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小时候是学校老大长大了很自卑的环境长大了自卑,走到高裆的环境里面就全身发抖。

我不敢去高档的场所,肯德基都不敢,感觉在那样的环境像只丑小鸭,走在街上以为别人都在看我,自卑极了_百度知道
我不敢去高档的场所,肯德基都不敢,感觉在那样的环境像只丑小鸭,走在街上以为别人都在看我,自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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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你有没有国家主席引人注目?有没有明星这样光彩照人?都没有哈?所以,你害怕什么?他们那么出名,还不是有很多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你一个普通人自卑什么?除了自己的亲人朋友记得你,谁还天天关注你呀!所以说以后你要昂首挺胸起来,走自己的路,别人不知道你是谁
看来的帮你找回自信,你是百度上遇到的第二个自卑的人,第一个已经帮她建立起自信了
怎么建立自信?
从很小的事开始,首先找到你在回避什么,不用告诉我,你问自己,心灵深处到底是因什么事开始自卑的,先找出原因
对自己外貌不自信
这个非常简单,其实你并不差,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形势吧自己表达出来,电视剧经常看到一些相貌平平的主角,改头换面之后居然就变了一个人,有时候不仅是着装和发型,而是语言表达和肢体表达
安全感,这个你应该安心才是,用你的话说你自己都对自己外表自卑了,试问谁还会打劫你呢
试着改变适合自己的发型,穿一些小清新公主风的衣服,最主要是随时给别人一个笑脸,慢慢的气质就提上来了
这样你就自信了
恩,我试试吧
有时候又很自信,比如看见好笑的事就会很自信
恩,你多找这样的事,给自己累积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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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自己,肯定自己
人与人没有贵贱,只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观念,每个人开始的起点,所以产生了价值,你觉得自己价值有多大?不是看你现在有多少能力,而是看你能够创造多大的价值,你现在不如人,却不代表你比别人弱
说的很对,但是不自觉的就会自卑
你不必自卑,你的人生你才是主角,你认为主角有必要看配角的脸色吗?你只是起点低了,又如何能说明你很差!别在乎别人,有一句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你独一无二,所以你有你的价值,这些需要你自己发掘
你是女孩吗:多大了
你还读书吗
你长的好看吗
相信自己就是生活的强者,不要自卑,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怎么建立自信?
你多大,至于吗?。
不自觉的就想到自己不如别人,自卑
爆照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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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  老虎在山林它是百兽之王,到了沙漠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  这句话是王小禾对吴过说的。后来吴过在大学图书馆看到了司马迁宫刑之难时的感叹:“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监牢之中,摇尾而求食。”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1992年7月的吴过就是一条丧家之犬,而且是一条被人用石头棍棒逼进了死胡同的丧家之犬。  二十一岁的吴过7月前在湘北农村小学做代课教师。其实这里有必要交待一下乡村代课教师的概念。  吴过所在的那所小学校在半山腰,是当年的公社林场改用的,一共是两间房子,一间是教室,另一间储放教学用品学生作业本兼老师的厨房兼吴过的休息室。一二三四年级在一个教室上课,当时有个称谓还很好听,叫“复式班”。也就是老师上一年级的课时,其它年级的学生在下面老马识途般随声附和,哇啦哇啦煞是热闹;上四年级的课吧,低年级的学生在下面逗逗打打,间或一两个裂开吊满鼻涕的嘴巴呀呀哭喊,吴过就吼:都滚出去到外面耍!于是学生作鸟兽散,吴过又走出教室吼:不要跑远,不准超过老樟树的界线!学校自然只有吴过一个老师,语文数学政治劳动体育音乐美术功能齐全,当然也兼职校工。吴过一敲吊在檐下的半个破犁头: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孩子们就像听到农妇丢食的小鸡呼啦啦冲进教室里,上课了;如果敲:叮、叮、叮……小鸡们就走出教室三三两两到草丛里找虫子啄菜叶。体育课的教具是一只破了皮的篮球,几十个人扔来踢去,咕噜一声滚下山要捡半天;音乐课,吴过那支读高中时用的口琴能派上用场,老师吹一句,小鸡们跟着叽叽喳喳地唱“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吴过代了一年半课,工资和村会计一样多:一年720元,合两块钱一天。上半年母亲就劝吴过改弦易辙去跟了姑父学道士,道士好呀,吹吹唢呐念几句经,死个人做场法事,东家少不得封个百把块的白包子,带把香烟一条多,过儿你识字又多,嗓门儿响当当象铜锣,天生你是学道士的料嘛。你上一任的王木生老师现在不也是做道士?现在横十里竖十里谁家死人不先请他呀,家里早就起了三个头的楼房了,比村支书的房子还气派哩。吴过就笑:经常和死人打交道,夜间女鬼来找你儿怎么办呢?母亲骂儿子猪脑壳,学道一事也就不再逼迫了。  没学道自然没有女鬼找上门来,但教书也有女人找上来,还给吴过惹了一屁股麻烦。  小学校在山腰。山顶住两户人家,出了两后生,付彪和付雄;山脚住两户人家,出了两姑娘,桃子和杏子。后生们似乎一年四季都干同一件活——挖树蔸子,然后一担担运往集上的酒厂换钱。姑娘们似乎一年到头也干同一件事——放牛,边纳鞋垫。后生们“喀嚓”的羊镐声一停,山歌就响起来:哎耶,郎在院子捣磨盘啰——,山下姑娘就接着唱:唉嗨,妹在屋里织麻毡哩——。山歌互答,此乐何极!  桃子杏子有时放牛到学校边,口渴了也到吴老师房子里讨一瓢水喝,一来二去大家都熟了。有时候就开起了玩笑来,那天桃子仰起头来喝水,吴过就看见两个颤悠悠的奶子,山里姑娘不习惯穿乳罩,两颗山楂样的乳头神气活现。  吴过就说:你在树丛里捉了两兔儿哩,桃子。  桃子就装聋卖哑:没呀,在哪哩?  还没呀,还在动哩,两个鼻头儿红的啦。  小吴老师,真没哩,如果有捉住了就是归你的了。  真的吗?桃子你把兔子藏在身上也不怕痒痒呀。  没有就没有,不信你搜查!桃子索性装傻。  吴过就试探着走过去,假装开始摸起桃子的兜儿。  让我们原谅我们年轻的朋友们吧,亲爱的读者。这是在湘北的大山里哦,一个没有用电照明的山里,一年到头生活的圈子极大多数人没有超过方圆十里,高中毕业生吴过和不识字的村姑桃子都是被寂寞逼得几近麻木的年轻人!  吴过的手碰碰桃子的胸部,说:兔子在这啦,还不承认呀。  桃子就闭了眼,喘气声象小母牛,说:捉住了就是你的。  吴过手开始发抖了,到底还是掀开了桃子的衬衫,桃子的双乳如两只热腾腾的馒头,柔软而韧性十足。吴过像饿了几餐的乞丐,将头扑到桃子有浓郁汗味儿的胸口上去……桃子就呜咽着哭,把吴过的头拼命往胸口按。  两个年轻人都被青春期的毒酒灌得面红耳赤。  吴过的头抬起来,眯了眼看看窗外,惊奇地发现一忽而太阳变成了十多个,一个个光灿灿的在燃烧,热气逼人。桃子擦着乳房上的口水:小吴老师,明天桃子还让你捉兔儿哩。  桃子和杏子是好得像一个人的姐妹,两个西葫芦连着蒂儿,一个红薯你一口我一口。桃子的快乐自然不会不让杏子分享。桃子喝了陈年米酒般的目迷神痴,杏子就吊着脖子望见山墙上腊鱼的猫一样嗷嗷叫:我也要小吴老师去捉兔儿。  杏子不是兔子,是蘑菇儿。但蘑菇散发出潮湿的木香和晨雾的清新,小吴老师小心翼翼地一遍遍采摘,杏子就说:小吴老师,杏子愿意让你天天采蘑菇儿。  代课老师吴过,寂寞的代课生涯中从此以后有了更丰富多彩的内容,有时捉兔子,有时采蘑菇,繁忙并快乐着,甚至感觉到莫大的幸福。但兔子是猎人瞄准了的,蘑菇是山民划了圈等着长大再采的,吴过断然没有捷足先登的道理。  期末快到了,吴过那天刚捉过桃子的兔子,付雄在老樟树底下红着眼睛,就像一条刚吮过血的狼。吴过刚要打招呼,狼就挥舞四蹄扑上来,吴过胸口立马中了一拳。吴过在学校是体育委员,拳脚功夫不错,三招两式就放倒了这个莽夫。吴夫子,你妈的×!等着瞧吧!付雄爬起来恶狠狠地走了。桃子说:小吴老师你快跑吧。原来桃子和付雄,杏子和付彪,都是订过亲并受过了彩礼的,只等男方有钱就结婚了。人家的兔子人家的蘑菇还没尝过鲜哩,你吴过就动了筷子嘛。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快走吧!桃子又说。  吴过对山里野蛮的民风是了解的,每年都有几个人死在砍刀下,死在猎枪下。吴过不是怕,只是认为不值得和这些人拼命,“玉石俱焚”,高中文科班高材生吴过理解这含义。于是当天晚上找母亲拿了一百块钱,坐汽车后坐火车南下广东了。别了,孩子们;别了,兔子和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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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吴过这时候就狼狈不堪,像一条丧家之犬。  先前听说有几个同学在南方S市打工,只是不清楚他们具体在哪个地方,而且他们湘北县大部分人出外打工都在S市。山不转水转哩,说不定能邂逅到熟人。在S市车站下车后,吴过把头转换了几个360度,就感觉自己是一条罩在网里的鱼,或者在大山里迷路的孩子,突围不出去了。  那时候流行一首歌,大街小巷都在唱: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回头……吴过瘪塌的肚皮就有了点精神,老鼠样在街头的自来水龙头上灌两口凉水后又开始转悠。从中午到晚上,街道已是华灯初上,竟然又转到了车站来!市区没有工厂到哪儿找工呀。李过知道繁华的城区不属于他,只想到有着许多和自己命运接近者的工业区去呼吸,去生存。  “茶花镇,两块!”中巴车上的拉客崽操着夹生的普通话在身边喊。吴过想也没想就跳上了车,管他娘的,先逃离不属于自己的城区再说吧。
