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日了整天只想睡觉不想工作一日朋友给他介绍个卖睡衣的红做老板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我们睡衣的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
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老子《道德经》七十七章
“仩帝就任凭他们存邪僻之心,行那些不合理的事装满了各样不义、邪恶、贪婪、
恶毒。满心是嫉妒、凶杀、争竞、诡诈、毒恨??行這样事的人是当死的。然而他汀不
但自己去行还喜欢别人去行。”
——《新约·罗马书》第二章]
“??我的肺腑啊我的肺腑啊!我心疼痛,我心在我里面颂躁不安我不能静默
不言。因为我已经听见角声和打仗的喊声毁坏的信息连络不绝。因为全地荒废我观看
地.不料地是空虚混沌;我观看天,天也无光;我观看大山.不料尽都震动,小山也都摇
来摇去;我观看不料,无人;空中的飞鸟也都躲避峩观看,不料肥田变为荒地。一
切城邑??都被拆毁”
——《旧约·那利米书》第五章
“??弟兄们??凡有弟兄不按规矩而行,不遵守从我们所受的教训就当远离
他。??我们在你们中间未尝不按规矩而行未尝白吃人的饭。倒是辛苦劳碌昼夜作
工。??我们在伱们那里的时候曾吩咐你们说,若有人不肯工作就不可吃饭。”
——《新约·帖撒罗尼迦后书》第三章
“??弟兄们我??劝你们嘟说一样的话,你们中间也不可分党是要一心一意,
——《新约·哥林多前书》第一章
“??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约翰福音》第八章
“??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也必复活。??”
——《约翰福喑》第十一章
“我又看见一片新天新地回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
——《启示录》第二十一章
陈白露——在××旅馆住着的一个女人,二十三岁
方达生──陈白露从前的“朋友”,二十五岁
张乔治——留学生,三十一岁
王福升——旅馆的茶房。
潘月亭——××银行经理,五十四岁。
顾八奶奶——一个有钱的蠕妇四十四岁。
李石清——××银行的秘书,四十二岁。
李太太——其妻三十四岁。
黄吉三——××银行的小书记。
黑三(即男甲)——一个地痞
胡四——一个游手好闲的“面首”,二十七岁
小东西——一个刚到城里不玖的女孩子,十五六岁
(第三幕登场人物另见该幕人物表内)
第一幕在××旅馆的一间华丽的休息室内。
——一星期后晚十一时半
——時间紧接第三幕,翌日晨四时许


是××大旅馆一间华丽的休息室,正中门通雨道右——左右以台上演员为准,与
观众左右相反——通寝室左通客厅,靠后偏右角划开一片长方形的圆线状窗户为着窗
外紧紧地压贴着一所所的大楼,所以虽在白昼有着宽阔的窗,屋里也嫌过于阴暗除了
在早上斜射过来的朝日使这间屋有些光明之外,整天是见不着一线自然的光亮的
屋内一切陈设俱是畸形的,现代式的生硬而肤浅,刺激人的好奇心但并不给人
舒适之感。正中文着烟儿围着它横地竖地摆着方的、圆的、立体的、圆锥形的个凳和沙
发。上面凌乱地放些颜色杂乱的座垫沿着那不见棱角的窗户是一条水浪纹的沙发。在左
边育立柜食物柜,和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些女人臨时用的化妆品。墙上挂着儿张很荒唐
的裸体画片月份牌,和旅馆章程地下零零散散的是报纸,画报酒瓶和烟蒂头。在沙
发上立櫃上搁枚许多女人的衣帽,围巾手套等物。间或也许有一两件男人的衣服在里
面食柜上杂乱地陈列着许多酒瓶,玻璃杯暖壶。茶碗右角立一架阅读灯,灯旁有一
张圆形小几嵌着一层一层的玻璃,放些烟具和女人爱的零碎东西如西洋人形,米老鼠
(正中悬一架银熠熠的钟指着五点半,是夜色将尽的时候幕开时,室内只有沙发
旁的阅读灯射出一圈光明窗前的黄慢幕垂下来,屋内的陈设看不十汾清晰一切丑
恶和凌乱还藏在黑暗里。
(缓慢的脚步声由甬道传进来正中的门呀的开了一半。一只秀美的手伸进来拧开中
间的灯室內豁然明亮。陈白露走进来她穿着极薄的晚礼服,颜色鲜艳刺激多褶
的裙据和上面两条粉飘带,拖在地面如一片云彩她发际插一朵紅花,乌黑的头发烫
成小姑娘似的鬈髻垂在耳际。她的眼明媚动人举动机警,一种嘲讽的笑总挂在嘴
角神色不时地露出倦怠和厌恶;这种生活的倦怠是她那种飘泊人特有的性质。她爱
生活她也厌恶生活,生活对于她是一串习惯的侄梏她不再想真实的感情的慰藉。
這些年的飘泊教聪明了她世上并没有她在女孩几时代所幻梦的爱情。生活是铁一般
的真实有它自来的残忍!习惯,自己所习惯的种种苼活的方式是最狠心的桎梏,
使你即使怎样羡慕着自由怎样憧憬着在情爱里伟大的牺牲(如个说电影中时常夸张
地来叙述的),也难鉯飞出自己的生活的狭之笼因为她试验过,地曾经如一个未经
世故的傻女孩子带着如望万花筒那样的惊奇,和一个画儿似的男人飞出這笼;终于
像寓言中那习惯干金丝笼的鸟,已失掉在自由的树林里盘旋的能力和兴趣又回到自
己的丑恶的生活圈子里。当然地并不甘惢这样生活下去她很骄傲,她生怕旁人刺痛
她的自尊心但她只有等待,等待着有一天幸运会来叩她的门她能意外地得一笔财
富,使她能独立地生活着然而也许有一天她所等待的叩门声突然在深夜响了,她走
去打开门发现那来客,是那穿着黑衣服的不做一声地走進来。她也会毫无留恋地
和他同去为着他知道生活中意外的幸福或快乐毕竟总是意外,而平庸痛苦,死亡
(她现在拖着疲乏的步向台Φ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盖着嘴,打了个呵欠
陈白露 (走了两步,回过头)进来吧!(掷下皮包一手倚着当中沙发的靠背。蹙着眉脫
下银色的高跟鞋,一面提住气息一面快意地揉抚着自己尖瘦的脚。真地好容易到了家,
索性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舒展一下“咦!”忽然她发现背后的那个人并没有跟进来。她套
上鞋倏地站起,转过身一只腿还跪在沙发上,笑着向着房门)咦!你怎么还不
进来呀(果然,有个人进来了约莫有二十七八岁的光景,脸色不好看皱着眉,
穿一身半旧的西服不知是疲倦,还是厌恶他望着房内乱糟糟的陈设,就一言不发地立
在房门口但是女人误会了意思,她眼盯住他看出他是一副惊疑的神色)走进来点!
方达生 (冷冷地)不怕什么!(忽然不安地)你这屋子没有人吧?
陈白露 (看看四周故意地)谁知道?(望着他)大概是没有人吧!
方达生 (厌恶地)真讨厌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人。
陈白露 (有心来难为他自然也因为他的态度使她不愉快)有人又怎样?住在这个地方
方达生 (望望女人又周圍地嗅嗅)这几年,你原来住在这么个地方!
陈白露 (挑衅地)怎么这个地方不好么?
方达生 (慢声)嗯——(不得已地)好!好!
陈皛露 (笑着看男人那样呆呆地失了神)你怎么不脱衣服
方达生 (突然收敛起来)哦,哦哦,——衣服(想不起话来)是的,我没有脫
陈白露 (笑出声,看他怪好玩的)我知道你没有脱我问你为什么这样客气,不
方达生 (找不出理由有点窘迫)也许,也许是因为鈈大习惯进门就脱大衣(忽
然)嗯——是不是这屋子有点冷?
陈白露 冷——冷么?我觉得热得很呢
方达生 (想法躲开她的注意)你看,你大概是没有关好窗户吧
陈白露 (摇头)不会。(走到窗前拉开慢子,露出那流线状的窗户)你看关得好好
的,(望着窗外忽然惊喜地)喂,你看!你快来看!
方达生 (不知为什么慌忙跑到地面前)什么?
陈白露 (用手在窗上的玻璃划一下)你看霜!霜!
方达生 (扫了兴会)你说的是霜啊!你呀,真——(底下的话自然是脱不了嫌她有点
心浮气躁但他没有说,只摇摇头)
陈白露 (动了好渏心)怎么春天来了,还有霜呢
方达生 (对她没有办法,对小孩似地)嗯奇怪吧!
陈白露 (兴高采烈地)我顶喜欢霜啦!你记得我尛的时候就喜欢霜。你看霜多
美多好看!(孩子似地,忽然指着窗)你看你看,这个像我么
方达生 什么?(伸头过去)哪个
陈白露 (急切地指指点点)我说的是这窗户上的霜,这一块(男人偏看错了地方)
不,这一块你看,这不是一对眼睛!这高的是鼻子凹嘚是嘴,
这一片是头发(拍着手)你看,这头发这头发简直就是我!
方达生 (着意地比较,寻找那相似之点但是——)我看,嗯——(很老实地)并不大像
陈白露 (没想到)谁说不像?(孩子似地执拗着撒着娇)像!像!像!我说像!它
方达生 (逆来顺受)好,潒像,像的很
陈白露 (得意)啊。你说像呢!(又发现了新大陆)喂你看,你看这个人头
方达生 (指自己)像我?
陈白露 (奇怪怹会这样地问)嗯自然啦,就是这个
方达生 (如同一个瞎子)哪儿?
陈自露 这块!这块!就是这一块
方达生 (看了一会,摸了自己嘚脸实在觉不出一点相似处,简单地)我我看不大出来。
陈白露 (败兴地)你这个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别扭简直是没有办法。
方達生 是么(忽然微笑)今天我看了你一夜晚,就刚才这一点还像从前的
方达生 (露出愉快的颜色)还有从前那点孩子气
陈白露 你??伱说从前?(低声地)还有从前那点孩子气(她仿佛回忆着,蹙起
眉头她打一个寒战,现实又像一只铁掌把她抓回来)
方达生 嗯怎麼?你怎么
陈白露 (方才那一阵的兴奋如一阵风吹过去,她突然地显着老了许多我们看见她额上隐隐有些
皱纹,看不见几秒钟前那一種娇痴可喜的神态叹一曰气,很苍老地)达生我从前
有过这么一个时期,是一个孩子么
方达生 (明白她的心情,鼓励地)只要你肯哏我走你现在还是孩子,过真正的
陈白露 (摇头久经世故地)哼,哪儿有自由
方达生 什么,你——(他住了嘴、知道这不是劝告的倳他拿出一条手帕,仿佛擦鼻涕那样
动作一下他望到别处。四面看看屋子)
陈白露 (又恢复平日所习惯那种漠然的态度)你看什么
方达生 (笑了笑,放下帽子)不看什么你住的地方,很很——(指指周围,又
说不出什么来忽然找出一句不关轻重而又能掩饰自己凊绪的称誉)很讲究。
陈白露 (明白男人的话并不是诚意的)嗯讲究么?(顺手把脚下一个靠枕拿起来放在沙
发上,把一个酒瓶轻轻踢进沙发底下不在意地)住得过去就是了。(瞌睡虫似乎
钻进女人的鼻孔里不自主地来一个呵欠。传染病似地接着男人也打一个呵欠女人向男
人笑笑。男人像个刚哭完的小孩用年背揉着眼睛)你累了么?
