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以前找的心理医生小题大做,不知道自己唱歌对不对我怀疑的对不对!

《管理中的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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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 2018 年 02 月 25 日共收到 5 封
诲人有方 深受启迪
很不错,让人有心灵的安宁
找状态不如释放状态:-)
智和美的化身,宽容和接纳化解心中的戾气,女神也就算了,凭什么还那么智慧呢,智慧也就算了,居然还那么平和,高雅。能有张老师的指引,也是难得的福报。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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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16 年 07 月 10 日在壹心理发表第 1 篇文章
至 2018 年 02 月 13 日共发表 6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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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16 年 06 月 23 日在壹心理回答第 1 个问题
至 2018 年 02 月 25 日共回答 69 个
可能你的社交困难和双向情感障碍是有关联的。建议你去发展一个自己的爱好。同时找一位咨询师帮助调节情绪。
是什么样的心理原因让你高中一直请假呢?希望能帮到你。
你想问的问题是:如果我爱上了同性,这是否正常?这不是病,但也许会为你带来压力。所以你要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去选择。
自我伤害的同时也会带来快感。弄糟了一切会怎么样呢?或许你也看到了对自己的伤害。除了伤害自己,你有没有尝试过其他的方式?
你好!也许你可以找我聊一下?
听到你说抑郁了很多年,每天都在努力走出来,很佩服你的坚持。如果象孩子一样,按自己的心意活着,的确会快乐;但你告诉我,你已经30多岁了,所以你需要和别人去互动,去在意别人的感受,对么?我觉得这些想法本身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让自己生活得更加有弹性。
如果不合适,不要勉强自己去适应,换个适合自己的。
我想你害怕好起来,是因为抑郁在某个方面也为你带来了保护,虽然痛苦,却可以让你不去面对更为痛苦的现实。
你提到了你的困扰-人际关系,并且你也意识到你的人际关系和你的童年经历有很大的关系。或许你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欣赏你、支持你的人
我并不觉得你错了,因为听起来你的前男友会发脾气,还会动手,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但是你离开他这件事又让你有内疚感。是什么让你产出内疚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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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三章(4)
  林薇去找林燕青,旧号码打过去,还真有人接了。
  “从前我找你们,现在你们找我,哈哈哈哈……”林燕青在电话那头大笑。
  林薇听出来她不清醒,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钱到她手里只会有一个去处,求也是白求。
  挂断电话,林薇又带着林凛去找舅舅。但这一回,却是舅妈出来跟他们讲话。
  舅妈对她说:“你已经满十八岁了吧?你们学校有助学贷款吧?现在勤工俭学的机会应该也很多的,房子已经无偿给你们住了,存款也是你们拿着了,我们也是平头百姓,还要我们怎么样?”
  “可是林凛年纪还小……”林薇试图解释他们的困境,林凛在旁边拉她,她甩开他的手。
  那时的林凛刚过了十三岁的生日,个子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有一米七十几,人却是精瘦的一个,像根黄豆芽,清秀的一张面孔,此时涨的通红。林薇骨子里也是很硬气的人,平日里打碎了牙齿也会不动声色的咽下去,这个时候却是不得不低头了。
  舅妈很淡定的打断她,至于要说什么,一定是老早都想好了的:“林薇,妈在世的时候,你叫我们一声舅舅舅妈,现在妈去世了,我们之间说到底也就没有关系了……”
  林薇不懂这番话里的意思,傻在那里。舅舅过来作势打圆场,其实是把这姐弟俩拉走了。
  出了家门又下了楼,舅舅才开口解释给她听:“你妈妈到我们家来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她是你外婆的学生,家庭比较复杂……我们也劝过你外婆,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我们林家对你们也算是仁至义尽……”
  林薇突然觉得好笑,居然是在这种境况之下,让她弄明白这个千古之谜:外婆这样端正的人怎么会有林燕青那样的女儿?外婆膝下一子一女,舅舅大她妈妈好多岁,虽然是没什么成就的人,但也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她妈妈就完全不同了。她隐约有过猜想,却不敢想下去,更加不敢开口问。外婆这里是她和林凛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她舍不得。
  而事实,原来是这样的。
  林薇谢过舅舅,带着林凛回家,一路上都没讲话。到家之后,两人动手收掉灵堂,打扫房间,整理外婆的遗物,最后把遗像挂到墙上。
  林薇站在凳子上挂,林凛在下面替她扶着凳子。
  他突然叫她:“姐姐。”
  “嗯?”林薇回头看他。
  “没事。”林凛摇摇头,这么说着,眼睛就红了。
  他忍着不哭,林薇倒先落了泪,从凳子上下来,一把抱住他,靠在他身上哭。十三岁的男孩子身体还是单薄的,却努力做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来,紧紧搂着她,伸手在她背上安抚。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俩都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别的肩膀可以倚靠,而他也只有她了。
  哭过之后,林薇开始算手上剩下的钱,几块、几十块的凑起来,总数仅够一个多月的开销。他们住的房子并没有产权,承租人也改成了舅舅的名字。办手续的时候,她不曾多想,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直到此时,林薇才真正明白钱的意义。仔细回想起来,她并没怎么尝过贫穷的滋味,更没有挨过饿,至少,八岁以后没有。幼时跟着林燕青,大概也有过三餐不济的时候,但当事年纪实在小,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又或者是存心忘掉的。后来,有外婆照顾他们,手头从来就不宽裕,但拮据归拮据,却也没为吃饭穿衣念书的事情发过愁。他们有东西吃,有地方住,房子小却干净,穿的简朴却也不难看,外婆是典型的上海女人,又做了一辈子的老师,是很会过日子的一个人,经她手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外婆待他们这样好,尤其是她。林凛有时嫉妒,说外婆偏心。外婆总是笑答:“因为姐姐是女孩子,你是男子汉,也要待她好一点。”
  就这样一夜梦醒,林薇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无助的活在世上,就像那篇英文课文里说的故事,一个小孩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穷人”。
  不过,她和那个孩子不同,她总有个模糊的信念,觉得自己迟早会有钱的,只是不知道从一文不名到腰缠万贯,这之间又会有怎样的曲折呢?
  第二天一早,何齐又被电话铃声吵醒。
  “你醒了没有?”电话那一头,是林薇的声音。
  “醒了醒了。”他立时来了精神。
  “那我过来了。”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何齐从床上翻下来,拖鞋只找到一只,光着另一只脚就去开门。门打开来,林薇刚好走到门口。
  “林凛说你撞到头了。”她对他说。
  “嗯,这里。”何齐低头指给她看。
  走廊里光线暗,她没看出名堂来。
  “……你都没看到……”何齐突然觉得挺委屈。
  林薇无奈,进屋把他摁在窗边的沙发上,再拉开窗帘细看,果然有一块青在额角,破了一点皮,已经结痂。
  “昨天怎么不说?”她伸手摸了一摸。
  大概是手重,他嘴里发出“嘶”了一声,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她真是瘦,好像只消张开手臂,就可以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松手!”她打他的手。
  “哎疼!”他撒娇。
  “就破那么一点儿皮,疼什么疼啊。”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伸手推他,想挣脱出来。他也不相让,就是不松手,抱得只有更紧。
  终于,他求她,声音沉在喉咙深处:“你别动了,林薇。”
  “你干吗?”她问,觉得他不对劲,呼出的气落在他脸上。
  何齐看着她,心想大约傻瓜都看得出他想做什么,只有她不懂。他慢慢站起来吻她,手伸到她的T恤里去。
  她总算明白了,脸腾的红起来,轻声说:“不行,你别这样。”
  “为什么啊?”他问,然后干脆开始装蒜,“你说什么不行,我听不懂。”
  “装什么装?你个流氓……”她骂,却又启开嘴唇接纳他,眼睛里似有沉迷的神色。
  嘭嘭嘭,一阵敲门声传进来,而后就有人一迭声的喊:“姐姐,林薇,……何齐,我姐在不在里面,……林薇,你弟弟找你,林薇,你弟弟快要饿死了,你还管不管?……”
  屋里的两个人像是被抓了现行,立时停下来。何齐一脸懊丧,林薇看他那样儿,捂着嘴暗笑。
  “你们到底开不开门?我都听到你们声音了。”外面那个继续叫。
  最后还是林薇先缓过来,低头在何齐脸上亲了一下,掰开他的手就去开门。
  门外面自然就是林凛,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四下看了看,问:“你们在干吗?”
  林薇看了何齐一眼,拉了林凛就走。
  林凛还不罢休,一路问过去:“姐,你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你们到底在干吗?”
  门又关上了,何齐仍旧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周围空荡荡的,这房间,还有他心里面也是一样。自父亲去世,或者更久,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就在那里了,好像只有抱紧她的时候,这空虚才能稍微得到丝毫弥补。
  九点钟之前,何齐送林薇去上白天的班。车子一直开到韦伯家门口。林薇要下车,何齐拉住她,又腻了一会儿才放手。
  “再见,”林薇对他说,“替我看着点林凛。”
  “那当然,”何齐笑答,“那小子我是得好好开导开导。”
  “你说什么?”林薇问。
  “没什么没什么,”何齐又笑,“我一定好好看着他。”
  车总算一步三回头的开走了,林薇把书包顶在头上跑进去,天还在下雨,她以为没人会看见,结果一进韦伯家的门口,莎莉就奸笑着跳过来问:院子外面那个开黑色跑车的人是谁?
