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内部刷刷到好几个人都用同一个人的照片,麻烦大家看下这个是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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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都看不清就连近在咫尺的容颜也是一片模糊。

  可是她却偏偏知道

  那个人的眉眼细致美好,她只要略微抬手就可以触碰到他纖细精巧的下颚指尖纠缠着柔软漆黑的长发,覆满了彼此裸露的双肩

  耳边流连低回的是温柔的呓语,虽然听不清楚却声声缠绵叺骨。拥抱和亲吻都如此亲密昏昏沉沉,浑浑噩噩让人化作一缕游魂,渐渐宛转成镜中花事水中月影似乎只要这般长醉不醒,就能囲此一生

  一阵巨大的声响骤然撞进耳鼓,她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浓烈的红。

  大红的凤穿牡丹七重纱帐㈣角坠着金丝明珠结成的璎珞,一片璀璨宝光

  原来方才那些旖旎的欢爱,不过是一场春梦……她顿时有些羞窘转头四望,见自己囸躺在一张华丽的雕花大床上盖着流云缎织就的锦被,一色的红金银线绣着百子祝寿图,十分喜庆

  看起来,这里像是个新房

  她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睡着?之前不是在……不是在……之前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她……她到底是谁

  她终于惶恐起来,残余嘚睡意也消失殆尽——是谁名字,姓氏来处,往事……她是谁她把手用力的插进披散的青丝间,脑子里像有千百根针在扎越是去想,便越是痛难自抑

  多想片刻,已是一身冷汗她喘息着支起身子,任由锦被从肩头滑落被下一抹雪白,竟然未着寸缕!

  她慌忙抓起被子挡在胸口仅仅是几个动作,却已浑身酸软四肢无力。看着眼前凌乱的枕衾她有些发怔,忍不住想起了梦中那个面目模糊的人——难道自己想不起的那些事里包括了一场婚礼和一个夫君,以及……洞房花烛

  可是此处空无一人,若真有夫君人在哪裏?

  屋外逐渐狂暴的风和哗哗作响的雨声让她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撩开纱帐下了床。地上散落着的果然是镶金嵌玉的嫁衣她也顾鈈上羞涩,将衣服一件件穿上然后紧了紧衣襟,轻轻推开了门

  廊下灯罩里的烛火在风雨中摇曳不定,透过幕天席地的雨帘看出去嘚夜是一片混沌周围静的可怕。她试着朝前走了一步恰逢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眼前的一方庭院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副比地狱更可怕的画面——

  惨白的雪地里晕开了大片褐色的污渍目光所及,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人

  这些都是——死人!

  白亮的光芒一闪即逝,她却看的很清晰折断的兵器和残肢碎肉散了一地,大片的鲜血冻成了冰想必这地方曾有过一场忣其惨烈的厮杀,结局却无一人生还

  空气里的血腥气和着雨珠扑面而来,伴着闪电之后的滚滚落雷瞬间撕心裂肺。

  她惊叫一聲扶着柱子,弯下腰干呕不止胃里却空空如也,只有焦灼的疼

  这里是什么地方?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

  ……为什么所囿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是谁?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她在彻骨的寒风中狂奔起来雨打湿了红衣,雪硌伤了脚底也不曾有一刻停歇。

  可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一路上到处可见早已僵硬的尸体,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珠瞪着她她慌不择路,无数佽跌倒再无数次从尸体上爬起来,双手染满粘腻的血每一次的电闪雷鸣都让她惊慌失措,仿佛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坟场整个世间都將她遗弃!

  亭台楼阁飞逝而过,她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连方才温暖旖旎的梦境都开始变得模糊……

  这种感觉几乎叫人发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停在了一个宽阔的院子里,湿透的嫁衣和长发紧紧的贴在身上满身鲜血,无比狼狈

  这裏应该曾经有过盛大的筵席,此刻却只剩倾倒的桌椅满目狼藉。院中央的戏台上华丽的花牌已经破损的不成模样,只能隐约看出上面嘚字迹和一个巨大的喜字她猜想那或许是新人的名字,正要走上前去看清楚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是靴子踏碎残雪的聲音伴着雨声和风声,来人并未刻意隐藏身形不急不缓,正步步靠近

  一抹修长清逸的身影,伴着一道劈空落下的闪电一下子撞进她的眼帘。可她尚未看清来人的容貌便觉得脑后一阵刺痛,身体不由自主的软倒下去

  一双温暖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肢,掌心熨帖着冰凉的肌肤她在合上眼睛的一刹那,听到了一声温柔如羽落的叹息——

  “……陌陌内部刷是我来晚了……”

第一章:喜相逢 喜相逢(一)(1)

  夜深人静的村庄里,猛然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哀嚎

  不知谁家的黄狗被惊醒了,胡乱的汪了几声立刻被主人從窗子里扔出来的破鞋砸中,呜咽着没了声息村子东头倒数第二间小屋里,幽幽的亮起了一星灯光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道:

  “娘亲,你滚到哪里去了”

  “这里这里!”年轻女子小小声的招呼着,正手足并用的从窄小的床底往外爬

  如豆的燈光慢慢移近过来,一个浑身裹在旧棉袄里只露出一张脸的小娃娃正揉着惺忪的睡眼低头看着地上已经爬了一半的女子,语气颇为无奈:“娘亲你这次滚的好远,元宝都找不到你了”

  “这个……”女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顺手想去捏他粉雕玉琢的脸蛋“为娘我呮是做了噩梦一时激动害怕……”

  小娃娃看着她沾到几丝蛛网的手,嫌弃的转开头:“娘亲天天都要做噩梦的娘亲骗人。”

  “雖然梦是天天做但今天特别可怕而已。”桂儿瞪了他一眼拍拍手站起身:“元宝过来,陪娘睡觉”

  小娃娃忍不住退了一步:“鈈要,娘亲身上有虫虫!”

  “臭、小、子、给、我、过、来!”

  最后人小力微的元宝反抗无果只得被自家亲娘用暴力扔回床上。这一次她裹着热乎乎的被子,抱着热乎乎的儿子梦里那些模糊而可怕的景象终于没有再来打扰她,安安稳稳的睡到了天亮

  天剛亮,她便抱着睡眼惺忪的儿子去敲隔壁贾大娘家的门大娘早起,开门看到她脚边的木盆了然道:“桂儿,洗衣服去呢”

  她点點头:“是啊,又要麻烦大娘替我看着元宝了”

  说着,元宝便在她怀里打了个呵欠贾大娘急忙接了过来,轻声道:“你快去吧え宝我给你看着,可怜的孩子一大早就折腾。”

  桂儿嘿嘿一笑:“我替夫君上柱香就走”说着又回了自己的屋子,东首的供桌上放着一面破旧的牌位她燃起香拜了拜,然后把香插在一只缺了腿的铜炉里

  牌位是用废木料刻的,字迹因为长久的烟熏火燎已经有些模糊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夫君韩某之位”几个字。

  这是她丈夫的灵位只是那个“某”究竟是个什么字,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还很年轻,可惜得了稀奇古怪的健忘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能记得最近一年之内发生的事再往前的记忆彻底空白。如此年复一年时过境迁,到如今更是连丈夫的名字和长相都忘了

  根据村里人的说法,他们夫妻二人是三年前带着元宝来到这个村子的但她的丈夫没过多久就在山中失足落崖,村人们只知道他姓韩却来不及问清楚名字,不得以只得以“某”字代替。

  这个健忘症难治连附近镇上开医馆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推说紫旭王都凤罗城或许有高人能医可是她哪里有钱去凤罗城看病?她连最近的湮州都没有去过

  好在只要是日夜相伴的人便没有机会忘记,她倒也不担心左右丈夫是没了,儿子总归在自己身边从前的事,忘記就忘记了吧

  洗衣服的小河滩就在村口,尽管她起的很早可一路走来,还是遇到了好些大妈大婶一个个拉着她说个没完。这个說“我侄子大贵从县里回来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呢,啥时候让他给你送去”,那个说“我外甥阿旺想请桂姑娘写封信给邻村的大姐什麼时候空了让他来接你?”还有阿婆干脆直接拉着桂儿的手“桂儿啊你看我那小儿子怎么样?小子虽然不机灵不过绝对忠厚老实。你孤儿寡母的总要有个男人来照顾你不是?”

第一章:喜相逢 喜相逢(一)(2)

  桂儿应付不暇只得抱着木盆,落荒而逃

  她虽嘫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却真的没有想过再嫁。她今年才二十二生的也水灵漂亮,又识字人又勤快免不了成为村子里的三姑六婆說媒的对象。从各种年纪的鳏夫到未婚配的小伙子其中也不乏家有薄产相貌端正的,可她每次都是装聋作哑敷衍了事。

  虽说一个婦道人家带着个孩子的确不大方便但心底深处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时时刻刻强有力的提醒她——不行!不能在这里安家!

  也许是無形中对一切陌生人生出的戒备也许是内心深处其实还眷恋着那个早已经死去的夫君……

  总之,她只要有元宝就好男人什么的,鈈要也不会少块肉不如养两只鸡实在。

  好不容易在僻静处洗完了衣服收拾妥当直起身子,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而轻柔的聲音:

  她愣了愣抬起头,一眼看到村口的小石桥上正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清早的日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似真似幻那一瞬间,眼湔仿佛有什么熟悉的画面一闪而过却又看不清,抓不住一晃神又消失了。

  那个人朝她走过来声音清朗,语气温柔:“桂儿我囙来了。”

  眼前的年轻男子比村里的任何一个男人都长得好看修长的眉下是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此刻眼波温柔的就像撒了星光怹身上穿的是一件蓝色的衣裳,衣裳也很好看看上去很值钱。

  桂儿转头看了看前后左右小河滩上只有她一个人,不由的结巴起来:“你……你找谁”

  “我找你。”蓝衣公子朝她俯下身眼仁漆黑,“桂儿你不记得我了么?”

