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斗里骨头有白蚁怎么如何处理白蚁

问道我有个混元金斗,可是可以说根本没有用,因为老是用不出法宝的威力,要怎么办才可以提高法宝的几率?_百度知道
问道我有个混元金斗,可是可以说根本没有用,因为老是用不出法宝的威力,要怎么办才可以提高法宝的几率?
法宝等级怎样才能升高,亲密度怎样提高?
提问者采纳
法宝出的几率与任务的亲密有关系。刷法宝3倍和全局都有效果,性质和FM差不多!亲密越高,法宝的等级是通过蓬莱岛的多宝道人出领取任务刷等级,出现的几率也就越高,亲密就是通过战斗增加,具体加多少我也不知道!一次加的很是好。带法宝升级亲密也加的多些.希望我的回答对楼主有所帮助楼主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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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定法宝能增加亲密度,不过别让GM骗了!亲密度什么的其实和触发几率关系不大!
1级法宝触发几率小于等于1%
法宝升级是去做修法任务,NPC是蓬莱岛多宝道人,
全局双和自己的双倍都有效,
100级的号修法开全局双和自己双倍的话打一次能的800多道法。
组队的话跟单人得的一样多!如果没有固定队伍建议自己修法。
自己修法带一个超八,飞着做,效率还算可以。
一般法宝不到5级基本看不到效果,法宝等级是硬道理,亲密度影响不大,而且不绑定很难提升亲密度。
如果算上那微小的前密度效果,5级法宝的触发几率在8%左右!6级12%左右!
我以前有个8级金斗触发几率18%左右,PK还是很爽的。
法宝技能确实很好但是修法任务很蛋疼,给的坐标与刷怪地点能差半张地图,所以想要高级法宝就要不懈的努力,和相当高的...
补充一下,法宝最高为24级,对于一般玩家来说,刷到6到7级就比较实用了,有经济条件的刷到10级以上,没有就算了,再刷需要很多经验,性价比不高了...
法宝买来绑定可以加一万亲密度,亲密度可以到武器店门口的那个谁查。亲密度影响出现几率,而且带上最好别取下,不然会掉亲密度。一级的法宝几率小于1%,五级有10%,十级有20%!法宝等级很难刷的。我带的斗三级,经常出来,哈哈!希望采纳。
可以去蓬莱多宝那刷亲密
法宝出的几率与任务的亲密有关系!亲密越高,出现的几率也就越高,亲密就是通过战斗增加!一次加的很是好,具体加多少我也不知道,法宝的等级是通过蓬莱岛的多宝道人出领取任务刷等级,性质和FM差不多。
去蓬莱岛找多宝道人领任务就可以修炼法宝了,法宝的亲密度假如你不想卖掉可以去绑定,绑定下加10000多,多挂挂机吧,虽然加得很少,但也有得加的。望采纳!!!!!
到蓬莱岛找多宝道人接法宝任务,法宝6级以上效果就明显了,26级时法宝发动机率就为100%
你去组队多宝道人那给他刷级,带的时间长了亲密也会高的。等级也很重要的
法宝出的几率与任务的亲密有关系!
刷亲密、练等级、去多宝道人那里。。、
一直带呗。亲密才高
法宝升级就OK
混元金斗的相关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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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家里有白蚁 怎么解决?_百度知道
家里有白蚁 怎么解决?
最好还是叫专业人士来搞
太潮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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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家里有白蚁怎么灭?_百度知道
家里有白蚁怎么灭?
我有更好的答案
请问你是在哪呢
东莞地区我们上门
药的话 我淘宝有
养食蚁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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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蚁的相关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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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家里有白蚁窝怎么杀_百度知道
家里有白蚁窝怎么杀
花椒防蚁驱鼠法 在厨房柜子的各个角落放上数十粒花椒粒、窗框上。 蛋壳灭蚁法 将若干个鸡蛋放在炉子上烤黄,蚂 蚁就不见了,撒在蚂蚁经常出入处,蚂蚁闻到烟味即会躲避,然后研成粉末,剪成约1厘米宽的长橡皮条,然后固定在食 品柜脚上,注意不能烤焦,取其汁洒在蚂蚁出没处,也可钉在门框。 橡皮驱除蚂蚁法 用报废的自行车内胎或橡胶手套,防蚁驱鼠颇有效果,能有效地驱除蚂蚁烟丝驱除蚂蚁法 将烟丝在水中泡2~3天,连洒几天,将表面烤焦,蚂蚁 吃后即被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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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如发现白蚁,应及时向当地白蚁防治部门申报,请白蚁防治专业技术人员灭治。切不可不分青红皂白,拿起杀虫剂一喷了之。虽然能杀死了部分白蚁,但残留的白蚁还会继续筑巢危害。不同的白蚁种类采用不同的方法来灭治。常用的白蚁灭治法有诱杀法、投放药包、纸片法等,无论哪种方法,都必须运用得当,否则,治标不治本,因白蚁喜群居,一个巢的白蚁数量多达数万,绝大部分生活于地下或墙内,在外活动的仅仅是极少部分。如民间常用的挖巢法,巢穴里逃出的白蚁将产生补充型蚁王、蚁后,由一个蚁巢发展到若干个蚁巢,往往造成更大的危害。   专家提醒, 白蚁防治重在防。购房居家时要注意把好三关: 一是购房时一定要查验建设单位或开发商是否办理了新建房屋白蚁预防合格证;二是在装饰装修房屋时,要实施必要的白...
白蚁,亦称虫尉。白蚁体软弱而扁,白色、淡黄色、赤褐色或黑褐色均有,各种不同种类体色不一样。口器为典型的咀嚼式,触角念珠状。有长翅、短翅和无翅型。具翅种类有两对狭长膜质翅,翅的大小、形状以及翅脉序均相似,故称等翅目。白蚁的翅经短时间飞行后,能自基部特有的横缝脱落。 白蚁属社会性群体生活昆虫,并有复杂的组织分工。在一个群体内的个体,从形态和分工上可分为两大类型,即生殖型和非生殖型。 l、生殖型:为有性的雌蚁和雄蚁,它们的职责是保持旧群体和创立新群体,在这个类型中有三个品级。 (1)大翅型或有翅型:体躯骨化,黄、褐或黑色,有两对发达的翅,脱翅后可以成为创立新群体的父蚁和母蚁。每年春夏之季。雨后天气闷热的傍晚,突然从蚁巢中飞出大量的长翅繁殖蚁,在离巢不远处的建筑物附...
这个楼主只能找当地的专杀白蚁的公司或者技术高手解决,自己除非真的内行并且有药物工具,否则做不了的。
备100克柴油,用小刷子沾了刷,有孔就用废注射器灌,隔一天一遍,3次可除之。(虽然有点臭,几天就好也可以请专业人员到家去除~~建议请专业人员~~虽然花点钱~~但是安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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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棺材]金斗
[棺材]金斗