  中巴终于转来转去兜了一车客,吭哧吭哧老牛拉破车地跑了一袋烟工夫。买票了买票了!十蚊一个!拉客崽喊道。不是说好了两元一个吗?后面有几个不懂事的乘客刚嘀咕一句,“噼叭”每人脸上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括子!丢你妈的草×!两块钱是上车费懂不懂呀?拉客崽手里拿支钢管在收钱了,谁敢不掏呢,人家是地头蛇呀。
  吴过脸上的汗水像无数条蚯蚓在蠕动,脸胀得通红:大哥,我只有两块钱了,真的。拉客崽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你老母!两块钱想坐车呀?吴过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盒刚抽了两支的金芙蓉烟,递到拉客崽跟前,这个给你吧?拉客崽就笑,接过烟看看,五指握拳一用力,烟盒就扭曲成一团麻花。车停下了,下车吧!拉客崽手指车门拽住他往外拉。外面黑得如一桶柏油,化都化不开,跟家乡没有电灯的夜色并无二致。吴过下车后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尾灯,忽然不怯了,从地上摸索到一枚石头,朝中巴掷去,“叭叭!”玻璃破碎的声音传过来十分悦耳。车马上停下了,几个手执家伙的向他奔来,吴过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黑夜扎进去……  吴过,当时你是一匹被人猎杀的狼哩,机缘巧合你还跑进了羊圈里。王小禾后来说。
  茅草和芭蕉仿佛盘丝洞的蜘蛛精老是缠住吴过的衣服或者旅行袋,冷不丁一只黄鼠狼跳起来直撞到人的裤裆口。他不知道自己在黑夜里窜了多久,他唯一渴望的是光明,哪怕是家乡那种萤火虫一样的豆油灯也行。直到现在,想起那种沉甸甸的黑暗吴过还不寒而栗,是的,黑暗是有重量的,能像包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转过一个林子,眼前就豁然开朗了,那一片白花花的灯光耀得吴过眼睛发昏了。然后,沙漠里的旅人突然发现一泓清泉一样,狂奔过去。  吴过是被风飘零而来的一粒蒲公英籽儿,停泊在这丛灯光下就生根发芽了。
  这是S市的一所最著名的大学了,校园到处灯火通明,静谧而富有生机。吴过就像一条觅食的野狗一样,沿着学校的围墙踉跄地踯躇,路灯拉得他的影子老长老长的像一条弱不禁风的杉篙苗子。吴过感觉到自己就要趴下了时,围墙尽头蓦然出现了一块牌子:庆丰商标厂。门卫室穿制服的两个汉子正在打盹儿。吴过再也走不动了,放下包,摸摸鞋垫下最后的二十块钱还在,靠着厂外的围墙就一截木头般倒下了,汗馊味儿倾刻就十里飘香地吸引了周边的蚊子前来联欢,他管不着了,不一会就睡死过去……
  庆丰商标厂老总章麟的皇冠轿车深夜三点多钟开到了厂门口,两个车灯鬼眼一样照得地面一片雪白,喇叭“嘀嘀”叫着。门卫擦擦眼屎猛然看到老板回来,弹簧一样蹦起来按住拉闸门开关,右手掌翻到太阳穴敬礼,样子像极了提线木偶。章老板却不开车进门,拿眼睛瞟定厂门口那堆垃圾一样的东西。门卫猛然醒悟,走出来看到了那个抱着旅行袋睡得猪一样的流浪汉。  快起来!这地方不能睡觉!门卫用脚踹踹吴过。  吴过睁开眼揉一把,看见了门卫的制服,再看到了开着车灯的轿车,用手撑住围墙想站起来,但膝盖骨已经象电击一样发麻,又轰地一声坐在地上。门卫伸出手试图拉他起来,这时候,章老板的车门开了,美艳绝伦的公司会计王小禾走了出来。  今晚章老板请客,办公室几个人在梦都娱乐城唱歌跳舞,都喝了些酒,一个个兴致勃勃的。  人家是个找工的,让他呆到天亮吧?王小禾看了看吴过的眼神,说。  老板章麟也走下车,对吴过说:你的身份证呢?吴过迟疑了一下,从裤袋里掏出身份证递过去,嗫嚅着:我不是小偷,不是。  这时候王小禾就银铃般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没人说你偷东西了呀,哈哈。凑过去看了一眼吴过的身份证,不笑了,说:章总,是我老乡哩,好近的老乡。  哦?章麟眼镜后面的眼珠子有好些血丝,看了吴过的脸,又看王小禾的脸,仿佛老乡应该长得有几分相象才合理一样。深夜其实有点凉,夜风吹拂着小禾薄薄的连衣裙,裹在身上一样,于是纤细的腰,丰满的胸脯,圆润的屁股活灵活现,章麟有点挪不开眼睛了。  车后箱有床毯子,给他盖吧。老板章麟忽然说。  王小禾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打开后箱,抱出毛毯放到吴过面前,和老板上车进厂去了。
  7月份南方的太阳毒辣得很,八点钟不到就晒破脑壳了。吴过将毛毯叠好,送到门卫室,说:师傅,这是你们厂昨天晚上借给我的,麻烦帮我还过去,谢谢了。门卫师傅笑笑:你和王小姐是亲戚吧?昨晚她交待让你进厂冲个凉,进来吧,上二楼右边进门是男工宿舍,第三间还有一个空床,东西放那儿。  庆丰商标厂其实是一个才三百来人的小台资厂,所有建筑物就是一栋呈“7”字形的二层楼房。下面一层是厂房,百几十台提花机轰隆轰隆响个不停,边上还有一个办公室;第二层是员工宿舍,男的一边女的一边,用木板隔断成鸽子笼一样的许多间房子,员工床铺上的被子仿佛菜场的猪内脏姹紫嫣红琳琅满目。  吴过走进第三间宿舍门口,迟疑不决地推开门,房间内好象没有人在,但又明显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发出来。吴过再细看时,里面有一间床在抖动,一个壮实得牛一样的家伙正在拼命用双手抓住下面第三条腿做活塞运动,口里哼哼叽叽,呲牙裂嘴,头上的汗水热汽腾腾,脸孔扭曲成一面哈哈镜,五官都错开了位置。吴过正尴尬地进退两难,那家伙却发现了他,停下手拉过被单掩住那条气势汹汹的玩意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天热死了,浑身痒痒的难受,新来的?  算是吧,你好,我叫吴过。吴过就想伸出手去握,但一想这家伙的手刚才用过,就缩回来抠后颈脖。那精力过剩的家伙叫魏忠福,他热情地引导吴过把行李和毛毯放在那个空着的上铺,然后拎着桶到楼下冲凉去了。
  吴过感觉自己是一只耗子。严格来说,还不如耗子,人家看到耗子还喊几声打,吴过这三天没有人理睬。本来他打算洗完澡就拿起行李出厂门的,但总得向人家王小姐道声谢谢吧?不然多不象话儿。于是走到办公室门口瞄瞄,里面有好几个柳条儿样的美女,清一色的白衬衫蓝裙子。昨天晚上睡眼惺忪的实在没有看清王小姐长什么样儿,本来想鼓起勇气进去问问别人,但一眼瞟见门口大镜子里自己那个鬼一样的影子,脸孔黑得象家乡的那个补锅匠,一头长得盖过耳朵的头发活脱脱乱茅草一摊,于是刚鼓足的气就象扎穿孔的气球蔫了下去。  你不是和王小姐是亲戚吗?急着走干嘛,人家会安排你的。魏忠福看到吴过收拾行李就说。  是呀,出了厂门到哪儿去?二十块钱能对付多久?吴过想想心里先自怯了场,呆两天吧,到时人家赶走再说。  好在庆丰厂饭堂是免费供应员工的,吴过餐餐随魏忠福去吃饭倒也无人过问。饭罢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把工牌押在门卫室逛街去了。吴过就壮着胆子到厂里东转转西转转,看到别人就脸上挂满媚笑,仿佛村里欠了大队提留款的光棍老二。人家也笑笑,以为是新来的杂工。车间里几十台提花机哐当哐当震耳欲聋,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丝线就织成了图案漂亮的商标,吴过就眼珠子直直地看半天,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吴过希望能在车间或走廊上能碰巧遇见王小姐一次,当面向她道谢,就连道谢的语气和动作也在心里面暗暗演练了多少回了,应该是态度诚恳又不卑不亢,就像入了曹营的关羽。不过有时候吴过又怕遇到王小姐或老板什么的,毕竟那天早上人家只是吩咐门卫让洗个澡的,这样赖上几天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心情好象没有阉割净身就进了宫的韦小宝有点提心掉胆诚惶诚恐。吃人家的嘴也软,无以为报,吴过有时拿起扫帚看到哪儿脏了就打扫起来,一丝不苟得比清洁工还认真。饭堂边的洗碗槽经常员工忘记关水龙头,自来水哗哗一流就是半天,吴过就等大家都走后,一个个关牢。
  好文留座!
