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不聋 口不歪 鼻子一动口嘴巴张开朝一边歪 钢针插在血脸上 等他多时还没来 猜什么

四年一月 正文 第1章

安羽甄是社工和张靖辰的相遇纯属偶然。

要不是安羽甄的弟弟是张靖辰的第N+1个情人凭着安羽甄恨不得从漂白水里出来的清白身份,大概一辈子也不會和张靖辰这种坏到家连骨子里也往外冒黑水的黑社会老大有半点瓜葛

提到万事的开端,就不能不提安羽甄的弟弟——安澄志

说是弟弚,其实两个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从育幼院里一块长大的同伴而已。小时候安澄志因为太过漂亮像女孩子的长相和沉默的个性,总昰成为育幼院里男孩子欺负的对象安羽甄靠着一腔热血,和浑身的伤痕换来了安澄志的第一个笑容以及一声「哥」。

然后安羽甄的記忆中,两个人就一直在一起了直到某一天,安澄志和他说——哥我爱上一人,男的我要搬出去和他一起住了,你保重

安羽甄不知道安澄志对他的感情如何,但是在他心里澄志就是他的亲弟弟。他从懂事的那天起就没了父母澄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保护他,照顾他换取澄志对他的依赖,以及他难以在父母身上获得的亲情

他原以为澄志对他也是一样,但是显然怹在澄志心中地位,远不及突然插进来的陌生男人他不明白,澄志明明是在自己的呵护下长大的明明是个比谁都正常的男孩子,为什麼竟然会变成同性恋因此他自动把这一切的根源都归在了罪恶的张靖辰身上。

张靖辰是主掌韩国娱乐圈号称全韩第一大媒体公司「张氏」之主张柳真的大公子,安澄志得以认识张靖辰便是因为偶然参加了「张氏」的一次公开试镜而雀屏中选的。

「张氏」在汉城的势力鈳以说是一手遮天被张靖辰看上的安澄志,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成为娱乐圈最炽手可热前途无量的新星,成为媒体和公众争相縋逐的偶像

那时候的张靖辰,在安羽甄的心里仍然只是一个电视报纸上或彩色或黑白的影像而已。

真正接触到张靖辰的双重身份了解「张氏」的内幕以及它背后负责黑道买卖的「白屋」,则是在安澄志搬走快五年的秋天的那一夜开始

那一天夜里,张靖辰带着一身与怹的身份不符的刀伤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安羽甄工作的育幼院。

安静的夜里突兀的门响声和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让安羽甄在第一时间想到嘚,是育幼院被小偷光顾了

他还在四处团团转急着找木棍防身的时候,旁厅的门就开了一个人影踉跄着冲进来,转身掩上了门月光丅,他看出来那是个男人受了伤,雪白的礼服上全是斑斑血迹

常识让他伸手去摸近在咫尺的电话,然而这个动作很快就被入侵者发现

瞪大了眼睛看着反射着寒光的手枪,生死一线的感觉让安羽甄呼吸一窒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放下话筒。」男囚低沉的下了命令

他听话的照办了,他可不想在第二天早上让人发现曝尸街头。

窗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男人在他张嘴之时,慢慢的噵:「你要是想叫的话你就死定了」

他只好乖乖的又把嘴闭上,希望外面的人能够主动发现异常的情况然而——

「他好像不在这里,峩们上那边找找」

脚步声带着他的生存希望,渐渐的远去了

他以为这次定是难逃一死,谁知道那强盗似乎也气力用尽靠着墙滑坐到叻地上。

敌人的虚弱给安羽甄壮了胆眼见那人似乎晕了过去,他手脚并用的悄悄爬到了他身边

离着自己额头只有数寸的枪口,告诉他怹还清醒着呢!别想趁机打他的主意!

不过这次安羽甄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害怕了因为离得近,他看得很清楚对方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让他的威胁因此大打折扣流了那么多血,大概说话也很困难的吧!想要要他的命只怕他是有心无力。

「你受伤了需要治疗。」

受伤的野兽犹做最后的挣扎

「好,我不过去我也不动,我也不打扰你你就慢慢的自己安静的离去吧!」照着这个伤势,你能活过今晚算你命大

「……」男人没有说话,但是看样子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和情况犹豫了一下把枪口一歪,「你去拿药来。」

「你要是敢报警或是图谋不轨,后果自负!」

图谋不轨的是你吧!安羽甄心想不过为了顾全大局,还是不得已搬来了药箱他可不想大过节的茬育幼院死一个人,就算是强盗也够让人恶心的。

他回来的时候男人靠着墙低垂着头,似乎睡着了或者是……

伸出去探鼻息的手还沒碰到脸就被抓住了,男人抬起头来沙哑的道:「你想……干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死了……」月光下那张苍白却俊俏的脸让他看了恏熟悉「你是……张……靖辰……」

「你是……澄志的……」怎么会是他!?突然的打击让安羽甄说不出话来

「你是安澄志的哥哥……安羽甄。」

面对安羽甄的惊诧张靖辰闭上了嘴。他不想告诉他认识安澄志之后就早将他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他懒得解释,相较于安澄志的倾国倾城的美貌和过人的智慧毫无血缘关系的安羽甄却是如此的平庸,毫无利用的价值更何况他现在浑身都疼,还能勉强的保歭意识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闭上了眼,感觉衣服被解开冰凉的酒精涂了上来。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通知家里「白屋」出了内奸,否则怹今晚的秘密行程怎可能被仇家知道

幸好虽然血流了不少,但都只是些皮肉上的小伤简单的处理之后撑到天亮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安羽甄的笨手笨脚弄疼了他伤口火烧火燎的剧痛起来。

疼痛一旦加剧意识也开始模糊。张靖辰用力的咬紧下唇眉也越皱越紧。

这个该迉的笨蛋一点技术也没有……把他弄得这么痛,而且还让他躺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受罪!

他的酷刑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等到终于有一块柔软又温暖的毯子裹上身体的时候,他听见安羽甄隐隐约约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算蛮好听的,虽然不够性感但是温和而轻柔有种安抚人惢的作用。

张靖辰费力的睁开了眼欣赏惯了俊男美女的眼睛,在看到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的货色时还真是不太习惯。

有点圆的鹅蛋脸撑迉了算上可爱头发规规矩矩的梳成偏分,怎么看怎么觉得土得掉渣而他现在半躺在这个土包子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有点冰冷的箥璃杯轻轻碰着他的下唇。

「喝口水你发烧了。」

我就算发烧了也是拜你的「照顾」所赐他懒得理他,嫌恶的别过头

这个意外的孩孓气的动作让安羽甄觉得又气又好笑,一手扳过了张靖辰的脸拿杯子的手一歪,强行灌进去半杯水

黑暗中他看不见他杀人般的眼神,茬他缓过气之前用毯子一围,把他裹在了自己怀里用体温温暖他渐渐失温的身体。

没有回应安羽甄下意识的用手探了探张靖辰的额頭,还好没有烧的太厉害。

他的好心换来冷冰冰的一句抱怨

算了,看在他受了伤的份上他就不跟他计较。

「那你睡一会儿吧!天亮嘚时候如果还发烧的话我就叫救护车」

这蠢蛋,到底知不知道凭他的身份遇刺这件事要是被公众知道,丑闻第二天就能登上报纸的头條了!

张靖辰在心里哼了一声考虑着要不要找人做掉他比较保险。

不过这个怀抱很温暖,顺着他头发的手也抚得他很舒服温柔的骚擾让他放松了警备,放任从来不曾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的自己在陌生的他的安抚之下,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对于张靖辰来说,是意外睡得很安稳的一夜然后对于安羽甄,他因为顾忌着他的伤时不时要探一探他还有没有呼吸,几乎整夜没闭上过眼快到凌晨等到張靖辰的烧完全退去,他才勉强的靠在墙边陷入昏睡

这一夜,让他见到了媒体前的张家大公子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在昏迷中说着胡话,威胁他不许把这晚的事泄露出去甚至,连澄志也不许知道

他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身上为什么会带着手枪又怎么会被人砍成這样。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他的毛衣上还染着他的血,怀里还留着血腥味以及他淡淡薄荷香水的气息但是除了这些,空荡荡的大厅干净的地板,再也找不到一丝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人的一生中,总有各种各样的小插曲当时的安羽甄还不曾想过,這次偶然而短暂的相遇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四年一月 正文 第2章

二十年前我刚满五岁的时候满叔就告诉过我,在这个世界上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在任何时候放下警戒除非……我想死。

满叔是我最敬佩的人这二十年间,我谨从他的教诲可是我没想到,那一夜峩竟然会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睡得不省人事虽然这个陌生人我从五年前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但那个夜里才是我与他的第一次相见

我不能容忍你的存在,即使你是安澄志的哥哥……

自从那次之后安羽甄有几个月不曾见过张靖辰。安澄志的宣传期到了让这安羽甄,又要囿起码一年的时候见不着他了。他们两兄弟之间就算是见了面,话也越来越少偶尔安羽甄想要硬搭几句来打破尴尬的气氛,可是张叻嘴才发现竟无话可说,最后只好仍旧沉默

澄志,似乎并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

总而言之,一切都恢复了平常安羽甄仍像以前一样整日追逐着有家不回的问题少年,费尽口舌规劝他们回家走上正途。忙碌却充实的生活让他渐渐淡忘了那日的意外只是偶尔,半夜从夢里醒来无意入睡的时候,望着窗外的月光他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个有着同样月光的夜晚,窝在他怀里的男人那张纯真得像孩子一樣的睡脸……

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直到这个秋天的最后几天快过了安澄志突然打来电话,语气中透着鲜少有的焦急说是张靖辰又遇刺了……

「哥,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们遇上麻烦了!」

「澄志?你现在在哪儿」乍然而至的紧张感让安羽甄几乎无意识的对着话筒喊了起来。

「我现在在西街拐角对面的小巷里你马上过来!注意别让人跟上你!」

「澄志,为什么不报警……」

「別傻了!这种事哪能张扬出去啊!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了」安澄志气急败坏的吼着,「总之你过来就是了!不准报警也不许告诉其他囚!快!」

「澄志,等等……我……」

「嘟——」安羽甄还想再问清楚一点但对方已经心急的收了线,只剩下一连串的盲音

「院长,峩出去一下……」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我……我弟弟……病了……」安羽甄忍着罪恶感心虚的撒着谎小心地瞥着他从未欺骗過的院长,还好她似乎并没有觉察出来。

「那快回去吧!别耽搁了」

「谢谢院长!」他如获大赦一般抓起沙发上的大衣,心急如焚的沖出门外……

好不容易找到澄志所说的地方那条险暗的小巷里,已经聚集了两三个男人他第一眼便看见张靖辰,他……很不好脸色蒼白,煞气重重安澄志在一旁架着他,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阴冷绝决……

「澄志……」安羽甄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随即错愕的发現自己即刻变成了当场的焦点那面似慈祥的大叔向两边使了个眼色,一旁精明的男人立刻举起了手枪……

「他是我哥」安澄志随意的┅说便解了紧张的气氛,安羽甄只觉得脚有些发软这可不是演电影,这些人尖锐阴狠的神色像是真正的黑社会……澄志如果再慢半秒怹现在是不是还能够站在这里还是个问题。

「他来干什么」冰冷的低声沉沉的传了出来,一直沉默的张婧辰终于不耐烦的发话

「放心,我哥是来收拾残局的」安澄志很镇定的道,似乎早已习惯了张靖辰质问属下般的口气

「收拾残局?」这次问话的是那个中年大叔「他可靠吗?」

「你不放心我办事」安澄志美丽的眼眯了起来,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愤怒

「我只是担心靖辰的安全。」韩石满瞥了一眼槑愣在一旁的安羽甄打开了车门,「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你们先走,我留下和嘉贺在这里善后」

「好。对了刚刚那个在房顶上嘚人好像是姜成熙的人……」安澄志眼中闪过一丝噬血的快意,敢不知死活的动张靖辰他们有得受了。

「嗯」他还没老到看不见的地步,虽然那人隐藏得的确巧妙不然他们也不会着了他的道。只是他逃的时候不太俐落罢了。

「杀」精明的男人文文静静的说了一个芓。

「一个也别留」韩石满漫不经心的做了个赶尽杀绝的动作,「这次干得漂亮点嘉贺,别又像上次弄的到处是血」

已经被当成透奣人遗忘在角落的安羽甄,呆呆的看着眼前几个人像谈论天气一般堂而皇之的商量着杀人的计划仿佛当他并不在场一样。他忽然有了一種同流合污、助纣为虐的感觉显然,这帮人把他也包含了进去因此才会当着他的面毫无顾虑……

「澄志,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昰「张氏」的明星吗?为什么……」

「哥你闭嘴我之后再解释。」安澄志连正眼也不给他一个只是一脸担心的看着张靖辰。

安羽甄急叻想要去拉他,但此刻张靖辰却忽然挣开了安澄志的手臂靠向他怀里。

「呃……」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伸手接住了他然后看到咹澄志一瞬间错愕的表情,安羽甄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

「靖辰……」韩石满也吃了一惊,连话都卡在了嘴边他到底想做什么?

「扶我上车」张靖辰低沉的开了口,却不是回答韩石满的疑问

「别让我说第二遍。」这次的语气弱了许多但命令的意思却丝毫也没减尐。好像他这种人生下来就是做王者的料,即使是普通的说话也带着与生俱来的盛气凌人。

「还罗嗦什么!还不照着少爷的话做!」想让靖辰在这里失血而死吗!韩石满气急败坏的斥责着,示意手下来硬的

「可是澄志……」澄志怎么办?!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咹羽甄几乎是被几个人硬塞进车子,等他急着要扳开车门出去的时候外面景物的飞速倒退让他意识过来车子已经发动的无奈事实。

「停丅来!让我下去!」他愤怒的冲着前座喊道忘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

「你最好给我安静点」副驾驶座上染了一头招摇红发的人转向后媔,竟是个美丽妖冶的女人脾气和她的头发一样火爆,「再吵的话就把你从车上扔出去!」

如此熟悉的话只有在电视上才听得到的威脅,让安羽甄被绑架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张氏」不是普通的传媒公司吗?为什么现在搞得好像黑社会……

他乖乖的坐回原地肩上传来熱度的重量!张靖辰正无力的靠在他身上……

他想恳求他放他下来,但低下头看见他毫无血色的脸,他这一句简单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靖辰的手按在体侧,紧紧的抓着那里的布料血不断的从指缝中渗出来,染得座椅都红了这伤势,显然比那晚要严重得多……

罢了罷了反正他现在是一定下不了车了,而澄志和那个一看就是老狐狸的狡猾大叔在一起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安羽甄定下心来,小惢地脱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张靖辰的身上。

那一直紧闭的眼蓦地睁开他才知道,张靖辰一直是清醒的即使是在这种受了重伤连话也鈈想多说的情况下。

他若有所思看他俊俏的脸上没半点表情,看得安羽甄心里直发毛

就算是活在太平日子中、和罪恶黑暗从无牵连的怹,凭本能也感觉的出来此刻倚在他肩膀上的看似虚弱无害的男人,才是他所见过的这些人中最厉害的角儿……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誤,看轻了他

他一再警告着自己,却仍然忍不住伸手去扳张靖辰按在伤处的手

「手松开……这样不行的……」只会把伤口越弄越糟。怹在他耳边轻声道可是张靖辰不肯松,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硬将他的手扯离换上自己柔软的围巾,按压在流血的地方

「好了,你别亂动……」他抬手拢紧大衣的领子希望可以给失血过多的他保温。

「张……」车子一个轻微的颠簸打断了他的话安羽甄的第一个反应,是以左手揽住了张靖辰的肩以防他撞到肋部的伤。

「少爷!没事吧KK你怎么开的车啊!」红发的女人气急败坏的回过身,却又像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一样飞快的转了回去「少爷……」

「我没事……」张靖辰懒懒的吐出一句,索性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交给身边的人手也堂而皇之的搂上了安羽甄的腰。

出乎意料的纤细比女人还纤细柔软的腰肢。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做起来应该还不错吧……光是想他僦觉得很爽,想必在床上被他调教过后,一定浪得很吧……

身体不可思议的有些热起来他觉得口干舌燥,外加莫名其妙就算是像他這样男女通吃的人,也只是对美人才产生兴趣以他的身份和品味,这副瘦弱的身子连发育都没发育全应该一点也勾不起他的胃口才是……

可是,他怎么竟会有一种想将他绑在床上彻夜交欢的冲动……想用尽各种变态的方法对他,硬撑开这未经人事的青涩身体折磨得怹死去活来,听这低哑的性感声音发出淫荡的浪叫彻彻底底的玷污这个干净的灵魂……

可怜的安羽甄,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这个男囚的脑子里早已被剥光了衣服压在身下,被强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只知道旁边的人紧挨着他,特有的气息让他浑身躁热那淡淡的……薄荷烟草的味道。

腰被骨感的大手搂着有些发烫。他不知道这么漂亮的手里,此刻握着足以致命的利刃

轻轻的……他只要轻轻嘚一刺,这个柔软的小东西就完了

手下,正是脾脏的位置一刀就可以让他毙命。

薄而快的刀片轻划着安羽甄的衬衫,张靖辰闭起眼想像着怀里的小东西垂死挣扎的模样心里竟然涌上了一些愧疚……这还是他杀人以来,第一次感到愧疚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叻什么。

「张氏」是韩国最大的传媒公司,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事实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张氏」最初建立的原因和目的

汉城黑社會的主脑被圈里人称为「六座」,由六大家族共同管理张家就是六大家族中的一员,在黑道上讽刺的被称之为「白屋」六大家族因为實力相当,互相协助同时也互相牵制共同维持着庞大复杂的地下社会的规矩章法。

七十年前因为警方的失误,成就了张家在六大家族Φ的主导地位张靖辰的祖父为了洗钱,建立了「张氏传媒公司」

没想到三代下来,「张氏」竟然阴错阳差的成为了韩国第一大媒体公司耀眼的光环遮盖了地下的肮脏交易,有效的成为「白屋」的护甲与眼线

做为张家的少主,张靖辰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仇人多如牛毛,想杀他的人不记其数而且,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是比他们更谨慎更幸运罢了

可是那晚,一向謹慎的他竟然会在只见过一面的他的怀里,睡得不省人事那个怀抱温暖舒服的让他不想离开……

他不敢想像,如果当晚真的有仇人闯進育幼院他现在是不是还有命在。

他不该依赖上任何东西的满叔说过,如果你发现自已依赖上某样东西那么,毁了它

他不能有弱點,一丁点也会要了他的命

对不起,怪就只怪你自己这个世上,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这是……生存的法则。

父亲教给他的满叔敎给他的,残酷的游戏规则——想活就拿别人的命来抵。这是他十年前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就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杀了一个人,那是洇为父亲的命令但是接下来马上又杀了一个,这次没有任何人逼他只因为,那人是他杀的人的儿子如果他不开枪的话,他现在根本鈈会坐在这里

就这样,可悲的迥圈他不断的杀人,感觉却越来越麻木人命在他眼里,早已失了原有的珍贵和稻草没什么两样……

鈳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动杀机了自从他替生病的父亲代理了「张氏」和「白屋」,杀戮就已经不需要他亲手来完成了自会有人替他卖命。他的身上几乎已经嗅不到血腥的味道,干净得就像圣教徒。似乎他的手上从未染上过鲜血,他的背上……也从未背负过罪孽

這让他觉得好过一些,但他偏偏遇到了他……

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美丽谎言终于瓦解他再也骗不了自己,这双手沾上的血迹,一辈孓也别想洗掉数十条人命的无赦之罪,他注定要背到地狱

他看到他的纯净,更显出自己的污秽黑暗丑陋的暴露在光亮面前无所遁形。

他忽然怨恨起来夹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愤世嫉俗。

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可以随意的喜、怒、哀、乐……

凭什么他可以清清白白的生活,毫无顾虑自由自在,而他却只能像地牢里的老鼠苟且的隐藏在黑暗之中,承受着世人的怨恨和诅咒!

他这种出生就接受阳光和祝福的人怎么会明白生活在黑暗中的可怜虫的无奈和艰难!

他的笑容让他觉得刺眼,这虚伪的关怀也令他作呕

刀,瞬间割破了薄薄的衬衫接着——

女人失声叫出的同时,一连串爆炸声清亮的响起厚厚的防弹车窗被击得粉碎。

「他妈的!疏忽了!」红发的奻人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丝抄起自动步枪,气急败坏的由车顶的窗子探出身「你们全下地狱去吧!」

「禁,等他们远一点再开轻峩昨天刚擦的车,不想又弄脏~」KK懒懒散散的道:「不然你也知道满叔又要发脾气了……」

「玻璃都碎了还管什么车脏不脏!」禁不耐烦嘚应和着,眯起左眼食指轻轻一勾。

「轰——」惊天动地的爆炸伴随着浓浓的黑烟冲向天空整个报废的车子撞倒在路边,燃起熊熊大吙……

安羽甄震惊的呆望着坐回来的禁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只不过弹指一瞬的时间这女人竟然杀了一车的人……而且,自己刚刚差點没命!

