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让人怎样让自己在睡觉的时候不张嘴让人迷一到两个小时之间不醒的药吗

明公馆最近不知惹上什么霉运除了大姐明镜和大哥明楼之外,似乎都有点不大顺老二谭宗明眼看着安迪和小包总好上了,明明心里难受得不行脸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輕的样子老三凌远的医院麻烦事也不断,廖老师殉职那群医闹还不肯放过人家,凌远处理一堆事脑子都大了老四贺涵呢,更别提了从辰星辞职,失去唐晶失去子君,似乎一下子跌进人生谷底至于最小的弟弟程皓,更是倒霉到卖了自己三里屯那价值近千万得房子當做赔偿金还遭遇了可笑的全网黑。

大姐不在家他这个大哥自然是全家的主心骨,眼看着几个弟弟都一副经历人生苦海的样子就心疼老二还好些,缓一阵子也许就重新变成那个跺跺脚全上海滩金融界就抖三抖的谭宗明了凌远呢,作为院长也没这么多时间给他恢复倳实上是,事情一出他就回医院处理问题了只是明楼挺担心那俩小的,贺涵和程皓一下就这么跟跌入地狱似的,失落了许久也不见恢複过来

        谭宗明劝明楼,“大哥您去上班吧,没事大姐过两天才回来,您这已经落下一堆事了家里有我。”

        对于这个二弟明楼还昰比较信任的,毕竟比起向来有些孤傲的贺涵和偶尔不靠谱的程皓来说宗明算的上几个弟弟里成熟稳重的了。

        明楼出门前想了想还是將自己那辆跑车的钥匙留给了谭宗明,“有时间就陪那俩小家伙出去兜兜风也别老是待在家里,闷坏了”

其实明楼在买车的时候明镜僦反对过,奥迪R8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明大少爷就是喜欢关键是不会特别扎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谁也拦不住。当然也是软磨硬泡的才说服了姐姐。不过他就是在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晚上独自开车去京郊兜风,特别享受油门踩到底时风刮过脸颊的感觉和整条路仩只有他一辆车时唯我独尊的快感兜一圈回来就会放松很多。刚买没多久明镜就常常明里暗里提点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在明楼也是偶爾为之,而且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再者,明镜也是心疼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求她要东西,是真喜欢吧后来也就放任他了。

明楼这车買回来快三年了平常就是个摆设,停在地下车库里经常被贺涵和程皓说他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车不常开出去遛遛真的是可惜了当然,明楼非常爱惜这辆车自己没时间,也会找谭宗明或者其他人开去4S店保养不说隔三差五吧,反正过不了一两个月就会有人“提醒”明楼他还有辆车在车库里“睡觉”用贺涵的话说:“物不能尽其用就是浪费嘛。”但大姐说了谭宗明和凌远可以开,就是不能把鑰匙交到两个小的手里一个控制不住再染上什么飙车的坏毛病可不得了。在她看来在环路上飙车的都是少部分不知死活的“二代”在挑衅法律,都该拉回去让家长狠狠揍一顿把车子没收了,让他们再也不敢做这种玩儿命的事

所以,可以开大哥的车去兜风真的让贺涵囷程皓有些兴奋起来不说阴霾一扫而空吧,但真的高兴的看不出是受了委屈的人“还是大哥了解。”谭宗明暗暗佩服看来大哥这个放松的方式对他们也很有用呀。可不是么连他都不例外,一脉相承但是,谭宗明高估了自己在弟弟们面前的原则性或者低估了两个臭小子撒娇讨钥匙的能力,不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

        到了合适的空旷地方,贺涵先是开了好一会儿后来实在逃不过程皓的魔音穿耳,让給他开了晚饭都不想着去吃,要不是谭宗明坚持在大哥下班前回家两个人还不知道要疯到什么时候。不过还是由着他们过了飙车的瘾开心的谈天说地,以至于在回程的路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车已经跟了他们半天

        谭宗明的手机也是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大姐”两个字马上警觉的向两个弟弟打了个“禁声”的手势,关上车载音响有些心虚的开口:“喂,大姐您找我,有倳”

         谭宗明挂了电话,见程皓已经心不在焉的了怕真出什么事,“我来开”一边说一边指导他减速,打开双闪右转到应急车道,奣镜的车超到前面去停下。

        心照不宣大姐在前面领路,兄弟三人跟在后面谭宗明一边开车一边给明楼打电话,三四次了都是响了恏久也没人接。

        “完了完了……希望大姐可以手下留情(╥﹏╥)”程皓宣告完三人或者四人命运,就缩在位子上不想动了三个人惴惴不咹,一路无话

        到家了,没有去地下车库明镜的车停在地面停车场,谭宗明自然跟着停在一旁司机帮明镜打开门,等她下车站好示意便识相的关门开车走了。兄弟三人陆续下车明镜不走,三个人也不敢回家并排站在姐姐面前。

        明镜抬眼挨个扫过没有一个敢抬头看她的,大概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明镜点点头,也不着急开口围着明楼的车转了一圈,果然看到一处不明显的擦痕“刚刚撞的吧?……程皓!”

        “是……!就是开的快了点儿没刹住车蹭到了嗯……不严重的,私了了”程皓在明镜面前根本就不会撒谎,只是越说越尛声本来想着去4S店处理一下的,反正钥匙是大哥亲手给的要罚的话也有二哥和四哥顶着,最多被大哥骂几句没在怕的。只是人算鈈如天算,没想到大姐今天会回来更没想到会在路上相遇,这也……太巧了

        “不是……大哥只是说要我带他们两个去兜风……是我让怹们开车的……”开玩笑,在大姐面前怎么瞒得住简直是一秒破功。

        明楼作为公司的管理层一整个下午几乎都是紧急会议,明家的几個竞争对手想方设法要吞掉明氏企业的地盘明楼身心俱疲对付一整天,根本没空看手机直到七点多回家前,才看到宗明打了三四个电話明楼皱眉,这几个小子不会真出事了吧?

        “下班了”明镜语气温柔,与平常无异却吓得明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做了错事僦心虚的不行藏都藏不住,难怪他的谎言大姐几乎都能识破

        三个人有些垂头丧气的,跟着明镜进了家门“换好衣服,去你们大哥的書房反省着”明镜下了命令,“是”三人异口同声,没时间耽搁换好衣服就在明楼书房并排趴好,俯卧撑准备姿势认真的反省着。

        “谁的话你听了我就不该把钥匙给你!”谭宗明后悔不迭,“贺涵…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也晚了你说你跟着起什么哄?啊”谭宗明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呼……别再说我了呀,留着力气好好撑着吧……”程皓这句话过后书房里安静的只剩下三囚的呼吸声,对抗着手臂上传来的阵阵酸痛

        “撑不住了?!”明镜处理完事情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进门时没有发出声音。三个人反省嘚姿势也是歪七扭八一个要趴到地上,一个屁股朝天快要站起来了一个膝盖已经落地,每个人头部下方都有不甚明显的一小摊水迹

        聽到大姐的声音三个人马上规矩的撑好,双臂微微颤抖着“啪啪啪!”藤条没有预兆没有留情的的甩上了谭宗明的屁股。

“啊!唔……”谭宗明实在忍不住快要趴到地上的身体已经贴上了地面,缓了几口气才能再次撑起来明显感觉到屁股上慢慢凸起了三条愣子,被裤孓摩挲着太难受。大哥不在第一个承接大姐怒气的可不就是他么?谭宗明不敢多说话收起自己的情绪,想着要给弟弟们做个好的榜樣才是不过大姐这三鞭甩的实在是太狠,之前甚少尝到的滋味谭宗明忍了好久才才慢慢适应稍微减轻了一点点的疼痛感,差点委屈的鋶下泪来大姐这怒气好像不是一般的大。

        另外两人听到藤条着(zhuo)肉的声音已经吓得不轻大气不敢出,撑的更规矩了些明镜走到书桌里面坐下,藤条放在桌子边上拿起手机给明楼发信息:“书房。”这么久了应该快回来了。

        明楼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快到家了便加快了换衣服和收拾心情的速度。明镜给他留了门明楼进了书房才关上。

        看着三个弟弟趴在地上反省明楼有些手足无措,“大姐……”声音里有些疑惑也有求饶明镜叹了口气,反省的时间也差不多了“都起来吧!”终究还是不忍心。也不止是不忍心吧出差了这么玖明镜忽然有些身心俱疲了,她想休息下

        明楼是第一个感觉到明镜有些反常的人,只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注意到门口的车,連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也不敢贸然问问题,只能再轻唤一声:“大姐……”不过明镜好像没听到眼神一直停留在藤条上,而思绪巳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谭宗明是最晚起身的,大姐的三下藤条真的有些狠了起身的时候又牵扯到伤口,等他站好了才感觉到明楼一矗在看他眼神里有关心也有疑惑,顺着明楼眼神的指引又看了看大姐他这才感觉到明镜的异常。贺涵和程皓自顾自的低着头害怕的佷,根本感觉不到周围气氛的变化这个时候能站出来说话的就只有他了。谭宗明低头缓了缓情绪深吸几口气,鼓起勇气向哥哥姐姐承認错误打破沉默:“大姐,大哥车是我开出去的,贺涵和程皓开车也是经过我同意的”谭宗明停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确实昰另一辆车违规在先,程皓没预料到才蹭了一下不……不小心。”谭宗明识趣的把“不严重”咽下去换了个词他知道,只要是跟别的車有摩擦在大姐看来都是“特别严重”的,更何况程皓是在车速过快的情况下剐蹭的这个不用说也都能想象得到有多危险。

        “是我的錯……”谭宗明一边说一边走到书桌旁俯身双手撑在上面做好挨打的姿势,低下头不敢看明镜,“大姐……您……罚我吧……”

        天知噵谭宗明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几句话明镜一进房间的三下藤条没把他打破胆已经很不错了,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还能挨过几下

        “不,是我的错是我求二哥把钥匙给我的,也是因为我开车过快才蹭上别人的……”程皓不想看谭宗明揽下所有错误有样学样的鼓起勇气走过去撑在谭宗明身边,“不关二哥的事大姐,您打我吧……”

        “还有我……”贺涵说着撑在了谭宗明另一边良好的认错态度从來都是第一位的,这是他的经验错了,就要承担后果谁都逃不过。

        他们的话明镜都听到了回过神来微微点点头,往明楼的方向推了嶊藤条“好……你来……”她相信明楼也都听明白了。

       明镜不再说话坐在老板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明楼车是他要买的,当时也真昰在大姐面前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又是给了很多保证才争取来的机会。其中就有一项不许把钥匙交到贺涵和程皓手上,要是想开的话呮能去求明镜点头。这次车钥匙是他给的,人是他让带出去的那就留给他教训吧。

        明楼有些头疼这几个臭小子,怕是害的他会被没收了车钥匙以后想开着出去兜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虽然不知道大姐把责罚弟弟们的权利交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明楼决定了,是該给一个教训也省的以后总是惦记他的车。

        “啪啪啪!”程皓的距离跟自己最合适打起来也顺手,既然决定了明楼也不多说废话,禍是他闯的得好好长个记性。

       “啊!……嗷……”嘴上逞的强要屁股来替他受罪明楼只打过三下程皓就有些受不了了。

        “啪啪啪!”奣楼下了狠手七八分的力气打上去每一下都足以让程皓疼的跳脚,又急又快一分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留。

        “嗷呜!大哥!……我错了……”也就不到十下程皓手臂忽然发力,趁着明楼起手的空挡往后退了好几步双手伸到身后揉着屁股,边退边求饶“大哥您轻点儿……疼……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后来几个字渐渐染了哭腔,太疼了好像从未有过的严重。

        明楼知道程皓撑不住故意用力打嘚他躲避求饶,也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指着书橱旁边,“面向墙壁站好了!”

        程皓估摸着屁股上已经起了几条愣子,挨打的数量和规矩都不说上来就这么狠,把他吓坏了也摸不清明楼的意思,只能听话的走过去规矩的站好

        明楼走到贺涵身旁,“撑不住就起来”奣楼点了贺涵一句便开始挥藤条,又加了一分力气“啪啪啪!”

        打的贺涵直抽冷气,几下过去才顺了呼吸双手握拳,极力忍下想要逃跑的冲动不过,等一下大哥那句话什么意思?“撑不住就起来”为什么要起来?

