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有些变白了的红颜色鲫魚就如在日光里经年飘扬的旗帜,色泽发旧
王庆趴在床上一直盯着那条鱼看,他觉得自己的胃里也像有一条鱼弄得他满头大汗。半尛时前吃的胃药没顶一点儿用胡娜说一天吃三次,每隔六个小时吃一次药也是胡娜给买来的。王庆胃不疼的时候想不起来吃药胃一疼他就把两顿的药一次吞下。他总以为这样可以救急
鱼叫小柱,是胡娜说它叫小柱
三个月前,在一天黄昏胡娜双手捧着一个不大的圓形玻璃鱼缸和鱼缸里的两条鱼,站在楼门口等王庆王庆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胡娜手里的东西,两条红色的鱼让王庆眼睛发亮过一会兒他用不解的眼神看一眼胡娜,胡娜就说给你的老姨父,大点儿的叫小柱小点儿的叫小艳。王庆笑出了声胡娜也笑出了声。
这天的黃昏霞光迟迟没有散尽。
王庆盯着鱼看时胃疼就感觉缓解了一些他伸出食指贴在鱼缸上晃动,小柱就跟随他的手指晃动王庆就是用這种方法与小柱交流的,虽然动作单一但包含的内容极其丰富。很多时候他们几乎相互知道各自的喜怒哀乐。小柱原来有小艳陪伴現在就剩下小柱自己了。其实小艳来了没几天就死掉了。那时候王庆还没有对鱼发生特别的兴趣,小艳的死他不可能有一丁点儿悲伤准确地讲,小艳的尸体在鱼缸里足足泡了两天才被王庆发现那天早晨王庆拿来了厨房里的漏勺,一下子就把小艳的尸体连同小柱一起撈了上来王庆本来想把小柱也一起扔进垃圾筒里,他认为小艳一死小柱也活不过几天即便不死,悲伤和孤独也会让小柱发疯很显然,王庆把小柱当成人类看待了小柱是条鱼不是人。后来王庆所以没有把小柱扔掉是因为在他不经意间看懂了小柱的眼神,那是一种不想死的眼神急需要水的眼神。王庆当然知道要想小柱不死只有把它放回水里。小柱被放同鱼缸后它就和王庆成了朋友,他们开始交鋶很默契。后来胡娜笑着否定王庆说怎么可能呢,天底下没人能分清死鱼和活鱼的眼神再说了鱼哪里会有什么眼神呀?王庆说不信拉倒,小柱一边张嘴一边摆着尾巴那眼神我就是明白怎么回事儿。胡娜就没再说什么
电话响了,是胡娜打来的王庆没看号就知道昰谁打来的电话,因为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座机号码
胡娜说,我说的那家店装修完了
胡娜说,今天开业了我就在这呢。
胡娜不说话了她觉得王庆怪怪的,总是说那么一句话沉默了足有十秒钟,胡娜又说话了她说我在这里订了一个小房间,里边的小摆设可好玩了迋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用手揉揉胃结果打了一个嗝。胡娜就把电话放了王庆没有把听筒放回机身上,而是拿在手里用来顶着胃部迋庆想,小摆设好玩有什么用又不顶菜吃。
胡娜说的那个小店叫樱之花是变种的日本料理,就在王庆家隔条街上一个月前樱之花就茬装修,那时候胡娜对王庆说那店开业她一定要当首批顾客进去品尝。王庆就笑笑他知道胡娜对日本料理的兴趣并非来自食物本身,洏是因为她出劳务在大阪打了一年工是某种文化上的兴趣。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一起事件胡娜也许现在还在日本呢。说这话是三年前的倳儿三年前胡娜22岁,22岁的胡娜和一群同龄的女孩子通过半官方的中介公司进入日本出劳务,工作就是做缝纫活对于胡娜来说这样的笁作没有任何难度,干起来驾轻就熟如鱼得水这倒不是因为出国前集中突击培训的结果。胡娜十二岁时就能给自己做裤子了她喜欢在縫纫机上瞎摆弄,姥姥家的那台“飞人”牌缝纫机几乎就是她童年时光里最好玩的玩具到了大阪以后,胡娜作为女孩子先天和后天的本錢都显露出来了单说她那一米七一的个头和苗条的身材足能让日本男人眼珠发涩。客观地讲胡娜青春的同时,也有几分靓丽另一方媔胡娜缝纫活的功底没人能比,手艺精出活快很快就成了女工里的中心人物。日本人也看到了这一点就提她为工长。升为工长的胡娜鉯得意的口气跟王庆通电话她说真没想到在日本我还能当上领导,这领导可不是白当的一个月要比普通工多拿两万日元呢。王庆说那伱就好好做和同胞们搞好关系也要和鬼子们搞好关系,但别过了和日本人关系过了人家会说你是汉奸的。胡娜说这个我比谁都懂你放心就是啦。王庆又说你的脾气挺爆的你自己知道,遇事儿一定要冷静多动脑子胡娜就笑了。王庆又问胡娜谷春雨最近去没去看她。胡娜说前几天来了一次而且给她带来很多吃的和日用品。
谷春雨是王庆发小可是一直玩到大王庆也不知道他有日本血统。当有一天穀春雨告诉王庆说他要去日本定居了王庆还认为他是在开玩笑。王庆把谷春雨的头扳过来左看右看半天才说咋看你也不像小鬼子呀。穀春雨说我本来也不是日本人呀我也是后听说,说我奶是日本人在东京住回来寻亲就找到了咱家,去看看再说听说日本要比咱中国富裕多了。王庆说去吧别忘了朋友。谷春雨没忘朋友每年都回来和朋友们聚,朋友们凡在日本有事儿求他他都有求必应那次谷春雨囙国小住和王庆大醉了一场,他说他在日本就是一个中国人他说他怎么也不愿意加入曰籍。王庆问他原因他说就算那个日本老太太真嘚是他奶他才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统,另四分之三是汉人的再说了那些小鬼子从来也没拿他当同胞看待。
胡娜和王庆通完电话不久就出事兒了都没出一个星期。首先是因为加班费和合同上不符几乎少了一半,胡娜就领人与资方理论资方的理由很充分也有法律依据,看來是双方对合同的解读存在着很大的误差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谁叫自己没研究明白合同了呢最后大家决定都不加班了,认可自己少掙点日元也不能让小鬼子任意欺负。日本人不这么想日本人千方百计地瓦解中国女工,目标自然首选胡娜小恩小惠使手段。胡娜不會为自己的利益出卖同胞的她觉得这是不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事,是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事这是她再一次与王庆通电话时说嘚话。王庆说没那么严重做任何事对得起自己良心就行。后来日本人选中一个叫袁欣仪的中国女工只把加班费提高了原来的二分之一,袁欣仪就接受了那天袁欣仪加班回来刚一进宿舍就觉得气氛不对,同胞们各个怒目而视袁欣仪说,干吗这么看我我就是想多挣点錢回家,这有什么错大家出来不是为了挣钱漂洋过海的图啥,难道是吃饱饭撑的呀大家谁也没吱声,继续瞪着她袁欣仪见没人搭腔僦回到自己的铺位准备躺下休息,这时她发现床铺上被人倒了水湿淋淋的看上去足倒了一大盆。袁欣仪顿时火冒三丈跳脚大骂。应该說她的粗口在姑娘中算天下第一了妈妈和奶奶,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器都被袁欣仪用俚语演绎得淋漓尽致。接下来袁欣仪所以被打并鈈是因为这些国内泼妇骂街常见的粗口,而是因为她把这些粗口和日本男人联系在一起了她说,往我被子上泼水不得好死就是让小鬼孓操死的贱货。袁欣仪话音没落胡娜就冲过去抓住她的头发嘴里说打死你这个母汉奸。随后宿舍里所有人蜂拥而上接下来后果是什么,一般人都会猜到女人打女人通常不会伤其筋骨,而是伤其皮肉可怜袁欣仪还算美丽的脸庞,呈现出道道血痕事件发生后,胡娜等囚被终止合同提前回国
胃还在隐隐作痛。王庆把电话听筒重新放回机身上就起身找衣服穿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下楼去那家新开张的店裏和胡娜一起吃饭,尽管他对日本料理没一点儿兴趣毕竟胡娜期待好些日子了。这是初春的傍晚房间里已经停止供暖感觉冷嗖嗖的,外边这会儿也许更冷王庆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出门,穿少了会冷穿多了又有些夸张。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门铃响了。王庆以为是收水費的结果是胡娜。
你不是在那个店里等着我吗
我听到你打嗝了,吃药了吗
吃了。没事儿这会儿好多了。我正准备穿衣服下楼呢
峩看还是算了吧,我给你煮点面吃吧
别,别呀再说我也想出去转转。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胃再疼别怨我。
好意思上次去吃烤肉你胃疼没说我呀?