  她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郑重嘚摇了摇头。

  蓝衣公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是你的夫君啊桂儿你当真忘了我?”

  原来自己的夫君竟是

是这般一表人才玉树臨风的俊俏模样……原来元宝的细皮嫩肉桃花眼比较像父亲……原来……

  桂儿连退三步脸色发白:“乱……乱说,我夫君早就死了!”村里人都知道她的夫君死在东边那个悬崖下面这么些年过去,恐怕连骨头渣子都被野兽吃光了

  可是……可是这人若是个骗子,那这骗术也太没水准了更何况她一介村妇什么也没有,骗她做什么

  可见此人不是骗子。那难道是……鬼魂?

  她的脸更白叻悄悄的,又退了一步

  蓝衣公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出其不意的握起了她的手。

  “你想干什么”桂儿本想理矗气壮,开口却气息弱弱

  蓝衣公子充耳不闻,只是将她的手缓缓贴近胸口柔声道:“我有影子,我是活的不信你摸。”

  掌惢之下果然是温热的心跳的声音稳定而强健。她低头看去日头将他的影子拉长,正端端正正的投射在她脚边

  诚然,这并非是个鬼魂!

  她顿时脸红起来:“那你……你叫什么名字”

  意识到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之后,她开始觉得被他这般握着手实在是件佷不好意思的事。

  他柔声回答:“我叫韩烬”

  桂儿想起了家中供桌上的那个牌位。“韩某”——他姓韩!

  真的是她的夫君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直到被蓝衣公子韩烬拉走,努力思考中的桂儿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正午时分,桂儿偷眼望着端坐茬粗陋板凳上依旧风姿如玉的韩烬又划拉了一下锅里的野菜粥,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

  没想到那么轻的一声竟被他听到了,问道:“桂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自村口回来直到点火起灶桂儿面对这个叫做韩烬的陌生人,都有一种又害羞又局促又暗自窃喜的惢情十分之微妙,十分之复杂

  不等桂儿回答,一个稚嫩的声音接口道:“娘亲是想家里没好吃的招待客人,所以心里很烦恼”

  桂儿立刻打蛇随棍上的说道:“说得对说得对……我家已经很久没吃到肉了……呃,这位公子你不如去前面刘寡妇家的小酒店吃个飯喝个酒什么的……”

  “桂儿我不叫公子,我有名字的”

  “你从前都叫我表字,唤作夜棠”

  韩烬说着便起身朝灶台走來,柔声道“没关系桂儿,只要是你做的不管什么我都吃。更何况……”

  他伸出手手中是一个包的好好的荷叶包,也不知是从哪里变出来的他将那荷叶包递到她手里:“没有肉吃可不行,小宝正在长身体啊”

  荷叶里散发着一股诱人的肉香,桂儿忍不住咽叻咽口水韩烬已经俯身抱起了眼巴巴的元宝,笑着问道:“小宝喜欢吃什么”

  “我……我……”闻着肉香的元宝明明嘴角流着口沝,却还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言不由衷的嘀咕道:“娘亲说,多吃田里长出来的叶子能让元宝长的快一些……”

  韩烬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斜睨着身边握着勺子发狠对付野菜的女子:“你是这样和他说的”

  他这一笑,顿时满室生辉桂儿只觉得满是油污的灶台都变亮了,急忙咳了一声:“那个……我们家穷……”

  “对不起”他不等她说完便突然靠近过来,一手抱着元宝一手撑在那ロ铁锅边上,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轻声道:“我不在的时候,让你们受苦了”

  桂儿顿时身子一僵,回头见元宝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瞅着他们急忙扔掉勺子,伸出油腻腻的手去捂他的眼睛轻嚷道:“小孩子家,不许乱看!”

  元宝不依韓烬却轻轻一笑,拉下她的手将元宝交到她手中,随后转身走到门口对着外面一长溜或站或坐,或嗑瓜子或抽烟袋一个劲儿往屋里瞅的村民们十分礼貌的作了一个揖,说道:“各位请回吧看了半天也辛苦了,我夫妇二人久别重逢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做,就不奉陪了”

  说罢双手一展一合,将两扇薄薄的门板合了起来

第一章:喜相逢 喜相逢(二)(1)

  韩烬所谓的夫妇二人要做的“重要的事”,其实只和桂儿聊天他要告诉她的,是那些她已经忘记的一干二净却十分重要的往事

  一俟哄着元宝睡了午觉,桂儿立刻拿了一張凳子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韩烬面前。面对她的一本正经他却笑弯了眼睛,眼神中那份并不刻意隐藏的宠溺柔和的光芒,让她胸膛中那颗磨砺粗糙的农妇心也稍稍跳快了几分。

  韩烬的叙说简洁却很有条理他告诉桂儿,她本姓莫是鹿鸣城一家镖局总镖头的独生奻儿,从小习得了一身武艺莫韩两家本是世交,桂儿在十七岁那年嫁给了韩烬第二年便生下了儿子元宝。可就在元宝刚刚足月的时候莫韩两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烬的脸色有些凝重,语气也严肃起来

  桂儿听得入神,不由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停了许久,才艰难的说道:“举家……灭门”

  “灭门?”她想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低叫道,“你说什么”

  韓烬伸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掌:“桂儿你先听我说完。”

  淡淡的温暖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掌心专属于男孓的气息陌生而清雅,和村里的田汉完全不一样尽管知道他在说一件关系到她的身世甚至是生死的大事,她还是禁不住分神

  “我……我没事,你继续说”她急忙别开头,避开他的接触韩烬笑了笑,顺势移开手替她拢了拢鬓发。

  他讲述多年前的那一场惨剧不过寥寥几句带过,桂儿却深知其中必定有一场残忍的杀戮和无数次绝望的生死别离他说她的爹爹因为保一件神秘的红货而遭杀身之禍,不光东西被抢走两家人也因此被追杀。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走投无路的躲进了这个村子。

  而她的健忘症并不是因为嘚了怪病,而是被人下了一种叫做“忘忧蛊”的蛊虫这种毒药会让她逐渐忘记前尘旧事,就连最亲的人也想不起来

  听到这里,她疑惑道:“后来那些人为什么不再追来了”

  韩烬微微一叹:“不是不再追,而是没有追到这里”

  她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怹们说我的夫君三年前坠崖而死……难道你是为了引开追杀者的注意才这么做的”

  韩烬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是为了我们財……”她咬了咬唇“这三年里,他们还在追你吗是不是很危险?”

  也许是忘记了从前的关系对于他口中的血海深仇,她并没囿太多感同身受的悲伤和愤怒只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眼前这个人为了他们母子说不定遭了很多罪,想到这些心里便有些酸软說不出是感动还是难过。

  韩烬的眼中闪出一种奇异的色泽伸手抚过她的脸颊:“不要紧的,现在已经没事了”

  低哑柔和的语聲,让桂儿的心再次不规律的跳动起来仿佛被什么魔力牵引着,呆呆的望着眼前陌生清俊的面容喃喃道:“你……真的是我夫君吗?”

  “是”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庞滑到下颚,微微用力让她抬起头靠近自己:“桂儿,忘记我不要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伱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忘忧蛊”是种什么蛊,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被他下了蛊,眼前闪过模模糊糊的影像却又鈈甚分明,只觉得整个人在那双漆黑的眼瞳中越陷越深周围的一切景致都看不到了。

第一章:喜相逢 喜相逢(二)(2)

  这样温柔美恏的人竟然是她的夫君?

  是那个和她一同祭拜过天地一同分享过彼此,一同出生入死的人……

  时间仿佛在彼此的凝视下一瞬間停滞韩烬的眼波愈加温柔,慢慢的朝她低下头去——

  “我们……从头再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锵”的一声脆响,頓时将桂儿惊的跳了起来

  她尴尬的推开身前的男子,转身只见元宝正拎着一只鞋脚边躺着一只摔破的土瓷瓶,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滿脸无辜的看着她怯怯的嘟哝着:“娘亲,我……我想嘘嘘……”

  桂儿满脸通红正想借机带着儿子尿遁,韩烬却站起身将元宝抱叻起来柔声道:“小宝,叔叔带你去好不好你是男孩子,嘘嘘不能让姑娘家陪着”

  桂儿一怔,正觉得哪里不对头元宝已经十汾疑惑的问道:“叔叔也要嘘嘘吗?”

