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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与你有染》
念念不忘,终有回响——《时光和你有染》
晋`江独家发表
临渊鱼儿/文
一个寻常的午后,市人民医院中医部医师梅苒收到一条看似不寻常的短信。
“你好!我是市人民医院的急诊部王医生,你的领导出车祸正在我院抢救,现在急需住院费和手术费十万块,请立刻把钱打到此账号:工商银行62*****7954,王飞红。耽搁撤你的职!”
领导出车祸?看起来貌似还很严重的样子,梅苒连忙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已脱离生命危险,正在输氧,请立刻汇款!
梅苒松了一口气,握着手机慢悠悠地打字。
——这样吧,王医生,我给你加五万,麻烦你把他的输氧管拔了。
几秒后“王医生”的信息就追了过来:你什么意思啊?他可是你领导!!
梅苒不慌不忙地接道:
——是我让人撞的,早看他不顺眼了。
“王医生”行骗三年顺风顺水,此番遇到如此*又强悍的反骗计还是首次,心里不免有些愤愤不平:“好吧你大爷的,你赢了,你忙吧不打扰了!”
梅苒缓缓弯起唇角。
一旁的小助理勾长脖子看过来,“师姐,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下班啊?”
她也有些无奈,“还有一个预约病人。”
田甜把手里的药材、小称放下,“很重要?”
“上面特地交待下来的,算是硬性任务,”梅苒的嗓子有些不适,声音压得低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大人物。”
田甜来了兴趣,“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梅苒看了眼预约记录本,在未打钩那栏找到一个名字,“傅时谨。”
门外的雨又下得大了些,细细密密的雨点仿佛一束束银针,带着一股狠劲儿扎向地面,翻卷着溅起朵朵晶莹的水花。
田甜托腮猜测着,“这位帅哥估计是被大雨堵在路上了。”
梅苒不由得好笑,存心打趣她,“你怎么知道他是帅哥?”
“名字啊!这么好听的名字一定是帅哥!”
响雷阵阵,雨声沥沥。
梅苒不得不扬高声音,“这么笃定?”
田甜还想反驳一番,不料抬头竟看见一个撑着黑色长柄伞的男人正拾级而上,隔着雨帘看不清容貌,只看得出他身形颀长。
屋檐下的红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车辆鸣声不止,行人匆忙过往,可奇怪的是,那人在雨中却走得不慌不忙,仿佛天生就有一种沉稳的气质。
反正也无聊,梅苒难得起了戏谑之心,想打击一下这初出茅庐天真烂漫的小师妹,“这个叫傅时谨的男人……”
田甜看得几乎失了神,待得那人渐渐走近,收拢了雨伞,随后伸手推开了玻璃门……她这才如梦初醒,突然听见耳边掠过一道甜软的声音:“说不定是个满脸麻子的矮冬瓜。”
不、不矮啊!
“师……师姐,你的病……”田甜舌头都捋不直了,一连说了几个“病”字,“人……他好像来了。”
湿润的气息被风卷进来,梅苒抬眸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男人,白衣黑裤,眉目清冷得如同城外覆雪的青山,全身透着一股淡漠疏离气息。
他身后是一道密集的雨帘,那双微冷的深眸,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
梅苒的手从预约记录本上移开,缓缓问:“傅时谨先生?”
淡定若斯,仿佛那句“麻子矮冬瓜”不是出自她的口。
问完耳根却悄悄红了半边,心中暗忖:雨声那么大,刚刚那话,他应该没听清楚吧?
“不好意思,迟到了。”
答案已昭然若揭。
梅苒事先看过病历:偏头痛,先前是西医治疗,出现药物副作用导致病情加重。
“手伸出来,我把一下脉。”
旁边的小助理夸张地“啊”了一声,激动得小脸绯红,梅苒这才注意到男人放在号脉枕上的那手,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有说不出的养眼。
她神色如常地收回视线。
把过脉后,梅苒又简单问了一下病情,心中大概有个底,开始低头写药单。
她虽算不得是半路出家,可始终没法把字写得龙飞凤舞叫人看了晕头转向,所以轻易被人捉住了错处。
男人捏住她的笔,沉声道,“这里写错了。”
声质清冽,还带着些许的沙哑,仿佛羽毛轻扫过心间,酥麻麻的。
梅苒注意到他长指压着纸面的那处,顿时明白了过来,不免有些窘。
原来她把“谨”写成了“瑾”。
还真是一个谨慎的人。
好不容易送走一尊大神,没一会儿又来了几个病人,梅苒也顾不上吃饭,这一忙就忙到了天色微黑,雨也停了,她扶着酸疼的腰,“走吧,请你吃饭。”
被折腾得蔫蔫的小助理一下子双眼冒光,“我们去吃西餐吧,新开张的店,我有代金券!”
两人各点了一份黑椒牛排、法式黑松露鹅肝酱和意大利面,好吃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吃着吃着,田甜突然有些坐不住了,“师姐,这会不会很贵啊?”
她手上是有三张一百元的代金券,可似乎不能叠加使用啊!
梅苒正切着牛排,“没事,我请客。”
田甜放下心来,絮絮叨叨又开始说起路上的话题,“我就说他一定长得很帅吧?亏你还说人家是……”她笑得前俯后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不过,傅时谨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呀,不知道在哪里听过呢。”
梅苒饥肠辘辘,埋头苦吃,并没有答话。
餐厅换了一首抒情歌,对面的小姑娘突然变得感伤起来,唉声叹气的。
“怎么了?”
“昨晚我不是熬夜看《中国好歌者》吗?天后余声也唱了这首《你是世间最好的相逢》,虽然唱得很好听,可跟我女神比,那也是差远了!”
梅苒随口问,“你女神是谁?”
“你有没有听说过七年前轰动乐坛的传奇歌手mr?”
梅苒握着刀叉的动作一顿,慢慢摇头。
田甜语声略带哽咽,“她就是我的女神啊,虽然如同昙花一现,只留一曲成绝响……我们为了纪念她,特地……”
梅苒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不敢置信地问,“追思会?”
她怎么不知道mr死了?!
“是啊,”田甜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七年了,这是我们mr粉自行组织的活动,就在这个周末,你要去吗?”
梅苒想了想那画面顿觉遍体生寒,“不用。”
气氛凝滞。她又问,“那个节目,你最喜欢哪个歌手?”
“当然是天后余声啦!不过,有一个叫梅梦然的歌手唱得也不错。”
沉重的话题被成功转移,梅苒笑笑,继续听她说,一顿饭吃下来也还算愉快。
不过等到要结账的时候,梅苒却有些笑不出来了,走得太急忘了带上钱包,幸好翻了随身小包,找出了一张很少使用的黑卡。
谁知却惊动了餐厅经理,这个匆匆赶来的微胖男人额头沾汗,点头哈腰,“梅小姐亲自光临,实在是荣幸之至!这是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说着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纸袋。
梅苒接过,说了声“谢谢”,赶在上洗手间的田甜回来之前把他打发了。
“咦,这是什么?”田甜好奇地瞅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
“餐厅送的礼物。”
“这么好?吃个饭还有礼物送?”
三言两语说不清,梅苒只得含糊道:“大概我们是什么幸运客人吧。”
田甜深信不疑,梅苒见她对那礼物感兴趣,便送了给她。
回到家时天已深黑,一盏灯柔柔驱散黑暗,梅苒累得不想动,躺在沙发上和闺蜜微信聊天:
“你去参加《中国好歌者》了?”
余声:你看节目了?!
梅苒:没有,只是听说。
余声:亲爱的,有空看看吧,我的第一首歌是献给你的。
梅苒:……
余声:对了,你堂妹也在,要不要我多多“照拂”?
最末二字,似乎不能只看字面。
梅苒刚要回复,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大大地跳动着“梅良之”三个字,她迟疑了一下才接通,“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那端传来的声音有些急躁,“想想,你现在有空吗?然然的助理打电话说她喝醉了,我刚好又脱不开身,你帮我去接一下吧?”
仿佛怕她拒绝般,那边的人连珠炮似地报了一串地址后,就迅速掐断了电话。
还真是拿捏得分毫不差。
梅苒咬咬牙,只得认命地拿包出门了。
三十分钟后到达会所,梅梦然的助理一看到她就像看见了大救星,立刻迎上来,小脸垮得像刷了一层过期的白漆,“她醉得很厉害,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不仅骂我,还打人,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借着灯光,梅苒看到她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手腕也印着一圈青紫,无奈地摇摇头,“她现在在哪里?”
助理连忙引路,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惊得她目瞪口呆。
只见平时皮嫩娇贵的大小姐,此刻正衣衫凌乱,被人毫不怜惜地箍住了双手,连拖带拽地从包厢里拉了出来。
天啊!她忙不迭地揉揉眼睛,一脸惊恐,“这样不太好吧,然姐如果知道我们这样对她,会不会……”
梅梦然看着瘦,但骨架大,梅苒则是纤盈那一类,哪里承受得住她的重量?愿意来接她还是在心底默念了一百遍“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后才做出的决定,一听这话直接松开手,“那你来。”
梅梦然便被放倒在地上,不知磕到了哪里,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站在一旁的助理吓得腿都软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哪里还敢说什么话?
梅苒靠在墙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动工”,这时走廊的光线突然一闪,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只见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过来,走在最中间的男人清隽如月华,依然是白天那身简单衣物,白色衬衫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灯光流转,他那双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眼睛静静地藏在这片柔和的光影里。
他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一眼,脚步略顿,“梅医师?”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梅苒只看到他的眼眸深处,仿佛微微摇曳着一簇光。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男人嘴上虽是这么说,却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动作,眼风淡淡一扫,他身后便有两个人走出来。
梅梦然的助理自看到这个男人时便有些不对劲儿,眼见地上的人披头散发、形象全无,时不时还冒个酒嗝儿,心里都快哭死了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让然姐知道她在心仪对象面前这样狼狈失态,她一定会打死我的吧?!”
那两个男人动作利落地将梅梦然拉起来,一左一右地架着往外走。梅苒回过神,刚想道谢,那人已然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望过去,只看见一个挺拔身影,和那随风微动的衣摆袖口。
那声“谢谢”便咽在唇间。
眼见人都离开了,助理也快步跟上去,“梅小姐,你和刚刚那位傅先生认识?”
梅苒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助理见她一副似乎不愿多说的样子,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没有再问下去。
梅梦然的米色保姆车就停在路边,上车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她额头又磕了一下,人倒是有些清醒过来,扒拉着车门开始耍酒疯了。
经纪人去外地前还特地耳提面命过,这位大小姐眼下势头正盛,绝对不能闹出什么丑闻,想到这一幕或许早被伺机而动的狗仔们拍了去,明天妥妥地上头条,助理小夏不由吓得花容失色,“怎么办,怎么办啊?!”
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不想这么快就失业啊!