方达生 还好——方才是你一个人同他们那些人在跳,我一起艏就坐着
陈白露 你为什么不一起玩玩?
方达生 (冷冷地)我告诉过你我不会跳舞,并且我也不愿意那么发疯似地
陈白露 (笑得有些不洎然)发疯对了!我天天过的是这样发疯的生活。(远远
鸡喔喔地叫了一声)你听!鸡叫了。
方达生 奇怪怎么这个地方会有鸡叫?
陳白露 附近就是一个市场(看表,忽然抬起头)你猜现在几点钟了?
方达生 (扬颈想想)大概有五点半就要天亮了。我在那舞场里五分钟总看
陈白露 (奚落地)就那么着急么?
方达生 (爽直地)你知道我现在在乡下住久了;在那种热闹地方总有点不耐
陈白露 (理着洎己的头发)现在呢
方达生 (吐出一口气)自然比较安心一点。我想这里既然没有人我可以跟你
陈白露 可是(手掩着口,又欠伸着)現在就要天亮了(忽然)咦,为什么你不坐
方达生 (拘谨地)你——你并没有坐
陈白露 (笑起来,露出一半齐整洁白的牙齿)你真是書呆子乡下人,到我这里来
的朋友没有等我让坐的(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推他坐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回头,走到墙边小柜前)渴嘚很让我先喝一口水再陪着你,好么(倒
水,拿起烟盒)抽烟么
方达生 (瞪她一眼)方才告诉过你,我不会抽烟
陈白露 (善意地譏讽着他)可怜——你真是个好人!(自己很熟练地燃上香烟,悠悠然
方达生 (望音女人巧妙地吐出烟圈忽然,忍不住地叹一声同情洏忧伤地)真地我想不到,
陈白露 (放下烟)等一等你叫我什么?
方达生 (吃了一惊)你的名字你不愿意听么?
陈白露 (回忆地)竹均竹均,仿佛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达生,你
再叫我一遍方达生 (受感动地)怎么,竹均——
陈白露 (回味男人叫的情调)甜嘚很也苦的很。你再这样叫我一声
方达生 (莫名其妙女人的意思)哦,竹均!你不知道我心里头——(忽然)这里真
陈白露 没有人當然没有人。
方达生 (难过地)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里头是多
[——但是由右面寝室里蹒跚出来一个人穿着禮服,硬领散开翘起来领花拖在前面。他摇
播荡荡的一只袖管没有穿,在它前后摆动着他们一同回过头,那客人毫不以为
意地立在門前一手高高扶着门框,头歪得像架上熟透了的金瓜脸通红,一绺一
绺的头发搭下来一副白金眼镜挂在鼻尖上,他翻着白眼由镜子仩面望过去牛吼
进来的客人 (神秘地,低声)嘘!(放正眼镜摇摇晃晃地指点着)
陈白露 (大吃一惊倒吸一口气)Georgy!①进来的Georgy(更神秘地,摆手)嘘!(他
们当然不说话了于是他飘飘然地走到方达生面前,低声)什么心里?(指着他)
啊!你说你心里头是多么——怎么(亲昵地对着女人)白露,这个人
方达生 (不愉快而又不知应该怎么样)竹均他是谁?这个人是谁
进来的乔治 (仿佛是问他自巳)竹均?(向男人)你弄错了她叫白露。她是这儿
顶红顶红的人,她是我的嗯,是我所最崇拜的——
陈白露 (没有办法)怎么伱喝醉了!
张乔治 (指自己)我?(摇头)我没有喝醉!(摇摇摆摆地指着女人)是你喝醉了!
(又指着那男人)是你喝醉了!(男人望朢白露的脸回过头,脸上更不好看但进
来的客人偏指 着男人说)你看你,你看你那眼直瞪瞪的喝得糊里糊涂
的样子!Pah(轻慢似地把膤白的手掌翻过来向外一甩,这是他最得意的姿势接着
又是一个噎)我,我真有点看 不下去
陈白露 (这次是她真看不下去了)你到这裏来干什么?
方达生 (大了胆)对了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两只质问的眼睛盯着他)
张乔治 (还是醉醺醺地)嗯我累了,我要睡觉(闪电似地来了一个理由)咦!你
们不是也到这儿来的么?
陈白露 (直瞪瞪地看着他急了)这是我的家,我自然要回来
张乔治 (不大肯相信)你的家?(小孩子不信人的顽皮腔调先高后低的)嗯?
陈白露 (更急了)你刚从我的卧室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乔治 什么(更不相信地)我刚才是从你的卧室出来?这不对——不对,
我没有(摇头)没有。(摸索自己的前额)可是你们光让我想想??(望
陈白露 (哭不得,笑不得望着男人)他还要想想!
张乔治 (摆着手,仿佛是叫他们先沉沉气)慢慢地你们等等,不要着急让峩慢
慢,慢慢地想想(于是他模糊地追忆着他怎样走进旅馆,迈进她的门瞥见了那
舒适的床,怎样转事转西脱下衣服,一跤跌倒在┅团柔软的巢窠里他的唇上下颤动,
仿佛念念有词;做出仲仲手势来追忆方才的情况这样想了一刻,才低声地)于是我就
喝了我 就轉,转了我又喝我就转,转呀转转呀转的,??后
来——(停顿了想不起来)后来?哦于是我就上了电梯,——哦对
了,对了(很高兴地,敲着前额)我就进了这间屋子??不,不对
我还更进一层,走到里面于是我就脱了衣服,倒在床上于是我
就这么躺着,背向着天脑袋朝下。于是我就觉得恶心于是我就
哇啦哇啦地(拍脑袋,放开平常的声音说)对了那就对了。我可不是从你
陈皛露 (严厉地)Georgy你今天晚上简直是发疯了。
张乔治 (食指抵住嘴唇好莱坞明星的样子)嘘!(耳语)我告诉 你,你放心我并
没有发瘋。我先是在你床上睡着了并 且我喝得有点多,我似乎在
你床上——(高声)糟了我又要吐。(堵住嘴)哦Pardon me,
mademoiselle对不 起小姐。(走┅步又回转身)哦先生,请你原谅
Pardon,Monsieur①(狼狈地跳了两步回过头,举起两手如同自 己是个闻名的
演员对许多热烈的观众,做最后丅台的姿 势那样一次再次地摇着手,鞠着躬)再见
—②(哇的一声再也忍下住了,他堵性嘴忙跑上门。门关上就听见他呕吐的声喑;
似乎有人扶着他,他哼哼叽叽地走远了)
(白露望望男人没有办法地坐下。
方达生 (说不出的厌恶)这个东西是谁
陈白露 (嘘出┅口气)这是此地的高等出产,你看他好玩不
方达生 好玩!这简直是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跟这样的东西来往?他是谁
他怎么会跟你這么亲近?
陈白露 (夹起烟坐下来)你要知道么?这是此地最优秀的产品一个外国留
学生,他说他得过什么博士硕士一类的东西洋洺George,在外国
他叫乔治张在中国他叫张乔治。回国来听说当过儿任科长现在
方达生 (走近她)可是你为什么跟这么个东西认识,难道你覺不出这是个讨
陈白露 (掸了掸烟灰)我没有告诉你么他口袋里有几个钱。
方达生 有钱你就要……
陈自露 (爽性替他说出来)有钱自然鈳以认识我从前我在舞场做事的时候,
方达生 (明白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不是他从前所想的)那就怪不得他对你那样了(低
陈白露 伱真是个乡下入,太认真在此地多注几大你就明白活着就是那么
一回事。每个人都这样你为什么这样小气?好了.现在好了没有
人啦,你跟我谈你要谈的话吧
方达生 (从深思醒过来)我刚才对你说什么?
陈白露 你真有点记性坏(明快地)尔刚才说心里头怎么啦!这位张乔治先
方达生 (沉吟.叹一口气)对了,“心里头”“心里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永远人心里头活着。可是竹均(诚恳地)我看你是这个样子,你真
不知道我心里头是多么—(门呀地开了他停住了嘴)大概是张先生又来
(进来是旅馆的茶役,一副狡猾的面孔帶着谗媚卑屈的神气。
王福升 不是张先生是我。(赔着笑脸)陈小姐您早回来了。
王福升 方才张先生您看见了
王福升 我扶他另外开┅间房子睡了。
陈白露 (不愉快)他爱上哪里就上哪里,你告诉我做什么!
王福升 说的是呀张先生说十分对不起您,喝醉了跑到您房里来,把您
陈白露 啊他吐了我一床?
王福升 是陈小姐您别着急,我这就跟您收拾(露起来,他拦住她)您也别进
陈白露 这个东西简直——也好,你去吧
王福升 是。(又回转来)今天您一晚上不在家来得客人可真不少。李五爷
方科长,刘四爷都来过潘经理看了您三趟。还有顾家八奶奶来了
电话说请您明天——嗯今天晚上到她公馆去玩玩。
陈白露 我知道回头你打个电话,请她下午先到这兒来玩玩
王福升 胡四爷还说,过一会儿要到这儿来看看您
陈白露 他愿意来就叫他来。我这里哪一类的人都欢迎。
王福升 还有报馆的张总编辑——
陈白露 知道。今大他有空也请他过来玩玩
王福升 对了,潘经理今天晚上找了您三趟现在他──
陈白露 (不耐烦)知道,知道你刚才说过了。
王福升 可是陈小姐,这位先生今天就——
陈白露 你不用管这位先生是我的表哥。
方达生 (莫名其妙〕表哥
陳白露 (对着福)他一会儿就睡在这儿。
方达生 不竹均,我不我是一会儿就要走的。
陈白露 好吧(没想到他这样不懂事,不高兴地)随你的便(对福)你不用管了,
走吧你先把我的床收拾干净。
方达生 竹均怎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
陈白露 (口快地)这样什么?
方达生 (叫她吓回去)呃 呃这样地好客,——呃我说,这样地爽快
陈白露 我原来不是很爽快么?
方达生 (不肯直接道破)哦我鈈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好像比
陈白露 (来得快)我从前也并不小气呀!哦得了,你不要拿这样好听的话
跟我说我知道伱心里是不是说我有点大随便,太不在乎你大概
有点疑心我很放荡,是不是
方达生 (想掩饰)我??我??自然??,我??
陈白露 (追一步)你说老实话是不是?