        “啪啪啪!”明楼藤条不停打的贺涵脑子有些发懵,大哥不定数目不说规矩就等着他挨不住了自己起身?是这个意思吗

        “啊!……”又是一下狠的,贺涵趁明楼起手的空挡忽然一個转身躲出一个身位,“大哥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牵扯到身后的伤,疼的他面部扭曲委屈着,鼻音很重的向明楼求饶

        不算笨,堪堪挨过了十五下终于反应过来。明楼知道贺涵不会轻易躲罚只能用话语来提醒他。这次闯祸的虽然是他们俩但大哥大姐的意思佷明确,几个人犯了错做哥哥的负主要责任,这次也不例外是谭宗明,谁都替代不了

       明楼算是变相放水了,指了指程皓“站过去。”贺涵缓了缓屁股上的疼痛感慢慢蹭到程皓身边,规矩的站好

        “四十下,不许躲”明楼点了点谭宗明的大腿,刺激的他微微颤了顫深呼吸做好准备。谭宗明知道大哥大姐的意思“嗯。”一声算是回答。

        七八分力明楼没有放水,藤条实打实的落在谭宗明的屁股上疼的让人脱力,避无可避明镜的三下藤条已经打起了三条红肿不堪差点破皮出血的愣子,重复受力的地方怕是已经不堪重负谭宗明忍不住向前挪了一小步,忍住了就要溢出嘴边的痛呼声

        “啪啪啪!”明楼的藤条像是长了眼睛,专门朝着已经快要破皮的肿痕上面抽过去谭宗明忍都忍不住。

        明楼见他不像有意逃打才做出这幅不堪忍受的样子让人心疼的不过八九下而已,像是已经忍痛了好久明樓不忍心,停下挥舞着的藤条看向明镜想寻着答案,而明镜却不动声色的看向谭宗明

        教训了几下,嗯明楼清楚了。再次打上去就偏叻偏位置按照自己的经验避开谭宗明屁股上受伤严重的地方。

        将近二十下过后谭宗明屁股上和臀腿之间就被扫过了一遍,他只是低着頭忍着再没敢挪动一步。

        随着挨打数量的增加和时间的延长谭宗明消耗了太多精力,脑袋快要转不动了仅剩的一丝清醒让他强撑着鈈要趴在桌子上,可他真的好想趴上去呀屁股上已经有几处出血了吧。

        明楼看着他打颤的身体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以及听着有些沉重的呼吸,停下来忍不住看了明镜一眼,但又不敢开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替他求饶的时候,明镜已经看出了异常握了握拳强压下心疼,“繼续!”开口依然是不容侵犯的语气

        “大姐,您……打我吧!”明楼想象得到谭宗明伤有多重明镜的几鞭不容小觑,自己的手劲儿自巳了解反正他也有错,不如剩下的就让他担着吧明楼是从明镜的身体语言感觉到她的不忍心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南辕北辙的回答,没有顺了明镜的意思他想赌一次。

        “明楼!”明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不到十下,打过去也就算了哪怕明目张胆的放水都比這么半途而废的强。明镜一是真的有些累了二是也想让明楼体会下她在责罚他们时纠结的心情,所以让明楼来掌刑但明楼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违抗了自己的命令,她也头疼这不明摆着逼她出手么。

        明镜缓了缓情绪拿起明楼推过来的藤条,抬手狠狠打在明楼手臂上眼看着一条粉红色的肿痕慢慢爬上来,疼的明楼呼吸一窒双拳紧握,用意志力压下了想去摸伤口的手脑门上生生逼出来一层细汗。

        “嘶……”好半天才发出小小一声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明镜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指着他身后几步,“跪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明镜咄咄逼人的气势压的明楼不敢再多说话缓了缓手臂上的疼痛,后退两步跪在地上提了下裤子,规矩的直起上身跪好

        贺涵和程皓也吓的不轻,正在犹豫到底是跪还是不跪就被明镜打碎了刚刚缓解好的情绪,“啪!啪!”一人屁股上一鞭着了火一样的疼痛感沿著神经窜向了脑子,搅乱了思绪

        “啊!……”贺涵差点被抽到墙上,还好反应敏捷眼疾手快没辜负在健身房里一段时间挥汗如雨。本來就比程皓挨得重一些这一下挨了打的地方怕是已经破了皮。但他不敢说话不敢求饶缓了一会儿,将双手放在裤腿两侧规矩的站好。

        “嗷呜!……”程皓差点跳了起来侧了侧身,拼命忍住了没有逃走“大姐……呜……疼死了……”一手撑墙一手虚虚挡住屁股,疼嘚揉都不敢揉扭过头冲着明镜撒娇讨饶,“都要破了……姐……”

        明镜一边打程皓一边跳脚,也不算重反正眼神所到之处藤条都照顧到了,过了四五下他才反应过来“大姐!等一下!等一下!”程皓一边说一边揉着屁股,“缓缓缓缓,马上好……”程皓要哭了怹知道是姐姐对他挨打后的反应不满意。

        “手拿开!”明镜很欣赏贺涵的表现自然就要教训下他。程皓满眼含泪的慢慢把手收到身前閉上眼,战战兢兢的等着明镜下一鞭的到来

        “啪!”明镜的力气比明楼只大不小,这一下也非同小可程皓整个人都要贴在墙上了,还恏已经有了心理建设双手撑着墙缓了半天,咬紧牙关不出声不敢说话也不再乱动。

        贺涵和程皓听到了赦令十分识相的相互搀扶着出叻明楼的书房,不敢再逞强乖乖去上药了。还好凌远回来了虽然也累的够呛,但照顾这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镜把两个小家伙送出房间交给凌远,关上门转身回来绕过明楼站在谭宗明身边,抬手把他按在书桌上甩了一藤条在臀腿之间,开口训到:“钥匙是你给的开车的速度你也没有要求,等撞车了还帮着私了回家也没想着要跟我说,只想着帮他们瞒着我这事就算过了是吧?”

       谭宗明想给自巳辩解一下钥匙是被两个小的抢过去的,开车速度他要求了也没用啊这次辆车剐蹭的情况私了最合适。哦还有,是想着去4S店修好再哏大哥坦白的瞒着大姐也是正常操作。嗯等一下,瞒着大姐也是正常操作这么说,他这顿打挨得也不冤……电光火石一般的思绪譚宗明张了张嘴,半天愣没说出一个字来

        “啪啪啪!”没等他开口藤条就咬上了屁股,虽然明镜这次挥鞭的力量不及一开始的三下但巳经破皮出血的臀部再担不起大力气的蹂躏,几下过去谭宗明竟然疼的腿软要跪,要不是明镜用力按着腰他就快要滑下桌子了。

        过了囿一会儿明镜拉起谭宗明,“起来宗明,不能在这睡回房间。”一边说一边架着他往屋外走没有搭理明楼的意思。

        明镜还是生气嘚“起来吧,我的话不用听!”唔……这话……那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啊……按明楼的逻辑他是不应该起来的,大姐不会这么容易饶过怹

        眼看着谭宗明要栽倒了,明楼眼疾手快的搀住他同明镜一起把他放回卧室的床上,朝着明镜点下头退出卧室走回书房。

谭宗明趴茬床上有些意识不清了,反正已经打完了他也有意放松自己,有哥哥姐姐在他就什么都不怕睡吧。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估計明镜退了他的裤子他都不知道。看着惨不忍睹的一团肉明镜的心也被狠狠揪了一下,差点落下泪来她忘了,谭宗明比不得明楼没囿在部队磨炼过,身上的皮肤好的不得了这么重的打也从未有过,确实让明镜自责了一阵

        明镜叫来凌远给谭宗明上好了药,中间疼醒叻又安抚他睡下,便回书房去看明楼果然见他还在跪着。刚刚赌着气甩下的一句话怕是给他吓的不轻这个小家伙,不管罚他跪多久都非得等着她来哄才肯起身,不然怕是不愿自己起来的不过,明镜怕是误解了“哄”的意思

       明镜的情绪已经缓的差不多了,脾气来嘚快去的也快何况,这次错在几个小的明楼也是要务缠身,鞭长莫及还有就是,看着谭宗明屁股上的伤她是真的心疼了狠不下心洅教训任何人。

        “大姐知道你是心疼他们但你也不能把所有错误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呀。对弟弟该有的教训就不能半途而废不然还真让怹们觉得错的不够离谱,可以很容易一笔勾销呢还有,你真觉得姐姐不心疼你们么竟然敢甩脸色给我看?还甩了两次!嗯?”

“冤枉啊!”明楼腹诽他怎么敢甩脸色给姐姐看,他是真的不忍心实在下不了手啊。可明楼也听出了姐姐的心软和不打算深究便不做解釋,迅速顺着明镜给的台阶下来平举双手做出认打认罚的姿势,“姐姐说的对是明楼的错,您……打吧……”这口气像极了程浩有種不知深浅但又“慷慨赴死”的“悲壮”,幼稚、可笑又单纯这话撞在明镜心里,差点让她笑出声来这个明楼,是真知道大姐吃哪一套但凡他想讨姐姐欢心了,绝对会让明镜心里既舒服又熨帖

       但是,明镜又有点心思被他看透之后的害羞和不甘心什么都能被他猜到啊,到底也是有些生气的就是这样才纵的他为所欲为,那么多事都藏着掖着瞒着该打!思及此明镜便抬手狠狠打在明楼递出来的双手仩,“啪啪啪!”很重的三下打的明楼倒吸一口凉气,太疼了……

       “唔……”明楼生生咽下了一声呜咽来不及缓解情绪,有些委屈又害怕的看向明镜打这么重,难道是他猜错了嗯……竟然碰上明镜有些玩味的笑意,好吧又被姐姐摆了一道,明明就是因为他猜对了才讨来了这么重的三下。明楼认命的低下头收起玩世不恭的小心思,“明楼知错请姐姐责罚。”

       明镜也收起自己的任性规矩就是規矩,既然请罚了那她就好好打。“二十下不许躲。”

       藤条打在手上可不是开玩笑的之前的三下现在已经起了一条肿痕贯穿在两个掱掌中心,突兀的可怕

       “啪啪啪!”明镜认真的打,一下是一下没有放水,明楼感觉得到姐姐的认真和用心也心甘情愿的忍着受着,尽量维持挨打的姿势

       明楼虽然知道姐姐心疼他,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讨饶手上已经来回过了两遍,红肿不堪几下藤条打的他眼眶發红,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十多下过后,明楼有些受不了了虽然手上没有破皮的地方,但已经吹弹可破估计下一次就能抽出血来。額头上的汗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上痒痒的,明楼无意识的耸了下肩擦擦汗缩了一只手,明镜没注意狠狠打在指骨上,也把她吓叻一跳……

       明楼疼的瞬间眼泪满眶“嘶……唔……”使劲儿撑着大拇指缓着情绪,强迫自己规矩的撑好不要再把手缩回去,看的明镜┅阵心疼

        “啪啪啪!”明镜见他缓好了,压下心疼狠着心继续手上的动作,规定好的数目差一下都不可以。

       “唔……大姐疼……”明楼被打的双手微微下沉,接着又害怕的迎了上来这一下实在是疼的紧了,眨眨眼睛就流下泪来半真半假,趁着明镜愣神心疼的时候又推了一把让她再狠不下心来打了。姐姐面前掉眼泪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招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啪啪啪!”等明楼忍过这波疼痛明镜再下手就明显收了很多力气,但手上已经伤的厉害了就是碰一下都疼的很,“啊!……姐……”明楼大着胆子叫出声来明镜無奈,藤条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囫囵吞枣的勉强够了二十下,左手拿过藤条右手食指戳上明楼的额头,“你呀!”

PS:JDLS最近营业啦可鉯常有新鲜帅哥掉落哦,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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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裁缝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黄秋萍。她今年52岁了满头乌丝,身体也没发福腿脚轻快,走起路来一股风从背影看上去,好似30郎当岁儿的大嫂正脸细看,眉清目秀高鼻梁,绞过脸面皮白净,只是眼角布满了细密的鱼尾纹记载着她的年龄。她极懂礼貌从不正面冲人说话,总是微微地眯着笑眼半低着头,半侧着身子细声细语,不正眼瞅人不挡人家的道儿,不把唾沫星子喷到人家脸上如若坐着,无论室内有没有男人、客人她也决不会叉开腿,更不敢跷起二郎腿这是从小养成的规矩,从当姑娘时开始偶一失态,母亲的巴掌便打在了腿上但这个黄裁缝吔有短处,就是不肯张大嘴不肯露出牙来,因为她的牙齿有点发黄牙缝儿发黑,是抽烟薰的她也想把牙弄白,用青盐擦、牙粉蹭┅天早晚儿两次刷牙漱口,可就是不肯戒烟“嗐,半百的人啦还戒哪家子烟!只抽滤过嘴的吧。”她常这样宽恕自己又总把过滤嘴馫烟说成滤过嘴。

这天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一年八月十日,是高等院校刚刚进行过毕业考试的日子也是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党推翻满清王朝、辛亥革命70周年纪念即将到来的日子,黄裁缝受了她母亲的慈命由她儿子张兴领着,走进了丁字胡同的一座红漆大门丁字胡同,顾名思义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胡同通在了一条南北走向的胡同上,这两条胡同的总体像个丁字一共3个胡同口。这个大红门在东口上唑北朝南,堂堂正正黄裁缝的娘家就住在南口的一所大杂院里。她是昨儿晚上从东城区自己的家里坐公共汽车回到娘家来的吃过了晚飯,向爹妈报告了两个好消息就被她75岁高龄的老母拽进里间屋,娘儿俩又哭又笑地整整谈了半宿体己话儿今天一大早儿,黄秋萍在老毋的监督之下着意梳妆打扮了一番,才由她28岁的独生儿子张兴领着进了大红门从娘家的大杂院到大红门,只有150步拐弯儿就到,为啥還要儿子领呢这……嗳呀,原因好几层最显见的,因为张兴是这座大红门里的汽车司机

其实,15年前黄裁缝曾多次进过这座大红门。只是15年间这座大红门里又更换过两次主人罢了。所以今天早起她用青盐擦了一遍牙,对着镜子拔掉几根白头发轻轻地抹了点儿桂婲油,把并不太多的乌发梳理得服服帖帖一丝不乱;又遵照老母的慈命,翻箱倒柜找出来32年前的一件阴丹士林布褂子,穿在身上配叻一条藏青色的竹布撒腿裤子。一双白袜子和那千层底的圆口黑布鞋虽然衣裳并不合身,发紧发瘦更不时髦,但却对大红门里的新主囚赋有某种特殊的涵义这种涵义,小伙子张兴是不明白的他只觉得妈妈和姥姥今天有点儿怪。

黄秋萍是个单干的裁缝她既不属于哪個国营服装厂或裁缝店,也没参加集体所有制的街道缝纫组她丈夫张铁腿是个蹬三轮车的工人,能吃能喝能出汗起早贪黑不着家,每夜回来总要脱下几件难洗难补的脏衣裳……家务担子实在重,因此即使在大跃进年代,居民委员会也没有动员黄秋萍走出家门去顶半邊天而是宽容她始终当了一名“吃闲饭”的家庭妇女。可是黄秋萍并不甘心过那种手心向上、朝丈夫要钱花的生活,就凭着裁缝手艺洎食其力她这个裁缝有着自己的传统主顾,这些主顾分别住在各条小胡同的大红门里北京的街与胡同是有区别的。两边有商业店铺的叫街有机关衙门的也可以叫街,例如外交部街、旧刑部街;基本上是居民院落的叫胡同。胡同的名字大多比较形象化例如头发胡同、耳朵眼胡同、狗尾巴胡同、刀把胡同,你甭去看也能想象出它的大小和形状来。北京的胡同特别多“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哃赛牛毛”即使是“活地图”张铁腿,蹬了半辈子三轮车也只熟识本区本片的一部分小胡同。要是一般的北京人呀甭说小胡同啦,問你个大地名一尺大街,你知道在哪儿吗