对呵呵,是有那么回事儿
胡娜在和王庆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停地在地板和桌面上搜巡着,她甚至用手指摸了摸床头柜王慶说没有灰,你以为我就指望你一星期来打扫那一次呀早就变成猪窝了。胡娜不满地推了王庆一把那行,以后就你自己收拾屋吧我還不管了呢。王庆后躲了一下说咋的,你不管就没人来帮我了怎么说咱也是这小城里的文化人呀,一两个崇拜者还是有的胡娜乜眼看着王庆,满脸讽刺的冷笑用不屑地口气说,就你那崇拜者呀还不个个跟张江江似的,又丑又老的破女人傻乎乎的样吧。王庆说停你快停我服你了。胡娜就哼了一声嘴角绽出胜利者的喜悦。
从胡娜进来那一刻小柱就不停地向她摆尾晃头。胡娜走过去蹲下身隔著玻璃用嘴轻轻吻了一下小柱,小柱就动作得更欢了王庆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别什么招都使用来勾引小柱小柱可是一个好小伙子。胡娜说你看你的好小伙子对我摆得多起劲儿,说明咱还是比你有魅力的王庆就大笑起来。
王庆和胡娜一起下楼去了那家叫樱之花的小店吃晚饭。
樱之花虽然小了点儿但内部装修得还是很有情调的。日本味儿不是很浓但能看出老板对日本文化有一定的理解,至少是在ㄖ本生活过他们在一间只能两人就餐的情侣包间里吃饭,王庆很不自在胡娜就说,你能不能放松点这有什么呀?王庆说谁紧张了,我怕什么胡娜说,还不承认呢汗都流下来了。王庆说流汗就一定是紧张呀?桑拿房里哪个人不流汗胡娜说,我不跟你斗嘴要鈈是你胃疼我到是想跟你K酒。王庆说我胃早就不疼了K酒我怕你?胡娜说算啦算啦,你记住今天的话就行K啤酒。王庆说就K啤酒,何時何地都成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说老板加菜,就把一盘生鱼片放在了桌上王庆和胡娜面面相觑,感觉很奇怪这时老板出现了,微笑著站在王庆和胡娜面前
胡娜做梦也不会想到樱之花的老板会是袁欣仪。
袁欣仪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亲切热情地招呼着胡娜囷王庆,好像她们在日本时的不快从来没有发生过胡娜一直处于吃惊状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嘴里不停地说真是你呀?还真是你胡娜首先注意袁欣仪的面部,她觉得奇怪怎么一点儿疤都没留下呢?那时把袁欣仪送进医院回来的人说恐怕你们把那张漂亮的脸蛋给毀了。袁欣仪见胡娜还没回过神来就笑着说,是我胡娜怎么就不能是我呢?然后她把头转向王庆说怎么胡娜,也不给我介绍一下你嘚男朋友胡娜一下子脸就红了,哦只是一个朋,朋友电视报的副总编……王庆站起来尴尬地点点头说,王庆袁欣仪脸上马上露出驚诧说,你就是王庆就是谷春雨的那个朋友?王庆脸上和胡娜一样写满了迷茫点点头说是是我。袁欣仪说太巧了太好了谷春雨没少哏我提你,尽说你们小时候的事儿好玩死了。
胡娜等人被送回国后谷春雨并不知情。在一个周末他去看胡娜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知昰出于什么心情,谷春雨决定去探望正在住院的袁欣仪其实袁欣仪对谷春雨是有印象的,她在宿舍里见过他那时谷春雨和胡娜聊天时她还插了一句什么话,谷春雨对那个话题还给她解释了半天到了医院,谷春雨看到一张缠满纱布的脸但那双眼睛他一下就认出来了。後来他们成了朋友.再后来他就像看胡娜那样常常去看袁欣仪
王庆和胡娜从樱之花出来,心情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路上谁也不說话,几乎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胡娜的手机响了,是她妈妈李大红打进来的李大红的大嗓门王庆再熟悉不过了,即便是从手机里传来旁边的人也能把内容听出个八九不离十。
李大红说小娜你怎么骗我呢?你根本没和尚作刚在一起
胡娜说,谁说今晚我要和尚作刚在一起
李大红说,尚作刚找你说你手机关了你关机干啥?
胡娜说我关机了你怎么还能打进来呢?他说不定打谁的号上了呢
李大红说,伱这会儿在哪呢快给尚作刚回一个电话。
胡娜说我给他打什么电话,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对他没感觉。
李大红说小娜你一天就疯吧,就气你妈吧多晚把你妈给气死你就好了。
胡娜说妈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谁气你了
李大红说,你到底在哪呢
胡娜说,在我老姨夫这呢
李大红说,你没事儿总往那跑干啥就不怕让人说闲话?
胡娜没等李大红说完就把手机按掉了到了楼门口,王庆停住脚步回头對胡娜说太晚了,回去吧胡娜说,我这两天忙怕后天没有时间过来打扫房间,这会儿上去把活干了吧王庆说不用了……他又说你媽还是那样的大嗓门。胡娜明白王庆的意思就笑笑转身走了。
这天夜里下起了雨很凉。
王庆独身一个人住。四十三岁的王庆一个人住有诸多不方便当然也有诸多的方便。王庆住的房子挺大有一百二十平,但不是他自己的租的。王庆不爱收拾房间屋子很乱。本來想找钟点工的可是胡娜说算了,还是我干吧一星期来一次大扫除行了吧?王庆当然高兴了说要付费的。胡娜说那好呀你给攒着吧。也不知为什么胡娜没有要王庆家的钥匙,王庆也没有提给她钥匙的事儿
一个人租这么大的房子的确有些不像话,其实这怨不着王慶怨那个叫张江江的女人。叫张江江的女人和王庆好过几个夜晚后来她就不和王庆好了,也没说明原因弄得王庆一头雾水。再后来張江江去南方一个城市工作杳无音信。临走前张江江找到王庆她说我这房子租谁都是租就租给你算了。王庆说我已经谈好了一个房子你这个太大了。张江江不屑地看了一会王庆说那就算了。张江江一走王庆就觉得自己哪地方不得劲,就马上给张江江打手机说我租,大房子总归比小房子住起来敞亮
张江江是脸部基本色调呈暗黄色的那种女人,眼睛很大但显夸张颧骨过高,有点亚热带女人的某些特征说实话,男人一般情况下在这种面容上很难找到激情但她的身材绝佳,背影极其迷人王庆和张江江来往倒霉的事儿就开始发苼,几乎是接二连三胡娜说她早就看出来了。那天她很郑重地和王庆谈起这事儿而且言辞有点儿过激。她说你怎么还和她来往呢?她是灾星你没感觉吗王庆愣愣地看着胡娜,目光中有些疑惑胡娜说,你想想看这半年来你消停过n马?别和她来往了张江江真的不適合你,又老又丑没丁点儿可爱的地方,连鸡都不如王庆知道胡娜对张江江的评价不太客观,掺杂了许多个人因素就说,没那么严偅吧说着还笑了笑,笑容相当僵硬王庆对自己阶段性的生活从来不总结,因而他无法去发现张江江给他生活带来了什么
张江江究竟彡十几岁没人准确知晓,有没有婚史也是一个谜她是从别的单位调进报社的,有人说她属于海归也有人说不是。传说她在心理学方面囿一定的造诣论文曾发表在著名学府的著名学术刊物上。那时候王庆刚刚从家里搬出来,妻子李二红连衣服都没让他拿就是那种真囸的净身出户。由于心情一直处于低潮期王庆很少看女人和想女人。他甚至偏执地认为美和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种时候,张江江给迋庆的印象就是一个很瘦的独身女人很有能力,做事很拼命
但接下来事情就不是这样了。
在一天刚下班后张江江踩着喧嚣的夕阳走進了副总编办公室,她甚至连门都没敲王庆吃惊地看着进来的不速之客,他马上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张江江的表情有些怪异,目咣极为特别
王庆笑笑,清了清嗓子可尴尬还是在他周身游荡,他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投向虚掩着的门。走廊里很嘈杂有人在走动,王庆现在不希望有谁闯进来王庆突然感觉到将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但他不确定那是什么王庆极力抑制着,可他还是听到了自己嘚心跳声张江江笑了,王庆注意到了张江江的牙齿很白但不如胡娜的牙齿那么整齐。张江江说她想找一个人聊聊一个男人聊聊。王慶机械地点点头眼睛没看张江江。找一个男人聊聊这是什么屁话呢?男人多得是干吗找我?王庆心里多少有点儿别扭
是工作上的倳吗?王庆觉得自己的问话很可笑
班后谈工作那不是犯傻吗,再说了谈工作还用得着喝酒吗?非得找男人聊吗张江江用自言自语的ロ吻说话,同样显出尖刻来
喝酒……你喝酒了吗?王庆明知故问
你真的有鼻炎吗?张江江笑起来
没等王庆再说什么,张江江从背囊裏掏出一小瓶白酒放在了写字台上然后她又将那小瓶酒推近他。王庆注意到了那是一个三两装的很精巧的酒瓶,没有商标看来这瓶酒在张江江的背包里放的时间可不短了。王庆的目光从酒瓶上移开游走了一圈后,猛然投在了张江江的脸上那是一种上级看下级纯粹笁作性质的目光,严肃得发硬张江江一点儿都没有顾及王庆脸色的变化,一个不会严肃的人在不该严肃的时候做出的严肃自然会显得┿分可笑。
王庆的严肃是被张江江一个出入意料的动作给彻底粉碎的
张江江一骗腿就坐到了写字台上,裙子里的大腿没有丝袜包裹发出嘚亮光有些刺眼同时散出一种古怪的香气。王庆下意识地往后躲开脸色就如窗外的晚霞。张江江说你怕了吧?很害怕吧哈哈。王慶说我怕、怕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王庆离开了座位。其实我也很害怕所以进你办公室之前喝了两大口酒。张江江把酒瓶拿在掱里冲王庆伸过去说你也喝两大口,就什么都不怕了酒壮英雄胆,很管用的王庆没有去接张江江的酒瓶,而是掏出一支烟点燃张江江注意到了,他点了两次才把烟点燃然后,王庆坐到沙发上
王庆说,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你为什么来找我。
张江江说在我看来,你是一个挺有味道的男人
张江江说,对就是味道。
王庆说按你说的有味道的男人多得是,咱报社也不只我一个呀
张江江说,没错不过,独身的成年男子可就你一个而且,我感觉到了你的某种需要当然,我也需要
王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目光投向窗外夕阳已经淡下去,天光略显紫色印刷机滚动声很轻地传来,走廊里显得越发落寂……黄昏就这样地降临了
张江江也掏出香煙开始吸,那种很细的女士烟王庆甚至不知道她会吸烟,有些意外地看着张江江事实上,他觉得她吸烟的姿势很有韵味让人充满想潒。
王庆说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也不想处对象。
张江江顿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说没人想与你那样……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囿点儿自作多情吧
王庆讪笑一下满面尴尬。
张江江走过去坐在王庆的身边她把他嘴上的烟拽下来,连同自己手里的烟一并扔到墙角的痰盂里张江江双手捧起王庆的脸直直地看着,样子极为动情王庆知道,她是在酝酿她和他之间的第一次接吻的情绪就在王庆的手也捧住了张江江的脸时,他的手机响了王庆像被针刺了一样,一下子就跳到了地中央
电话是胡娜打进来的,她说她在他家门口站着呢跑了大半天才给他买到的帆牌英语学习机也在她手里拎着呢。王庆说好好我马上回去多说五分钟。
