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大家,我们宿舍有一个人的手机号丢了一台价值3500左右的电脑,但是宿舍和楼道没有摄像头,在15楼,

我在寝室和室友接二连三的不见东西,刚开始我们俩是被偷钱和校卡,前几个我被偷了500现金,后来就是MP3,我们一直都知道是寝室里的一个女生所为,无奈没有直接的证据。今天居然连我的护肤品也不见了。很郁闷,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女生是农村的,刚开始偷东西是因为没钱,现在偷东西是为
我在寝室和室友接二连三的不见东西,刚开始我们俩是被偷钱和校卡,前几个我被偷了500现金,后来就是MP3,我们一直都知道是寝室里的一个女生所为,无奈没有直接的证据。今天居然连我的护肤品也不见了。很郁闷,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女生是农村的,刚开始偷东西是因为没钱,现在偷东西是为了报复我们,因为很多东西我们有,而她没有。估计这个结估计是解不开了。我真怕下次又丢什么东西,该怎么办呢?
明知道是谁偷的,那你们可以私下和那女孩子说,希望她可以归还偷的东西.大家都是在同个宿舍的,有困难互相帮忙.你说的,那女孩子是因为没钱而偷,那帮她找些勤工俭学的或兼职做,帮补伙食费.我觉得,她要是为了报复,东西你们有,而她没有.那你们帮助她,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相信她会改过自新的.最重要的是你们在同个宿舍,同个班级学习\生活,有个结在大家心中,始终不好,化解矛盾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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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保管好自己的东西了,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大家一个寝室的,所以不好开口问.要知道,是你自己的疏忽,才可能造成别人的有机可趁.自己小心点.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反对楼上的说法,诸如向学校反映,报警啊等,说的现实点,根本没有用的.他们不会为了几百块的东西采取什么行动.除非你遇到特别有责任心的老师和警察.
  现在的学校和社会一样,热心人少了.就算有人看见偷东西的都不会告诉你,你能怎么办那?所以,就是自己的东西尤其是贵重物品自己收好点.再有,如果你能确定是那位农村的同学拿的,你可以告诉她,如果要用可以随时用,但是不要拿走.既然你们有,而她没有,你们可以帮助她啊,给她用啊.人在这种环境下肯定会有压力和不平衡,关键看你们怎么处了
  还有,那些说装摄像头的朋友,请你们先去了解有关法律知识!不是执法机关是不能摄像取证的,要不你也违法了~
对于你的处境我能够理解。
你的行为是你个性发展的结果。
你喜欢报复,爱贪小便宜,导致你实施了盗窃行为。
这主要应当解释以是一种发泄和报复。
希望你以后要...
我在寝室丢了一个文曲星和一个松下超薄的随身听...也只有认了..现在我买了台笔记本,就天天锁这或上课带去教室...
贵重的东西丢了就去报案...
学校有责任做出一定的赔偿,但是在真正实施过程中学校会以中中理由推卸他们的责任
有几种途径仅供参考:
1 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2 通过法律途径,找律师
3 通过媒...
你说的情形应该重大盗窃案,应由公安机关侦破。如果校方没有报案,你可以向当地派出所报案。
按法律程序说,对于这种刑事案件,应当适用“先刑事,后民事”的原则,即等公...
旁敲侧击的打问一下,同时透漏出或直接告诉他这件东西对你的重要性,麻烦他帮你寻找
答: 和老师说清楚就可以了,没事的,老师也会体谅学生的
答: 自己写吧!不要什么都靠网络!!!
答: 这位先生的问题似乎有点奇怪,你既然想咨询心理医生小孩的心理健康问题,那么你就可以直接去找一位心理医生问清楚啊,把你孩子的情况告诉他,你的孩子到底和别的其他的孩子...
答: 生活就是油盐酱醋、平平淡淡、磕磕碰碰
B.20世纪上半叶,人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大量的青壮年人口死于战争;而20世纪下半叶,世界基本处于和平发展时期。
“癌症的发病率”我认为这句话指的是:癌症患者占总人数口的比例。
而B选项说是死亡人数多,即总体人数下降了,但“癌症的发病率”是根据总体人总来衡量的,所以B项不能削弱上述论证
餐饮业厨房产生的油烟,顾名思义,废气中主要污染物为油烟,一般采用静电除油。
液化气属较清洁能源,废气污染程度不高,主要含二氧化碳一氧化碳吧。
柴油属石油类,废气含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二氧化硫碱液喷淋即可去除,氮氧化物主要以一氧化氮为主,要催化氧化成二氧化氮才能被碱吸收,造价成本非常高,一般的柴油发电机尾气难以治理,除非大型发电厂。
煤炭废气含二氧化硫多,一般常用的脱硫工艺即可。
根本就没有正式的国际驾照,如果到国外开车,正式的程序:
1、到公证处办理驾照的公证书,可以要求英文或者法文译本(看看到哪个国家而定);
2、拿公证书到外交部的领事司指定的地点办理“领事认证”,可以登录外交部网站查询,北京有4、5家代办的,在外交部南街的京华豪园2楼或者中旅都可以。
3、认证后在公证书上面贴一个大标志;
4、有的国家还要到大使馆或者领事馆盖章一下。
偶前几天刚刚办过。
我个人认为解放后初期的土改,是农民分得了土地,而不是租土地。明确来说,当时的土改就是农民私有。我认为,当时可能是出于对“私有制”的忌讳,所以不敢直接声称是“私有”,而是用“农民的”来代替。
之所以说当时是私有,理由大致如下:
1.土改,准确来说是对生产资料的重新分配。当时参与土改的生产资料,不但包括土地,还包括牛马驴骡、农具等生产资料。而这些都是属于农民私有的。后来合作化运动之前,有些农民就曾经把牛马等牲口杀了吃肉,政府当时也只是批评他们的思想,并没有强力阻止。可见这些生产资料的确是属于私有的。
2.在一些地方的土改总结中,曾经对各阶层的土地分配量进行过汇总。在土改中,也并不是全部重新分配。例如富农和中农的土地都得到了一定保护。因此,可以推断,平均地权后的土地拥有量,仍然不是完全平等的。而如果是土地公有,那么富农中农的土地也应当予以重新分配。
3.合作化运动期间,鼓动农民用土地入股,参与合作组。如果土地不是农民私有的,那么“用土地入股”之说从何谈起?只有土地是农民私有的,才能够用“自愿”和“入股”等口号来鼓动农民。
4.当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结束后,官方曾经明确认定是:把农民的土地所有制改造为集体所有制。我们知道,集体所有制才是真正具有公有制意义的,既然集体所有制是刚改造成立的,那么此前就不应该是公有制,否则也就没有这么大的政治意义了。所以,被改造之前,应当是私有制。
5.据说薄一波在《若干重大历史问题和回顾》中曾经提到:如果土改结束后,继续实行新民主主义,不急于把私有制改造为公有制,那么可能就没有后来的这么多错误。(原话记不清了,大体是这个意思)可见,当时党内高层,也是把农民所有制认定为私有制。
6.参照当时的工业情况。土改期间的工业依然是存在私有制的。直到合作化运动后,才逐渐兼并了私有企业。工业合作化期间,也曾经采用了“入股”“分红”“自愿”等手法,这和农业合作化方式是一致的。很难想像,如果农村当时真的消灭了私有制,那么这些私人企业家怎么还能够放心生产下去。所以我认为,当时的土改只能是建立了农民私有制,这样才能让私人企业家吃一个定心丸,不至于立马停工逃跑。
土地是否拥有私有权,很大程度上要看土地拥有者是否能够自由买卖土地。但是土改初期,一来,地主的财富基本被瓜分完毕;二来,地主即使留下一点财富,也决计不敢表露自己还藏有私钱;三来,刚分得土地的农民没有钱去购买土地。从而使得当时的地主无地可卖,无地敢买;农民不愿卖地,没钱买地。因此造成几乎没有土地买卖的可能性。既然没有土地买卖,其私有权也相对体现的并不明显。
不过从上述种种理由来看,虽然土地买卖并不明显,但并不能认为当时就不是私有制。土改结束后,农民的劳动积极性大大提高,当年的农业产量得到了大幅增长。在当时没有提出承包概念,没有明确承包年限的情况下,如果不是私有制,很难想像农民会有这么大的劳动积极性。要知道,三中全会后,也是明确了足够的承包年限后,农民才具有较高的积极性。如果建国初期的土改是公有制或集体所有制的,在没有承包年限的承诺下,我不太相信农民会有足够的劳动积极性。
迪曲及摇滚乐都属于过分激烈的音乐,长期听这种音乐,会使孕妇的神经系统受到强烈的刺激,并破坏心脏及血管系统的正常功能,使人体中去甲肾上腺素的分泌增多,从而使孕妇子宫平滑肌收缩,造成胎儿血液循环受阻,胎盘供血不足,引起胎儿发育不良,同时这也是造成流产或早产的原因之一。
有以下方法进食:
 1.取当归5克、黄芪3克、通草5克,每天用这三味中药煮成一碗药汁,在给产妇吃的各种食物中都加上一勺,这样中药的气味不重,又能起到补气血、通乳的作用。同时,三味中药的用量不大,适合身体虚弱的人慢慢调补,而且不会上火。
  2.把红枣洗净后放入铁锅炒到表皮发黑,放入瓶中待用,每天取炒过的红枣4-6粒,桂圆4-6粒,冲水泡茶经常饮用。内火重的人,可以加枸杞子6-10粒一同饮用。红枣经铁锅炒制后具有暖胃的作用,同时炒制后的红枣易于泡开,能全面利用其营养成分,所以每天饮用此茶能起到补气血、调脾胃、治失眠、止虚汗的作用。
  3.取鳝鱼1斤、瘦猪肉半斤,放入生姜5-8片、葱2-3根、蒜10瓣,再加入调味品红烧,经常食用可以起到补肾、去肾寒、补血的作用,可以治疗浑身酸痛、腰膝酸软、四肢无力等。
注销公积金账户并进行提取,3个月内会到职工公积金联名卡所在的银行账户内。携带资料以下4样:
1.住房公积金提取申请表,一式三份; 2.住房公积金提取凭证,一式四联,加盖财务章; 3.劳动关系解除协议原件及复印件;
4.本人身份证及复印件。
银行卡开通网上银行、手机银行、电话银行等渠道交易时,需要预留一个支付密码,用来对外转账支付用的,这个密码不是查询密码,也不是网上银行的登陆密码。工行手机银行“支付密码”是您通过手机银行(WAP)办理对外转账汇款、缴费付款、消费支付等业务时使用的密码。支付密码包括动态密码和自设密码两种类型。动态密码是指口令卡密码,如果您是自设密码客户,在办理对外支付交易时必须申领电子银行口令卡。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很难做到绝对不痛。无痛分娩的无痛也只是相对的,因为分娩时用的麻醉剂用量很小,所以产妇仍然能感觉到宫缩的存在。无痛分娩只是设法让疼痛变得可以忍受一些而已。其实,准妈妈的精神状态若处于紧张、恐惧、焦虑、信心不足之中,也会增加对疼痛的敏感度,因此,准妈妈做好精神上的准备,也是减轻疼痛感的一个好方法。
格兰特,作为管道行业科技创新的新锐先锋,秉承着恒久不变的前瞻特质,以“亲水·亲情·亲生活”的品牌理念,致力于“国际绿色健康输水系统”的建设,将创新科技、节能环保、时尚设计完美结合制造高标准、高品质、高效率、高服务的输水管道解决方案,为全球消费者提供最大化的健康水环境 并引领着中国管道行业高水准时代。
餐饮企业为了迎合消费者,打造明档厨房成了饭店的发展趋势,增加与顾客的亲和力、现点现做、顾客喜欢的菜会多点,我当时联系的科美瑞公司,他们做点菜柜这块儿,巴奴火锅里面全是用他的柜子,无论是款式还是质量和售后都是挺好的。
洛阳高考美术培训素描的基础知识有哪些?工具的选用取决于画家所想要达到的艺术效果。深入刻画,按照“从整体到局部再到整体再到局部”的规律来塑造物体的形体,塑造时候要注惫物体的体积感、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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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07-04-05 20:20
第一章&&&&悲剧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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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满身沾着血污来到这个世界,这是一个光荣的典礼。
第二章&&&&神圣的自我
&&&&&&&&&&&&&&&
我愿自己成为一个圣人,或者背着十字架的基督。
第三章&&&&人性的,太人性的
&&&&&&&&&&&&&我在人性之中,受到了非人性的折磨。
第四章&&&&强迫的刀锋
&&&&&&&&&&&&&&&&&&&
这可是一场心灵的肉搏战。
第五章&&&&青春的迷宫
&&&&&&&&&&&&&&&&&&&
我宁愿自己的灵魂,游离在肉体之外。
第六章&&&&人有病,天知否
&&&&&&&&&&&&&&&&&&&
我受着灵与肉的双重压迫。
第七章&&&&忧伤之门
&&&&&&&&&&&&&&&&&&&
我的这颗心,准备放在爱情的祭坛上。
第八章&&&&性与爱的漩涡
&&&&&&&&&&&&&&&&&&&
如果我从一个女人的床上下来,我会把自己看作一个圣徒。
第九章&&&&你不要太骄傲
&&&&&&&&&&&&&&&&&&&
沉默,一段时间的沉默。
第十章  生存还是死亡?