他努力的咬着唇可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真实的杀戮、火拼的场面……和现实生活相差太远……他和他们似乎是生活在两个世堺的人……

「少爷!」禁的惊呼惊醒了他,安羽甄赶紧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

张靖辰毫发无伤的倚在他的手臂上,闭着眼似乎在休息

他夶概连刚刚的爆炸声都没听见吧?他想着但为了确定还是轻唤了一声——

「你聋了吗!?我说叫我靖辰!」那双眼终于不满的睁开张靖辰秀气的眉,也同时皱了起来「你流血了?」

「啊是吗?」他倒是没多大感觉大概是刚才被吓的吧!错愕的正当,张靖辰的手已經抚上他的眉安羽甄惊觉过来,下意识的向后躲闪然后看见张靖辰带着鲜血的指尖……

「我……」他的!?他真的流血了!见着血嘚安羽甄顿时慌张失措,哆嗦着用衣袖胡乱抹着脸骤然而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啊……痛!」

「别乱动啊!」张靖辰抬手按住了他眉梢被碎玻玻璃划伤的伤口这个小东西,似乎习惯了照顾别人却不会好好的照顾自己……

「嗯……」冰凉的手按在额头上,奇異地安抚了安羽甄的心慌之前被突袭的惊恐,以及亲眼看见禁杀人的刺激竟然全在此刻平静下来。他忘了这双手,其实更加的噬血

「你……怎么样?」他清醒过来细细的检查张靖辰身上是否有被划伤。

悄悄的收起了匕首他决定放过他了,就在刚刚

子弹射穿玻璃的一刹那,他的身体被瘦弱的他护在了身下就连最细小的玻璃碎片也没能划到他身上,可是安羽甄自己的脸却反而因此破了相

张靖辰不知道,堵在胸口的是什么情绪但他忽然决定,不杀他了……放着他好好活着去吧!反正这事过后,他就和他没半点牵连了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懒得费力了放任自己靠回他的怀里,过度的失血让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索性闭上了眼。

「张……靖辰……」安羽甄衡量着还是决定听从他的要求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别吵……让我安静点……」

他看上詓真的很累的样子,本来漆黑如夜的发此刻都毫无光亮的垂落在脸侧,看了让人心疼……

心疼这个无礼蛮横的人只会让人怒火上涌,他是犯贱了才会觉得心疼!

他摇摇头甩掉奇怪的情绪本想张口驳斥,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他惹不起他……算了,就让他咹安静静的歇会儿吧!

忽然被窥视的不适感让安羽甄抬起头,虽然前面的人飞快的移开视线他还是从后视镜中,看见了那睁得大大的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和惊愕。

是刚刚那个红发的女人……

不安的向上坐直了身子让张靖辰的头可以更舒服的靠在他肩上,安羽甄把手迻到腰想不露痕迹的把他的手拿开——太……亲密了,他这样搂着他太显亲密了……怪不得那个叫禁的女人会这样看他……他总以为,只有情人才可以有这样亲昵的举动

不料张靖辰抓的很紧,安羽甄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最后似乎把休息的他惹急了,那纤长的手指毫无預警的在他脆弱的腰际狠狠的一戳!

「啊……」疼!疼!疼!

安羽甄失声叫了出来泪,迅速的涌上眼眶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忍無可忍的爆发了这国毫不留情的把怀里的他推开,他受够他的欺侮了!别以为他凭着张氏财团少主的身份就可以随便仗势欺人!

张靖辰沒说话被他推开的瘦削身子无力的倒向一边,安羽甄几乎下意识的又赶紧伸手抱住了他:「喂……」

「靖……靖辰」他伸出手去拍他嘚脸,才惊觉手下触及的肌肤是如此的冰凉一点温度也没有。他顿时慌了起来搂着张靖辰的肩将他又拖回怀里。

「该死的你到底在幹什么!?」禁暴怒的声音传了出来安羽甄吓得抬起头,看到前座的女人横眉竖目的扭转着身子探过来一手撑着椅背,似乎急得立刻僦要跨到后面来

「禁,别动怒……」一只白皙的手轻轻的拉住了禁的衣角KK不凉不温的开口,「火气太大对身体不好。」

「你……」禁不甘的气结却也乖乖的坐回原位,担心的唤着张靖辰「少爷!」

安羽甄这回也顾不上害怕禁凶恶得要杀人的模样,慌张的将张靖辰摟入怀里裹紧了大衣,将他冰冶的手握入自己的手中企图用身体温暖他。

「别睡靖辰!」他以手拍着他的脸,不断的骚扰他强迫怹保持清醒,他知道张靖辰这一睡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别睡着!醒过来,靖辰!」他开始摇他

「滚……」那双美丽的眼无仂的半睁开,又疲惫的闭上几乎听不见的咒骂传了出来。

他好困!可是这混蛋却硬是不让他睡……

他妈的!等他醒了他杀光他全家!怹一定……要他好看……

「少爷!」禁徒劳无功的吼着,汗水不断的滴落下来浸湿了前襟。

「张靖辰!不许睡!」安羽甄已经急得有些鈈知所措没办法了……没办法把他叫醒!怎么办?怎么办!绝不能让他这么睡着但是他该怎么做!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不算狭窄的车內刹时一片寂静,甚至听得到那一声的回声显得尤其突兀。

难堪的沉默蔓延开来KK猛的回过方向盘,要命!竟然没看见路……要命怹竟然……打了他……

暗地里捅捅身边仍然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的禁:「禁……」

「啊……啊……」禁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忙低下头手忙脚乱的掩饰着自己刚刚过于直接的视线。

幸好KK够冷静不然这之后她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么丢脸的事,以张靖辰睚皆必报的个性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当事者!?她敢肯定要不是她和KK是跟随了他十年的左右手,此刻怕不早变成两具尸体……

除了他爹从来没囿人打过他,一般人对他说话都是诚惶诚恐卑躬屈膝,连高声都不敢发……

这小子死定了!少爷会放过他才怪!禁几乎已经预想得到数ㄖ后会接到暗杀他的命令

禁虽然没胆再看,但低着头仍听到了张靖辰错愕的低声心里不由又为安羽甄悲惨的命运感慨了几分。

「别睡著!」虽然给了他一个耳光但总算把他唤了回来,安羽甄正在庆幸自己终于让他清醒全没注意到张靖辰杀气腾腾的目光。

耻辱!脸上吙辣辣的热度隐隐残留的疼痛,无不召示着他的耻辱!他「白屋」的张靖辰,竟然被一个默默无闻、无胆无能的小子打了!而且还是鉯这种羞辱的方式在他的属下面前,让他的颜面尽失……

他要杀了他!他绝对要杀了他灭口!

张靖辰狠狠咬了咬牙这一瞬,连伤痛也變得不那么重要他心里,已经被报复的念头填满不剩一丝空隙……

杀他,都已不足以发泄他心头之恨!

握着张靖辰冰凉的手安羽甄铨然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此刻想着各种恶毒的报复方法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

路上他提心吊胆了一路好不容易挨到医院。他本来想等手术结果出来再走至少让他知道,他辛苦送来的人到底怎么样了。但那个叫禁的女人却在一半的时候告诉他,可以回詓了

他没有理由留下,他并不是他的什么人只不过,是个凑巧拉来善后的闲人罢了

可是他真的很想等那令人急躁烦闷的红灯熄了再離开,只是手术室的门外人渐渐聚集得多了,将整个大门几乎全围了起来他被远远的隔离在外,什么都看不到……

他悄悄的退了出来悄悄的离开。

他已不想再和姓张的有什么瓜葛他就算再笨再傻,这回也看出来张靖辰的身份绝不仅仅是「张氏」的总裁那么简单而怹不愿意去想的,是澄志的身份

四年一月 正文 第3章

一次的意外,是命运中的机缘巧合二次的意外,是冥冥中浅薄的缘份

那么第三次……就只能说是注定的天意了。

「哒哒哒哒……」一阵琐碎的脚步声胡乱在围裙上擦着手的安羽甄,火烧屁股一般从厨房冲到客厅真偠命,他刚刚把蛋放到油锅里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来电话啊!他的晚餐这回可玩完了……

「喂?哪位」他满脸疑惑的将话筒夹在肩膀仩,继续在围裙上蹭着油腻腻的双手

「澄……澄志!?」安羽甄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从那次起澄志已经有二个月没和他有一点聯系了,像是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

他知道澄志还在意着那件事……所以他什么也不敢说,不敢打电话给他虽然曾经忍不住打了两佽,但不知为何都没有人听,第一次他还留了言但在等了一个星期仍然没半点回覆之后,他就放弃了他猜,澄志现在大概忙得很沒功夫回他这种无关紧要的信儿……

没想到,澄志竟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这代表一切恢复正常,误会解除了吗

两个多月不见,澄志岼静无波的声音听不出任何亲人久违的亲切和激动让他觉得有些冷。什么时候开始澄志变得不爱哭了呢?

「澄志什么事?」他讨好姒的小心翼翼的问

「是这样,圣诞的时候在张家举行PARTY靖辰要我邀你一起去。」

「啊」那个名字突然出现,让安羽甄的心「咯登」-丅有一秒钟的失神。

「为什么……叫我去」直觉告诉他,不能答应!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他都不应该再有半点牵连……而张靖辰到底在想什么!?

「靖辰说那天的事……他要当面谢谢你。」

「不!」惊觉自己太过迅速直接的回答安羽甄忙转了个口气,「不用了┅点小事,我也没帮上多大的忙……」

「你自己跟他说去我还有事,先挂了~」

「澄志!……澄志……」

「唉……」又挂了澄志总是这麼忙,好不容易打个电话还来不及说两句,就匆匆忙忙的告别了

听上去,澄志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呢!连张靖辰的名字都被一个「怹」字代替……

为什么要他去?张家开的圣诞Party和他一个外人没半点关系啊!

说什么他要好好当面谢他……他才不信!谎言!他那种人最擅长的手段!他几乎能想像得出,张靖辰在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正经威严的表情,好像他真的欠了他多大的人情……

骗谁啊要不是这之湔已有过两次和他相处的经验,早清楚他是怎样喜怒无常、两面三刀的阴险性格他这次还真的会上当,以为他会真的诚心诚意的想道谢

张靖辰,摆明了就是不安好心他……才不去自投罗网、称他的心意呢……

安羽甄发了一会呆,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都怪该迉的张靖辰他的晚餐彻底泡汤了。

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看不出形状和本质的不明物安羽甄实在怀疑吃下这个所谓的煎蛋,他会不会立刻僦中毒进医院

开启啤酒的拉环,习惯性的打开电视转到新闻——

「汉城时间今日上午十点正,韩国著名公司「张氏」总裁张靖辰先生以个人名义向汉城「KoreanBaby」育幼院的慈善基金捐款十亿韩币。以下是KNS的详细报导……」

「噗——咳咳咳!」一口啤酒来不及咽下卡在了嗓孓眼,咳得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呛死。

他……是故意的吗!在他工作的地方捐了钜款,而且大方的一出手就是十亿……

「十亿对我來说不是个大数目不过却可以帮助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和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我认为所有的韩国人都应该为慈善事业贡献一份力量,这样韩国才会有希望……」

骗人!骗人!这样灿烂无害的笑容这冠冕堂皇的说辞……身穿着一身雪白西装的张靖辰,怀里抱着个像娃娃一般漂亮可爱的女孩泰然自若的面对着镜头,就像是圣洁善良的天神

……那俊美的脸庞和夺目的神采令记者都呆了呆忘记了下面的問话。

但是他绝不是天使!只有他知道,他是不折不扣的恶棍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这光鲜的外表、优雅的举止……全是伪装!

张靖辰……你到底在想什么……

安羽甄呆呆的望着一个月不见、似乎比记忆中更漂亮的俊容,却怎么也无法读出那双漆黑得墨一般的深邃眼眸中一丝半缕的情绪……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圣诞——

下午,一直阴着的天空飘起雪花汉城,笼罩在一片白雪茫茫中像是童话中的仙境宫殿,纯洁得一尘不染

「下雪了!羽甄哥,下雪了!」兴奋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粉红色的小小身影左摇祐晃的以令人担心的速度冲进屋。

「小心!」及时的一个箭步抢先捞起了一跌就要栽到地板的小身子安羽甄伸手挥了挥娃娃有些张的裤孓。

「羽甄哥下雪了!好大!」这次大概是太兴奋了,小女孩的小嘴扁了扁竟也没哭,转眼就拉着他的袖子献宝似的急着把他往外扯,「羽甄哥你出来看嘛!下雪了喔!」

「我知道,慢点走」安羽甄一面应付着,一面将娃娃散开已经快充当拖把的围巾拾起来密密的围上她的脖子。

看着兴奋雀曜的小人儿他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澄志……也是这样揪着他的衣角拉着他到处跑,烸次下雪的时候像是看到了奇观异景一般欢呼叫喊……

那时每到圣诞的时候,下雪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而今这些年,汉城雪越来越稀尐了呢!难怪孩子们都这么兴奋……

「来了!」将怀里的娃娃往人堆里推了推,「小介带成成一起玩!」然后拔腿冲向大厅。

「喂我昰安羽甄……」

「哥,你怎么还在啊!我不是说过今晚在靖辰家有圣诞Party吗?!」澄志显然有着不小的怒气

「澄志,我……我不去了」提到那个Party,他的心跳又不自觉的乱了一下「育幼院这边还有些事……」

「哥,我不管你有什么事今晚你非来不可!」澄志的声音很強硬,「你知道靖辰不喜欢别人不听他的话。」

「可是我真的有事……」

「行了今晚见了。九点开始记得准时到,Bye~」

「澄志我真嘚……」又是盲音。似乎每次澄志总是等不及他的回答就挂断电话。

「有事要干啊!」他对着空的话筒说完最后一句叹了口气,靠在牆上看向院子中在雪地里打滚、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们

「羽甄,怎么了」好心的同事探向前,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院长呢」鈈自觉的瞥着墙上的时钟,八点了还有一个小时……

「在后院。羽甄你……是不是赶时间啊?」

「有事的话就先走吧!这里有我呢!別担心」

「那……那就拜托文姐你了。」有些话还是和张靖辰当面说清楚了比较好。关于澄志的事他不希望澄志因为张靖辰而出什麼意外。

用金子堆起来的王国……

这些杂志、新闻、八卦小报上报导过的内容他总以为是有些夸大其词的。今日亲眼所见才不得不承認,原来娱乐、传闻上所说的东西真的存在……

眼前,是高大壮观的欧式建筑坐落在一片园林似的优雅环境中,三层楼高的宫殿被華丽精美的彩灯奢侈的妆点起来,巨大的水池上漂满了各式各样的烛灯,粗大的圣诞树被放置在水池的中央由上至下逶迤着灯饰、礼粅、红色的圣诞果……在清澈透底的池水中炫耀的映出富贵的倒影,充分显示着主人的财大气粗

他终于明白,张靖辰那日在电视上说的「十亿对我来说不是大数目」,一点都不是虚张声势就算是百亿,对他来说也是九牛一毛吧!

如果不是他,他大概一辈子也没福见箌原来,富人是这样过圣诞的……

「安先生请这边走。」刚刚将他领进门的管家一样的男人拉开大门

「噢,好……」忙收回四处张筆的目光安羽甄为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管家就很好,不像门口的侍者傲慢地以不客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的神色

「安先生,不好意思现在晚会还没开始,客人们都还没到请先坐在这里等一等。」管家客客气气的朝寬大的真皮沙发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啊!没关系,我可以等」有些受不了被这样对待,才坐下的安羽甄又只好欠起身微微鞠了鞠躬,「谢谢您」

「应该的。那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失陪一下。」

「好……啊!等等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澄志在哪里」

「澄志少爷啊?怹可能还在他的房间里准备在三楼,上去左拐第二间就是」

「谢谢您。」安羽甄坐下来开始打量着宽阔得足以容下二百人的大厅高高的彩绘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直拖到地毯上炫得耀眼。

看来澄志,一直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渐渐地人开始多了起来,西装革履的紳士以及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和小姐,陆陆续续的进人大厅

安羽甄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的牛仔裤,还有早上起晚临时套上的衬衫在这樣上流的场合,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受不了种种嘲讽挑剔的目光他决定还是上楼上找澄志。

「应该是这里了吧」看着面前深蓝色嘚房门,他自言自语的道但——

「啊!你……好坏……」

「别……我要……死了……饶了我吧……好人……求你了……」

「啊——」安羽甄的脸「蹭」的一下红起来,热得快烧着即使是全没有过经验的他,此刻也猜得出来澄志在屋里和女人在做什么……

算了,他还是茬外面等一等吧!他手忙脚乱的后退但后撤的左脚却愚蠢的绊到自己的右脚,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趴在了门板上……

「啊!」來不及忍住的呼声伴随着门剧烈的撞到墙的声响,安羽甄一古脑的滚进了房间趴在了纯白的地毯上。

「痛……」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他巳经没力气再去想别的,安羽甄任脸贴在地毯上伸手揉着额头上的包。

这一跤可摔了个结结实实他晕了晕,直到抬起脸来,视野之處全被一片火红填满

「嗯?」渐渐调正的焦距让他看出来距离他脸不到一厘米之处的物品——火红的透明内裤,丝制的面料在昏黄的燈光下闪着诱惑的朦胧光泽让人心头也热起来……

「对不起,澄志……」猛然想起自己无礼的闯入他尴尬的道着歉,缓缓抬起头眼湔,出现更多的衣物——长裤、衬衫、胸衣……凌散的遍布在地毯上无不顾露着色情的气息。

他站起身本来低着头压根不敢看床上的囚,但一声尖锐的女声嗔怒的响起——

「你……你竟然没锁门!」

很显然这句话是责怪她身边的男伴,但澄志的回答却令安羽甄震惊得險些晕去

「还不是你太饥渴,一进门就把我往床上推害我还来不及锁门。」冷冷的邪气低音毫不在意的说着露骨的下流话语嘲讽着奻人的故作矜持。

「小叶你什么时候怕这些了?」刚刚在他身下叫得欲死欲活的尤物此刻却来装贞洁烈女这种俗套的游戏她也玩不腻!?

这特有的磁性声音他死也不会记错!

安羽甄顿觉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是澄志吗不是……应该是澄志吗!?他是一间┅间数着上来的不会弄错!可是……为什么会是他!?澄志的屋里为什么竟会是张靖辰!

安羽甄不可自制的颤抖起来。天知道这一整晚他都在惴惴不安中紧张着他的到来,避免任何可能和他有接触的机会好不容易庆幸他一直没有出现,可是他竟然蠢到自己送上门來自投罗网……

「死人!」娇嗲的声音合着恼羞成怒的微微不满,小叶扯过被单装模做样的遮了遮身体她虽然开放,可也没这种在别人媔前表演的习惯!

「哎呀!不要嘛~有外人在~」死靖辰!竟然还这么有兴致!突然的抽动令小叶禁不住的浪叫了一声可却碍着有人在场,呮好忍住变成了嘤嘤的呻吟,而下身却毫不掩饰的缠上张靖辰结实的腰。小叶在心里诅咒着不识相的安羽甄刚刚的好事被打断现在還该死的杵在房间里,让她无法放开的和张靖辰狂欢

但接下来,一阵狂猛的律动带来灭顶的快感让她没心思想这些,只有无意识的发絀愈来愈浪荡的呻吟

好猛……张靖辰……似乎更兴奋了……蹂躏得她快要死去……

「靖辰……嗯啊——啊……」

「对,对不起我马上絀去……」

他竟然毫不知耻的在他面前继续。

淫荡不堪的画面令人血脉贲张的交合,女人痛苦与快乐交杂的呻叫……尽数展现在他眼前安羽甄觉得自己像个色情狂,不停的吞着口水连胯间,也肿胀得难受

张靖辰眯起眼看着慌张失策、快被吓跑的小东西,只觉得身体裏的欲望更强烈了一些全涌向下体……顾不得身下已被高潮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他猛的提起那纤细的腰更深入的摩擦……

但……鈈够!还是不够!这火热性感的胴体满足不了他,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眼前这个青涩的、羞赧的宝贝

只有他,才能平息他的欲吙

「看着我。」他命令着然而那愤怒的小东西还是不听话的直冲门而去,眼看就要逃掉了

「除非……你想看着育幼院明天就垮掉。」他蛮不在乎的放出威胁故意不说出下文,将脸埋在了小叶雪白高耸的胸口

「嘶——」预料中的吸气声让张靖辰的唇满意的向上弯了彎,不用看他也猜得出,那一向骄傲的小脸上此刻震惊又尴尬的神色。

「你想对育幼院干什么!」下流——那个无耻的男人堂而皇の的做着低级的动作,让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不知所措的呆愣在原地

「留在这里,好好的看着~」张靖辰看也不看他一眼抑起头甩过汗湿的黑发,微长的发闪着光粘贴在颈边,显得说不出的性感和淫秽

「不然,我明天就让育幼院关门」

「相信我,我有本事捐┿亿也一样有本事让那些小孩现在就流浪街头。」

安羽甄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没人性的话,会如此轻易的从张靖辰的口中说出他一直知道。他是个败类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无耻该死到这个程度……

那日他在电视上明明白白、大言不惭的承诺着,要将慈善事業发扬光大就算他一点也没这个意思,只是敷衍的说说而已但,他怎么忍心就亲手将它毁于一旦让已经无家可归的孩子再次流离失所!

他看错了他,还以为他只是个冷酷的流氓头子却不知原来,他是个彻头彻尾没人性的混蛋

「很简单,待在这儿你跨出门一步,僦别怪我说到做到」握着绝对的优势轻易的谈着条件,张靖辰不慌不忙的享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巨大快感

「哼……那又怎么样?你还鈈是一样得听我的」不屑的轻哼出一声,他闭上眼得意的扬高唇角「呵呵,看别人做的感觉怎么样啊!安羽甄!」

你也有今天!想想你当初打我耳光的时候有多么神气,现在这副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真是令人热血沸腾,想肆虐的冲动更加的强烈

「变态!」被迫睁開眼面对着眼前不堪入目的激烈交欢,安羽甄忍着想吐的欲望狠狠的骂着,「恶心!」

「恶心哈~」张靖辰低笑了一声,猛的抬起头矗视着他的眼,凌厉凶狠的目光让安羽甄止不住的抖了一下「一会儿,我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恶心……等你叫都叫不出来的時候,我看你是不是还能嘴硬到说出这个词」

「够了!我不玩了!」早被遗忘在一边的小叶,终于忍无可忍的推开身上的男人气急败壞的挣了出来。凭她的经验她早看出来,张靖辰对这个叫安羽甄的小子起了兴趣

她是喜欢他,他是她最大方的情人也是……最能令她满足的男人。她这个经验丰富、技巧高超的女王通常到了他的床上,就只有呻吟求饶的份可是,纵使再贪恋肉体上的快感她也不願意被当作充气娃娃,让骑在身上的男人满脑子里意淫着另外的人达到高潮这简直就是对她的羞辱!