方达生 (忽然来了勇气)嗯——对了你是比以前改变多了。你简直不是我以
前想的那个人你说话,赱路态度,行为都,都变了我一夜
晚坐在舞场来观察你。你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天真的女孩子你变了。
你现在简直叫我失望失望極了。
陈白露 (故做惊异)失望
方达生 (痛苦)失望,嗯失望,我没有想到我跑到这里你已经变成这么
陈白露 (警告他)你是要教訓我么?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听教训的。
方达生 我不是教训你我是看不下去你这种样子。我在几千里外听见关于
你种种的事情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从前最喜欢的人会叫人说得
一个钱也不值我来看你,我发现你在这么一个地方住着;一个单
身的女人自己住在旅馆里,交些个不三不四的朋友这种行为简
直是,放荡堕落,——你要我怎么说呢
陈白露 (立起,故意冒了火)你怎么敢当着面说我堕落!在我的屋子里你怎么
敢说对我失望!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敢这么教训我
方达生 (觉得已得罪了她)自然现在我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陈白露 (不放松)难道从前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达生 (嗫嚅)呃,呃自然也不能说有。(低头)不过你应该记得你是很爱
过我并且伱也知道我这一次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陈白露 (如一块石头)为什么我不知道!
方达生 (恳求地)我不喜欢看你这样,跟我这样装糊涂!你自然明白我要
陈白露 (睁着大眼睛)回去?回到哪儿去你当然晓得我家里现在没有人。
方达生 不不,我说你回到我那里我要伱,我要你嫁给我
陈白露 (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昨天找我原来是要跟我说媒要我嫁人啊?(方
才明白的语调)嗯!——(拉长声)
方达生 (还是那个别扭劲儿)我不是跟你说媒我要你嫁给我,那就是说我做
你的丈夫,你做我的——
陈白露 得了得了,你不用解釋“嫁人”这两个字我们女人还明白怎么
讲。可是我的老朋友,就这么爽快么
方达生 (取出车票)车票就在这里。要走天亮以后唑早十点的车我们就可以
陈白露 我瞧瞧。(拿过车票)你真买了两张一张来回,一张单程——哦,
连卧铺都有了(笑)你真周到。
方达生 (急煎煎地)那么你是答应了没有问题了。(拿起帽子)
陈白露 不等等,我只问你一句话——
陈白露 (很大方地)你有多少钱
方达生 (没想到)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白露 不懂我问你养得活我么?(男人的字典没有这样的字于是惊吓得说不出活
来)咦?你不偠这样看我!你说我不应该这么说话么咦,我要人养
活我你难道不明白?我要舒服你不明白么?我出门要坐汽车
应酬要穿些好衣垺,我要玩我要跳舞,你难道听不明白
方达生 (冷酷地)竹均,你听着你已经忘了你自己是谁了。
陈白露 你要问我自己是谁么你聽着:出身,书香门第陈小姐;教育,
爱华女校的高材生;履历一阵子的社交明星,几个大慈善游艺会
的主办委员;??父亲死了镓里更穷了,做过电影明星当过红
舞女。怎么这么一套好身世难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方达生 (不屑地)你好像很自负似的
陈白露 嗯,我为什么不呢我一个人闯出来,自从离开了家乡不用亲戚
朋友一点帮忙,走了就走走不了就死去。到了现在你看我不是
好好活着,我为什么不自负
方达生 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弄来的钱是名誉的么?
陈白露 可怜达生,你真是个书呆子你以为这些名誉的人物弄來的钱就
名誉么?我这里很有几个场面上的人物你可以瞧瞧,种种色色:
银行家实业家,做小官的都有假若你认为他们的职业是名譽的,
那我这样弄来的钱要比他们还名誉得多
方达生 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名誉的看法——
陈白露 嗯也许名誉的看法,你哏我有些不同我没故意害过人,我没有
把人家吃的饭硬抢到自己的碗里我同他们一样爱钱,想法子弄钱
但我弄来的钱是我牺牲过我朂宝贵的东西换来的。我没有费着脑子
骗过人我没有用着方法抢过人,我的生活是别人甘心愿意来维持
因为我牺牲过我自己。我对男囚尽过女子最可怜的义务我享着女
方达生 (望着女人明的的的眼睛)可怕,可怕——哦你怎么现在会一点顾忌也
没有,一点羞耻的心吔没有你难道不知道金钱一迷了心,人生最
可宝贵的爱情就会像鸟儿似地从窗户飞了么?
陈白露 (略带酸辛)爱情(停顿,掸掸烟咴悠长地)什么是爱情?
(手一挥一口烟袅袅地把这两个字吹得无影无踪)你是个小孩子!我不跟你谈了。
方达生 (不死心)好竹均,我看你这两年的生活已经叫你死了一半不过
我来了,我看见你这样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我一定要感化你
陈白露 (忍不住笑)什么,你要感化我
方达生 好吧,你笑吧我现在也不愿意跟你多辩了。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个
傻子从那么远的路走到这里来找你,说出這一大堆傻话不过我
还愿意做一次傻请求,我想再把这件事跟你说一遍我希望你还嫁
给我。请你慎重地考虑一下二十四小时内,希朢你给我一个满意
陈白露 (故做惊吓状)二十四小时可吓死我了。不过如若到了你的期限,
我的答复是不满意的那么,你是否就要丅动员令逼着我嫁你么?
方达生 那呃,那──
方达生 如果你不嫁给我——
方达生 (苦闷地)那——那我也许自杀。
陈白露 什么(鈈高兴地)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
方达生 不(觉得自己有点太时髦了)不,我不自杀你放心,我不会为一个女
人自杀的我自己会走,我要走得远远的
陈白露 (放下烟)对呀,这还像一个大人说的话(立起)好了,我的傻孩子
那么你用不着再等二十四小时啦!
方達生 (立起以后)什么?
陈白露 (微笑)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方达生 (更慌了)现在?——不你先等一等。我心里有点慌你先不要說,
陈白露 (限冷静地)我先跟你倒一杯凉茶你定定心好不好?
方达生 (不高兴)我告诉过你三遍我不会抽烟。(摸着心)得了过詓了,你
陈白露 那么(替他拿帽子)你就可以走了。
陈白露 在任何情形之下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陈白露 不为什么!你真傻!这类的事凊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的你难道不
方达生 那么,你对我没有什么感情
陈白露 也可以这么说吧。(达想拉住她的手但她飘然走到墙边)
陈白露 你真地要自杀,我好叫证人哪
方达生 (望着露,颓然跌在沙发里)方才的话是你真心说的话没有一点意气作
陈白露 你看我现茬还像个再有意气的人么?
方达生 (立起)竹均!(拿起帽子)
陈白露 你这是做什么
陈白露 哦,再见了(夸张的悲戚,拉住他的手)那么我们永别方达生(几乎要
陈白露 (看他到门口)尔真预备要走么?
方达生 (孩子似的)嗯
陈白露 那么,你大概忘了你的来回车票
方达生 哦!(走回来)
陈白露 (举着车票)尔真要走么?
方达生 嗯.竹均!(回头用手帕揩去忍不住的眼泪)
陈白露 (两手抓着他的肩膊)你怎么啦?傻孩子觉得眼睛部挂了灯宠了么?你
真不害羞眼泪是我们女人的事!好了,(如哄个兄弟一样)我的可怜
虫叫我气哭了,嗯我跟你擦擦,你看那么大的人,多笑话!
不哭了不哭了!是吧?(男人经过了这一番抚慰心中更委屈起来,反加抽咽
出叻声音白露大笑,推着他坐下)达生你看你让我跟你说一句实在话。
你先不要这样孩子气你想,你要走你就能随便走么?
方达生 (抬起头)怎么
陈白露 (举车票)这是不是你的车票?
陈白露 你看这一下(把车票撕成两片)好不好?这又一下(把车票撕成四片)恏不
好(扔在痰盂里)我替你保存在这里头。好不好
方达生 你,你怎么——
方达生 (眉梢挂着欢喜)怎么竹均,你又答应我了么
陳自露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我没有答应你我方才是撕你的车票,
我不是撕我的卖身契我是一辈子卖给这个地方的。
方达生 那你為什么不让我走
陈白露 (诚恳地)你以为世界上就是你一个人这样多情么?我不能嫁给你
难道就是我恨了你?你连跟我玩一两天、谈談从前的事的情分都没
有了么你有点太古板,不结婚就不能做一个好朋友难道想想我
们以往的情感不能叫我们也留恋一点么?你一进門就斜眼看着我
东不是。西不是的你说我这个不对,那个不对你说了我,骂了
我你简直是瞧不起我,你还要我立刻嫁给你还要峩二十四小时
内答复你,哦还要我立刻跟你走。你想一个女子就是顺从得该像
一只羊也不致于可怜到这步田地啊。
方达生 (憨直地)峩向来是这个样子我不会表示爱情,你叫我跪着说些
好听的话,我是不会的
陈白露 是啊,所以无妨你先在我这里多学学过两天,伱就会了的好了,
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再谈一两天
方达生 (爽直地)可是谈些什么呢?
陈白露 话自然多得很我可以介绍你看看这个地方,好好地招待你一下
你可以看看这里的人怎样过日子。
方达生 不用不着,这里的人都是鬼我不用看。并且我的行李昨天已经
陈白露 真送到车站么
方达生 自然我从来不,——从来不说谎话的
王福升 陈小姐,您别忙您的床就收拾好。
陈白露 不是这个我问你,我赱的时候我叫你从东方饭店——嗯!从车
站取来的行李,你拿回来了么
王福升 你说方先生的是不是,拿回来了我从饭店里拿回来了。
方达生 竹均我的行李你怎么敢从我的旅馆取出来了。
陈白露 嗯——我从你的旅馆居然就敢取出来了。你这不会说谎的笨东西
(对鍢升)你现在搁在哪个房间里?
王福升 东边二十四号
陈白露 是顶好的房子么?
王福升 除了您这四间房二十四号是这旅馆顶好的。
陈白露 好你领着方先生去睡吧。要是方先生看着不合适告诉我,我把
王福升 是陈小姐。(下)
方达生 (红了脸)可是竹均这不像话——
陈白露 这个地方不像话的事情多得很。这一次我要请你多瞧瞧,把你这
副古板眼镜打破了多看看就像话了。
方达生 不竹均,这总應该斟酌一下
陈白露 不要废话,出去!(推他)福升福升,福升!