&&&&&&&&&&&&&&&&&&&
音乐在鼓动着。我想喊叫。
第十一章  西西费斯的英雄
&&&&&&&&&&&&&&&&&&&
列车在黑暗中奔驰,窗外是一片黑暗,如墨如漆,如在最深的梦里。
第十二章  铁与锈
&&&&&&&&&&&&&&&&&&&
那是一种痛,也是一种新生。
第十三章  人神之间
&&&&&&&&&&&&&&&&&&&
我宽恕了我自己。
第十四章  飞翔的感觉
&&&&&&&&&&&我不再通过折磨自己去争取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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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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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辉&心&理&家&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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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692472.xici.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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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07-04-05 20:21
悲剧的诞生
申明:本文为原创心理文学作品,非真实的个案报告,请勿对号入座,关于本文的详细说明参见《序言》。如需转贴或引用,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我的生命,
是奇迹,还是多余?
叫N,我一直在努力避免自己的命运成为悲剧。
当我坐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强烈的不安。我不知道我是避免了一场悲剧,还是制造了一场悲剧。
如果说是避免了一场悲剧,那么至少我并没有感到欣慰。而是交织着困惑、愧疚甚至是罪恶的感觉。
女友已经进去了好长时间,手术室的门还是关着,我不禁为她感到一些担心。她很疼吗?她会不会想哭,为了那子宫里没有获得生命权利的胚胎?“它”是否已经拿了出来,“它”生长的过程永远地终结了?
我剥夺了她腹中生命的权利,毁灭了她作为母亲的愿望。
为了做出这一决定,在这三个月里,我没有一天不受着折磨。
从我知道女友意外怀孕,我就无时不被焦虑侵袭着。是继续让那个胚胎成长发育下去,乃至最后诞生生命,还是趁现在把它扼杀掉?这是我有生以后最大的抉择。我夜以难眠,我必须尽快地解决这个问题,与腹中的胚胎竞赛时间。除了对女友身体的责任外,在胚胎还没有发育完全之前采取措施,多少会减轻我的罪恶和负疚感。
女友想做妈妈。不期而遇的受孕,让她很是兴奋。我能够看到她脸上洋溢的笑容,虽然还有一些羞涩。
她觉得生下胎儿是理所当然的选择,我们计划两个月后就举行婚礼。然而,对于我来说,并不是这样。
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她去做人流手术。我害怕看到她那哀怨的目光。还有,我根本无法说出我不能接受一个孩子的真正理由,那会被人看作是一个疯子。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将是一个谎言。
而说一个让人相信的谎言,对我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挑战。
我不能接受这个胎儿,不是因为事业,不是因为经济条件,不是因为……所有我或者别人曾经说出来的理由。我非常怀疑,世界上仅有我一个人会有这样的理由。这个理由仅仅属于我,N。
我担心面对死亡。这种担心由来已久。以前,我是担心自己,而现在是将要生产的女友以及她子宫里的胎儿。
想到死亡,我全身痉挛。虽然现在的医学发达,因为难产而死亡的事情比较少见。但我还是担心不测。对于胎儿,我怕它不能带着呼吸来到这个世界,那将是我的罪孽。
或者,他(她)会活着,但如果带有先天性的障碍,如残疾、畸型、脑瘫,痴呆,先天性心脏病等,那对他的生活以及我的生活,将是一场长期的灾难。
我想起了老家村子里一个疯子,与我一般大小。他小时候一直受到其他小孩的欺负,常常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站在村口。我上高中的时候,一天我从学校放学回家,外面飘着小雨加雪。当我走进村子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正站在一个破旧的屋檐下,穿着一身露出烂棉絮的衣服,他很伤心地哭泣,鼻涕长长地流出来。当时我也没有多在意,但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这个情景是如此深地扎在我的脑海里。他在我的梦里和白日梦里哭泣。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强烈地害怕自己会疯狂,我也害怕自己将后的子女会疯狂。
如果我的子女是一个疯子,或者傻子,我将会怎么办呢?也许不仅仅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抚养的问题,而是抛弃还是抚养的问题。即使我不会用什么手段杀死他,我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抛弃他。有时,我几乎确信这一点。放在街道的路边?放在车站?放在儿童福利院、派出所或其他单位的门口?或者放在奔驰不知向何处去的列车上,把他托付我也不太相信的命运……
溺婴当然是违法的。但如果面对这样的情况,难道真的就是不道德的吗?以其让一个人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尽早结束他的生命?这是我内心恶毒的想法,也是我不能饶恕自己的想法!
即使他顺利地诞生,并发出响亮的哭声。但是,他的人生会一帆风顺吗?他会遇到种种的挫折和困难,或者危机和灾难,比如疾病、车祸、或者遭受牢狱之灾……我想到在他面前的危机四伏,不免忐忑。
我还担心我能不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如果我贫穷,他将经历缺衣少食的辛酸;如果我过早地死去,他将成为一个孤儿而受苦受难。
除此之外,最深处的担忧,还是害怕他会重复我的命运,经受我一样的痛苦。
我不想看到有一个象我一样的人在重新长大,这是我努力想摆脱的,正象我努力在避免成为父亲的影子一样。
在面对女友子宫里的胚胎,我有种种不祥的想法,甚至是罪恶的谋划。无论这个胚胎是否能够降临人世,我想他永远不会知道此刻我的想法。
如果别人知道我有这样的心理,不是怀疑我是疯子,就是怀疑我的变态。
这无疑是我内心的秘密。可那毕竟是我内心中曾经真实发生的想法。我们不能允许罪恶的想法被揭露,因为我们多么难以真实地生活。
我真的不是一个恶人,甚至是一个善良的让自己都可怜的人。我只是一个历经了心灵劫难和痛苦人。我不希望任何人重复我的生活,重复我的心灵,正如我努力在回避不重复父亲的生活。
我迷茫的不知自己到底要往何处去,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对自己尚且没有把握,我又怎么有信心把另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呢?
我自认为尚不配做一个父亲的角色。这也许是一种不健康的心态,但我也看不起那些在生儿育女方面太随便的人。
一个人满身沾着血污来到这个世界,这是一个光荣的典礼。
一个在产房外焦急徘徊的父亲,当他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可能为生命的延续而欣慰,可能因爱情的结晶而骄傲。也可能为他想像着美好的未来,好像看见了一个理想人物。
很多的医院都有新生儿的养育指南,如何哺养母乳,如何洗澡等等。但又有多少人想过,如何使他(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呢?
他是一个新生命,是独立的个体,他在外表上有我们的印记。他的血脉流淌着我们的血液,可他完全是一个新的人,而不是附属。他完全不同于你拥有的其他任何东西。他是如此的柔弱,以致没有你的照管,就无法生活下去。他是如此地依赖于你,但他并不是你,不是你的化身。他的柔弱蕴含着一种无比的力量,就是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但大多数作为父母的,能接受他的独立,接受他与我们的不同,抱着对生命的敬畏,抱着对人的尊重而待他吗?有很多的人好像孩子是手中的泥巴,按自己的喜好随意去捏一个模型。有的人一直想通过子女为自己树立一座永恒的雕像。如果是这样,难道生儿育女不是显得太过自私吗?
我看不起那些不称职的父母,甚至有时想,他们才是“罪犯”,真正的“罪犯”!因为他们的不称职,毁掉了一个又一个原本可以美好的人生。
父母,是影响孩子最有力的工具。做一个糊涂的父母是容易的,做一个合格的父母是困难的。
我想做一个好的父亲。然而,又认为自己身上存在一些阻碍我这样做的因素,因此才会太畏惧和痛苦。如果我现在有了孩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他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是沉重的,去修正和抛弃我的混乱,他的人生也会是一片混乱。
因此,我在努力拯救我自己,也在努力拯救一个尚未出生的生命。
我怜悯别人,但不希望自己被别人怜悯。
女友肚子里的胚胎在一天天地发育、成长。它最终的命运取决在我的手上。我尚未能做出这最后的决定。我一直感到自己的卑微无能,然而现在我的手上却掌握着生杀大权。女友在催促我尽快拿一个主意。并且给我规定了最后的期限,如果还没有拿定主意,她就决定生下来。
当我意识到我要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好像自己是一个杀人犯。让女友去流产,我也害怕会留下不良的后遗症。
一段时间,我连续几天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人登上城郊的山顶,看着远处摩肩接踵的城市建筑,看着一点点逝去的落日余晖。我的心情,每天随着太阳一起沉落。
这个抉择,不仅关系到我自己,而且关系到他人,关系到作为一个“人”的生命。
我一直梦想自己像神一样,具有无边的力量。我需要把这种力量放在手里把玩,以证明它的存在吗?