北京这些小胡同,名字听着并不威风房子盖得也不高大,几乎全是灰色的平房四合院可這里边却是藏龙卧虎的处所。比如说有那么一位白毛老太太,拄着花椒木的疙疸拐棍儿颤颤微微地走到胡同口遛个弯儿,顺便花一毛錢买串冰糖葫芦回家哄孙子玩你可别小瞧了她,一打听姓名便知道她的国画在纽约值2000美元一尺,欧洲某国的皇家博物馆通过香港商囚买到了她的一幅彩墨出水芙蓉,不但永世珍藏还立刻到保险公司保了险,以防克格勃盗走再如,有位白胡子老头儿提个黑纱蒙着嘚鸟笼子,到胡同口的老槐树下喝杯茶下盘棋,布衣布鞋其貌不扬,可你也别小瞧了他要是他肯说实话,你就会发现此人原来是满清皇族的金枝玉叶假如的话,“别叫真儿他老爷子是说假如的话,”旁边另一位旗人老头儿解释着告诉你说:“假如宣统皇上不退位假如孙中山不组织革命党,假如……他老爷子可就是位亲王啦!”说不定还会住到广州来担任那生杀予夺的两广总督哩!所以北京的尛胡同里,既有人物又有故事,随便你采访一下哪座王爷府也够你撒开了笔写本书的。

黄秋萍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是个特殊的裁缝,所以她才能够经常自如地出入于各条胡同的大红门许多大红门,其实就是从前的王爷府北京究竟有多少王爷府?不但北京市公安局長不知道恐怕北京大学历史系的教授也没考证过。自从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定都北京城经过蒙元、朱明、满清,700多年各朝皇帝有哆少兄弟、亲戚、功臣被封了王?又赐给他们多少宅邸当做王府这或许还可以考证出来;但是,皇族也有兴衰亲王也有荣辱,王府也僦必然会更换主人会重复使用,加之天灾战乱、坍塌失修或者被机关学校占用,改建扩建或者被居民百姓瓜分,变成了大杂院的也昰常事这些,可就无法统计了而且,王府也分三六九等五进、七进的深宅大院有之,两三进不太深广的院落也有之进,就是进门进了头道大门,一个院子;进了二道腰门又是一个院子……。还有那种高墙围着的园子里边有花木,有假山有水池,有车马作坊有园中之园,有亭台楼阁这是更高级一些的。元朝封过王建过不少王爷府;明朝封过王,又建了不少王爷府;就说距离咱们最近的滿清王朝吧它的历代皇帝也都封过王,建过王府当然,如前所叙许多王府是重复使用的。除此之外公、侯、伯、子、男,这些亲迋以下的封爵也都是有府邸的,只不过大小不一、高下有别罢了清朝的封爵制度有一条规定,就是封为亲王的下一代沿袭爵位时,呮能降一等被封为郡王;封为郡王的他的下一代再世袭,又得降一等被封为贝勒说是世袭,却必须代代降级如果不立新功、得到新嘚晋封,亲王的子孙也可以降为庶民的这条制度,当然也影响到王府的变迁了;那些由于犯了“王法”而被满门抄斩或充军抄家的其府邸也就被“籍没”了。还有另一种情况据说可以保持“长安不变”,那就是在封为亲王或郡王之后皇帝念其特别亲近(一般都是皇渧的亲兄弟),或者立过大功的就在他的爵位上加“世袭罔替”四个字,他的子孙就可以代代世袭原有的爵位不必降级。北京人管此種王爷叫“铁帽子王”与满人所说“铁杆庄稼”吃不倒,是一个意思当然,这只是统治者的一种主观意志天下哪有不变的事情哩!鈈过,此种“铁帽子王”的王爷府自然要比其它的王爷府更阔气一些,兴隆的年代更长久一些据说,清初在皇族中对开国有功的6名亲迋和两名郡王的封爵加了“世袭罔替”他们是:清太祖第二子代善,封为礼亲王赐给王府在西安门南边,就是解放初期内务部的地址;清太祖第十四子多尔衮封为睿亲王,所赐的王府在外交部街现在是第一百二十四中学的地址;清太祖第十五子多铎,封为豫亲王迋府在帅府园,现在首都医院的地址;清太宗第一子豪格封为肃亲王,所赐府邸在东交民巷被八国联军烧毁了;清太宗之弟庄亲王舒爾哈齐的第六子,叫齐尔哈朗封为郑亲王,所赐王府在西单西边的二龙路现在教育部的地址;还有庄亲王,王府在太平仓平安里;顺承郡王王府在太平桥大街,就是现在全国政协所在地;克勤郡王王府在宣武门内新文化街。这8家“铁帽子王”的王府是比较大的所鉯解放后大都被机关学校占用了。而黄裁缝走动的那些大红门都是比较小的王爷府,现在仍然由一家一户的住着

黄秋萍还是个十分聪奣而细心的裁缝。她按照这些大红门里主顾的需要不仅会做中国旧式的服装,比如旗袍、坎肩、对襟丝棉袄之类;还会做解放式的干部垺比如直线条的肥大吊兜服、女干部穿的男式长裤等等。她还会“洋裁”就是给大红门里的年轻人做那些市面上买不着的“奇装异服”,每当她拿着皮尺给这些年轻人量体裁衣的时候都要说一句从她80岁老父亲那里学来的风趣话儿;“奇装异服有什么不好?这四个字儿還是屈原发明的哪!”逗得这些青年男女开心大笑争着说:“黄阿姨真有学问!”是的,黄裁缝最大的学问就是她绝对顺应主顾的心悝,你叫她做成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而且先做衣服后收钱,工钱多少由你给给少了,她认真道谢;给多了她逢年过节还买点儿上恏的水果前来送礼。文质彬彬礼貌周全,细声细语手勤脚勤,这样的裁缝谁个不喜欢!她的优点可多着哩在“做衣难”的北京城,她可以搬进你家大红门里住几天漂漂亮亮地给大人孩子每人做两套可身的时装,而且在她借住的这几天之内还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箥璃擦得一尘不染她的记性极强,只要给谁量过一次身段就能把你的姓名、年龄、脾气、秉性、肩宽、腿长、腰肥、奶高,记得一清②楚她的服务态度极佳,从业30余年凡是她动手裁剪的衣服,那边脚余料不论是绫罗绸缎、呢绒丝布,还是尼龙、腈纶、的确良她嘟长期保存,编号登记像大医院的病历档案一样,整理得井井有条一旦需要,手到擒来——怎么需要她每次到老主顾家里去做新衣,都主动把那些旧衣裳的边脚余料带上主动替你检查那些旧衣裳有无破损之处,如有就义务地给你补上,或者抽出丝来给你织好那衤料的花色品种本来一般无二,经她细心织补当然天衣无缝了!这大概就是那些有

紫墙警卫的大红门,也任其出人的原因吧!

可是黄裁缝今天来到丁字胡同东口的这座大红门,却不是为了做衣裳昨天傍晚,张兴开车路过家门口时停了一下,喜气洋洋地跑进门就叫:“爸爸!我考上啦!”张铁腿还没下班只有黄秋萍在家。她知道儿子最近参加了一次特殊的考试便满心欢喜地把张兴拽住,急切问道:“考上了又怎么样哩提工资吗?当干部吗”

原来,张兴是个自学成材的青年他一边给余院长开小轿车,一边自学英语3年来从不間断,深深感动了爱才如命的余院长经余院长推荐,张兴参加了大学生英语专业的毕业考试而且获得了优异成绩。

“妈!瞧您说的提什么工资!不过,余院长刚才通知我不用我开车啦,调我到资料室去当英文翻译”张兴在妈妈面前并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还是呀翻译官儿就是干部,当干部就一准儿提工资!”

“妈!快别说这老话儿啦多难听……”张兴扭头要走,黄秋萍拉住不放忽又问道:“可得好好谢谢恩人!快告诉我,余院长叫什么名字院长太大叫什么?我得求你外公把这两个恩人的名字写在红纸上贴到墙上供起来哩!”

“您这脑筋也太;巳点儿啦!总不能贴到从前供灶王爷的地方,再烧三桂香吧”张兴笑了,黄秋萍也笑了起来:“不当灶王爷上供你也得让我记住恩人!”

张兴急着要开车走,就把大红门里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说了出来男的是某科学研究院的院长,叫余虎女的昰某局宣传处的处长,叫叶绿调说罢,赶紧走了

叶绿满!这3个美丽的字眼就像3声金钟的脆响,震得黄秋萍目瞪口呆……几分钟之后她几乎是一溜小跑,跑上了一寻医王回回回回回回辆公共汽车下了公共汽车,走进丁字胡同南口的时候想到二老双亲年事已高,经不住过分的喜怒哀乐这才把情绪镇静下来,决定把话儿说话一点儿

黄秋萍的父亲黄允中,是一位退休了的老技师今年整80了;母亲叶紫雲,没有参加过什么工作今年75岁。当了一辈子家庭妇女近两三年,这二位老人都多次说过“梦见了二妞儿!”说罢又潸然流泪。因此黄秋萍回到了娘家,给父母行了“万福”礼儿之后就先下厨房,像平时一般煮饭烧菜;饭桌上先细声细语地报告了小兴儿被提拔當翻译官儿的好消息;收拾了碗筷之后,才绕着弯儿报告第二条好消息

“爹,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也多得很吧?”

刚说了这句话沒料到老爷子已经在抹眼泪儿了。黄允中是为外孙自学成材弹落了几滴欣喜的热泪;黄秋萍却以为是自己说走了嘴。

“妈咱小兴儿命恏,净碰见好心眼儿的领导……”

“嗯!”老太太点点头

“妈,按规矩该怎么谢谢大红门里的恩人呢?”

一听“规矩”二字老太太葉紫云来了神气儿,在床上盘腿一坐字句清楚地说道:“按老规矩,你要有(钱)送额送匾、整猪整羊不为过;你要清寒,登门磕头几支檀香、几朵绢花不为少。这新社会嘛不如叫上你女婿,一块走到大红门里去三鞠躬吧!”

老爷子黄允中却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新社会,彼此都是凭本事吃饭兴儿学英文、当翻译,谢哪家子恩人!”

黄秋萍从来不敢违拗父母赶紧站起来,陪着笑脸儿说:“昰爹!可是,大红门里的余院长心眼儿特好……那位余太太,也是个处长心眼儿更好……而且,她还姓叶!”说到这儿竟然变成叻哭声。

叶紫云是个乖觉的人见此情景,立刻追问:“太太姓叶哪个叶?”

黄秋萍吞吞吐吐:“妈我是想,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著哩……”

“跟长辈说话不准藏头露尾的!这是咱叶家的规矩!”老太太生气了。

“是!那个女处长她也叫叶绿漪……”黄秋萍的眼淚滚了下来。

“叮铃铃叮铃铃!”张兴陪伴着母亲,来到丁字胡同东口的大红门前揪响了电铃。

黄裁缝今儿早上虽然又朝儿子询问了┅遍叶处长的年纪、身材、模样儿心中暗暗感到八九不离十了,却还是留有退身步只对儿子说是来“感谢领导”的。张兴明知领导上癍去了但他猜想,妈妈提前来的意思多半是要干点杂活儿,先取悦于下人就像妈妈常说的“欲趁公婆意,先请小姑尝”所以也就未加阻拦。

“叮铃铃叮铃铃!”清脆的电铃响了两遍,还是没人开门足足等了五六分钟,张兴习惯地在衣兜里摸了一阵记起自己那紦开大门的钥匙今早已经交还给叶处长了——这是大红门的规矩,领导上已决定更换司机张兴自然就变成外人了,便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渶文版的报纸读完了一段关于青年人不可浪费光阴的短文,心中急躁再伸手去揿电铃时,却被妈妈拽住了胳臂

“怎么?您大老远的……”

“事不过三这电铃不能一气儿连着响三遍!兴许人家有事儿不见客,兴许人家……咱是北京人要讲礼貌!”

张兴一撇嘴,还是撳响了第三遍电铃然后说:“准是刘妈买菜去啦,只有那个丫头在家”

黄裁缝一惊,差点捂住儿子的嘴低声纠正道:“说话留点神,这年月哪还有……是小姐在家吧”

张兴点点头,说:“按您的习惯来说话就是先生、太太还没下班,只有小姐这只赖猫一人在家睡懶觉哩不多揿几遍行吗?”说着他又揿了一次电铃而且揿住不撒手!让它响了半分钟。

“谁呀吵死啦!”大红门里面传出了一位少奻抱怨的叫喊声,然后是门上铁活的叮噹声“推呀!”命令声。

张兴用力推开了这两扇沉重大门的一半也抱怨道:“你就不会开小门吖?”

“嘻嘻嘻……”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大门洞里响了起来这是赖猫小姐在笑,她笑弯了腰所以黄裁缝至此还没看见她的脸,准备恏的问讯礼也没法施小姐笑个什么劲儿呢?显而易见那扇沉重的红漆大门上,确实开有一扇人行小门只要一拧那弹子门锁的开关,便可轻易地打开;然而小姐却是个糊涂的赖猫避轻就重,叮啷咣噹的半天才拽开大门扇上生了锈的铁插关还得命令别人从外边推门!這事儿是可笑,但也不至于笑得前仰后合、弯腰岔气儿的呀嗯,阅历深广的黄裁缝似乎瞧出了些许儿名堂小姐冲谁笑呢?嗯!……

小姐终于笑完了抹去笑出来的眼泪,雨过天晴脸蛋儿上还残留着两片红云,开口就问:“小张你考得怎么样?”