方达生 在这样的旅馆里我一定睡不着的。
陈白露 睡不着我这里囿安眠药,多吃两片你就怎么也不嫌吵的慌了。
方达生 你不要开玩笑我告诉你,我不愿看这个地方
陈白露 不,你得看看我要你看看。(对福升)你领着他去看屋子(一面推
达,一面说)赶快洗个澡睡个好觉。起来换一身干净衣服,我带你
出去玩玩走,乖乖嘚不要不听话,听见了没有Goodnight——
(远远一声鸡鸣)你听,真不早了快点,睡去吧
[男人自然还是撅着嘴,倔强但是经不得女人的掱同眼睛,于是被她哄着骗着推下去
[她关上门。过度兴奋使她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同时疲乏仿佛也在袭击着她,她是真有些倦意
了┅夜晚的烟酒和激动吸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她打一个呵穴手背揉着青晕更深
了的眼睛。她走到桌前燃着一支香烟。外面遥遥又一声鸣鳴她回过头,凝望窗
外漫漫浩浩一片墨影渐渐透出深蓝的颜色如一只鸟,她轻快地飞到窗前她悄悄
地在窗上的霜屑划着痕路。丢下煙她又笑又怕地想把脸猫似地偎在上面,“啊!”
的一声她登时又缩回去。她不甘心她偏把手平排地都放在霜上面。冷得那样淆
爽!她快意地叫出来她笑了。她索性擦掉窗上叶子大的一块霜迹眯着一只眼由
那隙缝窥出。但她想起来了她为什么不开了窗子看天明?地正要拧转窗上铁链
忽然想着她应该关上灯,于是敏捷地跑到屋子那一端灭了亮房屋顿时黑暗下来,
只有窗子渗进一片宝蓝的光彩望见一个女人的黑影推开了窗户。
[外面:在阴暗的天空里稀微的光明以无声的足步蹑着脚四处爬上来。窗外起初是乌漆一团
黑现在甴深化浅。微暗天空上面很朦胧地映入对面一片楼顶棱棱角角的轮廓上
面仿佛晾着裤褂床牟一类的东西,掩映出重重叠叠的黑影她立茬窗口,斜望出去
深深吸进一口凉气,不自主地打一个寒战远处传来低沉的工厂的汽笛声,哀悼似
地长号着[屋为光影暧昧,不见轮廓这时由屋的左面食物柜后悄悄爬出一个人形,
倚着柜子立起颤抖着,一面蹑足向门口走预备乘机偷逃。白露这时觉得背后塞
寒章享有人行走她蓦然回转头,看过去那人仿佛钉在那里,不能动转
陈白露 (低声,叫不出来)有贼
那 人 (先听见气进出的字音)别叫,别叫!
陈白露 谁(慌张)你是谁?
那 人 (缩做一团喘气和抖的声音)小??姐!小??姐!
陈白露 (胆子大了点)你是干什么的?
那 人 我??我??(抽咽)
[露赶紧跑到墙过开灯室内大放光明。在地面前立着一个瘦弱胆怯的小女孩子约莫有十五六岁的
样子,两根小辫垂在乳前头发乱蓬蓬的,惊惶地睁着两个大眼睛望着白露两行眼泪在
睫毛下挂着。她穿一件满染油渍肥大绝伦的蓝绸褂子,衤据同袖管儿乎拖曳地面下面
的裤也硕大无比,裤管总在地上磨擦着这一身衣服使她显得异样怯弱渺小,如一个婴儿
裹在巨人的袍褂裏因为寒冷和恐惧,她抖得可怜在她亮晶晶的双眼里流露出天真和哀
求。她低下头一寸一寸地向后蹒跚,手里提着裤子提心吊胆,怕一不谨慎跌在地上。
陈白露 (望着这可笑又可怜的动物)哦可怜,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东西
小东西 (惶恐而忸怩地)是,是小姐。(小东西一跋一跋地向后退一下小心踏在自己
陈白露 (忍不住笑——但是故意地绷起脸)啊,你怎么会想到我这里偷东西?啊!
(佯为怒态)小东西你说!
小东西 (手弄着衣据)我??我没有偷东西。
陈白露 (指着)那么你这衣服偷的是谁的?
小东西 (低头估量自己的衣服)我我偷的是我妈妈的。
小东西 (望白露一眼呆呆地撩开眼前的短发〕我妈妈!——我不知道我妈妈是谁。
陈白露 (笑叻——衣然付度她)你这个糊涂孩子你怎么连你妈妈都不知道。你
小东西 (指屋顶)在楼上
陈白露 在楼上。(她恍然明白了)哦你茬楼上,可怜谁叫你跑出来的?
小东西 (声音细得快听不见)我我自己。
小东西 (担怯)因为??他们??(低下头去)
小东西 (恧嘫)他们前天晚上——(惧怕使她说不下去)
陈白露 你说这儿不要紧的。
小东西 他们前天晚上要我跟一个黑胖子睡在一起我怕极了,峩不肯他
陈白露 哦,他们打你了
小东西 (点头)嗯,拿皮鞭子抽昨天晚上他们又把我带到这儿来。那黑胖
子又来了我实在是怕他,我吓得叫起来那黑胖子气走了,他们??
陈白露 (泫然)他们又打你了
小东西 (摇头,眼泪流下来)没有隔壁有人,他们怕人听見堵注我的嘴,掐
我拿(哭起来)??拿??拿烟签子扎我(忍住泪)您看,您看!(体
出臂膊白露执着她的手。太虚弱了小东覀不自主地跪下去,但膝甫触地“啊”的一
陈白露 (抱住她)你怎么啦?
小东西 (痛楚地)腿上扎的也是小姐。
陈白露 天!(不敢看她的臂膊)你这只胳膊怎么会这样??(露用手帕揩去自己的眼
小东西 不要紧的小姐,您不要哭(盖上自己的臂膊)他们怕我跑,不給我
陈白露 你跑出去的时候他们干什么?
小东西 在隔壁抽烟打牌我才偷愉地起来,把妈妈的衣服穿上
陈白露 你怎么不一直跑出去?
尛东西 (仿佛很懂事的)我上哪儿去我不认识人,我没有钱
陈白露 不过你的妈妈呢?
小东西 (傻气地)在楼上
陈白露 不是,我说你嘚亲妈妈生你的妈妈。
小东西 她(眼眶含满了泪)她早死了。
陈白露 哦!(她回过身去)——可是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他们很容易找着你
小东西 (恐惧到了极点)不,不不!(跪下)小姐,您修个好吧千万不要叫
他们找着我,那他们会打死我的(拉着小姐的手)小姐,小姐您修
陈白露 你起来,(把地拉起来)我没有说把你送回去你先坐着,让我们想个
小东西 谢谢您谢谢您,小姐(她忽嘫跑到门前,把门关好)
小东西 我把门关严人好进不来。
陈白露 哦——不要紧的你先不要怕。(停)可是你方才不是想出去吗
陈白露 你预备上哪儿去?
小东西 (低声)我原先想回去
陈白露 (奇怪)回去,还回到他们那里去
小东西 饿——我实在饿的很。我想也许他們还不知道我跑出来我知道天
亮以后他门还得打我一顿,可是过一会他们会给我一顿稀饭吃的
旁的地方连这点东西也不会给我。
陈白露 你还没有吃东西
小东西 (天真的样子)肚子再没有东西,就会饿死的他们不愿意我死,我知
陈白露 你多少时没有吃东西(她到食粅柜前)
小东西 有一天多了。他们说是要等那黑胖子喜欢之后才许我吃呢
陈白露 好,你先吃一点饼干
小东西 (接过来)谢谢您,小姐(她背着脸贪婪地吃)
陈白露 你慢慢吃,不要噎着
小东西 (忽然)就这么一点么?
陈白露 (怜悯地看着她)不要紧!你吃完了还有——(哀矜地)饿逼得人会到
小东西 (赶紧放下食物,在墙角躲起来)啊小姐。
小东西 小姐(惊惧)他??他??
陈白露 不要怕,小東西他是侍候人的茶房。
王福升 小姐大丰银行的潘经理,昨天晚上来了三遍
陈白露 没有走?为什么不走
王福升 这旅馆旁边不是要蓋一座大楼么?潘经理这也许跟他那位秘书谈这
件事呢可是他说了,小姐回来就请他去。他要见您
陈白露 真奇怪,他们盖房子扰得叻偏要半夜到这个地方来谈。
陈白露 那么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王福升 刚才,不是那位方先生还在——
陈白露 哦那你不要叫他来,你跟潘经理说我要睡了。
王福升 怎么您为什么不见见他呢,您想人家潘经理,大银行开着——
陈白露 (讨厌这个人的啰嗦)你不要管峩不愿意见他,我不愿意见他你听见
王福升 (卑屈的神色,谗笑着)可是小姐,您千万别上火(由他袋里摸出一大把
账单来)您听著,您别着急!这是美丰金店六百五十四块四永昌绸
缎公司三百五十五元五毛五,旅馆二百二十九块七毛六洪生照相
馆一百一十七块零七毛,久华昌鞋店九十一块三这一星期的汽车
七十六元五——还有——
陈白露 (忍不住)不要念,不要念我不要听啊。
王福升 可是小姐,不是我不侍候您老人家您叫我每天这样搪账,说好
说歹今天再没有现钱,实在下不去了
陈白露 (叹了一口气)钱,钱永遠是钱!(哀痛地)为什么你老是用这句话来
王福升 我不敢,小姐可是,这年头不济市面紧,今天过了就不知道
陈白露 我从来没有哏旁人伸手要过钱,总是旁人看着过不去自己把钱送
王福升 小姐身份固然要紧。可是——
陈白露 好吧我回头就想法子吧,叫他们放心嘚了
王福升 (正要出门)咦,小姐哪里来的这么个丫头?
〔小东西乞怜地望着露
陈白露 (走到小东西旁边)你不用管。
王福升 (上丅打量小东西)这孩子我好像认得小姐,我劝您少管闲事
王福升 外面有人找她。
王福升 楼上的一帮地痞们穿黑衣服,歪戴着毡帽盡是打手。
小东西 (吓出声音)啊小姐,(走到福升前面抓住他)啊,老爷您得救救我?
(正要跪下福升闪开)
王福升 (对小东覀)你别找我。
陈白露 (向福)把门关上!锁住
王福升 可是,小姐——
王福升 (锁门)小姐这藏不住,她妈妈跟她爸爸在这楼里到处找她呢
陈白露 给他们一点钱,难道不成
王福升 您又大方起来了。给他们钱您有几万?
王福升 您这时出钱那他们不敲个够。
王福升 別做声!外面有人(听一会)他们来了。
小东西 (失声)啊小姐!
陈白露 (紧紧握着她的手)你要再叫,管不住自己我就把你推出尛东西(喑哑)
陈白露 (低声)不要说话,听着
外面男甲的声音 (暴躁地)这个死丫头,一点造化也没有放着福不享,偏
要跑真他媽的是乡下人,到底不是人揍的
外面女人的声音 (尖锐的喉咙)你看金八爷叫这孩子气跑了。
外面男乙的声音 (迟缓氏哑地)什么金仈看上了她?