我想着身边不少的同事、朋友,在怀孕之后做流产手术是那么地坦然,好像就是决定去不去看一场电影一样。我感到诧异,责备自己为什么做一个决定如此之难,同时又对他们感到愤恨。他们如此地不负责任,但他们又是如此地开心。而我是多么地痛苦。
他们是处理盛宴后的余醉,而我是为欢愉付出的惩罚。
我想起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主人翁“蜜”在生下了一个严重“先天性脑功能障碍”的畸形儿子后,妻子整天以酒精麻醉自己,夫妻之间也出现了“癌症般致命的性冷淡”。也许他们意识到,性是一种罪恶,它制造了一个残缺的生命。
我最终做出了决定。我坐在了医院的走廊里,静静地等待。不时有腆着大肚子的孕妇走过。手术室的门依然关着。
在阻止一个生命之际,我想起了自己的出生。
我不是出生在医院里,而是在一个山村的一座旧屋里。
虽然对于第一眼看到的世界,谁都不会具有印象。根据父母的描述,我已经无数地次构建了我出生当时的场景,虽然每一次都会有一些差异。但都大致是这样的:
我的出生被看作是不合时宜。
夜,将近黎明,狂风暴雨。这是一场少见的龙卷风,横扫了我们的村子。风像要把屋顶掀跑一样狂暴,如虎在咆哮。油灯昏黄,灯光摇曳,明灭闪烁。一个老人用手尽力护着那微弱的灯苗。所有在屋子里的人都感到有些害怕。
因为对毛主席的不敬,父亲正被押在县里的看守所。沉默寡言、身为地主崽子的父亲,在集体劳动的时候,因为受到另一个青年的侮辱,爆发了他的怒火,双方打了起来。在扭打之中,父亲无意中拽掉了对方别在胸前的毛主席像章。那是一个陶瓷像章,摔在了小石头上。尚未觉察的父亲,一只脚又重重地踏在了上面,顿时像章裂为两半。
一个严重的事件就此发生。父亲被人带走了。
父亲是一个破灭了梦想的青年。家族的历史毁灭了他的梦想。他一度迷失了,曾经想到过要出家当和尚。只是在那个年代,当和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父亲被抓走的时候,祖父正在酒醉之中。他曾经风光过,在历史和社会的风云变幻之下,他沦落潦倒了。他常常回忆起过去的时光,他活在过去而不是现在。他让自己的人生在历史之中早早地完结了。
父亲的被抓,让家里沉浸在一片紧张和担忧之中。
第五天的夜里,就是我的诞辰。这是个极不平静的夜晚,包括外面的风暴,和所有人的心理。
我是一个儿子。这没有让人觉得欣慰。我的出生只是让人们有些忙乱,没有笑声,大家显得很严肃。对我的到来,也许是适合的氛围。
我一定是攒紧了拳头,使劲地哭着。为什么哭泣,是害怕,还是预感着某种不幸。是不是那哭声,让风也觉得害怕。在我发出第一声哭泣的时候,风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紧攥的拳头,是准备着来苦苦地奋斗吗?我大声的哭叫,是觉得人生的悲苦吗?
我们在很多的传记中,都能看到不平凡人物诞生时不平常的场景。我出生的场景,也一直使我觉得自己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承载着上天的使命,来完成历史的伟业。
风暴为我而起,风暴因我而息。这曾让我的母亲感到恐惧的场景,给我无畏的勇气和安慰。
我相信它,因为这让我有了希望和力量。
父亲不久被奇迹般地放了出来。
后来,他变得更为沉默,他不与更多的人往来。
黑夜经过长久的等待,终于亲吻了第一缕曙光。
我的哭声,打扰了黎明与黑夜的亲密。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我生命的开篇。
那个时代,也将迎来新的晨曦。70年代中期,一个交织着激情与悲情的时代。
晨晖照耀在村庄东边的河流上,也照耀在村子西北连绵的丘岭之上。一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渡过那条河去,也从来没有翻过那座山岭。村子南面,有一条通向县城的公路。走出了这条公路,我才发现即使是在省级地图上,也找不到这座世界边缘的山峰。在山峰的那边,还有更广阔的领域。
有一条蜿蜒的山路伸向山里的深处。祖父走在路上。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出生了,昨夜的酒意还在。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高的长辈是我的祖父。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躺倒在路上,烂醉如泥。
祖父曾混迹了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在那里的一个滑冰场上,一个姑娘正滑倒了,爷爷过去一把拉起了她,从此拉出了一段姻缘。她就是我的奶奶。奶奶当时是一个大学生,并且懂得绘画和刺绣,喜欢张爱玲的小说和周璇的歌声。
旧政权垮台后,她随着祖父来了到这个偏僻的乡村,开始归耕于田的生活。在十里洋场游刃有余的祖父,回到家乡却是一无所长。加之不断受到政治运动的冲击,他逐渐变得潦倒和颓唐。自酿的劣质烧酒成了祖父最好的药物,医治着他那颗懊悔的心。
一个醉鬼能是一付什么样的形象呢?当祖父烂醉如泥躺倒在马路上的时候,我是不会引起什么骄傲和自豪的。他在醉梦里回到了从前的荣耀中。他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以前。然而,我看见的只是一颗没有希望的心。也许,他从未真正地生活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他的一切梦想都在上海滩。乡村,只不过是他未醒的梦而已。
然而,祖父是幸运的,奶奶一直不离不弃。自她们离开上海后,再也没有返回过。她在乡村里努力过着村妇的生活,她也被人们接受了,虽然还保留着一些上海的味道。她总是按时收听单田芳的广播说书,闲暇的时间也会抱一本通俗的读物。在乡村里,是与一般妇女大不相同的。她20岁时来到农村,在村里生活了将近30年。一次,她为生产队放牧耕牛后,在喂牛饮水时,失足掉到了河里。亲戚和村里人花了几天时间沿河寻找,最终没有看见奶奶的身影。
奶奶失踪,我们确定她是死了的。祖父写了一封短信,向奶奶尚在上海的兄妹报了丧,没有收到回信(这使祖父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耿耿于怀,他想起自己当年在上海时对他们的看顾)。奶奶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年我7岁。她对我来说,变得陌生而遥远,我已完全记不清她的容貌了。
奶奶的离去,并非我们家庭的第一起悲剧。这一“显耀”的头衔,是属于外祖父的。
他在我出生后不久,用刀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他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当他已冰冷僵化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他出身贫寒,从小没有父母,是在他大哥的拉扯下长大的。他做过放牛娃、窑工、小店伙计、贩夫走卒,依靠着自己的勤劳和节俭,逐渐走上了发达的道路,买田置地成了地主。可是,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
不久,新的政权建立了。在政治运动中,他的田产被土改,还免不了蹲牛棚、挨批斗。当他从牛棚出来后,就开始变得神经兮兮。
他时时防备着他人的谋害。为了防止被人谋杀,晚上都把菜刀塞在枕头下入睡。可真的没有迹象表明有人要这样做。但他自己已是惊恐不安的,最后他逃无可逃,忍无可忍,只得先把自己给杀了。他躲进了坟墓。这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
他选择的时间可确实的非常不恰当,那时距我出生不过二十天。母亲还没有从产后恢复过来,就听到外祖父去世的噩耗。在封闭的乡村,自杀并不是一件名誉的事情。
我现在仍然能够想象到,母亲那时候的悲恸。
我躺在母亲的怀里,脸上一定滴着她的热泪。
母亲是不幸的,虽然她是“地主”的女儿,可是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富贵和尊严。伴随她长大的是惊恐、动荡、贫穷、受欺凌和受侮辱。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亲生的母亲,一直在后母的抚养下长大。母亲只上过小学一二年级,她的名字,也只能写的歪歪扭扭。
她是敏感而脆弱的,有着传统妇女的吃苦耐劳、朴实和迷信。每到农历节日,她都要上山对着小庙里的木偶神像虔诚地烧香跪拜。也许是她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她希望神灵能赐福于我们的家庭,温饱、健康和不受欺凌。非常奇怪的是,每次我随母亲去敬神的时候,我都有一种神圣的感觉。不是因为那粗糙,油漆已斑斑驳落的神像,而是我认为自己是神灵的再生,肩负着神圣的使命。
我出生后两年,妹妹出生了。
父亲是个内向、沉默寡言的人。
他对我一直是一付威严的面孔,使我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曾经想成为一个画家。前几年我回到老家,试图再找到父亲当年的画板,却再也找不到了。我还记得他作画时的姿态。在昏黄的油灯下,他把画板放在收拾好的饭桌上。他硕大的头和肩的背影投在后面的墙上。我总是不看着他本人,而是看着那活动的影子。
他上完了初中,曾经有过自己的理想。他有一种对艺术家的向往,他的精神一直想努力地超脱他的生活。然而,他最终还是无能为力。他只能成为一个泥瓦匠,这是他所不愿意的。
从我出生以来,父亲就离开了家门,在外面飘泊着谋生。不过,他还是保留着很长一段时间的画家梦想。在闲着的时候,他会拿起画笔。在农民的群体里,想当艺术家算得上是一个异类。在偏僻的农村,拿着一枝画笔,面对着画布,会被看作不务正业、异想天开而遭到嘲笑。父亲的家庭成份更为他打上不好的印记。
他的画象他的人一样,也是沉默的,但又敏感和丰富。几年前,我还曾经看见过父亲的一张画作。那是在阁楼上的一堆旧物里翻出来的。我擦干了厚厚的灰尘,虽然纸张发黄,有些破损和残缺,但还是能够看到画面的内容。那是一幅写意画:一个枯水塘边,几枝萧条芦苇,一个小小土丘,一个牧童骑在水牛背上,吹笛而行。上面落款时间:未年二月初七。我翻查了万年历,那是1979年3月5日。
父亲有着极为自尊的性格。据说因为祖父曾经嘲笑他永远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他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与祖父怎么说过话。
母亲是不懂艺术的,她讨厌绘画,认为完全是一种无所事事,带不来任何的收益,还要浪费纸张和笔墨。于是,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有时母亲会一把夺过正在绘画的纸,大多数时父亲一言不发。我想他是不屑于去发作。然而,当他真正发作时,就是一种震怒了。最后,总是以母亲的哭泣和家里的狼藉而收场。有时,深夜里歇斯底里的尖叫、物品的摔打、碰撞、破碎声把我惊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哭泣也许是唯一的选择。我哭了,然后却被父亲断然地喝斥:“别哭了。”我不敢再出声,只能缩在角落里抽泣。而这时,母亲却放声大哭起来。
儿时的我对母亲最深的记忆,就是她垂泪的模样。有一次她竟然对我说:“儿呀,要不是有你,我真不如死了算。”难道是因为我而使母亲受苦吗?我感到自己拖累了母亲。每当父母吵架的时候,我就远远地躲开。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多么地多余呀!