  林薇自然不肯老实回答,待到静下来,却又忍不住回味那些拥抱和吻。她想到脸红心跳,又突然意识到,早上如果不是林凛突然闯来,她跟何齐肯定就不只是做这些了。
  外婆在世时,家教是很严的,尤其是对她,十岁以后就连短一点的裙子都没穿过,那些道理也一直都在讲——女孩子要自重,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欠别人的人情。
  但现在呢?她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化着浓妆在酒吧卖酒,在夜总会认识一个人,没有多久就住到人家那里去了。她的道德观仿佛也就是这么松散了,她又想到林燕青,自己身上大约总有那么一点了来自于母亲遗传,至于是哪一点,又什么时候显现出来,就尚未可知了。
14 第三章(5)
  林薇在韦伯家看孩子,何齐则依约看着林凛。
  林薇脾气犟,平日里又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两人认识差不多一个月,何齐从没给她买过什么东西,也没什么机会带她去有意思的地方玩。但林凛就不一样了,何齐存了心要讨好这小子,先是带他去酒店附近的商店买衣服,男人买东西总是目的明确,牛津衬衣、卡其西裤、T恤、牛仔、运动鞋,不一而足,全都是整套配好买下来,何齐看过觉得不错就点头,然后刷卡,签字,金额看都不看。
  名店的衣服就是这样,虽说样子简单,却有型有款,穿到身上通体熨贴,林凛人虽然瘦,但骨架已经长的很好,再加上面孔漂亮,个子也不矮,换下一身旧衣,立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乍一看倒像是有十七八了。人都是爱漂亮的,就算是老和尚也多少有些虚荣心,更何况是林凛这样年纪的小孩子,打扮好了往巨大的穿衣镜前面一站,被几个年轻鲜亮能说会道的柜姐轮番夸奖,便飘飘然起来,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
  从商店出来,何齐又带着林凛去吃饭,江边的西餐厅,工作日的午市没有什么人,他们两个人坐一张正对江景的桌子,几个西服革履的侍应生站在边上待命。林凛生平第一次出入这种地方,什么都不懂,少顷,侍应生送了餐包和奶酪上来,他指着摊开的菜单就要点菜。侍应生愣了愣,知道他不懂规矩,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林凛是敏感的人,何齐看出他不自在,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妥,不该来这种地方,也摊开餐单点菜,点完了,又着意看了那个侍应一眼。那侍应自知做得不妥,立马变得殷勤起来,何齐不吃这套,等菜都送上来,就把那帮人都遣走了。没有旁人在,那顿饭吃的也就轻松了些,林凛是聪明人,不多时就将刀叉用的很好,再没有什么露怯的地方。
  雨天没有多少地方可去,饭后,两个人去看了场电影,再去打壁球。林凛不会打,何齐就手把手的教他。何齐是独子,突然冒出个弟弟一样的角色,感觉似乎也不错,林凛也是一样,这一天下来,早就对他没了戒备,除了喜欢,还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他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识过,渐渐的话也就多了起来了,说了不少学校里的事情。何齐笑着听他说,突然发觉这姐弟俩的性格其实是很像的,林凛甚至比林薇还要酷一些,家境虽然不好,也没什么朋友,却没有人敢惹他。
  傍晚,何齐带着林凛去接林薇,到韦伯家门口,五点还差几分,两人便坐在车里等。
  “我将来想做医生,但是医学院最短也要读七年,我不想我姐养我这么久。”林凛对何齐说起他的梦想来。
  “不做医生,你还想干什么?”何齐问。
  “初中毕业考个职校吧,早一点出来工作。”林凛回答。
  何齐听得一楞,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还需考虑挣钱养家的事情,他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就是历史书上的玛丽安东奈特再世,让吃不起面包的人去吃蛋糕。
  “你姐知道吗?”他又问林凛。
  林凛摇摇头,道:“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同意。”
  何齐看着他,想了想终于把话说出来:“你不要改志愿,你姐知道了会难过。”
  “可她是女的,以后要交男朋友,要结婚,她给我钱,人家会嫌弃她。”
  “小子,你当我死的?”何齐伸手按他的头,“有我在,你姐还交什么男朋友?”
  林凛笑起来。
  何齐又揉揉他的脑袋,道:“只管好好读书,记住没有?学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林凛点点头,看样子也没太当真,静了半晌才又开口:“何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想知道做什么才可以挣很多钱,可以开这样的车,住这样的房子,买东西连价钱都不看?”
  何齐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是谁?到底是做什么的?又凭什么坐拥这一切?他二十一岁,大学毕业,身体健康,智力正常,但他什么都不曾做过,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如果非要说一个出来,那么眼下他最想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和林薇上床。他没有梦想,甚至还比不上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孩子。
  正说着,林薇从韦伯家出来了,她上了车,看到林凛,就对何其说:“人到你手里才一天,就变样了。”
  何齐不确定这是在夸他呢,还是批评他,林薇也没再多说。想来应该还不错吧,毕竟他并没有亏待林凛,林凛也玩得很尽兴。
  林薇和林凛总共在何齐那里住了三天,三天之后,台风走了,林薇便急着要回去收拾房子。那天正好是周末,何齐找了人来,把林薇家的房顶彻底翻修了一遍,外墙漏水的地方也一一修补好,连邻居家也沾了光。等工人走掉,林薇和林凛在家打扫,何齐也来凑热闹。天气早已经转晴,太阳一晒,气温又噌噌的升上去,老房子通风又差,不一会儿三个人就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扫完屋子,林凛去公共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就吵着叫饿,林薇累得不想动,给了他点零钱,让他自己去附近小吃店解决,顺便买外卖带回来。
  何齐自然是跟着林薇的,林凛走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又凑过来腻在林薇身上,林薇打掉他的手,说:“去去去,一身臭汗。”
  “那我也去洗一洗,马上就好。”何齐道。
  “算了吧,”林薇泼他冷水,“那种地方你肯定用不惯。”
  何齐却不以为然,他在英国念的中学是一间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学校,校舍、宿舍无一不老旧,有集中营那样的公共浴室和蹲着上的厕所,他以为自己什么没见过,真的走进去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后悔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草草冲了一把了事。
  等他从浴室出来,回到那个小屋,却发现林薇已经躺在阁楼的床上睡着了,那张床原本就小,她整个人蜷在那里,就好像一只敏感的小动物。他蹲在床边,凑近了看她,她睡得很熟,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贴上去吻她,她睫毛掀动,还是没有醒。他不忍心再吵她,拉了毯子来给她盖上,自己也躺下来,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抱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过来,林凛已经回来了,正在下面抹桌子,背着身对他们说:“我买了冷面回来,你们吃不吃?”
  林薇也醒了,抬头看着他,大约是睡糊涂了,一时忘了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眼神里有中难得的迷茫。于是,他又低头吻她,做口型说:我爱你。
  许多年之后,林薇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眼前便会闪过无声的画面,好像又看到那间老屋,那个阁楼,和里面的那张小床,她躺在床上,伸手就能摸到房顶上那扇斜开的老虎窗,夏日午后的艳阳透过薄薄一层棉布窗亮照进来,在周遭渲染出胶片电影里那种略带陈旧的暖色,细小的灰尘在光线里飞舞,何齐就在她身边,俯身吻她,然后做口型对她说“我爱你”,林凛刚刚买了冷面回来,一碗碗摆在桌上,问她:“姐姐,你要不要吃?”
  一切都是那么完满而宁静,一切又都是那样稍纵即逝。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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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 第四章(1)
  洋人没有做月子的习惯,莎莉的小弟弟出生不过几周,韦伯家便开了个派对庆祝,林林总总请了许多人。
  派对从下午就开始了,来的人大多是莎莉父亲的同事或者下属。韦伯似乎就要调任他地,新任命还未公布,但也就是几个礼拜的事情,所以这个派对多少有点预先辞行的意思。
  那时,暑假也已近尾声,林薇准备着要开学,又经不住何齐软磨硬泡的劝,总算把Ash的活儿给辞了,如今莎莉这里也眼看就要散伙。两边的薪水都已到手,她算了一算,学费和之后几个月的生活费都有着落,整个人总算放松下来,心里却又有些惆怅,这个暑假对她来说忙碌而美好,而以她的经验,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长不了的。
  来宾中有不少人带了孩子一起来,现场有厨师烧烤,有小丑扎气球,还有人画漫画肖像。一帮孩子热热闹闹,先是排着队拿烤鸡翅膀,等吃的到手,又去排队拿气球。莎莉自恃是大人,不大愿意跟小屁孩儿一起混,闲闲靠在一边看人画画儿,林薇也跟过去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画画的人竟是她认识的。
  “咦,许捷。”她主动打招呼。自从转到莎莉家做事,她已经几个月没有看到这个学生了。虽然人家未必拿她当老师,她总还得摆出几分为人师表的样子来。
  许捷却还是老样子,抬头看看她,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林薇前前后后教了他一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副样子,连他画什么都没来得及细看,就讪讪的走了。
  她凑到餐台边吃东西,正吃着就听到莎莉在门口叫:“哇你来了!……这是我的客人!”
  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院子外面走进来。跟上次见面时不一样,陈效穿了身深灰色的西服,通体熨帖,白衬衫解了领口一颗扣子,没有打领带。虽然已近九月,又是傍晚,但天气还是挺热的,他倒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一点汗意都没有,看得林薇也觉得莫名的一阵冷。
  林薇看他,他也看到林薇,远远朝她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点完了又低头跟莎莉讲话。林薇自觉无趣,又往餐盘里夹了几块肉,正要吃,却看到许捷又晃过来了。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他对她说,
  “哦是嘛,”林薇听了挺高兴,又有点意外,因为许捷从来没主动跟她讲过话,“哪间学校?”