  第三天还是没有遇到王小姐,也没有人理睬,吴过打算吃过午饭无论如何是要走了,这样呆下去算什么?  吃过饭,关上最后一个水龙头,吴过就准备上二楼宿舍收拾行囊。刚走到楼梯,后面一个人噔噔噔地跑上来,一边喊着:先生,先生。吴过没在意,先生这称呼应该是叫有身份的人吧?和自己断然是扯不上关系的。但那人却冲上来扯住了他的衣襟:先生,您等一下。  我?吴过手指头点自己的鼻子。  那人说:总经理要你到办公室来一下,请跟我来。  吴过忐忑不安地走进办公室,才知道那天晚上下车的男人是总经理。总经理三十来岁,黑,嘴唇很厚,戴个金丝眼镜,目光射出来有点阴冷。  “饭堂水龙头是你关的?”总经理问。  “是。”吴过心里一阵窃喜,知道不是坏事。  “为什么要关?”总经理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可惜。”吴过说。  哦?总经理不语了,场面沉默下来。  “你读了书吧?”总经理忽然问。  吴过说:“读过高中,当过老师。”  是吧?总经理让那个叫吴过进来的小伙子拿来张入职表,吴过拿笔杆时手腕有些抖动,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填好后,总经理在表上签了个名,说:到外面办个手续吧,安排你在办公室绘图部上班。  那一刻,吴过只想捧住胸口,生怕心脏像只雀儿飞了。  总经理章麟的签名很怪,可能是用“麟”谐音“0”吧,一个大圆圈将草写的“章”字套起来,但又露出了头尾,像极了一只伸头张尾的乌龟。但吴过看来简直就是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格外动人。
  吴过第一天上班就在玻璃门了撞了头,咚的一声,办公室里人都笑起来了。哈哈哈,哈哈,有个笑声格外清澈响亮,吴过从笑声中马上就认出了王小禾。他红着脸向她望过去,心里登时就仿佛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天啦!这女孩美得天仙一样,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披在肩上,明净的额,两只笑得弯月样的眼睛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儿泛起两朵红云。她迎着吴过的眼光点了点头,似乎还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吴过却局促地掉过头,径直走向绘图部的座位上。  绘图部主管柏忠妹是个四川妹,吴过的第一感觉是:刻薄。这女孩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芦苇,充其量不超过三十五公斤。长相倒不算难看,皮肤白得就似扯了无数道的白面儿,只是少了些血色。两只眼睛大而空洞,秋天里的天空一样青白色。头发黄黄的仿佛霜打过的野草。脖子上青筋突出来像极了暴雨后地面上蠕动的蚯蚓。  后来吴过得知柏忠妹的男朋友是生产主管田小亮时,大吃一惊!田小亮身高近一米九零,体重二百多斤,跟小孩子一样大小的柏忠妹站在一起,真是“绝配”!  柏忠妹的嘴唇薄得象两页纸一样,但说话又锋利得像两面刀子。  柏小姐的两面刀子第一天就割得吴过昏头昏脑的:“这是办公室知道吗?上班时间不准做工作无关的事,不准故意多跑洗手间,不但自己的办公桌要整理好,整个部门的卫生都要清理好,我们都是这样来的知道吧?你看你看,坐姿要恭敬知道吗,你不要翘起个二郎腿知道吗?刚说你呢,对上司要尊敬要服从,工作做完后每天要汇报,这里没有谁手把手教你知道吗,自己多看多练……”吴过就笑,笑出十二分的谦虚谨慎十二分的惟命是从十二分的老实巴交。
  绘图部其实工作十分简单,虽然也算是技工。无非是一边拿个扩大镜看样品,一边在画满经纬线上的白纸上描出图样。或者用电脑制图,软件更是方便。虽然柏小姐从来没有主动培训过吴过什么,但不到一个月,吴过也能独当一面操作了,而且速度一点也不比柏主管慢。柏忠妹从此就看吴过更不顺眼了,常常不经意间用两把刀子样的嘴唇割吴过几下。  大凡动物,都有排异本性。吴过家乡有一个逃荒过来的四川人安家落户了,几十年了在村里人面前还得一直陪着笑脸,有理都亏三分,说话不敢大声,做事循规蹈矩。村子里三岁的小孩子都得罪不得,摊派建设工,最重的是到他头上,村里分田分地,最差的是他的。吴过心里也暗暗为之不平,但也无能为力。吴过现在的处境也跟异乡人差不多,做人做事小心翼翼。特别在精干的柏忠妹面前,更像个屁颠屁颠的跟班小子。有时候吴过自己阿Q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过后自己就摇摇头苦笑,心里把柏主管的雌性长辈侮辱一遍才平衡。
  三  庆丰商标厂办公室里总共才那么八九个人,老板章麟很少呆在办公室里。除吴过他们的绘图部有三个人,其余部门都是单枪匹马的,生产主管、业务主管、统计员、会计、出纳等等,除生产主管田先生是个男人外,几乎全是女将。吴过看得出,大家看王小禾的眼神就是不一样,怪怪的,有点蔑视,又有些敬畏。  王小禾的美丽是那种超凡脱俗的美丽。在吴过看来,比任何电影明星都更有一种隽永的味道。象大峡谷里的山茶花,洁白,清香,雅致,一尘不染,而且生长在崖壁上的峭处,临风而舞,生动多姿。她总是披一头长长的秀发在肩上,衬着细细的的瓷器一样的脸庞,仿佛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但她大圆又大的眼睛却是任何洋娃娃都没有的,长长睫毛下发出的光看人亮晶晶,像钻石一样闪着华贵的光辉;静下来沉思时眼光又是那么恬淡如水,像秋天有月的夜晚,宁静清新。  她是孤独的,吴过感觉。  王小禾的办公室在公司会议室里间,和章老板的办公室隔邻,很小,没有窗户,白天黑夜都须开着日光灯,给人一种惨白的感觉。吴过那次带客户进去过一次,王小禾当时正在看一本三毛的书,眼睛似乎还有些泪痕。  她很少说话,但又不失礼貌,每天早晨上班,王小禾总是会对各位同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脸,然后点点头或者说早上好,但笑容稍纵即逝。吴过记得自己睡在厂外那个晚上她爽朗的哈哈大笑,可现在从来没听到过了。
  午后,办公室的人正俯在桌子上打盹儿,面如桃花的王小禾拎着几个大塑料袋进来了。“起来起来,人间美味呀!大家有口福了!”一阵风一样将袋子里的泡沫饭盒往外拿,她的热情开心有些做作,演戏一样。大家于是像从龟壳里钻出头一样擦擦眼睛,除了田先生和吴过,其余的女将们又将头埋下来继续睡觉。王小禾的脸僵了一下,笑容像一块定格的照片贴在上面,说了声大家请便就匆匆忙忙出去了。田先生和吴过走过去,饭盒里的美味有些吴过连见都没见过,吊烧乳鸽,烧鹅、脆皮乳猪、白灼虾、炸猪排……吴过的肚子就沼气池一样泛起了饥饿的气泡来。工厂饭堂里的伙食确实难吃,少油没盐的,一周一次肉菜,半月一只鸡腿打牙祭,经常是豆芽、豆腐皮、海带,吃得人眼睛都发绿。看到田先生伸手拿虾吃,于是也扯了只烧鹅腿来开洋晕。  大家这时候都抬起头来了,很吃惊一样看着吴过油腻腻的嘴巴。柏忠妹看到田先生在吃虾,冲上前来抢下嘴巴外面的半个虾尾巴扔在地上:“没吃过呀!臭田鸡!拾人牙惠,你就吃不要脸的东西!叫你吃,叫你吃!”还拿脚对着地上的半个虾尾巴踩几脚。其他的人哈哈大笑,田鸡只得吐掉到嘴里的美味,也苦笑着摇头回到座位上去了。柏忠妹不罢休,将几个饭盒里的佳肴全部恨恨地往垃圾篓里倒,吴过手里拿着那只烧鹅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傻瓜一样愣在那里。
  怀着隐隐约约的不平,吴过很想把这些告诉小禾。但他又对所有的事情不清楚,只是感觉像一桶粥混混沌沌,复杂得一道解不开的方程式般。而且,他还从未跟小禾单独说过话,专门去找她说这些?长舌妇一样飞短流长?不是个男人所为,呵呵。吴过自己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上班这么长时间,吴过总希望有机会和小禾单独说点话,不然感觉自己象个忘恩负义之徒。但总没有合适的时机,只有一次早晨,吴过一个人在办公室擦拭台面,王小禾上班进来,他故意用纯正的乡音说:蛮早哩,嘿嘿。颇有点套近乎的意思,他在提醒她,我们是老乡呢,应该讲家乡话更亲近点。甚至想迫切地用乡音聊几句关于家乡的话题,她却用普通话礼貌地回应了他,一阵风进了办公室,眼里同样是那种招牌一样的微笑。
  二话不说,提枪来顶。话说我只收藏还没看,相信美女一定美文!
