅都艳羡父亲有这样一位能干的管家。要知道有些世代经营庄园的贵族老爷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人们尊敬康斯坦丁先生,因为他阔的跟爵爷一样。  西蒙在奎因特庄园已经服务了将近四十年,从年轻的小伙子变的白发苍苍,据说从他爷爷那辈起就一直是庄园的大管家,现在他的儿子正在学校读书,等毕业后也会成为某个庄园的管家。岁月匆匆,时光只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生活轨迹却几十年如一日,每天掌管庄园里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蓬蓬裙,腰上系着白色长围裙的女仆来通知我:“亚当少爷,该下楼用晚餐了。”  奎因特庄园上上下下有十几个仆人,三个下级男仆,一个老爷的贴身男仆,四个厨娘,一个厨子,四个下级女仆,一个夫人的贴身女仆,一个马夫,一个庄园守夜人,一个门房,一个园丁。这些人统统都是低等仆人,靠出卖体力为生,吃住都在庄园里。  所谓的高级仆人是指管家,西蒙是高级管家,读过书,会拼写和数学,会说拉丁语,帮助主人管理庄园的一切大小事务等,他的年薪高达15英镑。奎因特庄园还有一位名叫赛琳娜的女管家,是个落寞商人的女儿,上过女子学校,年薪4英镑。  我踏入餐厅的时候,仆人们还在忙着上菜。  长长的木质餐桌上铺着大块白色桌布,桌布的边角都绣满了花纹。两只银质的三角烛台被摆放在正中,白色的蜡烛盈盈晃动,在桌面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奎因特庄园里的生活是非常奢侈的,平时的晚餐,哪怕不招待客人,也会天天准备正餐。不同于法国人精致的料理,对英国人而言,拥有熏肉、鸡蛋、火腿和涂着黄油的烤面包就已经完全称得上是一顿丰盛的正餐了。  我哥哥威廉已经先一步落座了,他今年16岁,长得非常英俊,有一头红褐色的卷发,他不喜欢自己头发的颜色,所以总是带着一件长长的假发,用深蓝色的缎带在后面扎成一个小辫子。此时,他正在跟一个名叫萨拉的女仆调情,看到我走进来也不避讳,依然跟女仆眉来眼去。  我哥哥是个很叛逆的人,甚至就是纨绔子弟的代名词,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再过几年,等他继承了母亲留给他的遗产,他就完全变成了一个花花公子,赌博、酗酒、宠爱优伶娼妓,一点也不管我和安娜的死活。即便如此,当年他死的时候,我仍然很难过,有一个大哥就像天上有一把大伞,就算他破破烂烂,却也会带给我安全感。  母亲去世已经七年了,妹妹安娜和弟弟约瑟夫都是七岁,他们被女仆抱到餐桌上,和大人们一块用餐。  父亲携着他漂亮的妻子珍妮夫人出现在餐厅,珍妮夫人穿着一身漂亮的白棉纱长裙,丰满雪白的胸部袒露着,一条珍珠项链搭在上面,显得她高贵又优雅。如果那些东西不是我母亲的遗物的话,看着这样的美人还会令我心情愉快些。  他们二人的私生女伊丽莎白也紧随其后走进来,伊丽莎白比我大两岁,跟她母亲一样金发碧眼,虽然不过14岁,却已经出落的十分漂亮了,可惜总是浑身珠光宝翠,打扮的像个暴发户一样。毕竟她从小生活在外面,没有在上流社会生活的经验,即使现在已经是一位小姐了,但举手投足总有股瑟缩之气。  所有的人落座后,便开始静静的用餐。  不同于别人家里晚餐时热闹的氛围,我猜父亲恨不得放弃晚餐这项活动,因为总有人让他不舒服。  你看,威廉又开始了。  “这个下等女人怎么又坐上来了,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真是令人吃惊。”威廉毫不遮掩他对珍妮夫人和她子女的厌恶之情。  第 3 章  父亲的脸色刹那变得铁青,他愤怒的放下手里的刀叉,刀叉与银盘碰撞,声音很大。  珍妮夫人则一脸潸然欲泣,那种伤心难过让她表现的淋漓尽致,似乎马上就要不堪重负晕倒了。  伊丽莎白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也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德行。  仆人们面面相觑,识相的低下头充当背景。  父亲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再也不能容忍叛逆的儿子,厉声对他说:“够了!够了!我受够你了!向你母亲和妹妹道歉!立刻!马上!不然你就滚出我的家,永远都不许再回来!”  “哈!”威廉讽刺的笑了:“什么妹妹?一个私生女也配称为我妹妹,我是康斯坦丁家的长子,祖爷爷是康斯坦丁子爵,我有尊贵的血脉,什么时候一个私生女也能跟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你不在乎康斯坦丁的尊严,我还要面子呢!把我赶出去?永远不许回来?很遗憾,我是奎因特庄园的法定继承人,你改不了的,别做梦了!”  “你住口!住口!”父亲用力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朝威廉大喊:“给我滚!滚!今天我不想看到你!”  “我不滚,要滚也是她们滚!”威廉瞪着眼睛跟他硬抗,两人的大战似乎又要一触即发。  管家西蒙终于来救场了,老管家拉着威廉的胳膊,一直安抚了他许久,才终于把哥哥拉出了餐厅。而珍妮夫人则终于支撑不住,柔弱的昏倒了,父亲急急忙忙把娇妻搀扶去卧室,珍妮夫人的两个儿女匆忙跟去看母亲的情况。一顿好好的晚餐又变成了闹剧,餐桌上只剩我和妹妹安娜,她看上去害怕极了,如同一只惴惴的小兔子。  这样的场景其实经常会上演,威廉为此已经跟父亲吵过好多次了,珍妮夫人每次都被吓昏,我严重怀疑她的神经是否当真如此纤细。毕竟她当人情妇,未婚生育,这些事普通小姐可做不出来,恐怕听听都会昏倒,她这个身体力行的,只怕没有看上去那么娇柔。况且明知道会惹威廉和父亲吵架,她还不厌其烦的把自己的女儿带上餐桌,如果她不是故意要磨练自己的神经,那么真要仔细想想她的动机了。  我不想饿肚子,于是咳嗽了一声,对身边的妹妹安娜说:“别害怕,继续用餐吧。”  周围没有一个仆人,连照顾妹妹的女仆都去围着昏倒的夫人团团转了,安娜看了看成块的火腿和鸡肉,怯怯的望了望我。安娜是个胆子很小的姑娘,上一世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商人子弟,婚后经常被暴打,我这个做哥哥的却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简直无用之极,这辈子我决不重复前世的命运。  我站起来动手切割火腿肉和面包,把食物盛在盘子里递给她:“不想用刀叉,就直接用手抓着吃吧。”  妹妹小小的点点头,把手伸进盘子。  “哥哥和父亲为什么总是吵架?”小女孩抓着一块面包边啃边问,声音怯怯的。  “因为哥哥讨厌珍妮夫人和她的儿女。”我对小女孩实话实说。  安娜扁了扁嘴说:“可是父亲说,珍妮夫人是我们的母亲,要我尊敬母亲和伊丽莎白姐姐。”  我把黄油涂在面包上,告诉她:“表面上当然要尊敬,不过不用太放在心上,伊丽莎白是个私生女,就算她母亲嫁给了父亲,她也终身是个私生女,没什么前途。至于珍妮夫人,你离她远远的,看到她就躲开,她是个老巫婆,会吃小孩。”  “啊!”安娜吓得张大了嘴巴,小女孩紧张的小声问:“父亲为什么要娶个巫婆?”  “因为父亲被她迷住了,所以你离父亲也远远的。”  小女孩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我给她擦了擦嘴边的果酱:“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嗯。”安娜用力点点头。  “我的亚当小少爷,请您不要说这些故事惊吓安娜小姐,她会做噩梦的,小姐们的心房都很脆弱,您要记住这点。”老管家西蒙走进来,不满的望着我们。  “结束了吗?”我问。  “是的,威廉少爷不应当总是热衷于惹老爷生气,这对他很不利。”西蒙说。  “威廉觉得自己的后盾很硬,因为父亲无法剥夺他的继承权。”我说。  “少爷,这不是您可以探讨的话题。”西蒙警告我。  “我知道了。”我起身对安娜说:“走吧,哥哥送你回房间。”  我的爷爷查尔斯·康斯坦丁先生是位老派绅士,他永远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没有嫁妆又没有身份的女人,所以在得知大儿子爱上了这样一个女人后,老康斯坦丁就用极快的速度给他找了门体面的婚事。  我父亲迪安·康斯坦丁没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他不服从,老康斯坦丁就会更改遗嘱,让其他的儿子继承奎因特庄园。老派绅士们向来是不分割产业的,大都把所有固定资产留给大儿子,然后给其他儿女留下一点点流动资产,这也就意味着其他儿女会失去生活来源,变成穷光蛋。在现实面前,迪安妥协了,开始去追求男爵的女儿玛格丽特,好在他英俊不凡,很快就让玛格丽特堕入情网。  老男爵的女儿玛格丽特不仅是位体面优雅的淑女,而且拥有丰厚的嫁妆。