  “X大美院。”
  林薇无语,她在X大理学院,也就是说他们要做同学了。可接下去许捷又说,他不会去报到,因为他父亲要跟着老板外派工作两年,准备带他一起出去,在国外升大学。
  “去哪里啊?”林薇问。
  “美国。”许捷回答。
  “哦,那很好啊。”她感叹。
  两个人说到这里就没话讲了,许捷靠着桌子站着,好像不讲话也不觉得尴尬,林薇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只能闷头吃东西,一直吃到许捷觉得没劲,啪哒啪哒的走了。
  林薇继续吃,一边吃一边想,她真挺羡慕许捷的,自从第一次去许捷家做家教,她就有过那样的念头:如果她和林凛生在那样的家庭里,他们俩的生活又会是怎样?何齐的出身更好,但离她太远,想象不了,许捷的家庭却真实地触手可及。
  她去许捷家做家教,是外婆去世之后的事情。那时,她周末在超市做促销员,周一到周五,放了学就赶去做家教。
  家教的收入好一点,但促销员的活多,只要有买赠试吃之类的活动,活儿就不会断,她也不愿意放弃。这种工作其实是很简单的,无非就是身穿各式各样的制服,站在货架或者临时牌面前,搬货、上货、抹货、卖货,简单培训之后,领一身制服就能上岗了。规矩只有那几样:不能串岗、不能跟别的厂家促销员闲聊、不可以把手机带在身上、还有工作时间不可以坐下来,唯一能坐的地方大概就是厕所间的马桶,却又脏的叫人坐不下去。旁边卖火腿肠的大姐提点她,领导说不可以,也不是一定不可以,别让领导逮着就万事大吉。但她这人比较实诚,人家给钱,她就干活,说什么是什么,而且又处在挣钱的热情中,一点都不觉得累,总是很起劲的招呼过路人过来,左脚累了换右脚,受不了了就跺跺脚。工作一天下来,像中了化骨绵掌似的,全身酥酥的,根本不想也不能动弹。
  除了周末做促销,就是做家教,她同时做着三家人家,其中有一个就是许捷,一三五,一周去三次,每次两个小时。许捷准备报考美院,专业考试已经过了,文化课要求也不是很高。林薇是重点中学毕业,又考进重点大学,论能力是完全可以胜任的,但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容貌姣好的女孩子,第一次上门,人家家长就不大信任。学校负责勤工俭学的老师在一旁敲边鼓,说:这种补习呢,未必要请名师,反倒是林薇这种刚刚参加完高考,有很多实战经验,教起来效果最好。
  “倒不是说小林教不好,”许家的女主人连忙解释,“是因为我们家许捷,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又不听话,小林年纪轻,怕是镇不住。”
  林薇这个老师跟学生差不多一样大,这是硬伤,老师也没话讲。场面冷了片刻,许阿姨欠了欠身,那意思就是要送客了。
  林薇想到自己兜里剩下的钱,实在舍不得这个机会,忍不住开口道:“我有个弟弟,也是十几岁,从小就是我带的,对付男孩子算是有经验,阿姨您就让我试一下吧。”
  不知是因为她说的话,还是讲话的态度,许阿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先上几节课试一下。事实证明,林薇没有夸口,她知识点讲得很细,也不像别的补习老师那样用题海战术,而是很用心的找各种类型的最典型的题目给许捷做,做过之后再讲透了,几次下来,也没觉得许捷不听话,反倒是很服气她,成绩也进步明显。这个结果是许家家长没有想到的,一个多学期下来,林薇跟那家人处的不错,许阿姨从一开始叫她小林,到后来叫她小林老师。许捷只比她小一岁多一点,大约是脸皮薄,从来没叫过她,就连补习的时候都不怎么看她,总是低着头。
  许捷家条件不错,住一个很不错小区,绿意盈盈的花园,干净的门厅楼道,维护的很好的电梯,每天晚上,林薇骑车过去,感觉就像是进了另一番天地。房子也大,许捷一个人一间房,电脑什么的应有尽有,这一次要是再落榜,就打算送出国了,每次听到,林薇总是想,这大概就是同人不同命吧,出国留学这种事,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许捷的爸爸在外企做到管理层位子,工作比较忙,每次过去都是许阿姨招待她,寒暄之间也问起过她的家人。林薇不愿意多谈自己家里的情况,但单看她的穿着,也知道一个大概了。她是本地人,不是什么贫困山区过来的,过得这么窘迫,许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许家的两个大人也算是知识分子,把她当作出身贫寒自强不息的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儿子。林薇有些反感,却也没说过什么。从小到大,人们异样的眼光,她早已经习惯了。
  那时已经是冬天,天气特别冷,林薇只有两件绒线衫,全都穿在身上了,袖子下面磨得起了球,外面罩的羽绒服还是她外婆的,前后穿了总有十几年,倒是没有破,洗得也很干净,只是那样子实在古老,跟她十八、九岁的年纪格格不入。过年的时候,许阿姨给她红包,还送了一件大衣给她,收据放在口袋里,说是尺寸不合适可以去换。那件大衣她后来果然拿去换了,只是换的是另外一款男孩子也能穿的式样,拿回家去给了林凛。林凛正是窜个子的时候,那一年长了六公分,比她还要缺衣服。
  春节之后,她还是穿着那件旧羽绒服去给许捷补课,进了许家门,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拂了人家的好意,幸好许捷家空调开得很足,进门就脱了外套,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她穿什么。过了几天再去,她早早换了春天的单罩衫。偏那个月份还是冷,她又是骑车去的,一路上被冻得不行。
  就这样一直到六月份,高考结束,许捷的妈妈打电话向她道谢,说许捷考完了,自我感觉不错。林薇自然为他高兴,觉得自己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可心里又有些矛盾,暑假就要开始,少了这份收入,她又得另外找活儿了。
  “小林老师,”许阿姨又开口道,“你放假有没有时间?”
  “有啊,什么事?”林薇预感有好事。
  “我先生的老板也要找家教,是个女孩子,九岁还是十岁这个样子,美国人,会讲中文,蛮皮的,也不拘教些什么,就是看一下,盯着她看看课外书,你看行不行?”
  韦伯家的活儿就是这么来的。
  林薇站在那儿想心事,直到察觉身后有人,她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道,往边上让了让,那人的手却扶在她胳膊上。她回头,才发现是陈效。他的手倒还还是暖的,不像他这身打扮那样冷。自从上次泳池那一面之后,莎莉又拖她去过几次,但都没碰到他,大约是忙,几日不见,他好像变了一个样子,不光是打扮,她也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就好像此时,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是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结果,他只是低头凑在她耳朵边上说了这么一句:“那孩子喜欢你。”
  “谁?哪个孩子?”林薇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在这儿跟你说话的那个。”陈效解释。
  “他是我学生,”林薇不屑,“我在他家做过一学年家教。”
  “也是,他跟你不合适。”
  听他这么说,林薇倒不服气了,反问: “为什么啊?”
  “他是好环境里长大的,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懂。”
  林薇一楞,随即就笑:“你怎么知道我成长的环境很坏,说不定我给人带孩子只是赚零花钱,说不定我跟莎莉是亲姐妹。”
  他大笑出声,待静下来才道:“我出社会早,混了这么多年,总看得懂一些事情。”
  “比如什么?”林薇追问,一多半是挑衅。
  “有段时间,我总喜欢穿暖和的衣服,大概是因为从前冷怕了,总是吃得太快太饱,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饿起来,”他缓缓道,“我认得出和我一样的人。”
  林薇一楞,低头就看见陈效脚上鞋,精致的黑色薄底皮鞋,踩一脚就全毁了的那种精致,她不懂穿这样一双鞋子的人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最后却还是说笑话混过去,问他:“喂,你是不是嫌我吃得太多啊?”
16 第四章(2)
  陈效却答: “有胃口总是好的,旁人看了都羡慕,比如我。”
  “可你刚刚说自己从前很能吃,” 林薇挑他的刺,“现在怎么没胃口了?”
  “坏人做多了总有代价的,”他又笑,“不如明天晚饭你到我那里去吃,看见你吃,譬如我自己吃了。”
  林薇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有当真。她想起第一次去那座大宅,莎莉就说他是坏人,现在他又亲口对她说了一次。
  “为什么总说自己是坏人?”她问他,“像光辉事迹一样挂在嘴上。”
  “所有人都觉得做好人难,做坏人容易。其实,做坏人才难。”他答。
  “哪里难了?”她不以为然。
  他从餐台上拿了一杯柠檬水来喝,泰然自若的解释给她听:“要做坏人,就要当着人面骗人,有时候还是那种特别信任你的人,你得看着他的眼睛说谎,一直到没有人信你,全都看着你,等你摔下来,就算摔死了,也不会有人哭,你说难不难?”
  这番话他说的并不认真,不知为什么,林薇却一时怔忪,静了半晌才说:“你对莎莉倒是很好。”
  陈效不置可否,只说:“我有个女儿,差不多也是这么大。”
  “怎么没看见过?” 林薇有些意外,不管是年纪或是别的什么,他都不像是做了父亲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将近十岁孩子的父亲。
  “她跟她妈妈住。”陈效回答,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只是这句话,林薇便猜出个大概,也不方便再多问了。反正这事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这样想,这里的工作没有几天就要结束,韦伯家不日也要搬走了,此地高尚优雅门禁森严,她不会再有机会过来,更不会再遇到他。他们不过是有过两次的偶遇的陌生人,仅此而已,不会再有其他了。
  “明天什么时候来?”陈效又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什么?”林薇不懂他的意思。
  “晚饭。”他提醒。
  林薇愣了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请她去大宅,上一次是大雨,他送她和莎莉回来。
  “……我另外有事。”她下意识的拒绝,简单的几个字,说的却很急。
  他抿了抿嘴,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但在她看起来却又是另一层意思——她若去,他未必欣喜,不去,他也无所谓。
  她心里莫名的不悦,回头张望门厅墙上的大钟,五点差三分,便对他说:“我要下班了,到时间回到我成长的底层环境里去了。”
  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签字笔,又低头看了看。林薇以为他要找张纸或者餐巾来写什么,结果他却捉起她的左手,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十一位的手机号码,从手背一直写到手腕。
  “走吧,你知道怎么找我。”他对她说。
  林薇诧异,她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自信,自以为看穿了她,又这样对她。她撇下他走掉,跟韦伯太太打了声招呼,又对莎莉说了再见,一路都没回头看他,右手始终握着左腕,不想让别人看见上面写了字。就这样一直走出韦伯家所在的住宅区,远远看到何齐的车子泊在马路对面,她突然想起那个午夜,在她家楼下,她也曾把何齐的电话号码写在手上,这么巧,也是同样的位置。她用力在手腕上搓了搓,天热,手上有汗,硬是把那串数字擦掉了。
  何齐在车里朝她挥手,扬起脸露出笑容,她也对他笑,心里却在想,陈效对许捷的评价尚且如此,要是看到何齐又会怎么说呢?