梅苒也有点头疼,摸到梅梦然的手,在虎口处的合谷穴上用力一按,她疼得“啊”了一声,乖乖松开了手。
她顺势往里一推,人就稳当地坐进了车里。
“梅苒?”
梅梦然略睁开迷离眼睛,认出眼前的人,“呵呵呵呵”笑起来,“我跟你说啊,我终于见到他了!”
她难耐地扭动着,双颊潮红,“他们拼命灌我酒,说只要我全部喝完,他们就告诉我ansel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就在现场。”
“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唱一首他写的歌……”
“不管不管,我想追他,我要追他我要追他!我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梅苒躲着她身上冲天的酒气,“你醉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又转头吩咐她助理,“给她泡一杯蜂蜜水,空调不要调太低,她睡觉会踢被子。”
小夏一连应了好几个“嗯”,小心翼翼地开口,“梅小姐,今晚上的事……能不能帮忙保密啊?”尤其是关于傅先生的那部分。
梅苒了然,点头,“回去吧,早点休息。”
夜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带着一股凉意,肆意穿过这片人间繁华。
梅苒走了一会儿才在站点打到车,路上她给堂哥梅良之发了条短信,告知任务圆满完成,随即一路沉默到家。
吹干头发,时间已过十点,梅苒坐在床边,只开了床头一盏小灯。
橘色柔光照亮满室幽静。
一会儿后,pad里有清越女声响起:“我是余声,非常荣幸参加《中国好歌者》……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回来,今晚这首《你是世间最好的相逢》,献给她。”
熟悉的旋律盈盈溢出,梅苒静静听完,许久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把视频关掉,随手从床头拿了一本书,刚翻开,一株风干的紫色薰衣草便跃入眼中。
有些歌不适合深夜时听,有些回忆,却很适合在这夜深人静时想起。
三年前,她和发小余声旅居法国,正是薰衣草漫山遍野开得荒艳的季节,她们相约一起出行,谁知在山城施米雅那通往普罗旺斯庄园的公路上,车子抛锚了。
两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对着干瞪眼。
那会儿余声身上亲戚做客,性子有些暴躁,她用力踢了几脚车门,不知触动了车内什么装置,车子竟发出一声比一声尖锐的警报声。
“靠!还是打电话叫人来吧。”
知道梅苒是法语盲,余声也没想着指望她什么,幸好来之前自己恶补过一个星期的法语,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准备求助。
梅苒听好友叽里呱啦地和人交涉着,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她面色是越来越不善,最后竟是用英文骂道,“*!”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余声气呼呼地摊手,“谁知道那法国佬乱七八糟在说什么,娘娘腔!他还一直问我说什么,真是有毛病!”
梅苒:“……”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余声很看得开,席地而坐,摆摆手,“等着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将近入夜,山风微冷,从漫山的薰衣草花野里低低吹下来,幽香浮动。远处的山谷里隐约传来阵阵铃铛声,和着牧羊人的吆喝,衬得这荒野的暮色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看,有车来了!”
梅苒话音未落,旁边一道影子突然射了出去,她定睛一看,只见好友一边跑一边比着大拇指冲到路边,“help!pleasehelp!!”
黑色的凯迪拉克慢慢停了下来,车身被夕阳余晖拉长,斜斜地印在地上,好一会儿后车里才有人下来。
余声见下来的是一个地道的法国大叔,人就有些懵了,指着身后抛锚的车比划两下,间杂几句法语,弄得彼此大眼瞪小眼,她只得放弃,弱声问,“glish?”
大叔爽朗地笑,“sure!”
两人便用英文调到了同一频道,愉快地检查车子去了。梅苒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原地等,借那黑色车子挡一挡山上冷风。
旷野间,如墨夜色簇拥而来,头顶上,星子闪烁,像一丛丛火焰,静静在天上燃烧。梅苒看得入了迷,收回视线时,不经意往车内一瞥,目光顿住!
后座的男人一身正装,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他应是刚从一场宴会上回来,眉间有几丝倦意,正微阖着双眼养神。
这人通身的清贵气质,只怕不是出身寻常人家。
似乎察觉到异样的眼光,男人忽然睁开眼睛。
梅苒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道幽冷的视线中。
明暗浮动的光线在男人的深眸挺鼻间交错,那双眼睛如深潭般,看不见底,又似有无数漩涡,散发着无边吸力。
幸好只是一瞬他便移开目光,不知怎么的,梅苒忽然有些心慌意乱,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那边清晰传来好友感激道谢的声音,车子应该是修好了,梅苒想了想,将发间别着的一株紫色薰衣草轻轻放在了挡风玻璃下。
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之前司机为什么好一会儿才下来,就像她莫名笃定,车里的那个男人虽一身淡漠,可内心柔软——因为他有一双她见过的最慈悲的眼睛。
跑车重新启动,梅苒坐在车上,回头见那黑色车子冲破渐浓的夜色一路驰骋着,尾灯像萤火虫般一闪一闪,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罗通德古堡在远山外若隐若现,一如她的心,似有些怅然若失,又不知这股心绪由何而起。
而今,那淡得不能再淡的心绪又被勾起,梅苒捻着那紫花轻笑。
傅、时、谨。
原来这是他的名字。
算上今晚,他们已经见过三次了,或许……更多次。
傅时谨刚到家,老太太听到动静走出来,“时谨,回来了?”
老太太是傅时谨外婆的陪嫁女,半生孀居,看着他从小长大,傅时谨恭敬地称她一声“姨婆”。
两人间虽没有亲缘关系,却感情甚笃。
“这次准备待多长时间?”
“三个月左右。”
他这次回国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受人所邀帮忙进行古董鉴定,其二便是治偏头痛,后者需花费比较长的时间。
老太太一听,难掩喜色,“真的,没骗我?!”
傅时谨眉色放柔了些,“没。”
“太好了!”老太太吃下了定心丸,开始絮叨起来,“以前啊,一年都难得见你一次回来,回来一次待不上三天又要走……你身上虽流了一半法国人的血,可这里才是你的根啊!时不时要多回来看看……咦,你手上拿的什么?”
“医院开的中药。”
老太太是知道他病情的,蹙起眉头一脸心疼,“最近还是夜夜失眠吗?那酒还是不要沾了吧,你也该多爱惜自己的身体,要听医生的话,把这病的病根彻底去了……”
她又婆口苦心“数落”了一番,这才颤巍巍地进厨房煎药了。
也不知那是什么灵丹妙药,这晚傅时谨破天荒在午夜时分入了睡,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听闻他回国,好友叶岂寒特意一大早来电慰问,“偏头痛好些了吧?”
傅时谨想起昨夜难得的好眠,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边更得意了,“我给你介绍的这位梅医师那可是绝对靠谱的,她专攻中西医结合方向,临床经验丰富,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
“对了,我听说你昨晚被一个小歌星缠上了?”手机里传来的笑声很是不怀好意,“我说都淡出圈子这么久了,想让你这大词曲家写歌的还是大有人在啊!”
“七年了,”叶岂寒话音一转,语气听起来很是遗憾,“mr也消失了七年,如果当年你们有机会合作,那该是……”
那边异常的沉默让叶岂寒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他连忙岔开话题,“听说这个周末a市有mr的追思会,你要不要……”
mr、mr,怎么老是mr?
叶岂寒心底暗叫不好:难道他也要像傅时谨那样……为这个不知是否还在人世的人而魔怔吗?
“她一定还活着,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叶岂寒听着“嘟嘟嘟”的余音,满心复杂。
同一时间,中医院里,梅苒忽然打了个喷嚏,她转头问,“田甜,你喷香水了?”
“是啊!”小助理捧着脸,原地转了两圈,“你闻出来了啊?”
“师姐,你说怎么就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呢?我们只是去餐厅吃个饭,人家就送了一套法国香水,”田甜现在还被这大馅饼砸得晕乎乎的,“我特地上网查了,还是限量款喔!”
梅苒笑笑没说话,想了想还是提醒一句,“以后香水不用喷这么多,恰到好处就可以。”
“哎,《中国好歌者》的结果出来了!”田甜用手机刷着官方消息,啧啧道,“天后果然是天后,拿第一是实至名归啊!”
“咦?”她继续往下刷,“梅梦然竟然排在第二?!”
又不禁心生感慨:“撇去其他因素不说,梅梦然光是这张脸就加分不少,这真是个看脸的时代啊!”
梅苒在一旁听着她小声嘀咕,停下翻看记录本的动作,难得分心想了下,十六七岁时的梅梦然是什么样的呢?
嗯,长得……比较潦草。
又黑又瘦,高颧骨厚嘴唇,笑起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和现在的模样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这变化要从梅梦然还是沈梦然的时候说起。
那时她十六岁,辗转从老家来到梅家,和周围陌生的一切格格不入,课业又严重滞缓,被养父梅清远送到国外“镀金”。三年后以练习生身份出道,以清纯外表和甜美嗓音迅速走红,又三年,金光闪闪归国。
“哇哦!”那边突然又爆发出一声惊呼,打断了梅苒的出神,不等她开口询问,小助理已经一脸激动地蹦到了跟前。
“师姐师姐,你还记得我昨天说过,傅时谨这名字有点耳熟吗?天啊天啊!这样一个大人物……我真是有眼无珠啊!”
见梅苒没有什么反应,她捶胸顿足,几乎都要跳起来了,“就是那个知名的古董收藏家啊!之前新闻还报道过的,他将一枚白玉圆玺捐给了a市博物馆……”
似乎还没得到眼前人强烈的共鸣,田甜直接抛出了重磅炸弹,“师姐,你知道那白玉圆玺拍卖成交价多少吗?”
梅苒配合地摇头。
小助理夸张地伸出九个手指,“一亿多!都是真金白银啊,就这么眼都不眨一下就捐出去了,”她连连叹息,“我勤勤恳恳工作,恐怕一辈子都赚不到一个零头啊……”
“不过,一想到能见到他真人,我就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梅苒原本正若有所思着,一听到这里就忍俊不禁,轻拍了下她胳膊,“悠着点啊,他下个星期一才过来复诊。”
打趣过后,她就带着几个实习生进行早间的例行查房了。
一开始还比较顺利,等查到一位老太太时,梅苒发现她的情况有些不对,询问了一番,老人家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护士解释道,“昨天……有一管针水没用。”
“胡闹!”梅苒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实习生面面相觑,护士又轻声说,“这个是病人自己强烈要求不用的,说是经济上有些困难……”
那药水是德国进口的,药效极好,只是价格昂贵,一支就差不多要几千块,普通人基本上负担不起。
梅苒沉默。
护士又低声跟她说了老太太的情况:丈夫早逝,靠着一份清洁工的微薄工资生活,老了又落下一身病,实在是晚景凄凉。
芸芸众生,也有高下之分,并非尽然平等。
她这次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了,可……这药水不得不用。
“药水照用,医药费我会垫付。”
护士点头应下,有些欲言又止,“梅医师,这位老人家可能还需要请一个护工。”
梅苒疑惑,“她不是还有一个孙女?”