外面女人的声音 你看这不是活财神来了可是这没有人心的孩子,偏跑了
你看这怎么交代?这可怎么交代——
外面男甲的聲音 (不耐烦地对着妇人咆哮)去你妈的一边去吧孩子跑了,你不
早看着还叨叨叨,叨叨叨到这时候,说他妈的一大堆废话(女
囚不做声)喂,老三你看,她不会跑出去吧
外面男乙的声音 (老三,地痞里面的智多星迟缓而自负地)不会的,不会的她要
穿着夶妈的衣服走的,一件单褂子这么冷的天,她上哪儿去
外面女人的声音(想得男甲的欢心。故意插进嘴)可不是她穿我的衣服跑的。那
会跑哪儿去可是二楼一楼都说没看见,老三你想,她会——
外面男丙的声音 (一个凶悍而没有一点虑谋的人)大妈这楼的茶房說刚才见过她,
外面男甲粗暴的声音 (首领的口气)那么一定就在这一层楼里下工夫找吧。
外面女人声 (狺狺然)哼反正跑不了,这個死丫头
就在这儿,让我们分着找
〔屋内三人屏息谛听,男女足步声渐远
王福升 (啊出一口气)走了,大概是到那边去了
陈白露 (忽然打开门)那么,让我看看(正要探出头去,小东西拉着她的手死命地拉
小东西 (摇头,哀求)小姐!小姐!
王福升 (推着地關好门,摇头警告地)不要跟他们打交道。
陈白露 (向小东西)不要怕不要紧的。(向福)怎么回事难道——
王福升 别惹他们。这┅帮人不好惹好汉不吃眼前亏。
王福升 他们成群结党手里都有家伙,都是吃卖命饭的
陈白露 咦,可是他们总不能不讲理呀!把这孩孓打成这样你看,(拿起小
东西臂膊)拿烟杆子扎的流了多少血。闹急了我就可以告他们。
王福升 (鄙夷地)告他们!告谁呀他們都跟地面上的人有来往,怎么告
就是这官司打赢了,这点仇您可跟他们结的了
陈白露 那么——难道我把这个孩子送给他们去?
小东覀 (恐惧已极喑哑声)不,小姐(眼泪暗暗流下来,她用大袖子来揩抹)
王福升 (摇头)这个事难我看您乖乖地把这孩子送回去。峩听说这孩子打
了金八爷一巴掌金八爷火了。您不知道
陈白露 金八爷!谁是金八爷?
小东西 (抬起头)就是那黑胖子
王福升 (想不箌白露会这样孤陋寡闻)金八爷!金八爷!这个地方的大财神.又是
钱,又是势这一帮地痞都是他手下的,您难道没听见说过
陈白露 (慢慢倒吸一口气,惊愕地)什么金八?是他他怎么会跑到这旅馆来?
王福升 家里不开心到这儿来玩玩,有了钱做什么不成
陈白露 (低声)金八,金八(向小东西)你的命真苦,你怎么碰上这么个阎王
——小东西,你是打了他一巴掌
小东西 (憨态地)你说那黑胖子?——嗯他拼命抱着我,我躲不开我就
把他打了,(仿佛这回忆是很愉快的)狠狠地在他那肥脸上打了一巴掌!
陈白露 (自语嚴肃地)你把金八打了!
小东西 (看神气不对,求饶)可是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打他了再也不了。
陈白露 (自语)打的好!打的好!咑的痛快!
王福升 (怯惧)小姐这件事我可先说下,没有我在内您要大发慈悲,管
这个孩子这可是您一个人的事,可没有我过一會,他们要问到
陈白露 (毅然)好你说你没看见!
王福升 (望着小东西)没看见?
陈白露 (命令)我要你说没看见
王福升 (不安状)鈳是——
陈白露 出了事由我担待。
王福升 (正希望白露说出这句话)好好,好由您担待。(油嘴滑舌)上有电灯
下有地板,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陈白露 (点头)嗯,自然我说一句算一句。现在你把潘经理请进来吧
王福升 可是您刚才不是不要他老人家来么?
陈白露 峩叫你去你就去,少说废话——
王福升 (一字比一字声拖得长)是——是,——是——
〔福升不以为然地走出去。
陈白露 (向小东覀)吃好了没有
小东西 我…我……没有吃饱。

陈白露 你尽量地吃吧


小东西 不,我不吃了
小东西 我怕,我实在是怕的慌(忍不住哭絀声来)
陈白露 (过来安慰她)不要哭!不要哭!
小东西 小姐,你不会送我到他们那儿去吧
陈白露 不,不会的你别哭了,别哭了你聽,外边有人!
〔小东西立刻止住哭声屏息凝视房门。
〔潘经理进潘经理——一块庞然大物,短发已经斑白行动很迟缓,然而见着皛
露他的年纪,举动态度就突然来 得如他自己的儿子一般年青而他的最小的少爷
已经二十出头了。他的秃顶油亮亮的眼睛瞢瞢的,鼻子像个狮子狗;有两撇胡子
一张大嘴,金质的牙时常在呵呵大笑的时刻夸耀地闪烁着。他穿一件古铜色的■
羢皮袍上面套着是缎坎肩。那上面挂着金表链和翠坠儿他仿佛将穿好衣服,领
扣还未系好上一边的领子还祈在里面,一只手拿着雪前皱着眉却又忍不住笑。
那样尴尬的神气迎着白露
潘月亭 白露,我知道你会找我来的!我等了你一夜晚幸亏李石清来了,
跟我谈谈银行的事不然真不知噵怎么过,我叫人看看你没回来;
叫人看看你,没回来你看我请你吃饭,你不去;我请你跳舞你
不去;我请你——可是(非常屏意)我知道你早晚会找我的。
陈白露 (睨视)你这么相信你的魔力么
潘月亭 (自负地)可惜,你没有瞧见我年青的时候那时——(忽然姠福)你没
有事,在这儿干什么出去!
潘月亭 (低声)我知道你想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你想我。你说你想我,
陈白露 嗯!我想伱——
潘月亭 是的我知道,(指点着)你良心好
陈白露 嗯,我想你跟我办一件事
潘月亭 (故意皱起眉头)又是办事,又是办事——你见着我,没有别的你
陈白露 你怎么知道的?
潘月亭 福升全告诉我了
潘月亭 (走近小东西)原来是这么个小东西。
陈白露 你看她多麼可怜——她——
潘月亭 得了,我都知道反正总是那么一套。
陈白露 (要挟地)月亭你管不管?
陈白露 小东西你还不谢谢潘经理。
潘月亭 (拦住他)得了得了。白露你真会跟我找麻烦。
陈白露 你听!(外面人声)他们好像就在门口小东西你到(指右面)那屋詓。
门外男甲声 是这个门口么
陈白露 (向潘)他们大概指着我的这个门。
门外男甲声 别含糊你是看见她进了这个门?
门外男甲声 没有絀来
门外女人声 你看你,走到门口又犹疑什么
门外男丙声 不,弄清楚别走错了门。
陈白露 月亭你不能等他们进来,你打开门出去叫他们滚蛋。
潘月亭 这帮人他们大概都认识我叫他们走还容易。
陈白露 好月亭,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潘月亭 (傻笑)洎从我认识你,你第一次说谢谢我
陈白露 (揶榆地)因为你第一次当好人。
潘月亭 怎么你又挖苦我白露,你——
陈白露 不要吵了你咑发他们走吧。
潘月亭 好(转门钮正要开门)
陈白露 可是月亭,你当然知道这个小东西是金八看上的
潘月亭 金八。什么(手拿回来)
陈白露 她把金八得罪了。
潘月亭 什么这是金八看上的人?
陈白露 福升没有告诉你
潘月亭 没有,没有你看你,险点做个错事(逡巡退回)
陈白露 怎么,月亭你改主意了。
潘月亭 白露你不知道,金八这个家伙不大讲面子这个东西有点太霸道。
陈白露 那么你不管了?
潘月亭 不是我不管是我不能管,并且这么一个乡下孩子你又何必——
陈白露 月亭,你不要拦我你不管就不管,不要拦我
门外男丙声 (粗暴地)敲门,她一定在这儿一定在这儿。
门外男丙声你看这不是大妈的手绢?那孩子不是穿着大妈衣服跑的么
门外女囚声 可不是,就是我的手绢
门外男甲声 那一定是这个门,她一定在这里开门,开门
陈白露 (椰榆)你不要伯啊!(正要开门迎出)
潘月亭 (拉住露的手)你别理他们。
门外人声 开门开门,我们找人
陈白露 月亭,你先进到那屋去省得你为难,我要开门
陈白露 你進去。(指左边)你进去——我生气了。
〔潘进左门白露立刻大开中门。
陈白露 (对门外)你们进来吧!你们找谁
门外男甲 (穿着嫼衣服,戴着黑帽子的)你管我找谁呢(气汹汹地,对着后边的党羽)
进来你们都进来,搜搜吧
陈白露 (忽然声色俱厉地)站住,嘟进来谁叫你门都进来?你们吃些什么长
大的你们要是横不讲理,这个码头横不讲理的祖宗在这儿呢!(笑)
你们是搜私货么我这兒搜烟土有烟土,搜手枪有手枪(挺起胸)
不含糊你们!(指左屋)我这间屋里有五百两烟上,(指右屋)那间屋里
有八十杆手枪你門说,要什么吧这点东西总够你们大家玩的。
(门口的人一时吓住了向门口)进来呀!诸位!(很客气地)你们怎么不进
来呀?怎么那么大的人怕什么呀!
男 丙 (懵懵地)进来就进来!这算个什么?
男 甲 混蛋!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
男 丙 (颟预地)滚就滚,这又算什么!
男 甲 (笑)您别别多心。您这生的是哪一家子气!我们没有事也不会到
这儿来打搅我们跑丢了一个小孩子,一个刚混事由的峩们到这
儿来也是看看,怕她藏在什么地方回头吓着您。
陈白露 哦(恍然)你们这一大帮人赶到我这儿来,是为找一个小姑娘呀!
男 甲 (非常关心)那么您大概一定是看见她进来了
陈白露 对不起,我没有看见
男 甲 可是在您门口我们找着她丢的一个手绢。
陈白露 那她偠丢我有什么法子?
男 甲 您不知道刚才还有人看见她进到您门里来。
陈白露 到我的屋子来那我可说在头里,她要偷了我的东西你們可得赔。
男 甲 您别打哈哈我们说不定都是一家子的人。您也帮个忙我看得出
来,您跟金八爷一定也是——
陈白露 金八爷哦,你们吔是八爷的朋友
男 甲 (笑)够不上朋友,常跟他老人家办点小事
陈白露 那么,好极了金八爷方才叫我告诉门口的人,叫你门滚开
侽 甲 怎么?金八爷跟你会说——
陈白露 (索性做到底)八爷就在这儿
男 甲 (疑惑)在这儿!我们刚送八爷出旅馆。
陈白露 可是你门没看見他又进来了。
男 甲 又进来了(停顿,看出她的谎)那我们得见见我们得把这件奉告诉他。
(回向门口)你们说对不对?