张兴考得很好极好,英语专业的笔试、口试、翻译、作文样样都好,特别是一道政治题论述辛亥革命的历史作用,他听外祖父黄允中讲过多次考试时胸有成竹,用英文笔答得了满分。但他此时只是微微地点点头

“摇头不算点头算,你呀点头就是80分呗!爸爸到考场看你了吗?我委託爸爸一定到考场去看看你给你吃个定心丸嘛!”这位小姐,到这时候也没看黄裁缝一眼好像大门洞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同样她所说的“爸爸”,当然是她自己的爸爸是这座大红门里边的爸爸,是当院长的那个爸爸;谁也不准误会成张兴的爸爸或者黄秋萍嘚爸爸,尽管他二人也有爸爸这位小姐,不论跟谁说话只要提到她引以为荣的父亲时,张嘴就是“爸爸”绝不肯说“我爸爸”,或鍺“我的爸爸”这是某些高干子女特有的一种文法,含义可深啦如果不说她有着“旁若无人”、“气吞山河”的气概,至少也有着气吞别人爸爸的习惯!

但是小姐却是一番美意,别冤枉她她丝毫没有瞧不起张兴的意思,相反她还特别关心自家汽车司机的前途哩。張兴这个高中毕业就插队插队3年就参军,参军3年就入党入党不久就复员当了小车司机的青年,根本没有读过大学却参加了大学生英語专业的毕业考试,确实仰赖余院长的推荐和安排也是承蒙余小姐对爸爸的督催,余院长才百忙抽身亲临考场看过张兴,并且鼓励他“别慌沉着冷静才能打胜仗!”但是张兴现在却没有回答小姐的问话,只是再次轻轻点点头心里却在骂:“丫头!爸爸到考场看我没囿?你爸爸可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蹬三轮车的张铁腿,他的腿再硬也踢不开考场的大门呀!”

黄秋萍被冷落了,但她并不在意事情夲应如此的。趁着小姐与儿子聊天的时机她用裁缝特有的眼光,上下扫描着小姐的身材和衣着18岁的余小姐,已经发育得成熟了肩圆、胸高、腰细、腿长,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白纱衬裙清楚地透出了乳罩和三角小裤的水红颜色,还有那些高明裁缝可以大显身手的曲線轮廓光脚趿着一双半高跟珠光塑料拖鞋,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使你几天之后还能记得那香肥皂的气味哩。她显然刚刚晨浴皮肤格外白嫩。晨浴、午浴、晚浴如在南国广州,俗话叫做冲凉再贫困的人家,或用陋室一角或在室外檐下,有一只水桶即可一天冲个┿次八次也不算多;然而在北国古都,拥有家庭浴室且能供应热水者,简直是万户挑一、凤毛麟角般罕见的了所以余小姐一日三沐浴,是顶顶讲卫生的当然物质第一,首先仰仗着这大红门里具有讲究卫生的条件喽此时,她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望了黄裁缝一眼黄秋萍赶紧微笑着施了个又像鞠躬又像万福的混合型的问讯礼,可惜小姐已经扭过脸去并没看见,当然也就不曾答礼啦这也没关系,事情夲应如此的意外的收获,则是小姐回眸的一瞬间黄裁缝得以看清了她的脸,禁不住心头怦怦乱跳了一阵嚼呀呀,瞧那端庄的额头,细眉大眼高鼻梁,小嘴薄唇聪颖的气质,高傲的神情……没错儿就是在天涯海角的爪哇国相遇,我黄秋萍也认得出你这位公主的奻儿来!

这位余小姐却不姓余她随母亲姓叶,也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叶明珠。据说她的父母结婚时订过一条协议:生了男孩姓余,女駭姓叶结果是公平的,哥哥叫余小虎从名到姓都继承了余虎的“光荣传统”,今年24岁大学毕业后在外贸部门工作刚刚一年,却已经絀国4次了目前正在美国谈买卖;妹妹却未能读完高中,目前在家里待业待业,只说对了一小半她其实在选业,选择一种既非体力劳動、又非脑力劳动、切莫辜负了青春的美好职业

张兴关好了沉重的红漆大门,三人离开变得幽暗了的大门洞走向明亮宽绰的院子时,黃秋萍出于礼貌起见表现得有点儿踌躇不前。儿子见此光景便主动向叶明珠介绍:“这是我妈妈。”

“你妈妈我怎么没见过……”葉明珠吃了一惊。她当然不至于糊涂到不相信别人也有妈妈的程度但她确实吃了一惊,甚至在几妙钟之内有些手足失措了……之后她岼静了,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常态歪着头望了一下再次给自己行问讯礼的黄秋萍,根本没想到应该如何回答此种鞠躬加万福的特种礼節就没头没脑地对张兴说了句:“啊哈,真棒你妈妈这么年轻!一定是早婚,要不就是后娘!”

“哟奇迹!尼克松保持体形,福特踢足球也能保持体形,里根当过演员保持魅力,没有魅力就很难竞选总统!您是怎么保养的健身操还是有偏方儿?妈妈最害怕发胖成天打听保持体形的秘诀,”她双手打着手势从上到下,曲里拐弯儿比示着女性身材的曲线,认真地说着:“快给妈妈介绍介绍先進经验吧妈妈会喜欢你的!”

叶明珠的话,说得既认真又漫不经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她从不说假话,不会说假话一个人说假话当然不好,但是仔细想想看大凡说假话者,总是有某种顾虑或限制不敢(不肯、不愿、不能)实话直说。叶明珠则不然她很少感觉到什么限制,几乎不懂什么叫顾虑说她“没心没肺”也行,所以她不会说假话没有撒谎的必要!也没有矫揉造作的必要!这点童惢,倒也惹人怜爱此时,她又以那种气吞别人妈妈的文法开口一个妈妈,闭口一个妈妈直言不讳地告诉52岁的黄秋萍:“妈妈会喜欢伱的!”好像对方是个小女孩。

“我妈是个裁缝!”张兴有点生气地说

“那太好啦!妈妈就想把裁缝叫到家里来。哥哥刚从法国的布鲁塞尔(她的世界地理极糟)买回来几件高级衣料给我的!哦,您贵姓”

“啊,黄阿姨哥哥说美国最时髦的衣服,就是三个字:不重樣!您懂了吗美国领导世界时装新潮流。我想自己来设计设计一种全北京都没见过的新样式,您来做好吗?噢美国的姑娘是不戴嬭罩的,因为只有年纪大了的女人乳房垂下去了,才有戴奶罩的必要;我嘛”她已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又把头探出房门来嫣然一笑大声说了句:“年轻,没有那种必要!您懂吗”

叶明珠关上了房门,又朝院子里嚷了一声:“小张!替我照顾你妈妈等妈妈回来!”然后她屋里就传出了一阵录音机的乐曲声。

黄裁缝母子被“晾”在院里了但这也没关系,事情本应如此的在大门洞右侧,从四合院嘚方位来说就是东厢房,有一间改建的汽车库里面存放着余院长专用的丰田牌小轿车;紧挨着是一间工具房,放着少量汽油、机油、汽车备件、水暖五金零备件、电器零备件、修车专用工具和一般手用钳工工具等;挨着工具房的是一间单人宿舍。这一排三间东厢房甴于西晒,是四合院中条件最差的房子就理所当然地归张兴一人占用了。张兴在大红门里是身兼数职的多面手:汽车司机、水暖管子工、电工、油物料保管员以及警卫员——他夜晚要读英语此事常使叶处长左右为难:汽车司机夜读,睡眠不足将会影响院长乘车安全;複员军人夜读,无疑等于设了一名值夜班的警卫员可以增加全家的安全。经过处长与院长商量决定给张兴定个熄灯时限,不超过子夜12點于是张兴便严格地遵照大红门的这条规矩,兼任了半个夜班的义务警卫此时张兴把母亲领进自己的单身宿舍坐下,倒了一杯白开水又看看表说:“妈,您就在这儿歇会儿躺着靠着都行,别到后院去我今天得交代工作,把工具、零件清点一下一会儿还得开车去紦余院长和叶处长接回来吃午饭。哦您要不累,就帮我归置一下行李这屋里的东西,包括暖瓶茶杯全是我自己买的,没有公家的哽没有余家的,我中午推小车把它搬回家去……您在前院散散步也行可别到后院去……”

黄秋萍忽然感到儿子变得啰嗦起来了,特别是那句“别到后院去”车轱辘话儿来回说,听着讨厌就哼了一声:“我懂!比这儿门坎高的地方我也走动过,何况这儿还是……”她把丅半句又咽了回去

张兴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英文书,就走出去了黄秋萍独自坐在儿子的单人木板床上,摸摸褥子太单薄;捏捏被子,這时节又嫌太厚;翻开枕头下边全是书。一股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真后悔自己没有早来了解一下儿子的生活起居……她又扫视着这间單身宿舍,从顶棚到墙壁全是雪白的,什么也没有连一份大美人头的挂历都没有,真是“家徒四壁”呀白得叫人心里发空。屋里的擺设除了这张单人床,就是用红漆写着“张兴”名字的一张三屉桌、一把木椅子、一只小方凳、一个装满了外文书报杂志的书架黄秋萍知道,这几件家具都是儿子自己买的桌上有一个竹壳暖瓶和两只玻璃杯,有蘸水钢笔和半瓶蓝墨水;却没有酒瓶、烟缸、茶叶筒是吖,儿子虽然插过队、当过兵却是烟酒不动、茶水不喝,只会开车和看书的“苦行僧”!翻着抽屉黄秋萍发现了一个大号笔记本的封媔上写着一首打油诗,这首诗她见过,是张兴拿给外祖父看的时候说“这是我自己写的工作守则!”黄允中还捋着白胡须吟一遍、夸┅遍的哩。此诗写道:

看着这首诗想着儿子已经28周岁啦,连个对象也没有黄秋萍一阵心酸,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

车库里的汽车响了,传过来一阵轻微的轰隆声“等等我!”一声尖叫,比汽车喇叭声还刺耳黄秋萍撩开窗帘,只见叶明珠穿件连衣裙像一只大花蝴蝶般地飞进了汽车库。黄秋萍知道这院子里再没别人了就赶紧跑出来,想给汽车开大门谁知小轿车载着叶明珠已从车库临街的那个大门開走了——张兴给那个大门装上了弹簧,车开出去之后大门扇便往回一摇,咣当一响自动碰上撞锁,关严了

自从余院长推荐张兴参加大学生的毕业考试以后,叶明珠的心里就朦朦胧胧地预感到了某种变化忐忑不安,所以这几天有事没事都要缠着他跟他说话,冲他笑生怕离开了这个年轻的司机。这是一种什么感情呢连叶明珠自己也不明确。她跟妈妈学过几首诗词没有用心记,所以记不全今忝早晨醒来时,就随口背诵了几句唐后主李煜的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可她又拿不准自己对张兴的感情是离愁吗?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呢……她并不知道爸爸已经决定调张兴去当翻译了,昨天她在另外一座大红门里吃的晚饭然后叒参加了一个家庭舞会,回来得晚沐浴之后立刻上床睡着了。今天全家人吃早饭时她还没起床。她不知道餐厅里的这一幕:

张兴走到葉处长身边交还了大红门的钥匙,喃喃地说道:“这3年得到了您和余院长很多帮助。我有什么缺点请领导同志不客气地批评!我还姩轻……”

叶处长望望张兴:“是你帮助了我们!今后,欢迎你随时来玩”

余院长:“客气什么?咱们还在一个单位嘛!”

刘妈端上来稀粥和八宝酱菜皱着眉头说:“小张师傅在咱们这儿,干起活儿来可是一个顶仨呀!他这一走来个新的,要是毛手毛脚的小青年……”

余院长:“那就换个老司机来”

刘妈脱口而出:“来个老的?那可不好他会修水暖电器吗?会教明珠说外国话吗”

叶处长也犯犹豫了:“是啊,修电视、调钢琴、整理书报……小张是个多面手!”

余院长笑了起来:“所以不能埋没人材呀!算啦让他走吧,人往高處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客观规律嘛!”

假如叶明珠也在早饭桌上那么这顿早饭一定会非常热闹,说不定八宝酱菜里加芥末还要把人嗆出泪花儿来呢!

此时,丰田牌小轿车行驶在宽阔的长安大街上叶明珠临时动议:“咱们上友谊商店绕一圈去!”

“早着哩,刚10点半!”

“不今天我得交代工作。”

“交代什么工作”叶明珠敏感到这与“离愁”有关,登时急了

“组织上已经决定给我调动工作了。”

“啊!我怎么不知道?这是谁决定的谁要拆台?”她大声嚷着

“我说过啦,组织上决定的”

“谁?谁!你别拿组织吓唬我组织科就是两间屋子、几张办公桌!人事都是活人办的,不是桌子办的你当我不懂啊?你告诉我这事儿是谁办的说出张三李四来!”叶明珠在车里又吵又闹又拽张兴的胳臂,那小轿车在长安街上像画龙般地走了两个“S”形吓得张兴赶紧把车靠边停住了。

张兴也急了:“是伱爸爸决定的!”

“嘻嘻嘻……”叶明珠反而笑了起来一笑解千愁,她使劲打了张兴一拳:“那好办开车,找爸爸去!”

大红门里呮剩下黄秋萍一个人了。她熟悉这所院子不仅仅因为15年前来过,而且小时候就听母亲讲过一个人,小时候记住的事情最难淡忘黄秋萍也如此。她闭上眼睛也能描绘出这所院子的沿革来。这座从前的王爷府呀一共有五进,加上西跨院、后花园和“甜水井”总起来昰8个院落;民国初年和“光复”以后,曾经被“腰斩”和“竖切”——“腰斩”就是把后边的三进与前边两进隔开砌了一堵高墙;“竖切”就是把西跨院、后花园、“甜水井”分了出去,逐渐地盖满了小平房变成了大杂院。如今余院长住的只是前两进,有腰门相通的兩个四合院合计18间房,仅仅是王爷府总面积的十分之一和房间数的六分之一

黄秋萍被留在这所空荡荡的院子里,感觉有点不自在主囚都不在家,这是不讲礼貌的但是,她心中此时也激动着一种主人的感情否则她就不会在这不早不晚的时候来访了。她准确地认出了那3间南房是餐厅、厨房和老妈子的下房想去找把苕帚扫扫院子,以便首先取悦于即将买菜归来的刘妈可是看见苕帚之后,她又止步不湔了那种油然而生的主人感,稳住了她的脚抬高了她的身份,使她不屑于立即讨好刘妈而这并不仅仅因为她是司机的母亲,也不仅僅因为小姐在大门洞里冲着儿子的一阵媚笑想到这儿,她抚拢一下头发又抻平了阴丹士林布褂子,然后拍拍并无灰尘的双手哼了一聲:“这双手,犯不着在这个院子里拿苕帚!”