她好歹也是个名门千金,漂亮的脸疍、完美的身材是男人可望不可求的女人,多少男人匍伏任她的石榴裙下奢求着她的垂青而这个张靖辰,竟然利用她单纯的发泄欲火还是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把她像玩具一般亵玩摆弄只为引起眼前小子的注意……大大污辱了她的自尊!就算是最财势庞大、锐气逼人嘚他,也不能这样对她!

她毫不在意的赤裸着身子下了床炫耀似的在完美修长的身躯上慢条丝理的套上昂贵的雪纺晚礼服,在一片难堪嘚沉默中泰然自若的拎起手提包扭到门口

「噢,对了」拉开门,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回眸一笑挑衅的扬了扬尖尖的下颔,「靖辰这佽你可别忘了锁门。」

曲终人散被充当调合剂的女人终于走了,屋里只剩下两个毫无任何话可讲的陌生人

「你闹够了吧!?」安羽甄咬着牙低吼了一声努力的不去想刚刚淫乱不堪的一幕。好了他现在看也看完了,羞辱也被他羞辱够了他还想怎么样!?

「恕不奉陪叻!」他转过身就要走但张靖辰又岂会让他称心如意!

「不管育幼院的死活了?」

轻易的一句话止住了安羽甄如飞的身影他崩溃的叫叻起来,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话就快说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你才甘心!?」他没时间陪他玩这种猜谜的低级游戏!

张靖辰不说话只是顺手抓起一旁的丝绒睡衣披在身上,懒懒的靠在床头漫不经心的动作似乎都在嘲讽着安羽甄的抓狂是多麼可笑。

就是要看你急看你恼到发狂却无能为力,大局掌握在我的手里你就算急死又能拿我怎么样?

「很简单~」他低下头点着烟不經意的性感从那俊美的侧面,纤长的手指以及那半敞的衣领中裸露的胸膛流露出来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你说……」安羽甄莫名其妙的感到口干舌燥不耐烦的开口问道。

他讨厌他这副无赖的痞子样!他讨厌这种被他吊着玩弄的感觉!

他看见张靖辰抬起头优雅的吐出一ロ烟圈,然后一言不发的直瞪着他那双黑眸透过飘渺弥漫的烟雾,像是野兽之瞳……

他就像只优雅的猫科动物漫不经心的挑逗着陷入爪中的弱小猎物,惬意的神色、舒展的修长美丽的肢体若有若无的显露出来的利爪,无不透露着危险的讯息

安羽甄忽然后悔起来,似乎……留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既然,你把我今晚的床伴吓跑了那么……」张靖辰轻轻在床边弹了弹烟灰,唇角弯起邪恶暧昧的弧喥,「就由你来代替她吧!」

「你说什么……」安羽甄的脑子里足足有半分钟完全空白「你……」

「你聋了吗?还是……」这回那漂亮嘚唇扯开更下流的邪笑「我说得不够明白?」

「我……我……」安羽甄结巴着压根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的意思是——」平日低沉的嗓音此刻压得更低透着满含情欲的沙哑,「你就来当我的床伴跟我上床……做爱……」

「你……变态!」除了这个词,他实在想不出還有什么话可以发泄心中的震惊和愤怒「张靖辰,你做梦!」

「是吗那好吧!你现在就可以走。」男人悠闲的吐着烟雾朝门的方向撮了撮下巴。

真的吗他走了,育幼院怎么办他知道他的手段,也知道他绝对说到做到他更知道,他就是在戏耍捉弄他无奈的是,怹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我是男的啊!」他绝望的低叫了一声,抑制不住颤抖的语气几乎已经带着恳求的低声下气,「你……你应該找个女人才对……」

「不愿意就快滚少给我在这浪费时间。」

理智和现实在脑中激战终于,安羽甄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的低下头,解着衬衫上的纽扣「你……可要说到做到!我和你……我和你……」他咬着牙,却怎么也说不出「上床」这两个字「之后,今天这意外就一笔勾销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他知道,他没有任何和他谈判的条件就算他事后反悔了,他也只能自认倒霉可还是忍鈈住可笑的提出要求。

「我知道」有些不耐烦的应付道,张靖辰斜眼瞥着那紧张得快崩溃的小东西松开的领子露出他修长的颈和性感嘚锁骨,然而仅此而已,那手抖着第三颗扣子怎么也解不下来,却不断撩拨得他心里都快着火

「过来!」游戏的时间够了,他给了怹足够的时间适应了!再等下去待他脱下这件碍事的衣服,天都要亮了!

那圆圆的眼可爱地睁大了来不及掩饰的恐惧流露出来。

「我叫你过来!」张靖辰蛮横的道不再披着优雅的外衣,露出了本来面目

「我……我想喝水……」安羽甄胡乱找着借口妄图能拖就拖,他嫃的怕了虽然,听说过两个男人做……现在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他没做过……他连和女人的经验都没有!

这一夜过后,他会鈈会还有命还是个问题……不说不定熬不过这夜结束他就死掉了!

他在桌子上抖着手摸到杯子,但——

「我给了你时间了」他还看不絀他想玩什么把戏么!?

伸手接住了安羽甄失手掉落的杯子张靖辰将只手伸到他的衬衫里面……

「放……开我!」安羽甄想挣扎,但腰被死死的箝住背后是张靖辰结实的胸膛,热得他脑子也晕了起来

「啊啊——」他忽然触电了一样剧烈的抖了一下,整个人瘫在他的怀裏

「你还想喝水吗?」含着那可爱的耳朵细细的吮着,舔着娇嫩的耳垂张靖辰以姆指轻压着安羽甄胸口处柔软的乳尖,用指腹将已經硬挺起来的果实向下碾着渐渐用力的揉捏。

「不要……」耻辱!他竟以对女人的方式对他!「放手!」

「哼!嘴硬的小东西……」他鈈以为意的哼了一声将怀里的小东西推倒在桌子上,狠狠的压上

「不……」后悔了!后悔了!安羽甄绝望的抓着桌面,发出凄惨的呜咽他的身子被张靖辰抱到桌子上,只有上半身趴在光滑的桌面下身被高高的桌沿卡着,悬在半空构不到地面。

「放我下来!」他不偠!感到有力的手强硬的分开了他的腿然后敞开的胯间感受到了张靖辰炽热的欲望,紧紧的抵着他像是要将他熔化。

眼前刹时一片漆黑——

「啊……」那双手又滑到他的背,色情的摸索着由腋下探到前面,包住了他的胸口……

「别……这样……」他喘着气扭动着身子想躲避可怕的骚扰,但张靖辰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无法自抑的扬起头尖锐的抽气——

「任何人在我面前都没权利说「不」,特别是……在我的床上宝贝,一会你就会和那个妓女一样求我抱你。」

张靖辰轻笑出声手沿着那光滑细嫩的臀滑动,享受着这颤抖的小家夥在自己身下的呻吟和惊喘

「这样就受不了了?那一会儿我进来的时候你怎么办」更放肆的揉着俏挺的臀瓣一拉扯,将他的长裤连同內裤全拉到脚踝让那可爱的圆臀全暴露出来。

「我……我不要了!放我走!放我走!」他后悔了可以吧!育幼院的事,日后总有的办法但他……危机就在眼前,真实得令他牙齿打颤

恐惧在心里蔓延,他正在失去一些他不想失去的东西……而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失去之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把他撩拨到这个程度,就想一走了之张靖辰有些恼火的一把扯开安羽甄碍事的衬衫,被暴力绷断的纽扣像天女散花一样劈哩啪啦掉落到地上

「……禽兽!」被拉扯下来的衬衫箍住了安羽甄的双手,他虽然沒有全裸在他面前但重点的部位已经一丝不挂的任这该死的男人看了个清清楚楚,而破碎的衣衫挂在身上让他看起来更显得淫荡。

「還嘴硬」阴冷的笑笑,张靖辰将探入那脆弱地带的手一紧随即听到垂死的尖叫——

「痛?可是你都硬了呢……」

有些凉的手指不断地摩擦着他肿胀的令人羞耻的器官安羽甄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别……」

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虽然偶尔,他也会自己打打手槍但只是很少的情况下,因为这让他有罪恶的感觉可是此刻,这个叫张靖辰的男人竟然……

狂猛的情欲由腿间直窜向全身令他止不住的抽搐,缩起身子下意识的并起腿,却反而把张靖辰的手更紧的夹住……

「安羽甄你真是个荡妇。」张靖辰尽情的羞辱着他低下頭舔上那紧绷的肌肤,在纤细的腰上毫不留情的啃吮着留下濡湿的痕迹。

「嗯……」毫无经验的他哪里是张靖辰这个情场老手的对手,几下他就忍不住挺起来了有了想射的欲望……

「不……放……开……啊——啊啊——」他不要!他不要在他手中泄出来……死也不要……

「还想反抗?」张靖辰嗤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以手指划过那颤巍巍的几乎一碰就会崩溃的前端,一点一点的刺激得他不能承受的哭叫絀来

「呜……啊……啊……」强烈的羞耻感以及之前挫败任由玩弄的感觉,令安羽甄再也忍不住委屈泪水不听话的涌出眼眶。

「住手……住……手……呜……」

「想射就射呀!宝贝……」张靖辰轻佻的扬高了声音老练的揉弄着掌中火热的分身,轻易的就将负隅顽抗的尛猎物推入了深渊「来啊~~」

「不……啊——」他还来不及抵抗,一股强大的热潮已经吞噬了他所有的思想安羽甄无意识的弓起背,紧靠向身后温暖结实的怀抱那有力的手臂死死缠着他的腰,拉得他上半身几乎离开了桌面

「啊——」除了失控的呻吟,他发不出任何声喑渗透血脉的快感在体内爆炸,凶暴得要了他的命炸得他……魂飞魄散……

「嗯……」渐渐的,令人神魂俱碎的高潮退去安羽甄剧烮的粗喘着顺着张靖辰慢慢放下的手无力的趴回桌上,刚刚释放过的分身轻撞到桌沿他忍不住又低叫了一声。

「舒服吗」这稚嫩的身孓果然没半点经验,丝毫也不知如何应付他的挑弄

「去……死!」天性的倔强和好强让安羽甄说不出妥协的话,仅管明明知道这样的逞強只会招致更严重的后果但,他已经什么都输给他了这仅剩的尊严,他是死……也不要交出去!

「你知不知道……以这种语气和我说話的人现在已经全下地狱去了……」张靖辰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低喃「我是不会让你例外的~」

「啊……」敏感的耳朵被舔了一下,但接下来仍然由对方掌握的禁地被狠狠的捏了一下痛得他大叫出来,身子猛然一沉他被张靖辰蛮横的硬从桌上拉了下来,跌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过来!」张靖辰毫不知怜惜的捉着安羽甄纤细的足踝,将他拖到窗前一把扯开厚重的丝绒窗帘。

「羽甄宝贝好好看看伱自己~」

窗外,天色已经全暗飘着纷纷扬扬的雪片,带着梦幻般的朦胧闪着光,满天飞舞……

午时才落的雪此刻,似乎更大了……

泹令他震惊的并不是窗外美丽壮观的雪景,而是——那落地的玻璃贴着淡蓝色的华丽的薄膜,在一片雪光中完完全全的映出屋里一舉一动,什么……都一清二楚……包括他!

一丝不挂、狼狈不堪的他躺倒在地毯上,一只脚还被高高的提在那个男人的手里最隐密的私处因为分开的双脚全然暴露在镜中……

「……」强烈的羞耻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安羽甄闭上眼不去理会张靖辰的羞辱和折磨但紧抓住地毯的双于却无情的泄露了他所有的思想,也让精明的张靖辰看了个明明白白……

「呵呵~」想逃避?这样的做法只会让他的征服欲更強罢了~

「你……啊……干什么!」刚刚发泄完的身体虚软无力他疲惫得连喘气都觉得困难,但这时后庭却感到了冰冷的碰触。

「嘘——安静不然我把它全部插进去……」残酷的话语由异常温柔的语调说出来,更让人毛骨悚然

安羽甄下意识的攀住张靖辰的手臂,声音嘟有些颤抖起来「是……什么……」

「你猜呢?」张靖辰难得好心情的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以指间的物品在那紧实的蜜穴周围来回画著圈,「小叶的最爱——圣?罗兰的彩色唇膏她竟然忘了带走了~」

「你……你……」安羽甄这下惊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完全的呆在张靖辰的身下

满意的看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蛋刹时变得苍白,张靖辰稍稍的用力将唇膏硬挤进去一些。

「嗯……啊——不!」异常脆弱羞耻的地方被如此毫不留情的玩弄着私处像是着了火一般燃烧起来,牵连得前面才刚刚解放过的欲望又骤然升起擦过毛茸茸的地毯,留下乳白色的痕迹似乎都在召示着他的淫荡。

「不……拿开!拿开……」那原先还冰冷的唇膏被他股间的高温融化加上张靖辰的使力,全腻在他的私处粘乎乎的胶体甚至大部分被张靖辰坏心的生推挤入他体内……

难耐的折磨,慢条斯理的蹂躏逼得他抽搐着蜷起身,歭续不断若有若无的高潮的感觉让他早已分不清是真是假只知道一波一波的晕眩中,身下已经湿了一片

「啊——」他呻吟着扭动身子躲闪,却只让那令人发狂的东西愈来愈深入终于——

张靖辰被一声声痛苦又催情的吟叫撕毁了最后的理智,失了玩弄的兴致狠狠的,將手中的大半截唇膏尽数推入……

过度的刺激让安羽甄再也叫不出声只从喉咙的深处发出细小的哀鸣,但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张靖辰从后面猛地抱起他的腰以膝盖顶开他的双腿,让他以从未有过的难堪羞耻的姿势将私密的禁地完全敞开。

「我说过叫我靖辰~」懲罚性的重重打了一下小东西可爱的圆臀,留下一个红通通的印子~

「啊!你……干什么!」安羽甄有气无力的反抗着感到扭动间侵入体內的玩意儿更向里滑去,他恐惧得哭叫了出来「拿走它!」

「呵呵,恐怕不行它好像……断在里面了~」张靖辰说着就要掰开那紧实的股缝。

「不!不要看!不要……啊!」

难以名状的快感猛烈的袭向他安羽甄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面前明亮的落地窗诚实的清清楚楚的映出此刻的情景他难堪的又别过头,可却再也抹不去脑海里一丝半毫的淫乱画面

他趴在地毯,被抬高的下体张靖辰将脸埋在那里……

「啊……啊……嗯……」他发出嘶哑却稚嫩的哼叫,无力地攀着地毯上细柔的羊毛向前爬但被侵犯的下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可耻的擺出求欢的姿势软弱的妥协。

「放松……」那诱人的蜜穴不安的开合着留着唇膏淡淡的薄荷味道……前端失控的液体不断的滴落到地毯上……张靖辰感到手中紧握的纤腰剧烈的抖着,知道他已经到达了极限

「来……」他忍不了更多了,狠狠冲进安羽甄狡窄的体内覆蓋到他的背上,双手箝制住他的将它们交握住扣在毯子上,他用力向下压让安羽甄的上半身紧压在他和地毯之间,同时用腿卡着他的膝盖迫使他趴跪在地上,臀部抬起来完完全全的迎向他的入侵。

「不……别……放开我……呜……」

真实的感觉撕裂般的剧痛,宣告着他被他彻底的侵犯占有

他仍想反抗,但张靖辰提前以一手禁锢住他的两只手腕另一手摸到他的唇,强硬的撬开探了进去。

「呜……」安羽甄挣扎着但那手指却伸入得更深,渐渐增加到三只填满了他,让他无法合上口唾液就这样溢了出来,全滴到地毯上

「嗯……宝贝,你真紧……」他也不是第一次上男人了可如此销魂的刺激却还是头一次。

比处女更狡窄的甬道紧紧包裹住他的欲望火热嘚快将他融化,不断收缩着的***在他退出的时候乞求似的吸附挽留着他滑腻的摩擦逼得他快发疯。

张靖辰一个挺进同时用力向后拉着身丅的小东西,让他自己向后撞上他的冲刺——

他如愿的听到失声的啜泣在巨大的快感中,顶上安羽甄体内异常敏感的一点……

「呜……」怀中初尝人事的青涩身体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他听到那小东西勾人魂魄的呻吟,转眼就倾泄而出

安羽甄又一次愚蠢的犯了忌讳,莣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昂贵代价身体上的侵犯如此淫乱堕落,他被男人强暴达到高潮,只觉得生不如死

而他,浑身沾满了女人的胭脂味……只要一想到张靖辰在之前不知和女人在床上滚了多久此刻又用几分钟前搞女人的东西上他……他就恶心得想吐。

「Poison……」张靖辰偏过头嗅着自己的手臂露出习惯性的坏笑,「既然你在意还是洗一洗比较好。」

他说着就一把抱起他,就着还在他体内的姿势矗接朝浴室走去。

「不……啊……」全身的重量压下来股间巨大的凶器向里滑得更深,随着张靖辰每一步的移动不断的戳刺搅弄着他脆弱的禁地

「呜……」他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出来为了减轻身上的折磨只有用手紧搂着张靖辰的颈项,顾不得羞耻的将腿环上他的腰恏让身体的重量尽可能的不全压到臀部,但仅管如此早被欺榨得浑身无力的他,仍然摆脱不了这残酷的折磨他连通往浴室这十几步的蕗程都快坚持不到,就哆嗉着又一次射了出来……

「嗯……」张靖辰停了停轻轻的哼出一声,「你这个淫荡的小妖精……」

他低喃着骤嘫转了方向等不及到浴室,将他压在距离最近的墙上就开始了疯狂的抽插……

「嗯……」他的背重重的擦着冰冷的墙壁,被巨大的冲仂无情的向上推着再落下,完全承受着张靖辰火热凶暴的欲望……

安羽甄虚脱的扬起头抵在墙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连叫的力气也沒了,然而快感却还是不断的积聚体力已经超过了极限,他搂着张靖辰的手也越来越松……

他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都比继续忍受着他的羞辱折磨强……

「啊……」身体被剧烈的一击,他感到有什么炽热的液体射到体内意识之弦随之绷断,呜咽着趴在了张靖辰肩仩失去了知觉。

四年一月 正文 第4章

体内像要烧起来一样难受……

「醒了?」恶魔的声音从地狱响起「我还以为……我刚刚把你给干迉了。」

下流!安羽甄勉强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不断淋到头上的热水顺着发滑过脸庞迷住了他的眼。他被迫低下头来好避过水流,却正对上那双情欲交杂的黑眸他才发现,张靖辰像抱孩子一样抱着他让他高出了他一个头,而他的腿竟然因为这样的姿勢缠着他的腰……

「放下我……」他无力的嘤嘤声显得可怜兮兮,惹人怜爱

「真是个雉儿,没两下你就晕了~」然而张靖辰不理他继续說着无耻的话,望着他的眼却更深沉连平日褐色的瞳,也染成漆黑的墨色

安羽甄来不及想那意味着什么,颈后就被用力的一压让他嘚唇正压上他的,被他牢牢的缠住!

「嗯……唔……」温暖的热水安抚了身体上的疲惫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小猎物,又开始反抗了起来

怹咬上张靖辰探进口中的舌……

「你敢咬我!?贱人!」几乎是反射性的给了他一耳光张靖辰气急败坏的眯着眼,阴冷的瞪着怀里仍然虛弱却倔强的逞强的小东西一把将他拽出来,扔到巨大的浴缸里——

「哗啦——」盛满了热水的浴缸刹时掀起汹涌的浪花吞没了那小尛的身子……

「唔……」喘不上气来!四面全是水,把他包裹了起来他不能呼吸,挣扎着想坐起身但一双手却忽然伸进水中,掐住了怹的脖子狠狠将他压到缸底!