秀娟20岁那年死了。已经70岁的徐炳福还在为秀娟迁骨。直至葬到“龙地”并确信秀娟的灵魂升上了天堂为止。这是一个读来让人感动和感叹的故事。小说讲述一个以埋死人为生的棺材佬的平凡却又传奇的一生。同时。也见证了一个民族的命运。一粤人称仵工为棺材佬。棺材福原名叫徐炳福,但自从他扛棺材谋生之后,没人叫唤他徐炳福,好像这人压根儿没名没姓的。棺材福从小叫大头福,他从娘肚子里出来那阵就头大如鼓。他出生时就古怪,两条腿扎堆似的先出来,接生婆说这就好办了,最怕一条腿先出来然后身子卡死在那地方。他上身跟着双腿泥鳅般滑溜出来,但让接生婆始料不及的是,他的头却卡在那地方死活不肯出来。接生婆用尽十八般武艺也没能将他弄出来,母亲下身已是血流成河,先是阉猪般嚎叫,渐渐一声弱过一声,最后连呻吟声也没有了。几个时辰过后,接生婆终于将他硬拽出来,接生婆望着他血葫芦似的头颅惊呼: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头仔!大头福是出来了,但血流成河的母亲却成了干枯的河床,油枯灯灭咽下最后一口气。大头福是吃百家奶长大的。他所在的徐村是云开大山的一个大村,村大成圩,方圆十里都有人趁圩。父亲是豆腐佬,每天磨几升黄豆做成豆腐,担到圩里卖。担子一头放豆腐,另一头放着未满月的大头福。每每有刚生仔不久的小媳妇前来买豆腐,父亲不收钱,只要求她们撩起上衣,掏出白花花的乳房,让睡在箩筐里的大头福狂吸一阵。早年丧妻的父亲没有急于续弦,一门心思耕田致富,从豆腐档做起,十数年间便拥有了二三十亩良田。家大业大的父亲这才有了重新娶妻的心思,却没想到死期已至。大头福16岁那年,遇上土改运动。土改工作队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不管你土地多少,也不管你雇工多少,只要你也参与劳作,便带有自食其力的成分,至多算个富农。偏偏大头福父亲早年半夜磨豆腐,上午卖豆腐,下午荷锄下田,劳作过度弄伤了腰。后来只好雇工数人,自己在一旁指指点点。土改一来他便被划为地主。当时对伪政权人员和地主的处置,由乡农会和驻乡土改工作队成立的法庭自行宣判执行,再报送县里。徐村法庭当场宣判伪乡长伪保长和三户地主死刑,拉出村外打靶。大头福父亲当过两年保长。地主兼保长,双重死罪。为了节省子弹,在打靶前最后一场批斗大会上,伪乡长数人便被愤怒的山民活活打死。大头福父亲死得最惨,给一位野猪般粗蛮的村民一扁担打爆头颅。该村民外号叫牛精佬,牛高马大不算,脾气猛过炮竹的火索,一点就着。牛精佬一根胳膊还粗过别人一条腿,在村中摆擂台掰手腕那阵,往往让对手“搭桥”。所谓搭桥,即是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搭在所掰手腕上一起发力。经常是对手加搭两根手指,也掰不赢牛精佬,可见他膂力过人。大头福父亲撞在牛精佬扁担之下,不一命归天才怪。最幸运的是大头福隔壁的一户人家,田地三四十亩,还开砖窑,只缘节省几个工钱,加上自己有气有力,不时客串雇工角色。土改中此人被划为富农,白捡了一条命回来。大头福父亲死前声嘶力竭地喊叫:“我是‘白皮红心’的保长!我掩护过粤桂边纵队的同志!李县长就在我家里住过半个月,不信你们去问李县长!”他这话早前也说过,但没人相信,当他乱扯西游,照杀不误。他死后,乡法庭将死刑执行名单抄送县法院,兼任县法院院长的李副县长看后连连叹息:“先斩后奏,枉杀好人,连我这个副县长也没法子救他一命。”16岁之前的大头福,是掉下米缸的老鼠不愁饿。一夜之间,他成了落魄凤凰任人捋毛。他被撵出两进式的砖瓦大屋,四户住茅寮的贫雇农欢天喜地搬了进去,他住回其中一间茅寮。对他来说,住茅寮还是住砖瓦屋已经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一日三餐填饱肚子。农会对地主子女也不是斩光杀绝,而是划给大头福一亩山地,让他自生自灭。大头福从未涉足农田,手无擒鸡力,春种秋收更是一窍不通。他从小在村里读私塾,土改这年正在县立中学读书。天无绝人之路,大头福跑到圩里饭馆捡人家剩饭剩莱吃。当然,中学生的他还要面子,他没有在村圩当乞丐,而是每天走二三十里山路,到镇上讨饭吃去了。不久,他的地主仔身份在镇里暴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于是他走上更远的山路,转到另外一个镇里当乞丐。因为路途遥远,他不能每晚都回徐村那间茅寮睡觉,便在镇里某个角落蜷曲着身子睡上一晚。他十天八日才回徐村换洗衣服,尽管他在外面蓬头垢面,但回到徐村那阵却脸上清清爽爽。因为途中他先在山溪冲洗身子,再将衫裤洗得干干净净。摊在岩石上晒干。在等待衫裤晾干的过程中,他赤条条地坐着发呆,想起自己死去的父母,常常鼻翼发酸想哭。泪珠在眼睫上打滚,他强忍着就是不让它往下掉,渐渐给山风吹干。他知道只要泪珠溢出眼眶,他忍不住就会跟着大哭一场。他不想哭,因为自从目睹父亲惨死之后,他的心肠就硬过雷公屎了(山民将陨石称为雷公屎)。黄昏时分,他穿着半湿不干的衫裤进村。尽管他有难,倒霉过一只跌下粪槽的鸡,但他从未忘记自己的中学生身份,他曾经是一个整洁文雅的读书郎。自从到县城读中学后,他就有了洁癖,嫌千人抓万人捏的钱币污糟,每当父亲给他生活费那阵,他用一张草纸包扎好,并且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纸币。父亲啐他:真是一样米吃出百种人,世界上什么佬都有!这阵子徐村人也不知大头福在外面捞什么世界,看样子一日三餐不成问题。农会起了疑心,便派人跟踪他出外,才知道他当了乞丐,旋即将他扭送回原籍劳动改造。但大头福吃定了乞丐这碗饭,一不留神就往外逃。屡逃屡抓,最后连抓他的民兵也失去了耐心,踢他屁股刮他耳光。这天,已任徐村民兵连长的牛精佬,揪住大头福衣襟,一连抽他几个耳光。他眼前直冒金星,痛得尿湿了裤子。牛精佬的巴掌厚过砧板,出手不知轻重,大头福当场肿了半边脸。牛精佬攥着拳头在大头福眼前摇晃,警告他如果再给抓住,照抽不误!大头福却暗下决心非逃不可,这次要逃得远远,起码也要逃到他曾经上学的县城去。次日上午,他逃出徐村,爬上一座山冈后,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身体软绵绵地瘫在地上。这时候,身后有人发话了:“大头仔……”大头福扭头一看,不远处的坟地上蹲着棺材佬徐三公,正腾云驾雾般抽着水烟筒。徐三公跟大头福阿爷同一辈分,六十多岁了。他朝大头福发话:“你还想出外讨饭吃呀?”大头福坚决地点点头,唔了一声。徐三公摇摇头:“你逃多远都没用,外面都是贫雇农的世界,牛精佬他们还会抓你回来。”大头福告诉徐三公:“我不出外面讨饭吃会饿死。我不会种田,村农会分给我的那块地,还硬过雷公屎。”徐三公:“活人哪能给尿憋死。你跟着我,我保你饿不死。”大头福惊叫起来:“我跟你当棺材佬?”徐三公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棺材佬很差吗?起码一日三餐有着落,有鱼有肉有烧酒喝。”大头福衣袖里伸出细细的手腕:“我力气小,扛不起棺材。”徐三公瞅着大头福黄豆芽一般的身材,说:“眼下还用不着你干粗重活,你就跟在我屁股后头‘捡金’就行了。”大头福明白“捡金”是怎么一回事,登时吓得小脸煞白。在云开大山,人死后随便找块山地埋下。三年过后才隆重地迁骨,开棺将尸骨捡进瓦瓮。瓦瓮叫‘金斗’,尸骨叫“金”,所以迁骨也叫“捡金”。都说人要活两辈子的,生前一辈,死后一辈,迁骨只为选择一块龙气聚合的坟地,这样在天之灵才能进天堂。于是后人三年一趟,不停一地给死去的亲人择地迁骨。好在云开大山件方圆百里,成千上万座山头任人折腾,只要后人有孝心,花上数十年时间,不愁先人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好地。这里的棺材佬也就一年四季忙碌过开春牛。迁骨那阵备有“三畜”祭拜,完事后迁骨的人家将三畜分一份给棺材佬,徐三公他们也就隔三岔五打牙祭。所以他敢夸下海口,让大头福有鱼有肉有烧酒喝。大头福不傻,知道徐三公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以前他跟族人参加过几次迁骨活动,头次看到墓穴里翻起来发毛发绿的尸骨,吓得半夜发“野哭”,以后就离迁骨现场远远的。迁骨无数的徐三公已是半个仙人,洞悉大头福心里想法,抽着水烟筒吐出一口烟雾,循循善诱他:“大头福,你是读爆书胆之人,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面对死人骨头可怕,还是一日三餐无着落饿得像发头晕鸡仔可怕?或者让牛精佬的铁砂掌抽来抽去,整张脸肿成猪头让人害怕?”大头福想想也是,如此这般不断地外逃,不断地给抓回来,不断地挨打也不是办法。一想起牛精佬的铁砂掌,他就胆战心惊,魂飞魄散,这阵子脸上还隐隐作痛。