护士叹息,“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这还不是亲孙女。”
老人家听到这里早已热泪盈眶,护士看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偏过头去低声说,“她膝下无儿无女,那所谓孙女是垃圾场捡来的。老太太艰难把她拉拔大,没想到这丫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顾人病得多重,来一次就要一次钱,不给就骂骂咧咧咒人去死,还动手动脚。喏,老人家手上那片青紫就是她掐出来的……”
梅苒听了久久无言。
好半晌后才说,“那就请一个护工吧。”她又温言安慰老人家,“婆婆,您安心养病,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老人家感激地握着她的手,眼泪横流,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人……一生平……安啊!”
在梅苒刚去查房没多久,中医部里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子,背着双肩包,眼睛四处打量。
听到动静,田甜从药柜下探出头来,“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女孩摇头,“我是来找人的。请问梅再医师在吗?”
田甜听得一头雾水,“没在医师在吗?”什么意思啊?一大早的你确定不是来搞笑的?
“就是那个黑色长发,”年轻女生简单描述了一下,“鹅蛋脸,眼睛很大很漂亮,长得很像古典美人的梅医师啊!”
田甜迅速会意,“你说的是梅苒梅医师吧?”
“啊?”女孩闹了个大红脸,“原来那是‘苒’不是‘再’啊,不好意思,我刚看得太急弄错了。”她先前还疑惑怎么会有人名字这么奇怪。
田甜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你找她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是a大美院的学生,我们最近有一个写生任务,主题是古风美人,我听同学说人民医院中医部有一个医师很符合要求,所以就想请她当我的模特。”
“梅医师去查房了,你可能要等一会儿。”
过了半个小时,梅苒和实习生们回来了,女孩又一次说明来意,实在是盛情难却,两人私下约了时间,她就离开了。
这个点没有预约病人,梅苒在办公室翻看实习生们整理的查房记录,细心地用笔在旁边批注。
手机突然亮了亮,一连串微信消息浮现在屏幕上。
余声:天啊天啊,笑死我了!
余声:我们今早录制《中国好歌者》,你那堂妹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额头长了两只犄角,还一左一右对称,像小驯鹿似的!”
余声:凸得太明显,那么厚的粉都遮不住啊,摄影师都不太敢给她特写,镜头一拉近……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这天后人前高贵冷艳,私底下又是另一番模样,梅苒早已见怪不怪,她收好手机,刚想起来喝口水,小助理就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人戴着鸭舌帽、口罩和墨镜,不过梅苒还是第一眼认出她来。
很显然,田甜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激动地做着口型,“梅、梅梦然啊!”
梅苒语气有些淡,“你来找我什么事?”
梅梦然将口罩和墨镜摘下,“梅苒,我嗓子有点痛,你帮我开点药。”
闻言,梅苒的视线轻轻落在她压得很低的帽子上,“这种情况,你应该去挂耳鼻喉科。”
梅梦然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随意扫了一圈周围,“你不是精通中西医吗?随便给我开点药就好。”
小助理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两人是认识的啊!她们……是什么关系?还有,等一下可不可以要个签名啊?
梅苒见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心里如明镜似的,这恐怕不是真来看病,而是来炫耀的。
是了,这不就是梅梦然一直以来最喜欢做的事吗?
看这阵势,如果不如她所愿,恐怕会纠缠不休,梅苒权衡了下便做了决定。
检查过后,她发现梅梦然的喉咙确实发生了轻微灼伤,便问,“最近饮食如何,有没有吃什么刺激性的食物?”
梅梦然低声答,“吃了醋,”声音越来越轻,“很多很多的醋。”
梅苒一怔,似是不敢相信。
“哎呀!你不要再问了,”梅梦然有些不耐,“给我开点药,贵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药效一定要好!”她现在连吞口水都有些痛,而且过几天还要录节目。
最后梅苒还是开了几味温和的中药,嘱咐她饮食要清淡,多吃些稀软食物,梅梦然心不在焉地应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送走梅梦然后,梅苒接到预约病人的电话,被告知临时有事脱不开身,于是又重新预约了一个时间。
挂断后她扫了一眼手机,发现又有几条新微信消息,一一点开。
余声:对了,我再跟你说一件好玩的事儿!
余声:前几天录节目,梅梦然私底下找我,问我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声音变得更有质感。既然她都这么诚心诚意地问了,我自然要拿出自己的独家秘方啊!
余声:于是我就跟她说喝醋对嗓子有益。
余声:没想到她真去喝了我的天!听说还伤了嗓子,结果第二期节目录制,她自然排名垫后啊,她经纪人不知有多头疼……天知道,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这样一来,一切来龙去脉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梅苒想了想还是回了条信息:“声声,我知道你因为我的缘故看不惯她,玩笑可以开,但不要太过。”
那边很快回了个撇嘴的表情。
周末在弹指间过去。
周一一大早,田甜顶着两个黑眼圈进来,两只眼睛还红肿着,梅苒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小助理“呜呜”哭起来,抽噎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平稳下来。
原来她昨天去参加了mr的追思会,会上齐集了许多从全国各地甚至国外赶过来的mr迷,大家先缅怀了一下,随后合唱了mr当年的成名曲《你是世间最好的相逢》,唱到动情处抱在一起痛哭……
梅苒见她哭得这般伤心,有些不忍,安慰道,“或许你所说的那个人,她并没有死呢?”
田甜反手擦擦脸,眼底还倒映着泪光,“如果她还在人世……那……她为什么一直都不出现呢?大家都……那么爱她啊!”
一个声音能被那么多人记住,而且一记就是七年,这意味着什么?
梅苒默然,心下叹息。
“或许,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这早上病人很多,梅苒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田甜也很快调整了状态,加入到忙碌中。
忙到中午吃饭时间,病人大都离开了,中医楼终于变得安静下来。
梅苒和田甜到医院食堂吃过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差不多又到上班时间了。
幸好下午人不多,梅苒抽空去收费处帮病房的老太太划了医药费,和同事简单说明了一下,回到中医部,只见小助理站在柜台后拼命地朝她挤眉弄眼。
梅苒一时还不明所以,她有些急了,用手指指,“傅先生来了,就在你的办公室。”
小助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比上次又帅了不知多少,简直帅出天际了!”
“不行不行,我真快晕过去了!”
梅苒推开门,里面的人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他微微点头,脸上依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
“傅先生,”梅苒走进去,随手关上门,“那天晚上,谢谢你。”
她这话说得很有些别样意味,甚至连自己都分不清谢的是昨晚,还是三年前普罗旺斯那晚他的相助,又或者都是。
阳光明晃晃地映在男人身后,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分明没有半点温度,“不必客气。”
梅苒细心留意到他的脸色似乎比上次来时苍白几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倒是一如往日般深邃幽沉,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把脉。
脉象紊乱,梅苒眉心微蹙,再三确认后松开手。
“傅先生,请问我开给你的药有按时服用吗?”
傅时谨看了她一眼,点头。
“那……最近几天有没有喝浓茶、咖啡之类的?”
“没有。”
他又补充,“不过我有喝酒。”
梅苒:“……”
“傅先生,偏头痛这种病,一开始都应该选择中医治疗,根据我的经验,西医一般采取止疼措施,并不能从根本上治愈,而且大都会出现药物副作用。我研究过你的病情,属于偏严重那种……我有信心在两个月内控制住病情,不过,我需要你的配合。”
见对面的人依然神色清冷,仿佛一点都不在意,梅苒“腾”的一下站起来,目光居高临下有些严厉地逼向他:“傅先生,我很确定之前再三跟你强调过,浓茶、咖啡和酒都不要碰!难道你都当耳边风了吗?”
真是……疯了,病情突然变得这么糟糕,他该是喝了多少酒?!
面对这么不合作的病人,梅苒是真的生气了,语气也有些不好,显然她也意识到了。
“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动了。”
以前面对再棘手的病人,梅苒也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她忘了他的身份,也被过去的记忆混淆心绪,此时此刻,他只是自己的病人。
一个很不听话的病人。
“抱歉,”傅时谨静静地看向她的眼睛,“我下次一定记住。”
梅苒点头,面色稍缓地去洗了手,擦干后走到男人跟前,“接下来我会帮你进行头部按摩,一开始穴位刺激感会比较不明显,后面会渐渐加强。”她的手摸到他发际正中直上半寸的地方,在神庭穴上先轻轻按了一下让他适应,然后用双拇指交替着进行。
傅时谨只感觉到她温凉的指腹一下一下地在头皮上按着,柔软又有力,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
虽然他并没有半分唐突的意思,但两人离得那么近,他几乎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若有似无的幽香。
余光里尽是她白皙的面颊,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他何曾和别的女人靠得这么近过?
傅时谨迅速别开视线,坐得挺直,艰难地拉开两人间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
梅苒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玉管似的纤指在他太阳穴上轻按十下,又来到头维穴。
她的右手受过伤,此时有些酸疼,不得不停下来揉了一会儿才继续。
他的额发就在手心里,微痒,她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
按摩过后,梅苒重新开了处方,又细细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这才送他出门。
傅时谨取了药包,刚到医院停车场,叶岂寒的电话就准时来了。
“听说你今天去复诊了?情况怎么样?”
傅时谨淡淡反问,“你说呢?”
叶岂寒猜不透他心思,只能拐着弯儿问些乱七八糟不痛不痒的问题,“医院的那些护士看到你有没有个个脸红心跳?还有……”
傅时谨不太想听他聒噪,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她竟然说你酗酒?”叶岂寒大笑不已,“真是太有趣了,我有时间一定要亲自会会这梅大医师!”
说来“酗酒”这顶大帽子落在头上,傅时谨确实有些无辜了。
他酒量不太好,是圈里公认的三杯醉,昨天是mr的追思会,凡是听到和mr相关的字眼,傅时谨的情绪就像被人按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开关。
昨晚他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便喝了两杯。
没想到睡到半夜,头痛欲裂,辗转反侧也难以成眠。
他忍着一阵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听着耳机里一遍遍循环的同一首歌,看天色一点点放亮,身上的衣服、身下的被单被汗泼墨似地染湿了一大片。
傅时谨心里太清楚,真正困住他、时时令他疼痛的,是他对一个人的执念,用长达七年的光阴铸就,既深又坚固,仿佛成了他身体里的某个部分。
而这份执念,只有一个名字可以寄托,不,那甚至算不上是一个人的名字,它只是两个简单的字母。
mr,这些年,你会在哪里?你又……是否安好?