在我上小学后,父亲很少再作画了。
黄昏,竹椅斜靠在大门上,我躺在竹椅里,沉沉去睡着了。
这是我小时候最常见的情形,我在等着父母回家。家是一座破旧的土屋。冬天寒风可以吹进来,夏天雨水可以淋进来,晚上狐狸可以钻进来……也许,我的啼哭声常常从屋里挤出,远远地传到了村外。
父母教育着我,以他们的方式,以他们的标准,很多的规矩和礼仪。我必须在说话和行动上小心翼翼。因为我是小孩,我不能有自己的意见,一切都必须由父母来安排。父母需要的就是听话和服从。不听话的后果就是训斥、责骂甚至肉体的挨打。
我必须懂得吃饭的时候应该双手放在桌上,睡觉的时候必须仰卧,东西应该摆放整齐等等。有一次,我嘴里有一口浓痰,我正想向地面吐去的时候,父亲命令我把它咽下去,理由是为了养成我不随地吐痰的习惯。多少年,那口痰好像还一直在我的嘴里。有一次,因为什么事情父亲对我非常不满,大吼着叫我“不如去死!”那一刻,我产生了万念俱灰的感觉。如果说我的生命是他所给予的,那么我想把生命奉还给他。我不想要他任何的恩典,我不想亏欠任何人的情分。
每当我被父母打得疼痛的时候,我就对人生产生一种怀疑。难道我不是神圣的吗?我不是生来与众不同的吗?儿童时的被打印象是深刻的,现在回想起来,还能体验到那弱小的我的恐惧和紧张。我有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子。
有一次,家里的一只猫走失了。母亲回来后,刚放下手中的农具,来不及擦一下脸上的汗水,就到处去寻找,但没有能够找到。当她失望而痛心地回到家里时,我正在扫地。母亲一把夺过扫帚,她训斥我放学后没有及时回家,房间打扫了还是这么地乱,越说她越激动,她用扫帚在我背上抽打……我觉得委屈极了。不就是丢了一只猫吗?可这不是我的错呀!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想到了出走,如果我再也不回来,看你们怎么办?
那是个傍晚,我向村外的山地走去。夕阳正下,远方一片灿烂的晚霞。可我的心却是一片颤栗。我不知道自己将走向哪里。可我再也不要母亲了,再也不要这个家了。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怕黑。黑夜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好似要一口把我吞噬。我不敢再向前走。我坐一个草垛上。我害怕极了,我极力忍住不要哭出来,可是眼泪已经下来了。我害怕有怪物,害怕有野兽。我想起了怪物和野兽都怕火,拿出身上带着的火柴。划亮,点燃了草垛。火越烧越大,从一个火苗到一个火球。这时,我听到母亲的呼唤。我没有回答。整个草垛已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并向四周的枯草蔓延。母亲的声音也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哭出声来。母亲站在我面前,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我发现母亲的脸上也挂着泪水。母亲清理了草垛的四周,把蔓延的火焰扑灭。她拉着我回家。她一声不响,少有地没有责备我。回到家,睡在母亲的怀里,我感到温暖,即使泪水还挂在腮边。
母亲,总是最后的依靠。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在一片荒野里,夜很黑,四周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我想哭,却又不敢哭,我怕哭声把自己暴露在黑夜里。突然,前面出现一个影子。“妈妈……”,我以为那是母亲,我向前跑去。当我一把抱住她的时候,却突然变成了一个红红的火球,小猫从火中窜出,一直向着远方奔跑,身上发着红光,最后变成了一股青烟……
我真的曾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也是一个夏天的午后,我与几名小伙伴一起在村前的池塘里玩水。我们潜入水里,捉摸鱼虾。不知是谁,摘了一个葫芦。葫芦在水塘里抛来抛去,我们像是在打水球。突然,我抓到了葫芦,顺手把它从脑后用力摔去。叭,它竟被我扔出去了好远,稳稳地停留在水面上,荡起小小的涟漪。我正为自己而得意。我的玩伴一个猛子就扎在水里,他是想潜到那个葫芦旁边。可我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他浮出水里。我们知道不妙,拼命地叫他的名字,没有回应。笑声没有了,我们吓得赶紧往岸边游去。我们那儿传说,会淹死人的地方,存在一种鬼怪,会拖人的手脚沉入水里,就好像热带的鳄鱼。我们那儿没有鳄鱼,但我们还是吓得要命。玩伴们拼命去往岸上游。我也往岸边游,可突然小腿一阵激烈的疼,抽筋了。我喊我的伙伴。他们听到我的叫喊,更吓得魂飞魄散,都以为真的鬼怪来了,哪个敢来救我。我拼命挣扎、呼叫……当我就要沉没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大人把我救了上来。而我的伙伴,打捞上来时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哭。我的母亲闻讯赶来,把我拖回了家,命令我跪在地上,用柳条狠狠地教训了我,不准我再下水到池塘里去。
水,是那么地柔软,却也蕴藏着可怕的危险。在后来,我常想起这次危险。我不知道这次被救,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当时死亡的是我,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些烦恼和忧伤,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些苦难和挣扎。
一切都结束了,也就无所谓遗憾。
我逃过了死神,然而我家的小狗却没有。
在我淹水后不久的一天,家里的小狗病了。那只小花狗,在我们家才养了两个多月,体重只有七、八斤左右。它显得那么虚弱和无力,耷拉着脑袋静卧在门前。我抱着它的头,表达着对它的怜悯,并且盛来稀饭喂它,希望它能够早点好起来。
母亲走过来说:“别碰它,不知害的什么病,会传染的。”这句话,让我产生了触电般的反应。我像躲避瘟神一样回避它。我不敢再去抱它,我担心自己已经从它身上感染了疾病。我甚至不敢再看见它,这条狗像魔鬼一样让我感到恐惧。
我要求母亲把它赶走,然而不久它又病歪歪地回来了,我尖叫着要母亲赶走它。母亲感到很诧异,但又颇为不耐烦。狗摇着无力的尾巴,想靠近我。我浑身痉挛般地不能动弹。母亲看着我惊恐的样子,一把拎着小狗出去了。几分钟后,我听见了绝望的哀嚎--母亲把它扔进了村子旁边公共厕所的粪池里了,那粪池有两三米深,小狗是爬不出来的。它哀嚎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第二天,我来到大粪池边上。里面的粪水上漂浮着死猪崽、死猫、死狗,它们都被粪水浸泡得发了涨,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恶臭,聚满了成群的绿头苍蝇,其中就有我的小花狗。当母亲把它拎在手里时,它很温驯,表现得很平静。它认为是自己的主人,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面临的危险。这是很多动物及人都会发生的错误,他们总是对亲近自己的人过于自信。也许在母亲松手的霎那,它意识到了危险,但那时它已无法逃脱人加在它身上的命运了。它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嚎,然后慢慢地死去。
它是不该死的,是因为我而遭受了毁灭。过后,我感到一种犯罪般的内疚。
我一直记得这只小狗。那一年,我8岁。
(第一章完,敬请期待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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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07-04-05 20:21
第二章 神圣的自我
申明:本文为原创心理文学作品,非真实的个案报告,请勿对号入座,关于本文的详细说明参见《序言》。如需转贴或引用,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因为能把自己放在童话里。
个小孩在田埂上奔跑,在他的前面是一只灰色鸽子间断的飞翔,鸽子飞一段距离,停在田野里,小孩子向前跑,鸽子飞起,然后又停下……
那是童年的我。我在跑动,除了鸽子,一定还有什么吸引着我。
我想奔跑,我需要奔跑的感觉,然而,田埂决不是一个好的“跑道”,我记得不止一次地摔倒在田埂边的小沟里。
小狗事件后不久,我就被父亲领着走进了幼儿园,开始了教育的启蒙。
童年,就在这样的不安中结束了。那自由而孤单的童年,永远地消逝了。一种新的生活开始了,开始有了同学,也有了考试。但童年,无论有着怎样的痛苦和忧伤,它仍然是我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光。它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留在了我灵魂的故乡,每当我疲惫、困顿的时候,就会把我温柔地拥抱。
儿时的生活,在回忆里越来越象是田园牧歌。夜晚田野里的点点渔火,如星辰般地点缀在年少的梦里。
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苦痛被慢慢地过滤了,留下的是更多的温暖回忆。
真的很奇怪,我们可能忘记昨天、上个月、去年的事情,然而,对于童年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清晰依旧。也许,在垂垂老矣的时候,我还能够回到我的童年。或者说,童年会伴随着我们的一生。
如果说在以后的人生中,有这样那样的不幸,而童年即使是简单的、零碎的快乐,也是弥足珍贵的。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是不可毁灭的。
我相信自己具有神性,虽然长大后我是个无神论者。我在潜意识里相信自己具有神般的能力。我是永恒的,不朽的。
我觉得自己的父母以及亲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觉得别人会死亡,可自己以及最亲的人是不会死的,觉得有一个超自然的“神”在看着我,照顾着,没有什么灾难能够毁灭我,一切都是暂时的,都是一种考验,没有真正的噩运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死亡,那只会属于别人。我不敢想象死亡真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这就是最初的自我意识,它一直影响我到现在。我相信,儿童都是有神论者,而且是泛神论者。他是相信神的,他不能相信自己只是一个偶然而来到世上的生物,自己只是一个血肉凡胎,自己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亡。至少,在于我是如此的。
我决心成为时代的英雄,我坚定地相信自己会成为伟大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我会光宗耀祖的,正如农民的儿子毛泽东一样。我幻想着我所住的旧居将成为纪念馆,我和家人所用的物品成了文物,我的雕像树立在屋前……
我的诞生不是为了平凡,我要让这个世界因为有我而变得不一样,我要让时代打上我的烙印,我要铲除这世间的罪恶、丑陋和不平等,我要为所有活着和将要来到这世界的人造福利,我要在这个世间撒播真情、智慧和爱……
我有着强烈的使命感--现在想来,我把自己当作了耶稣!