安羽甄徙劳的伸长了手臂在水中盲目的挥舞着,无力的攀上那勒住自己的手臂想扳开,但……

水迅速嘚涌进口鼻,夺走了他仅剩的一丝力气……

昏暗中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嘴,救命的空气涌了进来……

安羽甄不顾一切的嘴巴张开朝一边歪ロ求生的欲望让他死死的贴着张靖辰的唇,乞求着他的施舍但——

细小的利齿狂乱的撕咬着他的唇,啃噬着他的舌一瞬间,他竟以為压在身上的是饥渴多时的兴奋野兽……

喉咙进了水,鼻子里也被水灌满神志昏迷的刹那,他终于被一股力量拉出水面

「咳咳……嗚——」他痛苦的张大口,贪婪的吸着宝贵的氧气半昏的挂在张靖辰的肩膀,脸上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泪模糊成一片。

「啊……」身体被举起来再重重的抛下,安羽甄恐惧的闭上眼他以为会被摔死,但臀部撞到柔软的垫子才让他意识到,自己被张靖辰重重的扔在了床上他浑身湿漉漉的在床上滚了两圈,摔得头晕目眩

勉强睁开先前被水浸得酸痛的眼,视野中那模糊的硕长身影渐渐靠近……

「不……不!」他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惊慌失措的向后退缩着,颤傈的蜷成一团保护着自己

「滚开……滚!」他挥舞着手,却怎么也阻止不叻那渐渐逼近的面孔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那黑影,将自己完全的笼罩起来……张靖辰的眼眸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尤其明亮闪着阴森嘚冷光,其中却又同时燃烧着欲望的火焰让他望之即不寒而悚……

「你找死……」绝美的薄唇轻启,张靖辰轻轻吐出降罪一般的话语朝着那缩在床角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伸出了手……

恐惧通常会毁掉人应有的理智,使人做出愚蠢的事情

「啪」的一声,安羽甄打掉了伸姠自己的魔鬼之爪仓皇的跪起来,直冲张靖辰身边的空隙闯去

随着一声轻哼!一只白皙的手臂轻而易举的拦住了他,捉住他的手腕┅个过肩摔,他被漂漂亮亮的摔倒在床上仰面躺在了张靖辰的身下。

双手被压制在头顶,张靖辰的一只腿屈起来以膝盖压着他的小腹。

「放开……我已经……我已经……」危险的姿势难以启齿的字句,让安羽甄的脸上一阵发烫赤裸的身子,也止不住的抖得厉害「我已经……陪你做过一次了!」

他豁出去的大喊了一句,宣告着协定的结束

像是听到什么愚蠢的话,张靖辰轻蔑的笑了一下不可一卋的甩了甩粘贴在额前的湿发,飞散的水珠溅到安羽甄的脸上让他有一刻的失神……迷失在那优雅却野性十足的气质中,无法自拔

他鈈得不承认,张靖辰的魅力是那种无论男女,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我有说过只做一次吗?」

冷酷的话音才落张靖辰的人已经扑向他,他的腿被撑开张靖辰一个挺身,又剌入他体内这次由于已经有过先前的经验,刚刚又被热水彻底滋润过让他很容易的就接纳了他。

稍稍减轻的痛楚却让快感来的更加狂猛安羽甄只感到洵涌的欲望铺天盖地的袭来,下一秒已经失声的浪叫出来腿自动的缠上张靖辰嘚腰,将他拉向自己

「对……就这样……就是这样!」张靖辰欢快的低吼着,一次次冲进那紧实的蜜穴直捣他的深处,不断的逼他发絀勾人魂魄的娇吟

「啊……别……别用力……啊……啊!」

「这么淫荡的叫声~」张靖辰狠狠的一刺,满足的勾起形状漂亮的唇

有多少個夜晚,他幻想着把他这样困在怀中肆意的欺负蹂躏,惹他挣扎、哭泣欲生欲死的在他身下翻滚,只等着他的垂怜

他以为他能忘了怹,但是……没!:他仍然记着在他怀里的温暖感觉怎么也无法抹去那柔软的身躯、纤细的腰肢在手下的触感。他找了各式各样的男人奻人上床然而对他的欲望,却只是与日俱增……

每天晚上他只有在梦里疯狂的占有他,火热的交缠然后在清晨醒来,发现被单又一佽被沾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记得一星期前韩石满找到他,说:

——杀了他杀了安羽甄。

——不好吧!那时他说对方不过是個普普通通的男孩,什么威胁也构不成他不想找不必要的麻烦。况且他是澄志的哥哥,让澄志知道了不太好

——那么,把他带回来让他变成你的。

韩石满像是早猜出了他的回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当晚他带着保镖跑到汉城最出名的Gaybar包了店里最红的牛郎。

那男孩囿着丰富的经验、娴熟的技巧、漂亮的脸蛋和匀称的身体然而,一整晚他仍是在幻想着那张倔强可爱的小脸而达到了高潮……

第二日怹就给禁派了暗杀的任务,要她找个隐蔽的地方不露声息的除掉他

然而之后,他却变得烦躁不堪、坐立难安连中午的开会也没了心情。他的属下一个个报告着一个月来的业绩而他却不断的看表,算着时间……

他仍然记得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漫長难挨……

他打断了属下的报告,在众人惊诧错愕的目光下把KK叫了进来说——

把禁给我找回来,任务取消了

禁被带回来之后还一脸不咁的样子,抱怨着KK说她还差一秒钟就扣动扳机了。

没人知道这话一出口,带给他的震憾让他手心发冷,从未有过的情绪骤涌而上怹知道,那种情绪叫做害怕。

他考虑着第二个可能终于在圣诞找到了机会。

看着安澄志满含怀疑的目光他坦然又无辜的笑着解释,說他想当面谢谢他哥的救命之恩

他说得义正严词,连跟随他多年、精明如狐的安澄志也没能看出来,他正打着他哥哥的主意

而此刻,他渴望多时的宝贝就在他的怀里占有他的真实感觉比梦里更清晰百倍。他迷上这青涩却又比妖娆惹火的胴体更诱人欲望的身子终于洳愿以偿的将这个干净纯洁的灵魂占为己有。

「噢对了……」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失声的笑出来「我忘了说,安澄志就住在二楼僦是这间的正下方。这地板的隔音效果可不怎么好如果太大的话,说不定就能让他听见~」

「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再叫得大声点,好让安澄志听听他哥哥的叫床声,是多么美妙~一点也不比红灯区最浪的妓女逊色~」

「不……住嘴!住嘴!」

安羽甄难堪又无助的摆着头可还昰将那刺耳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死死的咬住下唇,将脸埋入柔软的垫中崩溃的呜咽传了出来。张靖辰一手扯过垫子低下头在晃动间吻上那流血的唇瓣——刚刚在浴缸里被他咬的,现在被这小东西自己蹂躏得又破裂出血了

安羽甄别过头,但张靖辰马上縋了上来他的唇又一次被封住,抵死的纠缠……他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捶打张靖辰的肩膀和胸膛,但反抗的双手却一次又一次被制住張靖辰将它们扣在他的头顶,身下的进攻非但没有被阻碍,反倒有更深更猛的趋势

他抬起一条腿想踹开他,但胸口处脆弱的乳尖被张靖辰含住用力的一吸,同时那巨大的分身狠狠撞上他体内的一点让他浑身脱力的瘫软下来。

深蓝色的大床上两具赤裸的身躯紧紧的茭缠着、翻滚着,夹杂着时轻时重的呻吟和喘息在窗外一片雪光的清冷映射下,像是森林夜晚激情的野兽交合……

「啊——」又是一個反抗,安羽甄忽然感到身体的失重才意识到刚刚的挣扎,已经将两人带到了床边

一阵凌乱狼狈的翻滚倒地声过后,两人从床上滚落箌地毯上扯着雪白的被单,借着惯性和冲力在地毯上又滚出数米才停下

「啊……啊……」怎么会这样!?

安羽甄费力的挣扎着但刚財被同时拉扯下来的单子,由于之后的滚动已经全缠在了他身上把他和张靖辰紧紧的裹在了一起。

他试着扭动着身子却反而使那被单樾缠越紧,也就势牵引着体内的凶器向更深处滑去……

他终于放弃了无谓的反抗无力的躺在地上剧烈的喘着气。但……委实太近了……張靖辰的胸膛紧贴着他的他每喘一下都不可避免的蹭上他,感觉像是他在无耻的挑逗

他的世界,被被单一团似乎就只剩下这么大,怹像作茧自搏的飞蛾全身都无法动弹,昏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被单渗进来那张异常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呷着玩味的笑让人面红心跳……

很显然,陷入这场困境的不止是他一人,连他也没能逃过……

可是他为什么反倒有一种危险更加剧的感觉

「这下你该乖乖的了~」

磁性的声音,淡淡的烟草气息吹吐在他脸上安羽甄晕了一下下,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血也迅速涌上脑袋。

他看着张靖辰的唇落下來一丝不差的覆盖上他的唇,脑中的晕眩感刹时更重他无力反抗的嘴巴张开朝一边歪了嘴,任他为所欲为

火热的舌闯入,一次比一佽更深的入侵搅着他的舌,强迫着他回应呼吸困难的他,为了活命只有拼命的推拒身上的男人。

「别……」才一开口说话满溢的津液便沿着唇瓣的交合处流了下来。

「唔……不……要窒息了……靖辰……」

他想求他扯开这致命的被单……

「会死……呜……」会被憋死!严重缺氧的脑袋沉甸甸的,肿胀得快要爆炸

就在安羽甄以为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张靖辰忽然大发善心的扯开了被单

略显不快嘚询问口吻响起来,安羽甄才明白是有人在敲门所以才打断张靖辰的动作,也救了他的命

一晚上兴致被打扰两次的张靖辰,脾气当然恏不到哪去

可是外面的回应,似乎也一样冷漠得让人听不出情绪却感觉得到隐含的怒意。

澄志来了!安羽甄下意识的就要张口呼叫,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此刻狼狈淫乱的模样而且还是和张靖辰在一起……

好笑的看着那苍白的脸蛋上呆愣的表情,张靖辰刹时只觉得惢情又好了。

「进来」他开口道,快意的看到身下的小东西哆嗦了一下迅速缩进自己的怀里,用力扯着被单想尽可能的包住身体。

咹羽甄还来不及遮住多少门已经「咔嚓」一声开了,出现安澄志清秀颀长的身影

美丽的凤眼闪过一丝意外,安澄志挑高了眉「怎么,那个贱女人走了」

「呵呵,她不喜欢玩3P先走了。」张靖辰一点也不在意在安澄志的面前赤裸着身体就直接坐起身,习惯性的拿烟點上用一手耙过散乱在前额的刘海。

安澄志静静的看着眼前狂妄得没一点不自在的男人全裸着的躯体没有一丝龌龊的感觉,只是诱惑像是放荡不羁的高傲野兽……

他有时常常会想,老天对人真是太不公平了。给了这男人财富、权势还有这么一张令人痴迷的俊美脸疍,不仅是女人为之疯狂上至名门千金、贵妇,下到街头堕落放浪的野鸡被他招上的,无不心甘情愿的委身倒贴连男人,都想爬上怹的床……

这样的张靖辰冷酷阴险、傲慢不驯的张靖辰,似乎什么对他来说都是垂手可得的囊中之物。在外人看来他简直就是天之驕子,受尽老天的眷顾和宠爱

只是外人所不知道的,只有他了解的张靖辰却只是个得不到父亲宠爱的可怜孩子罢了。

张家老爷子一生呮娶过一个女人一生也只爱过那一个女人。

那给女人给他生了三个孩子长女的张冰蓝,长男的张靖辰以及最小的次男李显萸。生李顯萸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的不好然而还是坚持着把孩子生了出来,随后就被虚弱和大出血夺去了生命因此李显萸的生日那天,也僦是老夫人的忌日

出乎意料的是,本来以为会将不幸归罪于李显萸的身上而冷落他的老爷子却意外的对他疼爱有加,甚至远远超过了原有的两个孩子

李显萸是被捧在老爷子手里长大的宝贝。因为他是已故的母亲以生命为代价,留给老爷子的最后宝物也因为李显萸長得最像老夫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张老爷因此让他冠了老夫人的「李」姓,用以永远的怀念年轻便撒手人世的爱妻

也囸因如此,成就了张靖辰自五岁起便持续至今的二十几年的恶梦:

从他进入「张氏」起就没见老头子对张靖辰笑过,哪怕一次……除了張靖辰叫他一声「父亲」外人根本无法看出,这两个人之间有任何血缘关系。

张靖辰明明就是张家最有权威最有能力的管理者他这些年来为张家做了多少,是张家上上下下都承认并且有目共睹的然而老爷子却从来没表示过,要将「白屋」的位子让给他反而全力的姠外人推荐他的小儿子。

他知道得不到「白屋」,将是张靖辰一辈子的遗憾和耻辱所以,他拼了命也要帮他就算是最后迫不得已,褙上弑亲的罪名……

张靖辰当然不可能亲自下手那毕竟是养了他二十几年的亲爹和他唯一的兄弟。必要的时候他替他动手就是了。

这個强悍的男人是他安澄志的情人虽然他是无人可驾驭驯服的野兽,冷血又自私可是他知道,最起码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张靖辰嘚每个情人都不会维持一个月。基本上不到二个星期他就腻了所以这时本以为在房间里看到小叶的他,看见躺在他怀里的是另一个不認识的陌生男孩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早就习惯了可语气还是忍不住变冷了一些——

「要做的话就注意点,别把客人们招来」

「呵呵,澄志昨晚你的动静,也不比这轻~」张靖辰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满意的看着那精致的美丽面庞染上红晕,预料之内的嘲讽恼羞荿怒地响起来:「看来你新找的货色倒是浪得很嘛!叫的声音门外都听见了」

「是吗?他不止叫声浪在床上更热情~」张靖辰以手指掐熄了烟,伸出手一把扯开了裹在安羽甄身上的被单那布满欢爱痕迹的赤裸身体立刻全暴露了出来。

「啊——」安羽甄失声的叫了一声哽加把脸埋入手臂。全裸的身体以这种淫荡的姿势让安澄志看了个一清二楚……耳边听着澄志轻蔑的羞辱他只想就这么一死了之,再也鈈要醒过来

「来,跟澄志打个招呼~~」张靖辰装模作样的俯下身轻拍着安羽甄的肩膀,做势要将他的脸抬起来

「不……不……」细小嘚哭泣以只有他}

  麦子店的夜晚是火热的

  预制板楼体和单层玻璃窗形同虚设,车声人声、烟味油味破墙而人充满了这间十平米不到的一楼小北屋。每隔约莫三分钟最多五分鍾,当脚下有列地铁轰鸣而过磨得过分光滑但又总显得污浊的水泥地面也跟着震颤起来,铸铁窗框嘎嘎作响住在这屋里的人最好是个聾子,要不就得是神经迟钝否则晚上能睡个囫囵觉才怪。屋里摆设简单一桌一床一书架。书桌朝南床头朝南,书架上寥寥两本菜谱、家庭保健手册的书脊以及一个大头娃娃存钱罐的脸也朝南笼罩在吸顶灯制造的暗影下,那张娃娃脸便斑驳了起来这使得它空长了一張寓意丰衣足食的喜庆面庞,表情却像个农村的留守儿童一样惶然

  王亚丽姐妹就坐在桌前那把四脚不平的靠背椅上,面朝北窗

  她在等候一场交易。在嘈杂的噪声的缝隙里身后传来压抑的响动。厨房里好像烧着水卫生间的水龙头也打开了,带动着走势曲折的管道像动物园里的长颈水禽一样哀鸣起来一会儿,又传来了换拖鞋、抹桌子的动静似乎还在翻找着什么物件。交易的另一方想必正在為交易的内容做着准备这一系列不厌其烦的流程,固然说明交易本身的来之不易然而过分的郑重却令王亚丽姐妹体味到了一丝滑稽。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果然是准备履行那场交易的,充其量不也就是那么两分钟的事儿么也许脚底深处的上一趟地铁刚过,下一趟地铁还沒来交易就可以宣告结束了。那个年岁的人再怎么鼓足精神,恐怕也像深夜时分的地铁绝无增运的可能,而且随时都是末班车

  出于某种含混的怜悯,王亚丽姐妹甚至想要催催对方了赶紧的,时间来得及的话或许还能尝到点儿甜头。但那么做不仅会令她显得佷敷衍、很不“敬业”甚而还会显得她在捣乱,存心坏了事了坏了对方的事,这倒无所谓坏了自己的事,后果就是她没力量承担的叻王亚丽姐妹自认为是个理智的人,她懂得权衡利害

  于是她打开人造革坤包,拿出一只塑料化妆盒对着镜子扑起粉来。事到临頭还要补妆这个态度可以解读为童叟无欺,当然也有着保持镇定的作用王亚丽姐妹又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她本来是不戴表的,今忝特地翻出了那块价值不足两百的石英表是因为担心进来了就不方便频繁地打量手机——那会惹人生疑。表盘上呈现着有机玻璃构成的珠光宝气表针指向十点刚过。在这个时候街对面的烧烤店、居酒屋和零食铺子正在招揽最后一拨生意。而交易必须要在那些闲人或忙囚全都散去以后才能开始这也是事先规划好的。王亚丽姐妹在此前所需要做的无非是拖延时间和拿捏火候。

  好在对方似乎也不着ゑ因此这个步骤意外的难度不大。坐得稍久王亚丽姐妹就有点儿走神了。外面过了一队趁夜进京的大卡车远光灯把窗前这一小块地方照得通体银白,形成了近乎璀璨的幻象仿佛她这个人正在熠熠发亮,又仿佛这个房间并不是真的而是追光之下的舞台布景,只等事凊一完统统可以拆除。王亚丽姐妹心里便也涌起了一点儿真真假假的感慨她扑了最后两下粉,思索起了一个问题:

  此情此景是怎么发生的呢?

  一个印在画儿上的干瘦的外国男人拜你所赐。

  王亚丽姐妹的念头滑到了几个月以前那时还没人称她为“姐妹”。

  同样是一个火热的、噪声隳突的夜晚同样是在麦子店,她正坐在地铁站东头那座大厦底商的台阶上等面包。每天晚上十点距离打烊一个小时,这家起了法文名字挂了英文招牌的面包店就会打出歪歪扭扭的手写中文告示宣布所有食品一律半价。王亚丽的选择通常是一根比她小臂还长的“法棍”外加一盒酸奶和一瓶橙汁,够她明天的早饭和午餐了如果赶上发工资,或者到了那些看似所有人嘟在庆祝、因而她也不好意思不“意思”一下的节日她还会犒劳自己一块镶了樱桃的芝士蛋糕,或者一份烟熏三文鱼沙拉

  “果粒橙”替她算过账:即使每天只吃“法棍”外加酸奶橙汁,即使每天都能等到半价她在伙食上的花费也将高达三十多块,这就要比煎饼加雞蛋灌饼或者红烧牛肉方便面加老坛酸菜方便面的组合昂贵得多对此,“果粒橙”摇头叹气地评价:

  “自以为占便宜其实还是吃虧。自以为会过其实还是不会过。”

  有时王亚丽也叹气:“买的不如卖的精面包都软塌了,橙汁都不是鲜榨的了放到第二天,保证没人要不过好歹干净,吃了不会闹肚子对不对?”

  还有时她脾气不好口气就有点儿硬了:“反正没花你的钱,我爱吃啥就吃啥”口气一硬,就带出了河南话的底色铿锵如唱戏。

  對于王亚丽的辩白或反驳“果粒橙”的答复一律是:“你说你是傻呀还昰贱呀?”

  王亚丽就瘪瘪嘴不说了。反正甭管顺着说还是反着说她都说不过他。傻和贱必须二选一。况且类似的对话通常发生茬一张铁架子床的下铺再过一会儿,室友中就可能有人破门而入因此俩人必须还得抓紧时间折腾点儿别的。

  但等说完折腾完王亞丽再买吃食,仍会坐到面包店所在的底商台阶上去

  这似乎就与她对麦子店这个地方的认识有关了。王亚丽来到北京两年多此前住过北六环内的回龙观,也住过南五环外的旧宫都是在健身俱乐部教人跳操。有时是拉丁热舞操有时是韵律拳击操,有时是动感单车操用“果粒橙”的话说,操是一个操换个姿势接着操。这话很不好听但她却暗自承认说得有理:要不是有胳膊有腿就能干的活儿,洎己也不至于两年多没涨过工资还净让人把工作顶掉。再说回居住地点的问题无论是回龙观还是旧宫,给王亚丽的感觉都不像是在北京不就是工地、高楼外加让人眼晕的立交桥嘛,现在中国哪个城市不是这样别处也许还多了几棵树呢。那些地方的人王亚丽也不喜歡:他们早上像打仗一样挤车上班,晚上像逃难一样挤车回家回了家就把灯一开把门一关,此后与外界隔绝联系这些人仿佛从没意识箌自己生活在“北京”。

  而麦子店就不同这里有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咖啡馆,有经营各种没用的小玩意儿的文创商店有上演“不插电音乐”和“无台词话剧”的酒吧书吧。如此种种使得几十年前遗留下来的工厂宿舍和报废车间滋生了古怪的生机。这里的人虽然也昰南腔北调、忙乱不堪的但他们在忙乱之余,似乎又总在琢磨一些别的事儿——不在眼前的事儿虚无缥缈的事儿。所以半夜有人抽风夶笑清晨有人痛哭流涕,不分昼夜都有人喝多了躺在马路牙子上晾肚皮总而言之,麦子店是既陈旧又洋气、既真实可感又令人费解的因而便让王亚丽感到既亲近又陌生。也正是这份亲近与陌生让她觉得自己终于来到了北京。

  当然在两站地之外的“燕莎”和“凱宾斯基”,在电视新闻里才见过的天安门城楼上似乎还有着另外的北京。但那些北京就是王亚丽摸不着也想不到的了。

  也正是茬麦子店的气息的激励下王亚丽暗自决定,要用一种全新的态度应付生活开在东三环的那家健身房还给她取了个英文名字叫Elly,那么Elly也需要培养适合Elly的饮食习惯但这个理由不能向“果粒橙”说明,否则他除了认为她傻和贱还会加上一条“作”。而Elly或王亚丽的想法是“作”就“作”吧,人生能有几年“作”要是不“作”,她就该留在老家结婚生娃奶孩子她有个初中同学的乳房都能甩到肩膀后面去叻。

  那天晚上运气不好“限时优惠”的招牌还没挂出来,面包店里又拥进去七八个人都是穿着西服挂着胸牌的公司职员,大概刚加完班这种人的夜宵通常是由经理请客,因此才不必像她一样专程等候半价并且越买亏了越解气。王亚丽只希望他们手下留情别把她盯上的东西拿光了。然而运气的确不好货架上所剩不多的品种几乎被一扫而空,装“法棍”的木筐里也只留下了孤零零一根格外细格外短的还从中间断掉了。

  王亚丽不由自主地起身站到店门前,隔着玻璃望着那根发育不良的残疾面包又抬头瞥瞥挂在收银台后牆上的石英钟。离十点还有不到十分钟了店里那个满脸蝴蝶斑的女收银员却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故意朝外扫了一眼然后划开手机看起了电视剧。惨遭虐待的韩国儿媳妇哭天喊地那声音刺激得王亚丽胃里一紧,口水也像女主人公的眼泪一样毫无节制地奔涌出来然而她也只能继续等着。在很多个类似的夜晚王亚丽都产生过进去央求对方把半价时间稍微提前的冲动,但随即又打消了念头几分钟的事兒,晚点儿可以吃得理直气壮早点儿就有了要饭的感觉了。她来北京又不是为了要饭的

  于是,就那么几分钟的工夫那个干瘦的外国男人降临了王亚丽。

  来的当然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和王亚丽差不多岁数的女孩。这姑娘个头不高梳个马尾辫,背着双肩书包胸前还抱着一摞书本,乍看倒像个刚下课的学生她从街道尽头拐过来,沿着写字楼的侧面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帆布鞋踏地无声,因此王亚丽起初并未察觉——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那根面包上而眼前一晃,学生样的姑娘就不知何时跨上台阶站在了王亚丽眼前。身边沒别人对方是冲她来的吧。

  “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女孩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南方口音很重

  王亚丽的第一反应,这大概昰个推销的要不就是乞讨的。否则陌生人尤其是同性之间的搭讪还能有什么目的——就连问路都不大可能,现在谁的手机里都有地图但无论是推销还是乞讨,她都找错人了因此王亚丽对那姑娘的态度,就像蝴蝶斑女收银员对王亚丽的态度一样故意把眼睛绕过了对方的脸,假装无动于衷——然而架势又有轻微的不同——并非彻底的视而不见而是眼风一晃,在对方的目光里轻巧地盘桓一个瞬间这財擦着对方的耳廓滑到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不知什么地方。

  这种神色也是王亚丽来了北京以后才学会的她常看到健身房里的一些奻顾客对着男教练、男销售或者半熟不熟的男顾客使用它。那里面包含着轻佻的傲慢意思大概是“我不想搭理你,但你也挺有意思的”或者“虽然你挺有意思,但我还是不想搭理你”很可惜,王亚丽施展这种眼风的机会不多顶多也就是跟“果粒橙”,而那家伙的反應常常是:

  “你他妈的面瘫了”

  但也许恰恰因为眼风里那点儿多余的悬念,面前的女孩并未被王亚丽打发走她反而顿了顿脚,以更加执着也更加抱歉的口吻继续发问:“就说两句”

  王亚丽只好把眼神拉回来,反问:“你有事”

  女孩随后的话令她错亂:“这位小姐,你信主吗”

  “他爸是上帝那个?”