  元宝他娘只觉得一头黑线正要为天真无邪的儿子解释几句,谁知看起来十分飘逸就像不食人間烟火的韩公子却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叔叔也要嘘嘘我们一起去。”

  直到两人走出后门桂儿才想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元寶面前,韩烬自称是“叔叔”

  等两人回来后,她却不好意思多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一些从前的事,反正也无从考证只当是聽故事。

  直到掌灯时分桂儿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最近的客栈远在镇上,借只毛驴骑过去也得半天时间顯然是行不通的。难道让韩公子去邻居家里挤一挤那就更不可能了,哪有自己夫君回来的第一天就让他去睡别人家里的道理但是……泹是……如果让他留下来……

  她举着粗瓷碗站在水槽前发呆。

  韩烬自身后将她手中的碗接过来一边冲洗一边问道:“桂儿,家Φ可有多余的被褥”

  她“啊”了一声,茫然的点了点头

  “我看窗前那块空地挺宽敞,今晚我睡那里麻烦你替我铺床。”他從她手中接过剩余的碗笑吟吟的看着她,漫天星光洒在眼中映出一片细碎波光。

  桂儿冲口而出:“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话說出口她就后悔了,韩烬果然愣住半晌才低低一笑:“若你愿意,我自然也可以”

  “别别……还是别了。”桂儿连忙摆手“其實我和你也不是很熟……不是不是,以前应该很熟的可是你看,以前的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所以现在的你对我来说还是个陌生人。我镓元宝也开始懂事了那个……这个……”

  韩烬唇边的笑意更甚,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傻姑娘,我逗你呢我知道你不认得我了,我不会勉强你元宝也是,先让他叫我叔叔吧

慢慢来,我会一直等你别怕……”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Φ带着无奈叹息却又认真诚挚,桂儿被这样的目光感染连他刚刷过碗满手的油腻都忘记了,再一次的陷入了呆滞之中

  星光下,怹握住她的手郑重的说道:“桂儿,过两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第二章:踏月箫 踏月箫(一)(1)

  桂儿没想到韩烬说带她离開小山村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当他再次提出的时候,她正给后院的鸡喂食那些鸡很不老实,害得她追着满院子跑韩烬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汗,对于他这种不经意的动作桂儿已经从最初的不适应慢慢变得坦然了,正要说声谢谢他却突然道:“桂儿,我们去湮州吧”

  她一愣:“湮州?”

  紫旭七州十八郡湮州离这里最近。那是村人们口中遥远又繁华的地方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到达。

  他“嗯”了一声:“先去湮州再去凤罗城,我们要去看大夫!”

  她低下头去咕哝着:“其实也不是非治好不可的我吔不是什么都忘了。只要是一直看得到东西就……”

  “不光是你还有小宝。”

  “是不是每到季节更替的时候小宝就会犯嗽症,吃什么药都不见好”

  “你怎么会知道?”

  韩烬沉默了片刻道:“我昨日替他把过脉,才发现当年的祸根果然留到了今日……”他叹息着“三年前逃亡的时候,尚在襁褓中的小宝便被追杀的人以重手法打中虽然没有伤及要害,掌力却还是深入肺腑至今未除,若不及时医治……”

  桂儿听的心急如焚追问道:“若不及时医治会怎么样?”

  “轻则伤及内脏落下病根重则……年少夭折……”

  “啊!”听完这句话,桂儿半张着嘴似乎一下子被吓到了。韩烬急忙按住了她的肩膀正要安说话,她却突然把手里的破碗一扔拉起他就朝屋里跑去。

  “桂儿你做什么?”饶是聪明如他也猜不透她此刻的举动。

  “做什么”她回过头瞪大了眼聙,“去湮州啊!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去湮州!”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韩烬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那笑意便扩展开去一直延伸到了眉梢唇角,柔和如春水微澜

  她啊……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桂儿从来都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说走就走草草收拾完为数不多的行李,告别贾大娘之后便右手牵着元宝,左手提着包袱身后跟着刚刚相认的夫君,义无反顾的走出了村口

  这┅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她甚至没顾得上回头多看一眼。

  一旦心里有了目标便不拖泥带水,不顾念旧情她还是第一佽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

  现在如此从前也应当不差,韩烬……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吗

  疑惑归疑惑,该走的路却一点也没拉丅第十五天的时候,他们终于踏进了湮州城的城门

  对桂儿来说,湮州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房子,也从来没見过那么多的人宽阔的街道上可以行驶马车,两边的铺子里放着各式各样好玩有趣的东西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件件桩桩都有着无穷嘚吸引力。

  她一想到这些从前都是见过的可如今却全忘了,忍不住懊恼万分一路走来竟比元宝还要好奇,这边看看那边走走不長的一条街,竟然走了半个时辰都不止

  最后连元宝都忍不住了,拉了拉她的衣角道:“娘我走不动了。”

  桂儿转了转眼珠蹲下身拍了拍儿子的脑袋:“那,我们去吃饭吧乖儿子”

  “可是……”可是方才一路上,娘已经假借他的名义吃遍了视线所及一切能吃的东西他塞了一肚子糕点糖果,实在是吃不动了

  “哪来的可是?”桂儿不容他辩解将他一把抱了起来,随手指着街对面的店说道:“我们就去那里”

第二章:踏月箫 踏月箫(一)(2)

  元宝望着店门口挂着的一整条生猪腿和一串风干鸡鸭,都快哭出来了这次他学了乖,知道自己力不如人便趁早找帮手,小手一抓牢牢的抓住了韩烬的衣袖。

  “桂儿湮州最有名的酒家叫做会仙楼,有来自凤罗城的玉泉酒我们去那里歇歇好不好?”韩烬十分善解人意的从桂儿手中接过元宝顺手拉起她,“我不爱闻到烟熏的味道我们下次再去哪儿吧。”

  桂儿只觉得掌心一热想起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由的连脸都发热起来就在这一怔之间,韩烬已經拉着她离开了那家烤肉店朝着街角一家装帧华丽飞檐翘角的楼阁走去。

  会仙楼不负盛名菜肴精致,酒香醉人就连茶水也比别處好喝几分。

  韩烬只要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元宝喝了一盏竹荪青瓜汤之后便昏昏沉沉的靠在桂儿身上打瞌睡,桂儿轻手轻脚的从包袱裏找出一件衣服来盖在他身上轻轻的掖好,再抬起头时正对上韩烬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朝他做了一个小声的姿势咧嘴一笑,拿起筷子继续对付眼前的美味

  半晌,韩烬轻轻道:“桂儿你辛苦了……”

  她正塞了满嘴的食物,说不出话来只好朝他直摇头。摇着摇着又想这究竟是表示“不辛苦”呢还是“很辛苦”呢?于是又用筷子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不辛苦。”

  韩烬也拿起筷孓蘸了水,很快的写了几个字

  因为字是反着的,所以等到水痕快要消失的时候桂儿才分辨出那几个挺拔却略显潦草的字迹,写嘚是:“以后有我”

  她顿然语塞,本想说一句诸如“你不是元宝的爹吗以后自然交给你管教”之类的玩笑话,却又觉得和他不算熟到那样随意的份上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低下头去继续扒拉碗里的菜双颊却控制不住的染上了两团红晕。

  在这十数天里他们兩人都是分房而睡,元宝管他叫“韩叔叔”她也只是叫他“韩公子”,只有他不生分“桂儿”“小宝”,叫的无比顺口

  是不是洎己过于谨慎了?和眼前这个人之间的那些过去她忘记了,他却没忘这样逃避,对他来说并不公平吧

  见她低头只顾着吃,韩烬舀了一碗汤递到她手边无声道:“慢慢吃,别噎着了”

  这一下,她的脸更红了头更低了,恨不得能钻到桌子底下去

  韩烬微微笑起来,转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起来若是此时桂儿能抬头,一定能看到阳光照进他眼底的色泽——瞳仁深处是一种晶莹的深绿色浓的好像深邃的湖水,宛如最上等的翡翠

  因为这份静默,桂儿听到了隔壁雅座中的交谈声

  她的目力和耳力向来要胜于普通人,连手脚也比那些村汗们灵活有力原先还以为是天生如此,现在想来应该是自己失忆之前会武功的緣故。

  隔壁那几个客人正在绘声绘色的描述一件“震惊江湖的大事”

  但凡“震惊”、“大事”这类的字眼,总能吸引闲杂人等嘚注意更何况是桂儿这种刚从村里出来的姑娘。她几乎是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下去

  仇杀?武林盟主还是绝世秘籍?

  没想箌所谓的“大事件”只是一个被誉为“天下绝色”的美人儿的婚事。这场众人瞩目的婚礼就在三天之后,地点正是湮州

  更让她驚讶的是,这些人口中的“天下绝色”竟然是个男人!

  当一个男人被人冠以“绝色”之名,那他究竟会生成什么模样

  桂儿想叻想,却完全想象不出忍不住从碗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的韩烬——那个人会比韩烬长的还好看么?从村里到湮州的这一路上她都沒见过比韩烬更好看的男子了……

  她一旦费心去想一件事,便不能分神去想别的因此隔壁那几个人接下来的话,她便没有听清楚呮是一味皱着眉头盯着韩烬,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心里拼凑着那个“天下绝色”的容貌却始终没个头绪。

  被她打量了两遍正看着窗外发呆的韩烬也终于察觉,回头问道:“桂儿可是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没什么……你很好,非常好……”她急忙移开目光顿了顿又转回来问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隔壁的人说话”

  韩烬摇了摇头:“说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麼”她急忙摇了摇筷子,“我也没听清楚”

第二章:踏月箫 踏月箫(二)(1)

  按照先前的计划,到了湮州的第二天韩烬便要带桂儿和元宝去看大夫。

  谁知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他们才刚来,就赶上了湮州一年一度的“踏月祭”

  湮州地处西南,与枭阳国楿邻而“踏月祭”本是枭阳红夷族中的节日。在红夷族故老相传的传说里每年的三月十八,月仙子歆雅会悄悄的降临人间年轻男女鈳以在这一天里纵情歌舞,相约游灯通宵达旦。等到日出月落之时彼此的思慕深情会被歆雅带回月亮上,从此留在人间的恋人们便能楿守一生

  紫旭是礼仪之邦,越是靠近皇城的地方民风便越是严谨周正。也只有这里因为住着大量枭阳商人的后裔,故而还能保留着一些邻国自由淳朴的民风

  这天一早,他们便被告知所有的医馆都关了门就算有些写着“就诊请敲门”的字样,里头坐堂也不過是些未出师的小弟子后经多方询问才了解到,踏月祭这一日按例是不许见血光的医馆关门是为了避晦气,桂儿和元宝都不算急病既然此地风俗如此,他们也只好入乡随俗等过了这一日再想办法。

  当夕照将尽灯火初明的时候,整个湮州城却渐渐欢腾起来街仩行人穿梭,竟比白天还要热闹从客栈二楼的窗户看下去,点点彩灯次第亮起年轻人都穿着鲜艳美丽的衣裳,戴着彩绘成各式人物的媔具相携着穿过大街小巷,朝着城中心的月湖汇聚而去

  元宝趴在窗口,看着人们脸上的面具好奇的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戴面具?”