  @谁家毛蛋
06:48:04  好文留座!  -----------------------------  谢谢毛蛋兄厚爱!
  四  出粮了!  南方人习惯叫发工资为“出粮”,吴过觉得实在是形象极了。听到这个字眼时脑海里也会涌出故乡的秋天黄澄澄的田野,打谷机嗡嗡地轰鸣着,挥汗如雨的乡亲们担着谷子在田埂上健步如飞,肩上的扁担弯了,但脸上的笑容虽然疲惫却充满希望。上半年的早稻价格是十六块多,晚稻不知道涨价否?吴过想到母亲现在应该还在操持着自家的三亩水稻田,心里就沉重得像一块铁一样。  吴过上月上班十六天,工资袋里装了一百三十八块八毛钱,差不多合九百斤早稻谷!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一个月多少工钱,能进厂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再关心工资简直连自己都觉得不近情理。这个数已经让吴过很满足了,听出纳说厂里还从工资里扣除了他三十块钱的进厂押金——别人是要在进厂时就要交的,因为他的情况特殊才这样处理的。吴过于是又从心底里充满了感激,觉得自己实在是遇了贵人,眼里竟有些热热的感觉。  “莫坏了规矩,第一次发饷要出去喝酒啰!”一下班,同室的魏忠福和邵阳崽就夜叉无常一左一右拥住了吴过。  晚上工业区的那一溜大排档好热闹,桌子胶凳摆得龙门阵一样。炒菜的油烟味呛嗓子眼,五湖四海的打工仔打工妹操着各种风格的方言大声地叫嚷着,也有人震天响地猜拳喝酒,喝得昏天黑地。吴过他们煮了条塘虱鱼,炒了个猪头肉,然后叫了几瓶珠江啤酒,杯子也不要,扛着瓶子仰头便吹!  一瓶下肚,话就多起来了。男人的话题无非是女人,钱也谈,但可怜的打工仔们谈钱明显直不起气来,平添自卑而已,相当于精力痿糜的男人谈男女性爱浑身不自在。于是干脆小心翼翼绕过暗礁一样不碰触这个问题,集中火力在嘴巴上讨女人的便宜。  “老魏,种猪,你那个‘摸我’的波波手感怎么样,说说!”邵阳崽脸上的青春美丽痘灿烂闪烁。
  魏忠福最近对河南来的挡车妹莫娥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到了神不守舍的地步。莫娥这女孩吴过也有很深刻的印象,身体异乎常人的结实,皮肤却还不粗糙,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个奶子,简直像两个篮球耸在胸前,浑圆而且挺拔。只要走到街上波涛汹涌,包管男人的回头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吴过也曾经用眼角的余光窥探过她,那时候莫娥正伏在车床上结纱,胸前的钮扣有一颗开放着,吴过就通过层层的纱线将目光从她的胫子钻进去,哇,那条沟还真的深不可测!鼓鼓的肉团粉嫩得像面泥,吴过当时就有了强烈反应。厂里的男人们都故意叫她为“摸我”,还用手掌团一团做个示范动作,甚至有几个这时候会口角挂涎水。“老魏的*****莫娥的奶,庆丰的商标好品牌。”下流的邵阳崽作了个顺口溜,他认为,壮实如牛的魏忠福和莫娥是绝配,做那事儿肯定会公狮和母狮打架一样激烈。老魏开始还害羞地挠邵阳崽几下,接下来就假戏真做地进入角色了。轮到莫娥上机时他提前把场面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打饭时提前排队将两狗男女的餐具都装得满满的;晚上冲凉也拿两只胶桶帮莫娥先接好热水,只差帮人家洗内裤了。这几天晚上问题有了关键性进展,老魏晚上居然能约到莫娥到大学校园的草丛里树林里去散步了!这可是个关键性的突破。那片树林可不是一般的树林,附近工厂的打工崽拍拖找不到既浪漫又不花钱的地方,去小树林是最聪明的选择。没事找事的光棍汉邵阳崽经常一个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去逛荡,就发现过许多美好场景,惊飞不少交胫鸳鸯。邵阳崽说,这里每一颗小草都是男人的精液浇灌的,每一株树木上都涂抹了处女的鲜血。  嘿嘿嘿嘿,种猪故作高深莫测,陶醉在色情中。  “把脑壳埋在那奶牛的两乳间不知道什么感觉哦?”邵阳崽趁机意淫,故意装出神往的表情。  “我说你听哦,邵阳崽,你小时候吃你妈妈的奶记得吧?就是那感觉啰!哈哈……”种猪话未毕,邵阳崽抓住酒瓶往他嘴里直灌,于是,口水啤酒一团混战,两人都搞得眼珠子翻白。  末了,邵阳崽还反唇相讥,你不要以为你那猪婆是个貂婵,跟人家王小禾面前一站,哼哼,猪尾巴草碰到了牡丹花,牛粪蛋比较白玉瓜,承认不?
  厂里的男人谈女人总少不了提王小禾,就象中药里哪个方子都少不了甘草。只是人家一提她,吴过的心里如同自己的衣服让人指手划脚一样浑身不舒服极了。在内心深处,小禾是近乎圣洁的女人,他不自觉地下意识地在精神上想保护她的名誉。但在别人嘴里,隐约地,小禾不是一个简单的打工妹。和老板走得这么近的女孩子还会干净么?何况她是这么让男人魂牵梦萦的女孩!  “家有丑妻,无价之宝,家有娇娥,惹祸根苗。”魏忠福说。接着阐述了莫娥屁股大好生养的原理,胸脯大奶水足对后代营养的保障以及脸孔圆下巴宽旺夫的哲理。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对啊,吴过,你是人家王小禾介绍进厂的,现在发工资了,你也要有所表示不?不要做白眼狼呀!”魏忠福忽然说。  吴过其实一直在想这问题,从拿到工资的那一刻起。只不过如何表示感谢的确是个难题,请人家到大排档吃一顿夜宵?两个人算什么?何况小禾跟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仿佛不相称;象同学一样送她件纪念品?相册或者笔记本什么的,更不象样了,而且不伦不类;要不请她去看场电影?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当儿下好向这两个活宝征求一下意见。  “猪头呀,女人喜欢什么不知道呀?送她一套化妆品不行呀?比如超市里的玉兰油套装那种,包装得多漂亮,她肯定喜欢。”邵阳崽道。  要得要得。老魏这次倒是没有和他抬杠,但马上沉下声摇头,不行不行,金贵着呢,好象要一百几,吴过你买不起的。  仿佛《多收了三五斗》的农民一样,三个人都默不作声了,气氛沉闷起来,只是偶尔咕咚地灌下一口酒。  哈哈哈哈!吴过忽然大笑起来:“男子汉谈钱多俗啊!我有办法了,啥子东西都不用送,说句感谢的话就行了,男儿当自强!将来我吴过有钱了,送她更有品味的珠宝!行不?!来,为咱们兄弟的大好前程,干了!”一句话,三个穷困的打工仔顿然感觉豪气干云,将酒瓶碰得哐哐作响!