这样一掂量,死人骨头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于是他肌肠辘辘的肚子,也像徐三公抽的水烟筒那样咕碌咕碌地响了起来。徐三公是人精,看得清楚大头福肚底几条蛔虫,便端着放有几块肥猪肉的他还没吃完的半碗饭走过来。大头福只一手接过,另一只手便抓着猪肉往嘴里塞,他实在饿坏了。徐三公菩萨心肠似的说:“你知不知道?好多人想跟我吃这碗饭呢。我是看在同村同宗的份上,也看在你死鬼父亲面上,才收你为徒。”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几天后,大头福便跟徐三公迁骨去了。他挑着箩担,一头放着瓦瓮,一头放着三畜和纸钱。尽管担子不算重,但因为肩头单薄,他一边肩高一边肩低地挑着,走在连绵的峰峦之上。蓝色的天幕衬托出他黄豆芽一般的身子剪影。迁骨那阵,一看见发毛发绿的尸骨,大头福便呕吐了。他蹲在坟场旁边呕得一塌糊涂,连黄胆汁也吐了出来。徐三公走过来拍拍他背脊,让他好受一点,然后说道:“你吐过一回,以后就没事了。”从这天开始,大头福改叫棺材福了。二如果不是大难当头,大头福不会变成棺材福,秀娟也就成为他的女人了。秀娟是村花,靓到湿水棉花不到你弹。最早看见她的接生婆大为惊叹:好靓一团肉呀,将来还不知道靓到什么地步呢。早年,秀娟父亲给大头福家里当雇工。雇主待他不薄:雇主雇工不分饭桌吃饭,农忙季节菜式是河鱼,豆腐、肥猪肉,汤水也不缺。秀娟父亲一来心存感激,二来也想巴结主人,便在一次饭后提出,让秀娟将来做徐家媳妇。大头福父亲看得出小秀娟将来肯定靓女一个,知道一代好媳妇,三代好子孙,便笑纳雇工一片好心了。秀娟小大头福一岁,因为父亲在徐家打工,她从小在徐家大院进进出出惯了,跟大头福青梅竹马。大头福小小年纪便知道秀娟将来是他女人,懂得呵护备至。秀娟因为家穷,进不了村中私塾。大头福便带她来到村外河滩上,折根树枝当笔,在细白的沙子上手把手教她写字。秀娟好聪慧,学会几个生字后,便现炒现卖反过来考老师。她的纤指在他背脊上写字,问他这是什么字?大头福故意装胡涂猜不着,猜来猜去只为了让她在他背脊上画来画去好惬意呀。在他童年记记里,这是最美好的一幕:他坐在河滩里,她趴在他身后,在他背脊上画宇让他猜想,河滩上响着稚嫩的童声:“什么字呀?”他舒心地双眼微闭,醉得他差点忘了爸妈姓什么。大头福到县城读中学后,便有了大人的心思。一次临近放暑假,他攥着这个学期省吃俭用剩下来的几个钱,逛了一趟玉器店。信宜盛产南玉,号称南国玉都。他买了个翡翠绿的圆心玉坠,回到村后塞到她手心。她松开手掌一看,登时脸上飞起一片红晕。玉器是贵重东西,15岁的少女懂得这是定情信物。她好喜欢,跑回家里翻出一截红麻绳拴上,当天就戴到胸口上了。尽管大头福头重脚轻,像根豆芽菜整天晃来晃去,秀娟就是喜欢大头福,但不是贪图他家境殷实。因为她美貌如花香飘四季,方圆十里的大户人家也托媒人上门提亲。她是喜欢他读爆书胆,是村里唯一上县城读中学的读书郎。大头福父亲早就把秀娟当儿媳看待,逢人便夸:看着秀娟就觉得养眼,吃饭不用挟菜都香啦。土改一来,天地翻转,读书郎从信宜县城被急急召回,却目睹了父亲惨死,次日又被撵出两进式砖瓦大屋。搬进徐家大屋的四户贫雇农人家当中,就有秀娟家。扫地出门的大头福在大院里遇见随父母搬东西进来的秀娟,两人相视无言。她脸上好忧郁,没有一点搬新家的喜悦。事情也就这么凑巧,大头福被安置在秀娟家。秀娟家的房子是泥坯垒就,茅草屋顶。次日一早,秀娟找他来了,但他就是竹门紧闭,任凭她叫唤就是不开门。他是鸡吃萤火虫心知肚明,他的世界不再阳光明媚,正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男欢女爱对他来说曾是举手可触,眼下却遥不可及。这阵子他肌肠辘辘,正在为生计发愁呢。说要放弃却不容易,秀娟的靓影在大头福心里就像嫩瓜打上烙印,一辈子也抹不掉了。镇上办起学校,秀娟读书去了,星期六下午从十里之外回来。大头福便守在山口上,躲在茅草丛中,只为了远远望一眼她的背影。他的视线随着她身影而挪动,脚下也跟着前行。这天黄昏,她和几个同村同学走回来,他远远陪着她身影走了好远。转过一个路口可以望见徐村了,同行的数人当中却不见了她踪影。跟在后面的他不由驻足,在空旷的山口发呆。低头耷脑的他重新抬眼时,却看见秀娟变魔术般出现在他面前。她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喂”了一声,这让他手足无措。她笑笑嘻嘻地问:“你跟着我呀?”大头福矢口否认:“没呀!”她笑着瘪瘪鼻翼:“早就知道你跟我了。”大头福好像偷窥给人揪住似的,表情很不自在。秀娟却说:“我知道你想看我,所以就让你看。”这话很中听,大头福恍恍惚惚的,好像又回到了往日的快乐时光,但旋即像梦中摇醒一般回到现实世界,不禁愁上眉梢。秀娟也收敛起笑意问他:“你为何当了棺材佬?”大头福眼神迟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秀娟正容说道:“炳福,我不在乎你地主仔,地主仔也是人,但我在乎你当棺材佬!棺材佬半人半鬼l我从小就害怕死人,天一黑就怕撞见鬼。你怎么能去做棺材佬呀?”脸色沉闷抑郁的大头福嘶声叫道:“我不做棺材佬会活活饿死呀!”16岁的秀娟说话已是大人口吻:“反正,我不会跟一个棺材佬在一起的。”“我现在这个衰样子,人见人厌,还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呀。”他苦着脸说。“那你整天跟在我后面干什么?”她生气了。大头福苦着脸说:“整天接触那些尸骨,好恶心呀。我只有在远远望着你那阵子,心里才会清爽起来。我知道这辈子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但远远望你还是可以的吧?这样我已经好满足了。”多么深挚的刻骨相思呀,秀娟的眼光一下子柔软下来,轻声说道:“我也不明白世道为何会变成这样,尽管我父亲翻身做主人,尽管我住进了砖瓦大屋,但我心里一点也不快乐。因为你不快乐,你在受难。我还想跟你好,但我也知道这好难好难。”大头福声音沙哑:“我是地主仔,你是贫农妹,背对背一个向北一个向南,怎么会走在一起呢?”秀娟怔怔地看着他嗫嚅:“山坑水即使不同水路,但兜兜转转总能流到一起的。”他摇摇头:“不可能,我不敢想。你父亲不会同意,农会更加不会同意。如果我硬跟你好,他们会打死我!”她瞥他一下:“你就这么怕打吗?”他的脸明显地哆嗦一下:“你没有挨过打,不知道拳头巴掌落在身上的疼痛。我之所以今日当棺材佬,一来是饿得受不了,二来实在是给牛精佬他们打怕了。”他望一眼黄昏的天空,“天快黑了,你回家吧。秀娟,今天你能陪我说上一阵子话,我心里好受多了。谢谢你。”秀娟对直望着他眼睛:“炳福,不要当棺材佬了,这阵回来种田还来得及。我不嫌弃你,最多我上山采一把艾叶和柚子叶煮水给你浸手,浸去你手上沾着的死人气味。”大头福苦笑:“我就是周身浸艾叶水也没用。你不会跟我的,我也不想害你。”秀娟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临别之际,她眼光里充满了忧伤,走近他眼圈红红地说:“炳福,我抱你一下。”原先她想正面抱他一下,当视线落在他那双手上,瞅着污黑的指甲缝,不禁打个寒噤。她赶紧绕过去,从他背后抱他一下,随即疾步离开,头也不回地冲下山冈,向村里走去。大头福背对着离去的她。过了一阵,估计她应该走进村里了,才回过头来。山道上再无他人,黄昏的天空,灰暗惨淡,灰色的云凝固成一团团浓痰。有只鹰在他头顶不停盘旋,就像头上凝固着~团乌云。脚下的峡谷升腾起山岚,如同一面灰网罩住了四围,置身其中的他再也挣扎不开似的。层峦叠嶂衔接着云朵,几乎挤满了天空,让人深感山一般的沉重和压抑。深秋,云开大山的夜晚是寒冷的。他打个寒噤,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苦无助,不觉悲从中来,哭了。大头福大放悲声。长着豆芽菜身材的他,却是一个倔强的少年。目睹父亲惨死他没哭,这阵子却哭得失色断气。刚才,尽管他动作僵硬地站着,却感觉到少女的身段多么柔软。她的心就贴着他背脊怦怦跳着,他甚至闻到她身上的体香。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如此美妙的时刻了,他只能用一场恸哭来埋葬爱情。三数年过去。这天一早,棺材福和徐三公上山给一口坟墓迁骨。棺材福已二十出头,尽管还是豆芽菜身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这些年抡锄挥铲扛棺木,使他肩膀磨出老茧,胳膊也有了一缕肌肉。