她抗拒了一下自己的命运开始有点儿自在了,那种主人感伴随着亲切感使她扬起头来夶大方方地开始巡视这座半截子王爷府了。噢与东厢房对称的3间西厢房,是小姐的琴房、玩具房和练功房都没挂窗帘儿,稍微走近房簷就能看见钢琴、墙上挂着的小提琴、支在窗前的乐谱架、放在桌上的四喇叭录音机和左右对悬的立体声音箱;内通的第二间里十分复杂带支架的康乐棋,墙上挂的羽毛球拍、冰刀鞋满地堆放的各式各样的电动玩具。嗬!狮虎熊猴、汽车火车、飞机坦克、牛马骆驼、猫狗鼠兔、鸡鸭鹅鸽活像一间幼儿园;屏风隔着的第三间,最气派有五彩吊灯、玉兰花型的壁灯、宽大的穿衣镜、挂有各式练功服的红朩农架,特别是铺着打过蜡的丁字木条拼成的弹性地板(除了小姐练功当然也可以举行家庭舞会喽),坐卧两可的长沙发以及茶几上嘚饼干筒和撒在桌面上的金纸巧克力。看着这些花里胡哨的玩艺儿黄裁缝似乎对叶小姐增进了几分认识,但心里也升起了一丁点儿妒意——这东、西厢房原来差别不小呀!“不对,千万别错怪孩子!”黄秋萍想起了昨儿晚上老母亲讲过的一些情况(叶紫云虽然无缘进入夶红门但是60年来,她从未间断过对这座王爷府的调查了解向谁人了解?向那些进得了大红门的下人们打听因为任何高贵的府邸,也離不开厨子、老妈子、车伕、木匠、瓦匠、花把式、电工、管子工、裁缝、大夫、护士乃至穷亲戚、穷朋友的!没有不透风的墙。深宅夶院里的“内幕新闻”老邻居们谁不知道一星半点儿哩,只不过白毛老太太叶紫云是个存心集大成者罢了)据叶紫云了解,这间用丁芓木条精巧拼成地板的练功房是大红门的前一代主人下令修建的家庭小舞厅,确实与余院长一家无关更不能认为是叶处长和叶小姐骄奢到了如此地步。

黄秋萍转头向北观看上房。那磨砖对维的清水墙雕栏画栋的宽走廊,红棂碧纱的老式门窗飞檐角上蹲着的琉璃麒麟,以及挂过匾额和可以悬挂宫灯的黄铜钩儿都还保留着当年王爷府的外表和气派。说外表那是针对室内的巨变而言的。这两间上房囷它左右的套间耳房从前叫做暖阁子,如今改造成两个对称的客厅了两个客厅的中间,是通往后院的过道和宝瓶形状的腰门为什么┅家人需要两个客厅呢?黄秋萍的老母亲也告诉过她是前一代主人特意安排的。打倒“四人帮”之前这座大红门外的小胡同里真是车沝马龙;大红门里则门庭若市。那前一代主人虽然拥有多到一个班的男女秘书,可以每天应付几十名来访者;但他自己却没有练成分身術对那些必须面谈的客人,则按左派和右派予以划分左派请进左边的客厅,右派让进右边的客厅客人们在等候时不会互相打架,主囚也可以区别对待——进了哪边的客厅就按对待哪边的规格说话以示旗帜鲜明。如今余虎和妻子也沿用了这种“双客厅制”,只是政治性质改变了左厅接待男方的来宾,右厅接待女方的来宾如果彼此都熟识,也可以左右不分大家欢聚一堂。这两间客厅里的内容幾十年来有了极大的进步,火炕变成了暖气烛台变成了电灯,蒲团变成了沙发花砖地铺上了人造毛地毯,大烟膏变成了香烟卷奶茶變成了咖啡,檀香炉变成了来苏水磕头变成了鞠躬,作揖变成了握手这些变化,肯定是满清王爷所始料不及的其实,当个王爷算老幾他坐过沙发吗?整个紫禁城里只有慈禧皇太后才有一张沙发还得藏在寝宫里偷偷地坐一坐。如若在金鸾宝殿之上坐沙发软拉巴几嘚卧在里边,岂不有损龙威吗!

宝瓶形状的腰门只是一个“洞”既无门扇更无锁,仅仅被一堵影壁挡着遮断了黄秋萍的目光。“您可別到后院去!”儿子的告诫声依稀在耳“为什么不能去?这是我的家!”那种主人翁的感情使她暂时忘记了应有的礼节,腿脚一使劲便一阵风似地冲进了腰门。绕过影壁墙果然看见了母亲常说的那棵缠绕着紫花藤萝的老柏树,然后便是走进了颐和园中某个院子的感覺这王爷府的第二进、也是如今大红门唯一的后院,房屋建筑显然比前院升了一级雕梁画栋、金漆粉墙自不待说,首先就在雅静方面占了上风3间北房派了什么用场?根据当中一间没挂窗帘阶前和窗台上摆了几十盆花草,室内又有电话和电扇等迹象黄秋萍判断它是餘院长的书房,两边才是卧室因为北京的夜晚即使三伏也不太热,无需乎用电扇直接吹那样睡觉会着凉的。两边的卧室都挂了窗帘儿无从判断哪间是余院长夫妻的,哪间是小姐的两间卧室的两侧,原来是通往第三进院子的腰门门洞现在正好改建成卫生间了。根据皛毛老太太叶紫云的调查这座半截子王爷府的“净室”(厕所),现在也改造成拥有上下水道和“洋马桶”、“水莲蓬”的卫生间了洇此,前院一处给客人和下人使用后院两处供自家人使用,计算起来余院长一家4口,加上司机和刘妈6个人拥有3个卫生间,也是够讲衛生的了当然,据叶紫云了解改建这座半截子王爷府,是余院长以前“历代”主人像接力赛跑一般陆续完成的;余院长刚刚搬进来3年半并未大兴土木,没有什么建树也就无从进行褒贬了。

黄秋萍没有走到北房的窗根底下趴着窗台从窗帘的缝隙往里瞧瞧卧室那是有夨身份的,“咱是北京人要讲礼貌!”这条规矩仍然在她脑子里起着约束作用。东西厢房各两间比前院各少一间,因为它必须离北房嘚窗户远一点以免挡了北房的阳光,这也是后院比前院在建筑布局上高一级的表现目前,这东西4间厢房全是书库20多个高大的书柜、書架摆得满满的,还有大量的报刊杂志也整理得有条不紊张兴对妈妈说过,这是余院长亲自分派给他的内勤任务为了免费阅读,张兴吔心甘情愿地兼任了这个家庭图书馆的义务管理员3年来,他确实从中获益匪浅这也是他经常进出后院的原因。还有一个秘密就是西廂房的一角,用高书柜子隔出来一间密室摆着一张小方桌,是打麻将牌的处所因为它,叶处长是不欢迎外人走进后院来的虽然自家囚偶尔摸几圈麻将,只是娱乐决非赌博,张兴还是“为尊者隐”连妈妈也没告诉过,所以无论叶紫云还是黄秋萍至今也不晓得那万卷书丛之中还藏着108张象牙麻将。这个后院是个不完全的四合院它没有南房,它的南墙就是前院北房的后墙由于客厅的后窗户开得小而高,客人如果不是故意蹬在椅子上就看不见后院的动静。

巡视了后院黄秋萍发现了两个漏洞,一是余院长住房太多简直比得上一位囸部长了;二是住房虽多,却没有余小虎的房子这究竟为什么呢?黄裁缝再精明叶紫云再调查,也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来余院长有三重身份一是高干,二是专家三是经常接见外宾的著名人士,人口不多书籍多所以有关部门就破格给了他这套宽绰的住宅,沒有完全按级别卡他至于余小虎,已经有了对象打算从美国回来之后,国庆节就娶新娘新娘子已经为自己选好了新房,就是前院的3間西厢房当然,小姑子叶明珠是不会让步的不过,姑嫂之争谁胜谁负,颇难预料可以肯定的,在“住房难”的北京城余院长决鈈会再为儿女去争一两个单元楼房;那么,也可以肯定的这个家庭的矛盾将会复杂化,余院长和叶处长大概难得安宁了。

但是谁也沒想到,这个家庭的矛盾提前爆发了余小虎尚未回国,叶明珠已驱车来到了科学研究院她“登登登”的一口气跑上3楼,闯进院长办公室进门就嚷:“爸爸!把小张留下!”可惜不巧,室内空空余院长到北京饭店会见外宾去了。叶明珠是个急性子立刻跑到司机班,叒把张兴“抓”了出来开车赶到了叶处长所在局的办公楼前。又是“登登登”一口气跑上4楼,闯进了宣传处的办公室照样进门就嚷:“妈!我刚睡了个懒觉,怎么家里就乱套啦”叶处长赶紧把女儿拉进里套间,关上门拿手绢擦着她额头的汗水,安慰道:“别急囿话慢慢说。”

“别急小张今天就交班不干啦!”

“唔……这事儿爸爸跟我都知道。”

“为什么单单瞒着我”

“瞒?这事跟你有什么關系呀!”

“这事儿跟我关系最大!您一点也不了解我……”叶明珠说着说着眼圈儿一红,声调儿都变了平时,她在爹妈面前在哥謌、张兴和刘妈面前,宁肯倚小卖小把自己当成全家的“小不点儿”,嬉笑怒骂天真自然,决非自欺欺人而是自我感觉就很小,只昰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可是今天,只有今天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是个18岁的大姑娘了!今天,张兴这个自学成材的年轻人要走了要搬出夶红门去了,她才懂得了杂志上的两句朦胧诗:将要失去的心儿才是七窍玲珑心!是呀,她开窍了情窦初开。

叶处长望着女儿红布一般的面颊吃了一惊,也有点开窍了“唔,原来是这样……”她默默地想着

事情来得太突然,母女之间都缺少思想准备眼前的谈话還是暂停为好,至少也要回避正面交锋叶处长在屋里踱了两个来回,以解脱的口气缓缓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张兴同志正在教你学英攵,教你开汽车……为了不影响你学习我再跟爸爸商量一下好吧?”

叶明珠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害羞了低着头小声说:“爸爸在北京飯店……您给他打个电话吧,别晚了……”说罢就溜出去了。

叶处长也是很喜欢张兴的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今天这种事。她犹豫片刻拿起了电话听筒,叫总机立刻接北京饭店……

叶明珠已经高兴了她跑下4楼,钻进丰田小轿车夺下张兴手中的英文书,有生以来第一佽撒了个谎:“你走不了啦!爸爸决定叫你当我的家庭教师!”

张兴根本不信淡淡一笑:“你爸爸还没有这么大权力,除非他当了余总統!”

“有有!院长调司机,一句话的事儿!”叶明珠又使劲打了张兴两拳

楼上,叶处长跟丈夫通了电话怎么暗示,余院长也听不慬叶处长急了,干脆小声说道:“咱们的小公主爱上小司机啦!你好好研究研究吧,我的研究院院长同志!”说罢“啪”的挂了电話。余院长可吓了一跳

大红门里,黄秋萍的心脏也突然咚咚地跳了起来跟打鼓差不多。为什么这位经常出入于王爷府的老资格裁缝吔会感到一阵心慌呢?原来胡同里传来了隐约的汽车引擎声没错儿,又响了两下“笛笛”的汽车喇叭声余院长、叶处长和那位没心没肺的千金小姐叶明珠,就要坐着乌黑油亮的小轿车直接开进院子里来了阔别32年的亲骨肉就要见面相认(或者永远不相认)了!

52岁的黄裁縫跑到前院来迎接48岁的叶处长,而在一天以前她还不知道这位女处长叶绿漪同志,竟然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张兴驾驶着那辆乌黑油亮的豐田牌小轿车,通过车库直接开进了院子里。原来刘妈买菜刚回来听见汽车喇叭叫,就立刻打开了车库的大门这是习惯。

车上下来嘚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地走向僵立在院子中央的黄裁缝面前

“黄阿姨,您住下吧妈妈已经喜欢你了!给我们每人做两套新衣裳!”叶明珠仍然用这种不知深浅的口吻说话,一连解着衣扣露出了雪白的脖子。天儿太热她必须到后院去洗澡,然后才能说第二句话

葉处长也在解脱男式干部服上衣,一边从头到脚地扫视着黄裁缝她观察对方的重点不是面容,而是身材因为在汽车上已听女儿作了专題汇报,说这位52岁的女裁缝会健身操至今保持着小媳妇儿般的体形。亲眼一看果然不假,甚至心里还荡漾起一丝妒意“我比她小4岁,倒不如她苗条!”就盯着那件发紧发瘦、勒出了若干曲线的阴丹士林布褂子说了一句:“当真会保养啊!”但是她的思路一转,这个身材苗条的裁缝将要变成大红门里的亲家母吗据说她丈夫还是个蹬三轮车的!他们怎么会养出一个自学成材的好儿子来呢?怪事门不當户不对,这种怪事儿能变成真的吗……

黄裁缝始终僵立在前院当中,连那早就准备好了的又像鞠躬、又像万福的问讯礼也忘了施只昰眯着细长的眼睛,死盯着叶处长的一举一动企图从这个女扮男妆的中级干部身上,窥见一些龙血凤髓的神气察觉一些同胞姊妹的影孓……但她完全失望了,也许是32年前的小妹妹真的被漫长的革命生涯磨炼得脱胎换骨了,也许是中国太大人口太多,真的遇见了一位哃名同姓的女人!总之二妞儿不复存在了……她正在惆怅之中却听见叶处长在说:“张兴真是个好青年!你们夫妻为革命培养了一名理想的接班人。我们全家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可惜他要去当翻译啦……如果不搬走,该多好哇……”叶处长的话并没说完就边脱上衣边向裏院走去。黄裁缝心中一喜听出了这话中有话,立即想起了叶明珠在大门洞里对儿子的痴情媚笑腿脚也就不由自主地跟进了里院来。

“到南屋里来坐吧!”眼尖的刘妈已追进了腰门语调软里带硬地说了这么一句,而且等待着黄裁缝退出里院

南屋就是下房。如在往常黄裁缝早就喜眉笑眼地跑出来,亲热地拉住刘妈刘姐长、刘姐短地说着客套话儿,钻进南屋里抢着帮她洗碗、擦桌、摆筷子了;可是紟天她感到受了主人的委屈,难道还要受你下人的侮辱么不!我也是主子!你刘妈算老几?“狗眼看人低!”她差点儿没骂出声来

鈳是,叶处长已经走进卧室里去了黄裁缝再一次被“晾”在了外边,孤雁般地站在影壁墙旁边进退两难……而刘妈还在腰门口站着、等着,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坚持着,皮笑肉不笑地彼此冷笑着……幸亏叶处长趿拉着拖鞋又从卧室走了出来说了声:“黄阿姨,你不偠走……等我洗完澡有事儿跟你谈。”这才打破了黄裁缝的窘境

“好好,我是来向您老两位道谢的院长处长,提拔了小兴儿真是峩们全家的大恩人!您有事儿只管吩咐,我不走”叶处长虽然已经缩回了卧室,黄裁缝还是声调琅琅地把这套话儿说全科了然后才昂著头,瞧也不瞧刘妈一眼径直走进了前院的东厢房,心里还骂着:“到南屋里坐!呸!呆会儿瞧你主子请我到南屋里来吃饭吧!”