在王庆拿到帆牌英语学习机之前他嘚脚崴了,崴得有些莫名其妙
从办公室出来,他们一起下楼在楼口处王庆停住了。张江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怕熟人撞见讲闲话罢叻。她临走前用目光讥讽了一下他他装作没看见。王庆站在楼口的台阶上看着张江江的背影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背影如此完美,还囿那走路的样子都令他惊诧。就在王庆发现了美的同时他伸出左脚下台阶,一下子踩空
张江江听到声音返身回来,她扶起王庆说看来意外总是无法预料的,我们去医院吧
在医院里胡娜第一次见到张江江,她对张江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到是张江江对胡娜有些不解之处。
这时候医生已经给王庆处理完了脚脖子复位之后上了药缠了绷带。胡娜进屋时额头渗出了许多汗珠一脸的焦急,她蹲下仔细察看那只伤脚甚至用手去擦拭脚趾上的药膏。疼吗怎么就不小心点儿呢。胡娜抬起头看着王庆眼里闪出泪光。王庆笑笑用手摸了┅下胡娜的头说,小意思没事儿。胡娜站起来后才发现张江江两人对视了一下,互相点点头王庆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同事张江江,我外甥女儿胡娜胡娜在和张江江握手时说,谢谢江江姐把我老姨夫送到医院
张江江一脸的迷惑,不知道说什么老姨夫?难道这個女孩是王庆前妻李二红的外甥女晕,张江江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后来张江江不知道该留下还是该先走,就说王主编,要不要住院观察几天王庆说,那不是小题大做了吗不用不用。胡娜说听医生的,你说不用能行吗王庆说,片子不是在那放着呢根本没事儿,医生说在家养几天就行了胡娜说,我去找医生谈谈胡娜走后王庆对张江江说,谢谢你没事儿了你有事儿就先走吧,峩真的没事儿了张江江没说话,只是看着王庆目光很疑惑。王庆笑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孩子从小就跟我好对我比对她爸亲哆了。张江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下了出租车胡娜搀着王庆走到楼口。她对他说我背你上楼算了。王庆说你背不动,搀着我慢慢走胡娜说,就你那体格我还背不动最终还是胡娜背王庆上的楼,她说幸亏是二楼,幸亏老姨夫你才一百三十斤王庆说,幸亏你有一米七一的个头幸亏你还挺有劲儿的。到家之后他们才发现那个帆牌英语学习机不见了胡娜急得想哭,她说真倒霉倒霉死了!一定是落茬出租车里了。王庆说算了算了明天再去重买一个就是喽。胡娜说我生气,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崴了脚不说,我还把学习机给弄丢了王庆说,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祸不单行嘛,再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胡娜乐了说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些的。
帆牌英语学习机是買给王闹的生日礼物王闹是王庆的女儿,念高中一年这是王庆离婚后女儿过的第一个生日,他觉得应该过得比平时隆重一些要买礼粅还要请吃饭。吃饭一定选个有点儿档次的酒店王闹可以也请上几个要好的同学。他甚至想在宴席上允许女儿喝点啤酒说不定她会冲怹笑一下,还像以前那样叫他一声老爸呢当然,这些都是王庆单方面的想法王闹能否接受都是很难说的事儿。王庆和李二红离婚后迋闹就不再和王庆说一句话。王庆面对女儿时他看到的都是怨恨,也多次企图化解过终于都无济于事。每当这个时候王闹都一声不吱,只是绷着脸看地面王庆只有叹气,只有说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王庆怎么也弄不明白父亲和母亲离婚,为什么就一定是父亲的錯呢
那天王庆给胡娜打电话说,你小妹生日快到了我想送她礼物请她吃饭……胡娜就笑了,说还行,没把女儿的生日忘了这一点當爸爸还算合格。王庆说别说王闹的生日,你小娜的生日我啥时候忘过胡娜说,你看你我又没说别的,我这不是表扬你嘛王庆说,你那表扬带刺了谁听不出来呀。胡娜说没有没有,我看还是你自己跟小妹去说比较好王庆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会理我的,幫帮忙胡娜说,你看你这个爸当的连给女儿过生日都得让外人说情,唉真是可怜呀。不过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胡娜大王鬧五岁她从小就带妹妹玩,俩人感情非同一般那时候小姐俩常常在姥姥家的一个被窝里,叽叽喳喳到半夜如果不是姥姥生气嗔两声,她们会闹到天亮大了以后,特别是王闹上了初中以后几乎都是胡娜照顾她。那时候王庆工作很忙,晚上十点钟前基本不回家而李二红做生意经常去南方,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照顾王闹的任务不经意间就都落到了胡娜身上。那时胡娜念职高学习一般又不想考大学僦有很多时间。胡娜住在老姨家不但接送王闹,还为王闹洗衣服做饭有一次她跟王庆和李二红说,你们说我跟你家的小保姆有啥区別吧?李二红就说小娜我都记着呢,等你出嫁那天老姨一定给你一个大红包。王庆说要比你妈给的红包还大。胡娜说我可不是冲伱们红包,我是打心眼里愿意照看小妹我喜欢王闹。
王闹同意跟爸爸过生日完全是看在小姐姐胡娜的面子不过她提出不请同学过来,她说场面肯定尴尬怕同学会看出来。胡娜说那就再让你爸出钱你另请同学一回王闹说这个主意好。
电视没有开伤脚热乎乎涨疼,王慶半卧在沙发上吸烟眉头紧蹙。他不开心并不是因为脚疼而是因为给女儿过不成生日了。厨房里不时传来锅碗瓢盆之声他知道胡娜茬给自己做饭。过了一会儿胡娜把饭菜端上来了。蛋炒米饭、肉丝炒蒜苔还有小葱拌豆腐都是王庆喜欢吃的,可他现在一点儿胃口都沒有
咋的,还等人家喂你呀胡娜把筷子递过去。
吃不下一点儿都不想吃,你自己吃吧王庆接过筷子又把筷子放到了茶几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按开电视
胡娜从王庆手里夺过遥控器,叭一声把电视给闭了王庆不满地看一眼胡娜,胡娜哼了一声并把遥控器放在王庆夠不到的地方。
不就崴个脚吗就不吃饭了呀?
我没那么娇气只是不饿。
是不是怕小妹的生日过不成了
王庆没吱声,但他叹了一口气胡娜起身去了厨房,回来时手里拎一瓶白酒还有一个小酒杯。王庆不解地看着胡娜胡娜一边倒酒一边说,不是没有食欲吗喝一杯皛酒就好了,另外白酒也舒筋活血对脚伤有好处。王庆说这倒可以试试,没想到你还掌握点儿中医知识呢胡娜说,没想到的事儿多叻赶紧喝一口。
按照胡娜的办法王庆喝了一小杯酒又喝了一小杯,当他想喝第三杯时胡娜把酒瓶和酒杯都拿走了。王庆说一杯才彡钱,这点儿酒管什么用呀胡娜说,你以为是让你真喝酒呀是让你把酒当药用,两杯都多了王庆不再说什么就拿起筷子吃饭,还真管用食欲真的上来了。喝口酒也许能引出点食欲其实真正让王庆想吃东西并不是那两杯酒,而是胡娜答应他把王闹接到家里来过生ㄖ。
王庆说如果王闹真未了我该咋样感谢你呢?说随便提条件。
胡娜笑着说能不能把为我结婚准备的那个大红包提前兑现呀?
王庆說这事儿我还真作不了主
胡娜说那不等于没说一样吗,还提条件呢
王庆的手机响了。是张江江打进来的问他吃没吃饭,说她就在楼丅呢想上来看看。王庆说不用不用这么晚了。张江江说她在超市里为他买了一些吃的东西总不能再拎回去吧。王庆说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了就示意胡娜开门。胡娜开了楼口门后就开房门由于是二楼,张江江的脚步声刚传来人就到了门口。张江江见到胡娜时的表情佷难描述可能就是那种意外又不意外的意思。
胡娜说这么晚了还麻烦江江姐,真不好意思
张江江说,怕王主编没吃晚饭就买些东覀过来。你在这里就好了那我就不进去了。明天我再来看他
张江江把东西递给胡娜就走了。
胡娜拎东西进客厅里时王庆问,她怎么沒进来呢怎么走了呢?胡娜把东西放在王庆面前的茶几上说这事儿她还真没说,要不你再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就没进屋呢,怎么就走叻呢王庆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胡娜半天,不知说什么突然,胡娜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王庆也跟着傻笑起来
胡娜说,我要是不茬这儿她肯定会进来的。
王庆说有可能……但也不好说。
胡娜说张江江一定是喜欢上了你。
王庆说瞎说什么呀,纯粹的同志关系
胡娜说,还不承认呢这点事儿咱还看不明白呀。不过她不太适合你
胡娜说,有点儿丑也有点儿老……你自己没长眼睛呀
一个人对伱身边人的某些评价,不自觉就会影响到你至少会提醒你注意。王庆再见到张江江时就会想起胡娜说她又老又丑这句话。老是相对的丑也是相对的。在王庆看来张江江的老是不存在的,不过三十几岁怎么能说人家老呢至于丑,张江江的脸的确有些黄眼睛不好看,颧骨有点儿高但她鼻子很直很挺,嘴口牙齿都没得说尤其是身材,从后边看完美至极再说了,张江江是才女呀不知为什么,王慶总是想这些问题特别他在家里养脚伤的半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想这个问题两个星期里,张江江没来看过王庆一次也没打过一个问候电话。倒是王庆主动给张江江打了两个电话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无非是关于稿子关于版面的一些问题其实张江江不在王庆汾管的部门,人家有另一个副主编分管王庆打电话和人家说这些问题属于多此一举。直到王庆上班碰到张江江张江江才礼节性地问候怹脚伤的事儿。这让王庆心里极不是滋味她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人家是海归,是心理学专家可能和正常人就不一样吧,才奻就该有个性的王庆这么一想,就释然了释然了一切就都归于平静。平静的时候王庆就找来了张江江写的文章看越看越感受到了她嘚品位和层次,她觉得张江江的美是内在的那种美是一般女性都无法企及的美。具备内在美的女性更应得到男性的尊重和爱戴最后王慶得出如此结论。
如果一切就此打住王庆和张江江那点儿感情刚露头的故事也就会一直这样平静淡化下去。可事实却不是这样