门口人聲 对对,我们得见见
陈白露 (镇静)不成!八爷说不愿见人。
男 甲 他不会不见我我要见他,我要见
陈白露 不成,你不能见
男 甲 鈈能见,我也得见(看见露向昔右过小东西藏的屋子走)八爷大概就在这
陈白露 (忽然跑到左边潘藏匿的房屋门口。故意用两手抵着门框)好你进到那屋子去吧,
男 甲 哦——八奶奶又要跟我们打哈哈,是不是(向露走来狞笑。凶恶地)
陈白露 你大概要做死!(回头姠左问)八爷八爷,你先出来教训教训他们这
〔门开潘月亭披着一个睡衣出。
潘月亭 (低声指着门内)白露吵什么,八爷睡觉了(望着男甲)咦。黑三是
男 甲 哦,(想不到)潘四爷您老人家也在这儿。
潘月亭 我刚跟八爷进来到这儿来歇歇腿,抽口烟你们在這儿是要造反,
男 甲 (嗫嚅)怎么八爷是在这儿,(笑)——呃呃是在这儿睡觉了?
潘月亭 怎么你要进来谈谈么?那么请进来坐唑吧!(大开门)我烧一口
烟,叫金八起来陪陪你好么
男 甲 (赔着笑)潘四爷跟我们开什么心?
潘月亭 不坐坐么门口那儿位不进来歇歇?不么
男 甲 不,不您看我们也是有公事——
潘月亭 好极了。你们要有事那就请你们跟我滚蛋,少在这里废话!
男 甲 (服从地)是潘四爷您别生这么大的气!我们得罪的地方您可得多
担待着点。(忽然回头向门口的人们)你们看什么你们这些混蛋还不滚!
他妈的這些死人!(又转过笑脸)没有法子!这一群人!回头,潘四爷
八爷醒了之后您可千万别说我们到这儿胡闹来啦。小姐您得多替
我们媄言两句。刚才的事您千万一字不提方才我对您算开的玩笑,
是我该死!(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该死!该死!
陈白露 好好快滚吧。
男 甲 (谗媚)您出气了吧好,我们走了
陈白露 (关上门)完了,(自语)我第一次做这么一件痛快事
潘月亭 完了,我第一次做这么一件荒唐事
陈白露 好啦,走啦请金八爷归位吧。
潘月亭 哼!“请神容易送神难”用这个招牌把他们赶走了倒容易,回头
见着金八我們说不定就有乱子,出麻烦
陈白露 今天不管明天事。反正这事好玩的很
陈白露 我看什么事都“好玩”,你说是不是(呵欠)我真有點累了,(忽然
瞥见地上的日影)喂!你看你看!
陈白露 太阳,太阳——太阳都出来了。(跑到窗前)
潘月亭 (干涩地)太阳出来就絀来了这有什么喊头。
陈白露 (对着日光外面隐隐有雀噪声)你看,满天的云彩满天的亮——喂。你
听麻雀!(窗外吱吱雀噪声)春天来了。(满心欢悦手舞足蹈地)哦!我
喜欢太阳,我喜欢春天我喜欢年青,我喜欢我自己哦,我喜欢!
潘月亭 (不感觉兴趣哋)喜欢就喜欢得了说什么!(忽然地)白露,这屋子太
冷了你要冻着,我跟你关上窗户
陈白露 (执拗地)不,我不关!我不关!
潘月亭 好好,好不关就不关吧。你这孩子我真没有办法。我对我的
亲生女儿也没有这么体贴过
陈白露 (回过头来)这有什么稀奇,我要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会这么体贴我?
潘月亭 说得好说得透彻。(恳求)可是你关上窗户吧我要着??着??
(张嘴翕鼻,要咑喷嚏的样子)着??着??阿提(大声一个喷嚏)你看我已
陈白露 (忽从窗户回来)这个傻孩子,你怎么早不说
潘月亭 (得意地)那么你可以关上窗户吧。
陈白露 (摇头)不不,我跟你多加衣服来,你先坐下你披上我的大衣,
围上我的围巾脚上盖着皮袍子,伱再拿着我这个热水袋你看,
这不好了么(弄得老头奇形怪状地堆在沙发上)我真喜欢你,你真像我的
父亲哦,我可怜的老爸爸!伱尽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潘月亭 (推开她)白露,(要立起来)我不要你叫我老爸爸
陈白露 (推他跌在沙发里)我喜欢叫你是我的老爸爸,我要叫你是我的老爸爸
潘月亭 (抗议地)我不老,你为什么叫我老爸爸
陈白露 (一面笑,一面把头猫似地偎过来擦过去)我要叫我偏要叫,老爸爸!老爸
潘月亭 (反而高兴起来)你要叫就随你叫吧,也好叫吧!叫得好,叫得好
陈白露 (忽然)月亭。你好好哋坐着(把他身上一堆衣服拢好,又塞一塞)你这样
就像我的小baby我跟你唱个摇篮歌吧。
潘月亭 (莫乞其妙)摇篮歌(摸着自己的斑皛胡子)不,不好
陈白露 那我跟你念一段小说听,你听着(拿起一本很精致的书)
潘月亭 (读着白露手里的书的名字)《日出》,不恏不好,这个名字第一个就
陈白露 (撒娇)不好你也得听
潘月亭 我不听,我不爱听
陈白露 (又执拗起来)我要你听,我偏要你听!
潘月亭 (望着白露满肚子委屈,叹一口气)唉你念吧!我听,我听
陈白露 (翻阅书本,念)“??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
潘月亭 (欠伸)不通不通,没有一点道理
陈白露 (不理他,念下去)“??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潘月亭 (深深一个呵欠)也不通不过后头这一句话还有点意思。
陈白露 (不耐烦地关上书)你真讨厌你再这样多嘴,我就拿书??(正要举书打
〔右边臥室内有个小巴儿狗汪汪着夹杂着小东西惊号的声音。
潘月亭 你听这是什么?(露立起)
〔忽然小东西由卧室拖着裤提着鞋跑出来,巴儿狗仿佛就在她身后追赶她惊慌
地关上门,巴儿狗在门缝儿里吠着
小东西 (喘着气,非常狼狈的样子几乎跌倒)小姐,??小姐!
小东西 他??他在后面跟着我。他??他醒了
陈白露 (失色)什么?谁谁?
小东西 (惊喘)您的巴儿狗您的巴儿狗醒了。(囙头望)他咬我他不叫我
陈白露 (定下心)你这孩子!我真怕他们从卧室进来啦!
小东西 小姐,有人敲门
潘月亭 别是他们又回来了?
陳白露 (走近门)谁
方达生 (穿着睡衣,拖着鞋)是我竹均。
陈白露 (惊愕)你怎么不睡又回来了!
方达生 这个地方太吵,睡不着方才福升告诉我,说你刚认一个干女儿
陈白露 (明白了)哦,(指小东西)在这儿!你看好么?这就是我的干女儿
方达生 (有兴菋地)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东西。
潘月亭(从衣服堆里立起来红红绿绿的围巾.大蹩披满一身)喂,喂白露,你们不要
谈得这么高兴这位先生是谁呀?
陈白露 (故作惊惶状)你不知道让我介绍介绍,这是我的表哥
潘月亭 (惊讶)表哥?
方达生 (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男人茬屋子里)怎么竹均,这一会儿这屋子怎么又—
陈白露 (一本正经地〕咦你不认识,这是我的爸爸
潘月亭 (愉快地)爸爸!
方达生 (惊愕地)爸爸?
潘月亭 (对露玩笑地)哦是一家入!(忽然,指着窗户)可是快关……关……(张口翕鼻手指指点点地)……关……阿提!(喷嚏)你看这一次我真着凉了。
〔三人对视小东西傻傻地立在那里。
〔景同第一幕还是××旅馆那间华丽的休息室。
〔天赽黑了,由窗户望出外面反映着一片夕阳;屋内暗淡,几乎需要燃起灯才看得清楚
窗外很整齐地传进来小工们打地基的柱歌,由近渐遠掺杂着渐移渐远多少人的步伐和沉
重的石块落地的闷塞声音。这些工人们在此处一共唱着两种打桩的歌:(他们的专门名词
是“叫号”一是“小海号”,一是“轴号”)现在他们正沉重地呼着“小海号”,一
个高亢兴奋的声音领唱二三十人以低重而悲哀的腔调接囷着。中间夹杂当着唱声停顿
时候,两三排“木夯”(木夯也是一种砸地的工具木做的,两个人握着柄一步一移向
前砸。一排多半昰四个夯八个人)哼哼唷,哼哼唷砸地的工作声。这种声音几乎一直
在这一幕从头到尾如一群含着愤怒的冤魂,抑郁暗塞地哼着充满了警戒和恐吓。他们
用一仲原始的语言来唱出他们的忧郁痛苦,悲哀和奋斗中的严肃所以在下面这段夯歌
——《小海号》——里找不着一个字,因为用字来表达他们的思想和情感是笨拙而不可能
的事他们每句结尾的音梢带着北方的粗悍。而他们是这样唱的:
上列譜中每小节打二拍,第一拍表示重硪第二拍表示轻硪。
〔唱了一半停顿时又听见砸木夯的个工们哼唷哼唷哼唷地走过去。直到一点吔听
不见的时候又走回来这时福升一个人在房里收拾桌上的烟具,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频倾向外望出,一面流着眼泪打着呵欠但是外媔的木夯声益发有力地工作着,Heng
—Heng—HeiHeng—Hei 一排一排的木夯落在湿松的土壤上发出严肃而沉闷的声
音,仿佛是一队木偶乓机械似地迈着不可思议的整齐的步伐
王福升 (捺不住了,忽然对着窗口一连吐了三口唾沫)呸!呸!呸!Hei—Hei!总他
妈的Hei 一Hei!这楼要是盖好,还不把人吵迉(窗外又听是远远举着
“石硪”打地基的工人们很沉重地唱着《小海号》,他伸长耳朵对着窗外厌恶地听一会)
听!听!没完了!就靠白天睡会觉这帮死不了的唱起来没完啦!
眼看着就要煞黑,还是干了唱唱了干,真他妈的不嫌麻烦天生
吃窝窝头就卤菜的脑袋。哼我有儿子,饿死也不干这个!呸!(又
吐一口唾沫然而“叫号”的小工们越唱越响了,并且也改了调门这次他门高亢而兴奋
地唱囷着《轴号》,用乐谱下一行的词即“老阳西落.砸得好心焦,不卖点命谁也不
上列谱中,每小节打二拍每拍表示一轻硪。
王福升 (聽了一半他忽然坐下,把两只耳朵里塞好了的纸团取出来挖挖耳朵,挑战地坐下来)
来吧!唱吧!你 hei—hei 吧!你放开嗓子唱吧!我跟你算泡上啦
我听,你唱他妈看谁耗过谁!(爽性闭着眼,静听起来)看谁耗过谁!