不知怎么的,mr追思会那天的视频被网友放到了网上,制作者还特意在后面附言:我们追思怀念的是她的声音,是她惊艳的那一曲《相逢》。过去的已成为了过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性。mr七年,情深不悔。静候归来。
这段视频和后面若有所指的话迅速引起一阵轰动,对广大mr迷来说更无疑是一颗深水炸弹,“mr七年,情深不悔”很快就被顶成了微博热门话题。
一路持续刷新热度,阅读数和讨论量节节攀升,一跃成为头条。
极少的质疑视频真实性的言论,都被几乎丧失理智的mr迷们碾压得一丝不剩,关于mr的话题开始铺天盖地地出现在各种娱乐新闻中。
很快又到了第二期《中国好歌者》公布结果的时间,这期录制时梅梦然状态不佳,名次靠后,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点开微博,想看看网友们的反应。
谁知映入眼中的全是mr的消息,梅梦然很是惊讶,“mr还在人世?不是说她已经……”
乐坛中人,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mr。
这个对音乐有着超高领悟力、又精通各种乐器的女人曾经也让梅梦然仰望,她的音色、乐感、技巧和情感,恐怕连如今的天后余声都无法超越,可惜的是,她只如昙花一现那般不复见。
可喜的是,梅梦然发现有了mr的话题,几乎没什么人去关注她在那期节目的失利,不禁感慨道,“mr真是出现得太及时了!”
经纪人拿过她的手机,连续在上面点了几下,重新回到梅梦然手上时,她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微博名被改成了“梅梦然mr”。
“这是?”
经纪人意味深长地笑,“你以为那视频是谁放上去的?”
“可是,”梅梦然有些迟疑,“这样子好吗?”
经纪人拍拍她肩膀,“真真假假,又有谁辨得清楚呢?我已经为你争取了最好的资源,梦然,相信借着mr这股东风,你一定可以飞得更高更远!”
“还有,这几天你就专心揣摩mr的原声带,好好模仿她的声音和技巧。”
不出所料,一条“梅梦然mr”的话题以火箭般的速度蹿进大众视野,网友们几乎疯狂了!
一天之内,梅梦然粉丝疯涨,到后来新话题如同野火燎原,几乎有些压不住的势头。
一时之间,梅梦然这个名字便和乐坛传奇mr划上了等号。
“梅梦然就是mr?!”
田甜也刷到了这条消息,吓得小心脏噗噗跳,手机都差点握不住,“我的天啊,是不是真的!?”
“师姐,我好开心啊!原来mr真的没有死!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啊……”
梅苒“嗯”了一声,眸色似深潭水般透亮淡静,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不出意料,她刚翻开一本病历,余声的电话就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接通后,那边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对于梅梦然就是mr这件事,你怎么看?”
余声的声音很平静,可不难听出她话中浓浓的挖苦和质问意味。
梅苒有些头疼,“声声,皆大欢喜,这不是挺好的吗?”
那端:“嘟嘟嘟嘟……”
梅苒回拨回去,“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再拨:“……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看来这次她真的气得不轻,梅苒揉揉眉心站起来,这时,外面田甜敲门,“师姐,有病人找。”
那进来的妇人一身绿色长裙,脸上的妆化得极浓,几乎看不出原来面目,她从进门就一直盯着梅苒看,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看穿。
梅苒刚要出声问,她已经走到跟前,摸着下巴“咯咯咯”笑起来,“果然混得人模人样的啊。你这死丫头可真会躲,让我一阵好找。要不是听老家的人说起,我还不知道你攀上了梅家这根高枝儿……”
她身上除了脂粉味,还混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什么腐烂后的臭味,又好像不是,梅苒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那女人直勾勾地看着她,笑得阴阳怪气,“我的好女儿,你飞上枝头当了金凤凰,不会就忘了我这个妈妈吧?”
梅苒缓缓垂下眼眸,静静避开那道几欲剜人的目光,她的声音淡得如同桌上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凉了的水,“这位女士,我想你认错人了。”
吴玉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冷笑道,“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心虚了?”
她轻轻将头发拨到耳后,那指甲上涂满了鲜艳的红色,映着鬓角那片厚厚的粉白,格外触目惊心。
“然然,你当了那梅家的千金小姐,难道就不肯再认你的亲生母亲了吗?做人可不能这样忘恩负义,不要忘了,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身上还流着一半我的血……”
听到这里,梅苒眸色骤然一冷,“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从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化作灰我都认得出来,”吴玉婉嘲讽地勾起嘴角,“倒是你,不仅换姓,还改了名,不是说你爷爷最喜欢叫你然然吗?你这样……对得住九泉之下的他?”
“那你知不知道,梅家还有另一个女儿……”
“当然!那位是真正的梅家大小姐,她父亲是s市首富梅鸿远,坐拥整个集团,母亲是知名的古典音乐家……”吴玉婉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梅苒淡淡接上,“沐容。”
“人家可是名副其实的富贵千金女,生来就含着金钥匙,听说她已经继承母业走上音乐道路,最近正大红大紫……什么,你说什么?”
梅苒:“沐容是我的母亲。”
吴玉婉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听的笑话,讽刺的笑意几乎把眼角撑破,“然然,你傻了吗?我才是你妈!”
然而,再一细看眼前静静立着的人,那娴雅神韵,那眉眼间的淡然气质,吴玉婉心里有些不确定了,笑意也僵住,视线重新落到对面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上。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对啊,然然从小干粗活,那指节很是粗大,而且印象中女儿骨架似乎还要大上一些。
说来吴玉婉在医院公开栏处见到梅苒的照片那会儿,她也是有那么一丝怀疑的,不过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喜欢打扮,变漂亮了也很正常,可一见到真人又有些不淡定了,这通身的气质……骗不了人啊!
走出中医部大门时,吴玉婉还有些晕眩,难道真的是弄错了?那个长相甜美的当红`歌星才是自己的女儿?
梅苒往杯子里加了些热水,捧着喝了几口,想到什么,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周师兄,我想问一下,hiv感染病人出现盗汗和皮疹现象是哪个时期?”
很快有了回复。
周一渺:hiv感染分为急性期、无症状期和艾滋病期。根据临床经验,你说的症状应该是出现在第一个时期,该时期患者临床症状轻微,需通过检查血液,看是否检出hiv-rna和p24抗原。
周一渺:怎么突然问这个?
梅苒:我刚刚遇见一个病人有类似情况,不过不确定是不是。
周一渺:千万注意安全!
梅苒放下手机,脑中闪现零碎片段:绿色长裙,厚粉下一层层枯树皮似的皮肤,还有……那低低的领子口下的小脓包。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这一次,梅梦然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这个叫吴玉婉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高颧骨窄印堂,模样都是照着尖酸刻薄的式样长出来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对付。
不出几天,梅梦然的粉丝就涨了一千多万,除了知名度的大大提升,还有接踵而来的各类代言和访谈,她的经纪人接合同都接到手软。
广受关注的同时,她在上期节目的失利也被人重新挖了出来,不过有了mr女神的头衔加持,负面的评论很少,几乎没有,甚至有些不理智粉跑到《中国好歌者》的官微下指责节目主办方“有眼无珠”,质疑投票环节有猫腻……诸如此类。
显然易见,mr给她带来的好处不是一点半点。
录音棚里,梅梦然正忙着录新专辑的歌。
“好,接下来是试音部分,我们先来试一下音。”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听到这里,傅时谨摘下耳机,“她不是mr。”
叶岂寒:“你肯定?我可一点问题都听不出来啊,要不要让她再唱一遍mr的那首《你是世间最好的相逢》?”
傅时谨语气淡淡,“不必。”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声音,”傅时谨低沉的嗓音清晰分明,“准确来说,是音色。一个人的声音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还有某些客观因素,比如面对面和通过电话交谈,传播介质不一样,声音多少会受影响。”
叶岂寒很是好奇,“如果mr本人就出现在你面前,你能认得出她的声音吗?”
“不一定。”
毕竟,像mr那样对乐音有着天生领悟力的人,改变声音对她来说太容易了。
“啊,不可能吧?”叶岂寒不敢相信,“你不是听了她那首歌整整七年?”
傅时谨冷冷看他一眼,后者连忙用手挡住脸,“那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梅梦然不是mr?”
“不是她。”
虽然模仿得很像,但骨子里没有mr的一丝音韵,这一点逃不掉傅时谨的耳朵。
不过说来,他倒是隐隐觉得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更像……
“既然你都说了会受客观因素影响,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就去见见这传说中的‘梅梦然mr’,一探究竟。”
“这是天行娱乐的叶总,那是他的朋友傅先生,刚刚他们就在剪辑间听你的歌。”梅梦然的经纪人在一旁轻声提醒。
ansel!他怎么在这里?
“傅、傅先生,你好!”梅梦然的声音有些颤抖,经纪人在她后腰上轻推了一下,她这才连忙鞠躬,“叶总好!”
叶岂寒意味深长地看好友一眼,“梅小姐,久仰大名。”
梅梦然脸儿红红,回握住他的手,“叶总抬举了。”眼光却是悄悄瞟向另一侧那个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影,可惜,他目光清凌地直视前方,似乎没有一点要打招呼的意思。
这场会面很快结束,梅梦然经纪人又为她争取到了和国内最大娱乐公司合作的机会,嘴巴笑得都快咧到耳根后。回头见梅梦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她忙问,“梦然,你怎么了?”
“ansel,”梅梦然咬住下唇,轻声说,“傅时谨……他就是ansel啊!”
“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位傅先生是ansel?就是那个神秘低调的词曲家,知名的独立音乐人ansel?!”
梅梦然低应,“是啊,就是他。”
经纪人目光深深,似乎又在盘算着什么。
护士夜间查房的时候发现十二床的老太太没了呼吸,生命体征也全无,只能通知她孙女来医院处理后事。
一大早的,病房里就闹开了,那女孩跪在床前哭得撕心裂肺,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那一幕,或许会落下两滴同情的泪。
可渐渐听那内容就有些不对劲了:“老太婆,你怎么死得这么突然,我昨晚才在床底月饼盒里找到你的存折,你还没告诉我密码啊……”
“一定是有人害死了你!”她恶狠狠地指着站在旁边的人,“一定是你!”
新来的护工被这一莫须有的严厉指控吓了一跳,连忙撇清,“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啊!”
“一定是你们医院害死了我姥姥!”女孩吼得眼睛都红了,“我昨天来看她,她还好好的,怎么会说走就走了……”
她这么一说,负责照顾老太太的护工也想起来了,“是啊!你昨天是来看过她,我听到你一直在跟她要家里的存折,她不肯给,你就大声骂她,还咒她去死……”
女孩咬牙切齿,“我根本没有,你含血喷人!”