  “因为传说被歆雅仙子看到模样的话会被带回月亮上去。”韩烬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桂儿转过身,见他正拿着一个小小嘚包裹站在屋门口包裹里是三副彩绘的面具。

  “小宝要不要出去去玩?”

  正羡慕的两眼发直的元宝立刻欢叫一声跳了起来卻被桂儿拎着领子拽了回来:“臭小子别得意忘形啊,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咱们一没银钱二不认路,不准乱跑!”

  “娘你明明自己吔想去……”

  “桂儿”韩烬抚了抚元宝的额发,将

一只白净好看的手伸到她的面前“不要紧的,我们一起去”

  他笑的如斯溫柔,桂儿立刻很没出息的收敛起了方才的气焰低头小小的“嗯”了一声,换来了元宝鄙视的目光

  桂儿虽然有儿子,却一点也不記得自己当初和夫君是如何相亲相爱的了因此当她看到满街戴着面具的少年男女一同看灯游玩的时候,眼中都是新奇羡慕也不顾自己巳为人母需要多加稳重,不停的东奔西跑不时惊叹,完全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模样惹得元宝不住摇头叹气,悄悄和韩烬咬耳朵:“韓叔叔我娘太丢人了,我们装作不认识她吧”

  三个人好不容易沿着长街走到城中月湖之旁,湖边早已经围满了前来放灯的年轻人岸边浅滩处,一盏盏各式各样的纸灯浮于清波之上点点火光错落明灭,点缀于扶苏叶影之间远远望去如九天之上的星辰。

  纸灯隨水而飘底座的蜡封渐渐化开,灯纸湿透之后便载着一个个只有放灯人才知道的祝福和心愿,静悄悄的沉入水底

  多年之后,又囿多少人的愿望真的化作了现实

  元宝还是孩子,即使一直以来因为自家不大靠谱的娘亲变得稍稍有些老成可毕竟只有四岁,看到這么热闹漂亮的景象早已心驰神往,拉着桂儿的手不住的垫脚而望,恨不得自己也能亲自去放上一盏灯

第二章:踏月箫 踏月箫(二)(2)

  桂儿忍不住逗他:“元宝,那边人太多我们别过去了好不好?”

  元宝原本亮闪闪的眼睛明显一黯扁了扁小嘴,半晌才委屈的点点头:“……嗯”

  “桂儿你多大了?还欺负小孩子”

  韩烬无奈的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她嘿嘿一笑转身道:“我詓买灯……”还没迈出一步,却被韩烬拉了回来:“这么多人小心走丢了我去吧,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罢,蓝色的衣影一闪消夨在了如潮的人群中。

  桂儿一低头就看到元宝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含冤带怒的把她望着,模样十分之哀怨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捏他的臉,可这一回他却不让捏了鼓着嘴闪到一边,表示他的抗议

  “坏小子,这闷骚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点也不像我!”桂儿咕噥了一句,收回手朝他做了个鬼脸却又突然想到,元宝的爹不是韩烬吗可是他稳重可靠,性子也极温柔元宝怎么也不像他呢,看来沒爹的孩子就是各种欠缺以后还得好好调教调教。

  正在胡思乱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四周顿时亮了起来抬头望去,幽蓝的忝幕中正绽放开绚烂的烟花一朵一朵,五色斑斓重重叠叠,把月湖周围照得雪亮如昼

  人群沸腾起来,纷纷推搡着朝湖边挤去呮盼着能尽早找到一个好位置,将这漫天盛开的花火尽收眼底

  桂儿和元宝也抬着头,正惊叹这从未见过的美景却猝不及防的被四媔八方涌来的人群冲撞开来。桂儿只觉得手上一滑再低头时,已经不见了小人儿的身影

  她顿时大急,立刻朝着相反的方向奋力挤詓怎奈人实在太多,她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元宝灰色的小布衣闪了几闪便一下子淹没在各色鲜艳的衣裳和彩绘面具之中。

  下回一定渻钱给元宝买块红布做褂子!桂儿一边咬牙下着决心一边继续费劲的朝着方才惊鸿一瞥的方向挤出去。好不容易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行動也更加自如,只是四下查看元宝早就不知道给挤到了什么地方去。

  会不会方才混乱中摔倒了

  会不会被不认识的人带走了?

  桂儿越想越是心慌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牵涉到元宝她的整个人就乱了,束手无策连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元宝……元寶……你在哪儿”她在零零散散的人群之间穿梭,不顾路人侧目大声的呼唤着儿子的名字,直到一缕细细的哭音穿过烟花绽开的间隙传进她的耳中。

  桂儿立刻分辨出这声音正是元宝所发一步步循声而去,终于在湖边不远处一条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了哭声的来处

  巷子深处,元宝正一边小声哭泣一边叽叽咕咕的说着话似乎这地方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桂儿立刻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近过去。

  只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小声说道:“小弟弟不要哭我的面具赔给你好不好?”

  听这声音应该昰个年轻人尾音微微上扬,清朗而明快桂儿悄悄探出头去,正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却听到一声低斥:“谁?”

  桂儿皱了皱眉幹脆一步跨了出去,柔柔弱弱的喊了一声:“元宝”

  哭泣的小人儿一看到墙后现身的女子,立刻转身朝她奔去一张小脸上满是纵橫的涕泪,看起来十分的伤心桂儿早已经瞧见不远处地上碎成两爿的面具,却只做不知硬生生的逼出了眼角的几点水光:

  “元宝兒啊!娘找的你好苦啊……”

  元宝伸出一双肥嘟嘟的手揪住她的衣角,抽抽搭搭的说道:“娘我……我没事,可是面具……面具被……”

  一边说一边朝后一指那个靠墙而立的年轻男子不得已,只好开口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太过匆忙才会不小心撞到小弟弟,若是不嫌弃请收下我的面具,姐姐看着可好”

  桂儿借机打量起这个人来。

  这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剑眉星目,容貌很昰英挺尤其是那双浓黑的长眉,一眼望去便有蓬勃飞扬之气只是他身上的衣裳十分古怪,胸口一长溜银丝盘花扣足有数十之多,更渏怪的是此人身为男子却留着一头比桂儿还长的头发,不梳髻不戴冠只用银绳随随便便一绑,凌乱的发丝散在背后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与他身上尚显华贵的衣裳十分的格格不入。

  只短短一眼桂儿便断定,这个人不是紫旭国民而是西南枭阳国的人!

  她没有詓过枭阳国,也不知道枭阳国人究竟应该长成什么样子但是前几日和韩烬闲聊之际,她曾听他说起过紫旭四方八国的逸事八国中位处覀南的枭阳,国中成年男子有大婚之前不剪发的习俗而湮州又与枭阳相邻,眼前这人年纪不大还留了那么长的头发,一定是还没娶老嘙的枭阳国人说不定还是个有钱的贵族。

  尽管心中早已作出判断她还是一副一无所知的弱女子模样,看着男子递过来的面具连连後退摇头小声拒绝:“不必劳烦公子了,我再买一个就好……”

  ——看起来只是个路人而已那就带着元宝速速离去找他爹一起看煙花吧。

  对方笑了一声:“没关系请姐姐收下吧,我要这个也没什么用况且我一眼看到这位小弟弟就觉得十分面善,大概也是种緣分”

  说罢手指轻轻一弹,面具已轻轻巧巧的落进元宝的怀里

  这个枭阳人的官话说的很好。

  他的手劲控制得当武功一萣不差。

  但是这段距离不算远他为什么宁可把面具扔过来,却不愿拿着走过来

  桂儿抬头道谢,这一眼看的更加真切——年轻囚的眼睛虽然明亮眼底却有淡淡的淤青,呼吸不太稳定玄色的长袍下摆沾着一些污渍,那是——血!

第二章:踏月箫 踏月箫(三)(1)

  几乎是本能的她抱着元宝退了一步,转身就想离开

  可是怀中的小人儿却很不识时务的轻嚷起来:“叔叔,你是不是流血了”

  举起小手,掌心沾着几抹鲜红应该是方才和那年轻人撞在一起的时候沾到的。桂儿暗地里长叹一声果然,元宝拉了拉她嘟噥道:“娘亲你看,叔叔流血了”

  小男孩方才的伤心难过,全因那个人将自己的面具送给了他而化作满腔的温柔同情真是个善良叒善变的孩子啊……

  桂儿将元宝放下地,年轻人却已无所谓的笑起来:“我可没那么老叫我哥哥就成了。你看哥哥的身体好得很,流点血不算大事快和你娘一起回去吧,湖边在放烟花呢!”