原本不过是地主阶层的康斯坦丁是很难迎娶这样一位有钱小姐的,老康斯坦丁为了这五千英镑的嫁妆,跟老男爵一起订立了限定继承权以及玛格丽特的婚前遗嘱,老男爵这才痛痛快快答应了女儿的婚事。  继承权规定,奎因特庄园只能由玛格丽特所出的直系子女继承,这意味着迪安在继承奎因特庄园后,无法更改老康斯坦丁制定的继承权,也意味着奎因特的继承人只有玛格丽特的两个儿子。  了解这一切的哥哥自然不惧怕父亲,更加不惧怕什么珍妮夫人和她的宝贝儿子。  而父亲迪安则恨死了老康斯坦丁等人制定了这样一份限定继承权,以至于他无法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留下生活的保障,等他一死,可恨的大儿子就可以把她们统统赶出去,一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迪安就恨得咬牙切齿。  在珍妮夫人的卧室里,迪安正心疼的拥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用忏悔的语气说:“我亲爱的珍妮,请原谅我,如果当初我没有放弃我们的爱情就好了,如果我没有结婚就好了,如今你和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承受这样的侮辱,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别这样迪安,你知道我爱你,无论如何我都爱你,我不在乎别的,只要你和孩子们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威廉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总有一天他会接受我,接受他的弟弟妹妹们,你要原谅他,给他时间。”珍妮夫人说。  “你总是这样善良宽大,为什么上帝要让你遭受这些?”迪安感动不已,想到威廉又愤愤的说:“威廉那小子是个恶魔,是撒旦派到我们身边折磨我们的,我恨不得从来没生下过这个畜生!”  珍妮擦擦眼泪说:“我倒是没什么,可是伊丽莎白和约瑟夫都渐渐长大了,整天面对一个不友善的哥哥,之前他在伦敦上学时还好些,每月也回不来几次,现在我害怕……”  迪安急忙搂住娇妻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子的。”他咬了咬牙说:“我会花钱把他送去读大学,便宜他了。”  珍妮倒在迪安怀里:“谢谢你迪安,你为了我和孩子牺牲了这么多。”  “不,别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长久以来你都受委屈了。”迪安心疼的说。  ……  清晨,我通常起的很早。不需要摇铃通知仆人,我就已经自己穿好衣服下楼了。这个时间,奎因特庄园的所有主人都还在睡觉,只有仆人们刚刚开始一天的工作。西蒙对我的做法颇有微词,他觉得我很奇怪,因为一般的小少爷应该坐在床上等仆人伺候才能起床,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习惯,相反身为绅士阶层的人,让仆人提前准备好一切才是符合他们身份的做法。  楼下的大厅里人来人往,一个白围裙上沾满了炉灰的下级女仆正在点燃壁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这是受潮的干柴点燃时发出的烟,一看女仆就是新手,没有点燃高级壁炉的经验。  女管家赛琳娜匆匆走过来,不敢置信的惊呼道:“上帝啊!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蠢,我快被你弄疯了,这些烟是怎么弄出来的!你要让主人们一大早就被这些烟呛的没办法用早餐吗?快点打开窗户通风,你们几个过来替她点燃壁炉。”她指挥着几个女仆团团转。  赛琳娜是奎因特庄园的女管家,她已经40多岁了,棕色的头发整齐的梳成一个发髻,总是穿着朴素的黑色裙子,裙子上甚至连一点花纹都找不到。她性格严肃,不苟言笑,有的时候很严厉,在她的瞪视下许多人甚至害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如同刚才做错了事情的下级女仆,她站在赛琳娜面前浑身发抖。  看到我下楼了,赛琳娜恭敬的对我说:“亚当少爷,还要一个小时早餐才能准备好。”  “我知道,我只是习惯早起,不用在意我。”我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餐厅。  清晨时分,餐厅的光线很好,因为这里向阳,而且有好几面宽大的玻璃窗,我喜欢坐在这里看书,这让人心情愉悦。  老管家西蒙正带着两个男仆收拾餐桌。  他们把铺在长桌上的白色印花桌布整齐的叠起来放到篮子里,然后取出昨天刚洗好的新桌布,小心的覆盖在桌面上。洁白的桌布有些褶皱,一个男仆拿装有开水的水壶迅速熨烫,直到大块桌布完全平整。然后另一个男仆抬着摆放银餐具的小桌走过来,几人有条不紊的摆放餐具,最后在桌面上摆了一个漂亮的花瓶,里面插满了今天早上刚刚从温室里剪下来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露珠。  我坐在旁边看书,他们并不理会我,因为这是我的习惯,他们也习惯了。威廉已经在前几天被父亲送走上大学去了,奎因特庄园有了难得的安宁,或者说暂时的安宁,很快就会有新的暴风雨袭来。  因为终于赶走了麻烦的威廉,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所以我正严阵以待。  第 4 章  管家和男仆们收拾好餐具就离开了,餐厅里只剩下我一个。  一切都按照我的记忆中那样再次发生了。  伊丽莎白悄悄走进来,从我背后猛地一推,我重重的从座椅上摔了下去,还磕到了膝盖。我倒在地上望着满面笑容的伊丽莎白,她正得意洋洋的看着我。  “你们兄弟可真讨厌,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家了,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跟我坐在一张餐桌上。”14岁的姑娘正是花儿一般的时节,可惜那狰狞怨愤的表情生生毁了这份美丽。  伊丽莎白大约是恨极了威廉,威廉对她除了私生女和贱种外,没有第三种称呼,于是这种恨意在威廉离开后被她狠狠的发泄在了我身上。她见我没有反应,于是抬起脚来踢我,小羊皮做的尖头皮鞋踢得人很疼。  我没有坐以待毙,爬起来就冲她打了过去,可是还没有打到她身上,她就大声尖叫了起来:“救命!救命!亚当要打死我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我被她的尖叫声下了一跳,根本没有来得及动手就被赶来的父亲阻止了,她却倒打一耙说我打她,无论我怎么解释父亲都不听。被珍妮夫人的眼泪一刺激,他不仅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还把我关了起来,不许别人送饭给我吃。几天后,他就把我送上了去寄宿学校的马车,我被送去了一所慈善学校,直到毕业也没有再回过家。  这次,我当然毫不留情的打了上去,反正都是要被赶走,当然别被人冤枉了。男孩子毕竟是很有力气的,哪怕我今年只有12岁。我把伊丽莎白踢倒在地,骑在她肚子上,专门往她的胸口打,直到打的她哭都哭不出来了,我才被赶来的仆人拉开。  父亲愤怒的瞪着我,脸上的表情十分可怕,好像狰狞的魔鬼,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个大巴掌,我被扇倒在地。然后他焦急的把女儿抱在怀里:“天哪,伊丽莎白,你还好吗?”  大人的力气对我这样的孩子来说是难以承受的,如果不是我有意躲避,恐怕一只耳朵都会被他扇聋,即使如此,我也被打的鼻血横流。  “快去请医生!”父亲大叫道:“宝贝,宝贝你哪里疼?告诉爸爸。”  伊丽莎白哭的可怜,这回她是真的很疼,疼得说不出话来。她听从母亲的指示,故意找亚当的麻烦,只要他一反抗就马上向父亲告状,借此把亚当也一块赶出去,要让这对兄弟从此都别在她们眼前碍事。可谁知道亚当这么狠,威廉那个混蛋充其量只会骂人,而亚当这个小子居然跟街上的野孩子一样抡起拳头打人。  急急忙忙赶来的珍妮夫人看到这一幕,又昏倒了。被救醒之后也不说话,只是柔柔的抱着女儿掉眼泪。看到这一幕的父亲急红了眼,更加愤恨的瞪着我。  关心我的只有西蒙,老管家匆忙给我止住了鼻血,然后问我感觉怎么样,耳朵能听见吗?有没有哪里感到不适?  父亲却朝我大吼道:“把他,把这个畜牲给我关起来!不许给他饭吃,我要让他尝到教训!”  事实上,我并没有被饿多久。  老管家来看我时,偷偷藏了一大块面包给我。  “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发生了这种事呢?究竟是为什么打起来的?”西蒙问我。  “她们好不容易把哥哥这个难缠的家伙给赶走了,下面当然就轮到我了。”我大口吃着面包说:“我真搞不懂她们,我根本就不继承奎因特庄园,何必跟我过不去,养我又花不了多少钱。”  