听说这个噩耗,梅苒天没亮就赶过来,护士轻声跟她说,“这事是真的,我们都可以作证。我昨晚查房时老太太还好好的,她还跟我问起你,说她很感谢那个心肠很好的梅医师……”她有些哽咽,“现在想来更像是老人家的临终交待。”
那边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闹起来了,最后还是去调了病房的监控。
视频里,大家清楚地看到半夜四点多,老太太从枕头下摸出了一瓶安眠药,倒了大半在手里,就着水服了下去,她又安安静静躺好,苍老的脸颊上浮现一丝轻松的笑意……
这下女孩彻底没话说了,一场闹剧看似到了尾声。
“死老太婆,你说你活着时就给我丢人现眼,害我被同学看不起,死了还要给我添麻烦,我明天生日呢,还要穿一身黑……”女孩没有察觉病房外还站着人,声音越来越大,“妈的真晦气,你死也不挑个好时机!真是无语,本来还想着讹医院一笔,没想到……”
门口的护士再听不下去了,“老太太生前掏心掏肺地对她好,结果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她是被人逼死的!”
“她才多大啊,心就这么歹毒,如果、如果不是……我真想狠狠地抽她一巴掌!”
一直沉默的梅苒轻声制止了她,“你不要冲动。”
说完,她松开护士的手,慢慢朝那女孩的方向走了过去。
接着,清晰响亮的“啪”一声从病房里传出来。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是谁,你凭什么打我?!”
梅苒看着这个歇斯底里朝自己大吼的女孩,眸底透着一片翻天覆地的冷意,声调更冷,“就、凭、你、没、有、良、心。”
门外已经聚集了好些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人,护士还没有从刚刚那场震惊中回过神,看着梅苒走出来,她呆呆地喊了一声,“梅医师。”
梅苒没有看她,快速越过人群,走到转角处,两颗倔强的泪珠终于从眼睛里蹦了出来。
凭什么!?
凭什么我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病人,要这样被你糟蹋?
凭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还是留不住一个人的生命!
在“医生打人”的消息在医院传得沸沸扬扬时,天也开始下起雨,像哭丧者的眼泪,断断续续,一直下到了天黑。
傅时谨开着车在雨雾中穿行,路过人民医院附近的路段时刚好塞车,他不经意从车窗里望出去,只见公车站点旁边一座大楼前的台阶上,那个前几天还多次嘱咐他不可过量饮酒的梅医师,此刻正抱着酒瓶公然酗酒。
梅苒的母亲沐容患有先心病,体质向来虚弱,在坚持生下女儿后更是每况愈下,熬着熬着,还是没熬过四十岁就撒手人寰。
那时梅苒才十七岁,最美好的年华有一半是在医院度过,那晚也下着这样的雨,她和父亲梅鸿远等在抢救室外,在这之前,医生已经下了一次又一次病危通知书。
她心里多少曾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当医生脚步沉重地走出来让他们进去见病人最后一面时,梅苒在那一瞬间几乎崩溃。
是父亲半搂着双腿无力的她进去的,这个高大而沉默的男人一夜之间似乎老了二十岁,“坚强点,我们最后再去送一送你妈妈。”
可梅苒分明能感觉得到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是那么的用力,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着,她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好”,只能哽咽着点头。
病床上的母亲还剩着最后一口气,她甚至连这两个她最爱的人的手都没有力气再握住,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角渗出来,她却很努力地微笑,“想想,不哭啊,妈妈想……听你再唱一次那首歌。”
在我最美的时候,
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你是世间最好的相逢。
在如天籁般动听的歌声中,沐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想想,你妈妈已经走了。”
“她没有!”梅苒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唱,“在我最美的时候……”直到嗓子干哑,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妈妈,你曾说过音乐可以创造奇迹,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没有留下?
为什么明明我已经这么这么努力地成为了医生,却依然留不住一个人的生命?
她的话,天不敢应,地也不敢答。
梅苒心中又是阵阵苦涩,仰起头喝了一大口酒,随着这个动作,她瞥见一片阴影慢慢地笼罩了过来。
眼角余光映着一张线条冷峻的侧脸,男人眉心微蹙,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依然是深不见底,没有半点波澜。
“ans……”梅苒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傅先生?”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怎么会出现?
傅时谨没有说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旁边横七竖八的酒瓶,眉头皱得更深。
这时,有一捧明晃晃的车灯照过来,梅苒用手遮住眼睛,忽然听见他说,“起来,我送你回去。”
明明是夏夜,虽然下了雨,可他的声音却像是在冰窖里冻过似的。
梅苒打了个哆嗦,不知是被病人撞破的窘迫,还是因喝酒的缘故,双颊飞快地染了两片绯红,反应也略有些迟钝,竟呆呆地应了个“哦”。
傅时谨解了车锁,示意她先坐进去,然后人就不见了,梅苒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回来,四处张望,没想到竟看见他正弯腰把她喝过的酒瓶捡起来装进袋子里。
这样一个男人,哪怕是做着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梅苒的目光仿佛被他的背影牵了一条线,看着那一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脸颊忽然像被火烧了一样,火辣辣的。
等他坐进来,颀长的身躯往自己这边侧过来时,梅苒觉得连自己的心跳都似乎无法控制了。
“把安全带系上。”
梅苒在那近在咫尺间陌生而清冽的男性气息里愣了足足三秒,“哦……哦!”
傅时谨等她系好安全带,这才慢慢启动车子,他沉默地开过了三个路口,似乎才想起来问,“你住哪里?”
“华景花园。”
大厦楼下,周一渺拿着一把伞站在柱子后,目光深深地看着黑色车子离开的方向,良久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透过渐密的雨幕,他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生活过的那个深山里的村庄,阿爸冒着大雨在山腰上犁田,山下密密麻麻挨着一间间又矮又小的旧屋子,又仿佛看到那一夜夜,他拿着一本书,就着晕黄的如豆灯光看到天明,腿上被蚊子叮得肿起了一个个大包……
周一渺慢慢闭上了眼睛,作为村里,甚至是乡里唯一的大学生,后来又当了都市大医院里一名握手术刀的心外科医生,每年回家乡亲们欣羡的目光依然历历在目。
“阿渺,你可真给你爸长脸!年纪轻轻,了不得啊!”
“阿渺,如今你这腿都从泥巴巴里彻底脱出去了,以后就是大城市里的人了!”
可他心里太清楚一个事实:无论他有多优秀,他们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光是她手上戴的那块月相表,就是花掉他一年的工资都买不起。
放弃吧,周一渺,不管你多么努力,永远都配不上她。
手机屏幕亮起,周一渺点开微信,开始写:”师妹,我听说了上午医院的事,没事吧?不管你做了什么,师兄永远支持你,早点休息,晚安。”
还是退回到师兄的身份比较安全,至少……他还可以在一边默默守护着她。
点击发送,他收好手机走进雨里,背影孤寂又沉默。
两排的路灯一直延伸到远处,空气里水雾蒙蒙,车子像是平稳地行进在一条灯河中,刚上高架桥,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下得更大了。”梅苒轻声说。
男人认真开着车,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难言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梅苒并不算得上健谈,尤其还是对着这样一个淡漠寡言的男人,更是找不出什么话题。
幸好父亲的来电稍稍缓解了她的尴尬,梅苒握着接通的手机,轻喊了一声,“爸爸。”
“想想,我听说你今天在医院和病人发生了不愉快?”
车里那么安静,手机那端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晰,梅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压低声音,“您到底在我身边放了多少双眼睛啊,怎么什么事都瞒不住您。”
梅鸿远早已从秘书那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闻言只是轻笑,“好了,爸爸相信你会妥善处理好。王秘书给你送过去的那些补品,有没有吃?”
梅苒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吃了……吃了一点儿。”
那边又开始语重心长起来,梅苒听得很认真,所以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僵,手背上浮现出几丝青筋。
“老梅啊,”她忽然叹气,“你是不是又更年期了,怎么这么啰嗦。”
那端停了一下才有声音,“下下周六什么日子,还记得吗?”
“啊?”梅苒偷笑,眼底跳动着一丝鲜少见到的调皮,“什么日子,我好像不记得了。”
“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我待会儿还有应酬,就说到这里了。”
“应酬?我跟你说,你不准喝……”然而,刚酗过酒的人是没有办法理直气壮要求别人不准喝酒的,何况当场还有一个“目击证人”,梅苒声音弱了下来,“爸爸,喝酒对身体不好,您少喝点儿。”
挂了电话,梅苒心更虚了,根本不敢朝旁边再看一眼。
刚刚他弯着唇角是……在笑吗?
雨渐渐小了,梅苒正闭目养神着,手机又“叮”的一声,有新消息进来了。
傅时谨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去,屏幕上清晰地浮现“周师兄”三个字,他又淡淡移开视线。
梅苒回了信息,车子也拐进了华景花园小区,稳稳地停在喷水池旁。
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点起一团或橘黄或白亮的灯,交相辉映,好像森林深处的一簇簇篝火。
推开车门,被雨揉碎的花香从四面八方游过来,浸着微凉的空气,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这时,梅苒的酒劲才一点点地上来,双腿软绵绵的没有力气,险些要摔到地上,幸好伸过来一只手迅速地拉住了她。
“没事吧?”
听着这低沉的声音,梅苒觉得自己醉意又多了三分,点点头,“没事。”
又觉得不对,摇摇头,“我……没事。”
傅时谨看她一眼,眸色很深,“我送你上去吧。”
次日,梅苒醒来时,脑子还有些蒙蒙的,只记得男人最后那句送她上去,后面的事就记不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跟他道过谢?
ansel,傅时谨,他果然不记得她了。
梅苒自幼早慧,上学比一般人都早,如果没有母亲那场意外,她理应在音乐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可惜人生并没有这样的如果。
她终于从那场悲伤中走了出来,殊不知在自己最低沉的那段时期,mr两字随着那首《你是世间最好的相逢》而大红了起来,而当时圈内最神秘的词曲家ansel也找上了她。
因为母亲的离世,梅苒对音乐早没有了那么大的兴趣,那时她已经从音乐系转到了临床医学系,可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说服她,她被他的执着和耐心打动终于松口答应和他合作……可惜在她十八岁那年,又发生了一次意外。
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人眼红,虽然那场荒唐的绑架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就结束,梅苒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右手手腕严重损伤,虽然得到了及时医治,但后来她的手还是连握重物都会觉得吃力。
手对一个弹钢琴的人来说有多重要?对一个准备攻读心外科研究生、将来拿手术刀救人的人来说有多重要?
从那以后,临床医学系的梅苒出国进修中西医结合专业,精通各种乐器的mr成为了乐坛消失的传奇。
那股莫名的怅然又漫上梅苒心头,在车上那时,她甚至还动了小小心思,当着他的面也没有刻意去伪装自己的声音,可他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他或许已经忘记了当年的那个约定,既然如此,她也忘了吧。
忘掉那份缠在心间七年的愧疚。
从医院通讯系统里找到傅时谨的联系方式,梅苒平静地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傅先生,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顺手把号码存下,梅苒下床梳洗,回来后发现已经有了回复。
傅时谨:不客气,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
梅苒又对了一遍号码,没错啊,可心里还是不确定,她又回了一条:“请问你是?”