这是少年时代我狂妄的梦想。踏入学校,被视为踏上了实现这一梦想的开端,因此,书本被视为神圣、课堂被视为神圣,老师被视为神圣……当然,最为神圣的还是我自己。
可叹的是,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认为我会伟大。任何人都觉得我太平凡了。虽然父母对我寄予了厚望,但只要我能够跳出农门,就是他们十分欣慰的。我的理想不能对人言说,因为人们以为我是“痴人说梦”,而我以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必须成为伟大。
这时候,我是一个强力意志论者。
即使在儿童的游戏中,我也要做一个将军。那是一个好梦想的年龄。我把自己想象成了革命者。我想象着自己为民请命而锒铛入狱;我想象着自己在炮火中英雄就义,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这些想象让我充满了激情。我把自己当作了英雄的战士。
这真是一种有趣的结合,虽然在灵魂深处,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同凡响,但在意识形态上,我又是很唯物的,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在学校里遭受的体罚,便首先严峻地考验了我的神圣感。从小父母打我的时候,我会感到疼痛,但我可以理解,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生下了我,也就有权利惩罚我。但别人,别人是没有这个权利来打我。我更不可以在别人打我的时候感到疼痛。如果别人的殴打也会让我感到疼痛的话,那我的神圣感何在呢?可是,进入了学校,我就得到了教训:我也是血肉之躯。
老师的体罚最先让我的自我意识觉醒,这真具有疯刺的意味。
在学校里,我们不只是必须面对来自老师的暴力,还有一个更经常的暴力就是学生。我们所受的教育,一直是同学之间要相互友爱,而不知在学生之间也存在着强权。这种强权甚至超过了大人的意识,远远不是单纯的斗气、闹别扭和打打闹闹。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报纸报道过的学生之间故意伤害或致死那么严重的事件,但我对校园暴力的体会却是至深的。在学校,身强力壮、胆大妄为的学生,总是能用拳头让怯弱的人服服帖帖。不愿做弱者、不愿被欺凌、不愿顺从别人的心理,一直激发着我要做一个强者。我以为,强者首先是身体上的强者,那些懦弱的人,缺乏勇气的人,心灵最深处往往首先是害怕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而且,对自我保护能力的不自信,能够导致对其他问题的不自信。所以,我从小一直梦寐以求身怀武功,这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个武术情结。从小以来,就做了很多的功夫梦。后来,我喜欢看武打片,其实还是在做自己的武侠梦,总好像那功夫超群的主角就是自己。
我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经常被儿童澄澈的眼睛所吸引,往往为真挚的感情流下热泪。我心地仁慈,想为大多数人去献身。我想做一个正直的人。
我那颗善良的心,总怕影响别人。在上早读课的时候,我不敢大声地朗读,因为怕影响别人学习,虽然大家都在朗读;看电影的时候,总觉得坐得不自在,怕自己的后脑勺挡住后面的人观看;上课的时候,会不止一次地想,某一个同学会不会听不懂;中学住在集体宿舍,我睡在下铺,深夜里我翻了个身,而睡在上铺的同学正巧也转了个身,我就会想,是不是因为我翻身而吵醒了他,然后自己就为此烦恼,以致直挺着身子不敢再动……
我小心翼翼地不想损害任何人,更不想与任何人发生冲突。一旦我做了亏心事,我一定会因此良心备受折磨。
道德严谨,却让一个人蒙受长期的苦难,这是道德的过错,还是心灵的过失?
如果说,我是一个讲究道德的人,却在童年对那些弱小的生物表现得残忍。
厅堂里有一个燕子窝,每当春天来到的时候,燕子也回来了。它们用嘴在野外叨回一根根的杂草、秸秆,然后混以它们的唾液,垒成了窝。它们在里面生养子女。每当燕子父母从外觅食回来飞到窝边的时候,那里面便叽叽喳喳地探出许多小脑袋来。燕子把自己嘴里的食物喂入一个小燕子的嘴里,然后又转身飞去,寻觅新的食物。
我没有在野外的树上捣过鸟窝,却在我们家里捣过燕窝。我们几个伙伴,等到燕子父母飞走了之后,就用那长长的竹竿去捅燕子窝。燕子的窝“叭地”整个掉了下来。那些未孵化的蛋液打了满地,那还没有长出毛的燕雏,光着红扑扑的身上,叽叽地叫着。我们只觉得好玩的很,一只只地拣起,捧在手心。待到玩厌了的时候,便把它们放在屋前的石板上,捡一块石头,去砸那些小燕雏。燕雏发出挣扎的悲鸣,却一点也引不起我们的怜惜。它们的头和身子被我们砸烂,鲜红的血与肉成了一滩肉泥。
夏季,在溪边的柳树上栖息着一种吃树叶的小“天牛”,它长长的触角,像两条美丽的鞭子,那带花纹的翅膀更是漂亮。我们捉到小天牛,总是把一根细线拴在它的脖子上,放它去飞,却又不能飞出我们的手心。它是我们娱乐的玩具,然而对于这种玩具,我们总要想出多种花样的玩法来。有时,我们把捉到的几只天牛一起放在一个罐子里,任由它们争斗和撕咬,然后我们再放它们出来,欣赏那些或者腿被咬断,或者角被咬断的天牛们;有时,我们把小天牛放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里面不放任何东西,就这样禁闭它,我们想看看能不能把它闷死。几天后,我们打开罐子,小天牛却没事般地又爬了出来。这让我们气愤,怎么不会死呢?我们要它死的决心已定,便找出废旧的自行车轮胎等塑料,用火点着,然后把小天牛放在那正在燃烧融化的塑料上,天牛被粘住了,在黑黑的浓烟中被活活地烧烤,刺鼻的塑料烟雾中带着烤肉的香味,然后是焦味。
夏天的午后,炎热而烦闷,大人们都在午睡,我们小孩子是不睡的,便趴在墙跟下看蚂蚁。一只蚂蚁发现了食物,如果是自己能够搬得动的,它就会独自用嘴拖回穴去,如果自己不能搬动,它就会回头去发动其它的蚂蚁来。有时,我故意用一片食物放在一个觅食的蚂蚁面前,当那蚂蚁发现了大块食物,它急忙跑回蚁穴里去把他们的伙伴带了来。看着那络绎不绝的蚁群,我便开始向它们喷水。它们的灭顶之灾到了,从外到里,我逐渐地缩小包围圈,直至它们全体陷入一片汪洋之中。蚁群乱了阵,纷纷去寻找生路,有的当场在水中丧了生,有的侥幸爬出水圈,爬到了“高地”上。然而,我新的围歼又开始了,我的“水枪”追逐着它们,直到它们全部被淹没在水中。
童年时代对动物们犯下一桩桩的“罪恶”,这些动物成了我童年“快乐”的祭品。相对于它们的软弱,我是它们的主宰。通过对它们的残酷处理,我得到一种高高在上、左右他物命运的心理满足。是不是,这种心理随着年龄的增长,便会由控制动物的命运,发展到要控制人的命运,于是便变得野心勃勃呢?
小时候,我并没有像其他伙伴一样偷瓜摘李,惹事生非,那时的我显示出一种文静的性格,但这种文静的后面,也会隐藏着对动物的残忍。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对动物反而充满一种悲悯,常常从动物身上读出丰富的情感语言,常常从他们的眼睛里得到一些感动。
无论是儿童还是成人,都有着欺软怕硬的劣根性。我们施之以残酷的往往是那些弱小的动物,而对于那些凶猛危险的动物,我们从来都是抱着敬畏的。对于老鼠、蛇、蜥蜴、蝎子等,我们不但不敢加害,反而敬而远之,唯恐受其伤害。所以,人啊,即使是儿童,其实也是欺软怕硬的小人!
我也因此得到启示,无论是动物还是人,保护自己绝不能指望别人的仁慈。
“不平凡的人有权利,也就是说,不是有合法的权利,而是这种人有权利昧着良心去逾越某些障碍,但只是在为实行他的理想(有时对全人类来说也许是个救星),而有必要这样做的情况之下……在我看来,如果开普勒或牛顿的发现,由于某些错综复杂的原因,没有能够为大家所知道,除非牺牲一个,或者十个,或者百个,或者更多的妨碍者或阻扰者的生命,那么牛顿为使自己的发现能让全人类知道 就有权利,甚至有义务……消灭这十个人或百个人,但绝不应该由此得出结论,说牛顿有权利随心所欲地屠杀任何人,或有权利每天在市场上盗窃……甚至立法者们和人类社会的建立者们,从远古的时代起,到后来的莱喀士们都制订了新的法律,从而破坏了被社会公认为神圣不可侵犯、从祖先传下来的古代法律。当然,他们也不怕流血(有时十分天真的人们为保护古代的法律而英勇地流血)能对他们有利……人类社会中绝大多数的这些恩人和建立者都是非常可怕的刽子手……所有这些人不但都是伟大的,而且与众不同……他们当然不甘心做平凡的人,他们甚至有拒绝的义务。”
初中三年级时,我的同学杰站在讲台上,手拿一本厚厚的书,在那里大声地朗读着,这些话在我的内心引起了震撼。
他继续说:“人按照天性法则,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低级的人(平凡的人),他们是一种仅为繁殖同类的材料;而另一种人,具有天赋和才华的人,在当时的社会里能发表新的见解……第二类人,他们都犯法,都是破坏者,或者想要破坏,这些人犯罪当然是相对的,他们绝大多数都要求为着美好的未来而破坏现状,但是为着实现自己的理想,他甚至有必要踏着尸体和血泊,他也能忍心去踏过血泊……第一类人永远是现代的主人,第二类人则永远是未来的主人,第一类人保持这个世界,第二类人推进这个世界,引导它走向目标。”
这是谁?这是谁的语言。
杰在那里大声地说,我们要做什么,是第一种人,还是第二种人?我宣布,我要做第二类人,没有人能够阻挡我,否则,我愿意为此去流血。
起先,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很困惑地看着杰。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尔后,便是一片喧哗和骚动。“毛病”、“疯子”……
有人在嗤之以鼻,有人在哄笑叫骂。我却陷入沉思。
我难道会甘心做一个平凡的人吗?我不是想做未来的主人吗?为了未来,难道我会不忍心流血牺牲吗?杰所读的这些话,难道不就是我自己的宣言吗?
当杰激情慷慨地把书本合上的时候,我看到书名《罪与罚》。不久,我就向杰借读了这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我与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一样,陷入了癔妄之中。
我愿自己成为一个圣人,或者背着十字架的基督。
可是,就在我们快要临近中考的时候,杰出了大事。他上吊自杀了。震撼全校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他的遗书。他在遗书中写道,他想成为一个名垂千古的人。这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是一种理想。可问题就在于他的偶像,确切地说,他想成为一个希特勒式的人物,而他发现自己无法做到,所以他选择了死亡。希特勒,一个法西斯的头目,一个人类的公敌,而竟被现代的学生奉为人生的楷模。校长认为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在校广播里对全校学生训话,要求大家树立正确的人生观。
我为杰的死感到悲哀。他也有一颗雄心,然而,他想成为魔头,而我想成为圣贤。多么不同的方向呀!我蔑视他的理想,也鄙视他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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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07-04-06 08:27
发表于:07-04-06 13:49
故事写的不错~
发表于:07-04-09 13:19
发表于:07-04-14 22:28
第四章 强迫的刀锋
申明:本文为原创心理文学作品,非真实的个案报告,请勿对号入座。文中的“我”为主人公“N”的第一人称。关于本文的详细说明参见《序言》。如需转贴或引用,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太阳是神的脸,
黑夜是他的背影。
是不是疯了?是的,我感到自己真的要疯了!