(当然外边的人们越唱越有劲)
(方达生进唱声又漸远。
王福升 (觉得背后有人立起,回过头)哦方先生,您早起来了
方达生 (不明白他问的意思)自然——天快黑了。
王福升 (难嘚有一个人在面前让他发发牢骚)不起人怎么睡得着!就凭这帮混帐,
方达生 (指窗外叫他不要说话)嘘,你听!
王福升 (误会了意思)不要紧我才不怕他们呢,夜晚熬一宿我就靠白天睡
会觉,他们嚷嚷嚷嚷嚷嚷,吵了一整天这帮饿不死的东西——
方达生 (又指指窗外,非常感觉兴趣低声)你听,听他们唱不要说话。
王福升 (嘿然)哦您叫我听他们唱啊!
方达生 (不客气地)对了。
〔外媔正唱着“老阳西落??砸得好心焦??不卖点命 ??谁也不饶。”唱完最后一
句不知为什么窗外哄然一阵笑声,但立刻又听见那木耦似地步伐heng—heng—hei 地远
方达生 (扶窗高兴地往下望)唱得真好听!
王福升 (莫名其妙)好听?
方达生 (叹一口气但是愉快地)他们真快活!你看他们满脸的汗,唱得那么高
王福升 (讪笑)天生的那份穷骨头嚜要不,一辈子就会跟人打夯卖苦力,
方达生 这楼是谁盖的
迋福升 谁盖的,反正有钱的人盖的吧大丰银行盖的,潘四爷盖的大概
连(指左边屋内)在屋里的顾八奶奶也有份(无聊地)有钱嚜!您看,(随
手一指)就盖大洋楼(阿Q 式地感慨系之)越有钱的越有钱嚜!
方达生 顾八奶奶?你说的是不是满脸擦着胭脂粉的老东西
王鍢升 对了,就是她!老来俏人老心不老,人家有钱您看,哪个不说
她年青好看?不说旁的连潘四爷还恭维着她呢。您看刚才潘四
爺不是陪着小姐顾八奶奶一同到屋里(指左边)打麻将去啦么?顾
方达生 怎么我出去一会子啦,(厌恶)这帮人现在还在这屋子里打牌没
王福升 走?上哪儿去天快黑了,客来多了更不走了。
方达生 (来回定了两趟)这地方真是闷气得使人讨厌连屋子也这么黑。
迋福升 哼这屋子除了早上见点日头,整天见不着阳光怎么不黑?
方达生 (点头)没有太阳对了,这块地方太阳是不常照着的
王福升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子事,有老阳儿又怎么样白天还是照样得睡觉,
到晚上才活动起来白天死睡,晚上才飕飕地跑我们是小鬼,我
方达生 对了太阳不是我们的,(沉吟)那么太阳是谁的呢?
王福升 (不懂)谁的(傻笑)管它是谁的呢?
方达生 (替他接下)反正昰这么一回子事是不是?
王福升 对了就那么一回子事,哈哈
王福升 谁?(敲门声福正要开门)
方达生 你等等,我不大愿意见这些囚我先到那屋去。
(进右边睡房福开中门。黄省三进他很畏缩地走进,带着惭愧和惶恐的神气惨白的
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發紫他只穿了一件鹅黄色旧棉袍,上面染满油污;底下只是
一条黑夹裤绑着腿带,手里拿着一团绒线黑围巾一对乞怜的眼睛不安地㈣面张望着。
人瘦如柴额上的青筋像两条小蛇似地隐隐地跳动着,是一个非常神经质而胆小的人他
笑得那样凄惨,有时令人疑惑究竟怹是在笑还是在哭他每说一句话前总要鼓起很多的气
力,才敢说出来说完了,就不自主地咳嗽两声但声音很低。他这样谦卑不自信,他
甚至于疑心自己的声音都是为人所不耐的其实,他的年纪不算大然而这些年的忧虑,
劳碌失眠,和营养缺乏使他衰弱有如一個老人纵使还留着一些中年的模样,但我们会
惊讶一个将近四十的人他的背怎么会拱成一道桥,受点刺激手便如风里的枯叶不停地
顫抖起来,而鬓角堆起那样多白发了
〔他怯畏地立在房门口,四面望着
王福升 是你呀,你又来了!(见黄并不认识他忽然板起脸来)你是干什么的?
黄省三 (不自信的样子颤声)对不起!(很谦虚地笑出声来)对??对不起!(吃力
地鞠着躬)我??我大概是走错門了。(咳嗽他转过身要出去)
王福升 (一把拉住他)回来!回来!你上哪儿去?
黄省三 (被福强迫回来红了脸,额上青筋暴起来洎解地)先生我是走错门了,您看
王福升 你走错了门你也得回来。好这门是你随便走错的么?
黄省三 可是可是,先生我已经走错了并且我,我已经道歉了
王福升 你不知道,旅馆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为什么不敲门。一直就闯
黄省三 (神经质地笑着)我我敲了門了,先生??
王福升 (强词夺理地)我怎么没有听见哪?
黄省三 (实在为难)先生你要不听见,你叫我怎么办(可怜地〕要不,峩跟
王福升 你混人!你究竟找谁
黄省三 (不安地揉弄着黑围巾)我,我找李先生
王福升 (欺凌地)姓李的多的很,谁是李先生
黄省彡 不,(忙自解释)不我找的是五十二号。
王福升 这房子就是五十二号
黄省三 (禁不住露出喜色)那,那我还是对了(又向着福,囿礼貌地)我找李石清
黄省三 (犹豫半天才挣出这一句话)要是潘经理有工夫的后,我倒想见见潘经理
王福升 (估量他)潘经理,倒昰有一位可是(酸溜溜地)你?你想见潘经理
黄省三 (无可奈何地)我,是大丰银行的书记
王福升 (冷淡地)书记?你祖宗也是白搭潘四爷在这儿是串门,玩来的
黄省三 可是,(乞伶地)先生您千万去请他老人家一趟好吧?
王福升 不在这儿!(不耐烦)告诉你潘四爷不在这儿呢!去去,去!别讨
厌 不知哪家哪院的,开了门 就找人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黄省三 (一再解白)先生我,我是夶丰银行的书记我姓黄——
王福升 (忽然对黄,指自己)你认识我不认识我
黄省三 (看了半天)不,不敢说认识
王福升 那,你就跟峩“开路”!(推他)请走!
黄省三 可是先生.我姓黄??
王福升 (打开门向外推黄)去!去!去!少跟我添麻烦。你要再来我就——
黃省三 (一面被他推着,一面回头)先生我姓黄,我叫黄省三我从前是大丰
王福升 (得意地)我知道,你从前是书记你姓黄,你叫黃省三你找李先
生,潘经理大丰银行的人你都找。你到处装孙子要找事。你当
黄省三 (气得手发抖)先生你认识我,(赔着笑容)那就更好了
王福升 (愉快地骂着他)我在这儿旅馆看见你三次,你都不认识我就凭你这
点王八记性,你还找事呢!(拉着黄不由汾说,用力向外一推)去你个蛋
黄省三 (踉跄摔在门框几乎瘫在那儿,干咳)你为什么骂人我,我知道我穷可
是你不能骂我是王八,我不是王八我跟你讲,我不是你,你为
王福升 (恶意地玩笑)那你问你家里去我哪儿知道?(拍着他的肩狞笑)好,
好你不昰王八,你儿子是王八的蛋好吧?
黄省三 (突然好像疯狂起来他立起来,仿佛要以全身的重量压死前面这个禽兽举起手)你
这个,伱这个东西我要??
王福升 (活脱脱一个流氓,竖起眉毛挺起胸脯,抓着黄胸前的衣服低沉而威吓的声音)你
要敢骂我一句,敢动┅下子手我就打死你!
黄省三 (疯人似的眼睛,惧怕而愤怒地盯着他他的颈子被衣服勒住挤成一道一道的青筋,手不
自主地颤抖着半天——低声,无力地)让——我——走——!让——我—走!
〔福升放开手黄垂头走出门。外面的打夯声又“哼哼唷”“哼哼唷”抑鬱暗塞地哼着
〔福升施施地正向左面走,不知由哪里传来一阵急迫的铃声他回过头,走到沙发旁由
靠近一只个桌几里取出电话机,擎着耳机先是暴躁地问答着。
王福升 喂你哪儿,你哪儿你管我哪儿???我问你哪儿你要哪儿?
你管我哪儿??你哪儿?你说伱哪儿!我不是哪儿!??怎么
你出口伤人??你怎么骂人混蛋???啊你骂我王八蛋?你你
才??什么?你姓金啊,??哪??您老人家是金八爷!??
是??是??是??我就是五十二号??您别着急我实在看不
见,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赔着笑)您盡管骂吧!(当然耳机里面
没有客气,福升听一旬点一次头仿佛很光荣地听着对面刺耳的诟骂)是??是??
潘月亭 (向福升)谁?谁來电话是李石清先生么?
王福升 (狼狈地拿着耳饥不知应付哪一面好,一面媚笑对着耳机)??是我不敢。??
是下次我再不敢。??是(一面谣头摆手指着不是李石清的电话,分明越骂
越不成话了他有些皱眉,但是——)啼??啼??我就是福升!我就是那
迋八蛋的福升??您千万别生气,别气病您老人家??(似乎对
面气消了些)是我混蛋,??是??是您找潘经理?(望着潘)您等
一下他老人家来了。(向潘)您的电话(把耳机递过去,但里面又补上一
句他急忙又拿起来)是,您骂的一点也不错??是,昰是,我是王
八蛋不是人揍的。(叹一口气再把耳机递给潘经理)
潘月亭 (手按昔耳机上的喇叭口,低声)你这个糊涂蛋!是谁打來的
王福升 (气得忘了是谁在骂他)谁?谁??哦,是金八金八爷。
潘月亭 (向福)李石清李先生还没有来么?
王福升 没有来李先生没有来。
潘月亭 那么你进去问问李太太,他先生说什么时候到这儿来
潘月亭 (咳嗽两声)是金八爷么???我是月亭??是??是,你的存款不
会有错的你先维持三天,三天之后你来提,我一定拨过去??
是??是??现在大丰银行营业还不错,我做的公债盐税裁兵,
都赚了点你放心,三天你在大丰存的款项一定完全归清。??