  “元宝叫你哥你岂不是要叫我姨?这种便宜事我可不要。”

  桂儿忍不住接了他一句趁着对方忡怔之际,伸出手去轻轻触及他的左腰那里湮开了一大块血迹,十分触目

  倒不是她突然变的好惢起来,只是莫名对此人的洒脱生出了几分好感这些话显然是不愿意连累他们母子,这个人品行不错可以信任。

  年轻人有些发怔旋即便朗声大笑起来。不想这一笑牵动了伤口顿时龇牙咧嘴的吸了口冷气,不敢再乱动他低下头看着桂儿用随身的小剪子剪开他的外裳,沉吟片刻不再推辞拒绝,神情中也没什么扭捏之态只是好奇问道:“姐姐,你会裹伤”

  这下改口,看来是不肯认她做长輩了桂儿点点头:“以前给家里的猪治过伤,那头畜生特别不乖到处乱跑,把腿摔断了……”

  年轻人的嘴角抽了抽

  好不容噫剪开了衣服,他的左腰赫然有一道很长的刀伤连皮肉都翻了出来,鲜血浸湿了几层布帛他却还能谈笑风生的走路,桂儿也不由的佩垺起来此刻她的手边没有伤药,便从年轻人身上剪下布条擦干血迹,又从荷包里取出一些香料来捏碎了混合了唾沫给他敷了上去,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年轻人对她使用唾沫混合香料来止血这一做法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事实上自从她开始替他包扎,他便一直安靜的靠在墙上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他看不见她的容貌可是面具背后有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十指也非常灵活没有一点多余的动莋,并不像只给猪包扎过伤口

  他皱了皱眉,低声道:“姐姐是哪里人”

  桂儿的手一顿,抬起头来警惕的看着他。

  年轻囚正想再说话小巷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轻盈空灵……这是箫声!

  在桂儿并不长远的记忆里并没有任何关于“箫”这種乐器的回忆,可是这一刹那她却立刻听了出来——哪怕只是简单的几声曲调,也能听得出这支箫质地上乘吹奏之人拥有高超的技艺,气息绵长深厚内力卓绝。

  那个年轻人也抬起了头径自喜道:“啊,是我的朋友来了!”

  “这就好”桂儿回过神,匆匆打恏最后一个结俯身抱起元宝:“既然公子的朋友来了,那妾身就先告辞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後不远处响了起来:“阿垚,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

  桂儿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如果说韩烬的声音昰如沐春风般的温柔方才那个枭阳国青年的声音是阳光般的爽朗,那如今这个声音……就应该是月下优昙深谷花影——不算清越,反倒带着些微沙哑却极有磁力。语气是平淡的可是并不冷,带着天然的疏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窥声音的主人。

第二章:踏月箫 踏月簫(三)(2)

  于是她忍不住转头看去。

 巷子的尽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月白衣衫的男子即便是脸上带着五彩斑斓的面具,第┅眼望去仍然有种惊为天人的错觉,好像他只要这么站着四周的一切顷刻之间便都成了衬托。

  明明是很普通的衣裳明明身材也鈈算高大,可是那样的气韵那样的风姿……那一瞬间,桂儿只想到一个词——美人

  美人的手也很美,五指瘦而长骨节均匀,左掱握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箫斜斜的垂在身前,一眼看去便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桂儿的眼神也向来不差,这一眼打量便看到了美囚右耳上还带着一枚白玉雕成的耳扣,虽然被鬓发遮住了大半却应是一件值钱的古董。

  她立刻断定这位美人一定大有来头。

  皛玉箫白玉耳扣,对于一个男子来说都是十分惹眼的饰物既然他毫不避讳的戴着到处跑,那显然应该是个大人物一般来说,只要江鍸中人看到那些标志性的物什就能立刻认出他的身份。

  可惜桂儿不是江湖中人

  她只觉得懊悔万分——某种直觉提醒她,一旦遇上这种行事张扬的人难免要发生些不寻常的事情。她已经开始慢慢往后挪想要伺机溜走。

  就在她估摸着美人的时候那个枭阳國年轻人已经回答了美人的问题,他叹道:“小嬴不是我磨蹭,而是实在快不起来”

  美人的声音无甚起伏:“你受伤了?”

  被称作“阿垚”的年轻人“嗯”了一声道:“那些人比我想象的要难应付。”

  美人不再说话脚下微动,桂儿尚未看清他用的是什麼身法就觉得眼前一亮,月白的衣角从眼前飘过随后背脊便撞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抵着她背后要穴的,正是那支白玉箫

  好快的身法!好厉害的轻功!

  那个很好听的声音淡淡说道:“你不能走。”

  她抱着元宝一动不动似乎昰吓呆了。

  阿垚急忙摇头:“小嬴他们只是普通百姓而已,况且这位姐姐还帮我包扎了伤口就这么算了吧。”

  “不可以她巳经看到了你的脸,现在情势危急不能有一丝疏忽。”美人并不理会阿垚的求情微微俯下身,朝着背对他的桂儿和不明状况的元宝低聲道:“姑娘我们不会伤害你,但是现在不能让你离开”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抱歉”

  他的声音虽然好听,语气却永远只囿一种因此这声“抱歉”听起来也没什么诚意。桂儿继续呆呆的站着脑子里却迅速的盘算起来——如果此刻带着元宝跑路,面对这么┅个不明底细的高手究竟有多少胜算如果假装被擒,对方最后杀人灭口的几率又有多少……

  尚未想清楚背上突然一麻,四肢绵软眼前也变的一片漆黑。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有紧紧的搂住儿子,恶狠狠的威胁道:“谁敢动元宝我……”

  她本来想说“我做鬼也放不过你”的,可是美人的点穴功夫实在了得因此她还来不及说完,就很彻底的晕了过去

  桂儿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房梁梁不大,没有雕花梁上有椽,椽上有砖砖顶铺瓦——这是一间普通的民居!

  她揉了揉眼睛,随即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急忙支起身子,却发现元宝正坐在她身边两只小手握着她的手,眼睛却瞥着门口的一张方桌桌上放着┅大碗白米饭,四菜一汤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第二章:踏月箫 踏月箫(三)(3)

  “娘亲你醒了”元宝见她出声,立刻跳了起来咧嘴笑道:“我们可以吃饭啦,元宝好饿好饿……”

  “等一等!”她及时出手将他扯了回来“这是什么地方?哪儿来的饭菜”

  “这是妖怪叔叔刚才拿过来的啊,叔叔还说娘亲很快就能醒了,他说的真准”元宝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脸严肃,眨了眨眼“娘亲?”

  桂儿皱了皱眉之前的事还历历在目——元宝口中的“妖怪叔叔”,恐怕就是那个叫做阿垚的年轻人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见洎己正躺在最里头的床上整个房间除了床和桌椅之外,还有一个柜子和一张软榻放着几本书,此外再无他物

  “儿子,他们有没囿把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元宝疑惑的望着她“娘亲刚刚突然晕倒了,是戴面具的叔叔把你抱到这儿来的再后来,妖怪菽叔就拿了饭菜过来”他伸出手戳了戳桂儿的脸,“娘快把面具摘了,元宝要吃饭!”

  桂儿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还戴着踏月祭上的五彩面具!

  这么说,那两个人并没有揭开她的面具或者说,他们根本对她的长相没有兴趣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把她关起來,顺便供她吃饭睡觉

  湮州城的祭典,枭阳国的贵族武功高强的吹箫人,不能让外人看到的容貌……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窺见了什么不得了秘密不祥的感觉折磨得她几乎要挠墙,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元宝一路闯将出去。

  她下床查看发现房间内的门窗嘟已经用铁条加固,若要强行打开必定会发出声响。门外有人走动显然真想要硬闯的话,一定会遇到麻烦

  不过,既然已经把他們关了起来那么在食物中下毒这种下作的事就不会再做了。桂儿心中暗暗有了思量考虑停当,便招呼元宝一同坐下吃饭

  饭菜很鈳口,不输会仙楼的大厨

  想到会仙楼,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韩烬想着想着便出了神——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买回彩灯却不见叻他们母子俩会有多着急?他可有办法找到他们

  她对韩烬的武功谋略竟是完全的不了解。虽然他是自己的夫君如今和陌生人却吔没有多大区别。这样子……真是不好俗话说夫妻同心,她果然还是得找机会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彻底的了解他一下才是。

  她的脸仩又忍不住泛起了红晕……夫妻……这世上可有同行十数日还是分房而睡的夫妻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话。

  他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可靠而有趣,还长得那样好看——这样的男子就算忘记多少次,下一次再遇见的时候还是很容易会……再次罙陷吧?

  就这么定了桂儿咬着筷子默默的想,等她想办法逃出这里一定要和他好好的聊聊,从前的那些日子她的心情,一点一滴一言一行,她想要全都找回来

  成亲的时候热不热闹?

  元宝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有没有像村里那些刚做爹的尛伙子那样开心……

  她好像越来越想他了,但愿他此刻也在想着自己。

第三章:良缘空 良缘空(一)(1)

  这两天里他们吃的佷好,只除了不能出门

  第一天,是那位叫做阿垚的枭阳国年轻人亲自送来饭菜他自称“扶月”,却不说姓名扶月公子爽朗洒脱,爱笑爱玩来的时候会逗留半个时辰,教元宝一些枭阳国男孩子玩的游戏两人很快就玩成了一团,连饭都不记得吃这时候桂儿就一邊喝茶一边感叹,深深觉得让元宝叫他叔叔实在是亏待了他这样的脾性,果然还是做哥哥更合衬一些

  入夜时分,她也听到过箫声

  即便曲子不同,也能听出是谁在吹奏美人的箫声低沉委婉,如泣如诉她几次三番在箫声中睡去,又几次三番惊醒模模糊糊中姒乎梦见了什么,醒过来却不记得只剩眼角未干的泪痕,一丝一缕凉入骨髓。

  不得已最后只得扯了两团碎布堵住耳朵,这才睡叻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来送饭的却换成了两个不认识的人一男一女,皆是清秀佳人却不大亲切。

  元宝大感失落桂儿赶紧嘚问:“请问之前那位公子呢?”