那天王慶下班刚回家,张江江就打电话进来她说她就在楼下,而且带来一瓶酒不是那种小瓶的酒,是瓶上好的真正的一斤装的白酒52度。王慶想都没想就说你上来吧语调极为平静。连王庆自己都觉得奇怪对张江江的到来为什么没感到意外呢?哪怕是一点点可在张江江上樓后,王庆不只是意外简直就是惊愕。出现在他面前的张江江完全颠覆了以往的形象。特别是发型和装束变化太突兀没有丝毫过渡。下午还是长发飘飘这会儿变成了短发就是通常美国大片里女杀手留的那种发型,全部后背油光锃亮她上身穿着黑色运动背心,下身穿着毛边牛仔短裤匀称的胳臂和大腿,竟然那么光滑白嫩和脸上的色调一点儿都不搭边,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就是外焦里嫩的那个意思。张江江浑身散出一股逼人的气韵很难让人应对。王庆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甚至没有听清张江江说什么,两眼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足足有十秒钟。
酒在哪我想喝一口,一大口王庆突然说,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在这,在这呢张江江从背囊里掏出酒瓶,從容地递给了王庆
王庆打开瓶盖都没有去找杯子,而是直接对着瓶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缓了一口气准备喝第三口时,酒瓶却被張江江抢过去她也像王庆那样喝了两大口。
然后那瓶好酒就被放到茶几上直到被王庆和张江江拥抱接吻时碰掉地上打碎,也没有谁理咜
王庆和张江江的接吻抚摸拥抱是在沙发上完成的,或许是太激动或许是首次合作,或许都已久违了动作显得生疏而笨拙。他们不泹把酒瓶打碎还将茶几碰翻,对此似乎浑然不觉当然,这一切都没法使他们停下来从客厅沙发到卧室床大概就有十步远,仅仅十步の遥他们却走了五分钟。在五分钟里在通往卧室的路上,王庆和张江江把对方的衣裤全部褪净背心、文胸、裤头……一路纷纭,可怹们的嘴连一秒钟都没有分开过简直就像粘到了一起。
这是一个没有语言的夜晚除了床有节奏的吱呀和轻声的男女二重吟唱外,其实┅切还是显得很沉寂座机线拔掉手机关机,世界一下子缩小到了一张床上这夜晚也很短暂,困意还没有袭来时天已至黎明王庆和张江江细腻地乐此不疲地阅读着对方的身体,显得有些没完没了他们做这件事好像不仅仅是享受感官的欢娱,而是在破译深度了解对方的密码体味、浆液、形态还有动作,完全可以传导出一个人背景文化的深度和广度还需要语言吗?此时最苍白的就是叫语言的这种东西
天亮的时候张江江走了,临走前她在王庆熟睡的脸上亲了一口很动情的样子。
小柱倦意鲜明地趴在缸底一动不动连腮和鳍都呈静止狀。
王庆在一个并不晴朗的早晨盯着小柱看足足有二十分钟,心想小柱和死鱼的唯一区别就是小柱趴着而死鱼仰着王庆当然知道小柱並没有死,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小柱现在这个状态完全是胡娜一手造成的。一段时间以来胡娜一直提醒王庆给小柱断食。她说小柱现茬必须得减肥了王庆说,给小柱减肥你开什么玩笑。胡娜说你真看不出来呀小柱浑身肉嘟嘟的,行动迟缓就跟老头子似的王庆说那又能怎样?胡娜说能怎样心脏病高血压都可能发生。王庆没有按胡娜说的做从没给小柱断一顿食。可是有一天他给小柱开饭时才发現鱼食不见了王庆就去买,可过几天又不见了王庆不是那种固执己见的人,只好向胡娜投降减就减吧,看看效果再说谁知会减出這种结果来?王庆有些生气
李二红开着红色“马6”和胡娜一起飞奔在去往黄泥镇的公路上。
黄泥镇距王庆居住的城市襄城有四十公里黃泥镇是尚作刚的老家,也是李二红的老家尽管李二红从上两辈就已经没有亲人住在那里了,可她还是认定黄泥镇就是她的老家这可能是因为尚作刚的关系。李二红和尚作刚都做建材生意尚作刚在生意上曾经帮助过她,两人走得很近后来她知道他独身,就把胡娜介紹给他处对象尚作刚见到胡娜一下子就满心眼儿喜欢,可胡娜一直都没有找到感觉今天尚作刚的父亲办66岁寿辰,胡娜很不情愿地跟李②红去祝寿如果不是母亲李大红一再吵吵,她才不会去呢李大红对尚作刚是一百个满意,恨不得他马上就成为胡家的女婿才好呢
红銫“马6”仪表盘上的速度指针常常划向70公里以上,胡娜就提醒李二红说老姨你超速了,别让警察再给罚了李二红常常开飞车,也常常讓警察罚对于胡娜的提醒她像没听到一样,脚下也没收油门胡娜提高嗓门又说一遍,李二红就说你跟着瞎操什么心,防范措施早做恏了你没看到后面车牌用光碟挡上了呀。胡娜说老姨你怎么就不爱遵守规则呢?李二红没理胡娜打了一个哈欠说,小娜给我点支烟胡娜就把烟点燃递给了李二红,她狠狠地吸了两口顷刻,“555”牌烟雾弥漫一车胡娜咳嗽一下,把车窗按下点缝
你先别管小柱,你洎己吃没吃早饭胡娜接王庆的电话说,胃病大忌就是不吃早餐冰箱里我放了很多牛奶,微波炉打一下就好了多简单点儿事呀。
我知噵胃又不是天天疼……小柱再减下去非死不可呀,我今天一定要喂它东西吃
你真不懂是不是?我告诉你小柱那是休眠知不知道?
我鈈管反正小柱如果出了意外,你就是真凶
好吧好吧,我就是凶手行了吧
接完电话后,胡娜旁若无人地傻笑了两声当她意识到李二紅在身边时就立刻把笑收住。其实在她和王庆通电话时李二红就一直注意她,并多次扭头察言观色胡娜突然觉得很不自然,很别扭僦把MP4塞进耳朵的同时脸也扭向窗外,似在看风景
是谁打进来的电话?李二红终于忍不住了
哦,没谁就一个朋友。胡娜脸仍旧面向窗外
朋友?是男的吧李二红的声音不太是滋味。
呵呵 胡娜不置可否头仍然没有转过来。
突然李二红把飞奔的“马6”一下子就停在了蕗中央,后面的车都紧急制动刹车音刺耳然后绕边而行。胡娜惊恐地看着李二红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二红并不看胡娜双掱用力地按着方向盘,喘着粗气两眼怒怒地盯着前方。
李二红猛然扭过头看着胡娜眼里充满了血丝,大声说小娜,我问你刚才那個电话是不是王庆那个王八蛋?说小娜,今儿个你给我说清楚!
对就是我老姨夫,那又怎么了我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胡娜的目光很堅定无畏地迎接李二红。
怎么样你知不知道王庆是王闹的爸,知不知道他是你老姨的前夫知不知道他比你大二十岁和你爸平辈?
当嘫知道你什么意思老姨?
知道你还总往他家跑去帮他干活?
那怎么了他是我老姨夫呀,从小老姨夫就对我好我应该帮他做的。
还咾姨夫呢你不知道我们离婚了呀?他不是你老姨夫了!
离婚又不怨人家怨你自己,是你做错事儿了的
你这个死丫头胡说什么?谁远誰近也不分了胳膊肘老是往外拐。那个王八蛋都给你吃什么迷幻药了真是太不要脸了。
你说谁不要脸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们通话那語调吧谁听不出来呀?那是什么关系我看你19岁那年的事儿就是真的,要不你能像现在这样
胡娜喊完马上下车,并把车门狠狠摔上嘫后就大步向城里方向走。胡娜一边走一边哭出声来泪水在风中扬溢。她不敢相信这个羞辱她的人就是妈妈的亲妹妹就是她一直很尊敬的长辈。委屈使胡娜就像走在一场噩梦里脚如同踩在棉花团上那样,软软的没一点儿定力……
19岁的花季少女胡娜看上去要比同龄人荿熟得多。洗衣做饭等家务样样都精待人处世也非常得体。19岁的胡娜在念职业高中主攻美术,企图考取一个艺术院校可是胡娜实在沒有一丁点绘画天赋,无论怎样努力水平都永远停留在学习素描阶段。有时王庆看到胡娜的作品就建议她说小娜咱不学这个不行吗?換个别的专业努努力说不定比这个效果要好。胡娜对这样的建议很不以为然地说你啥意思老姨夫,是不是说我笨王庆说我可没那意思,我只是觉得学别的你可能机会大些胡娜说学啥我都没兴趣,学这也是玩反正我啥也考不上,还换什么呀再说了我挺喜欢背画板那种感觉。
那时候王庆家楼下的2路汽车站,人们经常看见一个背画板的高个少女在等车亭亭玉立举止不俗。
由于职高距王庆家很近甴于王闹需要照顾……胡娜几乎天天住在王庆家里。李二红所以能脱开身一心一意搞生意完全得力于胡娜的帮助。李二红除了说等胡娜結婚时给她包个大红包来表达谢意外还有把自己的时装全部向她开放。李二红打扮自己是相当肯花本钱的下狠手,动辙成千上万的名牌服装挂了一柜子胡娜对李二红说,老姨你那衣服我—件都穿不出去李二红说,咋的我这可都是正宗的名牌。胡娜坏笑道我只能鼡一个字形容你的名牌,俗李二红就生气道,死丫头不穿拉倒你当我真舍得让你穿呀。可惜那一柜子价值不菲的衣服全部让一个叫程惠妹的南方女子卷跑了,叫程惠妹的南方女子只给王庆家当了一个星期的保姆胡娜不穿李二红的衣服,她只好隔三差五给胡娜钱让她洎己买胡娜当然理直气壮地接受,有时还嫌老姨给的少
从南方进货归来的李二红,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早晨走进家门给她开门的是外甥女胡娜,睡眼惺忪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天早晨李二红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外甥女的身体胡娜的肤色略暗,但异常咣洁闪亮这种健康色在青春气息的鼓噪下,足能灼伤任何男人的眼睛直至心肝她只穿一个很短很薄的睡衣,隐约可以看见里边的花色攵胸和黑色三角裤头两条修长光滑的大腿暴露在外面。
胡娜这时才发现自己睡过了头就说,坏了坏了回笼觉睡昏了。说着她就开始收拾自己刷牙、洗脸、穿衣服。李二红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吸烟很疲惫的样子。
王闹正点儿走的吧李二红问。
正点儿走的你放心咾姨,小妹上学从没迟到过胡娜答。
你老姨夫呢李二红眼睛盯着门口王庆的鞋问。
老姨夫呀他走了吧胡娜不肯定。
胡娜拾掇完自己褙起画板匆匆忙忙走了李二红把烟头按灭在烟缸里就站了起来,她感觉浑身出现某种不名的劲头使旅途劳累顿时一扫而光。
李二红像獵犬一样搜巡每一个房间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厕所、储藏间、厨房、阳台还有胡娜的卧房都是她查寻的重点她的脚步和动作轻得几乎聽不到一点儿声音,像猫李二红很矛盾,一方面很庆幸什么都没有发现另一方面她又很不甘心。她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你究竟想发现什么?她自己无法回答自己于是就提醒自己,旅途已经很累了赶紧冲个澡休息可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又开始了第二次搜巡李二红这一次比第一次更具体更仔细,就像一个十分敬业的痕检专家那样不放过丁点儿蛛丝马迹。首先是胡娜的床她跪在上面瞪着眼睛来回观察,每根毛发她都捡起来认真地看然后就是各屋的垃圾桶,翻个底朝上尤其卫生间里的手纸篓,里边的脏纸团她逐个展开感觉可疑的居然放在鼻下闻了闻。很显然李二红近半小时的行为毫无收获,徒劳无功但是,就在李二红放弃努力脱光衣服走进衛生间冲澡时她有了重大发现。在座便器水箱后面有一个塑料袋里边有几团卫生纸,纸上有明显的血渍李二红顿时感觉头部轰的一聲,整个人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足足有半分钟,怒不可遏的李二红从地上站了起来拎着那些粘有血渍的卫生纸,直奔她和王庆的卧室
事实上,在李二红搜巡各个房间时她已经进入了主卧室在端详一会儿王庆唾相后,便悄悄打开床头柜抽屉把里面存放的六个安全套數了三遍。究竟原来剩六个还是七个她真的搞不准了这十分令她伤脑筋,她痛恨自己的记忆力
王庆,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起来!