  几天之后,大学开学,林薇又回到学校里。
  当时大学的住宿条件还很差,七个女生一间寝室,难免拉帮结派呼朋唤友。林薇要顾着林凛,只能走读,一直是同学中的边缘人,那种几个女生手拉手上厕所的事情,她很早就不做了,总是独来独往,不太怕孤单,也习惯了别人的目光,偏偏这样,追她的男生不少。一是因为她长得好,也是因为他们都觉得她有气质。林薇听到此类表白总是觉得很荒谬,她有气质?她不食人间烟火?如果能在地上捡到一百块钱,她一定马上据为己有,然后偷偷乐上几天。
  而现在,她有了何齐。
  何齐是真正的闲人,酒店的房间已经退掉,在她家附近找了房子,一副安营扎寨的样子,一天往她这里跑几次,要是她上学,就往学校里跑。他又是这么显眼的一个人,每次来都难免引起一些不相干的注目。她无所谓人家说她穷,却不大愿意听他们说她和何齐,说她走了运,飞上枝头。
  她不是不感谢他,自外婆去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她一个人扛着,大约是这负担对她来说实在太重,不到一年时间,她便觉得过了很久很久,现在,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何齐替她修房子,付学费,往她口袋里塞零用钱,买各种礼物,手机、电脑、衣服、鞋子,如果不是她拒绝,还会更多。有时候,何齐、林凛、还有她,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她总会有种荒唐的错觉,觉得他们就好像是一个奇怪的家庭,而何齐就是这个家里的男人。林凛好像已经习惯有这么个人在他们身边,她也忍不住这样想,却又不敢这么想,只能固执的继续做自己的事,念书,打工,一点一点的攒钱。
  每次他来,她总是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那你什么时候跟我走?”他总是反问。
  林薇无奈,只能对他说:“你帮我看着点林凛好不好?我有时候放学晚,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何齐自然不会拒绝,一口答应。于是,林薇上学或者打工的时候,何齐总是带着林凛,送他去学校,放学接他回来。
  那一阵,何齐还是开着那部黑色跑车。车是几个月前他从雨林道的房子开回来的,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是极其低调的人,除了钱,没有其他物欲,直至来到上海才完全改观,陈康峪在此地竟有如此之多的身外之物,房子、车、船、名画、陈酒、瓷器、女人,既不常用,也不拿出来炫耀,只是藏着,像是强盗的宝藏。单单雨林道车库里的车便有成打之多,有一些从店里出来之后公里数就没再变过。何齐也都不曾动,只除了这一辆,之所以选中,大约只是巧合,他在英国考驾照的时候,开的便是一辆黑色的车子,运动型,四门,两排座位。
  天下的男孩子大概都差不多,小时候喜欢玩具车,大起来就喜欢真车,林凛也不例外,何齐每次开跑车去学校接他,他都很得意,对同学说:看,这是我哥,那是他的车。上了车,就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一路看着何齐换档加速打方向,等车子停下来,还拖拖拉拉的不肯下去,非要在驾驶员位子上坐一坐,就算只是摸摸方向盘也是好的。
  每次看到林凛这样,何齐就会想起几年前的自己。那时,他应该是十七岁,申请了实习驾照,开始学车。陈康峪到英国来,难得有兴致陪着他在庄园里转圈,那里地处丘陵,到处都是坡路,但他开的很好,坡停坡起,游刃有余,一圈兜下来又回到车房,陈康峪对他说:“开得不错。”
  他难得见到父亲的笑脸,心里十分高兴。不久之后,他就一次通过路考,英国的路考要求十分严格,近乎苛刻,一次通过在他的同学中是很少有的,有人甚至前后考了四次不过。他总喜欢回想那件事,但每次想起来又觉得自己很可悲,这把年纪了,没有别的成功可以追忆。
  X大所在的那一带已经接近郊区,有几条新筑的路更是人迹罕至。有时候,何齐带着林凛去接他姐姐,到的早了,便会在那几条断头路上教林凛开车。刚开始,何齐还比较当心,总是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林凛是很聪明的人,连过几次就已经很熟练了,好像天生就会似的,渐渐的何齐也放松了,常常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他转圈。
  有时候,林薇周末去做家教,林凛就还是跟着何齐。何齐问他要做什么,林凛就说要开车,别的都不要,就要开车。何齐拗不过他,又带他去X大那里转圈子,只是每次都不忘对他说:你当心点,千万别告诉你姐。林凛自然是满口应承下来。
  那段时间,过去跟着何齐一起去Ash的那帮人已经很少再来找他了,他有一阵不出去玩,他们便都当他已经离开上海,反正除了他,总还找的到其他的冤大头愿意买单,只有胡凯偶尔打电话过来打声招呼,多半也是阿Sir的授意。
  那一天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他们在路上转圈,何齐的手机响了,显示的是胡凯的号码,他接起来,对面的人却是罗晓光,上手就说:我们在哪里哪里,何齐你怎么不过来?
  球场上那场冲突之后,何齐跟罗晓光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此时却又搞得好像昨天才见过面那样亲热。何齐自叹做不到这样,搞不懂罗晓光是什么意思,他本想拒绝,又觉得不大好,那一次虽然是罗晓光不对在先,但他也有过分的地方,既然人家放低姿态请他去,总应该到一到。
17 第四章 (3)
  罗晓光说的地方是一间会所的茶室,早市已经结束,难得的清静,只有他跟胡凯两个人。何齐到的时候,两个人正在聊天。
  还没进门,何齐就听到胡凯的声音在说:“……那个人连自己死掉的老娘都能甩出来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那怎么办?何家人就这么算了?”罗晓光在一旁幽幽的问,“不能吧?”
  “应该是要上诉的,”胡凯答,“不过那边跟法院的关系貌似不一般。”
  “不过就是一个商人,再不一般又能怎么样?”罗晓光不以为然,他是有背景的人,自然不把那些走江湖搏出身的放在眼里。
  “是,是,”胡凯连声应承,“所以,关键还就是那个证人……”
  何齐不会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推开门就进去了。胡凯回头看见是他,立时收了声。
  罗晓光却没有半分不自然,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林凛,就问:“哟,这是谁?”
  “我一个朋友的弟弟。”何齐答的含糊。
  罗晓光却很热情,起身走过来朝林凛伸出右手,自我介绍:“罗晓光。”
  那一阵,林凛总是跟着何齐到处混,见得也多了,倒也大方,跟罗晓光握了手,报了自己的名字。听到他姓林,罗晓光对何齐笑了笑,似有深意。
  何齐却没理会,只说:“中午一起吃饭,叫上蒋瑶。”
  “你倒还记得她,”罗晓光浅笑,“不用叫了,她那个人几时吃过午饭?”
  何齐也无所谓,他隐约知道罗晓光为什么跟他不对。如果真是那样,蒋瑶不来似乎更好,照她的脾气,要是来了,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时间已经过午,几个人挪到会所餐厅吃饭。席间,罗晓光兴致不错,本来就是能说会道的人,说到兴起更是谈笑风生,对林凛也很是照顾,处处捧着。何齐不知道他这算是什么意思,但看见林凛挺高兴,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只当罗晓光是给自己面子。饭吃完,何齐买了单,两个人就算是重归于好了。
  从会所出来,罗晓光开车走了,何齐叫住胡凯,对他道:“记着你自己是谁,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胡凯也知道自己刚才多嘴了,点点头就要走,迈出去几步却又退回来。何齐看出来他有话要讲,却又是一阵吞吞吐吐,以为他是顾忌着林凛在边上,便道:“没事,你说吧。”
  “刚才其实是罗晓光先提的那个案子。”胡凯这么对他说。
  何齐的第一反应以为胡凯是找理由给自己开脱,再一细想又不像,这才问:“罗晓光说了些什么?”
  “他说沈继刚……”胡凯开了个头。
  “谁?”那一阵,何齐的心思全然不在那场官司上,对这么个陌生的中文名字自然是没多少印象的。
  “就是那个证人,”胡凯解释,“罗晓光说他有亲戚在医学院,听说沈继刚出庭作证之后不久,就办了病退,再没去过学校,但熟人都知道他根本没病,是准备移民。”
  何齐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还是胡凯沉不住气,又道:“你说这背后要是没什么猫腻,他跑什么?一个没什么花头的副教授,又拿什么去移民?……”
  何齐也说不出是为什么,静了半晌才道:“你走吧,这件事暂时别告诉阿Sir。”
  胡凯不解,又面露难色。他在华善堂药厂卖药,从金牌销售做到最年轻的区域经理,再往上全都是香港人,他要更上一层楼,就得靠阿Sir破格提拔,但是何齐?他在心里掂量一番,何齐的一句话可能比阿Sir还要管用,哪怕现在做不到,将来未必不行。想到这一层,他还是点了点头,宛如心腹。
  同胡凯分手之后,何齐带着林凛回去,车开出去很长一段路,林凛还在说:“那个罗晓光可真有意思,是不是北京人讲话都这么逗?……”
  何齐心里有事,没留心听他说了些什么,只嗯嗯啊啊了几声就混过去了。他又想起方才胡凯说的话来——连自己死掉的老娘都能甩出来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话说得虽然难听,但人家未必在乎,他大约只能自愧不如了。
  陈康峪死后,他从美国赶过来,在雨林道别墅第一次见到陈效。直到那个时候,他还懵懵懂懂不知道此人是什么身份。阿Sir倒是老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却还是轻敌了,总以为所有的法律文书都很周全,连遗嘱都有,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结果,却是这样。
  等何氏众人得到死讯,赶到上海,陈效早已经抢先一步,该拿的都拿了。华善堂上海公司是合资企业,中方国有股权代表从一开始就与陈效站在同一战线上,阿Sir的人过去,提出暂停经营,先把股权移交干净都做不到,公司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稀里糊涂的继续运转。
  等上了法庭,何齐这边的人总觉得事情是很简单的:陈康峪四十五岁生日过掉,就在伦敦立有遗嘱,全程有律师在场,签字,公证,一样不少。在那份遗嘱上,根本没有陈效的名字。
  但在陈效这一边,却又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了,根据其律师王俊的陈述,陈康峪在香港再婚时,尚未与其母盛珏蓉离婚,所以两人曾有过协议,陈康峪将每年在上海所有收入的一半给予盛珏蓉,作为补偿。
  这样的协议要是放在一个年入百八十万的小商人身上似乎合情合理,婚内出轨,又是重婚,拿出一笔不菲的补偿金来给原配封口,虽然难看一点,却也说得通。但放在陈康峪身上,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如果,只是说如果,确有那么一份协议,那么陈康峪一定没料到自己后来会赚多少钱,而且经过多年的积累,这笔补偿金又会增长到如何惊人的数字。
  盛珏蓉已经在数年前去世,现在陈康峪也死了。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世,协议原件已灭失,剩下的只有一份物证和一个人证。物证是华善堂上海公司几年的内部管理报表,上面记载了应当支付,实际却始终未曾支付给盛珏蓉的补偿金。至于人证,则是盛身前的同事,中医药大学的副教授沈继刚,据称是陈康峪与盛珏蓉订立那份协议时的唯一一个见证人。
  两份证据,其中随便哪一个都不是毫无瑕疵的,但连在一起却多少有些说服力。而且华善堂的情况十分特殊,其中有国有股份,还牵涉到几种被列为保护级的中药古方,所以这场官司的判决,对地方政府来说也有利害关系。何齐这方面有一支律师团代理,先是试图质疑证据的真实性,华善堂上海公司十几年的陈年财务报表都被翻出来,没找到反驳证据,倒冒出来几笔不清不楚的招待费和应缴未缴的税款,弄到后来,香港方面只得罢手,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何氏的律师团暂且放下物证不说,又开始主张无效合同,理由是——该协议的订立是为了掩盖陈康峪的重婚事实,属于以合法形掩盖非法目的。对此,王俊又请来证人,提出相反证词,证明盛珏蓉当时重病缠身,又是沪港两地相隔,只知道陈康峪出轨,不知道其重婚。就这样,法庭辩论的焦点变成了陈康峪那些年的私生活状态,每年在上海住几个月,香港几个月,具体住所在哪里,又与谁同床,有没有性关系,活生生把一场经济案子变成了豪门恩怨大戏。
  虽然媒体虎视眈眈,但案子一直没有公开审理,何齐的母亲从一开始就进了疗养院,他自己也不曾出面,陈效可能到庭,也可能没去过,毕竟故去的母亲被一**陌生人这样编排议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段时间,何齐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怎么想过那场官司,输或者赢,似乎都是跟他无关的,反倒是阿Sir比他更急一点。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想弄清楚的事情也跟他们不一样。
  把林凛送到家,何齐下了车,打电话给胡凯,说:“你替我找找那个沈继刚现在住哪里?”