一会儿后,手机在她手里欢快地唱起歌来,梅苒屏气凝神接通,心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
“梅医师,”那端传来的声音低哑极了,“我是傅时谨。”
“师姐,一大早的你发什么呆啊?”
梅苒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心底的疑问,“你说,像傅时谨那样一个人,他会缺一顿饭吗?”
“肯定不缺呀!”田甜回答得毫不犹豫,“他连一个亿都云淡风轻地捐了,怎么可能还缺一顿饭?”
“是吗?”梅苒却有些心不在焉地想:那他为什么要我请他吃饭,而且还是特意打电话过来说?
“没想到我男神也用微博,而且粉丝有一千多万呢,不过他好低调,只有寥寥十条的微博,关注数还是0……”
梅苒走神得厉害,没有听到小助理的喋喋不休。
门诊病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开始忙碌,梅苒正给病人号着脉,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嚷。
只见出去打听情况的小助理一脸气愤地冲回来,“师姐,老太太那孙女带着几个记者闯进医院了,说要为昨天的事讨个说法,现在一群人被保安拦着,不给进那女的就原地撒泼,疯狗似的……”
在如今的社会环境中,医患关系越来越紧张,医闹事件几乎屡见不鲜,可“医生动手打人”却新鲜得多了,这不几家闻风而动的媒体一大早就派人扛着“长`枪短炮”在医院门口守着了。
梅苒不动声色地低头写好处方,签上名字,交待护士领病人去药房取药,这才站起来,“走吧,出去看看。”
她也不想惹一身腥臊,可没办法,人家就是咬着不放。
谁知还没走出门口就被匆匆赶来的周一渺拦下,“师妹,你别去。”
他似乎昨晚睡得不是很好,满脸憔悴,眼底竟浮着清晰的小血丝。
“是啊,师姐,”小助理也在一旁劝,“她带了记者来,无非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好吸引人眼球,你这一出去,那不正合她心意嘛!”
梅苒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我不出去,想必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周一渺当然也想到了这点,“我和上面沟通过了,这件事院方会出面解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到“院方”出面,这场闹剧就收场了。
原来是另一拨顺利打入医院内部的记者采访了昨天的目击者,摸清了来龙去脉。
这哪里是能博社会版新闻头条的“医生打人”事件,这简直就是颠倒是非黑白!原来那医生不仅帮病人掏药费、请护工,还在病人去世后替她教训那不孝的孙女,这可谓是宅心仁厚又有正义感啊!那一巴掌真是打得该,要换了他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外面那拨被保安拦下的三俩记者似乎也没成什么大气候,没采访到核心新闻还被人客气轰了出来,只能在门户网站上发些似是而非的新闻,靠夸张标题赚些噱头。
“据知情者透露……记者采访受害者钱某……具体情况如何,记者会进行进一步的跟踪报道。”
虽然新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在如今医患关系如此敏感的年代,“医生打病人”这新闻一出,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舆论引导下,社会大众普遍偏向弱势的受害者一方,纷纷讨伐医院……在大家口诛笔伐,情绪尤为高涨之时,某著名的论坛版主发的一个帖子如一叶扁舟缓缓驶进大众视野中。
发帖人真假君洋洋洒洒几百字,都在表达对处于风口浪尖的某医师的赞美之情,还特地指出所谓的受害者“钱某”所控诉之事大有内情,最后竟大放厥词,说已经和当事人联系上,对某些发表不实言论的媒体网站保留法律诉讼的权利。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不过真正引人注意的是帖子下面的几条回复:
玛丽莲萌兔:这赵某不就是我们技校那个大名鼎鼎的钱zz嘛?街口碰瓷儿不去了,怎么这次还讹上医生了?医生打没打她我不知道,要是我早抽死她丫的了!
玛丽苏破天际:楼上咱们好有缘,说说到底咋回事呗!
玛丽莲萌兔:这个女的在我们学校那可是烂得出了名的,我原来和她一个寝室,后来受不了就搬出去了。她姥姥是我们学校门口扫大街的,她估计内心虚荣又自卑吧,一直不待见她姥姥,还让她赶紧去死不要拖累自己,你说怎么有这样没良心的人啊?!半个月前我还亲眼见到两人在路边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她一把把她姥姥推到地上……就走了……走了……了,还是路人把人送到医院去的,昨天听说老人家已经去世了[点蜡]希望她天堂安好。
卖雪糕的小布丁:如果这钱某就是钱zz,她是病人?呵呵,开什么国际大玩笑,早上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呢,也没见缺胳膊少腿的啊!当然,缺不缺心眼我就不知道了。
天天天蓝:我还听说这钱某好像怀孕了,正四处忙着筹钱打胎,不过,她经常跟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烂仔混,这也很正常啦!
又有更多声称是这位“钱某”同学的知情者出来爆料,评论区越来越精彩,田甜看得真是目瞪口呆,“这真的是……”
她又转过来问,“师姐,你认识这个发帖人真假君吗?”
梅苒摇头,“不认识。”
不过,她的疑惑很快从一条微信里得到了解答。
——嘿嘿,梅医师,论坛上的帖子你看过了没,发帖人是我男朋友,他也是医学系的。对了,上次写生作业我的作品得了个全系最优,可把我嘚瑟坏了!再次感谢你当我的模特!
帖子热度不减,很快,之前采访过目击者的记者们在主流的新闻平台上发了新的新闻稿,叙事客观冷静,有理有据,双管齐下,舆论又开始偏向另一个方向,甚至有人开始人肉起“钱某”……
梅梦然看到这里险些把手机捏碎,恨恨地咬牙切齿,“为什么她每次都可以这么幸运!”
助理小夏被她这副样子吓得不敢接话,经纪人看过来,“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你现在已经这么红了,将来还会更红,又何必和这些不相关的人置气?气坏了才得不偿失。”
梅梦然被她这一劝果然冷静了下来。是啊,借着mr的名头,她已经火得不能再火了,各种通告各种追捧,连粉丝都迅速增加到了三千多万。
经纪人又问,“微博发了吗?”
“我现在就发。”
“嗯,那就好,我先去和负责人商量一下细节。”
梅梦然mrv:新专辑正在制作中,相信很快就可以和大家见面啦!ps:录专辑时偶遇男神,他还听了我的歌[心][害羞]
mr的小甜心:啊啊啊!我的女神出新专辑了,买买买!
时光旧人:交出男神不杀[doge]
开飞机的小太阳:求男神高清*照(你们懂的)[害羞][坏笑]
很快底下关于“男神”的评论就取得了压倒性胜利,这年头偶像的私人生活向来是粉丝们极为关心的,有些粉丝更是潜进了梅梦然的最新关注中,花了一番功夫终于将疑似她口中的“男神”扒了出来。
英俊的小西瓜:疑似女神的男神的微博傅时谨傅时谨傅时谨,重要的人三遍,请叫我雷锋!
梅梦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毕竟这才是发这条微博的主要目的,经纪人的原话她很赞同:“只要和ansel沾上边,那几乎就等于如虎添翼。”
何况,不管是事业,还是出于私人感情,她都希望和这个人靠得更近,那是她将近七年的梦想!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道浅绿色的影子闪了进来。
梅梦然以为是上洗手间的助理回来了,回过头见是一个陌生女人,她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你到底是谁?进来干什么!?”
那女人摘掉口罩,“然然,你不记得我了?”
“你、你是……”一股从灵魂深处的颤栗从脚尖蔓延开来,迅速爬遍全身,梅梦然骇然地往后退了几步,红唇微微抖着,“你是……”
“我是妈妈呀,然然。”吴玉婉看着这抖得像筛糠子一样的可人儿,百分百确定了她的身份。
毛骨悚然。
那段过去,梅梦然这一生都不想记起,可这个女人的出现,分明提醒着她,那是真实的,是她梅梦然生命中最黑暗最不堪的部分。
她记得这个女人是如何歇斯底里地和爸爸吵架,两人打起来,还差点放火烧了屋子,还记得她又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把残余的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那种深到骨子里的疼痛还那么清晰。
“然然,”吴玉婉走到近前,“你变漂亮了,还成了明星,可妈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眼前这个女人除了那不知被村里多少男人揉捏过的屁股依然挺翘外,其他的早已被岁月褪去了颜色,身材不再玲珑,那张脸也松松垮垮,当然,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的势利、贪婪、令人作呕。
“你到底想怎么样?”梅梦然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脚,桌上的手机不断震动,提示有新消息。
她刚刚发的那条微博下的评论早已炸开了锅。
蒙面的刘大侠:摸过去看了一眼,被认证吓哭!向大神奉上我的膝盖!我宣布,从今以后这个男神被我承包了!傅时谨
小内内是我的谁都别抢:懵逼+目瞪口呆.jpg
鸡汤喝多了会上火:从隔壁回来,小心脏砰砰砰。跟大家科普一下:傅时谨,29岁,知名古董收藏家,外祖父是国内最具声望的古董鉴定师,同时也是故宫博物院鉴定委员会委员,他本人是中法混血。ps:
取不出名字好暴躁:ps后面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大王派我来巡山: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微博关注数是0吗?
鸡汤喝多了上火:接上条。前段时间他给a市博物馆捐了一个价值一亿六千八百万的白玉圆玺,刷新了御制玉玺和白玉拍卖的世界纪录,最重要的是他本人颜值非常高!我在一段采访中找到一张他的照片,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也足够yy好久的了。不说了,我去舔屏了!
啊啊啊:楼上的大哥人可以走,把照片留下!
关爱单身狗人人有责:附议!附议!!
傅时谨还对网上的议论一无所知,那个微博号是因工作缘故才申请的,一直是他的助理在打理。
叶岂寒坐他对面,刚挂了电话,“我已经吩咐人去删了,不出十分钟,我相信网上关于医生打人的不实言论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个字都不剩!怎么样,傅大少爷,您是否还满意?”
混迹娱乐圈多年,他手上多的是这方面的资源。
“不过我很好奇呀,你这样冷漠的人,怎么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难不成,你看上那个梅医师了?”
傅时谨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甚至是任何一个字眼,对她造成任何意义上的侮辱和伤害。”
天边突然齐刷刷闪过几道闪电,白光瞬间将厚厚的黑云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哗啦啦”下了起来,铺天盖地。
伴随着一阵“轰隆”雷鸣,田甜尖叫着跑过来,“天啊,师姐,发生大事了!”
“你看,”她激动地把手机递过来,“那条记者乱报道的不实新闻被删了!真是大快人心啊!而且……”小助理还卖起了关子,“如果我现在在网上搜‘市人民医院医生打人’,师姐你猜会怎样?”