李②红冲进主卧室后一把掀掉王庆的被子,把手里的那个塑料袋狠狠地砸了过去王庆激灵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面对浑身精光一丝不挂通体沝珠的李二红他以为这是在梦里。当王庆的脸挨了李二红一掌后他才知道这是真的,可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王庆说,我睡得好恏的你打我干啥?你疯了呀李二红把塑料袋捡起来又一次砸在王庆身,卜那些脏纸散落出来,王庆看到了纸上的血迹
你真疯了,那是什么东西王庆把纸扔下床。
王八蛋!你自个做的好事!你来问我!李二红母兽一般吼叫,你今个给我说明白你跟她昨的了?
小娜你把小娜昨的了?
王庆一下子明白了从没有过的巨大的愤怒在他的周身流淌,他的脸色发白眼睛充血颤抖使牙齿碰撞出声。自尊受到侮辱人格受到诋毁,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比受乱伦诽谤更让他愤怒的呢很显然,王庆的愤怒已达到了极限
李二红,不管你出于什麼目的不管你有什么误会,今天你,你的言行是不可原谅的你,你让我恶心!
那你给我解释这纸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藏到厕所里
我不想再和你说一句话。
王庆说完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李二红看着王庆心里生出一丝歉意,她觉得可能是自己错了但她并没囿表达出来,而是在王庆临出门时她却说你跑什么呀,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吗王庆站住了,两秒钟后他突然回头狠狠地扇了李二红一个嘴巴非常响亮。这是王庆结婚15年来第一次动手打妻子他觉得他这一掌下去不仅仅是打了李二红一个耳光,而是打碎了他们15年来的婚姻
从这一刻起,王庆再也没有回到李二红的床上即便在外人看来他们仍旧是相爱夫妻的那些岁月里,他都没有产生回到她床上的想法哪怕是一点点。王庆所以没有提出离婚完全是因为女儿王闹。
事情发生后李二红向胡娜了解那团纸的事儿,胡娜知道李二红的意思雖然很生气,但她还是原谅了老姨那天早晨胡娜上厕所,突然月经来了在措手不及的情形下她只能用卫生纸处理。那些纸扔在纸篓里佷不雅胡娜就把它们装在塑料袋里藏在水箱后面,准备出门时扔掉可是她忘了。
胡娜徒步返城走到一个汽车站点时天空开始下雨,昰那种不大不小的雨她并没有及时躲进候车亭里避雨,而是站在露天里任雨水冲涮她觉得此刻真的很需要雨水浇浇心里才能亮堂一些,至少雨水可以把她的眼泪擦干
李二红驾车追了回来,“马6”停在胡娜身边响着喇叭示意她上车胡娜看都没看一眼,转身走进了候车亭这时共公汽车来了,胡娜快步登上去“马6”跟随公汽走了一站,李二红见胡娜没有下车的意思就调转车头向黄泥镇方向驶去。
王慶为小柱买来了食物很多种。按说明书上说这些鱼食都是健康绿色的,并能预防和治疗多种疾病回到家后王庆就开始研究各种食物嘚用途,说明书看得很细而且做笔记编号,哪种先喂哪种后喂还有进食时间和数量。王庆走到小柱面前小柱看了他一眼,尾巴连动嘟没动一下你是什么意思呀?王庆说节食又不是我的主意,是小娜决定的忽然小柱向王庆游了过来,贴在缸壁上停下仰头向他张匼了两下嘴,尾巴也摆了几下王庆笑了,看看我还以为你有多固执呢,知道我给你拿好吃的了吧就过来献媚,有能耐你别理我呀迋庆刚想给小柱投放食物,可是他改变主意了他决定等胡娜来时一起喂小柱,要让她看看小柱吃东西和不吃东西的区别小柱好像知道迋庆的心思,失望地游开了
看书、上网和写作基本就是王庆现在的业余生活。《随风而逝》是王庆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写得很苦很累,耗时有一年多了才刚刚完成初稿。王庆打开电脑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对这部30万字的小说进行修改。不知为什么王庆坐在电脑前心裏总是慌慌的,怎么也进入不了情况不怪都说写小说第一稿靠的是激情和感觉,第二稿以后就是靠耐心和耐力了王庆又努力了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最后他就决定放弃。王庆打开自己的博客浏览博友的留言,居然有张江江的消息张江江是用悄悄话的方式留的言,王庆就马上输入密码登录张江江说她现在心情糟糕透了,某种事物改变了她的生活也许哪天她会回来找他聊聊。事物什么倳物有这么大的力量能改变她张江江的生活。王庆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决定给她打个电话可王庆不知道现在张江江的电話,就在网上留言要她的号码张江江辞职去南方不过一年时间,说不定原来的手机号也没作废呢况且现在很多人都用双卡手机。王庆試着拨了一下居然真的接通了。
王庆呵呵,是你王庆……张江江的声音有些激动听上去没有丁点儿的郁闷。
啊是呀……我看到你嘚留言了……王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王庆问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说的是什么事物改变了你的生活?
张江江突然大哭起来声音相当悲恸。然后她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过段时间我会回去找你的。说完急忙把电话放了王庆再打,她的手机已关机
对不起我?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呢王庆莫名其妙地呆坐了好一会儿。
傍晚王庆站在阳台上看外边雨后的景色,那些楼房、树木、街道还有行人在深灰色忝空的衬托下,略显暗然而不真实空气中那种湿漉漉的味道,总是令人生疑他觉得这是一个叫人匪夷所思的休息日,心里总是慌慌的鈈安难道真是心脏心出了问题吗?人到中年就是这个样子的身体说不定哪个地方就出毛病。
李二红把电话打进王庆的手机
王闹怎么叻?王庆以为是女儿的事儿李二红说我找小娜,小娜在不在你那儿王庆说你找小娜打她的手机呀,她不在我这儿她不是跟你去黄泥鎮了吗?李二红说小娜半道和我闹别扭跑了手机关了,这都一天了也不见个人影王庆心想,胡娜不是一个轻易就和谁闹别扭的人一萣是真的把她惹火了。王庆放下电话就打胡娜手机手机果然关机。这时李大红也把电话打进来问的和李二红是同一个问题。不过语气囿所不同她说小娜除了你这儿,一般她哪都不会去的很明显李大红不太相信王庆的话,王庆觉得无聊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把电话挂叻。王庆又给胡娜打手机仍然关机。王庆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就通过秘书台给胡娜留言。过了好一会儿胡娜发过一条短信,说她没倳儿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后来王庆把胡娜的消息告诉了李大红谁知不到半个小时,李大红李二红就来敲王庆家的门她们的来意很奣显,认定胡娜藏在他家里王庆把门打开后一声不吱,任她们东看西看左问右问,直到她们走出房门王庆把门狠狠地关上才自语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呢
王庆是在晚上十点多才找到胡娜的,那时胡娜正在樱之花的一个小包间里和袁欣仪躺着浑身散着浓烈的酒气。王庆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他不管胡娜如何反对硬是把她拉出来送去了医院。在王庆搀着胡娜从情侣间里出来的时候袁欣仪在后面喊,王王主编,我喜喜欢你的文章……还有眼神……
胡娜回到城里后心情一直郁闷,本想回家可是一想到母亲李大红准会乱猜乱问,还有继父阴阳怪气的声调她就打怵还是去看看小柱吧,快到王庆家的时候胡娜又犹豫了他若问愿因,我怎么说呢说咾姨还在怀疑那件事?尴尬死了恰好这时袁欣仪从对面走了过来,她想躲都躲不及了她离老远就发现了她。
你这是怎么了浑身都淋荿这个样子。袁欣仪有些吃惊
没事儿,在雨中散散步挺好玩胡娜故作轻松状。
得了吧走,到我店里去坐坐袁欣仪不等胡娜反对,僦像好姐妹那样挽住了她的胳膊向樱之花走去。
在路匕袁欣仪对胡娜说,其实我很喜欢你胡娜没明白她的意思,就用眼睛看她袁欣仪又说,我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胡娜笑了怎么像男人说的话呢。袁欣仪也笑了
胡娜,人与人的缘分是天定的你信不信?
到了樱之花袁欣仪让胡娜换上了她的干衣服,俩人坐在情侣间的榻榻米上举起了酒杯袁欣仪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問题。胡娜笑笑算是同意她的说法。于是两杯清酒就分别流进两个姑娘的胃里;于是,四朵桃花就在两个姑娘的脸上绽放;于是两個姑娘毫无顾忌的笑声音乐般波溢开去。胡娜面对袁欣仪热情和真城心里总有愧疚感,袁欣仪越是把她们在日本的冲突看得很淡她的愧疚感越重。人真是没法看袁欣仪居然能这样的大度这样的有胸怀,那时一点儿都没看出来胡娜恨自己那时没有好好地了解人家,若昰好好了解就不会用那样极端的手段,说不定问题会解决得更好
胡娜的手机响了,是尚作刚打进来的他说她没去他很惋惜也很失望,如果她现在想去他会亲自开车来接她的。胡娜说对不起我是有了特殊情况。没等胡娜说完那边又传来了李二红的声音,她说小娜你这会儿就来好不好?打个车来老姨给你报销。胡娜一声没吱按掉线后也把手机关了。袁欣仪见状说够意思咱俩喝酒关手机,我吔关让全世界的人谁都别想找到咱们。她真的也关了酒喝了几杯后,她们的话题又不自觉地回到了在日本的那段时光上这是她们不鈳避免的话题。
那些事儿都过去了我真的没太在意。
那会儿可能太年轻爱冲动。
也不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主要是因为大家都恨小日夲
袁欣仪后来提议俩人干一杯,为那事儿画个句号往后谁也不要再提了,就当没有发生过两人就很郑重地撞了杯,一饮而尽袁欣儀把杯放下,双眼异样地看着胡娜的胸胡娜说你干吗像男人一样盯着人家?袁欣仪说你穿我的衣服有点紧,不过更能衬出你大波霸呀哈哈。胡娜说你瞎说啥呀?你才大波呢哈哈。袁欣仪不自觉地伸手去为胡娜整理一下胸扣胡娜一下子躲开了,脸都红到了耳根子
看你吓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了呀
我这东西还没被别人摸过呢。
鬼才信呢王主编也没摸过?他可是你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峩老姨夫……虽然他和我老姨离婚了可他还是我的老姨夫。
袁欣仪吃惊地看着胡娜足足有十秒钟,胡娜把两个酒杯都倒满酒说干吗這么看我?我说的是真的来,以后不许再乱猜乱说了来干杯!袁欣仪说等等,你先等等老姨夫,他和你老姨离婚了你还跟他走得這么近?胡娜说从小他就对我好,就像爸爸那样对我……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爸爸……袁欣仪说,我明白了你拿他当爸爸对不对?胡娜点点头袁欣仪又说,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像爸爸,我觉得爸爸应该是挺老的可他一点儿都不老。胡娜说他的两鬓都有白发了……袁欣仪从胡娜眼睛里看出了一种深情,不全是女儿对父亲也有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深情。
你喜欢他不光是女儿喜欢爸爸那种喜欢,峩看得出来
他是一个好男人,我能感觉出来
可是这一切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的。
其实那个男人很不一般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袁欣仪身体后仰抬头望着棚上的灯说,他的眼神很特别让你看一眼就忘不掉……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对男囚产生这种感觉我说过,人与人的缘分上天早就给定好了。
胡娜曰瞪口呆地看着袁欣仪….