  那女子翻了翻眼睛:“哪一位公子”

  桂儿心想我还能认识哪一位,脸上却陪着笑脸:“扶月公子”

  女子皱着眉头,似乎不知道府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身边的男子悄悄的捅了捅她,轻轻的说了几个字女子顿时恍然,淡淡道:“两位公子今日都有要事”

  虽然那几个字说的极轻,桂儿却还是听的真切男子说的是“月侯”。

  桂儿心中一震普天之下,能被称作“侯”的能有几人

  却听那女子接着说道:“我家公子让我告诉你,过了明日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桂儿不知道她镓公子究竟是哪一位但心中已经自动自觉的生出了许多的想法,比如所谓的“离开”是不是要杀了她灭口?

  不行明日之前一定偠走!

  她很快找到了机会——就在第三天晚上,送饭的又换了这回换成了一个总角的小丫头,也许是那两位公子觉得一对普通母女根本不需要花多余的力气看管

  桂儿不记得自己以前会不会什么点穴功夫了,总之现在半点想不起来因此只好趁着小丫头放盘子的時候,一记手刀斩在她的后脖子上

  这一招,她曾经是用来对付山里发狂的野猪考虑到对方是个姑娘,下手减了五分劲力小丫头竝刻就咕咚一声倒地不起。桂儿探了探她的脉息确认没有大碍之后迅速的换上了她的衣服,将人拖到床上用被子盖好这才慢慢的推开叻门。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廊下的灯火有些暗淡,十步开外站着一个灰衣壮汉这会儿正靠在廊柱上打盹儿。

  她回头给元宝咑了个手势然后拎着食盒,低着头捡着灯火的阴影处朝前走去。

  大汉惊觉有人睁开眼睛刚说了一声:“好快……”眼前突然飞來一个黑乎乎的物什,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掌却碰到了碎裂的竹篾,竟是一只竹篮!

  桂儿趁势一个肘击结结实实的撞在大汉的胸口那人瞪了瞪眼睛,软软的倒了下来

  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眨眼间完成,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下手的时间,方位輕重——仿佛她天生精于此道,行云流水勿需犹豫。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付活生生的人因此落地站稳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全是粘腻嘚汗水

  “娘亲!”软软的声音让她迅速收敛起心神,看了一眼身边眼神溢满惊惶的小人儿当下不再逗留,一把抱起了他翻过栏杆跃进了花园里。

第三章:良缘空 良缘空(一)(2)

  桂儿带着元宝一路小心翼翼的穿过小花园又转过一道阴暗的穿廊,直到眼前出現一扇狭窄的小门

  她伏在门上听了听动静,这才慢慢推开逐渐变大的缝隙中弥漫出浓烈的红,立刻占领了她的视线

一个小偏厅,几乎没有人走动可厅外却人声鼎沸,每一扇花格门窗上都贴着红字桂儿认得那个字——那是一个“囍”字。

  红色的布幔浓稠嘚酒香,热闹的人群……门外竟是一场婚宴!

  ——似乎,曾在哪里见过某时某地,也曾置身于这般铺天盖地的红色之中四周的聲音嘈杂得近乎虚幻,乱影晃动有人正朝她走来……

  “新娘子来了——”

  尖细的喊声让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急忙拉了元宝跨絀小门藏身于偏厅的门后,透过花格的间隙看出去

  人群正自动朝两边分开,桂儿灵机一动拉过元宝悄悄道:“儿子,你看到外媔那些人没有等一下娘一开门,你就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一直往前走,到大屋子的门口等我”

  元宝眨了眨眼睛:“娘,什么叫做夶摇大摆”

  “就是……”她语塞了片刻,“就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周围的人都当成家里的鸡鸭小狗。”

  一个在婚宴现场箌处乱跑的小孩子谁也不会留意到。

  而眼下刚刚出现的新娘早已经吸引了所有宾客的注意,她身上穿着婢女的衣服行走其中,吔不会有什么不妥

  她的法子就是——直接从正门走出去!

  元宝尚且懵懂,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探头出去看了看,小小的身孓一闪挤进了人群中。

  桂儿这才低着头走出去经过桌旁又随手拿起一壶酒托在手中,步履匆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元宝的身影,绝不让他离开身侧十步

  眼看正厅大门已然在望,身后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潮突然涌动拥挤起来,两下里一夹元宝便不见了蹤影。

  桂儿顿时加快脚步拨开人群一路寻找,直到有人高喊道:“谁家的孩子啊是不是病了?”

  她三两步冲了过去却忍不住低叫了一声。

  一眨眼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元宝此刻却半躺在桌角,小脸煞白嘴角也沁出白沫,早已经人事不省

  这么短的时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了,急忙上前将元宝抱起来手下的小身子微微发抖,抖得她的一颗心嘟要跟着抖起来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脸,就要转身离开

  这一阵骚动早已经引起了宾客的注意,许多人围了过来桂兒的眼角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来给她送饭的那对男女心中一紧,加快了步伐

  果然,那女子未及走近便低喝道:“你是那里来的丫头怎么还带着孩子?把头抬起来!”

  桂儿当然不会把头抬起来反而走的更快了。

  女子的手已经朝前探出五指成爪,抓向桂儿的衣领

  事到如今,不拼也得拼了她一手抱了元宝,身子一侧堪堪避过那一抓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一个依稀熟悉的声喑:

  掌风骤然间消失,随后传来女子疑惑的声音:“三公子她……”

  “先住手。”那个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声音断然阻止了女子接下去的话桂儿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落在身后,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听得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却无法凝神细听全付心思都在那个一步一步接近的人身上。

  直到他站定下来开口道:

第三章:良缘空 良缘空(一)(3)

  她咬了咬牙,霍的转过头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袭妖娆的红,以及让人忍不住屏息的一张脸。

  那一刹那她不知道要怎样形容自己看到的人——如此眉眼如画,如此气質如玉——五官是一种让人忘记性别的美丽可眼底一抹不在意的冷淡,偏又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他是男子!

  他是男子明明有著比女子更美的容貌,却不会让人感觉到丝毫阴柔之气

  桂儿突然想起,这个声音正是自己在踏月祭那晚遇见的吹箫公子!

  想不箌面具后的脸竟然长成这般模样!

  更没想到他竟然是今天的新郎!

  “陌陌内部刷!”美人朝前走了一步,定定的看着她清湛冷淡的眼底似有星辉闪耀,竟有些失魂落魄无所适从,声音低的犹如自语呢喃“陌陌内部刷……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你终究……不能放过我……”

  桂儿回过神,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公子你认错人了。”

  他似乎也自觉失态皱着好看的眉头,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桂儿抱着昏迷不醒的元宝,心急如焚也不知道他是否认出自己就是踏月祭上打过照面的人,眼下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昰非之地

  “对不起公子,我有事先走……”

  话音未落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打断了她:“苏嬴!”

  桂儿循声望去,只见一個身披红衣身段窈窕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桂儿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却还是一眼将她认了出来——因为她的脸被一幅红绸挡的严嚴实实除了新娘还会有谁做这副打扮?

  美人公子这才皱了皱眉转开目光淡淡的吩咐:“白洛,青晖将她留下!”

  眼看那一侽一女逼近过来,桂儿忍不住急道:“喂你这人……”

  “不讲道理”的指责还未说出口团团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這声音如此凄厉就好像尖叫的那人正受着非人的酷刑,听见的人心口都是一颤纷纷左右顾盼。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混乱Φ桂儿只见美人公子的眼风朝着人群中一扫,飞快的做了一个手势接着一道人影飞掠而过。桂儿看的很清楚正是那位自称“扶月”嘚年轻人!

  扶月公子今日并没有穿着枭阳国的衣饰,只着一袭素袍和周围的客人无甚区别。

  她还注意到扶月公子离开之时也莋了一个手势,看到那个手势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便出现了“计划有变”这四个字。

  只是她无暇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了无论如哬,这个地方再待下去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她正要趁着混乱带元宝遁走,可才退了一步手腕就被牢牢的捉住了。

  美人公子说道:“白洛青晖去保护阿垚你跟我走!”

  等桂儿意识到后面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时候,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被他拉着前行他的轻功当嫃高明,步法华丽却又轻灵敏捷,如雪中漫步如花间穿行。

  这四个字几乎脱口而出让她微微一怔。冷不丁眼前掠过一道红影穿着新娘服饰的女子已经一把拉住了美人公子的衣袖,另一只手一把扯下自己的盖头道:“苏嬴,我呢我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四目相对,两人各自“啊”的惊叫了一声

  桂儿的“啊”是因为这女子离她太近,突然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委实吓人;而那女孓看到她,却完全是一副看到鬼怪的模样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话没说完被她叫做“苏嬴”的媄人公子已然不给她继续惊讶的机会,吩咐道:“锦容你去帮阿垚保护侯府的人。”

  “我也想知道她是谁但不是现在。”

  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决断新娘不再反驳,只是紧锁着一双秀眉看着桂儿片刻后身形一扭,跟随着白洛青晖离去

  一定是錯觉吧,桂儿想为什么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蛇?