他二十岁那年,年事已高的徐三公见他早就出徒,便让出棺材佬的头位,情愿当他的下手。天刚刚亮,棺材福挑担走在前面。一头箩筐放着“金斗”瓦瓮,另一头箩筐装着祭拜用的”三畜”,箩筐贴着避邪的红纸。徐三公肩上的担子轻多了,箩筐里放着香烛冥币彩纸。坟主那家人只派出死者的长子。一行人当中还有本村的风水佬。众人上山后,最忙碌的是风水佬了。他架起圭表测着日影,过了一阵,根据日影的长度他大叫一声:“时辰到!”棺材福挥锄掘着墓身拱起的土堆。他用的锄头好长,锄柄却好短,便于在墓穴下面挥舞。对他来讲,没有什么再比起坟轻松了,因为坟身都是些松土,几锄下去便软过豆腐。好快他就挖到了棺材板。可以看出这户人家手头好紧,当初选的棺木不抵几个钱,棺材面的盖板太薄已经给压断两截。他躬身掀起断截的盖板,扔向地上,一股闷臭直冲他鼻窿。但他已经闻惯尸骨味道,根本不当一回事。他鞋也不穿一双,光着脚板踩在棺材里面,先将死佬长长的径骨捡起来扔上去。看来这坟山还不差,死佬的骨头还沾有一层薄薄的皮肉,在早上刚升起来的阳光下,可以看清楚骨头上面残留着暗红的血色。他双手捧着头壳骨,抛西瓜一样抛上地面。他用锄翻着棺材里面的泥土,将最后一条肋骨捡起来。工多手熟,死人身上有多少块骨头,对他来说就像光头佬头上有几条毛一般清楚。他躬在墓穴里拾骨,从头到尾显得好轻松好从容。棺材福从墓穴爬上来,见徐三公已将散落一地的尸骨捡起来放进瓦瓮里,然后双手在松软的泥土里插插,算是将手上黏糊糊的东西擦干净了。棺材福比徐三公讲究一点,倒提水烟筒流出一注水洗手,洗不干净总比不洗好。接下来要将金斗扛到新坟地准备下葬,棺材福递给死者长子一块刀片。长子按规矩扎破手指,滴几滴血在父亲尸骨里。棺材福这才将金斗盖上。徐三公蹲着抽水烟筒,棺材福收拾工具准备下山,转至风水佬选好的地方安放金斗。只见对面山头呼啸走过数十村民,个个荷斧扛锯直上大雾岭主峰。棺材福知道这帮佬去砍伐原始森林。大雾岭是云开大山的一条山脉,号称粤西最高的山头,山顶终日云雾缭绕,所以取名大雾岭。徐三公惬意地闭着眼抽水烟筒,却看得清楚那帮佬的所作所为,喷出一口烟后,叹道:“作孽呀,可惜了大雾岭的杉木。”眼下山里山外“大跃进”,徐村也是男女老少大炼钢铁,一下子耸立起几十座小高炉。炼钢需用炭火,于是房前屋后的酸枝木、桂木、黑格相思、黄檀,白椿、黄樟被斩得七七八八,这才有了村民攀上大雾岭斩杉树的一幕。大头福眼里充满了迷惘,让他困惑不解的是另外一件事,他问半仙徐三公:“全村人吃公社饭堂,个个放松裤头带猛吃,公社粮仓真有这么多谷米任吃吗?”他心里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如果有饭任吃,我何必当又脏又累的棺材佬混饭吃,这阵洗手不干恐怕还来得及。徐三公没好气地回答:“你没听说亩产十万斤谷的神话吗?亩产十万,当然可以放松裤头带猛吃啦!”大头福不得其解,又问风水佬:“我总觉得这里面荒唐,你是风水佬,世间百事无所不晓,你认为亩产十万斤谷有道理吗?”风水佬讪讪答道:“我看得清楚上下几千年风水,却看不明白这几年的世界。”徐三公递过一句:“我看有人中邪了,小心乐极生悲。”四徐三公真是半仙,竟然不幸而言中。吃猪红屙黑屎——眼见功,没多久,寅吃卯粮的村民发现粮仓空了,公共饭堂一日三餐由两饭一粥变成两粥一饭,很快又变成一日三粥,而且还是粥水。接下来的半年里,村民只能吃杂粮喝粥水,久违了鱼肉。屋漏偏逢连夜雨。次年,云开大山和全国一样遇上百年大旱。天灾人祸,终于酿成一连三年的灾难。由于田里旱得没有收成,粮食来源断了,公共食堂作鸟兽散,村民自寻生路去了。一场饥荒席卷山里山外,谷米贵过金,野菜、野果,甚至农作物的秸秆和树叶都拿来填肚子。旱了大半年后,当春天降临云开大山之际,原野上仍然一片光秃秃,不见禾苗青草,满眼是枯死的树枝干。因为旷年饥饿,好多村民息了浮肿病,饿死人已不会引起惊慌诧异。所谓饿死人,是因饿而病,病而身亡。更惨的是这年开春,一场伤寒肆虐云开大山,徐村一下子倒下了一片老人小孩。村里让棺材福带人赶紧收尸。自从徐三公退下来后,头徒棺材福便成了方圆十里的棺材头,外村有一帮棺材佬跟棺材福找饭吃。他一声命下,登时来了一帮棺材佬。村里也知道收十几条尸上山埋葬有多辛苦,便煮了一镬米糠粥,再加一樽烧酒,好好执行棺材佬。饭做力酒做胆棺材福带人将十几口墓穴挖好。赶制的十几副棺材早已送到徐村生产大队部。村里不让白昼出殓,要棺材佬摸黑上山。是夜,四人一组抬着棺木便出发了。刚好这晚是农历初几,一点月光都没有,旷野黑过镬底,这就苦了棺材佬。灾年棺材佬饿嗉,力气自然逊色不少,尽管棺材福让风水佬挑了云开大山最矮的一座山头,但因为山坡陡峭,棺材佬叫苦连天。村里为了节省棺材钱,购买的是松木棺材。棺材铺选用刚砍伐不久的松树,木头的水分还湿漉漉的,比起一般的杉木棺材重多了。棺材佬一边爬山,一边骂大炼钢铁将大雾岭的杉树斩光了,这阵棺材都是松木做的。棺材佬气不顺,埋怨人工太少。扛棺上山那阵,打后阵的两人最受力。棺材福在后头正扛得气喘吁吁,一条圆木扁担将肩膊压成了骆驼峰,咬牙咧齿地用力。见众人都冲他发火,他火冒三丈:“你们以为我愿意找癞渣来抓?讲好白天扛棺材上山,突然改口叫我们当夜摸,我有屁办法!”有人责怪他为何不趁势提出加人工?他又骂开了:“你们以为死人钱好赚呀?谁嫌钱少,这阵可以临阵退缩!”有人嘀咕:棺材抬上山,哪有不埋的道理?尽管骂骂咧咧的,总算将棺木抬到山顶。棺材福劳碌了两天,尽管辛苦到死,但饥荒年代有粥吃有酒喝,几次胀得放松裤头带,真是开心死了。他收工后,跳到山塘里浸了半天,将身上的汗臭和泥垢冲洗得一干二净,还用竹签挑干净指甲缝黑过墨鱼胆的污垢。有人站在塘基上面冲他扬手,他赶紧穿好衫裤走上去一问,又有工开了。棺材福随来人回村,越走双脚越沉重,原来他走进了原先自家大院,走进了他住过的卧室。让他五雷轰顶的是,秀娟死了!昨晚秀娟得了急症,天亮便闭了眼。父亲放手到她鼻窿旁边,也不见一丝气息出来,知她早就断了气,赶快跑到邻村去请来巫医。巫医掀开盖着死尸的被单,看了一眼后讲:“人头瘟收她去地府嫁人,她死了还要在家里找个小妹垫底,出嫁地府那阵当陪嫁姨。”他见秀娟父母吓得六神无主,随口又讲:“先将她放出外面的柴房里面,赶快叫棺材福过来收尸,分分钟耽误不得,迟了屋里头还要死人!”秀娟父亲痛失大女虽然悲伤,但为了不让人头瘟再祸及家人,这阵不能按规矩将死人放在厅堂里“做斋”,赶快抬出去才好。棺材福闻讯赶来后。秀娟父亲让他背死尸到外面的柴房里换衣。因为秀娟是发人头瘟死的,怕棺材福不肯背她,她父亲讲明多算人工。本来她母亲要亲自为女儿擦身换衫的,但这阵人头瘟实在猖獗,不敢再近她身,便又要棺材福代劳,棺材福一概答应,但自始至终脸色凝重,一声不吭。秀娟父亲叹道:“我知道你对我们家有怨气,如果不是天地翻转,她早就嫁你生仔生女一大串了。这阵她已经死了,你恨她也没用。”对靠背死人、扛死人,埋死人为生的棺材福来讲,秀娟父母的要求小菜—碟,让他心里难受的是,他面对的死者却是差粒米成为他媳妇的秀娟。这几年来他不想见到她,但同属一村难免会撞见。她总是眼定定望着他,他却头—低匆匆走过,背脊上却一阵灼烫,那是几年前那个黄昏她搂抱他那阵所留下来的余温。他把对秀娟的那份感情埋棺一样深埋心底。这阵面对她父亲,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真情实感,只是冷冷地说:“这个世界钱做事,我阴间挣钱阳间花,帮一个死妹仔换衫换裤算什么?有钱我可以帮鬼换衫换裤!”尽管棺材福收尸入棺无数,但从未为死人换过衫裤,当他在柴房里脱掉秀娟衫裤后,不禁两眼凸凸,洞开的嘴巴可以横塞个鸭蛋进去。秀娟的靓样子他不是不知道,但她不穿衫裤的身子才是靓到家了。即使这阵子她已经死去,周身皮肤还是又嫩又白,两个奶子又大又胀,估计用大海碗都盖不住。他忽然两眼睁得大大,惊讶地不停眨眼。让他双眼睁得灯笼大的缘由,并不是海碗也盖不住的双乳,而是双乳间挂着的翡翠绿圆心玉坠!她始终将那颗圆心玉坠佩戴在胸口,说明她没有忘记他,一直将他惦挂在心里。他内心震撼不已,忽然涌起拥抱这具女尸的念头。他探手上前,却只是抓了抓那颗玉坠,但手指不由得碰到了她圆鼓鼓的乳房。他喘着大气,不停地吞着口水。下身竟好比笋尖破土而出,二个劲地拱起来。他周身好燥火,不禁瞥了门口一眼,看清楚柴门关得密实,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手抓捏了一下她的奶。尽管只是匆匆一捏,却过足了手瘾。但让他有点纳闷的是,死尸都是冻冻的,但刚才他的手感并不冻。他还想抓捏两下,但外面响起秀娟父催他快一点的焦急嗓音,他只好快手快脚将事情办完。他跑到外村叫来几个棺材佬,当天下午将秀娟葬在离村不远的小山上。