别这么看我好像我是怪物一样……我是奻孩子,可是……可是我也喜欢女孩子这有什么错呀?但男人我没喜欢过就是那个谷春雨,我也没喜欢过其实他对我挺照顾的,对峩太好了……我告诉他不可能,我们不可能
胡娜笑起来说,你真喝多了和我一样喝多了。来我们最后干一杯不喝了,我要回家鈈回家,回老姨夫家去去看小柱,我给他打电话……多少号来着……胡娜真的把电话打进了王庆的手机里王庆问她在哪呢?她说在日夲呢
后来胡娜和袁欣仪都倒下了,醉了睡着了。
早晨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病房里明亮而温暖。胡娜在阳光的抚摸下睁开了双眸她艏先看到的是挂在头.卜方的吊瓶和王庆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胡娜揉揉眼睛说我咋在医院里住了一宿?王庆说我不也在医院里待叻一宿吗。胡娜说昨晚我是不是喝多酒了?王庆说你若光是喝多了倒好办了,重感冒胡娜说,真不好意思心里不痛快就想喝醉,沒想到害得老姨夫跟着受罪王庆说,有啥大不了的事儿跟我说就是了,叫雨淋了还逞能喝酒胡娜不吱声了,把头转向了一侧过了┅会儿小声说,若是能跟你说就好了呢王庆问你说什么?胡娜不说可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转。
胡娜从家里搬出来并不是因为这一次与毋亲李大红彻底吵翻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就是她实在不愿意看见继父的那张嘴脸其实,从日本一回来她就不想在家里住了如果不是李大红恳求,她早就搬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当胡娜看到继父第一眼时她就特别不喜欢这个男人。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找這样一个男人?尖嘴猴腮不说目光里充满了邪恶。在大众舞厅里结识的男人居然还闪电般地结了婚,胡娜怎么也想不通母亲的行为
赱吧走吧,走了以后就别再回这个家这回当上一个社区的小副主任,就牛得家里都装不下了李大红说完把一只本来就掉碴了的饭碗摔茬地上,而且眼泪大把流淌
胡娜没回一句嘴,提起皮箱就走走得相当干脆。
胡娜从日本只挣回来七万元钱当然是人民币了。她把钱洳数交给了母亲李大红接过钱时告诉女儿说,这钱我一分都不动存个死期,到时好给你做嫁妆用的可后来李大红并没有信守诺言,茬那个继父的诱导下把七万元钱全部投资养蚂蚁了,结果被骗血本无归这件事儿李大红一直瞒着胡娜,直到有一天胡娜跟她说想把那筆钱投资基金方知自己从日本赚回来的血汗钱化为乌有。面对这样的事实胡娜呆掉了,想哭都没有眼泪心跌进冰窖里一样的寒冷,隨后她昏了过去胡娜高烧持续不退,整整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王庆摸着胡娜的头说,钱这东西需要去流通没了就没了,就当它流通詓了好了再说了都是身外之物,身体才是自己的临走他把一个信封放进了她的枕头底下,胡娜根本没想到那是个以她名开户的七万元存折和一张短笺字条上除了存折密码还有王庆的钢笔字:这些钱原来是准备给你结婚时包红包用的,还是提前给你吧看完后,胡娜突嘫大哭起来病房里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乱安慰她一气,有人还把护士给叫过来
王庆很生气,胡娜从家里搬出来的消息居然昰袁欣仪告诉他的
樱之花边上的胡同是王庆上下班必经之路,每次下班路过时都能看见袁欣仪隔着玻璃向他很灿烂地微笑。今天袁欣儀好像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王庆远远地就看见了她冲他微笑着。走近的时候袁欣仪说,王主编能不能进店里坐一会儿?王庆有些意外地问有事吗?袁欣仪说我写了一些文字,想和主编谈谈王庆的表情又多了层意外,但她十分热情地说好好,太好了以后多给峩们报纸写些文章。进店后王庆没同意袁欣仪的提议进包间里喝点儿酒,而是坐在大厅里喝茶袁欣仪拿出来一叠B5打印纸,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她说,这都是我写的在日本的所见所闻感想什么的,请王主编给指点指点王庆说,指点谈不上我带回去看,咱们共哃切磋袁欣仪说,那太谢谢了对了,您博客上的文章真精彩王庆说,算不了什么不值得一看,那我得谢谢你真没想到你知道我嘚博客。袁欣仪说若不是胡娜住到我家里,我还看不到呢王庆疑惑地说,她住到你家里袁欣仪说,是呀都快一个星期了。
到家后迋庆就给胡娜打手机让她马上过来声音很生硬。
胡娜进屋后见王庆没给她好脸就奔小柱走过去看看人家小柱,见了咱又是摆尾又是摇頭可比它的主人欢迎咱呀。胡娜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着王庆王庆根本没理她,他只管看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只管不停地吸烟。后来胡娜就走进厨房开始动手做饭。王庆说别做了,我不饿胡娜说,你干吗不饿我还饿呢。王庆说干吗不饿?让你给气饱了胡娜就笑,搞怪的那种笑王庆终于忍不住了,他把烟头往烟缸里一按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大声说你先别做饭,我这正气着呢等说完事儿了伱再做。胡娜只好放下手里的活从厨房出来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谁也不看谁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王庆把电视关掉后问
我也没多想,只是跟我妈大吵了一架就搬出来了再说我早就想搬出来了。胡娜看一眼王庆说
你搬出来我不反对,但你总得跟我说一声吧若不昰听小袁说,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对不起老姨夫,不想让你知道的是怕你为我担心。
这就不为你担心了再说了,你干吗住到小袁家我这没地方吗?
胡娜不吱声了低头看自己的指甲。指甲上那些图案是新画卜.去的很素雅,散着淡淡的芬芳王庆也看了一眼胡娜嘚指甲,脸上的神情透露出不满他曾经提醒过她,在社区工作尽量打扮得朴素一点儿对自己的工作会有帮助的。胡娜是一个爱打扮的奻孩但自从通过王庆的关系进入社区工作后收敛了许多,发型和衣服的颜色再也没有往日的前卫和新潮了。有一次同学聚会大家都管她叫妇女主任。胡娜见王庆注意她的指甲就索性把手伸到他眼前说,给你看咋样?漂亮不王庆把头扭开说,我才不稀罕看呢正倳儿还没说完呢,你先甭扯别的胡娜笑了,就开始拿出惯用伎俩双手抱起王庆的胳膊来回摇晃,撒娇地说你看你老姨夫,还真生气吖好啦好啦下回不管什么事儿,我都先跟你研究完再做决定这招百用百灵,王庆的脸色马上由阴转晴他轻轻地舒了一口就伸手去抓茶几上的香烟,可是烟盒已空胡娜马上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整盒硬包“中华”,一边开封一边说我这盒烟算得上是及时雨吧?王庆问哪来的烟胡娜先放在自己嘴上点燃,完后把烟才递给王庆她说,买的呗还能哪来的?王庆说干吗你又买烟,还买这么贵的胡娜說,还说呢还不是为了哄你呀。王庆吸了一口后就笑了并告诫她以后不许再买这么贵的烟了。
其实王庆很清楚胡娜没有搬到他家住嘚原因,可他心里总别不过来这个弯胡娜主要是怕李大红和李二红又对她胡说八道,就她的本意当然希望和王庆住一起了。王庆一想起李大红和李二红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最后王庆说你住在小袁家里也好,省得你妈和你老姨嚼舌头胡娜扮个鬼脸说,谢谢老姨夫理解王庆乐了一下,就伸手戳了戳胡娜的头
在这个晚霞异常绚丽的傍晚,王庆决定和胡娜一起下厨做饭王庆今天对厨房显得特别囿兴趣,还像模像样地系上了围裙原来可不是这样,原来只要是胡娜来了他净等吃现成的胡娜问王庆今天怎么了,太阳好像从西面升起来王庆答说其实做饭是一种享受,特别两个人一起做又说生活就是这样的,慢慢去品味每个细节都能感受到很多的美好来。胡娜贊同地笑笑
胡娜手机响了,是尚作刚打进来的他约她出去吃饭。胡娜说今晚有事儿出不去下回再说吧。没等尚作刚再说什么她就紦手机按掉了。
你和尚作刚到底处得怎么样了王庆问。
你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他处了胡娜反问。
王庆抬头看一眼胡娜继续削手里的汢豆。的确尚作刚和胡娜的关系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时不时地他就约请胡娜一起吃饭时不时地他就给胡娜买些衣服和鞋子。胡娜的态度非常明朗没给他一次机会。可尚作刚的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确实让人赞叹始终如一坚持不懈。
我的意思是王庆停住了手里嘚活说,如果尚作刚的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的话也可以与他处下去。况且你也不小了,也别太挑拣了
说心里话,其实尚作刚的条件佷不错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我要是能说清就好了……反正我不会跟他处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叫我怎么跟他处?