西蒙叹了口气说:“少爷,不要跟老爷对着干,这对你不好。”  “不是我跟父亲对着干的问题,是她们故意找麻烦,我躲不过去的。”我郑重的看向西蒙:“帮帮我吧,让我也离开这个家,我想去外面上学。”  楼上,伊丽莎白小姐奢华的卧房里,珍妮夫人正对着受伤的女儿伤心垂泪,这次是真伤心,因为女儿被打的很惨,整个胸膛都青紫一片,刚刚发育的胸部都肿了,一碰就疼得厉害。  “我的夫人,你别难过了,我不会轻易饶过那个小子的。”迪安心痛的安慰她说。  珍妮夫人却只是静静的哭泣,一句话也不说,这让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迪安瞬间就心疼的不行,他恶狠狠的说:“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不,你不能这么做,他是你的儿子,而伊丽莎白只是你的私生女。如果传扬出去,你为了伊丽莎白打断了儿子的腿,你和我们的名声就更加难听了,我和女儿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你的声誉受到损伤的。”珍妮哭着说。  “珍妮,我的珍妮,我真不知道,我让你们受尽了委屈。”迪安一面一疼,一面又咬牙切齿的说:“为了你们,我也绝不饶他,将来休想我给他一便士家产!”  “亚当哪里用得着你给他钱,他有他母亲留给他的遗产。”珍妮幽幽的说。  迪安更加愤怒了,他气的来回转悠,抱怨道:“都怪父亲签下什么破遗嘱!别的嫁妆都直接归丈夫所有,我呢?那五千英镑嫁妆连一便士都拿不到,当初我究竟为什么娶了那个女人!为什么!到现在还连累我的女人和孩子遭受这种痛苦!”  “为什么你不能处理那五千英镑?女人结婚后,嫁妆不都成为丈夫的私产吗?女人婚后是不能有财产的,不是吗?”珍妮头一次,小心翼翼的问起玛格丽特的嫁妆,那是一大笔钱,她早就想了很久,不过她不想在迪安面前露出一丁点贪慕的表象来,因为她了解这个男人,你越不要时,他就越想给你更多。  “是婚前签署的一个糟糕透顶的协议,通过托管财产的机构,每年只向我们支付利息,我无权动用本金。根据契约,这五千英镑只能由她的直系子女成年后继承。”迪安郁闷的说道。  “那么每年有多少利息呢?”珍妮又问。  “4厘。”迪安道。  “那么每年只有200英镑的进项,这可太少了,如果能拿这笔钱去投资,每年该赚回多少钱啊!真的只能等他们成年后才能继承吗?”  “没有办法。”迪安摇摇头说。  “如果孩子们都没有平安长大呢?到时候那笔钱会属于你吗?”珍妮谨慎的问。  迪安遗憾的说:“除非孩子们都死了,否则不属于我。”  “这可真是……”珍妮叹息着说:“那个威廉男爵太过分了,他不应该这么对待你,欺骗你娶了她的女儿,却什么也没有给你,反而让你不能置喙家族产业的处理权,你父亲当年一定是被玛格丽特的父亲欺骗了。”  “没错!他们都是一些肮脏的吸血鬼、卑鄙的骗子!”迪安咒骂道。  珍妮又看向床上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恨意,她哭泣道:“我们怎么这么命苦,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些,特别是伊丽莎白,她原本就因为我犯下的错误成了一个人人看不起的私生女,现在还……呜呜……”  迪安单膝跪在地上,握着珍妮夫人的手说:“别伤心了,我的珍妮,我立刻就把亚当送走,再也不让他出现在你们面前,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们了。”  珍妮伏在丈夫的肩膀上,也不说话,只是哭泣。  这世上有些女人,只需要眼泪,就能获得她们所需要的一切。  ……  我在房间里被关了整整十多天,每次都是管家西蒙悄悄给我送东西吃,我想如果不是管家还想着我,只怕我早就被人遗忘而饿死了。  这天,我终于被放了出来,管家把我带到了父亲的书房。  我喜欢奎因特庄园的大书房,那是个摆满了书架的大房间,书架上满满都是书本,一代代康斯坦丁主人的收藏品,具是精装细裱,格调高雅。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但是花纹像一张张可怕的脸,这是珍妮夫人的品味,我很怀疑她看东西的眼光。也许她只是单纯买了最昂贵的东西,谁叫她活像个暴发户呢。  父亲仍然一脸愤怒的瞪着我,沉默不语,我站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心里祈祷快点过去吧,这可真是太磨人了。  “我一直以为你不像你哥哥,我以为你是个好孩子。谁知道我错的离谱,我简直从没见过你这样坏脾气的孩子,你暴躁的像个街头的流氓恶棍,没有一点休养举止,我真怀疑当初给你请的家庭教师是怎么教导你的!”父亲终于开口讲话,内容万分诛心。  我是个非常知情识趣的人,虽然我可以说出一大堆话来反驳他,可是对我现在的情况而言很不理智,于是我低下头向他道歉:“对不起,父亲,我错了,不该太冲动,我已经后悔了,我对亲爱的姐姐做了很可怕的事情,我真是个混蛋,伊丽莎白她没事吧?真希望能亲自向她道歉。”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我的话缓和了他心中的怒气,他说:“道歉就不必了,伊丽莎白看到你会更害怕。”  “哦,真是太遗憾了,我真的很想跟她当面道歉。”  父亲冷哼了一声说:“原本像你这样坏脾气的孩子应该下地狱的,既然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就不要再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明天,我会把你送去上学,你已经长大了,该离开家求学了。”  “可是,父亲,我舍不得离开家。”我一脸伤心的说。  “男孩子没有不离开家的,何况你做出了这样恶劣的事情,继续留你在家里只会惹你母亲和姐弟们伤心,你应该去学校里学学怎么当一个正直有用人。”  “我不要离开家,求您了父亲。”  “不要说了,真是烦人,带他离开!”父亲命令道。  “我不走,我不走。”我喊道:“除非你答应让西蒙管家送我去上学,不然我就不走。”  父亲喷出一口浊气,对管家挥了挥手手:“带他出去,明天你去送他。”  “是的,老爷。”西蒙带着我退下。  我内心暗暗讽刺面前这个男人,世界上有哪个父亲会诅咒自己的亲生儿子下地狱?他其实比我还像个孩子,除了一张脸好看外,他冲动、鲁莽、没有大脑,所以他才会被珍妮那个女人摆布,但这也意味着他也很容易被我摆布。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令人心烦的家了,无论如何。  第 5 章  清晨,在庄园的主人还没有醒来前,我就已经被叫醒,穿好衣服,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坐上了马车。  老西蒙陪我一起。  想起早上那些仆人看我的怜悯眼神,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因为打了伊丽莎白而被父亲赶走的事了,他们大概觉得我已经失去了前程。一个次子却不讨父亲欢心,将来一定一便士遗产也没有。  西蒙穿着一件白底条纹式样的燕尾服,款式是庄园统一订做的,无论男仆还是管家都一模一样,使用羊毛编制而成的昂贵衣料,每人只有一件。男仆们必须统一佩戴假发,多数是银白色的假发,好让他们看上去更加鲜亮些。不光宫廷和王公贵族们如此,士绅阶层的人也因袭这样的风尚,哪怕家里只有一个男仆,也会给他弄一身这样的行头。  因为难得出门,西蒙也显得有些兴奋,他正襟危坐,教导我说:“去了学校,请您一定要努力学习,早日成为一位合格的绅士。”  我遗憾的对西蒙说:“对我而言,成为绅士已经不可能了。”  “您怎么能这么说?”西蒙对我的话感到不满。  “你知道父亲要把我送去什么地方上学吗?”我说。  “是叫做皮洛特公学,不是吗?”西蒙道。  “那所学校还有个名字,叫做皮洛特慈善学校,你能相信吗?我父亲要把我送去一所靠慈善捐款筹办的学校,只教授最基本的读写、算数和绘画,毕业之后我甚至连小职员的工作都难以找到。”  “这不可能!”西蒙感到震惊:“老爷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您可是康斯坦丁家的少爷,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读书!”  “不信吗?等会儿看看你就明白了。”我说。  上辈子,我可是在这所学校一直读了6年。寄宿学校是不能随便回家的,只要没人来接我,我就得在这里待到毕业,哪怕死了也没人知道。我当时写过不少信回家,恳求父亲把我接回去,可惜一直杳无音信,如同石沉大海。  所谓的学校和学校是不同的,有的学校出来,你只能去当职员、管家,有的学校出来你却可以成为牧师、医生、律师。前者为别人工作,虽然不像出卖体力的人那样卑贱,可是年薪超过10英镑就可以撑死了;后者通过绅士教育进入绅士阶层,会受到下层人们的尊敬,根据职位高低,年薪在几十英镑到几百英镑不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阶级。  