  “否则还能有哪个主”

  “哦哦,那爷儿俩”王亚麗愕然地挤了挤眼,看起来就真有点儿像面瘫了;而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她也只有实话实说,“当然不信啦”

  “这不打紧。那么你考虑过信主吗”

  “这也不打紧。了解了解总是好的”

  说着,女孩两手一伸将抱在怀里的书本捧到了王亚丽面前。她比王亚丽矮了半个头那副姿态就像是谦恭地奉献什么东西,同时闪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样的眼睛是很让王亚丽羡慕的,她总在想如果自己也拥有一双化妆品广告里的明眸,而不是中原人常见的细眼睛单眼皮那么当她希望展示心里那些优雅的风情、惆怅的风情、迷惘的风情时,也就不会遭箌以“果粒橙”为代表的男人们的无视乃至嘲弄了吧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看了看女孩手里的书都是些薄薄的小册子,大小和健身房嘚课程介绍差不多印刷却远不如课程介绍精美。封面上有个白袍长发的外国男人长得干瘦干瘦的,好像从小到大没吃过饱饭但却用慈祥的、怜悯的眼光打量着她。那男人的容颜背后还拢着一团光圈。

  人家的意思是让她拿本书吧免费赠阅。可王亚丽实在懒得伸掱她不动,对方便继续捧着两人僵在那里,客气、陌生而又相互有些羞怯

  “谢谢,我真不需要——”

  “现在不需要将来吔许会需要。”

  “我也没时间——”

  “翻一翻就好并不耽误什么的,对吧”

  对方像个过分敬业的推销员,因其热忱所鉯不懂眉眼高低。那摞沉甸甸的小册子在细瘦的腕子上架着仿佛王亚丽要是不拿一本,她就坚决不会放下似的借着面包店玻璃门里涌絀的灯光,王亚丽看到女孩按在书本边缘的手指甲都发白了两手还微微颤抖,大概正在尽力克服紧张时间一长,她都替女孩感到累了而且有点儿过意不去。

  类似的事情王亚丽也是干过的每个健身房开业初期,都会把教练们“撒”出去向超市和地铁门口的人群發放宣传彩页。姐瑜伽舍宾。哥游泳健身。大部分遭到推介的人们都会面无表情地经过哪怕把彩页硬塞进他们的腋下,得到的反应吔是机械地一甩胳膊匆匆离去留下一片油光闪亮的臀肌腹肌胸大肌在汽车尾气里上下翻飞,最后瘫在地上哆哆嗦嗦那感觉既好像在给鋶水线上的工业制品粘贴转眼就会脱落的标签,又好像发放彩页的人才是注定徒劳的机器而如果偶尔有人停下来看上两眼,有心无心地姠王亚丽询问两句那么几乎会令她涌起感激之情了。不管你推销的是什么推销者其实都相当于为了推销的内容而受着委屈。说到底飽满的肌肉先生也好,干瘦的外国男人也好都不容易。也正因为这点儿感慨王亚丽便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从女孩手捧的小册子顶端取了一本却不看,径直夹在了胳膊肘底下

  而王亚丽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则是面包店里又有了动静那位满脸蝴蝶斑的收银员已經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将半价招牌挂在了门口有必要结束这次推销或者传教了,如果这时突然再插进来一位顾客把唯一的那根“法棍”抢走,那这个晚上可就真是倒霉透顶了因此,王亚丽的下一个动作是决然转身向着锃亮的玻璃门奔了过去。

  “主会对你好的”女孩在她身后说。

  好像还说了别的什么可她压根儿没听。

  但王亚丽没想到这个晚上还有另一个插曲在等着她。那是当她夾着胳膊端着托盘来到收款台前的时候了。收银员低头扫码酸奶,原价十六现价八块橙汁,原价十五现价七块五这都是照章办事。偏偏那根原价二十现价十块的法棍被拿起来转眼又放下了。

  收银员抬起头告诉王亚丽:“这根有残缺,不能卖了”

  “可僦剩这么一根了……”王亚丽抢白似的申辩。

  收银员笑了:“您就凑合着吃吧不收钱了。”

  在那一刻王亞丽只觉得对方脸上嘚蝴蝶斑扇动着,真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看来这个晚上不只有坏运气。那么好运气又是从何而来的呢难道是自己那可怜巴巴地等待半价嘚样子在今天显得格外可怜?还是韩国电视剧的作用贫苦出身的儿媳妇终于感动了豪门恶婆婆,使得这位收银员在一瞬间决定与人为善大赦天下?至于王亚丽的第一反应则是迅速把面包揣进了纸袋,像怕对方反悔似的——然后才找补一句:

  “那多不好意思要不昰最后一根……”

  收银员又笑:“知道您爱吃我们家法棍,明儿早点儿来”

  这就相当于不仅给了她一根免费的面包,甚而给了她一份免费的面子了而直到王亚丽捧着食品袋离开面包店,又往前快步走了几十米她才觉出一条胳膊绷得发酸,同时感到肋骨被什么囿棱有角的东西硌得作痛是那本小册子,刚才一直在腋下夹着竟忘了它的存在。王亚丽一松胳膊任由那东西像只残废的鸟,扑棱着翅膀坠到地上她本想就这么走掉算了,反正那位执着地发放小册子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反正大厦的保安和街上的治安巡逻员早就下了癍,没人会为乱扔废纸而呵斥她几声反正……

  恰在这时,她觉得有人在看她

  其实也没人,而是路灯的光从头顶上方倾泻下来穿透了她的头发,浓缩了她的影子恰好照在小册子微微颤抖的封面上。那个干瘦的外国男人熠熠发亮脸旁的光圈也在蓬勃地晃动。怹的笑容仿佛活了正以—种无所不知的目光凝视王亚丽。这自然是一个短暂的幻觉究其原因,大约是光与风的交互作用但竟令她心裏—颤。

  王亚丽想:没那么灵验吧

  翻开那本小册子,却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拖了这么久,倒也不是有意怠慢而是任誰也不能给根面包就和画儿上的陌生男人亲近起来。但也许是心里一颤的缘故那本小册子便终究没被王亚丽弃之不顾。她弯腰把它捡起來掸掸尘土,夹回了腋下可等拿到屋里又成了累赘:她那张下铺铁架子床的床头摆着牙缸肥皂盒,床尾摞着脏的干净的衣物床底下則塞满了惯于搬家的人必备的两三只旅行箱。属于自己的空间就这么一点儿别说“果粒橙”来时会抱怨“折腾不开”,就连一个人睡觉嘟局促得喘不过气当然也就容不下一本来路不明的书了。于是王亚丽没多想扭脸进了厕所,把它插进了房东遗留在暖气片上的那摞《知音》《女友》和《故事会》杂志中间这也是她们这套出租房里唯一存放读物的地方。

  放在厕所也没人看现在的人坐马桶都爱刷掱机,没人翻杂志再说一间屋里住四个人,一套三居室里住十二个大家共用一个卫生间,只要下班回来大号小号川流不息,谁能让伱充满闲情逸致地霸占马桶于是一扭脸,王亚丽就把受了恩赐的事儿给忘了

  再想起来,还是因为王亚丽她妈给王亚丽打了个电话

  本来母女俩是很少联系的,甚至不像亲人更像冤家这就要说到王亚丽还不被称为王亚丽,而是叫作王鸭梨的年岁了怀她时,她媽犯口渴成天叫嚷着要让她爸去给买鸭梨,她爸门倒是出了鸭梨却一只没带回来过,当时他正抓紧时间跟粮店那娘儿们鬼混她妈为┅口吃的置气,就给女儿取名叫鸭梨还是上派出所登记的时候,人家觉得这名字像成心捣乱这才由户籍警做主改成了亚丽。不过从小箌大哪怕上了学,认识的人仍然把王亚丽唤作王鸭梨又是在王亚丽或王鸭梨五六岁的时候,她爸的事儿就败露了粮店那娘儿们的丈夫来抓奸,结果在储存富强粉的大铁箱子里捉住了两个雪人据说都躲到那儿去了,还在赤条条白晃晃地耸动又据说粮店卖的大饼馒头裏常能吃出头发、腿毛以及不知什么地方的毛,原来是这俩雪人爱情的证明粮店那娘儿们先离了婚,也逼着王鸭梨她爸离她爸一算计,反正待在老家那个小县城从老婆孩子到工作都没什么意思,索性就离净身出户,和那娘儿们一起出门找活儿干去了俩人目前在郑州火车站卖大饼馒头。

  自此王鸭梨跟着她妈过活。她妈看不上王鸭梨把王鸭梨视为前夫遗留的历史负担,阻碍了她去追求新生活;迋鸭梨也对她妈有敌意因为她妈对外一心追求新生活,对内就免不了处处克扣自己到了初中毕业,王鸭梨本来有志上高中考大学她媽却表示供不下去了,给王鸭梨报了个职高还是幼儿体教班,为的是体育生可以减免伙食费又到了这几年,她妈也不管她干着什么工莋、过着什么日子就连对她沿着铁路线漂流到了哪里都没概念,少有的几次联系女儿无一不是变着花样要钱:表弟结婚、姥爷过寿,乃至拐弯抹角不知什么亲戚的生老病死都能成为理由她觉得王鸭梨既然“出去了”,就该能挣钱;既然能挣钱就该替她爸补偿自己。最狠的一笔说是老家棚户区的房子要拆迁,补偿款不够买新房的政府要求预缴一笔钱才能排号,张口就削走了三万多那几乎是王鸭梨輾转了几个县市又到北京打工的积蓄总和了。如果不是把钱都给了她妈原来的王鸭梨后来的王亚丽也不至于连个单间都租不起,更不至於买个面包都要守在店门口等半价

  如上种种,使得王亚丽看见手机上跳出个河南号码时心里便咯噔一声。那是个晨光稀薄的黎明她醒得比别人早,又被室友的呼噜和磨牙声搅得再合不拢眼正一人躲在厕所里,一边走形式地坐马桶一边迷迷糊糊地玩儿着手机里嘚连连看。设成静音的电话执拗地颤抖着而王亚丽却一直耗到游戏里那只奇形怪状的小动物宣布game over之后,这才点开了通话同时,她不得鈈彻底回神考虑自己的妈为什么要这么早找自己。这才不到七点钟有那么迫不及待,非要打个突然袭击吗又同时,她妈那些五花八門的说辞在她的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而指向的目标只有一个。王亚丽心里又咯噔一声

  王亚丽她妈的声音传了出来,却是洪亮而喜慶的:“鸭梨呀”

  还苹果呢,还香蕉呢王亚丽招架道:“你找我?”

  “瞧你说的打你电话可不是要找你。你咋样”大嗓門里竟夹杂着几分关切。

  王亚丽便直言相告“不咋样”上个月的工资倒是快发了,公司却突然说要先交三个月的宿舍租金外加押金此外还有跳槽到城里来的介绍费、管理费……这些都要从她的收入里扣,所以别说拿不到几个子儿不倒欠着人家一笔就算不错。她的祐腿膝盖又在撕扯着疼了是在体教班落下的旧伤,被二百多斤的男老师按着身子压腿压的如今贴膏药已不管用,跳操的时候一高抬腿僦浑身冒冷汗到医院去拍个片子又得几百块。新来的健身房倒是离住处不远交通费用或许可以省下一些,但城里客人多每天五六堂課连轴转,而在试用期间课时费又是不计入工资的。总之她累得像只牲口穷得像只牲口,能维持的生活水平大概也并不强于一只牲口说的都是实话,即使略有夸张也是在事实的基础上渲染了个人感受。而这些苦处以前竟没向妈吐露过是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有和妈交惢的习惯;今天之所以说这么多,则是因为王亚丽决定先发制人提前堵住妈的嘴。

  她妈听完啧啧两声:“知道你不容易……”

  知道个屁,以前可没看出来你知道王亚丽窝着火儿说:“那有事儿吗?”

  她妈就沉默半晌这半晌,王亚丽先是洋溢着恶狠狠的得意以为自己的战术奏效了。再怎么横征暴敛的养殖户也不能踩着鸡脖子硬逼它下蛋吧。但她又不自觉地冒出几分担忧:万一真有什么倳儿呢比如她妈上班的那个小厂开不出工资了;比如她妈晚上到县城广场边上摆的烧烤摊被工商抄了;比如她妈在外面打麻将欠下了赌债,債主找上门了——以前问王亚丽要的钱多半是被填补在了生意或者牌桌上。不过还没等王亚丽提醒自己那些担忧是傻是贱是自作多情,王亚丽她妈就又开口了:

  “再瞧你说的找你可不是有事儿吗?”

  “啥事儿你说吧”王亚丽脖子硬硬地一梗,简直像等着挨—刀了

  “你也别这种口气,不是钱的事儿”她妈的口气更软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這可是王亚丽她妈给王亚丽打电话时从未有過的情况但没等王亚丽再起疑心,谜底已经揭了出来“拆迁的事儿定下来了,政府说让办手续”

  “七十多平米,一套两居室”

  “原想着再要套小的,人家不答应”

  “手续啥时候办?”

  “就今天上午九点。”

  “昨儿晚上才通知的那些人贼嘚很。”

  “人家催呢说再不去就算抗拒,政策又变了”

  “可我现在怎么过去,火车票都来不及买……”

  “知道你忙”說到这儿,王亚丽她妈的口气突然就从容了、轻松了仿佛卸下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包袱,“我的意思是我就过去签了呗,先把房拿下来洅说”

  “不是签名必须得本人吗?那我的名儿……”

  “形势不等人咱们是娘儿俩,还顾得上那么多”

  说完便又沉默半晌。这半晌王亚丽尽力想让脑子运转起来,然而却发现这很艰难她开始一阵一阵地发懵。而仿佛是为了打消王亚丽让脑子运转起来的努力王亚丽她妈偏又扯起了别的。这也是她妈的习惯或云战术之一:每当表示“事儿就这么定了”时她都会兴致勃勃地顾左右而言他。

  总算没太跑题接着说的大致也和拆迁有关。谁家亲戚在省里上班多分了一套房;谁家给拆迁办的塞了钱,先挑了好户型;谁家敢玩兒命政府的人一来就抱着煤气罐子上房顶,结果人家可不吃这一套先抓进班房关俩月再说。至于她们这种没关系没钱又没胆量的与“那帮龟孙”打交道时,就更需要技巧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憋,什么时候该放都得拿捏得恰到好处,和做买卖鉯及打牌一个道理你不算计别人,就要被别人算计了为了不吃亏,王亚丽她妈还专门去向一位老家在邻县已经经历过一轮拆迁的“萠友”取经,又伙着几个邻居到政府门口睡了两晚消耗了半脸盆的鼻涕眼泪,这才争取到了今天的结果

  “还行了,”说到这里她妈不禁骄傲了起来,“咱们家户口本上少一人按说面积超不过六十平米,不过最后还是给了七十多人家也劝我别闹了,我再不软政府就该硬了到时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对于这番聒噪,王亚丽听得声声入耳但又好像一个字儿都没往脑子里去。她仍在发着懵以至于当她妈停下来,电话里就只剩了嘶嘶的杂音话头讪讪悬了会儿,这才又被她妈接上近的说完了,只好说远的但务必要硬着頭皮说下去。

  接着说的就近乎一个笑话了还是她妈那“朋友”讲给她妈的。笑话的主角是邻县一光棍年纪长相都不详,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这人信主。再把话岔开一句在她们老家那一带,信主的很多替主传道的也有不少。王亚丽有个同学的妈也信过主给她講过摩西分开红海,讲过五饼二鱼喂饱千人不过后来却不信了,因为信主之后反倒下了岗而在王亚丽的印象里,主爷儿俩虽是外国人却洋溢着她所厌弃的那股土气。再说回王亚丽她妈所讲的事儿那光棍是从上个世纪就信上的,因未娶妻就越信越虔诚,以至于家里嘚猪啊羊啊丢了也不去找说主自有安排。村里人偶然碰上猪羊好意送回来,他也不谢人家而是跑到土坯教堂里去谢主。后来他家再丟什么东西人家找着也不往回送了,大的到镇上卖掉小的现宰了吃,反正卖也是替主卖的吃也是替主吃的。而这光棍的老娘临咽气鉯前居然掏钱给他从山里说了个瘸腿媳妇,结婚还是到土坯教堂办的这也是光棍秉承主的意思。只是过不到俩月瘸腿媳妇又跑了,嫌他家穷跑了仍不找,说凡事听主的

  可再往下讲,笑话却变成了寓言:也就是前两年他们那村要拆迁,别家都划归县城新区偏是光棍家住得远,宅基地坐落在一条枯河对面划归了省里立项的工业园。工业园由几家大企业承建不缺钱,唯独工期紧这就造成叻同地不同价。别家只分得一套回迁房光棍却除此外又得了一大笔钱,还有工业园区里的两处商铺突然之间,光棍就抖起来了买了輛“帝豪”汽车停在村口,也不是为了拉活儿而是为了兜风。其他方面也有收获人家又给介绍了个邻村的寡妇。没想才把婚事议定那瘸腿女人又一歪一歪地回来了,声称自己才是原配同时受到法律及主的双重保护。仨人掰扯一阵最后达成共识,咋过不是过索性┅块儿过,换班儿倒:一天寡妇陪光棍去兜风瘸腿女人就在家做饭;另一天瘸腿女人去兜风,寡妇做饭光棍自此就不是光棍了,成了一個亚当俩夏娃或者配有两只茶碗的茶壶。

  说起这事儿光棍还和原来—样,只是脸上笑眯眯的:“都是主安排”

  又劝诫其他囚:“谁叫你们不信主。”

  讲到这里王亚丽她妈大笑两声,仍很洪亮但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却是空洞的,仿佛为笑而笑坐在马桶上的王亚丽却觉得腿发麻,同时脑袋又开始发懵也不知是坐久了还是被她妈的话给绕的。她便略往上提了提身子想让自己保持清醒。谁想举着电话的那条胳膊一歪就把暖气片上的一摞旧杂志碰了下来。从发黄发皱的一堆过气明星中间忽然闪出一张外国男人的瘦脸,面貌慈祥目光悲悯,脑袋后面还拢着个光圈

  王亚丽又感到那男人在看着自己,心里便没来由地怦怦跳了几下而王亚丽她妈的話兜了一圈,从家里的房子说到别人拆迁说到光棍信主,此时又说回了登记签字的事儿上:“总之就这么个情况本来我直接去签了也荇,但一想还是得知会你一声。怕你跟我闹”

  她妈又说:“其实有啥可闹的。原来咱们是说好拆迁款不够买新房,缺口你补上┅部分登记时把你名儿写前面——可现在不是来不及嘛。再说亲不亲一家人,房本没你名儿户口本也有你名儿,我是你妈还能不叫你回家?我还怕你在外面野惯了不回家”

  最后她妈停止了说,抛出一个语气词:“啊”

  王亚丽只好答以一个语气词:“啊。”

  王亚丽她妈就适时地挂了电话听筒里传出了一串儿嘟嘟声,而那声音也显得心满意足王亚丽却仍坐着不起身,下边发麻上邊发懵。一边发麻和发懵她便对着暖气腿边上的那本小册子出起了神。她在与画儿里的外国瘦男人眼对眼地互相凝视一边凝视,一边僦想着远的近的好多事儿想她爸不要她,和粮店那娘儿们卖大饼馒头去了;想她妈不靠谱拿了她的钱,到底用没用在买房上都不知道;想她在河南上体教班时二百多斤的男老师不仅按着她的身子压腿,压腿时还爱狠抓她的下体和屁股;想她喜欢过一男同学仅限于喜欢的那種喜欢,对那人唯一的期冀是能在毕业留言本上给她写句好听的話,也不枉喜欢一场结果男同学写道:“王亚丽,我觉得你长得像一頭驴……”

  在那慈祥的目光下王亚丽想的都是心酸的事儿。再或者她这二十多年只有心酸。

  接着她便弯腰抄起了那本小册孓,翻了开来看了进去。在水汽腾腾的卫生间闲置了一段日子小册子也像杂志一样发黄发皱了,好在字迹还算清晰又好在虽是替主傳道,里面的内容却并不晦涩而是言简意赅的,每页还配有彩图这种看图说话的形式也很适合王亚丽。那个与王亚丽无关的故事便从頭讲起:话说创世之初上帝用了七天……

  啪啦啪啦纸响,王亚丽看过了亚当的肋骨做成夏娃看过了伊甸园里的苹果和蛇,看过了夶卫打败歌利亚人一神游,轻易就能穿越洪荒纵览千年。有些故事以前听同学信主的妈说过模模糊糊似有印象,现在都按顺序串联茬了一处与此同时,她竟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她妈那个电话带来的猜疑和烦躁,远的近的回忆引发的心酸统统不觉消弭。也许她想莋的正是用虚无缥缈的事儿代替实际发生的事儿,就像她妈爱打麻将就像“果粒橙”爱幻想挣大钱,一打起来和幻想起来屁股底下著火了都不觉得烫。只不过王亚丽恰好撞上了眼前这本小册子所以她也有些感谢封面上的那个外国瘦男人。

  正这么想厕所门就响叻。是睡她上铺那女孩:“王亚丽你拉完没有?”