高中开学典礼上,学校礼堂里头顶上的电风扇摇摇欲坠,它真破旧得厉害,吱嘎吱嘎地作响,我担心它会掉下来。正巧旁边不知谁说了一声:“不要掉下来,噢。”这样,我的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电风扇上。我觉得掉与不掉的概率都是50%。天晓得这种倒霉事会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如果万一它真的掉下来,岂不要削掉我的脑袋,眼前立即出现了电扇呼地掉下来,自己脑袋被削的场景……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会成为我人生的巨大转折,使我陷入了一场长达十多年的心灵之战中,这可是一场心灵的肉搏战。
第二天上课时,我的钢笔突然掉到了地上,我弯腰捡了起来,拿着钢笔,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钢笔管上一定沾染了地上的细菌,因为我用手拿着,这细菌又必沾上我的手指肌肤,于是细菌就会从我的皮肤进入体内,然后危害我的健康。我不断地想着这细菌如何从地上转移到钢笔上然后到我的手上然后到身体内的情景,于是不断地用手擦着手,一遍两遍三遍……整个一堂课我满脑子尽想的是这个问题,尽做的是擦手的动作。我明明知道,我需要专心听课,但是细菌、细菌、细菌……我无法让它停下来。
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细菌的思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战斗,只要我一拿起笔,拿起书,一切可能沾上细菌的东西,我就止不住想着细菌的进攻,紧张、焦虑占据着我的心里。再后来,我又想到裤子的斜摆拖在地上也会沾上灰尘和细菌,于是当我坐下的时候,脚就不敢平伸着,而是收缩着与地面成90度,还忍不住要时时去看那裤摆拖到地上没有,然后又去看其他同学的裤摆拖到地上没有……经常我整堂整堂课的时间就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摆放我的双脚和注意自己和别人的裤摆去了。
细菌战在继续着,并从脚下延伸到脖子上。有一次正好是考试,我又觉得自己内衣领子脏,有细菌,并且别人也一定看到我那内衣领上的脏痕,于是,我把上衣领纽扣扣得严严实实的,还尽可能缩着脖子,不让人家看到内衣领。我的内衣领占据了我的大部分精力,可我还得考试,我想不去想它,管它脏不脏,回家再换就是了,我得考试,可有一种力量,非要让我想不可,想,不想,脏,不脏……我简直无法继续考下去,因为那该死的衣领。
这种强制性、重复性的思维在继续发展,并且不断地变换着主题,玩着花样。当我看书的时候,看完了这一页,翻页时偶然多翻了一页,这下好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一翻页,就怕多翻了页码。在翻页的时候,要用手指反复地去挤书页,并且要反复地看页码,还要把前一页的最后几个字与后一页的最前几个字连起来读看看顺不顺,我的注意力不能再停留在书本的内容上,而是页码上。我也知道,是否翻多了页,可以从内容是否连贯还是断裂上看出来,可就有一种魔鬼般的力量,必须让我重复上面的动作。
我听过的歌,有那么几句会在脑海中不停地反复响,看过电视剧里的一个镜头,会在脑海里不停地反复播放。在上早读课的时候,同学们都在朗读着语文或英语,而我的脑海里却是有一匹马在一个山坡上或是一片草原上奔驰着,然后仰蹄长嘶,再奔驰,再长嘶,如此反复,挥之不去,我的头脑简直要被这匹该死的马踩烂了。
在早晚刷牙的时候,总是停不下来,觉得动作的停止总是不自然的,没法找到一个很自然的感觉;睡觉的时候,我担心屋顶的瓦片会突然掉下来,把我的头砸伤,万一哪片瓦片松动了不是有这种可能吗?
在夏天中午睡觉的时候,我担心飞舞的苍蝇会钉上我的嘴唇,它可能停留在我脸上,手上,身体的任何部位,不是也可以停留在我的嘴唇上么?甚至在睡觉的时候,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式,因为听说人总是以一个姿式压迫脑部的话,会导致脑的外形变形。
有一次,我把东西放入衣兜里,等我想起去拿的时候,把手伸进去,东西不见了,摸到的却是一个破洞,原来那口袋的线开口了。以后,每当我穿衣服的时候,总要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摸摸有没有开口子,并用手捅捅,看会不会开裂,最后还要把那衣袋翻出来,仔细查看那缝的线,证实它的牢固之后,才放心了。可等到要放东西进去的时候,又要重来一次。
考卷上写过了姓名,要反复检查;自行车上锁了,要跑回去摸摸;信封封好了,又生怕装错了――如此等等,这些强迫性的思维与行动轮流或是同时折磨着我的神经。我无时无刻不陷入这些荒唐而又不得不想的思考之中,没有必要可又不得不做的行为之中。一个思想在说,停下来,停下来,一个思想在说,想下去,做下去。明明知道它是荒诞的,不必要,努力想不去想它。可它们又都以“真理”的面目出现,如果不去想,就会有可怕的后果出现……
我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是不是有神经病?!
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于是拼命地掩饰,紧张、焦虑在我的心中毫不留情地、无声却残暴地包围着我、折磨着我。
有一天,我偶尔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那里面提到的症状与我很相像,并且有一个名称叫做:“自我压迫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病的名称。这是多么形象的名称啊!后来,我知道它的确切的名称应该是“强迫症”。可我认为,自我压迫更形象地表达了我的内心的痛苦。
强迫思维越来越影响我的学习。
在数学课程上,分明算出了答案,却总是担心算错;分明是可以口算的,却非要用笔列出算式不可,反复验算,因此常常导致数学考试时不能做完试题。此外,在数学的理解上,有时会钻牛角尖,如我们现在用的十进制,但我想如果用的九进制,那么我们的公式、定理会不会改变呢?有时对“点”的概念百思不解,认为点既然是无限小的,看不见的,那又怎么可能在坐标中标出来呢?因为点一旦可以标出来了,岂不成了有面积的,可见的吗?虽经老师、同学的解释,仍然不能放下。
不但在数学等课程中,甚至对于历史课,也来捣乱。比如在学习国共两党斗争和合作的历史时,不由自主地产生这样的换位思考:如果我是蒋介石,我在这个问题上会如何处理?如果我是一个真诚信奉三民主义的国民党员,我对蒋介石、国民党的这一做法又会怎样看呢?我会在这国共两党冲突中采取什么样的立场和作法呢?这一个事件在教材书里如此评价,那么站在国民党的立场那边又会如何评价呢?一个外国人又会如何评价呢?几百年后的人又会如何评价呢?……这没完没了的思辩,没有把我造就成一个历史学家,只是把我变成了一个痛苦的人。我知道,如果我仅仅是从换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未尝不可,但问题在于只要一看到这段历史,我就开始重复地胡思乱想,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我还对世界进行了思考,为如何理解有边无界的宇宙而绞尽脑汁。在宇宙大爆炸之前,那个高度凝缩的点在什么地方?那是不是一个空间?如果是空间,那空间本身是不是就是一个宇宙?如果没有空间,那又如何存在体积?等等。
白日梦也越来越严重,有一些根本不存在的荒诞剧在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放着慢镜头。其中一个白日梦就是我在高考落榜后离家出走,来到川藏边缘的雪山下。我一个人踩着雪往山上爬,然后晕倒在雪地上。正好旁边有个毡房,里面跑出来一个美丽的姑娘,把我救了进去,我醒了过来,然后就在雪山上与姑娘产生了爱情……
村子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那是一个深夜,一名独居的青年妇女被人杀死在床上,据说是奸杀。警察在村子里展开大范围的摸排调查。我们的年龄正好在摸排范围之内,警察不仅到家里调查,还在学校里单独问话。虽然我明知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忐忑不安。甚至有这样的错觉,就像自己真的梦游般地杀了人,只不过自己不记得了。我心里还惶恐不安,生怕自己真的哪一天失手或冲动杀了人,成了杀人犯。这样,杀人、逃跑又成了我白日梦的主题之一。
联想到法律方面,我又非常担心自己哪一天会受到司法的不公正对待。曾经在报纸上不止一次地看到,被错误判决为死刑的案例。我担心自己会成为现代版的“窦娥”,即使根本没有犯法,或者只是正当防卫,而成为徇私枉法、司法错误的牺牲品。
我想象着自己在法庭上接受着宣判,我如何为自己辩护,如何被无辜地判决,如何被押上了刑场。我觉得,这是不能忍受的。生活,应该由我自己做主,他人为什么有权利来决定我的自由和生死呢?更何况,我没有死在光荣的事业上,而是成了一个替死鬼。
这些无法抵制的思维漫游,带给我的只能是烦恼和焦虑。
我听说氯丙咪嗪对强迫症有治疗作用,曾经一个人跑到几十公里外的城里,四处在药房寻找这样的药物,却没有找到。工作人员说,要到精神病医院去开。我不想踏入精神病医院,我不能承受精神病的阴影。
后来,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找到氯丙咪嗪,这是一种有严重副作用的药物。
当时,每当强迫思维来袭时,我就用力地紧咬自己的双唇或手背,在纸上一遍遍地写着:“努力奋斗,顽强拼搏,誓死力争,战胜困难!”有时实在抵制不住,就用圆规刺自己的大腿。大腿上淤着点点的血迹。但我又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每当晚上睡觉脱裤子的时候,看着伤痕累累的大腿,不觉悲从心来。
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用鲜血来教训我自己。
我感到黑暗中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啊,那是魔鬼。它在诱惑我,折磨我,要把我带入一个疯狂的世界。啊,我的上帝在哪里?