  十二点多,脸膛像泼了一瓢猪血样通红的吴过擂鼓一想哐当哐当地敲开王小禾的房门时,小禾秀美的眉头蹙成了一朵小巧的菊花。吴过身上发出的酒气冲得她用手扇动空气,他嘴巴里发出的声音没有半点道谢的语气,手舞足蹈着倒像在向谁示威一样。  “小禾老乡,你知道不……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阿基米德说的……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保证要成为人上人,成为有钱人!成为买得起玉兰油的人!你就看我的吧!……”  “莫名其妙。”小禾低声地嘟囔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他扶到了房中的小沙发上坐下,然后拧了个冷毛巾扶在他的额头上,慈爱的姐姐照顾弟弟一样。  吴过以前很少喝酒,在家乡时偶尔在母亲的酒盅里抿一两口,感觉家乡的稻谷酒很有一股甘洌的芳香,比潲水味的啤酒好喝,而且这酒有点堵嗓子眼。好几回他觉得喉咙满满的想吐出来。  王小禾身上洁白的连衣裙在灯光下几乎有七分透明度,胸前小巧的两个突起很惹眼。吴过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桃子杏子们的小兔子和蘑菇儿,一晃一晃的像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脱口而出:“小禾,你真漂亮……”不料,哇地一口姹紫嫣红芳香四溢的移物吐出来,惊得漂亮的小禾哎呀大叫起来,赶忙拿毛巾捂住吴过的嘴巴。  那晚小禾守到三点,吴过清醒了才自己回到房间,乱七八糟说了很多湘北乡下话。后来她对他说。
  五  时间过得真快,吴过进厂已经两个月了,这期间,他只写过一封信给母亲,母亲不识字,没有回信来。吴过心里常常针扎一样难受,不是责怪母亲,而是担心母亲羸弱的身子。秋收应该正在大忙吧?吴过一想到这些,就有点鼻头发酸,心里暗暗地骂自己不孝,丢下母亲一个人劳碌。隔三差五地梦见母亲,梦里,娘喜孜孜地拿着吴过寄来的信,送给村里做红白喜事应酬的汉明大爹念,汉明大爹抑扬顿挫地读信,母亲的脸上就笑开了一朵盛开的秋菊花,仿佛儿子在外面当了官一样高兴。  这个月出粮后一定要寄钱回家,吴过读书的学费到现在还没有还清,是母亲找放贷的人借的高利贷,五分的息。  柏忠妹现在迷上了琼瑶的小说,上班时间将书放在抽屉里,拉开一条细细的缝,双手捧腮作黛玉状,有绘图要设计,将制作单顺手朝吴过的座位前一扔,头也不抬一下。吴过忙不迭地接过来,做完后又将样稿打出来双手捧到柏忠妹面前,一副低声下气的谦卑相,柏小姐特别受用,装模作样地瞟一眼,“行!有进步。”割人的刀子变得钝多了。  出门在外,同一地方的人格外亲切,彼此间“老乡老乡”叫得热闹。庆丰商标厂的员工以四川、河南、安徽籍人居多,湖南人不多,总共才不到二十个,吴过每一个都认识了,下班后,老乡们自觉地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到宿舍里打扑克牌,或者出去逛夜市,倒也不觉得寂寞。不过,小青年情感丰富,发情期的牲畜一样,男男女女在一块时间长一点,一放开,大家一起轰推波助澜,就有几对开始拍拖,向校园的小树林进军,到最后,只有吴过、邵阳崽四五个暂时没主的光棍汉在一起了。“种猪”虽然不是老乡,因为跟吴过他们要好,也大多时候在一起,当然,主要是大奶妹“摸我”在加夜班这小子没地儿打发。平时只要大奶妹晚上没加班,这两个“良种”天还没黑就到校园草地上抢占那个最隐蔽的“草窝子”去了。
  邵阳崽是个活宝,常常说些下流段子逗得大家肚子笑痛。他的工作岗位是“倒纱”,就是将几百个小纱锭通过机器倒到大纱锭上,隔几层要用废报纸隔一隔,邵阳崽天天上班有报纸看,学了不少书本知识。吴过最喜欢听他的“说文解字”,还别说,这家伙天生有点歪才,有时候还是蛮新鲜的。比如他说过的“卵”字和“穴”字都是象形字,大家都不赞同,邵阳崽也不辩解,拿起笔在纸上画了男人和女人的那东西,哈哈,真是那回事儿!  周六晚上吃过饭,邵阳崽振臂一呼:我请客,去“红山茶”投影厅去看录像!吴过不情愿,手头一本路遥的《人生》还差一小半没看完,他借厂医严春红的,说好明天还给她。邵阳崽坚决不答应,悄悄地在吴过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保证有新鲜东西看,不去你就后悔。种猪几个还嘿嘿地坏笑。  工业区的投影厅都开在夜市的二楼,门口的海报画着的无非是半裸的大奶子女人或者嘴巴滴着鲜血的魔鬼,另外用极简单夸张的文字描述着性快感或血腥的场景。票价倒很便宜,两三块钱一个晚上,最适宜打工崽们消费,天天晚上爆满。  投影厅的空气污浊不堪,浓郁的劣质香烟气味夹杂着人尿的燥味,熏得吴过差点哇地吐出来,恨不得抬腿就走,不过觉得浪费了邵阳崽二块钱太划不来,只得找个位了坐定,回头再看时,邵阳崽、种猪几个都不在身边,各坐各的去了,有意不坐一块儿。奇怪!吴过心里直嘀咕。  投影一开映,忽然好些个女人站起来,在座位前穿来穿去,时常挡住屏幕,但下面的观众没有一个人作声,绅士气十足。是不是查票了?吴过有点紧张:他的投影票在邵阳崽手里。
  很快,一个嘴巴涂得猪血一样女人到了吴过的邻座边,劣质花露水的怪味夹杂着狐臭味儿熏得人要吐。“打波不?靓仔。”旁边那人轻车熟路,一把将女人搂过来,揭开衣服就将双手掐住女人丰满的双乳!吴过这才知道邵阳崽说的“新鲜东西”啥玩意了。女人解开男人的裤带,掏出那一条家伙,摇骰一样一阵摆弄,男人嘴里发出咝咝的叹息声,吐信的眼镜蛇一般,不到三分钟,这家伙抽筋一样死命揪住女人的奶子,空气里马上散发着精子的腥臊气。女人从包里拿出纸巾清理战场,然后伸出手:靓仔,十块钱。  女人上衣都不拉,荡着两个耷拉着的大奶子又朝吴过靠拢来,吴过马上站起身走出了这个充斥着“新鲜东西”的空间——呵呵,摸这种奶?不如回家看《人生》去。
  秋夜,但南粤的天气还是十分燥热,人身上还粘粘的难受。吴过停住脚步靠着运河的栏杆歇会,今天应该是农历八月初五,上弦月还很弯,再过十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年的中秋节是吃不到母亲亲手蒸的荞麦粑粑了,好香的荞麦粑粑哦,母亲喜欢用菜油煎得两面起稣,像月亮一样金黄金黄的。  “干什么?!”忽然,身后一声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吴过转过身,两个穿迷彩服的治安队员围住了他。手里的橡胶棒在月光下透着寒光。  “没干什么。”吴过心里有点紧张,凡是对讲白话的人,他都会想起那次坐车的经历来,打心底地对本地人反感。  “身份证!”  吴过从口袋里的塑料笔记本里掏出身份证递过去,治安员瞟一眼,又递给他。  “暂住证!”  什么暂住证?吴过听都没听说过,茫茫然地望着别人。丢你个老母,冇证?治安员不再用普通话,拿起对讲机呼叫了几声,一辆后面带铁棚子的小货车开过来停在面前。“上车!”将吴过像拎面袋一样丢上去,咔地锁上车门。  什么是世界上最屈辱的遭遇?——落到广东的治安队手里!吴过后来总结。好多年后,吴过自己做了总经理,凡是广东本地的男工应聘,一律问有没有做过治安仔,做过,手一摆,象赶苍蝇一样轰出去。  那晚上的铁棚货车将吴过拉到了治安队后,关进了一个鸽子笼一样的小黑屋里,里面有二十多个人,还有两个女人,挤得转身都难,闷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其中有一对听说是夫妻,男人听到查暂住证吓得往租房的楼顶跑,躲在顶上的蓄水池里,结果,治安队员用长蒿一通乱捅,捅得男人哭爹叫娘,屁股上鲜血淋漓,这时候还在流血。吴过身上的汗珠像洗桑拿浴一样,衣服紧紧地贴着皮肤。  三个小时没有人理他们,有人渴得要死,麻起胆子叫喊:我要喝水!叫了十多分钟,一个治安仔发了善心,从水龙头上接了一瓢水递进来:丢你老母,叫你个头!两个女人要解手,苦苦地哀求:大哥,我要出去解手。治安仔淫荡地笑着:就在里面尿,反正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干不了,怕什么!女人抽泣着,一会儿,地面上响着了淅淅沥沥的声音,一股尿燥味就漫开来。  没有人再发出任何声音,死一样的静,只有呼吸声和哽咽声。吴过忽然觉得胸口堵塞了一样,一个声音不由自主地从喉咙迸出来:“我们又没犯罪!你们有没有人性!”  “哐!”黑屋的铁门踢了一脚,十多个治安仔一齐跑过来,豺狼一样大吼:“谁叫的!出来!丢!出来!弄死他!”吴过顿时吓得浑身发麻,好在大家都不吱声,没一个人承认,治安仔们叫了几声,狗吠一样丢下几句骂又散开了。  晚上十一点多,一个治安仔走到门口,说:“你们都是没有暂住证的盲流!明天送到樟木头去修公路,劳教三个月后遣送回家。现在,有钱的交五百蚊保证金就放人走,没钱的打电话叫亲戚、朋友、老乡、老板等,送钱过来,快点!不然明天就去劳教!”然后指指治安室里的电话,“打电话十蚊一个,先交钱后打电话。”