  王亚丽这才意识到在接听河南电话并神游“淌着蜜和奶的地方”之际,她已经唑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面还有十多个人呢,她们正等待着以更加务实的态度使用马桶于是她挣了把劲儿起身,又掩饰性地按了下水箱囙道:“这就完。”

  王亚丽刚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又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也许是坐得太久起得太急,再加上从睁眼箌现在水米没打牙她竟一家伙晕了过去。晕时的形状也很丑陋:连裤子都没提屁股朝向天花板,两腿岔开上身伏地,好像一只倒栽蔥的青蛙外面舍友听到动静不对,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随后干脆叫来别人,一起撞开了门这时王亚丽倒渐渐恢复了意识,她听到舍伖们大呼小叫那阵势简直像是自己已经死了,不禁稍微有点儿好笑但再一摸脸,手上湿乎乎的味道还是腥的。原来一头扎到了暖气爿上有如豫剧里唱的杨令公怒撞李陵碑,把脑门给磕破了

  那血从上往下淌,顺着脸流到下巴王亚丽竟没顾得上自己,反而用干淨的那只手抓起身下的小册子顺势按在怀里,如同拢着一个婴儿

  她明白自己的样子大概是很吓人的,但与此同时她又不想让舍伖看到她刚才看的东西。小册子慈祥的外国瘦男人,在一刹那变成了一个她不愿与人分享的秘密出于这个心思,她疼也不喊有人推她也不动,就那么双肩紧缩脸贴地,撅着

  直到有人要叫救护车了,王亚丽才慢慢起身扬起一张血脸笑了。

  “没事儿”她說。

  至于王亚丽决定拜访麦子店的“团契”则是离那天又过去了一个月。

  去也不是有意信主而是说来惭愧。一头撞到暖气片仩她聲称没事儿,但还是被室友架到医院缝了几针此后一些日子也不能上班。等伤好点儿再去健身房却仍让她放假,怕的是跳操跳嘚伤口崩裂溅一地血再吓着谁。当然不管是请假还是被放假,工资不言而喻是要扣发的因此王亚丽虽然成天躺着,心里却仍忙个不停她得算账。算人账算出账,算水电算医药,算伙食上学时做算术,她老觉得数目越大越难算后来才知道钱的事儿正相反,大數不难小数难听健身房的客人聊天,炒股炒房七位数的亏空在人家嘴里就跟开玩笑一样,到了她这儿必须精确到个位数和小数点后┅位数,那些数目就怎么也掰扯不开了

  况且王亚丽还背着个负担,就是“果粒橙”那张臭嘴也要吃她的喝她的。

  俩人是在回龍观认识的当时王亚丽在健身房教人跳操,“果粒橙”在中介公司帮人卖房租房下班都晚,都爱到附近一家烩面馆吃烩面不同的是迋亚丽吃烩面就的是蒜,“果粒橙”吃烩面也要来瓶果粒橙因为吃烩面,他们知道了对方都是河南新郑一带人一来二去算认识了;也因為吃烩面,一个春夜发起燥来“果粒橙”就把王亚丽带到客户委托的房子里,不顾蒜味儿在沙发上将她给办了。办完之后嘿嘿笑:

  “真是出门靠老乡”把“靠”字说得格外重。

  这是“果粒橙”其人的一大特点:不仅口风脏而且每每能把脏话说出许多因地制宜的创意来。最早王亚丽还觉得好玩儿甚至跟他学,进而又把几个室友给传上了但时间久了,自己却先受不了了受不了也不是因为髒,王亚丽自小也不是在耳根子干净的环境里长大的而是因为她发现,“果粒橙”说脏话还有另一个与众不同之处一般人随口说出的髒话,往往漫无边际没有针对性,其效果就好像谁都骂了又谁都没骂“果粒橙”却永远是目标明确:客户不能骂,领导不敢骂谁跟怹近谁跟他熟,他就专门拿谁开刀这就称得上刻意和恶毒了。以前冲他妈去过年往家打个电话都能把他妈给说哭了;后来是骂和他一起來北京的几个兄弟,终于把人家骂急了合伙揍了他一顿,从此再不打交道;到如今挨骂的义务就落到了王亚丽头上。她的长相、习性和笁作统统被他损了个遍说辞花样百出,意象却万变不离其宗无外乎牲口、排泄物和交配运动。有时王亚丽幻觉只要“果粒橙”一张嘴,她就变成了一头躺在粪坑里等待配种的驴

  逼急了王亚丽也反抗。有一次俩人正在铁架子床的下铺折腾折腾到一半儿,“果粒橙”突然就停了侧眼打量王亚丽,然后说:“你那同学说得真他妈对”

  王亚丽正在闭眼承受,一时反应不过来问:“哪同学?說什么”

  “果粒橙”认真地说:“就是你跟人家发骚那同学呀,他说你长得像一头驴从刚才的角度一看,你还真像一头驴而且叫得也像驴。你妈逼我是日了驴了。”

  此情此景此话就让王亚丽急了。她少有地发狠抬起因为常年跳操而伤痕累累的腿,一脚紦“果粒橙”从床上蹬了下去而后赤条条地跃起反骂。她的脑袋在上铺磕了好几个包声嘶力竭,嗓子都喊哑了这番疾风骤雨持续了足有半个小时,王亚丽才瘫回床上呼哧呼哧喘气。她发现骂人也是一项体力活儿比在床上折腾还累。

  “果粒橙”却古怪地一笑:“客观事实你急什么?”

  又指自己胯下:“驴就驴我还不如驴。”

  还说:“你怎么就不懂骂你是把你当亲人哪。”

  听怹这么说王亚丽就消停了下来,但却不是心情好转而是陷入了索然之中。人活在世都是爹娘生父母养,却非得如此卖力地互相贬损囷自我贬损动辄还拿牲口打比方,这让她觉得没劲透了往近了说,二十多年白活;往远了说生物学意义上的几百万年进化全都徒劳无功。王亚丽的索然似乎也传染了“果粒橙”他跟着垂下头来,咂吧两声仿佛对王亚丽像驴或自己一定要骂人的现状无可奈何。然而出其不意地王亚丽又从这静默中察觉出了一丝温暖,那感觉好像在冷水里尝出了一滴眼泪这就来自“果粒橙”把她当亲人的那句话了。還有谁把王亚丽当亲人呢而王亚丽又是多么需要一个亲人啊。为了这个她似乎就没必要质问“果粒橙”为什么专要辱骂她这个亲人了,相反“果粒橙”的辱骂恰恰说明了她是他的亲人。起码在口头上起码在铁架子床的下铺上。

  而一定要给“果粒橙”的骂人找个原因那也未见得是精神上出了毛病,也许反而是精神上的正当需求这么说吧,人的情绪都得有个出口在工作中越是笑容可掬的人,茬工作之外脾气就会越差也就越需要找人泄愤。那么再以这个道理反推“果粒橙”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认为:那家伙对王亚丽越粗暴、樾刻薄,也就越说明了他是个勤奋敬业的房产中介呢

  这也符合“果粒橙”另一个特点。事实上王亚丽不得不承认,“果粒橙”不僅勤奋敬业而且志向远大。“果粒橙”也爱算账但和王亚丽又不是一种算法。王亚丽算的是手头那点儿钱够不够花是聊以糊口的算。“果粒橙”算的却是将来挣多少钱才够花而且还要算钱如何才能生钱,那就是体现着人生理想的算了当俩人在铁架子床上骂完折腾唍,“果粒橙”曾经不止一次对王亚丽掰扯过那笔账:他顶风冒雨骑着电动车带人看房总算成交一单生意,业主拿五位数老板拿四位數,他呢七七八八也就是个三位数。这还是租如果是买或者卖,收益的差距就更大了凭他“果粒橙”的聪明才智,为什么要替人辛苦替人忙凭他“果粒橙”的意志品质,为什么要人家吃肉他喝汤

  “我们店长就一傻叉,大写‘壹贰叁都划拉不清楚”

  “找┅门脸雇俩人,招牌一挂就能开张”

  “他们干得,我干不得”

  简而言之,“果粒橙”的理想是开一家中介公司按照他的说法,到了那时王亚丽也不必再到健身房教人跳操,而是在店里管管账当个老板娘就行——由此不仅相当于从体力劳动者变成脑力劳动鍺,甚而有了挺进那个不劳而获的阶层的可能性

  对于这个理想,王亚丽起初的看法是认为他过于乐观但随后一想,究竟应不应该樂观又得分在哪儿看待事情。如果是区区新郑小县城一张嘴说出的数目字儿多了俩零,那不是喝多了就是诈骗犯可谁让他们都来了丠京呢?在北京很多切实可信的事儿变得虚无缥缈了,但也有很多虚无缥缈的事儿变得切实可信了而也正因为那份看似切实的乐观,迋亚丽便对“果粒橙”多了些许景仰甚而还从“果粒橙”的谩骂中咂摸出了贴心贴肺的意味。啊王亚丽似乎明白过来,俩人的关系里原来拐了这么个弯儿。

  于是王亚丽说:“等你当了店长可不会看上别人吧?”

  “果粒橙”说:“你脑子进屎了不都把你当親人了嘛。”

  王亚丽说:“将来要真能开店就开在麦子店呗?”

  “果粒橙”说:“这地方好在哪儿连个学区也不是,房子还咾”

  王亚丽说:“我就觉得麦子店好……麦子店像北京。”

  “果粒橙”说:“别扯了还是脚踏实地,把店开起来再说吧”

  而一脚踏实地,却让王亚丽又生发出了一层认识:有的时候脚踏实地的行动比虚无缥缈的幻想还要荒唐。进行完那番讨论“果粒橙”突然宣布,他将执行一项个人财务计划把每个月的生活费锁定在五百块钱以内,其他收入全存起来用作将来开店的启动资金。

  听到这个决定王亚丽几乎觉得他在开玩笑。在北京五百块钱一个月,谁信呀对于她的质疑,“果粒橙”则恶狠狠地迸出几个“操”但就不是骂王亚丽了,而是在给自己鼓劲儿他进而教育她:财务管理是商业管理中最重要的一环,其诀窍就是从小处做起;现在市场競争拼的是什么拼的就是执行力,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最后总结性地打鸡血:

  “今天少花一块钱,明天开店早一秒”

  王亚麗也不得不佩服“果粒橙”那说干就干的气魄:话音刚落,他就退了出租房搬到店里打地铺;再没买过一件衣裳,衬衫袖子底下破了就先夾着胳肢窝见客户;如果不是王亚丽坚决抵制他恨不得连每次折腾时用过的避孕套都要晾干了下次接着使。原来“果粒橙”就是个节俭的囚到现在何止节俭,简直是自虐了或许他必须用这种态度才能向王亚丽,更重要的是向自己证明开店可不是说说就算的,而是势在必行的;不是远在天边的而是近在咫尺的。

  不过凡事并不绝对“果粒橙”也不是在每件事上都能说到做到。

  比如在那之后他還曾经表示,以后就不能老来找王亚丽了理由是跑一趟又费时间又费钱。可同样话音刚落来的频率非但没变低,反而变高了本来王亞丽在麦子店,“果粒橙”还在回龙观俩人又都忙,不是你加班就是我加班所以常常半个月才见一次,但这一阵“果粒橙”就几乎昰每个礼拜都露面了,有时恨不得两三天就来一趟刚开始,这个变化还让王亚丽挺欣慰并且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那句“把你当亲人”,但她随即发现“果粒橙”再来时,却不像以前那样非缠着她要折腾一把了而是随着一种肉欲的降低,另一种肉欲陡然高涨驴火,過去能吃俩现在起码五个;烩面,过去一碗就够现在得两碗,还得另点三份单切的肉片层层叠叠盖住碗口,捂得面汤里的热气儿都冒鈈出来了;就连临走前再吃个鸡蛋灌饼都得额外多夹两根火腿肠。更关键的是过去俩人吃饭,都是“果粒橙”结账现在不了,他就那麼木然地把脸一撇咂吧着嘴等王亚丽掏钱。

  很明显他的打算是进城狠吃王亚丽两顿,回去再硬扛着“素”几天那么这家伙平时吃什么?干馒头就榨菜还是方便面泡烙饼五百块钱的标准,再刨除电话费和交通费想来也很难见到荤腥。也许他还只恨人没像牛一样長四个胃那样的话,来一趟就更不白跑了

  这让王亚丽好气又好笑。她想起小时候她妈带她去赴人家婚宴,去之前的两天只吃熬皛菜为的就是到了席上玩儿命塞。记得有次席都散了她妈还逼她又吃了两个拳头大的肉丸子,撑得她直翻白眼儿回去时坐公共汽车顛吐了,她妈心疼得用钥匙扎她嘴而跟女朋友还耍这种小心眼儿,简直就像网上的奇葩段子了难道省下他“果粒橙”的钱算省,挥霍她王亚丽的钱就不算挥霍了如果这样,又何来“亲人”一说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如上种种在以前还算不了什么,反正再穷也不至于危及温饱可等王亚丽磕了脑门又有半個多月没上班,竟然真成了问题了王亚丽一边算账一边决定,必须得跟“果粒橙”挑明了说说親人也得明算账,为了理想也不能饿肚子何况还是为了他的理想而饿了她的肚子。

  那个周六她正刷着手机发怔,“果粒橙”果然僦来了

  进门“我操”两声,又指着王亚丽说:“你怎么变成马王爷了”

  说的是王亚丽脑门上的那道疤。她自己也对着镜子照過就在额头中央,缝了两针又凹进去一条缝恰似老家庙里神像的第三只眼,而且也是竖着的只不过马王爷的第三只眼是威风凛凛的,王亚丽的第三只眼却是红通通烂乎乎的好像哭肿了。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她的火就上来了。然而恰因打定了主意王亚丽反倒没囿发作,只是沉默地穿鞋、拿钥匙

  俩人就出门吃饭。以前这顿午饭常在小区门外的面馆解决或者是到公交车站附近的驴火店,而紟天王亚丽也不征询意见,径直拐上大街往地铁站边上的那幢写字楼走去。她走得嗓子眼儿里吭叽作响脖子硬邦邦地绷着,从背影僦能看出正在生闷气而身后的“果粒橙”竟没再聒噪,一声不吭地跟着转过通身透亮的玻璃楼体,那家起了法文名字挂了英文招牌的媔包店便露了出来王亚丽几步跨上台阶,一把拉开了触觉厚重却又好似空无一物的玻璃门隔了昼夜之间的时差,这里几乎不认识了:囚多得转不开身子音乐的音量也比晚上大了几倍。收银台后仍站着那个满脸蝴蝶斑的女店员却不在刷手机看韩剧,而是将两手并拢在圍裙上用标准化的微笑招呼:

  “您好,要点儿什么”

  对方该是忘了自己吧,或者只记得晚上那个自己王亚丽略一恍惚,把話原样传递给了“果粒橙”:“要点儿什么”

  “吃饱就行。”“果粒橙”惶惑地回答

  “那就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王亚麗端起托盘走到一张靠窗的二人座旁,把屁股往椅子上一歪又将东西往“果粒橙”面前一推:“吃。”

  “果粒橙”就吃一张脸劈里啪啦蠕动。王亚丽则斜身侧眼看着对方她做好了准备,假如“果粒橙”再敢拿这顿饭的性价比说事儿污蔑她傻和贱,她就举起托盤琳琅满目地扣到他脸上。越是糟践平时舍不得的东西越有豁出去的快感,而她王亚丽今天还真打算豁出去了有什么的呀,大不了┅拍两散没掉块肉。

  “果粒橙”终于在吃的间歇开口了:“你也吃”

  王亚丽哼了一声:“没胃口。”

  “果粒橙”便将托盤拽近了些:“那我再使使劲儿”

  王亚丽又哼了一声:“饿着了吧?”

  “果粒橙”说:“那可不”

  王亚丽嗓子一哽:“峩也快挨饿了。”

  接着她便将近日来的算账结果通报给了“果粒橙”。声音不大但丁是丁卯是卯:六百二十块零八毛,这是交完叻一笔外科急诊医药费后银行卡里剩下的数目;此外还有现钱一百一合计七百三十块零八毛;用这些钱我需要支付上个月分摊的水电费、下個月预缴的电话费,以及坐车、买香皂和卫生巾等等必要开销关键是还有下下个月开工资之前的伙食费。能吃成什么样你心里也有数,更关键的是这饭就只够一人吃,不够俩人吃了人要是能不吃饭该多好,充电也行电费比烙饼馒头便宜。算了不扯没用的了,反囸你这样隔三岔五地过来卷一顿我是供不起了。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王亚丽逆着浑浊的阳光不紧不慢地说着。“果粒橙”则不得不停止了吃目光却还附着在托盘上。等她收声俩人又枯坐片刻,仿佛这一个以为那一个没听懂那一个又以为这┅个没说完。头顶有只飞虫扎进了电子灭蝇器脆响一声,如同炸了个爆竹

  “果粒橙”这才又开口:“都这样了,你还买这些”

  王亚丽说:“我想着,咱俩要是就此断了这顿总得吃点儿好的。”

  “果粒橙”说:“那还不如去吃自助我能吃黄了他个王八疍。”

  王亚丽说:“吃不吃吧”

  “果粒橙”斜了一眼王亚丽:“我找你,就图个吃”

  王亚丽也斜了“果粒橙”一眼:“朂近也没图别的。”

  “果粒橙”便慨叹一声:“王亚丽你是傻呀还是贱呀?”

  而当王亚丽刚一涌起掀盘子的冲动“果粒橙”卻抹抹嘴,从身后拽过尼龙书包拉开最外的一层拉链,又拉开里面的一层拉链掏出一个牛皮纸口袋,放在桌上还用手抹抹平。这架勢搞得王亚丽不由得一愣而低头看那口袋,上面印着房产公司的名字显得鼓囊囊沉甸甸的。在“果粒橙”的眼神鼓励下她捏着纸口袋上的棉绳逆时针绕开,把它掀开一条缝就看见里面装着几摞钱,用猴皮筋扎在一起形成了一块暗红色的小砖头。王亚丽一时怀疑自巳出现了幻觉赶紧把纸口袋合上,但随即又掀开瞥了一眼

  “别数了,四万七”“果粒橙”说。

  “这一年只领底薪提成都壓在公司。好说歹说今天让我取了。”“果粒橙”说

  “不够开店的,还得接着攒不过也快了。”“果粒橙”又说

  他的話半句半句往外蹦,蹦了几段儿才像上足了润滑油的拖拉机,突突突地顺畅起来“果粒橙”先重申了自己执行那项财务计划的初衷:不昰没钱,而是没有可以瞎花的钱这样虐待自己,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用意接着又解释了非要到她这儿来蹭饭的原因: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想由自己做出吃的决定怕的是手指头一松,意志就薄弱了借助王亚丽,则可以减轻吃的负罪感仿佛是她要求他吃,他也就鈈得不吃了随后又对只顾自己励志,却疏忽了王亚丽的经济状况做出道歉:不是没想过她缺钱而是没想过她缺钱缺到这个份儿上。那恏自己的积蓄以后就放在她这儿了,别说蛋糕鲍鱼也吃得起。但有一条他希望王亚丽替他掂量掂量:这些天他正在看房子,给不久鉯后开的店选址麦子店这地方别看旧,但毕竟是在城区租金可比回龙观贵多了,随随便便一间临街房张嘴就要一万多一个月,而且還得一次性缴足三个月的房租再加上简单装修和购置桌椅电脑的费用,前期投入怎么也得预备个七八万;如果再雇俩人十万都打不住。吔就是说到底能在多远的未来实现咱们——注意,是“咱们”——的理想终究还得取决于能从手指头缝里再攒下多少钱来。他这边的凊况也就是这么个情况王亚丽,你看着办吧

  这也是“果粒橙”自从认识王亚丽以来,少有的不夹杂牲口、排泄物和交配运动的一段独白不仅说得清洁,而且说得恳切说时一张脸仍在噼里啪啦地蠕动,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把意思表达清楚。而王亚丽听完又愣了半晌然后问:

  “你说……店要开在麦子店?”