五当晚,棺材福早早躺在床上。一连劳碌几天,他实在累坏了,按平日早就一觉睡到天光光。偏偏今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好似喝了几碗蛇酒一样周身血燥。他眼前老是晃动着秀娟那双用海碗也盖不住的乳房。周身燥热难耐的他,索性不睡了,起身后神差鬼使地一路上了村外那座山冈。他来到秀娟的坟地,却听到坟身下面传出蚊叫一样轻的呻吟声。他先是头皮发麻心惊惊,旋即定下神来,拍拍胸膛自我壮胆:怕什么鬼?白天那阵她周身肉还靓过阿娇,不信这么快就变成丑鬼一个!都讲棺材佬胆生毛,跟鬼混在一堆,连鬼都怕他三分。这阵棺材福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蹲下来,用手创开这堆松土。好在饥荒年代棺材佬力气打了折扣,墓穴挖得深不过四尺。他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棺材盖打开,黑黝黝的棺材里面有一双眼珠泛光,发出好轻微的声音:“救……命……”他蹲在棺材边,够胆放手到她鼻窿边,果然有气出入。他心中有了底,知她当时并没有死断气,只不过是闭气,过了时辰便返魂了。以前也听徐三公讲过这回事,没想到今日自已竟撞上了。他俯身将周身软绵绵的她从棺材里抱起来,背回家里。棺材福煮了一镬姜粥,喂秀娟吃了两碗。秀娟虚弱地半躺半坐着接受他喂粥,挚情的眼光自始至终没离开他脸上。吃饱两碗粥,她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以前我埋怨你扛棺材,今日好在你当了棺材佬,我才能够咸鱼翻身。“棺材福从厨房烧了一盆热水端进来,让她洗洗身子,将他一套衫裤给她更换。秀娟劝住欲出去的他:“外面好冻,你不要出去。”棺材福背对她坐着。她将晦气的寿衣脱下来,用力甩到墙角落,然后坐在矮凳上洗干净身子。随着她一声可以啦,棺材福转身过来,只见换上衫裤的她登时靓过七彩花开。秀娟抄了板凳坐在棺材福对面,听他讲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她听后叹息不已,温声细气地讲:“福哥,你是我救命恩人。反正我周身你都看过了,我就跟你过。你不会嫌弃我是睡过棺材板的人吧?”棺材福登时回话:“只有你嫌我,轮不到我棺材福嫌你!”秀娟感叹:“原本我就应该是你媳妇。属于你的东西,谁也拿不走,这就叫做命!”她脸红红的,不无羞涩地说,“命中注定我要嫁给你,今晚我们就同房吧。”吃过姜粥后,她身上热气腾腾,脸蛋红红的像搽了胭脂,真是靓过阿娇。棺材福看着,心里痒痒的。夜深了,他抱着她上床。那真是神仙过的一夜,高兴到蒙的他说,白天在她家柴房看过她不穿衫裤的样子,还偷偷摸了一下她奶子。她娇嗔道:“你好坏呀,趁我睡着摸我!”他憨笑着说:“我傻人傻福,雨打枣树捡来吃。”她双指刮着腮帮羞他:“羞死人了。”她双膝并列跪在床板上,笑吟吟地说:“好吧,白天你偷偷摸摸看我肯定不过瘾,这阵我要让你不慌不忙看个够。”她解开纽扣,然后抬起胳膊将衫抖落下来。昏黄的煤油灯下,她的胸脯比豆腐还自还嫩,双乳高高地挺起,两粒乳尖宛如熟透了的山稔果。他俯身亲着她乳房,那两粒莓红的山稔果他吃了半个时辰还没吃完,仍然啧啧有味地亲个不停。这让他想起小孩子那阵吃过的一种叫做神秘果的野榄,果味好甜,吃后再吃其他东西都是甜的。这阵他分明是满嘴留香。终于,男欢女爱不可抑制地发生了。他拨开她大腿根那片野香茅叶后,直直地进入她身体……完事后,激动不已的她将他一只手抓在手里,细细地抚摩着。她抻直他手指在她掌心里。棺材佬的手几乎没有干净过,总带着洗不掉的一层泥色,指甲缝残留着污垢。她摩挲着他五指,最后还不嫌他手指污糟,从拇指开始逐一亲吻着他手指。这表明她一点也不在乎他是棺材佬了,这个举动比说上一箩筐情情爱爱的话还管用。他感动得眼泪流了出来。下半夜了。夜间山风很大,吹拂着外面的竹丛发出阵阵声浪。山风从茅屋的缝隙吹进来,沙沙响着。偶尔响起几声狗吠,惊破山村静夜。棺材福睡不着,天快亮时煤油灯芯忽闪着快要灭了,他近在咫寸地端详着她的睡态:她的脸垫着他并不厚实的胸膛睡得好香,嘴角微微向上挑起,即使在睡觉中也是微笑着的,二十出头的她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无邪。他甚至看到她脸蛋上一层细细的汗毛,就像没人触摸过的山梨的绒毛一样。他想不管日子多么艰难,也不管这辈子要吃多少苦,只要有她睡在他身边,他就快乐无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天亮后,憋了一夜尿的秀娟急急出去,蹲在粪槽撒了一泡尿,揪着裤头赶紧往回跑。尽管她只是打个白鸽转,但还是让路人看见了。她回去告诉棺材福:“大事不好,有人看见我了!”棺材福没有惊慌失措,语气平和地说:”我们躲得一夜,躲不了一生一世。该发生的事情总要发生的。”秀娟坚定地回答:“炳福,我今生今世跟定你!”棺材福宽慰地说:“有你这句话,我什么都不怕了。”没过多久,民兵连长牛精佬闻讯后带着武装民兵排赶到,荷枪实弹将棺材福的茅屋团团围住。秀娟父亲随后赶至。牛精佬冲屋里喊话:“里面的人给我拖尸出来!”屋里并没有乱成一团,棺材福和秀娟相互一视,然后手拖手地走了出去。只见十几支步枪正对着他们,黑洞洞的枪口挺吓人。牛精佬厉声问秀娟:“快说,你是人还是鬼?”秀娟反问:“是人怎样,是鬼又怎样?”牛精佬喝道:“是人讲人话,是鬼讲鬼话!你先跟自己父亲讲清楚。”秀娟父亲满头雾水似的弄不明白:“阿女呀,你不是死了埋了吗?怎么又从地底下爬出来?”秀娟回答:“我只不过闭气了一阵,没有死成,是炳福将我从地底救了出来。”牛精佬跨步上前,不由分说揪着秀娟衣襟,将她掀到父亲面前:“快领她回家,剩下来的事我们处理!”他冲棺材福连连冷笑,“棺材福,今天你是蛇过刺篱,不死也要脱层皮!”冲手下作个手势,民兵们登时朝棺材福围涌上去。牛精佬先出手,一拳便将棺材福揍得摇摇晃晃,接着众人拳头脚板齐下。瘦过草蜢的棺材福哪里受得了,肋骨断裂,的巨痛让他杀猪般嚎叫起来:“救命呀——你们打死我了!”众人没有收手的意思,将棺材福当成了拳头垫,要他非死即残。目睹如此悲惨的场景,秀娟脸上却浮现出一缕让人捉摸不住的奇怪笑容。棺材福被击倒在地的一瞬间,眼光透过施暴者腿隙看见了秀娟。只有他读懂了她脸上奇异的笑,那是一种凄美绝望的惨笑。秀娟被父亲拖着回去,她不断地回头撒目,绝望地冲棺材福喊道:“炳福,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棺材福昏死之前听到了这话。是夜,秀娟投水身亡。棺材福在潮湿的地上躺了半天。夜幕降临遮人眼目后,才有邻居搀扶他进屋。他在屋里躺了整整一个月。他给打成废人一个,周身肋骨几乎全断了。牛精佬拳头打爆石头,出手五拳打断棺材福五条肋骨。其他人出脚踩断了两条肋骨。那段时间村里没人敢照顾地主仔,好在方圆十里的棺材佬隔天过来看望棺材头,煮米糠粥喂他。年过八旬的徐三公行动不便,让棺材佬采来中草药给棺材福敷骨伤,还煮田七汤灌他祛除体内淤血。尽管棺材福瘦筋筋的,但就像山上的牛根草好韧,竟然没有死成。一个月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他躺床的一个月里,他不断地问前来探病的棺材佬,秀娟如何了?但没人敢告诉他秀娟身亡的消息。如今见他可以站起来了,知道再也不能瞒他,便吞吞吐吐将事情讲清楚。他一听便如雷轰顶,重新躺倒在床,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睁开了。整整三天他滴水不沾,粒米不进。他一心求死!棺材佬慌了,赶紧找徐三公去,说棺材福铁了心要随秀娟而去,怎么劝他也没用,看来他今次是咸鱼死定了。徐三公听后却说:“他死不了。他是我头徒,我不能让他死,你们一帮佬还要跟他找饭吃呢。”徐三公前年中风后走不了路,便坐在箩筐里,让手下抬棺似的抬到棺材福的茅屋,进门就叫“炳福”。三天不沾粥水,棺材福双眼塌得用筷子也抠不出来。他眼睫毛闪了闪,看样子知道徐三公来了,但就是不想睁眼看这个世界,分明是连师傅也不想理了,一门心思想死。徐三公却坐在棺材福身边,贴着他耳朵说:“炳福呀,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三年后谁去给秀娟迁骨?你不给她‘捡金’,她升不了天国。你想让她在地狱里继续受苦受难呀?”徐三公这番话灵过仙丹,棺材福登时睁开眼睛,眼定定地看着徐三公。他说肚子好饿想喝粥。他不想死了。六三年过去了。三年间,徐村人没见棺材福开口说话。