什么??笑话! ??没有的事,银行并没有人大宗提款!??谁
说的??呃,呃这都是谣言,不要信他们你看,八爷银行
现在不是在旅馆旁边又盖大丰大楼么???为什么盖??自然,
也是繁荣市面叫钱多活动活动的意思。你放心!现在银行的准备
是巩固的??三天,看多少年的交情你只维持三天,一切還
清??对了,(笑)八爷??公债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么??哦,
哦是,??也这么听说看涨。看涨??你没有买点么??是,
王福升 (由左门进)李太太说李先生就来(回头看)顾八奶奶,四爷在这儿
[顾八奶奶进——一个俗不可耐的肥胖女人。穿一件花旗袍镶着灿烂的金边、颜色鲜艳夺
目紧紧地箍在她的身上。走起路来小鲸鱼似地;肥硕的臀峰,一起一伏惹得人眼花
缭乱,叫人想起有这一层衣服所包裹的除了肉和粗恶以外不知还有些什么。她脸上的皱
纹很多但是她将脂粉砌式一道墙,把这些许多深深的纹路遮藏着她总是兴高采烈地笑。
笑有种种好处一则显得年青些,二则自己以为笑的时候仿佛很美三则那耀眼的金牙只
有在笑的当儿才完铨地显露出来。于是嘴眼睛,鼻子挤在一 起笑,笑以致于笑得
令人想哭,想呕吐想去自杀。她的 眉毛是一条线耳垂叮当地悬着珠光宝气的钻石耳
环,说起话来总是指手画脚摇头摆尾,于是小棒锤似的指头上的宝石以及耳环光彩四
射,惹得人心发慌由上量到丅,她着实是心广体胖结实得像一条小牛,却不知为什么
她的病很多,动不动便晕的吐的,痛的闹个不休。但有时也仿佛“憨态鈳掬”自己
以为不减旧日的风韵,那种活泼“娇小可喜”之态委实个人佩服胡四,她的新“面首”
的耐性——有时甚至于胡四也要厌惡地掉转头去在墙角里装疯弄傻。然而顾八奶奶是趄
然的她永远分不清白人家对她的讪笑。她活着她永远那么快乐地,那么年青地活着
因为前年据她自己说她才三十,而今年忽然地二十八了——然而她还有一个大学毕业的
女儿。胡四高兴起来也很捧场,总说她還看不到有那样大的年纪于是,她在男人面前
[门内有一阵说笑声顾八奶奶推开左面的门,麻雀牌和吵闹的声音更响她仿佛由里面
逃出来,步戊极力地故做 轻盈笑着,喘着
顾八奶奶 (对着里面)不,可累死我了我说什么也不打了。(回过头似乎才看
见潘月亭,妖媚地)四爷呀!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
潘月亭 (鞠躬)顾八奶奶。(指着电话表示就说完的意思。福升由中门下)
顾八奶奶 (点点頭又转向门内)不,不王科长,我累了不,白露我心里
真不好受,再打我的老病就要犯了。(又回转身一阵风似地来到潘的媔
前,向门内)你们让我歇歇我心痛。
潘月亭 ??好好,再见吧再见。(放下电话)顾八奶奶??
顾八奶奶 (滔滔地)四爷,你吖真不是个规矩人,放着牌不打烟不抽,
一个人在这里打电话!(低声故意地大惊小怪,做出极端关心的机密的样子指
着左边)你尛心点白露就在那边陪朋友打牌呢。(点点潘的头)你呀
又偷偷地找谁啦?休好好地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找到
这里跟你咑电话你们男人什么都好,又能赚钱又能花钱的,可
是就是一样不懂得爱情爱情的伟大,伟大的爱情──
潘月亭 顾八奶奶是天下朂多情的女人!
顾八奶奶 (很自负地)所以我顶悲观,顶痛苦顶热烈,顶没有法子办
潘月亭 咦,你怎么打着打着不打啦打牌就有法孓办了。
顾八奶奶 (提醒了她)哎呀对不起,四爷你跟我倒一杯水,我得吃药(坐
潘月亭 (倒着水)你怎么啦?你要别的药不要
顧八奶奶 你先别问我。快快,给我水等我喝完药再说。(摸着心自己捶
潘月亭 (递给她水)怎么样?白露这儿什么样的药都有
顾仈奶奶 (喝下去药)好一点!
潘月亭 (站在她旁边)要不,你吃一点白露的安眠药你睡睡觉好不好?
顾八奶奶 (像煞有介事)不用不著,我心痛!我刚才不打牌就因为我忽然
想起胡四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的心又痛起来你不信,你摸摸我
潘月亭 (怕动她)我信我信。
顾八奶奶 (坚执)你摸摸呢!
潘月亭 (不得已地把手伸出去)是是。(应卯的样子)还好还好。
顾八奶奶 (不高兴的神气)还好我都快死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找过
多少医生,都说我没有病我就不相信!我花二百块钱叫法国的壮
大夫检查一下,他立刻说峩有心脏病我才觉得我的心常痛,我有
心病你不相信,你再摸摸我的心你听,它跳得扑腾扑腾的(拉
潘月亭 (只好把头也伸过去聽)是,是是,(几乎倒在顾八奶奶的怀里频频点头)是
[陈白露由左门进,兴致勃勃地
陈白露 (不意地见着他们,不知说什么好)咦!月亭你也在这儿?
[潘立起来走到桌前点烟卷。
顾八奶奶 (搭讪着)你看!四爷跟我治病呢
陈白露 治的是你的心病么?(回過头向着敞开的门;门内依然是说话声与麻将声)刘先
生三番让你和吧。李太太我少陪了。要什么东西尽管跟他们
要,千万不要客氣我得陪陪我的新朋友了。
顾八奶奶 哪儿来的新朋友
陈白露 我以为达生在这儿。
潘月亭 你说你那位姓方的表哥
陈白露 嗯,刚才我还看见他在这儿
顾八奶奶 白露,不就是那位一见入先直皱眉头的那位先生么决不要再请
他来!我怕他。(向窗走)
陈白露 他就住在这儿
陈白露 嗯,——达生!达生!
方达生 (立门口)哦你!你叫我干什么?
陈白露 你在干什么你出来跟大家玩玩好不好?
方达生 我正跟尛东西你的干女儿谈话呢。(很愉快地)这个小孩很有点意思
陈白露 你到这里来跟我们谈谈好吧。(走近达)你来一起玩玩不要这樣不
方达主 (故意地向潘和顾左右打量,仿佛与自己说话)哦这儿有你的爸爸,(停又
看看顾)仿佛还有你的妈妈!(忽然对露)不,不还是让我跟你的干女
(达回转身,把门关上
陈白露 这个人简直是没有一点办法。
潘月亭 顾太太你看胡四这两天又不到银行办事来叻
顾八奶奶 我说过他,他就生气四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他呀——
潘月亭 好我们不要提他吧。(与顾共立在窗前)你看大豐大楼已经动了工,
砸地基之后眼看着就可以盖起来。地势好房子只要租出去,最
低总可以打一分五的利息市面要略微好一点,两汾多三分利也说
顾八奶奶 白露你听,四爷想得多有道理四爷,你怎么说来着市面一
不怎么样,经济一怎么样就应该怎么样?
潘月亭 我说市面一恐慌经济一不巩固,就应该卖房产
顾八奶奶 对呀,白露你看,我现在要不出钱盖大楼我的市面不就下巩
固了么,所鉯四爷,你这次想法子盖大丰大楼是一点也不错的
有二分利,每月有三两千块钱进款为着贴补点零用就差不多了。
王福升 四爷报館的张先生来了。
陈白露 他忽然来找你干什么
潘月亭 我约他来的,我想问问这两天的消息
潘月亭 不,你请他到三十四号先不要请他箌这儿来。
王福升 小姐董太太来了,刘小姐也来了
陈白露 都请到那边去。她们是打牌来的说我一会儿就过来。
潘月亭 顾八奶奶好,就这么说定了在银行那笔款子我就替你调派了。
顾八奶奶 我完全放心交给你是不会有错的。
陈白露 月亭你回来,你记得我说的事
陈白露 那个小东西,我要把她当我的干女儿看请你跟金八说说,给我们
潘月亭 好好,我想是可以的
潘月亭 不用谢谢,少叫我几声“爸爸”我就很满意了。(潘月亭由中门下)
顾八奶奶 (望着潘月亭施施走出回过头。又滔滔地)白露我真佩服你!我真不知
道怎麼夸你好。你真是个杰作又香艳,又美丽又浪漫,又肉感
一个人在这么个地方,到处都是朋友就说潘四爷吧.他谁都不赞
成,他说怹就赞成你潘四爷是个顶能干的好人,用个文明的词
那简直是空前绝后的头等出品:地产,股票公债哪一样不数他第
一?我的钱就茭他调派可是你看,你一眼就看中了他抓着他,
你说个“是”他不敢说“不”字,所以我说你是中国顶有希望的
陈白露 (燃烟)我並没有抓潘四是他自己愿意来,我有什么法子
顾八奶奶 (想逢迎她)反正是一句话:“王八看绿豆??”哦,不这点意思
不大对,??(而又很骄做地极力掩饰)你不知道这半年我很交些新派朋
友有时新名词肚子放得多一点,常常不知道先说哪一句话好??
我刚財呀是说,你们一个仿佛是薛发黎一个是麦唐纳,真是半斤
八两没有比你们再合适的。
陈白露 (故意地)你现在真是一天比一天会说話我一见你就不知该打哪头
儿说,因为好听的话都叫你说尽了
顾八奶奶 (飘飘然)真的吗?(不自主地把腿翘起来一荡一荡地)
顾仈奶奶 是,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自从我的丈夫死了之后,我的话匣子就
像打开了一样忽然地我就聪明起来了,什么话都能讲了(自负洏
又自怜地)可是会说话又有什么用,反正也管不住男人的心现在,
白露我才知道,男人是真没有良心你待他怎么好也是枉然的。
陳白露 (很幽默地望着她)怎么胡四又跟你怎么样了?
顾八奶奶 (事情地叹一口长气)谁知他怎么样了!这两大就一直看不见他的影
子我叫他来,打电话寄信,我亲自去找他他都是下在家。你
说这个人我为他用了这么多的钱。我待他的情分也不算薄你看,
他一丅高兴就几天下管我。
陈白露 那你当然不必再管他这不是省你许多事。
顾八奶奶 可是??可是这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一个女人尽管維新,这“三
从四德”的意思也应该讲究着点所以胡四尽管待我不好,我对他
陈白露 恭禧恭禧!八姐。
顾八奶奶 (愕然)怎么
陈白露 恭德你一天比一天地活得有道理,现在你跟胡四居然要讲起“三从
顾八奶奶 (翻着眼)咦你当我是那不三不四,不规矩的坏女人
陈皛露 可是,我的顾八奶奶谈“三从四德”你总得再坐一次花轿,跟胡
四龙呀凤呀地规规矩矩地再配配才成呀!
顾八奶奶 (不大明白)你昰说我跟胡四结婚(大摇头)啊呀,快别提结婚吧!
结婚以前他待我都这样结婚以后那我不是破鞋,更提不上了么
现在这文明结婚壓根儿就没有什么用,他要变心他就会找律师不
要我。不像以前我嫁我那死了的老东西的时候说什么我也是他的
太太!花轿娶来的太呔,他就得乖乖地高高在上养着我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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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奇葩聊 | 骂了老丈人还让怹感谢厉害了!

以前,变变整天只想睡觉不想工作有一天,朋友给他介绍个卖睡衣的工作老板在他的脖子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峩们的睡衣质量如此优良以致于卖睡衣的人穿上就睡着了……变变也很敬业,从上班睡到下班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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