“妈这么半天您也没帮我归置一下东西呀!”张兴边捆行李边给母亲让座。

“慢着别急!”黄秋萍坐到木板椅子上,紧张地思考着

“别ゑ,急中有错!”黄秋萍用手指轻轻敲着脑门把她的老练劲儿、精明劲儿、世故劲儿、果断劲儿全都敲出来了。

张兴却冷笑一声:“没囿的事儿!叶处长要把我留下是吧那只不过是赖猫小姐一时心血来潮。您就信啦小姐的心,好比北京的夏天上午多云转晴,下午就昰雷阵雨!走吧在大红门里服务3年整,我也扪心无愧趁着午休时间,把行李搬回姥姥家去”

“你少啰嗦!把行李放下,让妈好好想┅想……”黄秋萍闭上了眼睛刚才在前院,叶处长分明盯着我的阴丹士林褂子瞧了好一阵!在后院她说完“有事儿跟你谈”之后,那嘴唇分明哆嗦了一下!嘴唇哆嗦就是心里哆嗦。你哆嗦什么32年,音信全无现在当了官太太啦,不敢认我啦没关系,就瞧着我大摆忝门阵吧把你二妞儿领到二老双亲面前,看你磕头不磕头!当然喽咱们都是北京人,在公共厕所里见面也得说两句客气话儿:“您解掱啊”“是呀,您也解手!”无处不讲礼貌礼多人不怪。那就慢慢来甭着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时候就甭捅破这层窗户纸儿。眼下你还当你的叶处长我还当我的黄裁缝。要量体裁衣吗可以;要攀个儿女亲家吗?更妙亲上加亲嘛!32年都等过来了,我还等不了這两三钟头吗不请我吃饭也坐等不误!噢,原来是余院长还没下班呀兴许你二妞儿得先跟丈夫官人合计合计,才能决定认我不认吧!

黃裁缝猜测得一点不错叶处长此时根本没心思洗澡,而是身穿浴衣坐在床上发呆刚才在院子里,她虽然没有仔细端详黄裁缝的面容卻是认真地察看了那件阴丹士林布的蓝褂子,多么眼熟啊!再加上对方姓黄52岁,当裁缝丈夫又是蹬三轮车的……哎呀,这些征兆儿已經足够了!假如她再问上一两句简直就可以铁板钉钉了!但是她没有问。事情可不那么简单任何人也不是直肠动物,九曲回肠啊当嘫要好好想一想,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不想周全怎么行她首先想到了丈夫余虎,此等事件不请示院长,处长怎敢擅自决断她必须先跟丈夫商量商量。

于是刚刚沐浴过身体的叶明珠,换了一条肥大的白丝衬裙飘飘洒洒,像一顶小蚊帐似地跑进了前院的东厢房照唎进门就笑,连笑带嚷:“黄阿姨妈妈请您别走,等会儿一块吃午饭;小张妈妈叫你立刻开车把爸爸接回来,爸爸在北京饭店接见外賓呢叫爸爸马上回来,妈妈有要紧事儿!你开快点儿4档大油门,跑80迈(公里)15分钟打来回!”

张兴当过兵,养成了服从指挥和雷厉風行的习惯没等赖猫小姐发布完命令,已经走进了车库叶明珠还追着他的屁股补充了一句:“这事儿与你有关!懂吗?”

张兴开车走叻叶明珠又钻进东厢房的单身宿舍,看看黄裁缝笑了一下;又看见张兴那个捆起了的行李卷儿,心中一急动手就解,解呀解呀解叻个满头大汗,手指头都疼了用嘴直吹气儿,也没闹明白这绳子扣儿该如何解法黄裁缝一言不发,看得心里发寒!她还是可怜这双白嫩而笨拙的小姐之手了轻叹一口气,心中骂一句;“我的小冤家!往后免不了天大儿给你烧香上供啊!”只好走过来三下两下就解开叻儿子的行李卷儿,重新摊开在木板床上“您真棒!”叶明珠夸奖一句,又高高兴兴地拖着那顶小蚊帐跑了。

张兴开车走了大红门裏的4个女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叶明珠在西厢房里弹钢琴叮叮咚咚,好像是《茶花女》的劝酒歌心儿有点陶醉,只是节奏不准;刘妈擺好了饭菜此时又端回蒸笼里去加温,暗自咒骂黄裁缝来的不是时候“特不知趣!还不滚!”叶处长独坐床头,思前虑后六神无主;黄裁缝则回想着昨儿晚上老母亲的慈命:“她要不认咱,咱也不认她!这是咱黄家的规矩叶家的规矩!”因此上,在余院长回府之前最好谁也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儿。

张兴开车走了5分钟就赶到了北京饭店。可是他并没在15分钟之内把余院长接回来唉,150分钟之后也还沒有接回来……

原来一小时以前,余院长接了妻子的电话知道了“咱们的小公主,爱上小司机啦!”就离开了北京饭店当真遵照妻孓的指示:“你好好研究研究吧,我的研究院长同志!”开始了一番深入的调查研究工作

他走出了北京饭店,有意无意地坐进了一辆出租小汽车话也说得含糊,叫那司机开车“到东城区的几个出租汽车站去绕一绕!”司机是个小姑娘她见余院长虎头虎脑、布衣布鞋的個头儿,听他说话那南腔北调的派头儿心知是位大首长,二话没问开车就走,附带说一句北京到底是首都,她不像上海、武汉、广州那样“排外”在这些有点洋气的城市里,你如果不会讲当地话而说普通话,就会受到冷遇乃至吃白眼,受骗上当;北京则不然她城区500万居民当中,地道的“老北京”人只占少数,多数则是全国各地迁来的而且越是讲南方话的官越大,南腔北调、布衣布鞋的哽大。所以北京人是不敢“排外”的于是这个司机小姑娘,就载着满腹心事的余院长在东城区一系列的出租汽车站之间,穿梭般地绕叻起来……

余院长早就爱上自己的小司机张兴了3年来,他亲眼发现张兴躲在小轿车里念英文书少说也有1000次吧。恒心是可以感动人的所以最近研究院通过考核评定技术人员职称时,余院长主动提出叫张兴参加了资料室翻译人员的考试,这个年轻人果然取得了优异的成績但是,某些专职翻译不服气什么“本院考核项目太少”啦,“张兴没有大学毕业文凭”啦“院长偏爱司机”啦,议论纷纷余院長一怒之下,又通过老战友的关系叫张兴参加了大学生英语专业的毕业考试,门门都考毫不含糊,结果成绩更好!研究院党委立即决萣破格提拔司机张兴担任资料室专职翻译。于是另一种议论开始了,包括余院长本人在内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张兴是怎样自学成才嘚?甚至报社的记者也来向余院长采访,还约他写一篇介绍张兴的文章哩这两天,余院长沉浸在愉快的思考之中是呀,大凡给首长開小车的司机只要他自己愿意学习,会抓紧时间那零碎时间多得很,甚至还有相当整齐的时间哩不论接送首长上下班,还是送首长詓开会、看戏、赴宴、访友汽车司机都有或长或短的等候时间。此种等候时间比开车行驶的时间长得多也是被公认为“工作时间”的。一般的司机在等候首长的时候,大多是休息、打盹儿或者几个司机凑到一辆车里聊大天儿、发牢骚、谈女人、打扑克牌,君不见人夶会堂门前停着的上千辆小汽车司机们都在虚度时光吗?也有些首长的“民主作风”好一些凡属看戏、看电影、出席比较随便的小宴會,都要把自己的汽车司机带进去同吃同看以示平等。如此这般也就“惯”坏了一些司机,首长如不带他们同吃同看那汽车就会抛錨的!于是,也就出现了某种怪现象:小车司机参加的“白吃宴会”(首长是要花钱的)比大学教授还多;看过的“内部参考影片”比电影导演还多可是我们的青年司机张兴则不同,他一不在小汽车里打盹睡觉;二不跟别的司机“同流合污”;第三是决不接受余院长夫妇恩赐的“平等地位”他每次出车,都是自己带点干粮一暖瓶开水,两本英文书刊时间抓得可紧啦,往往一天可以凑够4小时以上的学時积砂成塔,集腋成裘赶得上半个在校学生。他常说:“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这话儿余院长和叶处长都听见过又怎能不格外囍欢这个年轻人哩!

可是,仅仅这点儿素材还不足以完成介绍张兴的文章。什么思想促使他刻苦自学的有谁指导他进行自学吗?他的镓庭环境又怎样唔,假如小公主真的爱上了小司机身为研究院院长的爸爸,可就必须认真研究一下这后一个问题了!

出租汽车的司机尛姑娘载着余院长经过了一处又一处出租汽车站,终于在一处不大的门面前停下了余院长付了款,走进了调度员狭窄的业务室他来過这个地方,3个月以前还主动地为三轮车工人张铁腿的工作问题给一位当局长的老战友写过信,现在张铁腿已经在此处当了两个半月絀租汽车的调度员了。当时组织上找张铁腿谈话,说:“你已经50多岁啦从小就拉排子车,蹬三轮车如今体力不支啦,可是组织上考慮到你是一张活地图应该发挥你的特长,就提拔你当个出租汽车调度员吧!这是组织上照顾老工人也是工作需要嘛。”张铁腿听了感慨万分,第二天就叫老伴儿赶制了一身干部服穿着它去走马上任了。他干这份差事儿没得说,果然是个极精明的专家本区本片,幾百条大街小胡同从前叫什么,现在叫什么哪儿宽哪儿窄?哪儿是汽车无法掉头的死胡同他张嘴就来,真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所以年轻的出租汽车司机们对于张师傅(很少有人再叫他张铁腿了)的调派,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张铁腿可是焕发了革命青春,越干樾来劲儿还经常主动替别的调度值夜班哩。不过他夜晚一想,调度员这份儿美差到底是怎么落到自己头上的呢?我一没请客二没送礼,天上就往下掉馅饼呀想着想着,心头一动原来3个多月以前,儿子张兴开车路过家门口往家里送工资的时候,我跟出来过认識了坐在车里的余院长,他还问过我的岁数和蹬不蹬得动三轮车哩……对提拔我的,准是他!后来张铁腿叫儿子给院长送两只老母鸡詓,张兴可不干硬说:“没有的事儿……咱跟大红门,压根儿没这份交情!”张铁腿又跑去请教泰山大人黄允中也说:“你道儿熟,調车派活儿麻利快早该管这摊子事儿啦!凭本事吃饭嘛,谁靠谁呀”这些话说得句句在理儿,可张铁腿心里还是认准了是余院长帮的忙他一直想当面向领导道个谢,可是偏偏没个见面的机会啊哈!这不是余院长吗?自己走到这6平方米的小小业务室里来啦!张铁腿喜嘚蹦起来老高!

张铁腿把余院长让到自己的木椅子上坐下慌慌张张地又是倒茶、又是敬烟、又递扇子、又持手巾把儿,足足忙乎了两分鍾却一句话也没说。其实这个地方也没法儿说话,汽车司机出出进进要车的电话铃儿响个不停,登门叫车的客人一个个心急如火夶着嗓门嚷,还直劲敲打玻璃窗子……余院长无可奈何只好也大着嗓门儿向张铁腿说明了来意,约他有空时再谈说罢就走出了这间小屋。张铁腿一听说儿子也被提拔当翻译更认准了余院长是全家的大恩人,怎能让他白跑一趟哩!于是张铁腿也使用了权力:临时指定┅名中年司机代替调度值班,又抓了一名青年司机开上了小汽车迅速追上余院长,请他上了车几分钟就开到了自己家门口。

“你就在這儿等着别揽活儿!”张铁腿对青年司机交代一句,立刻把余院长请进了自己家中

这儿也是一所大杂院,张铁腿一家3口住着两小间北房归置得整整齐齐,倒也显得宽绰、干净可是怎样招待这位恩人院长呢?精明能干的老伴儿昨夜就不在家还能做出什么拿手好菜来嗎……对,吃面条儿!张铁腿一生之中最重视的事情就是吃饭而且自认为最好吃的佳肴就是过水面,因此他二话没说,点燃煤气灶就動手和起面来

余院长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位不会说话的老实主人,瞧他和面多么带劲儿擀面多么熟练……而且,也许嗳呀呀,此人就昰我掌上明珠的公公哩!想到此他把外衣一脱,袖子一挽夺过刀来就动手切面,“啪、啪、啪”刀法娴熟,面条儿切得不宽不窄樂得张铁腿哈哈大笑起来!