有人说,牛精佬将棺材福打哑了。这天,棺材福来找秀娟父亲,站在门槛上张嘴就说:“该给秀娟‘捡金’了。”这是三年来他跟徐村人说的第一句话。邻居听后奔走相告:棺材福没哑!秀娟父亲二话没说,掏出几块钱让棺材福去买“金斗”。棺材福来到镇上的棺材铺,将几十只瓦瓮翻看一遍。瓦瓮双嘴双盖。瓮嘴好阔,因为要放得下头颅骨。他抚着瓮盖是否平整,盖在瓮嘴上是否严丝合缝,届时埋在地下要严防草根疯长进瓮内。瓦瓮有大有小,有高有低,他知道秀娟腿长,瓦瓮必须够高,才能放得下她胫骨。他在棺材铺待了半晌,终于挑中一只瓦釉锃亮的瓦瓮。这瓦瓮几十斤重,他扛着回去。在回徐村的十几里山路上,他歇了几回。牛精佬那帮人差点打残废了他,时至今日他还恢复不过来,干粗重工那阵肋骨就隐隐作疼。路边有条溪流,他将瓦瓮泡在溪水里洗灌一番。这瓦瓮将是秀娟长住的地方,洗得干干净净才行。尽管村里的井水清净,但还是比不上这山溪水纤尘不染。洗完瓦瓮后,他坐在岩石上歇着。面前的潭水如同一面镜子,他不由得躬身照了一下,自言自语:这是我吗?一张脸瘦过盐,才三十岁就头发灰白,做人好凄凉呀!迁骨前一天,棺材福领着一位手下,跟着风水佬一早来到葬骨之地。棺材福根据风水佬意见锄开坟头位置,平整坟地。接下来风水佬立向。坟地的立向最为关键风水佬先用枝丫拉线校直,一横一竖,“十”字中间才放罗盘。枝丫拉线与罗盘外围分针的红点必须重叠,差一点都不行,因为这意味着完全不同的风水。风水佬眼中的好坟地即龙地,山高龙气潜行,山矮龙气浮现。所以葬骨是高山深埋,平地浅埋。浅埋三尺之下即可,深埋十尺八尺都有。眼前这山不高,棺材福挖穴五尺便收工了。次日,天还黑麻麻,棺材福带着手下,跟着秀娟父亲还有风水佬,一行四人摸黑上了山。秀娟第二次安葬还葬在原来那块坟地,就用原先的坟穴,也没有再挖深。风水佬说稍等一下才到时辰,棺材福蹲在坟地上发愣。尽管秀娟死后三年才能迁骨,但三年来他已经无数次到过这里。当初他因为想念她不时前来坟地坐坐。清明节过后雨季接踵而至,雨水将扫墓那阵圈起的防水墙冲走,漫过坟地。他搬来土坯垒上。春雨过后野草在坟地上疯长,他时不时荷锄铲草。他从当初的十天半月前来一趟,发展到后来的隔天一趟,是因为一件事困扰着他。云开大山爬行着好多“穿山甲”,这穿山甲也叫棺材老鼠。因为它们喜欢钻进地下棺材狂吸里面的白蚁。他当棺材佬十年八年了,早就知道棺材老鼠这么一回事,但一直没将这事放在心里。但因为这是秀娟的坟墓,他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他知道穿山甲好犀利,除了坚硬的岩石,它可以随心所欲地穿山入地,多硬的土层都挡它不住。他曾经以为穿山甲是用尖利的头去钻地的,后来有次他扛棺上山,停在路边歇息那阵,旁边灌木丛蹿出一只穿山甲,飞快地跑了几十米,一头钻进一口坟地里。他抄起锄头跟上去挖,想把它掏出来,但就是跟不上它钻地的速度。他探头去看,发现原来它不是用头钻地,而是用身上的盔甲陀螺似的迅猛旋转下去。因为害怕穿山甲钻破秀娟的棺材惊扰她,他时常巡看坟地,不知是因为他勤于巡看,还是地下有灵,反正三年来穿山甲没有光临。时辰到后,棺材福让手下挖坟开棺。因为埋得浅,半个钟不到便挖到棺材板了。平常都是手下开棺捡拾尸骨扔上来,棺材福蹲在上面将骨头一块块放进瓦瓮里。但这阵他却让手下上来,他蹬着瓦瓮下去。天色大亮,墓穴里光线充沛。棺材福俯视着棺中的秀娟。她的肉身已不存在,只剩下一副骨骸。到底是美人坯子,骨骸像石膏打就似的,一点也不阴森骇人。她鹅蛋脸,所以她的骷髅显得圆浑,像河滩上好大的一块鹅卵石。曾经的一双大眼睛使骷髅的眼洞圆圆的,尽管这阵已是枯井两口,但依稀可忆昔日的秋波粼粼。其实尸骨的骇人之处,是腮帮消失后让门牙暴突,整个骷髅一下子狰狞起来,偏偏她两排米牙像嫩玉米似的又白又细粒,像镶嵌在骷髅上的碎玉。因为美人如花,墓穴的气息很平和。棺材福瞅着与土地融为一体的秀娟,心里出奇地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只是脑海里竭力想像着三年前她的靓样子。曾经读爆书胆的他突发联想:大地分明是生死枯荣的分界线,大地之‘上,丰饶和肥沃的土壤萌生万物;大地之下,阴冷潮湿却剥夺了一切丰盈的东西。她那海碗也盖不住的胀鼓鼓的乳房,她沙田柚一样又圆又翘的丰臀,她莲藕似的浑圆胳膊,都到哪里去了?他蹲了下去,将她的尸骨一块块收进金斗,乃至一咎头发。寻找她脚甲手指甲耗费了过多时间,他认为这些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缺一不可。他手下那位棺材佬在上面嘀咕:“捡什么捡这么长时间呀?圩都散啦!”最后连风水佬也不耐烦了:“棺材福,看你鸭子拖犁慢吞吞!”棺材福不为所动,继续在泥土里摸抓着。终于,他将她所能找到的东西都找到了,放进金斗里。他先把她的髋骨、肋骨、肘骨……逐一放在里面,再把四根胫骨扎束似的放进去。最后放进骷髅,盖上双层瓮盖。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金斗爬上来。他刚放金斗下来,还没来得及喘息一下,便想到还漏掉一样东西,赶紧纵身跳下墓穴。他叉开五指在泥土里犁了数遍,找到了她生前挂在胸口的圆心玉坠。他用掌心捂着,爬上去后连手塞进瓮嘴里,不让旁人看清楚。风水佬问他“看你样子比漏金漏银还急。”棺材福累了,接下来还要将金斗葬在十里之外,这阵他忙中偷闲抽起了水烟筒。他慢悠悠地边抽烟边打量着金斗。透过喷出的烟气,他心里在跟瓦瓮里面的她说话:“秀娟呀,你好好在里面住着,过两年我来看你。”七“捡金”两年后,要“偷金”。所谓偷金就是迁骨过了两年,死者家人请棺材佬偷偷打开金斗,查看瓮里的情况。遇上不好的迁骨之地,尽管有双层瓮嘴,草根照样探进瓮内,尸骨蒙上一层土,甚至瓮底有白蚁窝。如果这样便要准备再度迁骨了,时间定为前次迁骨的三年之后。这天上午,棺材福在秀娟父亲在场的情况下,用黑布伞撑在坟地上,挡住阳光。因为阴魂不能见阳。当他挖开坟土后便觉得不妙,因为若是得了龙气的好地,瓦瓮不粘土,周围干爽的泥土纷纷涌下来,但眼前的泥土湿气好重,金斗外面粘着泥土,有草根爬进瓮内。打开金斗的盖子后,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瓮内长满草根,尸骨上面布满尘土。他赶紧捂上盖子,掩上坟土后,忧心忡忡地对秀娟父亲说:“准备明年捡金吧。”次年,全国乡村开展“四清”运动。运动当中众人噤若寒蝉,捡金之类旧风旧俗的事情自然不能搞了。四清过后,接着又掀起一场厉害百倍的“文化大革命”。首当其冲破“四旧”,移风易俗。“文革”的势头远比当年土改犀利。棺材福一看不对路,再也不敢“捡金”,只扛棺材。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场“文革”竟然让棺材佬生意兴隆,累得要命。“文革”当中发生了武斗,双方造反派大打出手,由当初的捋手捋臂拳脚交加,发展为刀棍长矛乱飞,最后竟然动起了枪炮。时隔多年,云开大山响起了砰砰枪声和隆隆的追击炮声。这年夏季发生在云开大山的一场杀戮,比三年自然灾害那阵闹伤寒死人还多。云开大山的造反派分为“核炸兵团”和“红色革命司令部”两派。因为核派是少数派寡不敌众,为了增加人手,一反血统论,吸收地主富农家庭的子女加入该派。武斗中核派不敌司派,便撤退到邻县同一派系的地盘。司派一统天下后,认为地主富农是核派立足云开大山的根基,必须斩草除根。一场远比当年土改血腥的大屠杀开始了。司派的行刑队将地富家庭满门抄斩,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徐村外面的松树林里,数十名地富家庭成员给绑住手脚席地而坐,当中年龄最大的年过九十,最小的不到一岁。他们预感死期已至,于是大人哀哭,小孩啼哭,老人拖长嗓门干嚎。这阵,牛精佬正指手画脚布置行动。“文革”中,他这个徐村生产大队的民兵营长带着武装民兵排二十多条枪加入司派,成为军事部长。暮色低垂,牛精佬一声命下,司派行刑队动手了。牛精佬的行事风格一如当年土改那阵杀地主节省子弹,眼下行刑队抡起尖尖的禾枪,朝一个个血肉之躯狠狠地捅去。禾枪落处,鲜血溅射,哀号声四起。数十人发出“救命呀一”的哀叫声浪,在云开大山久久回响。棺材福待在村里。他是全村地富成分当中唯一的漏网之鱼,因为他是棺材佬,过后要收几十条尸。夜暗了,松林坡上的哀叫声渐渐弱了下来,棺材福听着仍然头皮发麻,周身冷汗。如果不是当了棺材佬,他这次死过咸鱼曲过虾。人生真是祸福相依,有时候有些事情到底是祸是福,谁也说不清楚。他想想就后怕,心里再三感激徐三公,尽管老人已于前年过世。松林坡几十具尸体曝晒两天示众后,牛精佬才叫棺材福收尸。