我当初毕业后,根本就没有任何出路,奎因特庄园是哥哥的,而父亲不会给我一便士,走投无路的我去镇上的纺织厂当了一名记录员,年薪有4英镑,我从绅士的儿子变成了当之无愧的底层穷光蛋。  果然,破破烂烂的皮洛特慈善学校震惊了西蒙。  “哦,这位是康斯坦丁先生送来的孩子吗?”学校的教师想要推搡我:“跟我来吧,把行李放下,先换换衣服。”  “住手!”西蒙生气的阻挡了教师企图推搡我的行为:“真是无礼!你要干什么!”  “别这样西蒙,这里就是这样的。”我说。  西蒙没有把我交给教师,他带我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学校破破烂烂不说,里面的男学生个个冻得瑟瑟发抖,校服很单薄,根本无法抵御寒冷,而且面黄肌瘦的样子一看就挨了不少饿。最夸张的是,教师居然随身携带鞭子,会直接鞭打不听话的学生。  “这太可怕了,老爷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您可是他的儿子,这里简直不是少爷们应该待的地方。”西蒙气愤的说:“老康斯坦丁先生如果在的话,绝对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的。”  “西蒙,你都看到了,这就是父亲为我选择的学校。”我说。  西蒙很难过,老人想不到他兢兢业业服侍的家族会堕落成这样,可他只是个管家,主人的决定他也无力阻止。  西蒙伤心的看着我说:“我可怜的亚当小少爷,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绝不能把你留在这种地方,你是康斯坦丁家的少爷,你爷爷是多么受人尊敬的绅士啊,如果他知道我把他的子孙放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埋怨我的。”  老人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带你回去向老爷求情,少爷你要放下架子,跟老爷和夫人道歉,无论如何求老爷给您找一所合适的学校。”  “西蒙你还看不出来吗?父亲是故意给我选择了这样一所学校的,他已经抛弃我了。”我神情严肃的对西蒙说。  老人看了我一会儿,深深的叹了口气:“您真不应该殴打伊丽莎白小姐的,现在可怎么办?去找威廉少爷吗?他恐怕也不会管你的。”  我耸耸肩,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西蒙看。  西蒙看了一眼就惊呼道:“天啊,这是!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我母亲的首饰,与其都被珍妮夫人拿走,我用来上学不是更合适吗?”这些东西是我当初小心翼翼藏下来的,为的就是今天。全都是钻石首饰,最贵重值钱,而且都是母亲的私物,父亲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否则丢了这么多贵重的首饰,一定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西蒙摆正脸色,郑重的看着我说:“真的要卖掉吗?这可是夫人的遗物啊。”  我无奈的说:“不卖掉难道留在这种地方上学吗?恐怕被虐待死都没人知道。”  这话可不是开玩笑,上辈子如果我不是皮糙肉厚,在这所慈善学校还真活不下来。  这里学生们的生活非常艰苦,饭都吃不饱,顿顿黑面包活像犯人的伙食。教师苛刻暴力,动不动就体罚学生。最可怕的是这里的学生也很野蛮,会三五成群拉帮结伙,高年级欺负低年级。而且在全都是男人的地方,还有很多龌龊的事情发生,一些漂亮的男孩子在这里备受欺压,我就因为这种事遭了大殃,那过程简直不堪回首。  托风流倜傥的父亲的福,我有一张人见人爱的漂亮脸蛋,刚来这所学校时,简直像惹了苍蝇的蜜糖,甚至还有猥琐的男教师对我动手动脚。某次他们惹急了我,我气疯了,跟他们打成一团,打斗中我被路面的石子划破了脸,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疤痕。从此破了相,虽然再没有人来找我麻烦,可是人生也毁了大半,连找份正经工作都受到歧视。  西蒙答应了,他把我塞回马车,准备带我离开这里。  一位男教师追出来问:“你怎么又把他带走了?我们怎么跟康斯坦丁先生交代,他可是已经交付了一年的学费了。”  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只要4英镑,包括吃住和生活用品,奎因特庄园光雇佣仆人每年就要花费将近50英镑,可是父亲却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来读书,可见他和珍妮夫人对我殴打了伊丽莎白的怨气,这已经是在恶意报复了。  西蒙对男老师说:“他的学费你们就收着吧,我们决定换一所学校,此事就不必通知康斯坦丁先生了,我是他府上的管家。”  当天,西蒙往奎因特庄园送了个消息,他说要请假,去看望一位生病的亲戚。  实际我们驱赶马车,赶了一天的路来到伦敦。  他先带我卖掉了母亲的珠宝,珠宝商看西蒙穿着体面,办事利落,还以为他是哪位临时周转不开的绅士,虽然压低了一定的价钱,但也足足卖了350英镑。  西蒙把我送进了一所上流贵族学校,每年要交150英镑的学费,接受全方面的绅士教育,包括基础的读写算以及速记、神学、地理、历史、法律、伦理等实用知识,希腊文、拉丁文、音乐、绘画等修养技巧,以及跳舞、骑马、击剑、园艺等娱乐项目。  西蒙安顿好了我,准备离开。  他伤感的对我说:“亚当少爷,我要走了,您自己要好好保重。”  “谢谢你西蒙,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认真的说。  那天傍晚的天空特别红,晚霞像鱼鳞一样排开,我站在冷风中目送西蒙远去的车马,然后转身走进这个我即将生活很久的地方。  ……  黑色学袍、燕尾服、白衬衫、圆领扣、长裤和皮鞋,虽然我们还只是一群孩子,可身上却早就是绅士的装扮了。光这套行头就要7英镑,加上配套的成打衬衫、领结等,在贵族学校上学可真是烧钱。  我上辈子没有接受过正统的绅士教育,只是小时候跟随家庭教师学过一两年礼仪而已,真正进入了这所贵族学校,才知道那些眼高于顶的绅士们都为什么这么矜持了。  洛克公学始建于上个世纪初,是一所纯碎的贵族子弟学府,可以看过进入剑桥和牛津等国王学府的预备班,所有能进入这所学校读书的学生,无一不是家境富裕之辈,甚至还有王公贵族的子嗣。  我跟50多名十来岁的男孩子站成列队,个个都身穿黑色学袍,小小年纪便高高抬起下巴,如同一位位早就功成名就的绅士。  “我代表洛克公学欢迎所有的新生。”校长发表开学贺词。  老头的演讲中规中矩,无疑是说说学校辉煌的历史,有哪些有名的校友,以及学校的教育制度等等。仅从这沉闷的开学仪式就能发现,这所学校一定是以严肃和规矩出名的,而且这所公校教会倾向分明,必定学风古板。看看参加开学典礼的这些人吧,教务长、舍监、各学科负责人以及各个年级的学生,不同式样的学袍一穿,简直犹如宫廷朝服那样等级分明。  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们便可以回到住所休息。  像我这样单身来到学校的人非常少见,大部分人都身后跟着仆从,他们为自己家的小主人鞍前马后,照顾周全。尽管是贵族学校,但也要求学生能够培养独立精神,可以带仆人入读,但是尽量不就近照顾,毕竟在读书的时候找到志趣相投的伙伴比享受偷懒要重要的多。特别是在这种贵族学校,大家都是绅士阶层出身,学校里的同学造就了最初的关系纽带。以至于很多绅士阶层的成年人最初结识的时候,首先会谈及他们毕业的学校,如果是同窗,那么关系立即就亲密的不得了。  我住在一座三层楼高的旧校舍,校舍虽然陈旧,可是装潢十分精美。从客厅到楼道都镶有玻璃窗,楼下的大客厅有带着水晶落挂的屋顶吊灯,沙发和座椅盖有全新的丝绸座套。  我的房间在二楼靠近楼梯的地方,大约二十平米,有柔软的双人大床,镶有金边扶手的写字台,典雅的沙发座椅,以及黑色木雕花大衣柜。窗户很大,可以将整个房间都照亮,配有橘色棉纱拖地窗帘以及厚厚的毛织地毯。  我疲惫的往床上一趟,正打算睡一个午觉,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争执声。  第 6 章  “这简直不可理喻,我家主人是尊贵的费蒙特伯爵的儿子,你们居然安排一个商人的儿子住在隔壁!”  我走出房门,看到走廊上站着几个人。  两个男仆带着两个少年正在对峙,而舍监被弄得焦头烂额。  “既然来洛克求学就都是学校的学生,怎么能分什么身份?”舍监说:“而且学生们都已经入住了,不好随便更换宿舍。”  “我母亲早就说过了,要离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远一点,如果她知道我和一个商人的儿子住隔壁,一定会吓昏的。”