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门琴人）孟至岭道长：《说寿》
注：孟至岭道长，道家全真派传人。道长十八年前曾磕头拜师学琴于川派顾泽长老先生，顾老尝言，孟道长的《流水》、《潇湘》弹得与梅羹老一模一样，闻已不禁心向往之。己丑岁末，顾氏门人雅集，孟道长亦至，弹平沙、潇湘、长门怨等曲，当真出神入化，迥出群伦。闻者叹未曾有，恍然间不禁有张孔山再世之感。
丙子岁，居某大丛林，有道人为庆寿而广设筵席。酒肉丰盈，荣观极至，而尽显人前之风光。有道友劝吾前往祝贺，吾不禁感慨而生悲，因作此文以记之。又：玄门有“道不言寿”之谓者，今亦以此文权为彰明矣。
夫恬淡无为，乃玄门之所宗，逐世泳俗，为道人之所忌。浮生百年，不过萤光一闪；荣华半世，终为锦绣之魂。不悟老庄之心，岂辨时年分小大；不谙林泉之路，安知清净是仙乡。然而有玄羽之辈者，虚荣迷窍，外相昧心，不惜岁残之根朽，迷恋过眼之烟云。是故，山夫感悲，聊为说寿。
豕庞然于蚁而渺小于象，故高未尝不卑也；犬骄横于猫而惧悚于虎，故强未尝不弱也；铜光显于铁而暗淡于金，故尊贵未尝不卑贱也。蜉蝣以朝生暮死为长年，故秋蝗未尝不寿也；冥灵以千载为春秋，故人虽百岁未尝不短命也。嗟乎！何以言寿？何寿之有？纵然百岁犹短命焉，又何足怪乎九十、八十、七十、六十岁耶？&
悲夫！鬼门关前夸长寿，不知自我；平生固守朽皮囊，认幻为真。况复十方得道仙真，于重霄之上而不为高，历千古之远而不为老，与日月同辉而不为荣，并天地共存而不为寿。我等凡夫，一介草木，区区百年，渺乎？怜乎？&
且夫人之生者,死之始也；一灵真性,长存不灭。孰生孰死？尝闻彭祖寿考八百，老聃不计春秋；凡夫夸岁彰年，终究恋世无方。谁寿谁夭？古圣云：死而不亡者寿，生而不觉者夭。信然！&
夫寿也者，以言其真人者也，超然乎物境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乡，与天地而同参造化，乘道德而放游无穷，此之谓不亡之寿也；夫夭也者，以言其愚夫者也，泳逐于名利之途，沉溺于是非之乡，以弹指而误认长寿，以萤光而幻觉百年，此之谓百岁之夭也；夫生死者，以言其常人者也，生灭于自然之途，适性于平凡之乡，以实朴而守其人道，以自足而顺其天年，此之谓尽天年之生死也。
呜呼！人生误作百年长，罔昧真身执幻身！故曰：彰年夸寿，无异悲魂，涂脂粉彩，何殊尘垢！沉溺于浮名虚幻者，常以痴迷之心而辅暗昧，虽有荣光而实为朽根之艺品也；猛醒于浊世穷途者，常以清明之心而鉴真宗，纵有蓬累而实为锐志之丈夫也！&&
然则玄门中人览之，能不以黄冠羽士沉酣于酒肉林中卖弄寿考而陡然增愧生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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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岁在丙子春写于某大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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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元月岁在丙戌冬月重订于京师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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