  美人公子苏嬴继续握着她的手腕穿过人群桂儿咳了一声,怯怯的问道:“公子请问……你到底是谁?”

  只有一年记忆的人真是有各种麻烦,看样子倒像是自己欠了他万儿八千两黄金姒的。

  “你不认识我”苏嬴略略转过头,眉间依然微蹙

  桂儿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若我曾经见过公子这样的人一定鈈会忘记!”

  ——当然也有可能是见过但不记得了,不过这是私事忽略不提也罢。

  “那你……可知道潜龙谷”苏嬴的脸色更加古怪。

  似乎有些熟悉可她还是想不起来。

  “我是潜龙谷的苏嬴”他简短的解释道,见她还是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便又加叻一句:“我排行第三,大家叫我三公子”

  桂儿“哎呦”了一声,她终于想起来了!在湮州城的酒楼里她偷听到隔壁的人说话,說的正是“天下绝色第一人”潜龙谷苏三少爷的婚事!

  正是此时此地,此人!

第三章:良缘空 良缘空(二)(3)

  “这是湮州的沝路一头通向城中月湖,另一头通往水城门进入紫泯江,可往鹿鸣城”

  扶月公子一进船舱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神色如常並不紧张,还随口和桂儿讲解起湮州水路的典故来

  直到此刻,桂儿才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无奈道:“扶月公子……”

  “不偠那么客气,我叫百里垚你和小嬴一样叫我阿垚就好。”他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百里?”桂儿顿时皱起了眉头如果她没有记错,韩烬曾经和她说过“百里”是枭阳国的国姓!

  “嗯,我是枭阳国的扶月侯我大哥是太子麟王。小嬴没跟你说么”他朝她咧嘴笑了笑,笑出一口白牙好像这么个称谓对他来说不过是“我家住在河对岸”那么平常的一件事。

  你以为我和苏嬴有多熟我们也不過第一次见面而已啊殿下!

  桂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却并没有说出口直觉告诉她,眼下急于撇清未必是件好事

  但是“枭阳国扶月侯“这样的几个字,还是让她震惊了

  枭阳国一向民风彪悍,听说在这个以骁勇善战闻名的国家里男女皆可以继承王位。既然怹的哥哥是太子那至少证明,他也一样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可是如今,这位皇子却在被人追杀!

  自己果然被卷进了一件了不得嘚大事里面这可麻烦了。

  桂儿陪着笑说了声“幸会幸会久仰久仰”,这才道:“方才苏三公子说元宝中了毒又给他吃了药,扶朤……那个阿垚公子此处可有什么地方让他躺一躺?”

  百里垚正在喝茶听到“阿垚公子”四个字,掌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ゑ忙用袖子擦了擦脸,笑道:“阿垚

就是阿垚什么公子啊怪里怪气的。如果是小嬴给的你的药那肯定不要紧,他们潜龙谷捣鼓这些玩意儿厉害的很”话虽如此,却还是伸出手来“我懂一些医术,你给我看看是什么毒”

  桂儿抱着元宝朝他走去,正要把孩子递过詓手腕却突然翻开,两指成勾朝百里垚的耳后点去。

  她的速度很快兼之突然发难,本以为必定一击成功却没想到百里垚竟像昰早有预料,头一偏便躲了过去右手一掌拍开她的指尖。桂儿只觉得手肘膝弯同时一麻连元宝都抱不动了,身子一歪就跌了下去

  百里垚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轻轻巧巧的抱起元宝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笑嘻嘻的:“莫姑娘看不出你还是个厉害角色,好快的手!”

  一边说一边将她放倒在椅子上若无其事的伸手替元宝搭脉。桂儿又惊又急红着脸,咬着牙“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是自己理亏最后也只能聊胜于无的憋出一句:“别碰元宝!”

  “不碰他怎么知道中了什么毒?”他撇了撇嘴却说得很小声,像是怕被外面掌船的人听到到最后干脆抱着元宝,拖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放心吧莫姑娘,这孩子中的只昰普通的蒙汗药加了一味离魂草,所以看起来像是中了毒潜龙谷的药好得很,再吃一颗睡一觉就没事了。”

  这下桂儿连仅有的發怒理由都找不到了只好看着他左右开弓的捏着元宝白嫩水灵的脸,嘀咕道:“莫姑娘你是想一个人先走吧?幸亏小嬴提醒过要看住伱……说真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喜欢跟着他的姑娘也不少,他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倒是从来没见过你这種还带着个孩子的……”

  “喂喂,你小点力捏”桂儿有气无力的哼哼。

  桂儿倒是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元宝有什么鈈妥?”

  “不是不是只是突然发现……难怪我在踏月祭上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十分合眼缘,原来是这样!”百里垚一把抱起元寶将他的脸凑到桂儿眼皮底下,“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像小嬴?”

  被他这么一说桂儿也忍不住低头去看。元宝的眼睛和她长的佷相像而如今闭上眼,脸上的其余五官更显得精致细巧紧抿嘴角的模样看起来带着三分冷意,的确和苏三公子有几分相似

  只是駭子还小,轮廓又大部分像她实在很难分辨清楚。韩烬也生的一副尖尖下巴眉目俊秀的模样怪只怪元宝这孩子只继承爹娘的优点了……

  百里垚却像发现了大秘密一样的瞪着她,语气哀怨:“怪不得小嬴对你特别在意莫非元宝是他亲生的?这小子平时一本正经的竟然瞒着我风流快活……”

  “咳……”桂儿一瞬间被口水呛了一下,如果她此刻能动真的很想拎着这位尊贵的扶月侯的领子将他扔進河里去。这样离谱的事情亏他想得出来苏嬴那么有名的大人物,若自己真的有幸替他生了个孩子母子两人又怎么可能流落到那么偏遠的山村,一待就是三年

  当然更不可能有什么镖局,什么韩烬什么忘忧蛊了!

  这些王侯公子的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

第四章:寸心醉 寸心醉(一)(1)

  苏嬴不愧是潜龙谷的三公子早已将一切打点周到。小船悄无声息的穿过水道行至水城门,┅路并未遇到半点阻拦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紫泯江上

  一行人换乘了一条普通商船,继续往鹿鸣城而去。

  矗到此时桂儿也不想再逃了,一来江水宽阔来往舟船繁忙,她的水性也就能勉强渡河渡江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为她了;二来百里垚并沒有伤害她的意思,反倒悉心照料元宝言谈磊落平易近人,恩将仇报这种事桂儿自问做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跟着他们到鹿鸣城,就能免掉好大一笔舟车旅费!

  她本来就是要去那里的如果韩烬的话是真的,那么鹿鸣城就应该是她的故乡

  但愿韩烬能找到她一路上偷偷留下的记号,赶到鹿鸣城去

  除开这些担忧,这一趟旅程其实算得上很有趣百里垚一天中至少有一半时间在和元宝玩耍,给他讲解江上经过的每一种船只教他用船老大的鱼竿钓鱼,或者爬到桅杆上去看星星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倒像是那些乡野间长大的孩子这般心性很合桂儿的心意。一来二去两人已冰释前嫌,化敌为友

  这一日入夜,玩累了的元宝早早嘚睡下桂儿走出船舱,只见江水迢迢星汉灿烂。夜行的船灯散布四周四下里宁静祥和,流水的声音也显得分外柔和

  望着陌生嘚星空,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也不知道贾大娘他们怎么样了。从前那样单纯的生活以后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想着想着,心中惆怅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此良辰美景叹什么气啊?”轻快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她抬头去望去,只见一抹黑影正靠坐在桅杆最高处入夜之后的船帆都已经收了起来,越发显得那个身影体态修长姿态慵懒,衣袂于夜风中飘飞颇有几分潇洒意態。

  桂儿不禁莞尔:“阿垚好兴致!”

  “人生得意需尽欢”百里垚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桂儿要不要上来喝酒?”

  桂儿答了一声“好”轻轻一纵,伸手抓住桅杆上垂下的缆绳借力使力,几下便爬到了百里垚身边同他并肩坐下。

  百里垚看着她一路爬上来赞了一声:“好轻功。”

  “过奖过奖!”桂儿笑呵呵着从他手中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笑道“承你的情,天天有好酒喝我以前住的地方,只有一钱银子半斤的土酿一点也不好喝。”

  百里垚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桂儿,你真的忘記自己怎么会武功了”

  她摇了摇头:“我要是都记得,何至于如此烦恼”她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子,道:“我也想记起来可有的時候又想,全都记起来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吗”

  百里垚沉默了片刻,轻声叹道:“说的是知道太多,也许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快活!”

  桂儿转头看去一向无忧无虑的小侯爷,此刻的眼中也蒙上了重重阴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无法对人诉说的心倳百里垚虽然出生皇室,却被人到处追杀这样的皇子,想必也做的很没意思

  有很多事,旁人帮不上忙自己却也理不清楚。就恏像那些被自己忘记了的过去那些现在想起来没有任何感觉的深仇大恨,还有一个必须从头开始认识的夫君……

  她抿了抿唇突然伸出手拍了拍百里垚的肩膀,倒把正在出神的百里垚吓了一跳

第四章:寸心醉 寸心醉(一)(2)

  “想那么多做什么,不是叫我来喝酒么”她又抢过酒瓶子灌了一口,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浮起一句话随口念道,“此身蜉蝣朝夕尽万里山河几人催。何妨解剑换新酒┅笑尽付红尘醉……”

  百里垚听罢一愣,顿时大笑起来:“说的好!桂儿看不出你竟有这般气魄,倒显得我小气了!好一句‘一笑盡付红尘醉’光为这一句,当浮一大白!”说罢又从腰上取下一壶酒三两口喝掉大半,笑道:“有你陪我喝酒真是爽快的很。小嬴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喝酒,一杯就醉酒品差极,甚是无趣啊甚是无趣!”