一个胖胖的小男孩高扬着下巴说:“听闻洛克公学是最好的贵族学校,我父亲才送我来读书的,没想到连下等人出身的商人子弟也收容,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与他对立的是一位有着深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年,他身体异常消瘦,因此显得格外颀长,大约没有想到会遭遇这种事,他面色通红,看上去紧张的不行。  舍监为难的摇摇头:“需要另行收拾房间,今天是换不成了。”  “哦,难以置信。”胖胖的贵族少年说:“我要写信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母亲,相信她很愿意跟她的朋友们讨论这件事,到时候洛克公学可就要名声远播了。”  贵族少年金发碧眼,皮肤白皙,可惜是个小胖墩,我猜他使劲昂着脑袋大约是因为那层厚厚的双下巴的关系,但这让他看上去像个目空一切的小混蛋。而他对面的黑发少年则手足无措,一副做错了事的可怜样子。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下午好,先生们,我听到了你们的争执,如果不介意,我可以配合你们更换房间。”  穿着黑色校袍的舍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如同被拯救了一样,弯腰对我说:“真是好孩子,感谢你愿意帮忙。”  黑发少年则夸张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对我说了声:“多谢。”然后逃一样的吩咐仆人收拾行李去了。  胖墩少年依然高抬着下巴用眼角看人,只见他上上下下扫视了我一遍,如同恩赐般对我开口:“恕我冒昧,您贵姓?”  我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仍然礼貌的对他笑了笑:“您好,亚当·康斯坦丁,我父亲是肯特郡奎因特庄园的主人迪安康斯坦丁先生。”  我用先生二字形容我父亲,说明他只是一位地主乡绅,并非有爵位的贵族。  胖墩哼哼一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我的身份。  然后他把一双小手往身后一背,挺直脊梁说:“您好,在下爱德华·费蒙特,费蒙特伯爵的小儿子,今后请多多指教。”  他虽然说多多指教,可是态度依然高高在上,鼻子都要抬到天上去了,这派头真让人想抬起拳头揍他一顿。  我并不想惹麻烦,只是不忍心看那商人的孩子受欺负,所以我尽量谦卑的对这位小贵族弯了弯腰说:“这是我的荣幸。”  小胖墩似乎对我的识相很满意,他说:“今天的事情要感谢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这里做客,先失陪了。”说完他气势不凡的迈着大步子走回了房间。  看着这孩子的这幅熊德行,我简直哭笑不得。他八成是跟家里的大人学的这身做派吧,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这么做,非但没有威严,反而显得十分幼稚。  我摇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他刚才报出的名字。  “爱德华·费蒙特?该不会是那个费蒙特吧?”我疑惑的望了望他的门口。  上一世我在伦敦的一家工厂里当记录员,当时有件很轰动的事情传遍伦敦的大街小巷。  一位贵族的小儿子因为杀人罪被告上法庭,法庭宣判了30鞭鞭刑,并将他流放殖民地五年。他的父亲不知为何,非但不保护儿子,反而宣布跟儿子断绝关系。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件事销声匿迹了,五年后,故事的主人公却从殖民地归来,带着新贵的身份以及万贯家财,还在新权贵的支持下进入下议院。  我对这位声势轰动的大人印象深刻原因是,有人骂我说,我跟这位费蒙特大人都像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听说这位大人因为鞭刑的缘故,脸上也有一条长疤,而且他个性阴翳残酷,通过许多卑鄙手段进入议会。  看刚才那小胖子二缺的德行,大概不是同一个人吧,我心想。  我跟那个商人的儿子交换房间时,知道了他叫约翰·马丁,真是个朴素到极点的名字。  约翰因为我刚才出手帮忙对我的印象极好,他看上去是个很胆小的人,可是如今却鼓起勇气跟我套近乎。  “我……我是不是得罪了他?”约翰紧张的问我。  “别理他,他只是伯爵的儿子,又不是伯爵本人,你怕什么?”我说。  “可是我来的时候,我父亲吩咐我要好好跟这里的同学相处,如果他知道我惹贵族家的少爷生气了,一定会教训我的。”约翰害怕的说。  约翰来自那种典型的暴发户家族,听说他父亲找了某个议员的关系,在牛津郡开了一家纺织厂,赚了很多钱,于是就学那些上流绅士们买豪宅,雇仆人,生活的十分奢侈。可在他想要跟一些地方绅士打交道时,却发现除了借钱的,根本没有人理睬他,甚至整个郡的上流社会都在耻笑他。  约翰父亲明白了始末,知道人们耻笑他是因为他的商人身份,为了改变这一点,他尽了全部力量,四处托人,把他的儿子送来这所贵族学校,企图谋求地位上的根本改变。约翰了解这点,可惜他在来上学前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男孩,跟这些出身绅士阶层地位高高在上的孩子们根本融不到一块儿,这也注定了他一来就会被人看不起。  如果没有经历过上一世,我也许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对待约翰,可我不是。众神在上,让一个经历了死亡的人重回现世,慈悲的神怜悯我,我当珍惜的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不使仁慈的主失望。  学校开学了,生活异常繁忙。  别以为贵族学校的学习生活很轻松,让我这个上过慈善学校的人来告诉你,上流学校的的学习生活才更加辛苦。  我们几乎是从睁开眼睛就忙个不停,学习、运动、娱乐、社交安排的满满的,累的你晚上一上床就立即呼呼大睡。当然前提是你认真对待学业的话,作为一个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如果你不学习,也没人管你。因为贵族绅士阶层对于享受生活有很高的要求,为此你可以完全不用去读书,只要有土地继承,你永远都是绅士。  我可不是为了享受而来的,我的目的是能够进入大学,得到一个真正的绅士身份,所以我必须勤勉。350英镑看上去很多,可我在这所学校一年的花费就将近200英镑,除非取得奖学金,否则我无法坚持到毕业。  作为一个心理上的成年人,基础的实用知识自然难不倒我,难就难在那些花边课程上,文学、绘画、音乐、击剑什么的,可我又不是闺阁里等待出嫁的小姐们,击剑、骑马这样的事情也就算了,画画、弹琴实在太要命了。  其他学生在这些学科上都能表现良好,因为出身关系,他们从小就受到这方面的熏陶。我虽然也是绅士的儿子,可惜我父亲压根就不理睬我,珍妮夫人整天光想着跟威廉哥哥斗法,自然也把我这个小孩子当隐形人,我几乎是放任自流的度过了童年,跟外面那些野孩子一样,整天在荒原上疯疯癫癫的玩。别说什么画画、弹琴,我没天天爬到树上掏鸟蛋就不错了。  所以绘画课上,我的绘画老师简直一脸惨不忍睹的望着我,他遗憾的摇头说:“康斯坦丁先生,我必须遗憾的说,您完全没有绘画上的天赋,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不过马丁先生做得很好,很有灵气。”  我看了看自己画布上的一坨东西,尴尬的笑了笑。又看看约翰,他在画画上的确很有天赋,虽然都是新手,但他比我好太多倍了。  作为一个商人家的孩子,他来学校之前根本连阅读和拼写都还不流利,所以他的课业非常糟糕,不仅学生们看不起他,连老师都不喜欢他。我似乎成了他惟一的朋友,他整天都跟着我。  一个学生看了眼约翰的画,跟身边的人嘀咕道:“我猜他毕业后可以去当画师,抬着画架子到街上卖画。”  说是嘀咕,声音大到所有人都听到了,周围响起学生们的哄笑声,约翰的脸变得通红。  绘画老师生气的斥责道:“都保持安静!安静!”  下课后,那个学生还不放过约翰,过来嘲笑他说:“嘿!乡巴佬,你怎么还不滚回家里去,这里可不是你这种暴发户能来的地方。”  约翰支支吾吾,一脸想哭的样子,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我叹了口气上前说:“皮特,活着的时候宽容些,免得死了下地狱。要知道活着的日子很短暂,可是死却是要死很久的。”  皮特听了我的话,气的脸色爆红,他指着我,浑身都在发抖:“你,你怎么敢跟我说这种话!你居然敢诅咒我下地狱!我要写信告诉我父亲。”  “写吧,写吧,看你父亲是会写信来骂我,还是笑你胆小没用。”我回击道。  我相信他不会惹事的,我们都是乡绅的儿子,地位身份相同,他的父亲也不会因为儿子与同学的小争执写信向我父亲告状。但如果是贵族阶级的少爷,我跟他们结怨前就得掂量掂量了。西蒙帮我瞒住了上学的事情,父亲还以为我在那所年费4英镑的慈善学校安安分分的读书呢,我得更加低调些,免得叫他发现。  