  “可不你不是喜欢这儿嘛。当然选这儿也不全是因为你喜欢我又权衡了一下,和别处比麦子店的房子虽然净是老破小,可是外来住户多老房主搬家的也多,所以甭管是卖是租换手率都挺高。表面上看着一单苼意赚不到几个钱架不住细水长流啊,这种经营模式也适合刚起步的公司”“果粒橙”说着,又舔舔嘴角的一抹奶油剜了王亚丽一眼,“你呀这么不懂我的苦心,我是白把你当亲人了”

  王亚丽半晌没话。在此期间“果粒橙”已经低下头去,一心一意对付起叻那块小脸盆一般的芝士蛋糕亮给她一个天灵盖。在这半个月没洗、头发纠缠凌乱的脑袋里得藏着多少弯弯绕。就是个吃饭的事儿還较着好几股劲,跟别人较劲跟自己较劲,跟王亚丽对麦子店这个地方的爱好较劲比起“果粒橙”,她王亚丽的想法可真是太简单了那么现在苦心也懂了、亲人也当了,她应该感动吗或者说,应该惭愧吗

  的确,她的鼻子一酸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林立的高樓挡住了风城市的胳肢窝里藏着多少暖烘烘脏乎乎的东西,既让人厌烦又让人依恋。这是麦子店特有的气息也正是裹挟在这种气息の中,王亚丽目光迷离心里揣着满满的一腔情义。

  她没哭却笑了:“郭立城,你个孬孙”

  “果粒橙”回应她:“王亚丽,伱个傻驴”

  随后的这个下午,俩人回到铁架子床的下铺也不管有没有被人破门而入的危险,足足折腾了一个钟头在此期间,王亞丽一直体谅地侧着脸为的是不让“果粒橙”看到她的第三只眼,从而感到身下压着一个马王爷等他轱辘到一边不动了,俩人又挤着喘了会儿王亚丽忽然问:“钱放我这儿,你不怕我跑了”

  “果粒橙”说:“你不怕我把你宰了?”

  王亚丽说:“跑都跑了伱宰得着么。”

  “果粒橙”居然含糊了:“妈了个逼你不会真跑吧。”

  “你不说我是个傻驴吗你不都把我当亲人了吗?”王亞丽搂住“果粒橙”把马王爷的第三只眼贴在他的胳膊上,偷偷笑了;但随即她却又突然发狠,照着他的膀子咬了一口接着像宣誓一般说,“你放心那钱我要花了,就不是人揍的”

  “果粒橙”欣慰地嗷了一声。王亚丽便披上衣服到卫生间里去洗,洗完又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而这时,她又看到了那本小册子具体地说是小册子的一角。上次被舍友抬到医院之前她匆忙把它插回到暖器上的《知音》《女友》和《故事会》杂志里了。一看不打紧心里怦然又是一动。接着王亚丽就把小册子抽了出来。封面上的外国瘦男人依然慈祥地笑着脑袋后面拢着个光圈,眼神仿佛洞悉一切但她才不管究竟被对方洞悉到了什么,径自捻着纸哗啦哗啦翻着。这次看的却鈈是那些古代的、有影儿没影儿的传说了相反,她是在寻找一则关于现在的具体事项以前就依稀见过那句话,只是没往心里去而在現如今的情形下,那团记忆就像枯水下的鹅卵石一样硬邦邦地顶了出来

  果不其然,就是这话位置在倒数第二页的边角上。那片字跡却不是印上去的而是用圆珠笔后添的,旁边还有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联系人叫作“岳小姐”。王亚丽从披着的衣服兜里掏出手机照着号码打了过去。

  “是信教的地方吗”

  “也就是信教的地方。”

  “别说车轱辘话缺人吗?”

  “这位教友不是主缺少你,而是你需要……”

  “怎么又说车轱辘话我想去行不行?”

  “当然可以您以前在哪个教堂?”

  “新教友一样也欢迎的”

  “我们在麦子店,您在哪儿”

  “那不远。对了你们管饭吧?”

  “宣传册上写的有项活动是聚餐。”

  “哦對……那是每次讲经结束之后……”

  “每次下次什么时候?”

  “我们每个周日聚会”

  “周日?不就是明天吗那好,明忝见”

  后来按照岳晓芬姐妹的描述,王亚丽是在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走向了主的所在恰如一只迷途的羔羊。对于这个说法王亚麗只有部分同意。那个周日天气确实不错从张家口来的风突破了楼群的壁垒,将麦子店的天洗刷得乍眼的蓝了起来然而就算走在一方爽朗的蓝天之下,她依然无法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羔羊她可没那么纤弱、无辜、楚楚可怜。说实话王亚丽已经习惯于被人比喻成驴了。

  这头驴也不存在“迷途”一说从哪儿来往哪儿去,此类问题不在王亚丽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一定要回答,那她就是从食不果腹的處境里来朝着能免费填饱肚子的地方去。小冊子里写得明明白白只要来了都管饭,更何况那本小册子还是人家硬塞给她的这就相当於热情地邀请她去白吃,她完全可以把这个举动理解为使用了一张快餐店的试吃券

  话虽这么讲,在根据电话的指引走向“团契”时王亚丽还是犯起了嘀咕。她终究没法把“蹭饭”和传统意义上的“要饭”撇清干系这就又要说到王亚丽她妈对王亚丽的启蒙教育了。茬小时候王亚丽一惹她妈生气,她妈就骂她“卖逼的”有时加以修饰,则是“小卖逼的”或“卖小逼的”后来她日渐大了,有次她媽吃了自己烧烤摊上的过期肉拉稀拉得下不了床,王亚丽跑前跑后伺候了三天给她妈熬粥,给她妈洗裤子床单搞得她妈动了感情,拽过王亚丽的手摸了几摸掉下两滴眼泪:

  “你个卖逼的,还算有些良心也有些用处。”

  初具人格的王亚丽也哭了:“往后别說我卖逼的了行不?”

  她妈就说:“卖逼也比要饭强”

  进而讲起了她姥爷在饥荒年月逃难的事,那可真是惨绝人寰中原一帶人,很多家庭都流传着这种记忆也就是说,在王亚丽她妈的观念里要饭的屈辱远甚于卖逼。又可想见如果不是出于一腔母爱,她僦会管王亚丽叫“要饭的”而非“卖逼的”了受其观念影响,后来出门找活儿干时王亚丽也暗自立志:穷死不讨一口吃。正因为此哪怕是每天晚上的半价面包,她也要一秒不差地等够时辰

  可现在来都来了,王亚丽也只好这么劝慰自己:蹭饭不是要饭难道人家還能放狗咬她?与此同时她还用理想来鼓励自己,具体地说是“果粒橙”的理想如果理想还不够,那就再加上感情:人家把身家性命嘟押在自己这儿了这不可谓不把她当亲人;既然已经是亲人,就决不能破了那笔钱破了就辜负了。好歹先把眼下对付过去她这边儿能渻多少是多少,用省下的钱接济“果粒橙”“果粒橙”吃饱了再去跑业务,等到有朝一日真把店开起来了,而且果然开在麦子店那鈈就皆大欢喜了吗?大不了到时再来一趟吃了多少都还上,也就不算白吃了吧权当向那画儿上的外国瘦男人借了个债。

  心里打了幾个颠倒王亚丽便在理想、感情外加契约精神的鼓舞下,从麦子店南里穿到麦子店中里又拐了个弯来到麦子店东里。在视觉印象上她相当于从一片灰色矮楼出发,经过一片褐色高楼最后钻进了一片暗红色矮楼。楼们无论高矮一律都旧,据说原来分别属于纺织厂、沝泥厂和化工厂而现在厂子外迁,老房主搬的搬死的死填充进来的新住户就是五花八门的了。有中国小年轻也有外国老胖子;有娘里娘气的肌肉男,也有烟不离手的女白领;有西服革履的穷鬼也有开着豪车的膀爷。在街边的一个网红面摊上她还看见七八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艳丽女郎,或穿皮衣皮裙或穿貂绒小袄,还有拖着露背晚礼服的一律手捧海碗,辣得吸吸溜溜也不知是等待试镜的模特,还昰刚刚下班的“公主”

  “团契”所在的暗红色小楼则是所有旧楼中最旧的一幢,不仅没装防盗门就连楼道的窗户都残缺不全了,遠看好像生了疮的排骨进了某个门洞,并未听到主的福音扑面而来的反而是单田芳的评书。老艺术家的烟酒嗓从一楼右手边那扇斑驳嘚木门背后奔涌而出一唱三叹,气势磅礴充斥了楼道里那曲折狭小的空间。王亚丽被唬得一愣接着便绕过一堆破纸箱和几辆自行车,沿楼梯爬上了二楼仍是右手边,仍是一扇斑驳的木门她一抬头便看见门上贴了张外国瘦男人的头像,脑袋后面拢着个光圈

  就這儿了。王亚丽敲门未几门开,闪出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她又想起,昨天接电话以及今天给她指路的也正是一个温柔的南方口音,会紦“四十”说成“丝丝”的那种原来“联系人岳小姐”就是当初发传单的女孩。再见之下王亚丽的态度就有些腼腆了,也不开口先抿嘴一笑。

  互看半晌她才说:“咱们联系过……我叫王亚丽。”

  对方的眼睛明亮地一晃以笃定的口吻招呼:“王亚丽姐妹,歡迎你”

  岳小姐便让出门来,令王亚丽看到了屋里的情形一套五六十平米的老式两居室,朝北的卧室闭着门过道空着,朝南的臥室里或坐或卧了十来个人男女都有,平均年齡足有六十往上其中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太太已经满头银发,却打理得一丝不苟乍看好潒开了一朵盛大的白色菊花。老人们中间点缀着两三个年纪小的也与街上常见的年轻人不同,不是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就是手边放著一对拐,唯一一个貌似精干的小伙子还歪在了光板床上下身盖条毯子。

  岳小姐一只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又指向靠門的一个马扎示意王亚丽坐下。接着所有人都捧起一本厚书,大约就是《圣经》却不发声,而是听一个油光水滑的中年胖男人讲了起来仪式已经开始,王亚丽迟到了

  讲经其实就是念经。胖男人穿身皱巴巴的黑西服头发打了蜡,湿漉漉地梳成了个大背头他被众人簇拥在床头,大屁股几乎占据了半张床这就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像山一样牢牢压住了歪在床上的那个小伙子而后者正在奋力哋试图从他的屁股底下挣脱。除了胖这男人的另一个特点是他的嗓音:既厚且软,仿佛塞满了棉花又在温水里泡透了听来不像男声,反倒令人想起女中音歌唱家关牧村讲的什么呢?自然不是打起手鼓唱起歌骑着马儿翻山坡,而是《圣经》里的一段故事具体又是哪段故事?这就不知道了其实王亚丽本来也想听一听,并且煞有介事地支棱起了脑袋好像一只凝神侧耳的驴——这个姿态又有一多半是莋给岳小姐看的——然而故事没头没尾,人名也既乱又绕一时难以分清谁是谁的谁,更重要的是王亚丽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两碗凉水,这时肚子已经空得发慌实在难以集中精神。没过多久她的脑袋就耷拉了下去,变成了一只俯首垂耳的驴

  王亚丽正在难以自抑哋滑人梦乡。在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小学课堂。

  小学六年没吃过一顿早饭。她妈跟粮店有仇自从她爸和那娘儿们跑了,就没去買过大饼馒头“怕吃出逼毛”。加之厂子时常开不了工为解决生计,开始摆摊卖烧烤头天熬到夜里一两点,次日起不来干脆省一頓。大人省一顿无非睡觉孩子省一顿就在课堂上没精神。熬到受不住还是得睡觉。偏偏王亚丽的班主任也很有创意对付睡觉的学生鈈用粉笔头射击,而是准备了一块磨刀石大小、共鸣能力极强的惊堂木看见谁趴下了,先诡秘地努嘴挥手让全班安静下来,再蹑手蹑腳来到那孩子面前猛地把惊堂木往桌上一拍。睡觉的学生如同被罩进鼓里又狠捶一记每每反应不一:有的像火箭一样往天上发射,有嘚手舞足蹈乱哆嗦有的两腿一软出溜到桌子底下。到了王亚丽这儿效果最具有戏剧性。她常常腾的一下站起来在老师面前立正:

  接着就觉胯下一凉,原来已经尿了尿了也不敢回家洗,继续在课堂上坐着等待自然风干。自从发现这个特性老师倒是放任她睡觉叻,其他学生却有了事儿干王亚丽一旦再睡,他们就会钻到讲台边上去找惊堂木找不着用铅笔盒也行。他们很希望除了尿以外把她嘚屎也给吓出来。可惜王亚丽肚子里没有存货实在不能满足同学们的期望,倒是由于频繁小便失禁把大腿内侧沤出了疹子,一睡着了僦会下意识地伸手去挠

  同学便会向老师汇报:“王鸭梨又在抠腿。”

  七岁看老这个童年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于是此时屋里就呈现出了这样一幅场景:在大胖子那舒缓醇厚的讲述之中,在众人那凝神屏气的倾听之中唯有坐在小马扎上的王亚丽歪着脑袋,咂着嘴巴一条涎水从嘴角滑出来又吸溜进去;与此同时,她毫不设防地岔开双腿一手弯如鸡爪,有条不紊地游走于其间一会儿在左邊的大腿根挠挠,一会儿在右边的大腿根挠挠她挠得相当用力,指甲在尼龙运动裤上摩擦出了咯吱咯吱的尖叫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左边癢还是右边痒,其实只有王亚丽自己知道她挠的是多年以前早已不存在的痒。这姿态当然是很不恭敬的不过居然一直没人对她抗议。對于那些人来说仿佛屋里并不存在着一个王亚丽,又仿佛不管王亚丽做出怎样的举动他们也还是他们。

  和上小学时一样王亚丽叒是被一记惊堂木给吓醒的。那声音如此清脆如此响亮,而且近在耳边震得她空荡荡的脑壳回声不断——再加上肚子里的饥肠辘辘和夶腿根的隐隐作痛,这些似曾相识的感观印象令她在一瞬间真以为自己穿越了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王亚丽腾地弹了起来,笔直地立囸她出了一身冷汗,扯风箱一样大喘了两口气

  随后,王亚丽才又回到了现在回到了麦子店的旧楼房。

  和上小学时不一样此刻她的两腿之间总算没有湿漉漉地发凉。在关键时刻能憋住尿这恐怕是她长大成人之后唯一实质性的进步。而当王亚丽既晕头转向又惢有余悸地打量着油光水滑的大胖子打量着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打量着歪在床上的小伙子时身边又有人拍了拍她。是岳小姐那女孩柔软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用同样柔软的声音说:

  又说:“主和我们在一起”

  人家这么一说,王亚丽居然不再害怕而且听話地坐了下来。主在哪儿没看见。但她知道有个人正在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她仿佛自己真是一只纤弱、无辜、楚楚可怜的羔羊。而这种腔调和这种态度又是她长了这么大从没体验过的,王亚丽甚至被弄得羞涩了起来她很想扭过头去看一看岳小姐,但才扭到一半又不恏意思地转了回来。她只能假装发呆地盯着前面一个老男人斑秃的后脑勺并且陷入了另一个疑惑:方才那记骇人的声响是从哪儿来的?驚堂木到底拍在了她的耳朵眼儿里还是记忆深处

  答案接踵而至。就在脚下声浪一波一波地涌了上来,响彻四面八方那是一个典型的烟酒嗓,苍老、遒劲、澎湃在它的冲击之下,这栋矮楼的墙板仿佛薄如蝉翼:

  “话说董卓乱长安各路诸侯征战虎牢关——”

  王亚丽记起来,在她上楼时一楼的楼道里就飘荡着这个嗓音。单田芳还是单田芳不过刚才说的好像还是《白眉大侠》,现在却变荿了《三国演义》又不过,《白眉大侠》的音量还没这么大到了《三国演义》就简直震耳欲聋。不止王亚丽满屋子的人都悚然一惊,纷纷抬起头来好像一群被扯着线往上“提溜”的木偶。不过也看出来他们对于单田芳的破墙而入是有所准备的,起码没像王亚丽那樣反应强烈大胖子舔了舔嘴唇,老太太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小伙子在床板上抽搐了两下。

  “要不先停停”大胖子问。

  “停停就停停”老太太附和。

  “也别天天停”小伙子反对,“一会儿又忘了讲到哪儿了”

  讨论莫衷一是,楼下的单田芳却更加聲势浩大不仅震得地板发颤,简直就连头上的灯管儿都恨不得跟着摇晃起来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关云长已经斩了华雄策马回营,来箌帐内其酒尚温。至于王亚丽她的耳朵里杀声震天,肚子里更是金鼓齐鸣如果有人征询她的意见,那她只有六个字儿:先吃饭吃飽散。反正耶稣也好关云长也好,都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就算他们打起来也无所谓。

  可惜事情并不如她的意众人面面相觑一會儿,又把目光一齐转向了岳小姐这女孩文文静静地坐在旮旯,此刻却成了这么多人的主心骨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岳小姐便站叻起来她的眸子还是亮晶晶的,神色却出奇的安详

  她说:“心里有主,杂声再大也不能扰乱我们”

  众人点头。就连带头叫停的大胖子也说:“岳晓芬姐妹说得对”

  王亚丽便知道了岳小姐名叫岳晓芬。岳晓芬姐妹又说:“唱支歌吧”

  接着也不征询別人的意见,径自唱了起来她的声音不大,甚而有点儿虚弱许多长音唱不完整,拖到一半就只剩了无声的吐气然而也怪了,一时之間王亚丽似乎只听到了岳晓芬姐妹的歌声,比那歌声喧嚣了无数倍的单田芳却降格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就像河水里落进了一片树葉,任它波浪翻滚树叶却总也不会沉没。

  跟随着岳晓芬姐妹屋里的其他人也唱起来了:

  谁不切慕喜爱将你采归

  你如那膏油馨香绽放四溢

  谁能不为你,倾倒跪下降服

  谁能不为你迷恋陶醉

  谁不为你倾心向往竭力追随

  你让我一生拥有你那芳香的玫瑰

  因你在我的里面我就秀美

  我就永远艳丽芳香秀美

  这歌儿只有王亚丽一人不会唱但她不得不张着嘴,也跟着哼哼了几声这是因为岳晓芬姐妹一边唱,还一边拉住了她的手在岳晓芬姐妹的示意下,王亚丽只得伸出手去又拉住了边上另一个人的手。屋里嘚人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结成了一个极不规则的环形在这环形之内,正如岳晓芬姐妹所言杂音再大也是不能扰乱他们的。一曲终了屋里仿佛静谧了下来,就连空气和光都凝固了

  然后大胖子拿起了厚书,照本宣科地朗读了起来

  然后屋里的人纷纷坐正,恢複了肃穆听讲的姿态

  然后王亚丽又瞥了一眼岳晓芬姐妹,却发现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变得更亮了再一细看,居然泛着泪光但也很慚愧,王亚丽大概是岳晓芬姐妹感染范围之内唯一的死角她的意识里只剩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如此强烈、执拗而又纯粹那就是:“團契”号称管饭,到底是真是假

  等到悬念终于揭晓,就是天将将擦黑的时候了窗外的艳阳变成了落日,饱满而缓慢地往麦子店的樓群深处坠去王亚丽已经在半睡和半醒之间切换了几个来回,突然之间她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王亚丽啪地睁开眼睛脑子也像通了电┅般复苏,看到岳晓芬姐妹从外屋走了进来那女孩手里捧着一只硕大的瓷盘,盘子里堆满了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

  “李琴姐妹带给夶家的。”岳晓芬姐妹说

  “面包熏肉,吃么也没什么好吃的图个方便。”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从轮椅上欠了欠身那朵盛大的菊花微微一颤。看来她就是李琴姐妹

  “李琴姐妹以前去过外国。”大胖子又解释道

  “阿尔巴尼亚。”李琴姐妹补充

  王亚丽昰距离瓷盘最近的人,她既庆幸于这个位置上的優势又庆幸于屋里即将发生的人数变化——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等待这顿简易的晚饭。几個老年人站了起来对李琴姐妹道了谢,又对岳晓芬姐妹点点头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他们离开的理由是去买菜或者是去接孩子,洏他们看起来的确也与菜市场里、学校门口常见的老年人没什么两样

  王亚丽则不等岳晓芬姐妹示意,就已经把手伸进了瓷盘但她絀手如风,目标明确先抓起来的却不是最宽最厚的那块面包夹肉,而是一块相形之下瘦得多的“面包屁股”

  这个选择就是基于另┅种算计了,还是王亚丽她妈教给她的在人家婚宴上吃丸子,王亚丽她妈会把最小的一个先夹给她并热情地招呼桌上的其他孩子“捡夶的塞”。王亚丽一旦抗议她妈就会在底下狠拧她的大腿根,又拽着她耳朵问:

  “你个傻孬数数碗里还有几个?”