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强迫症状也越来越高频率、高强度地发生,伴随着焦虑、紧张、失眠、头晕、多梦的症状,记忆力明显下降,晚上入睡困难。深夜里在床上辗转,无以解脱。这时惟有沉浸在性的快慰之中。
我在一个个不眠的夜里自慰,在肉体的冲动下,我忘记一切,包括焦虑和痛苦。然后是后悔和自责……
在一个人的战争里,我唯一的武器只有意志。那伟大的梦想激励着我能够忍受住精神的折磨,并且蔑视着我受到的困难,成为我的强大的精神支柱。贝多芬的“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以及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是我最常默念的句子。
七月,我迎来了高考。对于出生于农村而又志存高远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门槛。
数学考试之前,我们早早等候在考场外的操场上。一群同学正在一起议论、猜题,有个同学说某公式一定会考到,旁边一女生一听,觉得还没有记住,赶忙用笔写在手掌上。我对这个公式是记住的,但看到她那么做,生怕自己到时真忘记了,也拿笔写在手掌上。
考试开始后,拿到试卷一看,并没有要应用这道公式的。而那写在手掌上的公式倒成了我的心病。想着如果被监考员发现手心上的字,不但数学以舞弊论处记作零分,还将取消第二年的高考资格。所以暗暗用手去擦,但圆珠笔迹不能轻易擦掉,所以左手就不敢放在桌子上来,而是握紧拳头放在大腿上。掌心上满是汗水。全身处于焦虑紧张状态之下,大汗淋漓。加之试题较难,又发生原有的计算强迫思维,整个考试简直无法继续下去。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考试还有半小时就要结束了,自己还有几个大题目没有做。一急之下,我感到下体有一股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这更糟糕的考试?这是一场恶梦!这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我竟然,竟然在高考的考场上遗了精。
我无力地迈出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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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07-05-01 11:30
第五章 青春的迷宫
申明:本文为原创心理文学作品,非真实的个案报告,请勿对号入座。文中的“我”为主人公“N”的第一人称。关于本文的详细说明参见《序言》。如需转贴或引用,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如果说时间是一座迷宫,
那么,青春便处于迷宫的中央。
有什么比一个人的战争更残酷,但也没有什么比一个人的战争更富于人性。
在这个没有硝烟的心灵战场上,所有可以表示痛苦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那内心的呐喊胜过呼啸的炮弹。那内心的疼痛胜过血肉横飞。
够了,够了,这无休无止的内战该结束了,让我的心灵归于和平吧!我不想疯狂,我要的是一个幸福而有作为的人生。
虽然高考成绩是令人沮丧的,但总算勉强地进入了一所本科学院的新闻专业。
对于一个农村学生来说,大学是值得向往和想象的。我希望,大学生活会展现出一付新的面孔。别了,那地狱般的高中,我要去迎接新生活的阳光。
大学离家数千里,在另一个省会城市。虽然我对遥远的陌生的城市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但总算可以离开父母。独立,这是令我欣慰的。
一辆农用三轮车,沿着曲折起伏的山路,一路轰鸣着、巅簸着。我越来越远地离开了家乡。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我想起了青年毛泽东第一次离家时写的那首诗:“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我也在心中暗暗地发誓,一定要有所成就。
当我的泪水轻轻地滑落,我只带走故乡的故事。
走出山村,我也将是一个城里人了。做一个城里人,甚至是一个乡村娃儿唯一的企盼。大学通知书,就是成为一个城里人的“通行证”。
大学生活尚历历在目,虽然它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它完全不是我初踏校门时所希望的那样,大学生活同样以一付冷峻的面目向我!
神经症与精神病一样,是个令人厌恶、避之犹恐不及的字眼。在大学里,我更加努力地想掩饰自己的这种不正常心态,但就是无法自控。
有一次上课时,前面同学右手拿着一支笔,是一支圆珠笔,顶端是弹簧按钮的。他的笔尖一直对着我,并偶尔用手按按弹簧。我突然想到,如果他在按弹簧时,圆珠笔突然脱手,岂不是就射向了我吗?万一射伤了我的眼睛怎么办?想着我就感到紧张。同时我的内心在不断地否认这样的可能性。但我实在不能摆脱,越来越紧张。我忍不住用手去捅前面的同学,希望他能改变一下姿式,把笔尖放好。可我也不知道,在他回头时我应该怎么说。如果我说,你把笔放下来,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呢?这种请求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合理吗?会不会暴露自己的心理病态呢?
当我捅了他两下时,他回头看我。这时我却低下了头,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有些奇怪,继续扭头听讲,笔尖仍然对着我。我真的需要他改变一个放笔的姿式。于是我又用手去捅他。他再一次回头,脸上有些不快。
“什么事呀?”
“嗯……”
我张开口想低声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没有什么事,就别老捅我。”
他无法理解我的真实意图,于是丢下了一句警告。
可我看到他的笔尖,简直无法在教室里再坐下去。终于,十分钟之后,我再一次把手伸向了他。这时,他突然猛地回头,怒目向我,大喝一声:“你干什么?”他的声音是那么地响亮。整个教室霎时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刷地全部集中在我的脸上。我好像被激光击中一般,脸上火辣辣的,浑身发抖……我强烈地想冲出了教室,却又钉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我的大学生活。
我难道注定了还将继续在悲惨的境地?
我那内心的恶魔,一个不可理喻的恶魔!我仍然无法摆脱它。
这一事件后,我把自己孤立了起来。我不敢面对同学们的目光。我形单影只。
有一段时间,我因为害怕受到前排同学笔的伤害,我上课总是挑第一排坐。
当笔的伤害的意念渐渐淡化以至消失后,我又突然想到坐在前排,老师版书的粉笔灰对肺有损害,然后在一段时间我又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如此反复了将近一个学期。
一种强迫思维渐渐地淡化了,另外的强迫思维又活跃了起来。它们好像一刻也不能让我清闲。离开了父母家人,却又总是担心父母及妹妹的安全,怕他们会出事。又担心家里院子的围墙会倒掉,砸伤了别人。有时在看书或活动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出现山上的祖坟,担心被人破坏盗掘。这时,只有模拟一遍上山扫墓然后再下山的情景,才稍感宽慰。
有一段时间,又突然很关心教室课桌抽屉里的废纸。于是,每次上课结束后,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一一查看每张桌子的抽屉,把里面的废纸拿出来。还仔细地看那些废纸,看上面有没有写什么重要的内容。在做这些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怕被人看出异常来,认为是神经病。
我与人保持着距离,给人冷淡的表情,可我的内心却深深地渴望真挚的友情。
没有人会喜欢孤独。即使是野兽,它也需要同伴。特别是一个不幸的人,比其他的人更需要友谊的温暖。
我是痛苦的,但我的理想没有消沉。它很强硬地在我的心中,维护着我的自尊。我要成为杰出的人物。我看不起庸俗和碌碌无为。我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我害怕虚度时光。我看见了时光像一列火车一样从我的身边飞逝,我跟在后面奔跑。我想利用所有的时间来努力学习。若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读书,内心会有一种不安,觉得虚度了时光。而周围的同学,好像全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他们在打牌、下棋、看录相、跳舞。我看不起这样的生活,可看到他们愉快的样子,我又很羡慕。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多才多艺,快快乐乐。
我对人是真诚的,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可人际关系却是非常失败。同室的一名同学对我还颇为客气,我也想把他作为朋友。但我不敢贸然地邀请他一起出去玩,怕打扰他自己的安排,也担心我们真的在一起会没有什么话说。一次晚饭后,他主动邀请我一起出去逛街,当时我情绪正不好,就坦率地说:“我不想去。”他就与另外的同学去了。看着他们出去的身影。我感到自己刚才太不够热情了,显得冷淡,好似要拒人于外,其实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担心他会因此对我有不好的印象,从此疏远我。我自责懊悔了一晚。其实后来,他还是与我保持了很好的关系。他是我大学时代唯一最可纪念的朋友。
我不喜欢照镜子,我不想面对自己的形容,我宁愿自己的灵魂游离在肉体之外。
我觉得身体每况愈下,在旁人看来要比实际的年龄老一些,显得少年老成。
有时在课堂上,我幻想着自己在讲台上晕倒过去,或者呕吐出一滩鲜血,病歪歪地撑着讲台。
我怕自己会活不长,我没有指望自己活到七老八十,我预感自己只能活到三、四十岁。我把自己的寿命与古今中外拜伦、雪莱、王勃等一长串相当的名单联系在一起。可他们在死亡的年龄,已经创下了足以垂世的功业。而我到了那个年龄,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时,我就害怕我的一生会是个悲剧的结局。
非常想恋爱,却无恋爱的勇气。
一个下雨天,我独自打着雨伞在校园里走。一个女生左手拿着一个文件夹遮住头,右手提着裙子,在我的旁边快步走。那是个漂亮的女孩。我多么想伸出手去,把我的雨伞给她用,或者最好是两个人共用雨伞,送她到女生宿舍。我的心在突突地跳动,可就是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女生渐渐地走远了,她好像回头瞥了我一眼,也许是鄙视我不够男子汉的风度。可我的脸上,依然表现着无动于衷,内心却在责骂自己真没用。
对未来的爱情充满了很高的希望,我渴望一个理想的爱人,渴望一份理想的爱情,然而,我本身又并不是理想中的自己,那么我的爱人、爱情又怎能是完美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将来我爱的人创造幸福。我真的担心,我爱的人会因为我而不幸福。正象克尔凯郭尔不幸说过的,我可以成为什么,却不会成为一个让女人幸福的男人。
我拼命地读书,我把自己沉溺在书本里面。
如果说图书馆是一座城堡,那么我就是城堡中的一只小虫子。
博尔赫斯说,如果有天堂,那天堂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我没有向往上天堂,我只是在逃开地狱。
我从书本中得到精神的滋养。后来我明白,有时候痴迷书本与沉迷网络并没有两样。读书让我沉浸在一个精神的境界里,既可以是理性的思辨,也可以是幻想和虚拟。我得到了精神的食粮,但同时我也回避了面对具体的生活。
只要一放下书本,就会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空虚。
读书便成了一种被迫无奈的选择,成了一条唯一可以逃遁的通道。
一天不读书,便会觉得虚度了24小时,便好像对自己的生命欠下了一笔债务。总让自己变得很匆忙,让自己变得很紧张,用书本把自己的时间填满。
后来,读到毛泽东的一段话,我深切地体验到读书的人是多么地弱小。