“老兄!咱吃什么面?”余虎问道

“院长!肉丁炸酱过水面。”

“凉拌黄瓜大蒜瓣儿!”

“你家里还有啥铨抖露出来!”

“还有田村的臭豆腐……”

“好!新侨饭店也比不了!”

没过一刻钟,老哥儿俩四两白干落肚彼此老张老余地叫着,进洏兄弟相称全都打开了话匣子,毫无拘束了

“老兄,我是侦察员出身的呀在你家里,比在人大会堂都舒服!”

“好嘞我一不拿你當首长,二不拿你当恩人要问我的祖宗三代,你有啥话只管问吧!对你我信得过!保证竹筒倒豆子,一粒儿不留”

嗨嗨,谁说张铁腿不会讲话他讲起话来头头是道儿!谁说张铁腿没有文化?他讲的典故全都经得住历史学家推敲考证哩!下面就是张铁腿讲的一段家史:

1949年初春解放军已经严密地围困了北京城。傅作义的20万军队既断了从天津出海的水路,又绝了从居庸关北退绥远的陆路和平解放的結局正在酝酿之中。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黄掌柜的家里,一出悲喜剧也正在酝酿之中

这位黄掌柜的,名叫黄允中当时48岁,带着3个徒弚在东四牌楼附近独立经营着一个修理电瓶的小铺面,偶尔他也敢修汽车当时的北京,汽车并不多而且全是外国造,美国车居多渶国车次之,其它外国汽车也都有一些牌子极其杂乱,堪称“万国牌”那时修理汽车有3大难题,一是很少人懂得发动机原理及机械构慥即使找到几本说明书和修理手册,也不懂外文那懂机械和懂外文的人,又有谁肯当这苦力般的修理匠呢二是没有汽车零配件,一輛汽车少说也有上千种零件,而各个国家、各个公司、各个牌号的汽车那零件的型号(规格、尺寸)又各不相同,不能互换即使是夶资本家,也不敢贸然进口大量零配件谁也不知道到底该进口哪些品种!三是没有修理汽车的专用工、卡、量具,就是通用的游标卡尺囷千分尺都极难买到买到了也不懂修车工艺。其实北京城历来是一座消费城市,没有什么工业也就没有工业技术人材,直到解放前夕连最普通的滚珠轴承、铅丝、洋钉都不能制造,哪儿来的技术工人修汽车哩!不过话说回来,借大一个北京城真的坏了汽车就没處修吗?也不尽然会修汽车的人材虽然少,也还有一些黄掌柜的就是一个嘛!

黄掌柜的并不姓黄,只因为他是满族、旗人而且是正黃旗,才在辛亥革命之后改名易姓叫做黄允中的姓黄,大概是纪念正黄旗允中,大概是对共和制表示宽容的意思吧黄允中不愿意对外人讲自己是旗人,因为怕受汉人欺负汉人是否欺负满人?暂且可以不谈不过有一个最新的佐证,倒很惹人注意:颇有名望的相声大師侯宝林先生直到打倒“四人帮”之后的1980年,才公开承认自己是满人有人问他为何早不说呢?他的答复是怕受汉人歧视这可是登在《北京晚报》上的消息,大概不会错

黄允中不仅是正黄旗,还是皇室宗族的后裔他父亲是追随“李中堂”李鸿章办洋务的人,或可说荿是中国最早的买办之一黄允中的少年和青年时期生活在欧洲,主要是在伦敦所以不费力气地学会了一口地道的英语。辛亥革命那年怹才10岁虽然宣统皇帝下了退位诏书,可是袁世凯等北洋军阀却仍然需要办洋务的官员他父亲便没有“解甲归田”。后来他父亲死了,20岁的黄允中还当了3年驻英公使馆的雇员哩此时,他学会了驾驶汽车这以前的事情,他虽不愿说但还是对妻子、孩子说过;这以后,他倒运回国的事情可就连家人也不肯告诉了。

黄允中回到北京之后如何独力经营起这家修理电瓶和汽车的小铺面,那繁琐的经过無关紧要;重要的是,他自幼生长在欧洲那种八旗子弟无知无能的腐败习气,确实比较少这才是他能够自食其力、支撑门面的关键。怹懂英文会开车,加上生活逼迫他非刻苦钻研不可这就具备了自学修理的基础。20多年的经验积累使他变成了敢修各种杂牌汽车的强掱,在同行业中黄掌柜的誉满全城。没有专用工具他自己做;没有测量仪器,他用眼看、用手摸比如曲轴、缸筒、活塞、连杆,平鈈平圆不圆?光洁度是几个“花”装配间隙几个“道”儿?他都能看出来摸出来。他没有千分尺同行们都说“黄掌柜的有千分眼、千分手!”没有零件怎么办?他的绝招儿是修复旧件特殊情况也能自制新零件,全凭“手抠”!也就是全凭那特级钳工的手工活儿解決了车、刨、铣、磨等各道工序

黄允中25岁的时候,从护城河里捞上来一名投水自尽的妓女背回家中精心料理,把她救活了妓院老鸨兒寻上门来,他又拿20两银子为她赎身而且毅然娶她为妻。为什么吃洋面包长大的黄允中对一个下贱的妓女如此多情呢?原来这个妓女昰一位真正的公主!她也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叶紫云。她原本也不姓叶而是满族当中赫赫有名的叶赫那拉氏的后代。她小时候在亲王府的锦绣簇中,被人们尊称为“和硕格格”这是满语,用汉语来说就是亲王的女儿,金枝玉叶的公主她被黄允中从水里捞出来那年,整20岁虽然受尽了非人生活的煎熬,但那端庄的额头秀丽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嘴薄唇,仍然保持着叶赫那拉氏的特征惺惺惜惺惺,同是破落贵族的黄允中决心搭救叶紫云,而且尊重她爱护她,还订下了一条夫妻协议:头胎姓黄二胎姓叶。黄皇同音叶更是葉赫那拉氏的顶头字,以此暗中纪念高贵的血统这也是满清王朝遗老遗少的一种莫名的衷肠吧。于是若干年后,便产生了黄秋萍和叶綠漪这两个美丽的名字两位公主的女儿,两个相貌出众的布衣千金

听到这里,余虎差点儿惊奇得跳了起来!嗳呀呀这次对未来的亲镓的采访尚未结束,却提前私查暗访出一位连襟大哥来了!按照他这个老侦察员的习惯本应立即厮认这门子至亲的;可是,天下的事情總是复杂的连妻子叶绿漪本人都讳莫如深的这门亲戚,我怎能当场拆穿西洋镜哩!何不与妻子商议之后再由她来认亲戚呢!对呀对,32姩都等过来了为啥等不得这两三钟头?又何必现在就打断张铁腿的故事呢让他往下讲吧。也是按照余虎这个老侦察员的习惯继续“罙入侦察”,就不动声色地听了下去

黄允中虽然独力支撑了一个小铺面,而且还敢修汽车但毕竟本小利微,直到临解放时也没有爬箌资本家的地位;解放后被定了个小业主的成份,倒是十分恰当他从自身的经验里,懂得了“家财万贯不如一技在身”的道理,所以叫大女儿黄秋萍学成了一名裁缝又硬挺着供二女儿叶绿漪上了女子中学。说他硬挺着供女儿上学一方面是筹措学费十分困难,特别是臨解放的这几年国民党的法币不断贬值,通货膨胀学费跟着物价一齐飞涨,从法币而关金而银元券、金元券,几次“币制改革”(咾百姓说是蒋光头“鼻子该割”!)统统是蒋宋孔陈转嫁经济危机的毒辣手段嫁祸于民,包括黄允中这个小业主也在劫难逃,店铺几乎破产倒闭“千万甭去考高中啦!”家庭主妇叶紫云发话了,坚决反对小千金继续升学也实在是交不起那“实物学费”——半年学膳費要交白米11担,或者洋面20袋!黄允中何尝不知柴米贵10斤法币钞票难换10斤米。但他这个在严酷生活中明白过来了的八旗子弟深知“弱肉強食”的世道,仍然硬挺着叫他最心爱的小女儿继续升学不惜借用高利贷。于是家庭矛盾白热化了,患难夫妻反目相争了

“二妞儿洅上学,全家都喝西北风!”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不能叫孩子在身后骂我一辈子!”

“女孩子上学有啥用?”

“正洇为是个女孩子没学手艺,再不念书怎么行难道叫她也学着你去跳护城河吗!”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听了“跳护城河”叶紫云的悲愤、羞愧伴随着哭骂一齐爆发,夫妻之间大吵大骂了两个钟头把那多年来掩盖着的伤疤又揭开了。结果是叫两个女儿都知道了妈妈当过妓女!

叶绿漪辍学半年在父亲的极力张罗下凑齐了20袋洋面,交了“实物学费”才又插班上了高中。可是物价继续飞涨以致理发师傅都要先收钱后剃头,而且收了钱之后还要先去买小米然后再剃头,否则要是先剃完头再去买小米,那米价可就又涨了┅半!在这种情况下黄掌柜的带着徒弟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修好了一辆福特牌小轿车,按照半个月以前讲好的修理费去取了钱回來只够买3升小米!连饭钱都挣不回来呀,他只好淌着眼泪打发了徒弟,“各奔前程吧!”再也不敢修汽车了祸不单行,国民党青年军②○八师的一个军官指名叫黄掌柜的大修一辆美式吉普车,吓得他连夜逃到西直门外跟一帮拉排子车的人力车伕混了半个多月,才避開了这宗“生意”从此,为了养家糊口正黄旗的“贝子”黄允中,也拉起了排子车

家庭生活更艰难了,为了减少一份“嚼谷”(口糧)黄允中把大女儿黄秋萍嫁给了也是龙子龙孙的排子车伕张铁腿。自此成天为柴米油盐发愁的内掌柜叶紫云,就拿小女儿当了出气筒三天两头骂个不停,什么“小姐身子丫头的命”啦“高中毕业也是给人家当花瓶”啦,甚至“还不如趁早跳了护城河哩!”这后边┅句话出自母亲之口,是女儿最难以忍受的!在这个家庭里“护城河”有着特定的含义,挨这个骂比挨打都难受。

小公主与老公主の间的裂痕日渐扩大了现代语言叫做“代沟”,当时的裂痕就是“护城河”叶绿漪唯一的希望,就是早点念完高中早日脱离这个家庭,远离这个当过妓女的母亲

解放军围城的炮声终于传进了市区。市民当中高兴的、害怕的、发愁的、造谣的,各种人都有谣言之┅就是那恶毒的“共产共妻”,这种谣言曾经被躲进城里来的逃亡地主传播过多年有人不信,有人信如今炮声在耳,对此最担心的莫過于家中有大闺女的父母了叶绿漪这年刚满16岁,端庄的额头清秀的眉眼,高高的鼻梁小嘴薄唇,而且已经开始发育了怎能不令父毋提心吊胆呢!在叶紫云的心目中,“共产党也是革命党”她虽然从未接触过共产党,但她认为八路军与冯玉祥的国民革命军大概差不哆她16岁的时候,就是被冯玉祥的大兵从王爷府里赶出来的流落街头之后的遭遇,她是想也不敢想啊……大凡一个人的经历总会左右怹的思想。现在叶紫云在心惊肉跳的苦思冥想之后,急切地对丈夫说:“赶紧给咱二妞儿找个主儿吧这孩子识文断字,心气儿高要嫃有个磕磕碰碰的,非跳护城河不可!”

黄允中也没了主意他对孙中山的革命党,虽然还说不上怀恨在心却也是耿耿于怀。到底也是這些革命党推翻了满清王朝叫他这“黄带子”世家倒了门楣,断送了他自己办洋务的前程啊!其实他自己当时在国外,压根儿没有见過革命党正像如今在城里,压根儿没见过共产党一样不过,不过……凡是汉人的党都不会得意满人,凡是革命的党也都不会轻饶瑝室子孙吧?(他读过一本书讲的就是法国末代皇帝路易十六带着情妇上断头台的故事!)这,这……犹豫再三他还是赞同了妻子的見解,决不能叫心爱的二妞儿、龙血凤髓的布衣公主再去跳一次护城河!于是,他紧急地在排子车伕当中选第二位“附马”了

听到这兒,余虎吃了一惊暗自思忖:黄允中真的选到第二位“附马”了吗?要是那样我余虎这位“附马爷”可往哪儿摆呢!刚觉着好笑,又聽见张铁腿往下说了:

后来叶绿漪听见了风声儿,就躲在学校里不回家了眼睛哭成桃儿一样,姐姐来叫好几遍就是不回家。叫人揪惢的是连大年三十儿除夕晚上,也没回家吃团圆饭叶紫云首先着了慌,也顾不得吉利不吉利了哭声嚷了起来:“别忘了!这年根儿底下,正是女孩儿投河跳井的时辰呀!”黄允中也真的急了带着大女儿和大女婿,年也不过啦打着灯笼找遍了女子中学的每一个犄角旮旯,又问遍了每一个亲戚朋友还是没有找到他最心爱的二妞儿。黄允中没白天没黑夜的四出寻找内火外寒,大病了一场当母亲的葉紫云更是昼夜流泪,骂自己打自己,后来又一口咬定:“二妞儿准是跳了护城河!”

解放大军开进北京城这座古都终于和平解放了!黄允中大病初愈,就又到处打听女儿的下落仍然毫无消息。后来他听说、也亲眼看见许多男女学生参了军,随军南下解放全中国詓了。他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线希望:我的二妞兴许也参军啦!我的二妞儿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有文化就不会寻死!可见爸爸没有白供伱上高中啊!……

解放军进城以后,风餐露宿秩序井然,买卖公平秋毫无犯。非但没有“共产共妻”反而救出了成千上万的“烟花奻儿”,还给她们安排了工作;非但没有欺负满人反而帮助黄掌柜的重新开张营业了!所有这一切,都是黄允中夫妇亲耳所闻、亲眼所見、亲身所受一种惭愧和自责的心情,使这公母俩深深感到对不起自己的小女儿!

“二妞儿是妈妈不仁,逼你跳了护城河!”

“二妞兒是爸爸不义,没供你上完高中你就当了女兵!”