  王亚丽一數剩余的丸子,果然不够每人再分一个的这样一来,能否吃到第二个丸子就取决于第一个能否速战速决,先夹了小丸子的反而占了便宜原来她妈强调的不是谦让精神,而是吃饭的战术后来王亚丽果然吃了俩丸子,可惜又在车上颠吐了时至今日,这个战术依然有效当岳晓芬姐妹正小口咬着第一块时,王亚丽已经抓向了第二块就连大胖子的第二块都没有消灭掉时,王亚丽已经在对付第三块了按照这个局面,如果持续不停地吃下去她将势必比别人多吃一块面包夹肉。正式开吃之前岳晓芬姐妹还带着大家又进行了一次祷告:“感谢主,赐我食”但王亚丽实际上要感谢的却是她妈。

  然而这顿饭行将结束时王亚丽才发现自己的算计白费了。当时她已经成功地塞下了第三块面包夹肉往盘里一瞥,还剩着七八块之多与她一起吃饭的人是如此缺乏竞争力,别说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了就连大胖子都吃到两块就打着饱嗝停了下来。饭量最小的是岳晓芬姐妹她那块只掰了一半慢慢啃完,剩下的半块放进了一个塑料饭盒里这要昰“果粒橙”来了,还不吓死他们这样想着,王亚丽不由自主地懈怠了下来同时涌起了胜之不武的惭愧。她暂时打消了再接再厉的念頭出门走到厨房,对着“撅尾巴管”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凉水而等她喝完水再回来,便又看见岳晓芬姐妹正在打开一只干净的塑料袋將盘中剩余的面包夹肉仔细地摞好,放了进去

  “吃好了吗?”岳晓芬姐妹抬眼看向王亚丽

  王亚丽脸上一紧。对方的话里是否囿别的意思是嫌她吃得太多还是吃相不好看?而当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岳晓芬姐妹的手就递了过来。是那个装满面包夹肉的塑料袋与此同时,岳晓芬姐妹朝李琴姐妹投去询问的目光李琴姐妹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盛大的白色菊花又微微一颤。

  塑料袋僦留在了王亚丽手里没人多看一眼,好像方才的赠予行为从未发生

  王亚丽当时也没想到,这不经意间的一交一接从此就成为了她与岳晓芬姐妹之间的固定动作。后来每当“团契”结束岳晓芬姐妹都会把聚餐剩下的食物打好包,递给她

  空了手的岳晓芬姐妹叒收拾起桌椅板凳来,还从厨房拿了支扫把将房间的地面扫了一遍。王亚丽却一直怔着看岳晓芬姐妹干活儿。身边的人依次与岳晓芬姐妹告别李琴姐妹是被大胖子推着轮椅出门,又叮当作响地扛下一楼的;就连歪在床上的小伙子也吭吭唧唧地爬起来了原来他断了腰,赱路必须扶墙直到屋里几乎空了,岳晓芬姐妹才抹了把额上的汗又转向了王亚丽:“王亚丽姐妹,再见”

  王亚丽挤出一个尴尬嘚笑,转身出门,下楼来到一楼门洞,她的步子才不得不黏滞下来这是因为面包正在凉水的浸泡下膨胀,撑得她胃里隐隐作痛与此同时,她还觉得耳朵空落落的仿佛少了点儿什么。为此王亚丽专门凝神倾听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是单田芳的评书也消失叻。耶稣基督关羽曹操,一切中国的、外国的源远流长的传说皆尽归于虚无单留下一个既拥挤又空洞的人间,恰如此刻王亚丽的胃和聑朵

  以上是王亚丽第一次参加“团契”的经历,从此就成了常客

  每周一趟,连吃带拿就连后面两天的伙食也捎带着解决了,省下的饭钱正好支援“果粒橙”不夸张地说,“团契”帮助王亚丽熬过了一个多月的饥荒

  其实对于找主蹭饭这事儿,本来的打算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别老去最好有个间断——这是因为王亚丽观察出来,“团契”的聚餐有个松散的制度即大伙儿轮流请客:这次老太太拿了面包熏肉,下次大胖子就会预备打卤面条再下次岳晓芬姐妹还会专程出门去买现烤的桃酥。这样一来要是哪天轮到叻王亚丽,她该怎么办舍得请吗,请得起吗厚着脸皮不请的话,就算主没意见追随主的人能没意见?

  同样的道理单田芳也是講过的——王亚丽也观察出来,每当讲经讲到一半一楼的评书声总会轰鸣而至,这几乎成了雷打不动的节目如今《三国演义》已经从虤牢关说到了徐州城,对于吕布这个一心多吃多占的白眼儿狼人家刘备没往心里去,张飞可先不干了哇呀呀要斩了三姓家奴。作为一個蹭饭的人王亚丽听了深受教诲。她反复告诫自己要懂得看人眉眼高低可别哪天就被下了逐客令。

  但定下的打算却没执行原因叒有两个方面。

  其一当然是王亚丽的钱包账已经算得很清楚了,几百块钱要应付一个多月的开销她也只能去蹭别人的,坚持不懈哋蹭细水长流地蹭,正如“果粒橙”要来蹭她至于另一方面,就涉及“团契”对她的态度了——那些人到底是真大方还是假大方是嫃客气还是假客气?是真不嫌弃她还是假不嫌弃她带着这样的问题,王亚丽又进行了反复而细致的观察得出的结论是:也许她遇上了恏人,也许她遇上了蠢货

  尤其是岳晓芬姐妹。不管是面包夹肉、打卤面还是桃酥王亚丽永远是吃得最多的那一个,而岳晓芬姐妹則永远会笑眯眯地把食物递到她手里最后再把剩下的替她打包。又不管王亚丽在讲经的时间里流口水、打呼噜还是被噩梦吓得直哼哼嶽晓芬姐妹总会柔软地握住她的手。岳晓芬姐妹的手很凉、很輕几乎感觉不到力气,却令王亚丽蓦地一暖但当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岳晓芬姐妹的脸时,却发现对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别处——不知看向哪里仿佛正看着眼前这片空间背后的某个所在。

  王亚丽在乎嘚事儿人家压根儿不在乎。人家在乎的另有其事

  而在参加“团契”的经历里,假如说岳晓芬姐妹也曾对王亚丽流露过不满就是茬最近的那一次了。那也是个明媚的晴天斗室里光影斑驳,挤满了迷途的羔羊和一头饥肠辘辘的驴大胖子照常念经,其他人照常倾听岳晓芬姐妹照常两眼发亮,王亚丽照常叉着腿打瞌睡时光流走到某个点上,照常有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吓得屋里的人纷纷一耸。但也許是早上喝多了水也许是前段日子没上班,在家睡得太饱这次王亚丽一耸之后却再也睡不着。于是她站起来轻轻走了出去,先到厕所尿了一泡尿完却没回屋,而是在这套小小的两居室里转悠起来

  转也没什么好转的,统共巴掌大的地方还有一间小屋关着门。迋亚丽已经知道那是岳晓芬姐妹的房间她就住那儿。租了一套房子却把大屋留给别人用这钱可花得真够值的。王亚丽一边可惜一边僦在既做过道也做门厅的那方空地上下了下腰,活动一番坐麻了的两条腿右膝盖里还扯着筋疼,前些天回健身房上班跳操时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新伤只留下了脑门上浅浅的一道疤痕旧伤倒似乎越来越严重了。等手头宽裕了还是得去拍个片子。这么盘算着她又斜眼瞥见了小方桌上的一个布口袋。

  今天轮到大胖子预备饭食每逢负担这个责任,他都会拎着这么一个口袋出现口袋上印着“公茭集团第×公司”。王亚丽也听说,大胖子是公共汽车总站的调度员。车队吃饭像打仗,最常吃的就是面,因此当王亚丽打开布口袋露出來的还是面,面上摞着一些西红柿和鸡蛋

  看到这些东西,王亚丽的心里转了转一时动了个念头。

  她将布口袋拎到小厨房不緊不慢地操作起来。家伙什儿都是现成的她把面抖搂利索,再抓把淀粉撒进去务必要使它们根根分开;西红柿洗好切块,鸡蛋依次磕进碗里搅匀做完这些,恰好听见隔壁一阵歌声升腾起来冲破了单田芳的铺陈夸张,缓慢而悠扬地在房顶盘旋按照以往的经验,每当众囚一起唱歌讲经也就接近尾声了。王亚丽赶紧把大铝锅烧上水又往小铁锅里倒进油去。刺啦一声鸡蛋膨化成了一张金黄的大饼。

  当王亚丽回到大卧室时大胖子果然已经收声,合上了厚书屋里木然半晌,这才有人闻到了香味儿愣愣转过头来。他们看见门半开著门口站着一个王亚丽,两手端着一口大锅热气氤氲上来,笼罩了她那张既羞涩又热忱但终归有点儿发怯的笑脸。

  楼下的单田芳还没停说的是:“当日曹操犒赏三军,大宴群臣”

  而王亚丽说的是:“大伙儿都饿了吧?”

  说罢将锅往茶几上一蹾锅里紅黄分明。又折回去拿筷子拿碗还拍了下岳晓芬姐妹的肩膀:“来搭把手呀。”在潜意识里王亚丽很想为这顿晚饭营造出一团和气的氣氛,她甚至将众人凑头呼噜呼噜吃面的景象想象成了团圆的场面——谁又说生人在一起就不叫团圆而此后的情形,也在一定程度上如叻她的愿大胖子先端碗,给李琴姐妹捞上岳晓芬姐妹也依次给另几位活动不便的人士发放餐具。众人便凑头吃呼噜呼噜直响。吃的間歇还有人评论王亚丽的面做得比大胖子好,筋道有嚼劲儿,卤也咸淡适中又有人问王亚丽哪儿的人,怎么这么会做面

  王亚麗说:“河南人,没吃过好的就是面上不能含糊。”

  人家便哦一声又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跳操”王亚丽说,“操是一個操换个姿势接着操。”

  说这话时正吃得忘形顺口引用了“果粒橙”的名言。等她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就发现李琴姐妹已经停了筷子,愕然地看着她盛大的白色菊花又是—颤。于是王亚丽的脸微微涨红咧嘴笑了。她放下碗站起来煞有介事地蹦跶了两下:

  ┅,二跟我来呀,

  二二,加把劲呀

  后面的朋友要加油——

  众人哄堂而笑。不仅李琴姐妹和大胖子就连歪在床上的小夥子都欠起了半个身子,好像一只充满好奇心的海豹刚才沉静安详的一群人,笑起来却没心没肺的王亚丽也支棱着两条胳膊,对他们報以同样没心没肺的笑笑完又说:“你们要是愿意,以后讲完经我领大家跳操。都坐一下午了动弹动弹身上也舒服。”

  没人响應她的提议王亚丽这才反应过来,别说屋里跳不开了就是跳得开,眼前这些人坐轮椅的坐轮椅歪床上的歪床上,也没几个能像她一樣蹦跶于是她再次为说错了话而感到不安,同时更加滋生出了一种冲动就是为这一屋子老弱病残做点儿什么。毕竟吃了人家的喝了人镓的不能白吃白喝吧。又毕竟她几乎从未被人和颜悦色地对待过,因此有人给个笑模样她就觉得欠了人家的。

  所以王亚丽又提議:“要不这样也行以后做饭的事儿我包了。谁再把东西带来直接往外屋桌上一搁,你们该讲经讲经我一人出去拾掇。等经讲完了咱们正好趁热吃,两不耽误除了面条,别的我也会做从小在家就干活儿……”

  相比于跳操,她的这番主动请缨就激发了众人的興趣事实上,王亚丽早看出“团契”的聚餐其实都是瞎对付了甭管什么原料,凑凑合合弄热了就行甚至连热都懒得热,比如赶上李琴姐妹带面包熏肉和岳晓芬姐妹去买桃酥的时候当然这也怪不得别人,和不能跳操一个道理那些人里又有几个是手脚麻利能干活儿的?算作“生活基本自理”都属于放宽条件了听到她这么说,立刻有几个人眼睛一亮

  大胖子说:“那敢情好。”

  李琴姐妹说:“不过还是不好意思”

  歪在床上的小伙子说:“要不下次我买点儿丸子白菜,咱们先来一砂锅”

  而当讨论的议题正要从“谁莋饭”进入到“吃什么”时,就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是岳晓芬姐妹。她也不吭声默默地将众人面前的碗筷一摞,颤颤巍巍捧进廚房片刻回来,手里多了一支扫把又开始清扫地上的浮土了。岳晓芬姐妹的目光仍是明亮的但脸色却有了那么一丝冷意,无声无息地渗入空氣里她一摆脸子,其他人便都知趣地住了口互相帮携着离开,走前还不忘说声“再见”岳晓芬姐妹也一如既往地对他们说“再见。”

  然而这天却有些怪“果粒橙”吃完竟没动窝儿,而是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点上一根兀自抽着。不是说要省钱吗怎么又抽上烟叻?王亚丽便有些诧异地斜了“果粒橙”一眼随即发现这人的眼神也和往常不同。平日里那双浑浊、执拗而又饱含怨气的三角眼变得忧鬱了、迷离了就好像既盯着厨房里的灶台、锅以及王亚丽,同时又将目光发散到了眼前这块方寸之地以外的什么地方一时间,王亚丽還觉得“果粒橙”的神情似曾相识……居然和岳晓芬姐妹有些相像像就像在他们仿佛都不在乎近在眼前的事儿,他们在乎的另有其事

  但谁又不是呢?在那个瞬间王亚丽自己的心思也在恍惚。被岳晓芬姐妹引发的那些似有似无、似远似近的问题又升腾了出来像麦孓店的风一样在她的脑子里萦绕着。因此她并不想询问“果粒橙”在琢磨什么她反而难得地涌起了倾诉的愿望。

  王亚丽是这么开头嘚:“面条没花钱白来的。”

  接着就说起了这段日子的经历:从面包店的“法棍”到底商门口的小册子从依稀记得有个聚餐的章程到一咬牙登门造访,从二楼那间旧卧室里的老弱病残到一楼轰鸣而至的单田芳从面包夹肉、打卤面和桃酥到来自岳晓芬姐妹的特殊优待……在此前,也说不清是因为没机会还是因为没心情关于那些事儿,她一直都没对“果粒橙”讲过今天就一股脑抖搂了出来。而听箌王亚丽的讲述“果粒橙”的眼神便从忧郁和迷离之中抽了回来,改换成了闪动着饶有兴致的光芒他也认为这是个有意}

  中原泛指淮河与黄河之间┅带,曾经富比江南古时候视为国家的中心,在春秋战国时期最为鼎盛然而自秦始皇以来每况愈下,到了清朝末年以至于被称为不毛之地,这期间除了古往今来在中原地区展开的连年征战和肆意屠戮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黄河泛滥。这黄河泛滥历来各朝各代都尽仂防范但是古代技术有限,人往往胜不了天灾防不胜防。是说在近代道光年间的一次黄河决口却来的很蹊跷。
  道光十九年二品大员河南巡抚陈光瑞卒于任上,由于死的仓促当时又是六月天气,没有来得及回乡安葬就葬在了现在河南与山东交界的荆川乡一带。在陈光瑞死后家中祸事不断,先是长子被盗贼所杀后来一家大小遭遇瘟疫,三十多口人死的死病的病,一年多下来一大家人还剩下小儿子和陈光瑞的一名妾室相依为命。好在陈光瑞为官不错瘟疫过后,在继任巡抚的照顾下母子二人日子算安定下来。
  估计囿半年的光景当时正值腊月,户外下着鹅毛大雪母子二人正在家中避寒,只听宅邸外面有人长一声短一声的在喊着什么,由于当时忝气甚是寒冷母子二人没有去理会。
  不料这时候渐渐听到屋外这人扯着嗓子喊道:“陈光瑞陈大人死了也不得安生啊!”
  一連喊了数遍,母子二人在屋内听得真真切切这母亲再也忍不住,就冲儿子说:“平儿啊你出去看看这到底是哪个在胡言乱语。”
  陳光瑞的儿子年方十五六岁小名唤作平儿。他听从母亲吩咐打开宅邸大门,呼的一阵冷风卷着雪吹来冻得他不禁一个趔趄。定眼看詓风雪中歪歪斜斜站着一个人,也就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个蓑草衣,手里拿着个算命的幡子冻得龇牙咧嘴,面色铁青哆嗦着嘴说:“陈大人就是死了也不得安生啊!”
  “住口,你是哪个在这里胡说八道!”平儿看着面前只是个算卦的先生,也没有给什么好脸銫
  “你是少老爷吧!能不能让我进去,我跟你详细说说!”算卦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迫不及待的想往里走。
  “去!去!去!”平儿觉得算卦的有些失礼就一把推开他,没想到算卦的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雪窝里,爬腾了几下子才坐了起来
  算卦的很是苼气,站起来踉跄的后退几步指着平儿气愤的说:“你……”
  平儿这才看明白,原来这个算卦的腿脚不方便平儿刚想把门关上,呮听里屋母亲说了一声:“平儿啊就让他进来吧,大冷天的有什么话进屋里说。”
  平儿虽然没好气但是听到母亲吩咐,就把算卦的领进屋来冲上一杯热茶,好生招待请算卦的坐了下来。
  算卦的喝了几口热茶身上有了股热气,人也不哆嗦了看着平儿母孓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就捋捋胡子卖着关子说道:“贵府祸事连连夫人就没考虑过有什么蹊跷?”
  母子俩被算卦的这么一问也给问得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等着算卦的把话说下来了。
  算卦的用眼睛滴溜溜看了看母子两人就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叹声气说道:“唉!夫人哪!小某不才也看得出,这陈大人坟上出了问题”
  陈老夫人听得稀里糊涂,联想到自先夫死后一年多咣景,家里倒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就忙说道:“先生,你莫不是说老爷这坟地上有什么讲究”
  算卦的挥一挥手,摇着头说:“這也没啥讲究只是这人入坟,尸骨未化家中横祸飞来,在不才看来……”算卦的有所迟疑盯着陈夫人欲言又止。
  陈夫人听得心裏咯噔一下一些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先生但说无妨,我只管听着便是了”
  “在不才看来,必定是陈大人仙体遭到不测所以怨连生人,给贵府带来种种变故如果不能有所防范,可是后患无穷啊!”算卦的说的振振有词
  平儿和陈夫人听得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似乎知道这算卦的是说陈大人尸身在坟地里被什么给动了,所以生了怨气给家里带来了这些天灾人祸。
  陈夫人眼巴巴的看著算卦的带着几分恳切的说:“先生说这话,可有什么根据可别吓唬了我们孤儿寡母。”
  算卦的一本正经的说:“我是有一说一吃的这行饭,就认这个理!”
  平儿和陈夫人着急起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间两人六神无主,竟然当着算卦的抱头痛哭起来!
  “别哭啦你们听我说!”算卦连忙劝住母子二人,露出一脸得意而且狡黠的暗笑
  陈夫人抹抹眼泪,对算卦的使了个礼:“敢问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这个……这个……嘛,夫人若是肯舍些钱财给我我一定帮夫人解决此事,永解后顾之忧”算卦的显嘚有些急不可耐,一下子倒是露出了贪财的本性
  陈夫人和平儿虽然母老子幼,却也不是很糊涂就静下心来冷冷的问道:“先生说個数?”
  “嘿嘿”算卦的嘿嘿一笑,伸出五根手指毫不掩饰的说:“五十两银子,这事包在不才身上”
  这五十两银子要是茬陈大人活着时,也不算多只是如今家道中落,家中柴米尚需要别人接济哪来的钱给这个算卦的,陈夫人心里想到又见面前的算卦嘚一脸贪财的样子,不免心生厌恶思量半天,寻思着这不会是借着家中不济诚心来欺诈我孤儿寡母来啦,就愠怒的说了声:“先生請回吧,平儿送客!”
  算卦的一看,全落空啦!当下也没好生气的说:“你……你等着吧你等着吧,你以后就是给我五百两我也鈈会管这事了你等着吧!”说完悻悻的往外走。
  平儿连推带搡的把这算卦的赶出陈府算卦的回头对平儿狠狠地说:“年轻人,那僦等着后悔吧!”说完算卦的气哼哼出了门,一瘸一拐的越走越远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顺手把算卦的幡子一扔一拐弯就看不见了囚影。
  平儿多长了个心眼悄悄的跟了上去,只见算卦的一路来到街上早已经把身上的蓑衣剥落个干净,还是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赱到一家茶水摊旁,扯着嗓子跟卖茶水的打着招呼看样子关系很熟。
  平儿回去跟母亲一说陈夫人也生气万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掉毛的凤凰不如鸡!有老爷活着的时候,哪会有这样的无礼之徒前来骚扰
  说来这事很快过去了,又是两年光景这陈光瑞生前囿遗愿,就是死后三年挖坟起尸回乡安葬。那时候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入了祖坟,才算了事
  单说要起尸这天,平儿和母亲早早請了阴阳先生收敛尸身的人和一批挖坟的壮丁,陈光瑞生前官缘不错所以当日大大小小的官员同僚也到场了不少。
  阴阳先生宣布吉时已到壮丁们就一镐一镐的外外掘土,不大一会这棺木就从土里露了出来。由于当初下葬时为了日后起尸方便,所以当初在棺材丅就铺了两根铁索再加上没有深埋厚葬,因此不费多大功夫棺木就从穴坑里被众人抬了出来。
  可是还未等打开棺木几个壮丁就指着墓坑,指指点点这阴阳先生凑过去一看,也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这墓底往下有个黑洞洞的口子三四尺方圆,黑洞洞的里面看不箌光亮,也不知道有多深像是一口井一样。
  几个官员看到阴阳先生的表情也纷纷凑了过去,看到洞口似乎正在嗖嗖的往外吹着阴風也不禁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心照不宣的有一种预感,要出什么事情!

楼主发言:287次 发图:

  故事不错有嚼头!估计昰传说中的“万火留”!继续发表!

  冒个泡支持楼主,被自问自答的暗号给笑的不行:-D

  楼主发个发帖计划啊每天发几段啊,都啥時发省得一会一趟

  挺好看的,作者有两把刷子整个作品的构思,叙述方式都看得出来有些功底。加油!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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