梅苒:“您所查找的内容不存在。”
“啊!”小助理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梅苒指指她还亮着的手机屏幕,田甜看到那行大大的字顿时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无语,不过她很快又兴奋起来,“不仅如此,相关的评论也被删了,总而言之,和之前相比,现在网上那可是风平浪静、干干净净啊……”
这场风波有了如此戏剧性的转折也在梅苒的意料之外,既然父亲已经明言不会插手此事,那么,她认识的人当中有这样的手段和人脉,又愿意帮她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了。
梅苒点开朋友圈,刚好刷到了一条余声的新动态:
——啊啊啊,出门不利,竟然遇到了一个神经病!
她这次生气的时间好像很长呢。梅苒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声声。
没有回复。
梅苒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喊她名字,终于将余声炸了出来。
余声:搞毛啊,99+新消息,吓死老娘了!
梅苒:声声,谢谢你。
余声:阴阳怪气的,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余声听她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立刻跳脚了!
——我可戴不起这顶高帽子,那事不是我干的,虽然我正准备这么干……
梅苒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对话页面早已被余声刷屏。
余声:既然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说不定是有人偷偷爱慕你,暗地里帮你排忧解难呢。你毕竟身份不同,下次遇见这样的事告诉我一声,包在我身上!
余声:对了,我昨天出门遇到了一个神经病啊!不就是不小心撞掉了他的保险杆嘛!他大爷的一副扯高气扬的样子,说什么‘小姑娘,我这可是进口车,全球限量款,你赔不起的话就赶紧趁天黑溜吧!’开玩笑,我堂堂余声是那么不负责的人吗?
亏这人还记得自己的天后身份,还说什么包她身上,梅苒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问:“然后呢?”
余声:我直接开了一张支票耍他脸上就走了。
梅苒:[惊讶]他没认出你?
余声:应该没,当时我戴了口罩[机智如我]
梅苒:可支票上签了你的名字……
余声:……啊啊啊!
两人都没有提起上次的“不愉快”,这是她们培养了十多年的默契,这段感情似闺蜜,更似姐妹。
说来余声是最早知道梅苒就是mr的人,因为那首歌是从她手上流出去的,只是,会引起轰动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几乎引发了乐坛的一次地震,这一点却从未想过——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余声从小师从知名古典音乐家沐容,梅苒是她见过在音乐上最有天赋的人,她曾经把这个人当作假想敌,但她太好了,根本让她妒忌不起来。
曾经以为两人会一起并肩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可惜自从老师去世后,好友似乎就对音乐失去了兴趣,余声为了刺激她,特意将之前录好的曲子放到网上,这便是后来那惊艳乐坛的一曲《相逢》,mr从此成了无数人追捧的对象。如果,后来不是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所以,余声这次生气也是有缘由的,尤其顶着mr名头炒作的还是那个她最讨厌的梅梦然,这下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梅苒结束了和好友的对话,收起手机往门外望去,雷鸣电闪、疾风骤雨未歇,路面的积水越来越多,仿佛汇聚了一条条白茫茫的小溪。
“从没见过雨下这么大,这架势,活像要毁天灭地似的,”小助理在一旁嘀咕着,“听说这两天有强台风登陆,看来这‘天气乱报’该正名了。”
“是啊,”梅苒也轻叹一声,“希望下班时雨能小点。”
下午中医部都没什么病人,梅苒到心外科开了个会,她虽然没有办法再握手术刀,但在先心病研究上理论知识丰富,还在国内外著名医学期刊杂志上发表过不少论文,所以心外科的专家会议一般会给她留一席之位。
开完会回来就差不多到下班时间,刚好雨也停了。梅苒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食材和水果,经过女性用品专区,又顺手拿了两包卫生巾。
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她就进厨房忙活了,一个人住,除了有些冷清之外,在很多事情上自在多了。
父亲叫人送过来的一大包补品还放在桌上,连袋子都没拆封,梅苒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根人参,裁成薄薄的片,取一些炖了一盅参汤,剩下的用瓶子封好,以后可以用来泡水喝。
吃过饭后,梅苒一边看电视一边刷微博,她偶尔会发一些养生之类的内容,也积攒了一百来个粉丝,虽然数量不多,但大部分都是活的。
之前她有试过实名注册,可输入“梅苒”系统便显示此名字已被注册,梅苒苒和梅想想自然也难逃此类厄运,耐心告罄之下,便随便取了个名字叫“你好好想想”,这倒是独一份,便一直沿用至今。
刷新了一下,有新消息跳出来,梅苒发现小助理不知什么时候把名字改成了“mr的小甜心”,还转发了一条梅梦然的微博,刷了满屏的红心。
她有些失笑,心思却有些飘远,不知道梅梦然的母亲有没有找上她?
不过,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梅苒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澡。
浴室里,水雾氤氲。
那是一幅让人看了都会脸红耳热的画面:
温热的水从发间流到发梢,仿佛垂了一条黑色瀑布,又沿着那别致柔曼的身体缓缓流下,经过一片片嫩滑的雪肤,从雪顶红樱上滑落,不断往下,盈盈水光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细腰……
梅苒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的纹身,那是她年少时光里为数不多的一次叛逆,或许只是一时好奇下的心血来潮,又或许是余声的怂恿。
是的,余声才是这场叛逆的主谋,记不清具体的经过,总之后来梅苒还是在身上拥有了一株小小的梅花,余声则是在手臂上留下了一支金色的麦克风。
那株附着于她心口的红梅,此刻仿佛有了生命般,随着心脏的跳动,缓缓覆雪开放。
睡到半夜,梅苒被窗外的雷声惊醒,狂风肆无忌惮地从阳台上灌进来,吹得窗帘花枝乱颤地摇摆着。
原来是睡前忘了关落地窗。
梅苒起来将窗子关上,晚上喝了一盅汤的缘故,她又顺便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
又一个惊雷劈下来,火光乍现,瞬间亮如白昼。
她倒在地上直吸冷气,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爬到客厅,从桌上摸到手机,拨通了号码。
第一次没人接,梅苒接着打第二次,这次很快就接通,不等那边的人说话,梅苒先出声,“哥,我刚刚不小心摔倒了,好像有点脑震荡,脚也疼……”
“等我,我立刻过去。”
手机那端传来悉悉索索,似乎穿衣服的声音,梅苒脑子晕乎乎的,刚想闭上眼睛,又听那低沉的声音响起,“电话不要挂断,我十五分钟后到。”
从他住的地方到这里至少要半个小时,怎么可能这么快到?
梅苒有些恍惚,声音也飘飘的,“哥,你不要太急,开车小心点,注意安全。”
脑震荡不是小事,不然她也不会在半夜三更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还去麻烦他。
手机里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夹杂着风声雨声,梅苒迷迷糊糊地听着,直到那边有人唤她,“我到了……”
话声被切割得零零碎碎的,梅苒听得脑子更疼,“啊,没有钥匙?我不是给过你一把吗?”
想到他可能来得太急忘了带,梅苒又说,“在地毯下面还有一把备用的。”
她住的是高档小区,安全性能极高,加上有时忙起来会忘记带钥匙,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方法。
很快就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门开了,清凉湿润的风先扑了进来,略急促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梅苒抬眸看过去,看清走进来的人,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怎么会……是他?
来的人怎么会……是他?
梅苒用力闭上双眼,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视,她之前见过这个男人数次,每次他都将衬衫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的,哪里会像如今般微微敞着胸口?然而,当重新睁开眼睛时,那个幻象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眼前不断地放大。
男人的黑色短发有些凌乱,发梢似乎还滴着水,那双幽沉的棕色眸子似乎藏了千山万水,时而朦胧,时而清晰。
从头顶传来的声音那么低沉,似透着一股魅惑,“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女孩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眸底的迷茫、惊讶便全然地映入傅时谨眼中,他说不出那一刻心内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心底深处溢了出来。
柔软又温暖。
他的手从她纤细的腰身下探过去,托住,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在被抱离地面的那一瞬,梅苒才彻底回过神,“傅、傅先生?”
男人稍稍侧头看她一眼,眼神很深,“嗯。”
梅苒顿时心乱如麻。
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把原本打给堂哥的电话打给他了。
怪不得他还说没有钥匙进不来……
梅苒一窘,下意识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可埋了以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额头贴上的是一片温热,呼吸间满是他身上那好闻的清冽气息,像一双无形的手,将一层胭脂浅浅地铺上了她脸颊。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男人冷峻的侧面线条、微抿的薄唇,随着踏出的每一步,他挺直的鼻梁上似乎有光在不断跳动,那喉结也跟着微微翕动……
这个男人在不动声色间都张扬着低调的性感,梅苒突然耳根一热,立刻躲开,谁知动作太大,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了?”
“没事。”梅苒有些慌张地垂下视线。
然而,那视线似乎有了自主意识般往男人那敞着的衬衫领口下钻,一点点地深入,怎么都收不回来。
糟了,梅苒心想,难道我本质上是个色`女吗?
不过,这样的美色当前,只要是女人都抵挡不住的吧?
何况……她还曾经对他存在过非分之想。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市人民医院,夜里人并不多,医生检查过后说,“只是轻微的脑震荡,留院观察一晚,没什么情况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梅苒的脚也有些扭伤,不过并没有伤到筋骨,护士正帮她消毒上药。
医生和她是相识的,不免打趣一番,“白天上班还嫌不够呢,三更半夜的还折腾进来。”
梅苒笑笑,“一言难尽啊。”
医者不自医。
因不足月的缘故,她的身体底子向来比一般人弱,加上那次意外也是个不小的损伤,但凡有个小病小痛,梅苒都格外重视。
傅时谨去交完费用回来,见她正和医生聊着天,便礼貌地站在一边等。
医生侧头看他一眼,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我还要去查房。”
走出房门,护士轻声叹息,“看来我们这医院一朵花很快就要被人采走咯,他们两个看起来好登对啊!不过,梅医师是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的,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不透?”
医生回头斜她一眼,“你又知道是男朋友?”
护士抿唇笑,“这不明摆着吗?要是普通交情能半夜送人过来,说不定两人都同居了。”
“行了,”医生摆摆手,“别乱嚼舌根,准备准备去查房。”
傅时谨进洗手间洗了手,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过去了,柔和的灯光下,乌黑的发丝散了一枕头,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安静的清影,他的目光再往下,落到那泛着淡淡粉色的樱唇上……
指间似乎还留着她的温度,压在胸口的位置,烫得心跳都有些加快。
护士用病号服换下了她之前那身银白色的无袖真丝睡裙,他回忆着抱起她的那一刻,触感似乎还有些异样,太软了,软得一塌糊涂。
手是不是按在了什么不该按的地方?当时他有那么几秒的怔楞,视线下意识垂落,看到柔软的布料下有着形状明显的两颗……
耳根顿时如火烧般灼灼的热。
傅时谨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体内那突然而至的燥热,他伸手把盖在她面颊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指尖一触到她的肌肤便再也舍不得离开。
离天亮还有一个半小时,她还在熟睡,虽说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可他有些等不了了。
有些东西需要找到出口,有些事情需要得到确认。
不行,这是一种侵犯,你要尊重她,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窗外透着朦胧的微光了,雨还在下着。
就亲一下,很快就结束,她不会发现的。ansel,她是mr,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你惦记了七年至今依然念念不忘的mr啊!