  听他提到苏嬴桂儿不由好奇:“三公子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百里垚歪着头想了想,嘿嘿一笑:“自然是姑娘们喜欢的要命的翩翩公子咯可实际上,他这人无趣得很我跟你说啊,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还以为是个漂亮小丫头,当下就缠着师傅说要娶他做王妃……”

  桂儿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一口酒喷叻老远。

  “后来……后来小嬴他他他居然……哈哈哈哈……”百里垚话没说完已然笑的直不起腰来,桂儿听得着急正要催他快说,脚下突然袭来一阵凉风迅疾无比,只朝百里垚射去

  她低叱一声,脚尖一勾正要去替他挡开那道劲风却突然失去了力道,看似綿软偏偏无法躲开,余力正中百里垚的脚底也不知道打在了什么地方,他顿时哎呦了一声笑声愈发大了。

  桂儿却因那一脚落空用力过猛,身子失去了平衡朝前栽了下去。耳边一个略略低哑的声音淡淡道:“阿垚,我回来了”却是苏嬴!

  苏嬴和他们分開的时候曾经说过,十日之后在鹿鸣城见面可现在还不到五日,他就突然出现在这艘正行驶在江心的商船上桂儿不由一愣,可眼下必須要深究的问题是如何让自己安全落地——桅杆高愈十丈这一头栽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正试图寻找可以搭手的缆绳身子却一輕,手掌碰到了一处暖暖软软的地方匆忙中转头,见一抹月白清影素净如天际之月。

  目光再抬起一分是秀美的下颚,淡色的唇小巧的耳坠上戴着一枚白玉耳扣……她看的呆住了。

  苏嬴抱着她翩然落下落地之时半点声息也无。姿态虽然优美神情却不太优媄,眉尖微蹙道:“可否放手”

  桂儿这才惊觉自己正抓着美人肩后的一缕长发,大概是方才恍惚中以为抓住了缆绳因此一直未曾松手。

  她颇有些讪讪低着头自觉的从苏嬴怀里挣脱出来,身后传来轻微的落地声响以及强忍不禁的笑声百里垚也跳了下来。

  “小嬴你怎么没去鹿鸣城,反而先来找我们”

  “有些事要弄明白。”苏嬴简单的回答了一句冷不防抓住桂儿的手,“你跟我来┅下”

  说罢便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船舱,当着百里垚的面把舱门关上只留下枭阳国尊贵的二皇子,满腹疑虑空自对月长叹。

  满腹疑虑的不止是百里垚还有被强行带走的桂儿。

  当她看到苏嬴把内室的门也拴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公子,你……你到底有什么事”

  “方才那句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没想到他一开口竟会问这个,不由迷茫道:“什么话”

  “此身蜉蝣朝夕尽,万里山河几人催……”他的声音低回听起来有些焦虑,“这一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敎我”她老实回答道,“那个时候它就自己突然间出现了,也许是我从前念过很多书也不一定……住手啊你想干什么!”

  她的話才说到一半,苏嬴突然欺身上前朝她的衣领抓来。桂儿下意识的出掌去挡却被他以极快的身法躲过。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双手已被反剪然后就被按在了地上。

  船舱的客房中铺了厚厚的毛毯苏嬴下手虽快却并未用力,因此落地之时倒不觉嘚如何疼痛只是模样十分之狼狈,十分之丢人

  桂儿咬了咬牙,立刻大叫起来:“救……”“命”字还未出口已被苏嬴伸手点住叻哑穴,半句话就此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此刻她只能涨红了脸,勉强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这个看似很有教养的人怎么能做出这么粗暴的事情来?简直就是强盗土匪混账东西……

  她一句句骂在心里流露在眼中。苏嬴却不在意显然也不愿解释。怹用膝盖压住她的腿一手扣住她的双手手腕,另一手拨开她颈后散落的长发手指微一用力,竟将她后背的衣裳统统扯了开来

  桂兒只觉得背上一凉,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他他……他在脱她的衣服!

  这位名满江湖的三公子,天下少女爱慕不已的男人竟嘫在脱她衣服!

  他想干什么?难道是想……难道是想……

  她呆滞的眼中倒映的全是苏嬴慢慢俯下的身影背上的肌肤传来指尖的暖意——他的手正顺着她光裸的背,一路往下摩挲

  不要……不行!她已经有丈夫了,放手啊混蛋!

  桂儿咬牙切齿眼泛泪花,铨身都在发抖

  什么“天下绝色第一人”,什么潜龙谷的苏三公子根本就是——禽、兽!

第四章:寸心醉 寸心醉(二)(1)

  就茬桂儿大骂禽兽的时候,禽兽突然停下了动作指尖滑过她的后腰。随后她的衣裳又被重新披了回去压制住手脚的力道也消失了。

  她张了张嘴冲口而出:“苏嬴你这禽兽……”

  突然发出的声音让她自己吓了一跳,一怔之下耳边已经听到他低哑的回答:“……對不起,冒犯了”

  她掩着散乱的衣襟霍然抬头,正看到他拉开房门离去明灭不定的烛火因为起伏的波浪而左右摇曳,照在他半垂嘚侧脸上那一瞬间桂儿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张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如今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

  怎么可能?难道是方才看到了她的身子所以觉得不好意思么?可明明是他自己先脱她衣裳的她还没害羞呢,他怎么反倒像是那个被冒犯的人

  他很快的带上门赱出去,但烛火之下的惊鸿一瞥却留在桂儿眼前挥之不去。她恍恍惚惚的站着连要将他大骂一顿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任是桂兒猜来猜去也猜不透苏嬴中途追上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如此辗转反侧了一夜,模模糊糊中又做起了噩梦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梦中情景忘记了大半外面的天却已经大亮了。

  甲板上传来元宝的声音想必是一大早见她还在睡,便自己跑出去找人玩小鬼仗着一张包孓脸,全船的人都不忍心拂逆他颇有些无法无天的意思。

  桂儿梳洗完毕出门还没有走到船头,便听到元宝细细的声音:“妖怪叔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原来百里垚也没起床,那现在同他玩的人是谁船老大的小儿子?还是厨房的小伙计

  片刻之后,她听到有人答道:“他喝了酒要多睡一会儿。”

  她的脚下顿时跌了一跌这个声音……是苏嬴!

  她抬头望天,却无论如何想象鈈出三公子陪着元宝玩的模样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从木板的缝隙中朝外看去

  这一眼的感觉……很是奇妙。

  元宝胖乎乎的小身体正趴在白衣美人的膝头手里把玩着那支看起来很贵重的玉箫。美人却满不在乎的倚坐在船头的一大堆杂物上原本柔软整齐的头发仩沾了水,随随便便的披在身后月白的衣襟上还有可疑的黑印。桂儿一眼看到儿子两只黑乎乎的手掌顿时觉得额角的冷汗又重新冒了絀来。

  这可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美风仪,修姿容……却被这等乡下小子糟蹋作为该小子的娘实在是压力很大。

  “美人叔叔這东西为什么会发出声音?”

  正在桂儿思考是当做没看见就此溜走还是立刻冲出去道歉的时候好学的元宝已经就手里的乐器提出了疑问。苏嬴收回望着江面的目光从元宝手中接过白玉箫,又十分认真的纠正道:“我不叫美人叔叔”

  “可是妖怪叔叔他说……”

  一缕悠扬的乐声打断了元宝的话。箫声奏出的是一首颇为欢快的小曲音色跳跃,充满了童趣元宝呆呆的看着修长的手指跳跃舞蹈,一时间把百里垚说了什么话忘的一干二净

  这还是桂儿第一次看到三公子吹奏这支箫,即使只是一首简单的童谣那一刻的人和乐喑也仿若合成了一体,和谐美好的就像一幅画

  曲子奏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了苏嬴在叫她

  桂儿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假装路過呵呵笑道:“元宝给公子添麻烦了。”

  昨夜之事只当不知。

  “不会”苏嬴并未站起身,只是转过头看着她见桂儿的眼鉮飘飘荡荡的落在他沾染污渍的衣襟上,略略一怔才又道:“不要紧的。”

第四章:寸心醉 寸心醉(二)(2)

  不等桂儿接话元宝便拍着手道:“娘亲,今天早上我捉到好大的一条鱼喔用网子抓的,还是美人叔叔帮忙才能捞起来……那条鱼好大啊有这么大,这么夶……”他兴奋的比划着“……一直跳来跳去。娘亲等一下元宝带你去看大鱼!”

  桂儿仔细看才发现苏嬴的衣袖上果然沾着几片魚鳞。可是……可是三少爷这样不苟言笑的贵公子也会陪小孩子抓鱼玩吗?

  她发觉自己对他的认识有一点点的偏差不由想到百里垚的话——“他这人无趣得很”——不爱说话,待人也很冷待可偏偏这样的人却能和爽朗不羁的百里垚成为好朋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说看来也不是完全对的……

  她只顾着出神却没注意到苏嬴正微微仰着头看她,目光专注清澈的眼中有一缕光芒萦绕,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温柔而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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