  黑屋子里的外来人,没有一个身上有五百块钱,陆陆续续地,一个个排着队,交十块钱后到治安室里打电话去了。只有吴过动也没动,打给谁?办公室晚上没人接电话,而且,即使有人接,找谁能借这五百块?邵阳崽他们几个稍好的朋友还在投影厅,而且,谁也拿不出这多钱。  或者,明天就要到那个什么樟木头去修路了,打工二个月,莫名其妙地劳教一场然后遣送回家,这个“小吴老师”在乡亲们面前就成了罪犯……忽然,梦里母亲读信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儿子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地回家,母亲的白发在风中飘零着……吴过悲哀地想,一阵晕眩,眼睛进了辣椒粉一样刺痛。  渐渐地,有人交钱来领人了,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都走了,最后只剩下吴过和两三个人了。黑屋子的空间大了些,却更加显得难受,像一只野兽的血盆大口,正在吞噬他们这些可怜的流浪汉。  “谁是吴过!”忽然外面有人叫!  我!吴过站起身,以为自己要押解樟木头,董超、薜霸们可能准备上路了。  打开黑黑的门,外面的灯光刺得眼睛昏眩,还是看清了眼前——天!是小禾,美丽得像天仙一样,穿黄色连衣裙的小禾站在面前!  “给了茄秧苗还要包栽,真麻烦!”她嘟起嘴,像小姑娘一样用湘北农村土话埋怨,但分明没有不高兴  傻子一样的吴过,也不知道接小禾递过来让他擦脸的手帕。  走啦,不想走呀!小禾拉着他的手,牵小孩子一样走出这个罪恶的治安队。  “小禾,你怎么晓得我关了?”吴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么晚上你没回宿舍睡觉,能上天啦?肯定遭遇‘不测’嘛!”她格格地笑。  没回宿舍?她知道?她天天在关注我?  “体验到了虎落平川被犬欺的滋味了吧?唉,人离乡贱。”  吴过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紧紧地握住她的纤纤玉手,仿佛攥紧自己的命运。
  又欠你五百块!看来得以身相许才能还清了。吴过跟小禾开起玩笑来。  就你?狗肉价钱都不值,你乖乖地发了工资马上还我!小禾笑得像山茶花儿一样——她在人群中很少这么笑过。  暂住证事件后,吴过跟小禾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真正像出门在外相互照顾的老乡,上班下班的时间都可以用家乡话聊聊天了。小伙子吴过快乐无比,甚至感觉那天被治安队逮到是天意,不然,他跟小禾,可能永远不会建立这种亲密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怪,莫名其妙地矜持,莫名其妙地跟自己较劲儿。  只要小禾有空,就会在厂房的屋顶跟他聊天。  小禾是湘北县相思山下的女儿,跟吴过的家乡不过几条村的距离,都是属“三田一洞”区域。小禾是三年前通过县劳动局招工来的,那时候她才十八岁,算起来,比吴过还小几个月。不过,吴过感觉中,自己就是个小弟弟,对外面的世界一窍不通,比小禾差远了。  小禾成熟得多,淡淡地讲自己打工中的事,平静如水。  她说,当初刚进厂的时候,不习惯不吃早餐,饿得躲到厕所里吐清痰,车间的大姐发现了,流着泪赶快递馒头给她,可惜那个好心的大姐不在厂里了。  她说,当初在车间挡车的时候,不适应切割布料那种化纤的味道,头发都一把把地掉了,洗一次头就要伤心得哭一场。  她说,车间气温高的时候,衣服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贴在身上,而且一加班就是二十多个小时,人散架了,象面条一样软绵绵的。  她说,一个人到银行帮公司取钱,歹徒骑摩托车抢包将她拖出十多米远,浑身都是血,可是自己拼死护住包,差点就撞死在台阶下了。  她说,因为她的美貌,老板章麟经常带她去外面跟客户应酬,并将她提升到会计的职位上来,经常喝酒喝得差点吐血了。章麟总是找机会接近她,自己总是想法躲避。而且,还要忍受同事们误会的白眼。  吴过静静地听,心里充满了亲情,是怜惜?是爱恋?或者都有。  “小禾,问你个问题,答不答都可以。”吴过字斟句酌了半天,鼓足勇气说。  “是不是问到底有没有在章老板面前出卖自己?是不是也要象别人一样用那种眼光看我?无聊!”  她眼瞪瞪地看着他,然后头也不回地下楼。  吴过呆若木鸡地站着。  起风了,天气应该转凉了。
  六  吴过对着理发店的镜子一再打量自己新剪的平头,自己觉得好笑,也难为情极了,以前四六分的长发,忽然搞成了短短的平头,怎么看怎么不像,而且,由于额头被头发遮掩的地方现在大白于天下,跟其它部位的肤色泾渭分明,乍一看仿佛扑了一圈儿痱子粉,挺滑稽。  不过,这是王小禾的建议:理个平头吧,看起来有男子汉味道些,保证更俊。  理发师是个女孩子,看吴过老是红着脸对镜子看新理的发型,说,刚开始你可能不习惯,可看来帅气,精神多了。吴过本来心情就不错,听她这么一说,感觉自己确实还是长得有点男儿气概,宽脸膛,浓眉大眼,高鼻梁,皮肤充满健康的光泽。  秋天真是个丰收的好季节。吴过和他的几个好朋友似乎都有不错的运气,小小的喜悦充斥着他们年轻的心。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微不足道,但他们自己天天可以开心地生活。这,也许就是生命的乐趣,社会底层的打工者的乐趣。  邵阳崽似乎在恋爱了。最近喜欢上了一个车间的挡车工,湖南桃江的女孩子,叫汤英,长相挺漂亮,黑黑的皮肤,五官端正,桃花眼,嘴唇特别性感,很象那个香港的电影明星。“桃花江的姑娘多,桃花江是个美人窝——”邵阳崽天天曲不离口,鬼哭狼嚎。汤英下班后经常要去几里路远的附城工业区看望她姐姐,问邵阳崽借自行车,结果引狼入室,邵阳崽自觉扮演起骆驼祥子的角色,天天把汤英送往迎来,还负责承包了供应饮料和零食。这小子兵贵神速,三天时间就将旧报纸上的一些爱情诗歌生吞活剥下来,东拼西凑地写了封半个稿纸本的情书送到汤英手上。不知道汤姑娘看完没有,反正到现在还没有退还给他的迹象。邵阳崽信心百倍,将自己精心施工,从夜市上花了十多块钱挑了件粉红的花衬衣,然后买了半可乐瓶子散装发油,没事就涂半两到头发上,将自己搞得象只非洲火鸡。不过,好事多磨,劣质发油害人不浅,邵阳崽的肩膀上的头皮屑飘雪一样,一天可以扫一大把。邵阳崽照样春风得意,脸上星罗棋布的一颗颗青春痘灿烂闪烁。
  “种猪”魏忠福更是财色双收,不仅跟大奶子姑娘莫娥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双双都买了喜糖分给了朋友老乡吃,种猪这个月还升了机修班副班长,工资加了半级。据吴过观察,这几天这头猪再没有精力过剩自己做活塞运动的迹象,睡得鼾声如雷,应该是“摸我”小姐的莫大功劳,充分发挥了灭火器的作用。  最开心的莫过于吴过了!这一向像取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一般惬意!他的上司“刀子嘴”柏忠妹因为怀了孕,请了一个半月假,跟男朋友田先生到四川奉子成婚去了。当初她请假的时候总经理章麟不批,柏忠妹说,新来的吴过完全可以胜任部门任何工作!章麟总经理私下将吴过叫到了办公室。  来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  所有的图都会做了?  会。  工作来不得半点虚浮的,知道吗?绘图出问题,整个车间所有的车床都要停工。知道吗?小柏子的工作你代理行不行?  没有问题,请章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吴过说这话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明显加大,仿佛给自己底气加足,甚至很有几分上战场的悲壮感。  章麟冷若冰霜的脸上闪电一样现了几分笑,站起来拍拍吴过的肩膀:好好干,相信你!  柏忠妹不在的日子里,吴过格外小心,工作时神经绷得紧紧的,最有难度的图案从不交给任何人,自己小心翼翼地画出来后检查数遍才放心。其它员工画的图,一样从头至尾又从尾至头看三遍,没有任何差池才签字送版。态度又和蔼可亲,跟其它部门配合时全力以赴,大多数部门以前看惯了柏忠妹的颐指气使,忽然换个人了,不几天,公司相当多的员工对吴过刮目相看。