皮特气呼呼的瞪着我们,忽然他眼睛一亮,大声招呼道:“爱德华,爱德华你看这个家伙,居然维护这个暴发户的儿子。”  听到他的告状声,我更无奈了,小子,不跟你爸爸告状,跟同学告状了吗?  第 7 章  爱德华就是那个金发碧眼的高傲小胖墩,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关注这边发生的事情,直到被人求救,他才昂首挺胸的走过来,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的约翰说:“先生们,我无意偏袒任何人,但是每个人都要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并遵守符合自己身份的规则,否则这个世界就失去秩序了,马丁先生认同我的话吗?”  约翰看上去只想转身逃跑,也不管小胖墩问了什么,只慌慌张张的点头说:“是,是的先生。”  我抹抹额头的汗,这帮孩子,小小年纪的,怎么说出的话像成人社会那么现实。  “康斯坦丁先生呢?您认同我的话吗?”爱德华又看向我,他圆圆的脸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一双蓝眼睛被鼓起的眼睑挤成一条细缝,活像个苛刻不易讨好的贵妇人。  八成是跟他母亲学的做派吧,我暗暗的想,却点点头说:“我万分赞同您的看法。”  “您赞同就好,那么您也会遵守符合您身份的礼仪和修养,不再和不够身份的人来往吗?”爱德华看了眼约翰说。  约翰的脸色刷的白了,紧张的看向我。  不只是约翰,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此时我的回答至关重要,也许会影响今后的社交生活。我本可以开个玩笑,然后轻松的调转话题,但我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无论做什么都逃避妥协。所以我不但没有敷衍他们,反而认真的回答说:“请原谅,恕我不能从命,我认为和什么样的人交往是我的自由,别人没有资格置喙。”  “哦!”爱德华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个受惊的表情,似乎被冒犯到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后看向周围的人说:“那真是太遗憾了,既然人各有志,恐怕我们也要做出相应的选择,康斯坦丁先生不顾身份和体面执意如此,我们作为朋友已经奉劝过了,可惜他执迷不悟,我们也无可奈何。”  爱德华是我们这个年级出身最高的学生,他的话像圣旨一样传遍了各个宿舍,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和约翰已经一块被孤立了。  约翰对我很抱歉:“对不起亚当,都是我连累了你。”  “别这么说,我们是朋友,朋友间不需要道歉。”我发现约翰虽然出身商贾,但却是个十分淳朴的人。我上辈子被那些表面上人模狗样但背地里阴险邪恶的人害惨了,所以也不太在乎那些虚伪的关系。倒是约翰把自己身边各种糗事都毫无保留的告诉我,很多事都惹人耻笑,可是他却非常坦荡,看得出是个心地纯真的好孩子。  不过也有麻烦事,我们被人孤立了,无论是击剑课还是社交活动,统统只剩我们两个人。而约翰天生胆小,每次上击剑课都像去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抱着长长的剑柄紧张的发抖。  我无奈的摊摊手对他说:“亲爱的约翰先生,击剑课得把宝剑伸平,而不是一直抱在怀里,你以为这是长条状的金贵波斯猫吗?”  约翰窘迫的说:“亚当,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被人用剑指着,我全身都不能动了,我特别害怕那个尖尖的剑头,你被指着的时候不害怕吗?”  我把剑举起来,拨弄了一下被磨成方形的剑头,感觉更加无奈了。  “一个胆小鬼也来上击剑课?我看他还是回去画他的画得了。”爱德华前呼后拥的走过来,鄙视的看着我们两人。  约翰一见这位少爷就紧张的藏进了人群,我则站在一边看他击剑。  爱德华身穿白衬衫灰裤子,原本应该是很飘逸的蕾丝袖白衬衫,穿在这个小胖墩身上,不知为何鼓鼓囊囊的像个饭团。可令我惊讶的是,他肥胖的身躯下,居然有个敏捷的灵魂。只见他仪态优雅的跟对手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剑,迅速出击,几下就戳到了对方的致命处,连我都忍不住要为他叫好。他也很自得,仰着下巴挑衅的看向我。  “康斯坦丁先生,想来切磋一下吗?”爱德华说。  我上次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似乎惹他生气了,这小子开始有事没事找我麻烦。  说实话,我的击剑水平只比约翰好一点点,在爱德华面前简直不能看,我当然可以拒绝他,但这意味着失了男子气概,在学校会被人耻笑,可应战又实在不是对手。  我只好欠了欠身说:“费蒙特先生有兴趣,我自然尽力奉陪,只是在下击剑水准低下,只怕难以让您尽兴,不如找其他人陪练。”  “水准差才更应该勤勉练习,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还是说你其实是个胆小鬼?”爱德华紧紧盯着我。  看来他是执意要我当众出丑了,如果让他出出气,可以免除今后的麻烦,我倒是很乐意奉陪,就怕他没完没了。  对方露出了轻蔑的微笑,抬起剑指向我。  我也随即做出防御的姿势。  我们眼神相碰的时候,比试就开始了。  爱德华的击剑水平果然非同凡响,我几乎立刻就被他横剑于颈部落败了,周围响起围观者的起哄声。可是他没有放过我,还打算来第二回合,我也认真了起来,开始更加小心的应对他。三个连击后,我再次被他击中要害,而且他的力气非常大,我甚至差点握不住剑,手臂都震麻了。到第三个回合的时候,我一个闪躲没站好,非常狼狈的跌倒在地。  爱德华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手中的剑直指我的咽喉。  “连站都站不稳,还想要拿剑吗?”他笑着说。  周围响起欢呼声,在一群孩子当中,一次简单的比试就可以创造一个英雄和一个狗熊,看来我就是今天的狗熊。  爱德华终于收起了他的剑锋,非常绅士的把手伸向我。  被围观嘲笑的感觉不太好,被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怜悯更不好,没想到我一个成人居然会被一个孩子欺负,我不由得感叹某些贵族家庭出身的孩子天生就有惹人生气的本事。  我握住他的手站起来,对他说了句谢谢。  他眯缝着眼睛,得意洋洋的说:“原来康斯坦丁先生也知道说谢谢,我还以为你根本不知好歹呢。不过作为一位绅士,我们要学着宽大为怀,所以我上次问的问题你还有机会再回答一次,告诉我,你改变主意了吗?”  这孩子还真是个倔强的脾气,我心想。  “不,先生,作为一位绅士,还要学着坚持立场。”我说。  爱德华收敛了笑容,板着面孔说对我说:“我对阁下的固执己见感到遗憾,你会为你今天对我无礼而后悔的。”  “我相信如阁下这样心胸宽广的人,一定不会把在下的失礼放在心上。”我急忙说。  “哼!”爱德华高高扬起下巴,转身离开了。  约翰紧张的凑过来:“怎么办亚当?他好像对我们很不满。”  “还是那句话,他是伯爵的儿子,又不是伯爵本人,没什么好怕的。”我安慰他说。  但是我低估了熊孩子折腾的本事。  第二天约翰哭哭啼啼的来跟我说:“亚当,我要离开洛克公学了。”  “为什么?”我惊讶的问他。  “爱德华费蒙特告诉教务长,如果不把我赶出去,他就写信给她母亲,告知学校里招收商人子弟的事情,教务长害怕影响在上流社会的风评,所以找我谈话了。我该怎么办?父亲一定会对我失望的。”约翰一张小脸哭的惨兮兮的。  “哦。”我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叹,神情呆滞。  真是让人惊讶的发展,我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呃……你先不要着急,在这里等着,我去见见他,看看有没有挽回余地。”我拍拍约翰的肩膀走出房门。  刚刚过了晚餐时间,学生们都聚集在楼下的大客厅中活动。  有人在玩牌,有人在看书,有人在闲谈,爱德华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他身边围了一群少年,正在快乐的交谈着什么,并不时发出笑声。  看到我向他们走过去,他们纷纷盯着我,脸上都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笑容。  “有什么事吗?康斯坦丁先生。”爱德华抬起头,神情冷淡的对我说。  “费蒙特先生,我可以请求您不要赶马丁先生离开学校吗?他带着家人的期许前来求学,如果就这样离开,对他和他的家人都不公平。”我带了点哀求的口气说。  “你恐怕弄错了,这是教务长英明的决定,让配不上这里的人离开是学校负责任的表现,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爱德华盯着我的眼睛说。  “可是,您威胁要给您的母亲写信,正因为这个原因,教务长才决定……”  “我只是跟母亲诉说实情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爱德华打断了我的话,语气非常强横。  我望着对方,心中忽感窘迫,我一直因为对方是个孩子而敷衍他,他八成感觉到了,所以才会故意跟我针锋相对,如果想要挽回,我就必须拿出诚意来。  “很抱歉先生,我为我之前的无礼感到羞愧,如果让我做什么可以让您解气,请务必直言,我一定听从您的吩咐。”我认真的说。  “我让你做什么都行吗?”爱德华缓缓的说。  周围的孩子开始起哄,闹腾的很厉害,有人甚至提议让我裸体在校园里跑一圈。  “只要约翰能继续留在学校读书的话。”我诚恳的说。  爱德华紧紧盯着我,我被他那狭长的眼睛看的有些慌张,甚至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帘。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开口:“那么,你跪下来舔舔我的鞋子吧。”  此时我们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全部学生的注意,他们放下身边的事情聚集过来,周围变得甚是安静,似乎每个人都竖起耳朵来等待我的答案。  我一时愤慨的怒视他,这个孩子太过分了,可是当看到他嘴角轻蔑的笑容时,我似乎感觉到了他此时神情里的暗示。  想要逞英雄吗?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上辈子是个可怜人,不是指生活落魄可怜,而是精神上可怜。我总是在妥协,对所有的事情妥协,连至亲的人都不曾鼓起勇气去维护,最后更是连自己的生命都搭进去了,这一次,我不想重复过去的道路,更不想辜负仁慈的主对我的期许。  也许约翰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同学,他离开了,我也会很快忘记他,可现在不行,他的希望压在我身上,我不能没有争取过就把别人的希望湮灭。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跪了下来,爱德华惊讶的看着我,似乎没料到我会为了别人做出这种屈辱的事情,他一时浑身都绷紧了。  我在弯下腰伏向他的鞋子时,他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真是闹剧。”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打破了一室寂静。  第 8 章  “院长!”有人惊叫道。  门口站着一位身披黑色教袍的修士,他是学院里的牧师,身份很高,学生们都对他毕恭毕敬。此时他站在门口,苍老的容颜肃然冷寂,看上去非常生气。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约翰也站在他身边,他不是藏在房间里吗?怎么出来了?  约翰抹着眼泪跑到我身边:“不,亚当,不要为了我做这种事,你不应该遭受这种侮辱。”  “这个孩子哭哭啼啼来找我,说愿意自动离开学校,但不要自己的朋友被欺辱。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我们学校要收什么样的学生还轮不到外头的人指指点点,更别提指手画脚,教务长先生,您怎么看?”修士严厉的看向身边那位胖胖的教务长先生。  教务长满头冷汗:“大人说的是,我们完全没有要驱赶这孩子离开学校的意思。”  “最好没有,洛克公学是一百年前国王陛下宣旨筹办的,目的是给予所有求学的孩子一个教育的摇篮。我很遗憾,如今这所学校只被贵族子弟充斥,可是学校的宗旨从来没有改变过,我希望在座的人都记住这一点。”修士厉声说。  然后修士把目光转向我,他锐利的眼神柔和下来,对我招招手:“过来,孩子。”  “您好,先生。”我向他微微欠身。  “我要表扬你,好孩子,因为你今天的行为非常勇敢,你保护了你的朋友,我为你骄傲,你虽然弯下了你的膝盖,但是却直起了高贵的品格。”修士说。  这天的事情带给我非同一般的影响,院长修士亲自发给了我一枚银色徽章,这是一个奖励,可以别在披风的侧壁上向所有人炫耀。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我赢得了所有同学的接纳,他们不光接纳了我,还接纳了约翰,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去了。  也许仍然有人不高兴吧。  爱德华阴沉着脸出没在我经过的每一条道路上,以至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担心,他会忽然从哪里跳出来跟我打一架。还好他只是用那双狭长的眼睛瞪我,没有采取过实际行动。  不久后我发现,这位小心眼的贵族少爷开始从早到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学校有很多课程是自选的,学生们的选择非常广泛,我的课程通常安排的满满的,从早到晚没有休息时间。而那位少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我的课表,一天到晚跟在我身后,让我不时感到身边有股阴森森的目光。  最让我无奈的是,在我试图跟他和解时,少爷却高贵冷艳不理睬我。而在我放弃跟这个小孩闹别扭,决定无视他的时候,他又通过另一种方式不断找麻烦。  比如现在。  “我认为此次《继承法》的颁布对于国家政权的安定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有助于加速各个阶层的流动,缓和底层人民和上层人民的矛盾。”我说。  “非常好,请坐。”法律课导师满意的说:“其他人有什么看法?”  立即,某个人站起来:“我的看法相反,我认为这部法律的存在是个弊端,他让上流社会的人不思进取,奢靡之气盛行,长此以往,贵族阶层会丧失锐利进取之心,更有甚者,它使人情冷漠,亲情疏远,拜金成风,重利忘义。”  法律导师看来更喜欢激进的作风和华丽的遣词,他鼓鼓掌说:“鲜明的立场,这个观点也在大学的法学院里也引起过很多争论,你小小年纪能看到这点很不容易,非常好。”  导师的评价对于学生的成绩至关重要,不过短短几天,我就从他们最喜欢的学生往后排了。不过我拼命求得导师的好感是为了奖学金,试问这位贵族少爷是为了什么?  过去爱德华几乎是很少在这些基础学科上露面的,像他这样的人,将来即使没有爵位也少不了绅士的身份和土地。所以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娱乐和社交,不像我每天刻苦学到深夜,企图靠读书搏出位。  不过他脑筋很好用,特别表现在数学上,最初还因为缺乏基础知识而跟不上,花时间研究了几本书后,他转眼就会解复杂的算式了,而且速度极快,连导师都不得不佩服。  而且作为贵族家庭出身的少爷,无论文学、绘画、音乐、击剑甚至园艺,他统统手到擒来,十分擅长,这些是我万万比不上的。  我被他逼得紧张了起来,要知道每年限免学费的人,只有在各个科目都取得优异成绩的前三名而已。要是没有奖学金,我就得滚回去读慈善学校了。从那天起,我几乎足不出户,每天闷在房间里努力读书。像文学、诗歌这样的科目,可不仅仅是熟读背诵就能取得成绩的,一般学生跟从小受到过熏陶的学生没有可比性,我得做大量的阅读来提高文学素养。  某晚,约翰敲敲门走进来,看我正在读书,他支支吾吾好一阵子,忽然问我:“亚当,你怎么整天憋在房间里?不去休息室玩玩吗?劳逸结合也很重要。”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得努力学习,想办法获得奖学金才行。”我说。  “为什么?你缺钱吗?”他问。  “看来是的,我父亲拒绝为我支付今后的生活费,如果没有奖学金我就得辍学了。”我说。  “哦……”约翰顿了顿,没有询问我父亲拒绝支付学费的原因,反而说:“如果你有困难,我家来帮你支付学费。我对父亲说了学校里的事情,他一直想让我感谢你。”  “亲爱的约翰,如果我有困难一定会对你开口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得到奖学金,这有助于我将来得到大学的推荐。”我说。  约翰眼睛亮亮的看着我:“你真厉害亚当。”  “那么,你现在还有事吗?”  “没,没,我先出去了。”约翰摇摇头,退出了房间。  搞得我很奇怪,这家伙是干什么来了。  可是从那天起,爱德华忽然不再继续在课堂上出风头了,我猜少爷大概是腻了,我绷紧的神经也终于缓和了点。  某天我外出骑马的时候,这位少爷忽然骑着马从我身后飞快追上来,然后慢悠悠的跟在我身边。  我以为他有话要跟我说,所以一直望着他等他开口。  谁知道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今天能在这里轻松的读书都要感谢我。”  