  “这个……这个算不算骚扰证人啊?”胡凯犹豫道。
  “案子都已经判了,而且我不跟他谈那些,就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他,你替我找找看,我直接出面找他,似乎不大好。”
  胡凯想了想说:“那我去问问张律师?”
  “别……”何齐打断他,律师知道,阿Sir也就知道了,他不想牵扯那么多。
  胡凯在那边不言语,如果不是何家的律师,那么就是罗晓光。何齐也懂,却没再说什么,就算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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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四章 (4)
  沈继刚很快就找到了。此人刚刚搬了家,住在城市西南一个很普通的住宅区里。
  罗晓光到底神通广大,连人家电话多少号,身边有些什么人,每天干些什么都摸得门儿清。沈继刚的儿子在国外念书,家里就一个老婆,已经退休了。出庭作证之后,他的日子过得倒也还低调,成天呆在家里,难得出趟门,也就是附近转一转,买点吃的和日用品,一两个月回一次医学院,报销点医药费什么的。
  何齐先让胡凯打电话过去,但沈继刚十分警觉,一听说是何氏的人找他,什么都没说,就把电话挂断了。胡凯再打过去,总是忙音。何齐没有办法,只能登门拜访,胡凯去敲门,是沈继刚的老婆来的开的门,大约沈继刚曾跟她提过电话的事情,她也有戒心,见是陌生人便推说“老沈不在,出远门了,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说完就把门关上了。说也是凑巧,何齐他们从楼上下来,出了电梯门,就看见一个五十多的男人穿着功夫衫提着宝剑从外面进来。胡凯曾在法院听审,一眼就认出来人就是沈继刚。
  胡凯上去搭讪,却不曾想老沈反应会那么大,连推带搡,差点连宝剑都拔出鞘了,对着他们喊:“你们这帮人怎么回事?!我有什么话都在法院说了,几次三番的过来,到底什么意思?!”
  那个住宅区往来的人还不少,一会儿功夫就围了一**人看热闹,连保安都过来了。何齐还想解释,胡凯看这场面,赶紧拉着他走了。
  离开那里已经是傍晚了,何齐去接林凛,然后再去X大。一路上,他都在想方才的事情,沈继刚说“几次三番”,似乎不单单是打一个电话、再登门一次这么简单,那么是谁找过沈继刚?又为什么找?他这方面的律师隶属于一间英资背景的律师行,全都是最知道自保的专业人士,应该不会做这种私底下来找对方证人麻烦的事情,那么又会是谁?他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X大,他们还是在那条路上等林薇,林凛又是那幅跃跃欲试的样子,何齐刚从车上下来,他也赶紧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开了门坐到驾驶座上,开始他每天最爱的活动。
  那天下午,林薇还是有三节课,也是巧,最后一节早放了一会儿,她从学校出来,拐到那条断头路上的时候,何齐正站在路边想心事,根本没注意看时间,而林凛正开着何齐的车拐过一个弯,方向刚刚回正,就一眼看见他姐正朝这里走过来,小孩儿倒也不慌,只是愣了愣神,就把车子靠过去了。
  等林薇看清驾驶座上坐的是谁,车已经在路边停稳了,林凛熄了火从车上下来,脸上有些尴尬,但也有些得意,并没觉着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错事。林薇站在原地,半天没说话,何齐跑过来,看她脸色不对,赶紧解释,说的无非就是此地根本没有过路的车子,人也很少,而且林凛也就是刚刚坐上去。林薇还是没讲话,林凛大概也知道事大,站在一边不出声了。
  何齐只好转移话题,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
  “晚上不出去,”林薇回答,“送我们回去就行了。”
  何齐开车送他们回家,到了地方,林薇从包里拿了一点钱给林凛,说:“你自己去吃饭,吃完了就在家呆着。我跟何齐有点事情,大概会晚点回来。”
  林凛愣了愣,对他姐到底还是服气的,磨磨叽叽的下了车,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何齐心中惴惴,不知道林薇要干嘛,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林薇先说话了:“去你那儿吧。”
  他嗯了一声,发动车子倒出去。他住的地方离林薇家不远,开车过去五六分钟就到了,挺僻静的一个小区,挨着城西的CBD,租客大多是在此地工作的外国人。一进门,林薇就放下背包,扔在客厅的沙发上,脱了鞋,又动手开始解衬衣的扣子,一边解一边朝卧室里走,解完了就脱下来扔在地上,接着再解牛仔裤的扣子。何齐租的房子不小,从厅到卧室门口总有十几米,等走到床边,她身上就只剩胸罩和内裤了。
  “你干什么?”何齐捡了衣服,一路跟在她身后。
  “你说我干吗?”她回身看着他,见他不说话,又开口反问,“你不是就要这个吗?今天,这里,你要做什么都行,做完了我们两不相欠。”
  她身材很好,细腰,长腿,浑身上下都是紧紧的,那样子不是不诱惑的。只是这番话,听得何齐光起火来。他把手里的衣服扔在她身上,对她喊:“林薇,你他妈当我是什么?”
  林薇不曾见过他这样,身上抖了一下,勉强控制住情绪,一字一句地说下去:“何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拿自己不当回事,我们不行。你可以天天混,什么都无所谓,但我们经不起这样。我就林凛这么一个弟弟,我自己也就算了,就是他……你别拿他开玩笑……”
  她说到哽咽,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天黑下来,房间里没开灯,窗上的纱帘也拉着,光线越来越晦暗,何齐垂手站在那里,很久才说:“林薇,对不起。”
  他也是倔脾气的人,要他低头是很难的,但在她这里,他什么都可以做。她抬头看他,脸上有眼泪的痕迹,他看得心痛,再顾不得其他,伸手就把她抱住了。屋里开了冷气,她只穿着内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冷的一片,他的手落在她身上,仿佛特别的热。
  她没拒绝,由他抱着,待他平静下来才轻声说:“何齐,你别跟我说对不起。别人可以对不起我,你要是真对不起我,就直接走吧,头也不用回,因为我不会原谅你的。”
  “那这次呢?”他贴着她的耳朵问,偏不信她真会这样。
  她没回答,却也伸手抱住他的腰,只是紧紧的抱着,一言不发。
  何齐心里多少有些高兴,因为她说他和别人是不同的,但细一想又有些瑟缩,因为这样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上一次是半夜,在她家楼下,他刚刚吻过她。她说不会原谅他,但还是原谅了他两次。他有些怕,没有下一次。
  那天夜里,林薇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林凛知道自己犯错,总算收敛了一些,吃过饭做完功课,早早洗漱完就躺下了。林薇进屋,看见他床上的被褥动了动,知道他还没睡着,还像暑假里一样,半夜醒着等她回来。
  她爬上阁楼,关了灯,借着一点从天窗外面透进来的月光脱了衣服,裹着毯子睡下。
  静了片刻,林凛终于还是沉不住气,问她: “姐,你跟何齐……你们怎么啦?”
  林薇不答,反而问他:“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嗯,”林凛在黑暗里点头,“他对我很好。”
  林薇却道:“有些事你别太当真了,他总是要走的……”
  她还没说完,林凛便喊起来:“是他说要走,还是你赶他走?!就为了让我开车这么小一件事情?是我求他让我开的,你怪他做什么?!”
  林薇也动了气,骂道:“这些天你跟着他,是不是连名字都要改啦?!”
  林凛不语,猛的在床上翻了个身,拉起毯子来蒙住头,心里却在想,改了又怎么样?难道就该一辈子顶着林燕青起的这个名字?