棺材福将一帮手下分成两拨,小拨人上山掘墓坑,大拨人跟他去收尸。时值中午,太阳似火。离松树坡好远就闻到恶臭。走近一看,尸体已晒得肿胀,尸水横流。数十具尸体的恶臭汇合一起,那股臭味一下子穿喉入肚。有棺材佬闻着便呕吐了。棺材福强忍着没有呕吐,没事似的走上前去。原本他会成为这数十具尸体中的一具,大难不死的他这阵觉得什么恶臭都可以忍受。他将两条竹竿绑成担架状,再安上床板,然后揪着死者手脚放在床板上,用草席盖着,拦腰绕上几道绳索以防尸体滑落,棺材佬两人一组扛着死尸向山上走去。棺材福个子高,扛后头好上山。一路上,碎石和砂粒被烈日晒得像滚烫的豆粒,硌着他的光脚板,有尸水从担架上滴落,山风吹来便有几滴溅到他脸上,那股恶臭让他窒息。他来回数遍,扛尸扛得肩膀都磨破了。他扛棺材十几年,头一次看到这样下殡:没有烧香烧纸,没有吹鼓手;因为皆是满门抄斩,连送葬的家人也没有,亲戚们更是有多远避开多远;没有棺材,甚至寿衣也没有,死者就穿血衣入土。入土那阵,棺材福给那些死不暝目者合上眼皮。时势乱糟糟,棺材福不敢在外面乱跑。他心里挂着金斗里面的秀娟。因为不能捡金,她只好在瓦瓮里受苦受罪。他很无奈,心里光焦急。这事成了他心病。乱世当中,有一事让棺材福暗自高兴了好多天。牛精佬在武斗中丧生,真是天有眼!牛精佬自恃拳头打破石头,什么时候舞刀弄枪都有他一份。他率部出山跟外县造反派武斗,冲在最前面的他头部中弹一命呜呼。本县造反派隆重地将他安葬在县城公园的花坛里,享受革命烈士待遇。八棺材福四十一岁那年,折腾多年的“文革”收摊了。接踵而来的是平反几十年的冤假错案,棺材福父亲也给平反了,结论为他曾经同情和资助过共产党以及游击队,属革命人士。两进砖瓦大屋给回棺材福,原先的几户人家很不情愿地搬了出去。棺材福走进空空荡荡的屋子,回想起死去的父亲,不由得生出一种人去屋空的离情别绪。自从当年给撵出大屋后,他足足有二十五年没有进来过。大屋已经好残旧。他童年住过的那间房,秀娟跟随父亲搬进来后住了好多年,一直到她死去。他站在房中,睃巡着破烂不堪的四壁,突然发现剥落的灰墙上划着好多个“福”字。尽管农村佬每逢春节都会在门檐上贴个福字,但眼前这些福字一定别有含意,因为他认出这是秀娟的笔迹。当年他在河滩上以树枝代笔手把手教她写字,她的笔迹二十几年过后他还记忆犹新。特别是靠近窗台摆床的位置,打横画着一溜“福”字,一定是她挂念他那阵,随手用瓦片在墙上画着他名字。这说明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他给撵出自家大屋后,他的心上人却替他住回他的房间,这总算是不幸之中聊以自慰的事情。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自有定论。事隔多年看到她的笔迹,他心里激动不已,更加坚定了给她“捡金”的决心。他想,自己一条佬也住不了那么多间房,还是让原先的住户搬回来吧。他只想住回秀娟曾经住过的这间房。安葬在县城公园花坛的牛精佬给清理出去,其家属只好找棺材福迁骨。棺材福心里说:丑有丑报,死都不得安宁。当他挖开坟墓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棺材板已给白蚁蛀掉,蚁群正在啃着牛精佬的尸骨。他点燃几张旧报纸扔进墓穴驱赶白蚁后,开始捡拾骨头。他翻了翻,发现尸骨都给白蚁啃得差不多了,只残余最大块的头骨和最长块的胫骨。他不由得感叹:恶佬都没有好下场!墓穴当年挖得好深,离地面十尺深,加上死者家属害怕不敢上前张看,深幽的墓坑里唯有他和牛精佬在对话似的。他瞅着骷髅,连连冷笑两下,压低嗓门骂道:“你恶啦,你拳头打爆石头,五拳打断我五条肋骨啦,这阵看我一脚踩烂你头壳!”一时间他想起了多年以来所受牛精佬的殴打和侮辱,想起了惨死在牛精佬扁担之下的父亲,他脚底痒痒的,今天穿着解放鞋,硬胶鞋底,抬脚就可以踩碎骷髅。蓦地,他发现泥土里还有条肋骨,便抓起撂在骷髅上打横放着,心里恶狠狠地骂牛精佬:“你一拳打断我一条肋骨,这阵我也可以一脚踩断你一条肋骨!”他甚至听到了肋骨给踩断的“咔嚓”声。但几度抬脚却就是没有踩下,因为墓穴冰冷阴凉的气息,让头脑发热的他渐渐冷静下来。他想到入行那阵师傅徐三公的教诲:棺材佬什么时候都要善待死者,这是行规。于是,他便将牛精佬的头骨、胫骨、肋骨扔上去,上面另一位棺材佬三几下放尸骨进瓦瓮后,问爬上来的棺材福:“就这几件啦?”棺材福没好气地回答:“你以为白蚁跟他做亲戚呀?”“文革”收摊后,旧风俗又可以行了。棺材福准备给秀娟捡金了,但牛事刚去,马事又来,秀娟父母早几年相继身亡,秀娟大哥对给妹妹捡金一事缺乏热情,给棺材福脸色看:“三年一趟捡金要花费多少呀?鸡肉猪肉鱼肉,烧香烧炮烧纸钱,加上给你们棺材佬工钱,一趟下来没有一百几十元不行。这阵子我能做到给父母亲捡金就尽孝了,阿妹就免了吧。”棺材福一听急坏了,赶紧说:“十元工钱我不收你的,甚至我倒贴五元给我的下手。”秀娟大哥又说:“父母阿妹三人都捡金,那每年都有得捡,一百几十元摸摸手背就没有啦。这阵分田到户了,我还靠这一百几十元买种子化肥农药呢。”他主意已定,任凭棺材福口水多过茶也不为所动。眼看棺材福没辙了,却突然冒出一句:“那么我给她捡金行不行?”秀娟大哥愣了愣,不无感动地说:“当年你跟阿娟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算是有情有义的男人了,尽管你才跟她做了一夜夫妻,但十几年过去你还一直挂着她。阿福呀,你都四十出头了,该找个老婆生仔生女啦!”棺材福赶紧搪塞一句:“我是地主仔,谁敢嫁女给我呀?”秀娟大哥摇摇头:“这阵“文革”收摊了,地富成分不当一回事。”棺材福又说:“都说棺材佬半人半鬼,哪个妹仔肯嫁我呢?”秀娟大哥不同意:“外村的棺材佬我见过不少,个个结婚生仔生女。不少人还是暴牙独眼又聋又哑呢,不像你眼精目亮斯文秀才一个,心肠又好,加上又要回了原先的两进砖瓦大屋,要娶老婆大把机会。”棺材福麻木不仁地说:“这阵我只想着如何给秀娟捡金,其他事情免谈。”秀娟大哥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在乎秀娟,但她都死了十几年,婚姻的事情又不是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得到秀娟大哥授权,棺材福准备独自捡金了。村中风水佬已老死,他也不准备请外村风水佬择地看日子。因为他当棺材佬二十多年,对地气、地理、地貌、地形的感觉比风水佬还好,只不过他没有通读风水书,说不出整箩整筐的风水学问罢了。他定在大寒捡金。因为阴魂怕见阳光,所以迁骨要择阴寒之日。是日,他将几炷香插在坟土里,整个坟场香气缭绕,挖开坟土,因为年前“捡金”偷看过,无须再开盖检查,他跳下五尺深处,小心翼翼地捧着金斗走上地面。不能摔破金斗,因为它要一路延用下去。依然用黑布伞遮着坟头,打开瓮盖后,不能将瓮盖翻过来放着,据说阴魂附在盖底之下怕见阳光。尽管有双层瓮盖,但地底的草根硬是挤进了瓮内,泥尘跟着草根带进去。按照捡金的套路,不能翻转金斗把里面的泥土倒出来,必须先把里面的尸骨一块块拿出来,抖落附在上面的泥土,再伸手进去掏干净瓮底的泥土,完了把尸骨放回去。他捧出秀娟的头骨抖掉泥尘后,摆放在黑布伞下面。接着依次拿出胫骨、肋骨、肘骨等,最后才是髋骨,逐一抖干净。因为是独自捡金,整个坟场只有他和她。他心里好忧郁,眉头皱皱地对地上的骷髅说道:“我三年才能看你一趟,知道你在地底下好孤单好寂寞。秀娟,不如我唱首山歌给你听,好吗?”他扯起豆沙喉唱道:“高山岭头高腰腰,阿哥有情来寻娇,千里路头来到此,问妹连情心几条?”唱后,他躬身问骷髅:“秀娟,我唱得好听吗?三年看你一趟不容易,听我再唱一首。”他接着又唱:“石灰箩里打筋斗,同妹相交到白头,九十不死情还在,哪怕阎王把簿勾。“一阵晌午风从山谷吹上来,吹得黑布伞晃了晃,地上的骷髅也随之动了动。这让他周身血涌,一迭连声问道:“秀娟,你有话要说吗?”回答他的是呜呜的山风在嘶鸣着。天空阴沉沉的,远远有沉闷的雷声传来,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他将尸骨放进金斗,安好斗盖后,放在箩筐里,一口气挑到几里之外的新坟场。墓地是他挑的,原来安放金斗的坟地山势不够高,这次他选中一座高山,山高开阳,龙气盘旋萦绕喜欢聚合在开阳之处。墓穴已于昨日挖好。安放金斗的墓穴圆形的,箩筐大小,从坟前祭拜平台斜斜挖下去,有七尺深。他烧起彩纸,如果说坟墓是她新屋,那彩色纸便是她的新衫裤,烧彩纸意味着给她穿上新衫新裤了。