  昨天出粮了,吴过明显感觉出纳给的信封比平时厚很多,沉甸甸的,倒出来清点时,天啦!这个月发了他八百块!数了几遍他才相信是真的!八百块,相当于吴过当代课老师一年的工资还多;八百块,比柏忠妹的工资还高二百块!比那些在车间做了两年的挡车工还高到将近一倍!吴过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多钱!这就等于叫花子捡到宝——喜得睡不着觉。  而且,听办公室传言,总经理章麟准备升一个有文化有能力的员工做总经理助理。大家说这话时都眼睛有意无意望着吴过。吴过如今学会了信息过滤,知道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心里像六月吃凉粉——舒服透了。  第一件事:应该感谢王小禾,没有她,没有我吴过的今天。白天上班时,吴过假装到小禾的办公桌前借订书机,递过一张纸条给她:亲爱的小禾老乡,承蒙关照,无以为报,今天我请你出去吃饭,赏光否?地点你定。小禾当时就笑了——字迹的间隔看得出“老乡”二字是后来补上去的,这老乡,看他这样子,倒不忠厚哩。  小禾回了纸条,说吃饭没意思,要到“0769舞厅”去跳舞,还说了票价不贵,每个人十五块消费就够了。呵呵,让吴过放心自己的钱包。  吴过新理了平头,穿上新买的白衬衣和白裤子,还真有点玉树临风的味道。看街上走过的路人,直觉得一个个比往日都要漂亮得多——人就这样,开心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猪头都有潘安貌。  准八点半,一袭乳白色长裙的美女小禾飘然而至,长长的秀发散发着迷人的芳香。一见面,很自然地挽过吴过的手,几乎是偎在他肩上走向舞厅内。  大厅内灯光光怪陆离,能见度很低,吴过竟然装作很自然地挽住了小禾的腰肢,小禾仰起脸看了他一眼,但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其实吴过心里象打鼓一样,呯呯直跳。巨大的音乐震耳欲聋,舞池地面仿佛也在颤抖。吴过在学校时会一点点交谊舞,但很生疏,小禾舞步优美动人,吴过几次踩到小禾的脚掌,惹得她格格地笑。嘴巴在说着什么,吴过听不清,她揪住他的耳朵贴着耳边用家乡话说:“笨死了!猪阿公!”吴过急了,趁机在她的腰部挠痒痒,笑得小禾简直钻在他的怀里!  迪斯科狂乱劲爆的音乐响起,两个人放开了手脚,时而搭着肩膀一起扭动,进而牵手一起摆动,她有时贴近他的耳朵说着什么,反正听不清,但她嘴里好闻的气息如兰似麝,让吴过如饮琼浆玉液,飘飘欲仙。好几次差点冲动得吻住她的嘴唇!他年轻的生命,像这狂乱音乐一样释放开来!  忽然,小禾停下来走出舞池,从腰间拿出BP机看,脸上一阵慌乱,冲着吴过大声喊:对不起,我得马上回去,章总叫我有事!然后,拿起挎包,急匆匆地跑出去……  章总?晚上?有事?吴过茫然地看着兴奋的男男女女,觉得浑身血液都潮水一样翻腾。所有欢乐的狂焰,都被暴雨浇灭,只剩下沉闷的烟尘……
  七  邵阳崽死了。  邵阳崽死在机台上!如同将军战死在沙场一样悲壮,如同驴子死在磨盘上一样凄惨。  他织了一个厚厚的茧,将关于自己还没有开花的爱情、关于回老家后做一栋二层的楼房的梦想、关于给满口牙齿落尽的母亲补一口烤瓷假牙的孝心全部包裹起来,卷到了另一个世界。  总经理助理吴过到车间检查时,倒纱车间竟然没有人值班,巨大的倒纱机轮子兀自欢快地转动着。  狗日的邵阳崽!肯定到汤英的机台前去骚情去了!妈的,色到上班都不管了,看来,不能顾兄弟情面,要开罚款单。  然而,那个巨大的白色纱绽上,仿佛映着一抹晚霞一样胭得越来越红,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艳,接着,地面上,一滴,两滴,红色的液体在滴下来!  出事了!邵阳崽绞进转动的大纱绽里!  吴过边大叫边切断制动电源!拿起剪刀疯了一样地割裂缠得紧紧的纱绽。听到叫喊声,员工们都赶过来,拼命地用刀片划开一层层的纱线——  邵阳崽的身体被数百万条纱线绞得象一条拧干的毛巾,眼睛珠子全部突出在眼眶外,舌头吐得老长。眼、口、鼻、耳都流着鲜血,像一根压榨过的甘蔗,到处滴沥着生命的汁液。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剪纱的小剪刀。吴过将他从锭上放下来时,感觉他轻飘飘的,随时可以被风吹走一样……  总经理章麟到现场后,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死得像狗一样难看的邵阳崽第二眼。随后,用屁股后在“大哥大”将那个在本地做村长的兼职厂长叶汉彪叫过来,说:叫派出所的来看一下,尽快处理。  第二天邵阳崽那个穿着解放鞋的哥哥赶过来时,邵阳崽盛进了一个黑色的骨灰盒,那张厂证上的照片,贴在骨灰盒上,闪光的青春痘,倒影在骨灰盒油亮的油漆上,特别醒目……
  厂长叶汉彪代表公司对死者亲属交付了抚恤金,他将一万五千块钱交给邵阳崽他哥,操着浓郁粤味的普通话,宣读文件一样:你弟弟由于工作时未按安全流程操作,不幸身亡,公司深表同情。同时,他也给公司造成了数万元的经济损失,公司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给予亲属慰问抚恤金一万五千元,并承担全部火化费用,请死者家属节哀顺变。说完,还将一张当天的硬座车票放到这个可怜的哥哥手中。  死者哥哥肿着红红的无泪的眼睛,怀里抱着弟弟的骨灰,向厂长鞠了一躬,然后,在十月惨淡的阳光中,走到路边等大巴车……  那一锭卷死邵阳崽的纱,当天下午章总就要车间主管组织员工,将染过血的剪出来,下面那层没染过的纱重新整理,晚上上机备用。一锭纱,值一万多块钱,不能浪费。章麟总经理这样对他们说。加上王广东的费用,公司损失超过三万五千块!  邵阳崽的名字叫王广东,不知道是他的上一代为什么给他取了这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后来,庆丰商标厂的员工说:是名字不吉利,到底成了“亡广东”。  人的生命,操纵在一张看不到的无形的大手里,什么时候拿走,你永远无法做主。  或者,卑微的生命本身脆弱得像一根细小的纱线,当贫穷的窘迫绷紧它时,一触即断。  心里充满悲怆的吴过,晚上在工厂的屋顶上不停地感慨。小禾陪着他,扶着他的肩膀,仿佛担心这个善良的人会承载不了悲痛倒下。  没有月亮,星星很多,偶尔,一颗流星划破天幕,跌落在未名的角落。  屋顶的另一端,有嘤嘤的哭泣传来,火光映着一张悲伤的漂亮的脸——是桃江妹汤英,将一叠厚厚的信纸在焚烧,是邵阳崽写的的?还是她回信给另一个世界的他?夜风拂过,感情的灰烬,黑色蝙蝠一样翻转,飞扬。  楼下的机床,熟悉的声音没有任何异样。世界,没有在意少了一个普通的外来工。  小禾忽然紧紧地搂住吴过,将嘴唇贴上去,热烈地吻他冰凉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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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涂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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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rleewp
16:29:50  好贴!楼主继续努力!  -----------------------------  谢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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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住了就是你的
  现实主义文章,仿佛故事中的故事就发生在身边。喜欢!喜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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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吴过的总经理助理任命书半个月前就张贴在门卫边的公告栏里了。  半个月时间,吴过完完全全知道了这个“总助”的概念,实际上就是一个巨细事务都要到堂的管家婆。厕所的下水道堵塞了,流了一地黄汤,几乎要漫到饭堂的地板上,他必须请来疏通施工队,讨价还价。饭堂的伙食花样太少,天天一样的菜式,他必须到菜市场去调查后列出每周的膳食表。车间里机台安排不过来,他必须跟生管沟通按订单的时间排单。  戏剧性的是,大婚归来的幸福新娘柏忠妹,第一天到办公室时,看到吴过坐在助理的位置上,大声用那两面刀子嘴起劲地割:小吴!上班时间不要坐到别人的座位上去!过来画图!办公室内顿时哄堂大笑,吴过走过来,谦卑地说:柏主管,对不起,公司人事变动通知没有在上班时告诉您,是我的失误,请谅解。然后指指外面的公告栏。柏忠妹再次进办公室时,脸上死灰一样,几天都不再在上班时说话,吴过心里倒十分内疚,仿佛自己犯了错误一样。  昨天,厂医严春红找到他,说,要派公司的小面包车送人到医院去看病。  谁?吴过问。  易玉娣,二班挡高速机那个三十多岁的陕西女工。  易玉娣是个很健壮的女人,而且上午还在上班,一脸的好气色,会有什么病?  严春红厂医诡秘地笑,半天就是不答。  不说不能派车!吴过恼了。  严春红脸红得象一朵鸡冠花,凑到吴过耳边说了几句,将吴过羞得象个大姑娘一样,拿派车单签了字:快去!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女工易玉娣中午睡觉的时候,自己拿个茄子往下身里捅,结果茄子从中间断掉了,又抠不出来,吓得够呛,只好请厂医帮忙弄,厂医处设备缺乏,得往人民医院送。  不可思议!吴过一想到这件事,心脏就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诸如此类的小事从早上到晚上十二点都不会停,时刻有人找他解决问题。  吴过觉得,现在最迫切的是要组织管理人员开一个安全生产讨论会了!十分必要!