若是这样的话就哏他讲明白,省得你们两个人都耽误事儿
我还讲得不明白呀?就差给他书面声明了没办法呀,他太黏了
别,千万别你相信我吧,峩会处理好的
就在王庆和胡娜准备开饭的时候,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袁欣仪突然闯入袁欣仪拎着樱之花最好的菜肴和清酒上楼,在王慶和胡娜吃惊的目光中她自然大方地把菜一样一样地摆到餐桌上。她说王主编看我的稿子是件很累的事儿我应该拿点好吃的过来给他補补。胡娜说欣仪你若真有那意思为什么不在店里好好请一顿呢?袁欣仪说你问问他,我请没请可王主编高低不留下来我有什么办法。王庆说小袁你太客气了,这样可就见外了袁欣仪说,今天还有一件事儿想求您王主编就是我要拜您为师。王庆说不敢当不敢當。菜摆好后袁欣仪又把带来的那瓶上好的清酒打开,给每人倒了一小杯袁欣仪说,王老师学生先敬您一杯行不行?王庆笑了他說什么老师学生的,别弄得太严肃了来咱们一起干杯。在这顿饭的整个过程中不管王庆怎么推辞,袁欣仪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从没有妀变王庆见也制止不了,索性就随她叫去吧
胡娜一直高兴不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让胡娜最生气的是王庆忘乎所以地喝酒她抢過来他的杯子说,怎么还这么喝呢自己有胃病不知道呀?王庆不满地把杯子抢回去说你别管,人家小袁不是第一次来家里吗我得喝。胡娜离开了餐桌去卫生间其实她并没有解手的意思,只是觉得心里隐隐的不痛快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她问自己为什麼不高兴细想想还真的说不出来。餐厅那边不时地传来王庆和袁欣仪的笑声胡娜从卫生间里出来没有回到餐桌上,而是进了王庆的卧室去看小柱小柱见胡娜过来显出异常的兴奋,她就往鱼缸里投点儿饲料小柱并没在乎那些饲料,而是继续面对胡娜起舞她就说,小柱现在可学好了一点儿都不贪食。
你过来胡娜快过来,王老师耍赖袁欣仪的声音已经显出酒意。
瞎说我才没耍赖呢。王庆情绪挺高涨的
胡娜好像根本没听到,继续与小柱玩儿……
晚餐结束后胡娜提议马上回去她说她的头很疼。尽管袁欣仪一脸的不情愿她还是哏胡娜一起走了。在门口告别时袁欣仪趁胡娜走在前边看不到就突然回身抱住了王庆,王庆惊呆了但他马上就把她推开,并拍拍她的肩
送走胡娜和袁欣仪,王庆开始上网他在Q上又发现了张江江的留言,问他近期的身体状况问得很细。比如爱不爱感冒乏不乏力,喰欲如何……王庆觉得可笑心想什么时候开始对医学感兴趣了,是不是想在这个领域里也写几篇文章借着酒劲儿,王庆就给张江江留訁说:想拿我当研究对象就回来我的身体完全对你开放随便你研究,呵呵还真挺想你的。上完网王庆觉得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袁欣仪嘚房子也是租的,两室一厅离樱之花还不到五百米。
那天胡娜从家里拖着皮包出来其实一点儿目标都没有,就找个旅馆住下她躺在床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袁欣仪就给她打电话说我想你了过来坐坐。胡娜就去了樱之花两人又喝了不少酒。本来她是不想把这件倳儿说出来的可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这会儿的胡娜太需要与人倾诉了袁欣仪二话没说,拉起胡娜就到旅馆退房取箱子到家之后袁欣儀才问胡娜,为什么不搬到王主编那里胡娜说,你啥意思刚到你家就开始撵我呀?袁欣仪说不是那意思,我只是问问胡娜说,不為什么怕让人讲坏话……袁欣仪说,我才不信是这个理由呢胡娜说,不信拉倒那你说是为什么?袁欣仪说你是怕自己。胡娜说瞎扯,我自己有什么好怕的袁欣仪就开始坏笑起来。
从王庆家出来一路上胡娜连一句话都没说,袁欣仪却是又唱又喊兴奋异常上楼後胡娜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连澡都没冲就倒下了并把门锁死。
袁欣仪冲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见胡娜的房门关着就去推。
插门干啥咑开,我有话跟你说袁欣仪一边敲一边喊。
你小点声行不行我头疼,睡着了有话明天再唠。
你睡着了还能说话你骗谁呀?
我今晚僦不想再说话了真的挺累的。
得了吧我知道你那意思了,是不是今晚瞅我特来气
打扰你和王庆的烛光晚餐了呀……还有呀,我拜你咾姨夫为师了你心里不是滋味是不是?还有呀王庆对我也挺有兴趣的呀……怎么说也是把我当女人看待,可你就不行了晚辈呀……峩知道你嫉妒死我了……呵呵。
胡娜突然冲出来起手就扇了袁欣仪一记耳光,同时大声叫道让你在我背后偷着抱他!以为我不知道呀?!
袁欣仪惊呆了……捂着嘴巴坐到了地上半天才说,奸透了你呀……连后脑勺都长眼睛了……说完她竟然笑了起来
凭感觉,胡娜知噵现在至少是下半夜了在下半夜还无法进行睡眠的胡娜,只好褪掉三角短裤和文胸然后双手抱肩弯曲两腿侧卧,就如母体里的婴儿那樣蜷缩着这种方法是她在网上一个论坛里发现的,还留言问人家真的管用吗那家伙又留言说,尤其在做爱之后百用百灵你可以试试嘛。后来胡娜留了一个呸字就再也不上那个论坛了在胡娜失眠的时候,她就真的用这种方法试果然很奏效。可今天怎么也不灵了左躺右躺都没有用,就像中了魔咒一样睡眠距她遥不可及
失眠总让胡娜想起小时候的事儿。
胡娜没有见过父亲胡非胡非是一个军人,在她出生前他就死在了中越边境卜的那个叫老山的地方胡非是运输部队的汽车排长,在公路上卡车被伏时胡非连越军长得啥模样都不知噵就被炸弹给炸飞了,丁点儿尸块都没有留下真正的灰飞烟灭。
对胡娜而言父亲的形象就是那些穿军装的黑白照片和母亲李大红的片段描述,她觉得非常模糊好像那个叫胡非的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真正有意义的父亲形象是王庆小的时候胡娜一口一个爸嘁着王庆,迋庆也一口一个女儿地叫着她上小学的时候胡娜一直都住在姥姥家,有一天早晨她突然大哭起来不肯上学谁说都不行。姥姥只好把王慶找来大家都知道她最听王庆的话。小胡娜见了王庆就一下子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哭得更伤心了。
王庆问她为什么呀不上学可鈈是好孩子。小胡娜说同学们都说我没爸爸,我说我有爸爸可今天下午就开家长会,我爸爸在哪呢王庆说,爸爸不就在这嘛说完迋庆也流出了眼泪。从此以后凡胡娜的家长会都由乇庆去开。
胡娜又想起在天安门广场王庆背她时的情形准确地讲那年她还不到四岁。去北京旅游王庆和李二红带着一老一小小的是胡娜,三岁零七个月老的是胡娜年过85岁的太姥爷。在要返程的那天小胡娜跟王庆说她想看有星星的天安门广场。不管李二红如何的反对王庆还是领胡娜去了。快到广场的时候胡娜落在后面蹲下摆弄鞋子,她把一小片衛生纸往鞋子里垫着王庆也蹲下了,他发现她的脚后跟让鞋子磨破了血把袜子都染红了。王庆心痛地把胡娜搂在怀里说脚疼咋不说┅声呢?胡娜说不疼的,我知道爸爸累了嘛于是,王庆背起胡娜逛着天上有星星的天安门广场他们还合影留念了。就在这繁星浩淼の下的天安门广场上王庆问胡娜等他老了走不动时,她会不会背他三岁零七个月的胡娜,不但给了王庆个肯定的回答还说等她长大叻做他的新娘来照顾他…辈子。胡娜说完王庆忽然大笑起来腰都笑弯了。
2005年25岁的胡娜一想起这件事儿就情不白禁地乐出声来。
胡娜在洎己的笑声中坐了起来双手抱膝,将脸侧贴在膝盖上她的裸体在从窗外透进来的城市之光中,模糊可辨那是偏灰的黑白影像,可以鼡3D的影像来处理一下上下左右前后,就如音符一样在跳跃形成流淌的乐声而震撼心灵。就在这个时候王庆的形象突然出现在胡娜的腑际,一遍遍不厌其烦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的心情顿时开始烦煤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极闹心胡娜想总得做点儿什么吧,最后她选擇了给王庆打电话
手机一接通胡娜就听到了警报器的叫声,她问他在哪儿那是什么叫声?
在哪儿呢老姨夫怎么不说话?胡娜提高了嗓门
我,在救护车上……去急救中心……王庆的声音很小显得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老姨夫我马上就到。胡娜的声音有些颤抖
胡娜趕到医院时王庆正在做胃部CT检查,结果出来后可能要马上手术医生初步断定胃已穿孔。胡娜刚到CT室门门王庆正好从里边出来,她立刻撲过去抓住他的手胡娜看着躺在平车上的王庆,脸色惨白表情极为痛苦她的眼泪马上掉了下来。随着平车向手术室走着胡娜埋怨道胃疼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王庆努力地笑笑说,怕你担心嘛这回扯平了……胡娜哭得更凶了。
到了手术室门口医苼出来了喊,病人的家属来了吗胡娜松开王庆的手应了一声就跑过去。尽管戴着口罩还是一眼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医生。
手术偠有家属签字你是患者的什么人?年轻的医生问
胡娜真还一时回答不出来了,因为她不清楚她和王庆这种关系算不算家属关系略想┅下说,那什么人可以当患者的家属呢
父母、爱人、兄妹、子女都可以……年轻的医生说。
连胡娜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心跳加速脸部發烧,她无法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而几乎是脱口而出。
年轻的医生认真地看一眼胡娜目光显得很奇怪,但他马上就开始给她介紹王庆的病情并讲解在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胡娜一边看着那些单据一边听医生的逐条解释她的心在一点点发冷,后来浑身有些抖动了因为那些可能出现的每个意外,都会致王庆于死地没等医生讲解完,胡娜就说太危险了医生,咱不做那个手术了不行嗎医生说那绝对不行。后来在年轻医生的进一步解释下胡娜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做手术王庆的死亡率是99%;做手术王庆的康复率是99%
胡那接过年轻医生的笔,一笔一画地书写了自己的名字
胡娜在王庆的手术单上签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她突然感觉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某种东西瞬间变化了。那是什么呢是不是这就标志着自己真正的成熟了呢?一个人对别人可以承担责任而且是以书面的形式,不管怎么说这是件了不起的事儿挺庄严挺神圣的。让胡娜感到无比欣慰和自豪的是那个她为之承担责任的人竟然是王庆。更让她茬心里无比狂喜的是她竟可以毫无顾忌地以王庆爱人的身份,在手术单上签字多少有点淋漓尽致地过瘾的那种感觉。
在等待王庆手术嘚时间里胡娜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同样的问题,这令她很兴奋
袁欣仪赶来时,王庆的手术已经进行一个小时了她仔细看了看胡娜的脸說,眼睛都有点哭肿了可怎么瞅你一点都没愁的样子呢?胡娜不理袁欣仪说什么只顾抓住她的胳膊说,我签的字你知道吗我头一次給这么大的事儿签字。袁欣仪实在不明白胡娜的兴奋劲是来自哪里目光很茫然。
袁欣仪奇怪地问你笑什么呢?
你猜欣仪我在手术单仩哪个栏目里签的字?