  林薇没再出声,静静躺在床上,心里却乱的很,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纷乱的画面。
  她与何齐,在床上。
  这是她的第一次,她无从比较,却也知道他很好很好,有温柔的唇和手。那种感觉,她一直都记着,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一阵,何齐为了跟她走到这一步,可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而她也不是不喜欢他,却始终只是消极的等着,从不主动,要是他非要不可,也不是万万不能给。他大约也察觉到她的态度,他是个好人,不会强人所难。但她始终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十几二十岁的热恋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须的有太多的亲吻,太多的“我爱你”,多到好似念经的地步,却又是此生难得的真挚。
  直到今天,她总算想明白了——有些事大约真的是做过了才会懂的——她并不觉得他们真的会在一起,从始自终都是这样想的,即使是在那样的时刻,他在她身上难以自制,而她嘤咛出声。
  但她并不后悔跟他上床,因为她知道,有一天,他们会分手,她会遇到别的人,那个人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好,她也会跟那个人做/爱。到时候,如果她还是处女,便会后悔没有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何齐。
19 第四章(5)
  那一夜,林薇走后,何齐辗转难眠。她原谅他,与他上床,他本来应该很高兴的,但实际上却又不是纯粹的快乐。他反复想起林薇说过的话,她说他在混,说他拿自己不当回事,越想就越觉得她说的没错,今后要做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漫漫前路仿佛隐没在一片薄暮中,他既看不透,也不想看透。但要改变这个状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些人死了,却留下这么一团乱麻,让活着的人不得解脱,有些事他不弄明白,怕是永远都放不下的。
  三十多年前,陈康峪是中医药大学校办工厂的学徒工,满师之后做了业务员,他追求医学院女生盛珏蓉,待盛毕业后留校做了老师,两人便结了婚,很快有了一个儿子。几年之后,陈康峪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离开上海去了香港,经人介绍在华善堂工作,从一个小小的销售代表开始,一路升上去,继而认识了当时何氏唯一的女继承人何思睿,也就是他的母亲。
  对那段前尘往事,何齐所知的不过就是这一些,而且大多是因为这场官司才知道的,其中难免夹杂着各种法律文书里特有的措辞,却又不带多少感j□j彩。那些文字所描述出来的陈康峪,与记忆里那个教他读《少年彭罗德的烦恼》,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陪他在庄园里转圈的父亲如此不同,使他始终无法盖棺定论。
  他希望有人能跟他说三十年前的陈康峪,拨开所有的野心以及欲望之后,那个最初的陈康峪,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尔后便可以给这段记忆打上一个封印,收藏在角落,永不开启了。
  等一切都弄清楚了,他这样想,就去找林薇,对她说:你看,我不混了,也不再拿自己不当回事了。那样,他们就还能在一起。他可以找间学校继续念书,拿了学位出来,找个教书的职位,他是个没什么野心的懒人,教书大约还可以。他还会在景色好又清静的地方建一座房子,他们一起住,假期到处去旅行……
  他又想起白天见到的沈继刚,沈是陈康峪和盛珏蓉的旧友,多年以前,他们在学校宿舍楼里毗邻而居,沈一定可以告诉他一些想知道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总还要去一次。
  第二天下午放学,林凛从学校出来,没在校门口看到何齐,倒是林薇翘了课过来接他。他又像从前一样,坐在她的自行车书包架上回家,晚饭就在弄堂口的小吃店里吃面。
  面吃到一半,林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林薇:“何齐怎么没来?”
  “我让他别来的。”林薇回答。
  “你们分手了?”林凛又问。
  林薇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喝面碗里的汤。
  “那你们还会不会结婚?”林凛继续。
  林薇一听就骂:“你从哪里听来的,谁说过要结婚?”
  林凛却回嘴:“何齐说过将来要跟你结婚的。”
  林薇呛了一下,大约是面太烫,眼泪差点咳出来。
  之后的几天都是这么过的,林凛开始嫌林薇麻烦,出校门看见她就说:“你当我小孩子啊,有必要每天接送吗?”
  林薇有些生气,点着他的脑袋反问:“从前何齐接你送你,怎么没见你不乐意?”
  林凛憋着不说话,撇下她低着头一路往前走。
  林薇拿他没办法,其实她每天这时候赶过来也挺勉强的,学校里管得挺紧,下午的那几节课已经逃得不能再逃,又盯了他几天,见没什么事,就放手让他自己上下学了。毕竟是快十四岁的人了,个子比她还高一点,从学校到家的路也不是很远,她这样想,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紧接着的那一日,林凛放学,几个男孩子跟在他后面走出校门,其中一个问他:“哎,林凛。这些天都是你姐来接你,你哥怎么不来啦?”
  “他这几天有点事……”林凛回答,他在学校一直是独来独往的,真的要抛头露面却也不露怯,因为面孔长得漂亮,挺受女孩子欢迎,偏就遭男孩子恨。
  那几个男生大笑,指着他说:“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你哥?人家都在说那是你姐在酒吧陪酒搭上的富二代,现在大概是玩腻了,把你姐甩了吧,还说是你哥,哈哈哈。”
  林凛大窘,甩掉书包冲上去就要打,拳头还没落下去,却听见一记汽车喇叭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马路对过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底盘低,车身修长,样子足够嚣张,比从前那辆黑的还要漂亮。挡风玻璃反光,他看不清里面坐的人是谁,却一下子高兴起来,除了何齐还会是谁?姐姐说他不来,但他还是来了。
  林凛又得意起来,背上书包一路跑着穿过马路,一边跑一边对那帮男孩子喊:“不跟你们废话,我哥来了,他前几天没来接我,是因为要换车,瞧,那就是他的新车!”
  也是在那几天,何齐又找到胡凯,让他务必约沈继刚出来谈一谈。
  胡凯无奈,心里说,你是少东,我听你的,得空就又去了趟沈家,结果却扑了个空。他跟邻居打听老沈,邻居也不大清楚,只说前些天看见沈继刚跟他老婆拖着拉杆箱走了,后来就一直没回来,大概是出去旅游了吧。胡凯还得上班,只能花钱雇了个民工蹲点,蹲了几天都没见老沈回来。到最后,他自己也烦了,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又去找罗晓光帮忙。
  罗晓光这次也说没辙了,只含含糊糊的答应帮他去医学院问问看,隔天回话过来,说学校每个月二十号发工资,那些请了长病假的教职工一般都会赶在那一天之前把医药费单子交了,免得耽误了报销。
  胡凯依葫芦画瓢的跟何齐说了一遍,何齐想,那就去医学院吧,沈继刚请的是病假,说不定也会去。
  那天已经是十八号了,何齐去医学院碰运气。胡凯为表衷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一看,倒也算是天时地利,学校财务室在老校区,方便进出的只有一扇西门,里面也地方停车。何齐把车泊在马路对过,正好看到校门,沈继刚要是来了,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两人空等了一天,老沈没来。第二天又去,从早晨财务上班一直等到傍晚,何齐坐不住了,生怕还有哪个出入口他们没注意,就说要去学校里转转。
  胡凯也坐得屁股疼,正要开门下车,何齐叫住他,说:“你别去了,就在车里等着吧,人多了反而不好。沈继刚见过你几次,这次要是再碰上,肯定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胡凯只好点点头,继续坐在车里,开了个调频台听歌。
  何齐一个人进了学校,大门虽不起眼,校园里倒是绿意荫荣,全都是遮天蔽日的香樟树,掩映着清水红墙的老房子。医学院有两个校区,新校区在远郊,本科生一般都在那里上课,市区的这个老校区里都是研究生和留学生,放了学,来往的人也不少,像他这样的,倒也不算特别格格不入。他沿着窄窄的林荫路走了一圈,并没找到什么能证明陈康峪曾在生活过的蛛丝马迹,只有一面墙上隐约露出一条旧时代的标语:求质量分毫不差,谋发展分秒必争,表明那里从前有过一间工厂。
  一圈走完,何齐又回到财务科所在的那栋楼,隔老远就看见沈继刚从校门口进来,这回没穿功夫衫,也没拿宝剑。何齐没想太多,走过去叫了声“沈老师”。
  大概是因为离得远,沈继刚没认出何齐,只当是哪个听过他课学生跟他打招呼,但再走近就不对了,才刚露出来的笑凝在脸上,转身就往校门外面走。何齐生怕他这一走,连医学院也不再来了,赶紧追上去。
  沈继刚到底是上了点年纪的人,才几步路就被何齐赶上了。何齐伸手去拉他,正想说:沈继刚,我不跟你谈官司,就是有些事想问你。话还没出口,旁边横着窜出一个人来,一下就把沈继刚撞倒了。
  沈继刚叫了一声,整个人朝左边歪下去。何齐一惊,赶紧伸手去扶,才搭上他的手就觉得不对,沈继刚整个人都在抽搐。何齐想拉他起来,却摸到一手的腻滑,低头去看,身上手上一片暗红,许久才意识到那是血,很多很多的血,不知从哪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何齐茫然的抬头,去找刚才撞过来的那个人。那人并没跑多远,就在十几米开外,一个单薄的背影,好像知道有人在看他似的,也回过头来,朝他们看了一眼。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短,却又长得永远都不会结束,何齐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觉得自己好像在梦游,既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旁边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直到一个过路的女学生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很快又有人看到了,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杀人了!杀人了!”“快打110!”“叫救护车!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各种各样的喊声此起彼伏。
  那个人像是回过了神,撞出人**,穿过车流,朝马路对面跑过去。
20 第五章(1)
  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林薇都记得很清楚。
  傍晚五点五十分,她从学校回到家,邻居家的女主人掀开门帘,探出半个身子来对她说:“刚刚林凛的班主任打电话过来,问他病好了没有,明天会不会去学校,好像有个什么测验。”
  “他哪有什么病?”林薇脱口而出。
  大学一早要晨跑,去一次敲一个章,一学期坚持下来就有加分。所以,她总是很早出门赶过去,就为了能多拿几百块奖学金。这几天也是一样的,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林凛还刚刚起来,像平常一样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换衣服理书包,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对。
  “那我就不知道了,”邻居家的女人看了她一眼,讪讪道,“反正他们老师这么说的,我白天上班也不在家,没看见林凛。”
  林薇有点尴尬,赶紧道了谢,进屋去看,林凛果然还没回来。家里就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她楞在那里,心里还在想,这小子跑哪里去了,等他回来了,一定要他好看。她去楼下厨房淘米,插上电饭锅烧饭,又炒了个菜,一边做一边等,但却没有等到林凛,一直都没有。
  那时已经是初秋,天黑的早了些。钟敲过七点,林薇坐不住了,推了自行车出门去找,先在弄堂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到平时常去的饮食店看了看,都没有。她有些急了,在路边找了个电话亭打给何齐。听筒里的嘟嘟嘟响起来,她的心倒放下一些,想林凛大多是跟何齐在一起。这些天何齐突然不去接他了,他表面上没有什么,心里还是难过的,她不可能看不出。
  但那嘟嘟声一直就这么响下去,没有人接听。林薇挂掉电话,硬币退出来,再打一遍,还是这样。她又急又气,骑车回去,咚咚咚跑到楼上,邻居又探头出来看,房门仍旧关着,林凛还是没回来。天完全黑下来,窗外的路灯亮了,她慌起来,想到报警,转身从屋里出来,才刚下楼,就看到一楼的公共厨房里站着两个警察。
  后来,她在王俊从法院复印出来的案卷上看到过这一连串的时间——
  200X年,9月20日,下午5点15分,凶案发生。
  5点20分,嫌疑人何齐、胡凯被抓捕,嫌疑人林凛(未成年)驾驶嫌疑人何齐提供的车辆逃逸。
  5点35分,嫌疑人林凛逃逸途中遇车祸,在警方控制下入院抢救。
  7点50分,嫌疑人林凛的亲属林薇被带回分局协助调查。
  当夜,林薇在公安局接受问询,因为她的身份到底是嫌疑人还是嫌疑人家属尚未有定论,几个办案的警察对她的态度也不大好拿捏。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几把折椅,墙上没有挂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也没写“禁止刑讯逼供”,看样子应该不是审讯室。从晚上到半夜,前前后后来了几拨人,反复问她相同的问题:
  “林凛是你什么人?”