毛泽东说,读书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书本放在桌子上,它不会长腿跑掉,所以读书比屠夫杀猪要容易的多,比农民种地要容易的多。
我不知道,自己将后到底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是贪婪地涉猎各种各样的书本。我希望通过书本变得无所不知,我象一个贪食症者一样,贪婪着书本。如果说恋爱是一种感觉,那么可以说我是与书本恋爱了。
书本中确实有美丽的爱情可以打动人。大学四年,我一共读了四遍《红楼梦》。我感觉自己是贾宝玉,一个多情的种子,却又并不喜欢黛玉。我需要一个鼓励我建功立业的人,而不是多愁善感。我并不缺少泪水,也不缺少哀怨。
在读到一本《秋瑾文集》之后,我便确定,在古往今来,我最爱慕的女人,便是这个有“鉴湖女侠”之称的秋瑾。她是一个秀气的女人,有一颗才女的慧心,却又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能舞刀,能举枪,她是一个革命的英雄。她又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当是时,国家不幸,自己婚姻不幸,最后被捕就义,命运不幸。这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杰。她是女人,又是豪杰;她是侠客,又是文士。
我遗憾自己没有与秋瑾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我只能踏着她的足迹,去感受她的气息。
在一个淋漓的雨天,我独自一人来到韶兴。恰逢秋瑾故居关闭修缮。我撑一把雨伞,只在鉴湖上看一湖的波漾,在古轩口看秋瑾就义时的遗迹和雕像。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这个时代没有秋瑾。
没有时光的隧道,何处去寻找秋瑾,我心中仰慕的女人。
当我想像刽子手的刀向秋瑾砍去时,那颗美丽的头颅滚落。不象当初牛顿头顶的苹果掉落,而是一个伟大的生命硕落,它一直落到了这个时代,让我为之堕泪。
我担心万一我爱的人在遭受暴力侵犯时,我没有能力保护她的安全。
我害怕与人发生冲突。我总感到别人武力的威胁和压制。我曾经在马路上看见三个人围殴一个青年男子,三个人不停地拳打脚踢。那个男子完全失去了反抗,非常无助地被打倒,爬起,又被打倒。他满脸的鲜血和满身的泥土,不停地嚎叫、求饶。最后跪在地上,抱着一个打人者的腿哭着求饶命。周围有一圈的观众,却没有一个人援之以手。我多么希望我是一个英雄,有非凡的武功,能够保护自己,也能够打抱不平。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功夫梦,现在还未醒来。可我在真正的武力面前,却只有退缩。我害怕被伤害。
每天晚上,我都在学校的足球场上奔跑。我还练习武术和气功,我依着书本自学“查拳”。我希望让身体强健起来,变得孔武有力。
性仍然是一个问题,或者比高中时期更成问题。高考时因紧张而遗精的场景牢牢地印在脑海里。在一段时间里,也害怕在课堂上会遗精。
因为我明显感到自己肉欲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即使是在军训的时候,我一边在练队列,一边还在瞟着过往的女生。性的幻想很多,自慰仍然继续。因为从书上看到,性交的正常频率是一周三到四次,所以我基本上保持了两三天一次的自慰频率。到了这个时间,往往不自慰不能入眠。有时不完全是一种生理的需要,而成为心理需要。这不仅仅是一种青春期的骚动,而是一种强迫性的心理躁动,我把自己牢牢地按在欲望的漩涡之中。
在性欲之外,我希望自己有力量,有地位,有名誉,还有金钱。虽然我的理想不在金钱,我认为金钱乃是身外之物。但我害怕没有钱,那样我将失去安全和自由。我想到如果我或家人生了重病,没有钱去医治,那将失去生命。我想有钱,并且很有钱,但并不是为了享受。
我并不把金钱看作人生的追求目标,我的本性是大方的,然而在购物时却常犹豫不决,与人交往时却又算计着金钱。因为母亲在金钱上很节俭,她在买东西时能为了一角钱的差价从街这头讨价到街那头,有时甚至要吵起来。父母都很省吃俭用。一旦在我要用钱的时候,往往浮现出父母挣钱的辛苦以及他们的节俭,使我心有不安。即使我觉得这钱花得很有必要,也仍然很焦虑……
在大学期间,我一直保持着俭朴的生活。我吃得很少,也几乎不买衣服。因为购物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不但是每当花钱的时候,就想到父母的节俭、挣钱的辛苦以及对我在经济上的告诫。而且在我挑选物品的时候,常常紧张,生怕多担误了营业员的时间。一旦营业员对我非常热情,或者我试穿试用了,而又不想买的话,我会非常不安,好像我亏欠了服务员似的。在试衣间里,我匆匆忙忙,努力要尽快出来,生怕其他人等得过长。东西买回来后,如果发现了瑕疵,非常想去更换,而又怕与营业员发生争吵甚至打斗。这时我有意把衣服穿脏或挨过包换期限,逼着自己接受。几乎每买一样稍贵的物品,都要使我焦虑好几天。
快毕业了,同学们都在做着各自的打算。很多人忙着找工作,也有很多人忙着考研。我只想尽快独立。我不想在经济上再依赖父母。我要解放自己,我要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只要一个人。我要斩断父母捆绑我的绳索。我想走得越远越好。
也许,当我考上了大学,又参加了工作,父母会认为他们的教养非常成功。可是,在我的心中,他们是多么地失败。只是他们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我认为他们至少在几个方面是失败的,他们没有培养我足够的自信心,没有发展出我个人的兴趣,束缚了我的社会交际……
我想离开他们,在遥远的地方去工作,但又感到不安。我远离父母,将来谁来照顾他们呢?这是不孝的么?这时,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出现了,我希望他们死了,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远走高飞。
同宿舍的一名同学因为要考研,每晚熄灯以后还继续点灯看书。别的同学都没有意见。但我却强烈地感到我的睡眠受到了影响。我很在乎灯光。在灯光没有熄灭之前,我无法入睡。而当他终于上床睡着了以后,我却又毫无睡意。我非常烦恼,想抗议,阻止他继续这样做。但道德的观念又去理解他,人家要考研吗?这关系到他的前途也是为国家培养人材?高尚的道德在说服自己,要自己做出牺牲。一方面听着他入睡后的鼾声,又非常恼火,恨不得跳过去把他拖起来或掐死他。我不敢与他争吵和打架,但我又确实忍无可忍。有一次,我趁大家不在的时候,揭开他的热水瓶,往里面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液。
在我即将跨出校门的时候,传来了祖父的死讯。啊,那颗长期昏醉的心,终于停止了跳动。我没有感到悲痛,我只觉得一个生命又死去了,一个人的历史结束了。
死神之手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将被它抓紧和拧碎。
当我回到家里去奔丧时。祖父已经入殓了。他再也无法拿起酒瓶了。我突然有一种悲哀,不过这是一种对人类共同命运的悲哀。
当我在送葬回来的路上,看见那个疯子的时候,我想自己还真不如疯了的好。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衣衫破烂、肮脏。他一边歌唱,一边手舞足蹈,还哈哈地大笑。路人侧目。然而,他毫不顾忌。他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是可怜的,但他是愉快的。在那疯狂的世界里,他可能把自己当作了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我呢,不是也想做一个皇帝吗?
大学的日子是灰暗的,可终于也要结束了。
日子,像是在复印,只是痛苦依旧。我想把毕业论文写成一篇划时代的作品,仍然没有成功,我只得了一个及格。这是大学生活中一连串失败中的最后一个。
理想依然渺茫,但还在心中。
离校前收拾着书本物品,看着自己的日记本,这是大学四年的生活和心情写照。但我不想把它带走,就让它留在学校里吧。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我打开了打火机。火焰慢慢地舔满了整个日记本,这本薄薄的日记,记载着我青春的忧伤和思想。火焰冒着青烟,祭奠着渐行渐远的青春。
我希望,该留下的留下,该离开的离开。
为了求职,我打起行囊,北上南下,只为了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我想做什么呢?我又能够做什么?我是需要一个铁饭碗,还是一个泥饭碗?我是求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把自己变成一个单位人,还是做一个飘泊的一族。
我一次次地填写表格、面试、然后等待,然后杳无音信。
在南方求职的时候,正临近春节。来到火车站,广场上全是黑压压的人群。站在远方,看上去就像一群蚂蚁,一群为了觅食而外出的蚂蚁。我想如果我挤进去,不也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蚂蚁么?这时我又想,如果摔进去一个手榴弹,会是怎样的血肉横飞?如果我手持一把机关枪,面向人群扫射,那会是怎样的壮观?
因为没有能够购到回程的列车票,我只有乘坐汽车回来。
我与20岁左右的女孩并排卧在一起,她在靠窗的里铺。第一次与一个女孩靠得这么近。她的长发散发着幽香,有一种强烈的诱惑。也许是她太疲惫,她一上车就眯着眼睛睡觉。我做出看着窗外的样子,其实我的目光在端详着那女孩睡着的脸庞、闭着的双眼以及那红润的嘴唇。有时,这时一个念头闪入脑海,我多么希望这时我晕车,突然想要呕吐,然后我不能控制地把头伸向窗外,这样我就会趴在这个女孩的身上。而这不是我有意的,也不是我的过错,而是我的晕车。
车子在公路上奔驰,而我的思绪在肆意地放纵。
也不知道是否出了广东境内,临近傍晚的时候,车子开进了一个路边的饭店。
车子一进入饭店的院子,那院子的铁门就被人关了起来。车子停稳后,一个光头青年把头探进车门,“都下来吃饭,每个人都要吃……你不吃?不吃的也要交10元一个人,下,下来……”车子上的人鱼贯而下。与我同铺的那女孩也下了车。我的肚子确实有一些饿了,路上也没有带什么吃的。虽然觉得价格昂贵,但还是花了10元钱买了一盒饭。
当我把我的饭吃完后,我突然想起来,不知我们车上是否真有人不吃饭?他真的受到了威胁吗?我抬头看,车上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在饭厅里来了……这不是强盗的黑店么?但出门在外的,都求一个平安、顺利。这一车大多数是打工的回家过年,带着一年的辛苦,他们只想早点到家,与家人团聚,他们不想在路上遇到麻烦……
我们就这样顺从了邪恶的势力,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明哲保身。
饭后,车子继续在黑夜里行走。我突然想起了车匪路霸,如果遇到打劫的怎么办?我身上除了回程的车票已所剩无余了。然而,这些民工们的身上可能带有一年的血汗钱。如果打劫,他们会拼命反抗吗?我会表现出自己的正义吗?如果……如果,他们要侵犯,也就是侮辱和强暴我身边的这个女孩,我会不会挺身而出,去保护她呢?……想到这些,我陷入了忧伤之中。
我意识到自己的软弱,我又想起刚才那路边的饭店。我想起了抗日战争时期,一个日本鬼子能够一个人统治一个村子。我为自己的、也为大多数人的软弱感到悲哀!
我就像陷入了一座迷宫。在这座迷宫里有着丰富的可能性。我可以成为这个,也可以成为那个。记者、编辑、作家、文秘、广告,或者经销人员,或者……每一样选择,都将是一个分岔的小径,走上了这一条,就不会再走向那一条。我选择了一种可能,就将排除另一种可能,至少在同一个时间段是如此。并且,哪一条路才能最终通向我的终点---即成为一个杰出的人。
我感到困惑,困惑于所有的方向都好像是出路。
我像一只被囚禁的野兽,不是被关在铁笼里,而是关在一个荒漠里。我无处突围,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方向。
一年之后,当我读到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两位国王和两座迷宫》,那位阿拉伯国王说:“啊,时间的国王,你是世纪的物质和数字的象征。在巴比伦你让我在那么多台阶、那么多大门和围墙的铜制的迷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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