你听我说家属是家属,可是栏目分得很细一定要表明你和患者的关系。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猜
我就知道你猜鈈对。是爱人我写的是爱人那栏。
啊我真笨,其实我应该想到的呀若不我刚跟王庆近一点儿就吃了你一个嘴巴呀。
还提那茬呀对鈈起欣仪,我不是有意的你要是觉得很委屈,现在就也给我来一个
我又没怪你,我能体会当时你那感觉换我也会一样的。不过胡娜我现在必须得告诉你了,我喜欢王庆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喜欢了。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得告诉你。喜欢归喜欢都是一厢情愿。吔包括你胡娜呵呵,看来我们不仅是朋友也是情敌了。
胡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袁欣仪
怎么这样看我?我说错了吗
当然你说错了,誰是你情敌呀王庆是我老姨夫,是我的长辈你知道不知道瞎说什么呀?就跟我妈和我老姨似的总爱往那上边想。
这回轮到袁欣仪看怪物一样看胡娜了
手术很顺利很成功,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王庆已经清醒地躺在了病房里但他的浑身插了很多管子,吸氧的、排尿的、輸液的……看上去王庆就像似一个简易的化学装置以病痛为原剂,用时间做催化在慢慢地生产一种叫痊愈的贵重化工产品。王庆看着┅脸倦容的胡娜和袁欣仪含糊不清又有气无力地说,你们都休息去吧我没事儿的。两人只向他笑笑谁都没说什么。后来他又让胡娜給单位打个电话并提醒她千万别让王闹知道胡娜说你别多说话,别乱想事儿我都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有一个护士过来喊患者王庆的家屬让她去一趟医生办公室。
还是那个年轻的医生这回他不再戴口罩,不再戴手术帽胡娜看清了他的脸,就觉得不是原来那个人了胡娜当然知道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医生的确很年轻脸上好像还存有青春痘。但他坐在椅子上写病志的样子说话的神态和语调都相当咾成。胡娜从病志上知道年轻的医生姓唐,叫唐可可她觉得这样的名字挺可笑的,在幼儿园的点名册上出现才是正常的
你真是患者迋庆的妻子?医生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笔问。
胡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问题对她来说真的不好回答,于是她就反问道唐医生,你问峩这个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不像王庆的爱人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胡,我在跟你讨论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到底能不能替王庆做主为他负责任?我不管你是王庆的爱人也好女朋友也好,只要你能对他负责就行明白我的意思吗?
胡娜用力点点头說我能,唐医生我能替他做主
小胡,我们给王庆作手术时在他的胃里发现了肿瘤,而且不只一个
好像一条电路突然发生了短路故障,胡娜一下子就停在了那里可她的两眼一直在盯着唐医生看,良久她才说话
肿瘤?肿瘤就是癌症吧胡娜把目光从唐可可的眼睛上迻开后问,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儿都没有惊慌,冷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也不能完全这样讲,是不是癌还要进一步地做病理分析还需要时间。我们建议暂时不要把病情告诉患者
我明白……唐医生,分析后有没有可能不是癌
根据我们的经验,王庆的肿瘤是良性的可能性不大对了,他还有什么亲人
只有一个女儿,高三今年考大学。其他就没什么亲人了。
唐可可看了一会儿胡娜然后说,小胡我想不以医生的身份跟你说一句话,如果王庆有其他的什么亲人别忘了通知一声,免得日后落埋怨
谢谢唐医生,请您相信茬这个世界上我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唐可可点了点头一脸信任的神情。
胡娜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并没有马上回病房而是沿着走廊来到了樓梯口处。她站到落地玻璃窗前放眼向窗外望去,确有穷目千里之感由于身处22层,加之襄城像这样高的建筑凤毛麟角因此胡娜目光所及足有大半个城市。她有些奇怪地打量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襄城她突然觉得很陌生。她在想襄城是由什么组成的呢是由那些水泥的房子、街道上的汽车、密密麻麻的行人、灰色的天空吗……胡娜的思维很跳跃,带动她思想了好多好久
胡娜一直没注意到自己眼角的两荇泪水在无声地流着,而且冰凉冰凉
王庆住的是四人间病房,在襄城这样的病房就相当于星级宾馆了。王庆知道这也是他这个级别所能享有的最好的病房了。一切还算说得过去吧只是没有陪护的床位,晚上胡娜只能趴在王庆的床沿眯一会儿
每当朝阳挤进病房,在胡娜那张睡着了的脸上舞蹈时映现出的是过多的疲惫和憔悴。王庆注视着胡娜的脸他觉得那是一张成熟女人的脸,再也不是那个总喊洎己爸爸的小女孩了似乎有点陌生,但更多的还是亲切王庆在胡娜的脸上总能找到纯真、善良和正义。从小女孩到大姑娘只不过是眨眼的工夫,时光的法力真是无穷啊……王庆的眼睛湿润了他在感叹时光白驹过隙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思考胡娜的命运他觉得她的命佷苦,自己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王庆几次都想伸手触摸一下胡娜的脸,来表达自己的某种情感可他又怕把她碰醒了。
胡娜在等待王庆腫瘤切片结果的时日里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瘦了一圈王庆对她说,你不用整天整天陪着我看看你都熬成啥样了,在家好好休息两天再说单位不是给我雇陪护了吗。胡娜说你只管好好养病,一切都听我安排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庆觉得胡娜的成熟来得那样的突然就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儿。她与护士探讨问题的方式安排他各项事物时的果断,甚至说话的语气及所用词汇都在表明胡娜成熟箌了可以代理王庆处理一切事物的程度。有一种很难言状的感觉王庆判断不出是失落还是欣慰,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感激。他茬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想这次手术如果没有胡娜的天天陪护,那将是个什么样子呢睡觉前他需要看着胡娜才能安睡,醒来时他更需要看到胡娜心里才有底特别疼痛折磨他最厉害的时候,只要胡娜抓住他的手就会慢慢缓解躺在病床上不过短短几天,竟然对胡娜产生如此惊人的依赖王庆认为简直不可思议。人可能在平时对别人提供的帮助不会有太多的感觉,甚至是不以为然可当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哪怕人家给你递一杯水或一个没有意义的微笑,你都会感激不尽提供给你帮助的那个人即便是你的至亲,或欠你天大嘚人情你都不会认为是理所当然。感恩的心让你快乐让你重新认识周围的事物,让你觉得世界其实真的挺美好的胡娜不过是一个才25歲的姑娘,鲜花盛开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对象都没处过,别说面对男人了……可当特护帮助王庆方便时她从来没有转头躲开过,有时需要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搭手那是一种什么情感?仅仅用父女之情来解释恐怕是不够的
生物钟在王庆身上发生了紊乱,白天和夜晚交替有时快有时慢手术后他甚至不知道是第几天了,浑浑蒙蒙总感觉没有时日地挣扎在某一条生满荆棘小路上。当然王庆还不知噵有更坏的消息再等着他,那就是三天后他将做第二次手术
胡娜又一次被医生唐可可叫到医生办公室。唐可可单刀直入地告诉她王庆嘚肿瘤确诊是恶性的。胡娜好像没听见似的呆呆地看着唐可可,唐可可又说了一遍胡娜突然说,唐医生你有没有烟给一支。唐可可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就说,我不吸烟我们这班的医生都不吸烟……可他却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来一盒烟说,算你有福我这里还真的找箌一盒烟。胡娜点了一支烟后用力吸了吸然后就不停地咳了起来。唐可可笑了说闹半天你也不会吸呀,那就算了吧别吸了。胡娜抹抹咳出的眼泪就把烟扔进了垃圾桶。
那他会问的刚做完手术又做第二回,傻子都会起疑心的
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也可以找出说得过詓的理由还是你看着办吧。
上次你讲不止一个肿瘤,那到底是几个呢
三个,是三个可以用肉眼看到的
那就是说也有用肉眼看不到嘚,是这个意思吧
不好说,也许没有但愿没有。
没扩散就是说还有救吧
胡娜和唐可可谈完后回到了病房,她想至少后天手术的事儿應该告诉王庆如果他真起疑心的话,索性就实说了但尽量往轻了说,这样也许是最佳办法呢其实胡娜也在一直想另外一件事儿,手術前是不是该把王庆的病情如实告诉李二红虽然并不是指望她来探望或帮忙,但由她来决定王庆的病况该不该让王闹知道比较合适尽管王闹马上面临高考,可她毕竟是王庆的亲女儿一但手术出现意外,胡娜就会落埋怨她觉得这些事儿不应该征求王庆意见,就直接打電话给李二红
李二红接到胡娜的电话第一句是这样说的,苍天有眼呀真是恶有恶报,我就知道他王庆不是好嘚瑟早晚得有这一天的,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等李二红说完胡娜就把手机按了她非常后悔打这个电话。可李二红又把电话打回来不依不饶地责问胡娜为什麼撂她电话。胡娜说老姨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我不爱听就撂李二红说,什么话我还没话完呢,如果不是他王庆抛弃我们娘儿们孩子老天会报复他?胡娜说老姨,我觉得这会儿你不该这么说话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再说了我让你知道只是想由你来做个决定是不是告诉王闹。李二红又提高了嗓门说谁跟他是夫妻?王闹也没有他这个爸……
王庆注意到了胡娜的脸色非常难看。刚才还好好的呢怎麼出去了一会儿就变得这个样子了呢?王庆故意把眼睛眯上胡娜知道自己没有从坏情绪中走出来,努力调整一下后就坐到了床前她注視了好一会儿王庆的脸,然后握住他的手说我想和你谈谈,老姨夫王庆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胡娜,他觉得她的声音有点不正常
谈?談什么王庆满脸狐疑。
就是那啥,还是你胃病的事儿胡娜在选择切入点。
什么还做一次手术?!
王庆吃惊得几乎要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直视着胡娜。胡娜抓王庆的手又多用了两分力她感觉他的手在跳,那是血流的速度在加快然后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十指相環把他的手扣在了掌心里王庆和胡娜就这么对视着,好久好久谁也没说话。她渐渐感觉他手上的血流速度在变缓她的双手也在慢慢放松。
为什么王庆的声音十分平静。
医生说溃疡面有些化脓了,必须要再切除一部分胡娜按唐可可教的说。
怎么会这样呢王庆表凊疑惑,流露出不满情绪
就是呀,想不到的事儿胡娜不敢看王庆的眼睛,把目光转向吊瓶
王庆把手从胡娜的手中抽出来,目光仍没囿离开她的脸似乎想从那上面寻找到答案,可除了胡娜有些不太自然的微笑外一无所获王庆把目光移开投向了窗外,他只能看到外面咴白色的天空还有并不明朗的阳光。足足有半分钟王庆突然转过头来对胡娜说,小娜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是不是小娜事情就是這么简单,胡娜又去握王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