  “你认不认识何齐?”
  “什么时候,在哪里认识的?”
  “他跟你什么关系?”
  “胡凯呢?跟你什么关系?”
  “听没听他们提过沈继刚这个名字?”
  林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坏了的发条玩具,机械的重复着那些答案。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警察为什么要问她这些?所有问题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她不容许自己去想,但即使不想,却也有着极坏的预感。
  每隔一阵,她就问一遍:“我弟弟林凛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
  警察们表情淡漠,并不回答。
  就这样,直至凌晨,最后一拨问话的人走了。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女警走进来,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碗温吞吞的方便面。从午饭到现在十几个钟头,她什么都没吃,水也不曾喝过一口,奇怪的是一点都不觉得饿。她坐在那里没动,女警也不强要她吃,放下面就准备走,不知是真的同情她,还是审讯策略,离开之前又转回来,对她说:“你弟弟在区中心医院,手术做完了,还没醒。”
  林薇迷茫的抬起头,医院?手术?她不懂。
  “你知道什么都说清楚了,就能出去看他了。”女警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的都说了。”林薇回答,喉咙发出的声音有点陌生,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女警看看她,打开门走了,很久再没有人进来。问询室里没窗,也没挂钟,她只能约莫估计着过去多少时间。二十四小时,她心里想,他们可以留她二十四小时,如果超过了,那么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赖志成是在半夜里被一通电话叫起来的。过去的大半年里,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次,好在他年纪大了,睡的也不沉,并没有觉得多痛苦。次数多了,再在静夜里听到那一阵阵催魂的铃声,竟然连心慌的感觉都没有了。
  但这一次却是两样的,电话那一头不是何齐,也不像华善堂那帮小的管他叫“阿Sir”,反倒例行公事的喊了声“赖先生”——是上海那边的张律师,到底是职业素质,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赖志成听得坐起来,后来干脆就下了床,开口道:“先把人保出来吧。”
  那边答说:“被害人送医之后宣告死亡,重大刑事案,四十八小时都没到,要取保候审恐怕有难度。”
  “有难度?去找领事馆,找侨办,务必给我把人先弄出来!”
  “只是何先生,对不对?”那边又问。
  “是,只是何齐。”赖Sir回答,待电话挂断又拨了另一个号码,叫车过来,直奔机场。
  民航包机在上海降落已是次日天明,太阳从近海的滩涂上升起来,机场跑道上晨风凛冽。赖志成从舷梯上下来,上海这边的律师及一干人等已经在下面候着了。
  “怎么样?”赖Sir问。
  张律师答:“领馆方面还在交涉,警察局死抠着规定不放人,估计不满四十八小时出不来。”
  “人见到没有?”
  “在审讯室见过一眼,没单独见,也没说上话。”
  “怎么样?”
  “情绪不太稳定,看见我就叫,要我去医院看那个孩子。警察就借这个机会把我带出去了,否则倒还能多知道一点情况。”
  “就是那个行凶的孩子?”赖志成问。
  “是,” 张律师点头,“车祸的时候,人撞在方向盘上,脾脏破裂。”
  “现在怎么样?”
  “手术已经做完了,但情况好像不大好,我在医院留了人,一有什么就打电话过来。”
  “雨林道的人撤了没有?”
  “没有,还是老样子。”张律师答。
  赖志成点点头,道:“尽快把何齐保出来吧。”
  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就怕何齐这种状态下面乱说话,特别是万一那个孩子再有什么事的话。警察局那边搞刑事审讯的都是多年的老江湖,是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赖志成坐上车往市区去,一路都闭着眼睛靠在座椅靠背上,看着像在睡觉,其实却不是。他莫名忆起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那是在英国,当年的何齐大约只有十四五,在学校里打一场曲棍球比赛。他离的很远,但脚底下是一个山坡,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也能清楚的看见赛场上那场冲突。何齐被对方球员围堵,人家用球棍使绊,那一跤摔的不轻。队友们围上去就要开打,何齐也是气急,却还是把球棍扔了才冲上去。何齐,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可以说是看着何齐长大的,何齐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禁不住又想到另一个人。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并不是独自站在那个山坡上,陈康峪也在,还有陈效。
  陈效,他在齿间轻念。
  一审判决下来,香港那边临时召集了所有董事开会。有人在会上叫嚣,一个上海公司算什么?明年就把子公司变分公司,看他还能怎么折腾!还有人在说,他陈效不是不要现钱要股份嘛,不出三年,让他身无分文的滚蛋!
  赖志成一向是极安静的人,那个时候,也没出出声,但心里未必不是这么想的。
  可是如果,只是说如果,这件事里面也有陈效的份,那么就个人倒真的是不容小觑了。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前后三部车子驶出雨林道别墅,一辆往东,两辆往西,开出一段路,那两辆往西的也在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王俊坐在其中一辆上,正打电话给陈效:“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你现在出面,既没必要,也不合适。”
  陈效在另一辆车上轻笑,王俊听他不说话,知道再多说也没用,他决定要做的事情,又有谁能拦得了呢?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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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第五章(2)
  跟进来的时候一样,林薇出警察局也出得十分突然。
  给她送过饭之后,又过了几小时,问询室的门开了,外面是一条走廊。有一面全是窗,午后的阳光照进来,让她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门外站的人是谁。
  后来回想起那个时刻,林薇自己也觉得奇怪,竟然没有一丝的侥幸,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第一反应便是林凛。林凛出事了。
  “有车送你去医院,……你要是想自己过去也行……”说话的还是那个女警,语气似乎比半夜里要好一些,那意思就是她可以走了。
  林薇知道自己没猜错,一下子站起来朝外走,脚却好像踩上棉花上,还没迈出几步,就差一点摔下去。女警去拉她,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碰到人家的手,才知道自己不停的在发抖。
  刑警队的车子一路鸣笛开到医院,下了车一**人直接拥去外科病房,因是警方控制的嫌疑人,专门留了一个房间出来,门口站着两个值班警察。
  跟林薇同车来的警察走上去问:“说什么没有?”
  其中一个值班的摇摇头,回答:“手术做到半夜,完了之后就一直没醒过来,刚才突然就不行了,没抢救过来。“
  林薇就是这么听到林凛的死讯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中就算有惋惜,也不是为了死去的那个人的。
  她觉得意识一点点在抽离,任由别人叫她去做这个那个,而后又有一个医生出来跟她讲话,车祸?脾脏破裂?修补术后再次出血?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却好像不能理解似的。
  直到一个警察开了病房的门,让她进去,在她身后说:“十分钟,然后法医会过来。”
  她看到病房里的推床,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医院略显陈旧的白布。突然蛮横的推开那个人的手,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仅在那一瞬,她突然想起一个不相干的人,以及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做坏人才难。”他这样对她说。
  而她觉得愤怒,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结果却是这样的。
  十分钟,只有十分钟。她关上门,把布掀起来,伸手轻拂他的额发,一点一点看他的身体,脸上、腿上的瘀青,和腹部已经缝合的伤口。然后重新盖上布,站在床尾的角落,死一样的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老一少两个护士进来收拾抢救车。
  年轻的问:“怎么回事啊?”
  老的答:“车祸,小孩儿才十几岁。”
  “真作孽。”年轻的感叹。
  老的鼻子出气:“楼下太平间躺着的那个呢?估计本来也没想要人家的命,捅得屁股,谁知道那么寸,一刀扎在股动脉上,人送到医院心跳血压都没了。”
  年轻的骇笑:“这手势,倒是做外科医生的材料。”
  “你是见得少,”老的也叹气,“在医院呆久了就知道了,越是年纪小的,越是狠。”
  林薇在旁边听着,那两个人从进来到出去都没看见她,好像她也只剩一副魂灵。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敢相信,林凛杀了人,然后自己也死了,成了一具苍白冰冷的尸体,躺在她面前的推床上。
  这许多年,她一直有这样的怀疑,自己身上多少会一些地方像林燕青,每次做错事,总是反躬自省。最早能推溯到小学一年级,当时的同桌最喜欢在她面前炫耀各种好看的文具,因为她除了老师给的绿色中华铅笔,什么都没有。一天放学,她留下来做值日生,发现同桌的卡通铅笔掉在地上,她没有出声,捡起来藏在袖子里,带出校门走了很远的路扔掉了。那件事,她记了很久,倒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她暗自害怕,有一天那一半来自于母亲基因会突然爆发出来,让她做出叫自己都骇然的坏事。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却从没想过会是林凛。
  她从没有想到过会是林凛。
  林凛比她小五岁,在记忆的最远处,他只是一个软软的婴儿,经常哭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老房子隔音差,邻居会敲着墙壁骂,林燕青自然不会去管,难得清醒的时候便会出去找男人,否则不是眼神呆滞的躺在床上,就是发疯一样到处找,至于找什么,那时尚且年幼的她还不怎么明白。她只好去哄他,有时候哄的好,有时候不行。傍晚,总是在傍晚,天渐渐黑下来,他莫名其妙的大哭,好像世界末日将临。她给他唱歌,抱着他轻轻地拍,恨起来也会打他,惹他哭得更凶。等他大一点,她会抱他出去玩,那时她自己也不过就是六七岁,邻居看到他们,就会说她像个小妈妈。
  的确,林凛更像是她的孩子,而不是林燕青的。
  但现在,他死了,躺在白布下面,单薄瘦弱,如一张青白色的纸。
  十分钟,法医就来了。林薇走出病房,警察在外面等她,应该又有新的问题要问,但她一步踏出去,就整个人倒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洞,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往下再往下,很久很久,直到一双手托住她。
  她隐约知道自己被抱到一张床上,就沉沉睡去了,很快开始做梦。好像又回到夏天,刮台风,家里的屋顶漏了,雨后初霁,何齐找了人来帮他们修房子。午后,他吻在她唇上,她闻到他身上的温暖清爽的味道。
  我爱你,他对她说。
  我不会原谅你,她却这样回答。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流连在里面,不舍得醒过来。直到有一只手放在她肩上,像是被强拉回现实,她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很久,她才认出来他是谁。
  陈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说:“节哀。”
  他声音沉静,就像他这个人,猜不透背后是什么意思。她又闭上眼睛,手机械的拧着床边护栏上的插销,一圈又一圈。他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又和这里发生一切有什么关系?她全不关心,只想着一个人,林凛。一件事情,林凛死了。
  “你知道何齐为什么来上海?”隔了一会,他又问,手依旧在她肩上,不轻不重,只有些微的暖意隔着衣服透进来。
  她摇头,然后才想起来,轻声道:“为了打官司。”
  “是,”他点头,“遗产官司,对家就是我,你弟弟杀掉的是我这方面的证人。”
  真是讽刺,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何齐这么说是认真的。她睁开眼睛,突然把护栏上的插销j□j,朝陈效扔过去。
  他躲开了,抓住她的手,她背过身试图挣脱,歇斯底里的喊起来:“随便你们争什么,跟林凛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是他?干吗拖上他?!”