说完,他用力一夹马肚子,风一样跑了出去,看得我莫名其妙。  不过少爷骑马的姿势还是很漂亮的,我记得头一次见他用那肥肥的身躯爬上一匹高头大马,然后以优雅的姿势熟稔的技巧骑马跳过高高的木桩时,简直震撼的我无言以对,这胖子身上的肥肉是长来好看的吗?  日子在丰富多彩的学习生活中悄然而逝,虽然学校里的生活并不轻松,可是每天都过的十分充实。春去冬来,我们已经在这所学校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14岁的少年正直生长期,我的身体抽抽拔高,圆润的脸也长开了,精致的五官凸显,镜子里,我越长越像我的父亲。父亲毫无疑问是个漂亮的男人,他仅用一张脸就骗的我那身负厚重嫁妆的母亲下嫁了。但是我却讨厌这张脸,我讨厌那个男人给与我的血脉。  不过这并不影响这张脸的吸引力,就在昨天我还喝退了一个冒冒失失企图吻我的男学生,要知道洛克公学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教会学校,教义对同性相恋持难以容忍的态度,而那个学生居然做出这样大胆的行径,果然在只有男人的地方太憋屈了吗?  所以圣诞节的到来对每一个过着修士般生活的少年来说都像梦一样美丽。  去年,约翰在听说我打算圣诞节留校后,就邀请我去他家过圣诞,我欣然前往。他们一家对我表示了热烈的欢迎,约翰的父亲是一位很成功的商人,只看相貌就会发现其精明的外表和坚毅的性格,他对我表达了感激之情。在听闻我上学有困难后,不由分说为我支付了4年的学费,600英镑是很大的一笔钱,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本以为今年约翰还会邀请我去他家,谁知他一脸尴尬的找上来,犹豫了半天说:“今年……我……我不能邀请你来我家过节了,不是我不想……是……是……”  “马丁先生,您的仆人已经在楼下等候了,您还是快点行动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约翰的话。  约翰缩了缩脖子,似乎吓了一跳,也不敢看我:“那……我走了……我……我……”  最后他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拖着箱子可怜兮兮的下楼了。  而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又开始荼毒我的耳朵:“瞧瞧我都看到了什么,原来你们标榜的珍贵友谊也不过如此,他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圣诞节吗?真是太可怜了。”  爱德华眯着眼睛看我,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  我觉得,他还是,那么胖。  或者也可以说很壮,他是我们整个年级个头最高最大的学生,偏偏他还总爱用下巴看人。  “不知道阁下前来有何指教。”我不太礼貌的说,看到刚才约翰的样子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爱德华这个小混蛋,肯定是威胁约翰了。  “哼哼,你生气了吗?别人不肯邀请你,你也没必要对我摆脸色啊,这可不是绅士所为。”他笑着说。  “如果你没其他事的话,我想先告辞了。”就为了讥讽我两句,害得我错过约翰家的圣诞大餐,这小子越来越惹人讨厌了。  “咳!”他忽然咳嗽了一声,眼睛移向墙角,脸也猛地涨红了,迅速说道:“看在你这么凄凉的份上,本着慷慨仁慈之心,我可以邀请你来我家过圣诞节。”  第 9 章  我呆滞了好久,愣愣的看着我面前这个大个子。  对方却急躁了起来,皱着眉头看向我:“您的回答呢?康斯坦丁先生。”  “呃……”他想要邀请我去他家过圣诞节,为什么?  “我知道我们之前有点误会,我虽然不认为我有错,可是作为一名绅士,我的教养要求我宽大为怀,所以我可以不计较你对我的冒犯,并且愿意邀请你来我家,与我的家人们一起度过节日。你不必感到惶恐,你虽然只是个乡绅之子,但我代表我的家人接纳你,费蒙特伯爵一家都出了名的热情好客。”他高高在上的宣布道。  这个小子啰嗦了半天,但他的意思我大概听懂了。大约是本少爷不计前嫌原谅你了,还大人大量邀请你来我家,你还不诚惶诚恐的接受恩赐。  这个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别扭,我禁不住脸皮抽搐。  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对爱德华而言已经称得上放下矜持,低下高贵头颅的郑重道歉了,这次道歉也不知道被他酝酿了多久,一番话说得语速极快。  “请原谅,恐怕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请。”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哦!”他高仰着下巴面对我,紧紧抿着嘴角,过了半天才开口:“我可以冒昧问一下为什么吗?你讨厌我?”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发出的声音有点委屈。  “我不讨厌您,我只是对擅自前往贵府度假感到惶恐不安。”我说。  他急了起来:“你不必紧张,我的家人都很亲切,你是我的朋友,他们会欢迎你的。”  “很抱歉,我已经做了决定。”  他失望的垂下头,半天没说话。  我觉得他这样有点可怜,于是说:“等圣诞回来,我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朋友,希望我没有会错意。”我对他露出了笑容。  “当然,当然。”他兴奋的望着我,可似乎觉得失仪,于是迅速收敛了笑容,板起脸说:“我很高兴能够跟您化解前嫌,并且获得了您的友谊,我会记住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您的深明大义与礼貌风度令我印象深刻。”  我很想回他一句,您的咬文嚼字和装模作样也令我印象深刻,不过话到嘴边却成了:“这也是我的荣幸。”  “没有友人的陪伴,您独自度过圣诞一定会倍感寂寞,不过不必太担心,我会尽早回来与您共度时光。”他向我微微欠身说。  我本以为他只是说了两句场面上的话,谁知道他回家待了三天,度过节日后就匆匆回来了。一进门就跑来找我,因此他身上还穿着厚重的黑披风,披风上沾了一层雪花。  “如您所见,我信守若言,尽早来陪伴我的朋友,希望您独自一人的日子没有太寂寞。”他一脸漫不经心的说,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连披风都没来得及脱下的事实。  “呵呵,欢迎您费蒙特先生,一路辛苦了,外面很冷吧。”我笑着说。  他却皱皱眉头说:“你应该叫我爱德华,而且我允许你不用’您‘来称呼我。”  似乎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十分亲密的关系,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仍然感到高兴。孩子之间纯真的友情非常可贵,这位贵族少年也许高傲了点,不过并不虚伪,光这点就值得我珍惜。  圣诞节过后,天空洋洋洒洒下起了雪,昨天夜里甚至下了场难得一遇的大雪,门外厚厚的一层,可以把人的小腿淹没。  我隔着玻璃窗望出去,外面雪花纷飞,学校尖尖的宝塔屋顶都披上了白棉纱,树杈光秃秃的,每一根枝桠都黑白分明,显出一种难得的神韵,富有别样的美丽。  我不喜欢冬天,更不喜欢下雪。  雪对于富人来说也许能带来难得的美景和欢愉,可对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人而言,却是残忍的催命符。寒冷的冬季,没有薪柴取暖,没有食物果腹,低贱的人们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等待死神的传谕。曾在血汗工厂里工作的我,不知见过多少个在贫民窟里冻死的流浪汉和老人孩子,我怜悯他们,可是我无能为力。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在想些什么?”坐在我对面的爱德华问我。  我们坐在生着壁炉的小客厅里,一人占据一张沙发,一人手里一本书,本是个很闲适的午后,而他看上去百无聊赖,三番四次想引起话题。  “我感觉天气阴沉的很,恐怕一会儿还要下雪。”我说。  “恐怕是的,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听说伦敦郊区冻死了不少人,政府还开设了收容所,我父亲也为此捐赠了一笔钱。”他说。  “您的父亲真是位慷慨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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