她穿上新衫新裤就要住进新屋了,他捧着金斗躬身从祭拜平台走下斜斜的穴沟,在穴底安放好,然后爬上来,填回泥土垒成一座尺码缩小好多的坟墓。他在坟前祭拜平台摆上“三畜”。烧香三拜九叩,最后在坟墓后头点燃一挂炮竹,迁骨仪式便告结束。一切还要等待两年之后“偷金”,窥看瓦瓮内外情况,如果葬中了龙地,大功告成皆大欢喜。否则,又要马不停蹄地三年之后再度劳碌。九一眨眼,二十九年过去了。二十九年来,棺材福十度给秀娟迁骨,但还是找不到龙气聚合之地。这一年,他已经七十岁了,老态毕露,头发全白,连眉毛也白了半截;脸皱过苦瓜,眼角撑着两把葵扇纹;手背外露的青筋,宛如露出地面的颤抖的老树根。不知是不是因为墓穴湿气重,长年跟墓穴打交道的他风湿症状好明显,一到阴雨天周身骨痛。身体一天残过一天,但迟迟不能给秀娟挑选一块龙地,这事分分钟困扰着他,心病比风湿骨痛还让他难受。她死去四十多年了,但灵魂始终升不上天堂,继续在地狱受苦受难。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他心里越发沉重。就旧自己有生之年完不成这个任务。这“捡金”好怪,有人捡了三五年就捡中了龙地,有人捡了四五十年却心愿难遂,家人只好放弃了。但他决不会放弃,只要这副老骨头还能挪动,就继续给她捡金。尽管他心里焦急,但头脑始终好清醒。他心里认准一个死理,龙气最终应该是腾空而起的,所以地势越高越开阳越有可能聚合龙气。云开大山千山万峰。但他始终认定最高峰大雾岭才是龙气聚合之地,这些年他所选坟地的山势越来越高,已经快接近大雾岭的主峰大田顶了。这天下午,棺材福坐在村外的小路边发呆。路过的秀娟大哥“喂”了一声,才说:“棺材福,是不是这阵政府推广火葬,你们棺材佬没饭开了,眼眉皱皱的?”棺材福告诉他,刚才有外村棺材佬来请他重新出山,说有人撮合镇政府、镇国土所和火葬场的人联手作假,只要死者家里出五六千块钱,尸体推进火化炉让火舌舔去皮肉后,把骨头打包好拿回来,照样交给棺材佬土葬,每个棺材佬可分百元,秀娟大哥急问:“你还不快快答应?”棺材福瞪他一眼:“合伙欺骗政府的事做不得,不义之财要不得!尽管以前扛一天棺材又污糟又辛苦,工钱不过三十元,但这三十元干干净净。”秀娟大哥叹道:“我真是服了你。”棺材福:“我老了,扛不动棺材了,政府禁止土葬。我正好金盆洗手。以前扛棺材也没赚多少钱,但我光棍哥一人饱全家胀,还有点积蓄,够我一日三餐了。”七十二岁的秀娟大哥对七十岁的棺材福说:“记得三十年前,我曾经劝过四十出头的你快找个老婆生仔生女。我万万没想到你真的不找老婆,一个人过了几十年。我问你一句话,难道我妹就这么要紧?你跟她过了一夜,就顶得上做一生一世夫妻吗?”棺材福凝着眼神想了想,声音沙哑地答道:“好多夫妻过了一生一世,却未必顶得上我跟秀娟的这一夜。”秀娟大哥听后老泪纵横:“我妹真是有福之人,尽管她已经死去四十四年,但在你心窝窝里她一直没死。我看梁山伯跟祝英台也不过如此了。”这年秋天,棺材福风湿病发作,周身骨痛得厉害,卧床数月不起。他没能如期“偷金”窥探金斗,索性再多等一年,偷金和捡金一起进行。又是一个大寒之日,天气阴沉沉的。棺材福重上大雾岭,来到离主峰大田顶不远处的坟地。肩挑的箩筐里放着水瓮和半升米,因为大雾岭山高林密上一趟要走半天,中午就在山上煮粥吃。他放下担子后,解开绑在腰上的水布擦汗。他脱下上衣挂在树丫上,赤裸着上半身的他显得很干瘦,胸膛薄过纸,肚子瘪瘪的,加上驼背,使肚脐眼深深地缩陷进去。他眼神很忧郁,那是忧愁了一辈子的眼光。三年前安放金斗那阵烧剩的香根还插在坟前,他拔起一看,不禁大喜过望,香根还红红的没有褪色,证明这是一块藏风聚气的宝地。他心如鹿撞,预感鸿运当头。辛苦劳碌几十年,终于撞上了一块可遇不可求的龙地啦。果然,一挖开坟头,迎面一阵泥土芬芳扑鼻而来,挖到墓穴底部,只见红土细沙似的从瓦瓮周遭纷纷扬扬散落下来,瓦瓮外面干干爽爽。记得上次移过来的金斗外面沾满烂泥,这阵早给地气吸收得干干净净了。据说金斗埋中龙穴部位,蒸腾的龙气会将金斗整个托着,金斗周围跟泥壁形成空隙,所以瓮面干干爽爽。他蹲在金斗外面,竭力按捺住狂喜的心情。成败得失在此一举了,如果打开瓮盖一看里面还是草根泥尘,那种失望会让他一蹶不起,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精力继续捡金了。他屏息片刻,双手微颤地打开双层瓮盖,只见瓮内清清爽爽,丝毫不见草根泥尘。令人称奇的是,她的头壳顶有一枚铜钱大小的暗红色。更为神奇的是,头骨暗红色处竟然沁出几颗珍珠状的金黄色颗粒。显然,金斗吸收了龙脉之地的龙气。相信她的灵魂已经升上天堂,或许头壳骨上那枚铜钱大小的暗红色,便是灵魂升天后留下的印记。合上瓮盖之前,他想到了一件事,探手到瓮内摸索着什么。过了一阵,他从瓮底摸出了那块系着红麻绳的圆心玉坠,眼光定定地落在上面。这翡翠色的玉坠曾经挂在秀娟两乳之间,这阵还带有她体温似的微热,这让他相信尸骨也是有生气的。他没洗就将圆心玉坠挂在胸前,他才不想洗掉那缕微热呢。他再度伸手进金斗里面,逐一摸索着每块尸骨:头骨、胫骨、肋骨、肘骨、髋骨……好像最后一次抚摸秀娟的身体。他双眼微合,记忆中他又回到了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他抚着她海碗也盖不住的胀鼓鼓的双乳、沙田柚一样又圆又翘的丰臀、莲藕似的浑圆胳膊……他从怀里掏出小刀,切破手指,让血滴落在骷髅上面。他用力捋着血指,希望沁出更多的血滴,他终于跟她精血合一了。最后,他合上瓮盖,泪水濡湿了眼角,渐渐地,沁出一滴带着眼眵的混浊老泪,颤声说道:“秀娟,你先上天堂,我随后找你去。”离开坟地走不远,棺材福来到天湖旁边歇息。天湖离大田顶还差百米,相传湖的底盘是一块巨大的南玉石,因此又称南玉湖。这里有个神话故事,据说如果女人常在湖中沐浴,定会丽质天成,肌肤雪白如玉。于是每年仲夏时节,天宫的七仙女都会腾云驾雾飘到湖里入浴……他坐在湖边草坡上,突发奇想:莫非秀娟在天湖洗过身子,不然如何生前皮肤又嫩又白胜过豆腐,死后尸骨仍然自如石膏?大雾岭名副其实,只见顶峰上阵阵云雾向他飘过来,因为山顶上风大,这些一团团的雾气简直向他脸上摔打而来。又累又乏的他,便在云雾深处进入梦境。耳际响起咯咯咯的熟悉笑声,他便在神仙一般的梦境中睁开眼,只见秀娟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她还是二十岁那阵的靓样子,她难以置信地问他;“炳福,你为何这么老了呀?”他笑答:“我七十了,你还是十八岁靓女一个。这阵你是天宫的仙女了,肯定吃了不老的仙丹。”他叹了一口气,“我这么老了,你还这么嫩,如何跟你做夫妻呀?”秀娟一听便眼圈红了,眼里泪光闪烁,哭腔说道:“没有你几十年来手不停脚不歇给我捡金,我还在地狱受苦呢,哪里能够升上天堂呀?”她伸出玉葱一般的五指给他梳理着乱蓬蓬的白头发,还抚着他苦瓜脸上密麻麻的皱褶,好像要抻直这些皱褶似的。她温润的嘴唇贴着他耳垂,柔喉说道:“不怕,你老掉牙了,咀嚼不了饭菜,我就将饭煮得软软的,先用我的嘴巴将菜嚼得烂烂再来喂你,好不好?你在人间为我做了这么多,让我在天堂里好好回报你。”他一听便乐了,咧开满嘴破牙说:“你想让我帝皇享受呀?看来我要早点上天堂找你才行。”秀娟用手指竖在唇边嘘他一声:“乱说话,我不想让你这么快找我,我要你好好在人间再活上几十年,百年之后上天堂找我也不迟。”他美滋滋地伸出小手指:“一言为定。我们拉钩钩。”两人用小手指拉钩钩,相约百年之后天堂相见。一阵清凉的山风将棺材福从梦境中摇醒,他很不乐意地睁开眼。眼前是秀美的天湖,只见一朵祥云似的雾气从湖面掠过,飘向天际。他眨眨眼:莫非她腾云驾雾重回天上了?他耳垂黏乎乎的,原来他睡地那阵压着了一颗野荔枝,他用手摸摸再放到鼻翅前一嗅,竟然奇香扑鼻,那是他从未闻过的一种馥香。香味沾在指尖里,半天也没有散去,莫非是她贴着他耳垂说话那阵留下来的口香味道?目送祥云似的雾气飘向天际,七十岁的棺材福决定用一首山歌为她送行。他嗓音沙哑地唱道:“久不唱歌忘记歌,久不结网忘记梭,久不见妹难忘妹,妹你生在我心窝!”苍老低哑的歌声,丝丝缕缕随风飘向天际。他望见天边那朵祥云摇曳了一下,肯定是她听到了他的情歌,高兴得手舞足蹈。老人心里好爽。掀起满脸皱褶。笑得见牙不见眼。作者简介:黄桦,男,生于1956年,广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已发表长、中、短篇小说多篇,现在某电视台工作。责任编辑 白连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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