  他从身后抱住她,她动弹不得,低下头就去咬他的手,牙齿深陷进皮肉,几乎立刻就尝到血的味道。他却没有叫,只是一下把手抽回来。她以为他会放开自己,却没想到他整个人压下来,把她面朝下按倒在床上。她再没有力气挣扎。
  病房的门是反锁着的,大约是动静太大,外头有人砰砰砰的敲门,他回头比了一个手势,敲门声总算没了,但还是有人扒着门上的小窗口往里张望。
  她挣扎着要起来,他还是没放开她,空出一只手拉上隔帘,俯身在她耳边说:“今天一早,警方到你弟弟的学校去,有人说,每天放学都有一个开黑色跑车的人来接他。“
  “是何齐。”她回答,心里却在想,怎么会是何齐?为什么是何齐?世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陈效却没理会,继续说下去:“……三天前,换了另一部车子,不是何齐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却还是说:“警察会查。”
  “没人记得牌照,其他人证物证那么简单,一切早有定论,这条线索会被抹掉,不会再查下去。”
  他的胳膊横在她背上,她几乎窒息,拼命挣扎才喘过气,问:“为什么告诉我?”
  他的手终于松下来,呼出的气吹动她耳边的发丝,没有回答,反而问她:“林薇,我们做笔交易好不好?”
  “什么交易?”她问。
  “你帮我,我帮你。”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
  她是为了林凛,他呢?
  “为什么要帮我?”她问他。
  “我?”他轻笑,“当然是为了钱。”
  她抓紧了床单,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尖,心里想:自己又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换的?
  22、第五章(3)
  陈效慢慢放了手,等她坐起来,才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你要想清楚。”
  “什么?”林薇问,
  “我跟何齐,”他缓缓道,“我们之间积怨已久,你踏进来,就不能回头了。”
  林薇不答,陈效看着她,许久才道:“想好了再说,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林薇不置可否,站起来走出去。陈效没拦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一排齿印,真是狠。
  待他也出了外科病房,迎面就遇上王俊。
  “赶上了吗?”王俊问他,一身西服革履,还是那副忧国忧民的架势,只可惜那一头的汗破坏了整体严肃性。
  陈效摇头,没说话。王俊会意,做出一个沉痛惋惜的表情。
  陈效看看他,却道:“别装了,比哭还难看。”
  王俊继续叹苦经:“你是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把她弄出来,她又不是嫌疑人,再怎么样二十四小时也就出来了,你这一回栽进去可不浅,何家人都看着呢,还有老沈那里,不就为了让他们最后见上一面……”
  “坏人做惯了,不怕多一回两回,”陈效伸手把他扒拉到一边,径直朝外面走,边走边说,“而且,你那些关系,留着不用就生疏了,人情欠的越多,都等着你还呢,越没人舍得动你。混这么多年了,这个道理都不懂?”
  王俊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赶上几步继续问:“要不要找个人看着她,还是索性把她送你那儿去?我刚才看着她出去的,那样儿……要有个好歹,枉费我一番功夫。”
  陈效停下脚步,顿了顿才说:“放心,你死了她都死不了。”
  待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陈效又道:“老沈那里,你务必安排好。”
  “这个不用你说。”王俊回答。
  “还有,何齐呢?”
  “也快了,人到底是大英子民,总领事一早被叫起来,”王俊感叹,“就是那个胡凯,何家不管,警察局也就扣着不放,估计是准备拿他当突破口了。”
  动手的是未满十四周岁的孩子,且与被害人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现在孩子已死,何齐与胡凯的处境便就如同那个经典故事——博弈论第一课,囚徒困境。
  离开医院,林薇下意识地走上回家的路。
  林凛出事是在另一个区,送医也是在那里,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那一程,她走了很久,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房门锁着,她拿出钥匙开门,房间里一片寂静,要是在从前,她根本不会注意这种无色无形的静,因为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要上学,要打工,要做家务,还得把每天花的钱记下来,以确保每一份都用到了刀刃上,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了。寂静席卷而来,如同猛兽,无从救赎的空洞感在体内急速的扩散,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不只是在这间屋子里,而且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林凛走了,她便是孤身一人,从此以往,都是这样了。
  她反锁了门,在林凛的床上躺下来,仿佛是累极,合上眼却毫无睡意。天慢慢黑了,大人下班,孩子放学,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她翻了个身,依旧侧躺在那里,伸手拧亮床头的小灯。旁边墙上有块搁板,上面放的都是林凛的东西,课本、录音带、小说、漫画、文具、明星海报,林林总总。她一样一样拿下来,细细看过,越看就越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他,十几岁的孩子变得太快了,而她又太忙,以至于他看什么书,听什么音乐,喜欢什么,崇拜谁,她都不知道。
  她甚至还翻到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叠成豆腐干大小的卷子,看标题才知道是最近一次数学测验。卷子正面到还好,反面的几道大题目都空着没做,空白的地方还有圆珠笔画的画。老师批了分数,五十八分,不及格,旁边还用红笔写了评语:卷面乱涂乱画,带回去让家长签名!
  她想象老师写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愤怒的表情,心里想,那小子一定是存心叠得这么小,藏在这里,只为了不让她发现。如果是在三天前,她看到这张卷子一定大发雷霆,此时却忍不住笑起来,直笑到呜咽出声。这是这一天,她第一次为林凛哭,蜷起身体,手握成拳头,堵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很久很久才慢慢平静。
  哭完了抹掉眼泪,她又把卷子叠好,这才发现上面画的都是车子,有好几辆,但细看只是两种款式,只是角度不同,画得很精细,其中一辆连车牌那样的细节都有,惟妙惟肖。林薇平常不大注意这些,却还是认得出是何齐常开的那一辆。另一辆,却是她不认得的,前后应该挂车牌的地方也是空着的。
  她想起陈效说的话,没人记得车牌,也是难怪,车子根本就没挂牌,有人是有备而来的。
  何齐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当天晚上的事情了。
  离开警察局的一路,他靠在后排座位的角落,赖至成问他里面怎么样,他也不出声,很久才冒出一句话:“我想去看一个人。”
  张律师就坐在前排副驾位子上,回头插话:“何先生现在是监视居住,要是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去办。”
  取保候审行不通,就改了监视居住,按照本案的情节,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要去看一个人。“何齐重复,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是那个孩子的姐姐,对不对?”赖至成开口问,其实也算不上是个问句,除了林薇,还会是谁?
  何齐不答。那个孩子,他在心里默念,那个孩子。审讯室里的总有两个警察,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玩好警察怀警察的游戏,他就是从好的那个那里听到林凛的死讯的。那个孩子死了,你知不知道?好警察这样对他讲,沉痛的口气。他应该内疚,不是吗?
  “关于她,张律师有些问题要问你。”赖至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有些话,由局外人来说仿佛更合适。
  “何先生是在哪里认识那位林**?”张律师适时接口,“知不知道她跟陈效的关系?”
  何齐猝然抬头,律师继续解释:“直到今天早上,警方还在斟酌是否要把她也列为嫌疑人,是陈效那边的人出面把她弄出去的,陈效本人也到医院去看过她……”
  律师絮絮的说下去,赖至成一直留神看着何齐,何齐似乎也平静了,转头看向窗外,好像在听,又好像不是,脑子里莫名出现那一日的场景:沈继刚临死前的抽搐,渐渐变冷的手,很多很多的血,还有林凛,在人**里回头对他投来的最后一瞥,一切周而复始,将他绕在其中,不得脱身。
  登记在册的监视居住地是赖至成在上海的住所,那是市区西南的一座小房子,围着房子有个小院儿,紧挨着一条两车道的马路,闹中取静。为了防止串供,何齐是不能外出的,除了同住人赖Sir和张律师也不能会见其他人,一部警车日夜停在路对面守着。
  三层楼的房子,何齐被安顿在二楼的一个套间里,隔壁就是赖至成的卧室。他仿佛累极,也不愿意讲话,洗过澡换了衣服就睡下了,张律师要细问案情也不成,只好在楼下客厅坐等,把手上有的资料与赖至成过了一遍,最后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问题:
  何齐与胡凯,囚徒困境。他们也这样想。
  陈效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与林薇是什么关系?
  夜深,律师离开,赖至成上楼准备就寝,走到门口却发现旁边那间屋子的房门虚掩着,他推门去看,何齐不在里面。
  确认整栋房子里都没有之后,赖Sir拨电话出去,对律师道:“赶紧找人吧。”
  挂掉电话,赖志成独自坐在房间里自省。自十八岁进入华善堂,他为何氏服务超过四十年,二十年便可得一个金药杵,他至今已拿了两枚。何氏是什么情况,他最清楚。表面上,撇开半路杀出的陈效不说,陈康峪一死,身后就只有何思睿与何齐这两个继承人,但事实上,何氏旁支众多,董事会里山头林立,上海公司还有中方股权代表。赖Sir是最精刮的生意人,讲究利润,讲究付出与汇报,从来不做亏本生意,自这场官司伊始,他便自觉自愿的站在何齐身后,并不是因为他觉得何齐是正牌的何氏传人,更加不是因为他喜欢何齐这个人。他的每一个决定,没一次动作都是不止一次衡量的结果——这个二十一岁的大孩子是否值得他这么做?又有什么人可以取代何齐的位置?而时至今日,他越来越觉得,何齐怕是真的不成了,而自己在其中的投入甚多,如何及时止损就变成当务之急的问题了。
23 第五章(4)
  深夜,路灯稀疏,投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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