唇缓缓压上去,很软很软,傅时谨闭上眼睛,继续往下压了一点,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
他紧握拳头,艰难地平复着失去控制的呼吸和心跳,心里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轻声说,“感觉很棒,你还可以再来一次。”
梅苒缓缓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她看到那双近在咫尺间的深眸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慌张。
她有些不敢置信,“傅先生,你在这里待了一夜?”
昨晚她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竟没察觉他就坐在床边守到天亮,还有……梅苒有点分心地想,刚刚他凑得这么近,是想要亲她吗?
傅时谨眼神幽暗极了,半晌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男人出去买早餐的间隙,梅苒才有空将昨晚和今早的记忆连起来,她不小心摔倒,打错电话给他,他送她来医院,而且还守了她差不多一夜,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她努力回想着,目光落到身上的病号服上……
啊!梅苒把自己深深埋进被子里,她睡觉向来不穿bra,昨晚自然也是,那他抱她的时候不就……而且刚刚她还和他“坦然相对”了一早上。
臊死人了!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还未等梅苒应答,小助理就提着一袋水果冲了进来,“师姐,我听刘医生说你昨晚摔倒住院了,没事吧没事吧?”
梅苒慢慢吐出一口气,“待会儿还有个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田甜把水果放到桌子上,“师姐,我还听说啊,昨晚是你男朋友送你过来的,你什么时候交了……咦?”她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门口的冷峻男人,“傅、傅……大神!”
要不是梅苒眼疾手快拉住,恐怕这小助理真的就要五体投地趴伏下去了。
傅时谨只是微微颌首,态度稍显冷淡,他走过来将一个纸袋放到桌上,“给你买了清淡的粥,趁热喝。”
男人的声音还染了一丝雨的凉意,听在梅苒耳中却觉得莫名温和,“谢谢。”
“嗯。”他低应一声,微微弯下腰,做出一个在旁人眼中仿佛将她拢在怀里的动作,“不要忘记,你现在欠我两顿饭了。”
梅苒:“……”
小助理:“!!!”
等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田甜再也按捺不住心内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师姐,难道傅先生就是传说中你的男朋友?昨晚就是他送你来医院的?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梅苒揉揉眉心,“事情要从昨晚一个打错的电话说起……”
在那边越描越黑、越说越暧昧的当口,傅时谨已经回到了家,大概是昨晚没怎么休息,偏头痛又有隐隐发作的迹象。
老太太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心疼得不得了,“三更半夜下着大雨你还开车出去,什么事那么重要,就不能缓缓?”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去煎药了,傅时谨半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薄薄一层汗。
喝下药,又发过汗后,头疼终于缓解了些,傅时谨受不了身上的黏腻,就去洗了个澡,只着一件黑色睡袍就下楼了。
老太太见了自然又要苦口婆心几句,说着说着就绕到了另一个话题上,“时谨啊,你今年都29了,就没个中意的姑娘?你妈妈在你这个年纪你都上小学了,不过她也真是的,也不操心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整天去环游什么世界,要我老太婆说啊……”
“姨婆,”傅时谨微挑起眉,“您就别操心那么多了,我自己有分寸。”
“这意思是?”
他一副幽然自若的模样,眉目也舒展开来,“还在努力中。”
“真的?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领回来看看?”老太太喜不自胜,“我得赶紧去跟老杨说说,让他也高兴高兴!”
老杨是家里的司机,为傅家工作了大半辈子。
傅时谨刚喝了一杯热水,助理的电话就来了。
“傅先生,您的微博账号在近几日涨了差不多五百万粉丝,”助理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下原因,“梅梦然小姐还给您发了一条私信,因涉及个人*我不方便处理,不知道……”
傅时谨对这个名字没有太深印象,语气淡淡,“她发了什么?”
“大部分是表达对您的欣赏和崇拜之情,并且还说对于您的身份她会对外保密,希望将来有荣幸能和您合作之类。”
“帮我回个谢谢。”
“好,”助理应道,又有些犹豫地问,“那……需要回关吗?”
毕竟对方也是知名人物,而且那微博话题至今还热度不减,可他多少了解这人性格,所以才特意请示。
“不必。”
特大台风“爱丽丝”登陆a市那晚,《中国好歌者》官博公布的第三期比赛结果也在网上掀起了一片狂潮,梅梦然力压天后余声和几位乐坛老前辈,成功取得了本次排名第一的佳绩。
粉丝们纷纷留言庆贺并表白:恭喜恭喜,我女神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感动哭!mr我是你的骨灰级粉丝啊,女神一生推!
——这个第一是乐坛欠你的,是我们欠你的,女神你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第一!
很快又被顶成了热门话题:mr归来,所向披靡。
梅梦然先是转发了《中国好歌者》官博的最新微博,又附言,“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心]”
回头一看,那话题讨论量已蹭蹭蹭增加到了三千多万,还有不断上升的趋势,梅梦然点进去,发现自家粉丝正和余声的粉丝对掐。
尽在不言中:那梅梦然唱得也普普通通,跟我家天后比还是有差距的。这次结果我表示不服!
圣西罗的小猫咪:我们mr要早几年回归,乐坛还有你家天后什么事?
一只爱吃鱼的汪:呵呵,人家在后面加个mr她就是mr了?麻烦先回你妈肚子里把脑子装上再出来[微笑]
绿色随想:有些人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隔着屏幕都闻得到那一股子的老年陈醋味儿,粉丝行为偶像买单,还是别替你家爱豆招黑了吧[手动再见][再见]
梅梦然皱了皱眉,虽然那些质疑的评论最后都被热情的粉丝们压了下去,但有些评论还是戳中了她的软肋,“如果有一天我不是mr的身份被人拆穿,那岂不是……”
经纪人笑得意味深长,“难道mr就只能是mr,而不能是‘梦然’的缩写?”
是啊!梅梦然醍醐灌顶,她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上说自己就是当年的乐坛传奇mr,一切都是疯狂的mr迷们的主观臆断和推波助澜,就算将来某一天谎言被拆穿,她也可以把这个“美丽的误会”推得一干二净。
“对了,傅先生那边有没有什么回应?”
一说起这个梅梦然就有满肚子的苦水要吐,“你说网上都热成这样了,我的粉丝们都喊他男神,跑去他微博下疯狂帮我表白,我也给他发了私信,他是回了,”她轻叹,“不过只有两个字‘谢谢’,我都摸不清他的心思。”
经纪人又问,“那他有没有回关?”
梅梦然更挫败了,“没有。”
“没事,”经纪人安慰她,“我看他那个号估计只是工作需要申请的,上条微博发布时间还是半年前。这事可以先放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
虽然如此,梅梦然到底还是有些心有不甘,她点进傅时谨的微博页面,点开他最新的那条微博,热门第一的评论俨然是:“男神,我本来是过来想帮女神表白的,不过我现在打算把你占为己有了!”
这条点赞数竟有十万之多,继续往下看,一溜儿的都是“男神我爱你、男神我要给你生孩子、男神我要去你家酒庄种葡萄”。
梅梦然的动作一顿,在热门评论中还有这样一条:只有我发现男神的关注数还是0吗?不负责任地猜测一下,难道我们女神是一厢情愿单相思?
一语道破。
梅梦然仓惶地退出页面,心里的那份不甘越来越浓烈。
ansel,为什么我已经站得这么高,你却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为、什、么?!
手机响了起来,梅梦然看到上面显示的陌生号码,第一个反应就是掐断,可那边似乎不死心,又连续打了两次。
她心里突然有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在铃声第三次响起时接通,“喂。”
那端传来的阴冷笑声像极了毒蛇在吐信子,“然然。”
“是你!”梅梦然惊慌地看了一眼四周,死死地压低声音,“你又找我干什么?上次不是给你打过钱了……”
“然然,你上次给的钱妈妈都拿去买股票了,”吴玉婉声音细细地笑,“你知道的,现在股市都不景气,钱都被套牢了。”
梅梦然咬得牙根都隐隐生疼,“你又想怎样?”
“果然是我的好女儿。这样吧,你再给我打一百万。”
“你做梦!”
“先别急着拒绝,听说这期的《中国好歌者》你拿了第一?如果让你的粉丝知道你过去是一个多么……”
梅梦然心里太清楚,这个女人拿捏住了自己的七寸,而且越来越有得寸进尺的势头,可她不得不让步,因为那些污点,永远都不应该再出现在她前景一片光明的人生中!
她闭上眼睛,从嘴里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账号给我。”
屋外大雨倾盆,狂风呼啸着巡视过每一寸土地,a市瞬间被暴雨疾风屠了整座城。
每座城市都有它的宿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运命,这两种命运有时是并排进行的。
在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强台风面前,这个沐惯了和风细雨的南方a市就像一个拿到了一份高等奥数题的小学生,顷刻间溃不成军。
俗话说,干旱会诱发人的纵火欲,这场暴雨估计早已暗暗关注这座城市天真得有些过分的地下排水系统许久,准备关键时候给它来个会心一击。
a市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梅苒所在的高级小区是重灾区,断水断电都两天了,她站在十六楼的阳台往下望,浑浊的一片黄色,有几部车子慢慢蠕动,还没开出多远,“噗嗤噗嗤”就熄了火。
雨还在下,积水已经没到大腿处,梅苒发愁了,冰箱早已清空,连仅剩的几片面包都做了早餐。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出现断粮的危机,她的脚还需要换药,可眼下……不要说去医院,恐怕连小区都出不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堂哥梅良之刚好又去外地出差,小助理么,她自己的家都被水淹了,更指望不上。
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水灾的新闻,镜头所到之处哀嚎阵阵,梅苒看了一会儿就关掉。
还是去睡觉吧。
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门铃响了,梅苒从床上坐起来,又凝神听了一会儿。
真的有人在按铃!
她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打开房门的同时,大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梅苒讶异地看着进来的人。
“抱歉,按了几次铃都没听到动静,我就用钥匙开门进来了。”
梅苒还久久回不过神。
男人慢慢走近,身形修长挺拔,眸底似乎有深深浅浅的光在晃动。
“啊?傅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傅时谨眼神微黯地看她一眼,声音低缓,“护士打电话告诉我,你今天没有过去换药。”
云淡风轻的语气下压抑着隐隐的担心,生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出了什么事,这才唐突地闯进来。
梅苒茫然,这和他出现在她家里有什么关系吗?
“走吧,”他又说,“我送你去医院。”
男人低沉的嗓音似乎有魔力般,梅苒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楼下积水`很`深,车子根本开不……”
不对啊,那他是怎么进来的?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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