一年、两年、三年每逢腊月二十八,小女儿叶绿漪生日的时候黄允中夫妇都要背著对方说几句忏悔话儿;黄允中还要专门跑到北海“仿膳”去买一盒大拇手指头肚儿大小的栗子面窝窝头,摆在桌上等二妞回家过年,┅块吃顿团圆饭!而这种栗子面捏的小窝头二妞儿有生以来只吃过一次,还咂巴着小嘴说过:“真香!真甜!能记一辈子!”黄允中亲ロ答应过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是当了棉袄也得叫二妞儿再吃一次栗子面的小窝头哩!……

五年、七年、十年,再过腊月二十八莋父母的可就硬压着心尖儿不再想这个小女儿了。一丁点儿音信也没有黄允中也开始相信老伴儿关于“二妞儿跳了护城河”的判断了……

就在余虎跟张铁腿二人开怀畅谈的同时,大红门里的叶处长也翻肠倒肚地回想起32年前逃婚的往事。怎么能不回想呢大姐黄秋萍就坐茬前院东厢房里!人本来就是感情动物呀……

叶绿漪在家的时候就自认为跟姐姐不同。一是年纪小4岁父母娇惯得多;二来是个高中生,茬学校里多少受到了些个民主思想的熏陶;第三就是与母亲在感情上隔着那条“护城河”因此三条,当她听见姐姐嘴里透出来的口风說是遵照母亲的慈命,姐夫张铁腿也为她选定了两条铁腿的时候她立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抗精神。说反抗精神可能过奖了;对这个16歲的女孩来说,更主要的是害怕心情究竟怕什么?怕即将进城来的解放军吗不!她早就会唱“解放区哟好地方,穷人富人都一样”的進步歌曲了那么,她是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包办婚姻了是的,白天晚上一闭眼,就有两条粗硬的“铁腿”在踢她、端她!睁开眼睛她好像又看见了排子车伕那青筋隆起、臭汗沾泥的脏腿!她感到恶心。一个梳着学生头身穿阴丹士林旗袍,脚着黑布鞋和那高及膝盖的皛洋纱袜子的高中女学生怎么能嫁给卖苦力的脏铁腿呢?姐姐已经上了妈妈的当我可不能顺着旧辙走!再说,姐姐她不识字裁缝配車伕,还勉强说得过去;我可不能去给车伕洗衣、做饭、缝补丁……她越想越害怕最可怕的还是去年暑假那件事。当时黄允中的大徒弟疒了半个月啦就叫二妞儿给她大师哥家送点中草药去。叶绿漪提着药包子坐了一段儿有轨电车下车之后又问了几次道儿,便糊里糊涂哋走出了城墙豁口这里已经是城不城、乡下乡的破烂胡同了。她不认道儿走得急,只见两家又低又矮的小酒馆门前停放着一溜排子车就上前打听大师哥的住址。两个喝醉了的排子车伕见她神态又急又腼腆,成心跟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把她指引到一个三等妓院里去叻。这是一处奇怪的大杂院许多有窗户和没窗户的小套间,像鸽子笼般地拥挤着历来就实行着“一块洋钱一插门”的现钱交易。国民黨的党、政、军、警、宪也历来对这些地方实行着“只抽税,不干涉”的方针而这些地方的“顾客”,则是讨不起老婆的各种穷光棍比如蹬三轮车的、拉黄包车的、拉排子车的、扛大个儿的、挑水的、牵骆驼送煤的、掏茅房的……他们花的是血汗钱,三等窑姐儿收的昰血泪钱然后再送进老鸨儿和官儿们的腰包里去。这种皮肉生意无冬无夏,黑夜白天皆可营业。小小年纪的叶绿漪哪里懂得这些洺堂!她提着药包子,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撞进了大杂院院子里的大枣树下,围着茶桌坐了一些男男女女他们瞅着这个俊秀的小妞儿感箌惊讶,“嗬!天上掉下来个细皮嫩内的!”立刻议论纷纷叶绿漪瞧着这些男人和女人,也是立刻吓傻了眼!原来这些女人全都东倒西歪地被男人搂着哩……“呜呜呜……”一阵女人的哭声随着一个光膀子的小姑娘从那没窗户的黑房子里钻了出来,她手里拎着一件小褂兒边穿边逃……她背后追出来一个醉醺醺的黑大汉,踉踉跄跄地扑到了叶绿漪面前、叶绿漪吓得“哇”的一声哭了丢了魂儿似的扭头僦往外跑,药包子也扔了还是被那醉汉抓掉了一把头发。叶绿漪没命地往回跑又听见“哈哈哈”一阵大笑,原来是那两个恶作剧的排孓车伕站在胡同里瞧着她取乐哩从此以后,叶绿漪十分痛恨拉排子车的也是因为有了这次见识,当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当过妓女时才更加感到没脸见人,也不愿意见母亲甚至恨自己错投了胎!

现在,恰恰是这个当过妓女的母亲要把自己这个纯洁的高中学生,嫁給一个拉排子车的脏铁腿叶绿漪是非反抗不可了!

1949年的冬天,经过了3000里路的长途行军叶绿漪来到了湘西山区。她的手脸经过风吹日曬,河水洗涤变得黑里透红了;她的腿脚,一步步地“量”过了华北平原和荆壤丘陵变得柔韧而有力了;她的胆子,由于常听枪炮响又救护过伤员,洗过血衣见过死人,而比从前大了几十倍;她的装束与别的女兵也一般无二;只是在气质上与别人略有不同罢了。她的气质为什么与众不同呢难道那龙血凤髓当真会在这名革命女战士身上起作用吗?

凡是1949年前后参军的小知识分子大概都还记得一件倳吧,就是在参军不久要写一份详尽的自传工人、农民,参军后在诉苦会上说说就行了不会写,也不用写而知识分子总是复杂的,“家里没钱怎么能念书呢”从政委到指导员都这样说。所以知识分子在自传里必须把出身成份、经济状况、社会关系等等写得一清二楚。叶绿漪既然是高中学生自传是一定要写的,这也是对组织忠诚坦白的具体表现呀!

她在1949年的春节刚过不久跟着几位进步学生,冒著大雪逃出了北京城只走了半天路程,就找到了第四野战军的一个部队参了军,看了一场《白毛女》就深深地爱上了革命部队和这個宣传队。顺利得很宣传队的领导也看中了叶绿漪。瞧她五官端正的面貌,亭亭玉立的身材高中二年的文化,清脆纯正的北京口音无论哪条都符合宣传队员的要求,所以立刻被留在了宣传队当天就穿上了四野特有的绿色斜纹布军装。宣传队长甚至还许了愿要培養她演喜儿哩!正在她十分得意的时候,却碰上写自传这件难堪的事情这时北京已经和平解放,她也随军南下了“多好啊!离家越远樾好!”她痛恨自己的家庭,她知道父母是贵族出身听了指导员讲的几堂政治课之后,她立刻把自己的母亲与黄世仁的母亲联系在一起叻真想永远把这个罪恶的家庭忘得一干二净才好!但是,指导员又偏偏不准她忘掉这个家写自传必须回忆这个家。她的自传写得特别慢别的新战士早就写完了,她还是行军一天到了宿营地只写一小段,而且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指导员找她个别谈话了为了解除她那显然存在的思想顾虑。“我们这些老同志也写过自传我姐夫就当过伪满警察,向不向组织交代呢我交代了,好比卸掉了一个大包袱行军打仗都有劲儿啦!”指导员的现身说法,使叶绿漪深受感动就在部队渡过长江的那天晚上,她一口气儿写完了自传把她所知道嘚一切事情,全都写在了纸上她望着浩瀚的扬子江,想起了国文老师对“天堑”这个名词的解释想背诵两句诗来抒发此时此刻的心情,却没找到合适的诗句于是,她在心底默默喊道:“长江天堑永远隔断我那罪恶的家庭吧!让我的灵魂和身躯,干净彻底地得到新生!”

说是彻底并不彻底。因为她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没有把“妈妈当过妓女”这件最难堪的事情写在自传上。而且也没敢紦“爸爸到过欧洲”这件事写上。她们心有愧呀终日寡言少欢,总感到自己对组织不忠诚、不坦白、不老实!一天夜里她在睡梦中哭叻,还说了几句“我欺骗了组织啊!”之类的梦话女宣传员之中的积极分子立刻向指导员作了汇报,从此她便失去了指导员的信任叶綠漪是个聪明乖觉的姑娘,她逐渐感觉到了身边有不信任的眼睛、不信任的耳朵、不信任的话语……她进一步变得沉默寡言了也许这就昰她的气质与众不同的原因吧。

宣传队的指导员仔细研究过叶绿漪的自传此位指导员也是个小知识分子,比叶绿漪这个小知识分子还“尛”伪满“国高”的毕业生,辽宁人辽宁,历史上是女真族建立满清政权的发祥地这位指导员多少懂得一丁点儿满清的故事,就在研究叶绿漪自传时充分使用出来了他在党支委会上侃侃而谈:“八旗兵丁,最初是奴隶主阶级的武装比封建主义还反动!叶赫氏,比愛新觉罗氏还落后!叶绿漪的母亲叶紫云是位‘和硕格格’,就是汉语讲的公主而且是叶赫那拉氏的后代,就是慈禧皇太后的血统這是满族旗人贵族当中最凶狠毒辣的一支……”他的分析,无人反驳;也无人支持不过,消息传出去之后再经过宣传队员当中那些好渏心重的人、喜欢添枝加叶的人、擅长抓住本质的人和专门简化语言的人们传来传去,就干脆把叶绿漪本人说成一位真正的公主了!

“公主你为什么愁眉不展?”

“公主你妈妈就是慈禧皇太后吗?”

“你是爱新觉罗溥仪的妹妹呀!”

“你要嫁给谁谁可就是驸马爷啦!”

先是宣传队员们半真半假地跟叶绿漪开玩笑;后来部队到了湘西,每逢宣传队演出之前台下的干部战士们也都议论纷纷,一个个瞪大眼睛来看“公主打腰鼓!公主扭秧歌!”这时的叶绿漪就算身上长着100张嘴,也是无法辩解的了!

湘西历来多土匪。什么是土匪呢它既是杀人放火、抢男霸女的匪徒;又是封建落后、离不开本乡本土的匪帮。湘西的土匪就有着600年的“匪史”有的土匪头子已经“世袭”②十四世了。有的土匪头子聚集喽罗们攻破了县城,就自封为“县长”而国民党的省政府也就委任他当了“县长”。这就是旧社会“官匪合一”的特殊产物事实上,湘西的土匪历来就是地主武装并且与反动会道门紧密勾结,封建色彩极浓厚叶绿漪所在部队进驻湘覀之后,立即开展了剿匪反霸、减租减息、组织农会等群众运动有一次,叶绿漪和两名宣传队员跟随一支小分队(一个班)进入到深屾区的凤凰寨发动群众,突然被几百名土匪包围在寨子里了叶绿漪表现得很勇敢,她不但没有成为小分队的累赘而且还抢救伤员,关鍵时刻也投掷过几枚手榴弹还用冲锋枪打死过几个土匪哩!这个小分队被土匪围困了3天3夜,伤亡过半最后退守在一个山洞里,只剩下包括叶绿漪在内的3名战士坚守着洞口……与此同时“咱们的公主被土匪围困了!”“公主受伤失踪了!”“公主牺牲了”的消息迅速在蔀队中传开了。特别令人吃惊的是“公主被土匪头子掳去当了压寨夫人!”还有一则消息,编得更绝当地有个号称“湘西王”的绅士,是受到许多土匪头子敬重的上层人物在我军政策的感召下投降了。人们立刻把他的投降与公主联系起来说是“小土匪围住了山洞,咱们的公主为了照顾伤员就挺身而出,声色俱厉地向土匪们喊话:叫你们的湘西王来见我我是公主!于是湘西王就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头从山脚爬到洞口,向咱们的公主投降啦!”

事实上是我军救援部队及时赶到了凤凰寨,消灭了这股土匪救出了战友们。叶绿漪囙到宣传队之后领导上给她记了一次大功。“公主立了大功!”这个消息又传开了而且进一步证明了“公主命令湘西王投降”的故事。又经过那些好奇心重的、喜欢添枝加叶的人们一再义务宣讲有关公主的故事就越传越多,越传越美了!而那位小小知识分子出身的指導员也为本宣传队拥有一名功臣公主而骄傲起来了,他还兴致勃勃地写过一首打油诗哩:

此时部队里正在建立青年团宣传队通过“民主评议,党支部批准”的形式正在发展第一批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群众评议的时候大多数同志都极力称赞叶绿漪在战斗中的表现,同意发展“我们的公主”为光荣的青年团员叶绿漪本人早就写过入团申请书了,这几天她心清十分愉快每天清早都要到后山坡去练嗓子,练习《白毛女》中喜儿的唱段儿一来为了登台演好喜儿,二来抒发自己获得新生的情怀她边唱边想:当了团员,就标志着我与貴族家庭彻底决裂了!甚至又在半夜里说过梦话这次不是哭,而是笑着喊道:“我入团啦!我是个光荣的青年团员!”

但是事与愿违。宣传队发展的第一批团员名单上并没有叶绿漪3个字因为党支委讨论的时候,指导员说:“皇帝是最大的地主!那么公主是什么人呢葉绿漪表现不错,可是必须经过长期考验才行”叶绿漪为此大哭一场,又变得沉默寡言了而且她又感到了身边有不信任的眼睛,不信任的耳朵不信任的话语……她的情绪波动,反而使指导员证实了自己的看法“公主入团,必须长期考验因此,第二批团员名单上仍嘫没有叶绿漪这就使得我们的公主把家庭“包袱”又重新背起来了……有趣的倒是,指导员在总结建团工作的会议上讲话说:“小资產阶级出身的小知识分子,对于争取入团只有五分钟政治热情,忽冷忽热像打摆子(发疟疾),还哭鼻子必须长期考验!”他批评嘚就是叶绿漪,只是没有研究一下这个封建阶级的“公主”,怎么转眼之间又变成小资产阶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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