  近半个月以来,除了邵阳崽死亡的重大事故外,还有高速机班女工姚美艳的长头发绞进了机台,将头皮拉下了血淋淋的一块;整理组的女工杨双玲,让热切机将大腿切了一道近十公分的大口子。  今天上午,吴过发现种猪魏忠福在宿舍睡觉,这狗日的只要躺下就鼾声如雷,结果吴过去推他时,他竟然睁着红眼睛在流泪,伤心得猪八戒离了高玉兰一样,然后举起包着纱布的左手,说:今天早上机修的时候让机床轧去了半个小指头。机修班长说让休息几天,工伤补助半个月工资。  吴过将加强安全生产措施的建议写了几条列在纸上。  第一、 制定安全生产流程,公司所有员工都必须进行全程培训,出台违章操作处罚条例。  第二、 员工上班着装都必须先检查再上岗,女工必须戴工作帽,头发扎进帽子里,所有员工都须穿特定的工作服,正确着装。  第三、 所有存在风险的机床,公司添置电子感应安全装置,避免伤亡事故的发生。  第四、 生产部员工全部投保工伤保险,发生工伤事故按国家标准赔偿伤残补助金。  第五、 设立安全奖,阶段内未有工伤事故的班组和个人给予奖励。  然后,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推开门,吴过心里一阵酸溜溜的,章麟总经理坐在沙发上喝功夫茶,美丽的会计王小禾,跟他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正拿起茶壶笑靥如花地为章总斟茶,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是贴身坐在一起了,空气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接过吴过手里的东西,章麟看了一遍,说:“小吴,你的建议不错,我看,第一条、第二条和第五条可以实施,其余两条,暂时可能不现实。”  为什么?吴过问。  钱。章麟简单地说。  吴过反应不过来。  章麟掰着指头解释:“你知道添置电子感应器要多少钱吗?公司一百五十台设备,全部配置至少要五六十万元人民币,投入值不值得?再有,大陆现在对三来一补企业政策优惠,工伤的赔偿没有几家企业按正规国家标准赔付,所有员工投保有无必要?特别是我们公司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刚花钱,人就走了,白费了心。”  说完,章麟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吴过说:“我觉得很有必要,章总,公司投入几十万是不错,但从此没有一个人会像王广东一样失去性命,而且至少使用寿命有三年,这样一算,一年也就不到二十万。工伤投保更是应该,车间许多是高危操作,如果投保,可以进一步稳定员工心态,人员流失率也大大降低了。”  员工?性命?章麟象陌生人一样看了吴过一眼,转过头来看着王小禾:你的意见呢,王小姐?  王小禾从头到尾看都没有怎么看吴过,笑笑说:“我不懂这些,但我觉得一切要从企业效益出发,章总您说的企业不赢利等于犯罪,对不对?”  对!章总经理赞同:“这样吧,小吴,我考虑一下你的建议,你尽快安排安全流程培训,应该投入的就投,不应该投的尽量节约,辛辛苦苦的赚钱不容易。”  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鲜血。谁的鲜血?邵阳崽的鲜血?魏忠福的鲜血?姚美艳的鲜血?  吴过不再争辩,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下班时,吴过拉开办公桌,抽屉里一张纸条,王小禾娟秀的字迹:过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凡事三思后行,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不要太过激。记住:老虎在山林它是百兽之王,到了沙漠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小禾。  过儿?多么亲热的称呼。小禾现在在吴过心里,完全罩着一层迷雾,比以前更朦胧,更看不透!她在总经理面前对自己视若无睹的冷漠,完全偏向章麟的谄媚得近乎恶心的回答,令吴过酸楚万分。而她的吻,热烈而真诚,甜滋滋的。  楼下,寂静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远处的灯火五颜六色,繁华而宁静。有香味沁过来,是旁边校园里玉兰的清香。  就是那个路灯下,小禾,出尘的仙子一样美丽无瑕,善良得象观音菩萨,将落魄的你收留下来,从此,你才能稳定得像个正规的打工仔。吴过今天烦得第一次买了一包三五烟,烟很呛,抽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小禾和他单独约会的时间不下十次了,有时在校园的草地上,有时有工厂的屋顶上。两个人完全象恋爱中的人一样亲密,虽然从来没有说过“爱”一类的话题,但,他们很自然地拥抱,很忘情地亲吻。然而,小禾的生活还是扑朔迷离,很多时候,她在晚上坐着章麟的轿车外出,然后深夜两点钟才回厂,每每这时,吴过的心象铅一样沉重,彻夜无眠。  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清脆。小禾走上了楼,在他面前站定。  还是那飘逸的秀发,好闻的发香。  “抽烟了?”  吴过看着她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禾,你到底做过什么?希望你说给我听!”  小禾似乎知道这个盛怒的男人会这么质问她,仰起头盯着他:“你希望我做过什么?你尽可以跟其他人一样想,一想猜。你是我男朋友吗?我承认了吗?”  说完,她脸上流下了清泪,肩膀抽搐着,带雨的蔷薇一样楚楚动人。吴过心里压抑的愤怒像潮水中的沙堆一样冲垮了,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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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完美收官,大胜一场,赢了万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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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章 好期待
  九  年底,由于东南亚经济衰退的冲击,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制鞋企业一派萧条,以生产定制鞋标为主要货源的庆丰商标公司订单一天比一天少,元旦过后,车床每天只开到一半,员工隔日轮班,外来工们兴高采烈,繁重的劳动过后,难得少有的清闲呀!  总经理章麟急得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工人工资、食宿费用、管理费用,象一颗颗呼啸的子弹击中了这个精明的老板,让他焦头烂额,脸上常常皱得像条良种沙皮狗一样。  裁员!元旦假过后,他终于冲吴过下了命令。然后,章麟拿起员工花名册,掌握生死大权的阎罗王一样勾画起来。  裁员?熟练工人走后,将来招收难,不如先留着,过完年后是旺季,订单会更多。吴过说。而且,不提前在一个月通知员工就裁员,好象不符合法规。  大陆的劳动力,随手一捞一把,不用担心!章总胸有成竹一样。法规?大陆的法规?哈哈。章麟发狂一样笑起来。  一长溜的下岗名单,用红笔书写在通知栏里,惨烈得象法院处决罪犯的布告。所有列出名单的员工,必须四十八小时内到财务室领取上月及当月应得工资离开公司!  三个小时后,庆丰公司所有的机台全部停工,车间内悄无声息,静得可怕。饭堂传来杂乱的响声,所有的员工都坐在那里敲击着饭盆——全体罢工了!  偏偏章总和小禾出外应酬了,不在公司,吴过有点庙里长草——慌神,立马赶到现场。  被裁的老员工反映:公司这样根本是欺骗员工!因为庆丰商标厂的工资历年来是这样构成的,员工年终奖以年资来定,满一年后在年底每月发一百元年终奖,即1200元,年资长的更多,现在离过年只有二十来天了,公司裁掉我们而不补助年终奖,绝对不合理!  未列上裁员名单的员工也都罢工了,吴过有些不解,问一四川的员工,这位同事回答说:兔死狐悲,公司许多不合理的制度,就是因为我们太顺从了!何况,我们都是老乡。最起码,公司要对被裁的员工补助一些失业的费用,让员工有基础重新找工作。  大家情绪十分激动,一位员工带头唱起了国歌,其余人热烈响应,竟然十分悲壮,唱得热血沸腾:“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吴过也心潮澎湃,但他知道这时候要冷静,于是,他跳上前面的餐台,高高地站起来跟大家讲道理。  “工友们!我吴过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也是打工崽,跟大家一样,现在大家还不到将矛盾激化的时候,我答应大家,章总回来一定汇报给他,争取最圆满的解决方案!大家现在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休息,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吴过话音未落,一名河南工人操着浓厚的乡音喊:没解决咋办?  没解决?我也走!吴过几乎是吼着说。
  人群静下来,陆陆续续地散开了,一会儿,哐当哐当的机床声响起来。  吴过在楼顶一直等到深夜一点多,章麟的轿车才醉眼朦胧地开进工厂来。然后,小禾的房间响起了开门声。  推开小禾的房门,吴过感觉头颅里的血液刹那间沸腾了——双眼血红的章麟,正搂抱着面色如桃的小禾坐在沙发上。  章麟惊愕地看着没有敲门就闯过来的吴过,王小禾慌乱地挣脱他的拥抱。  他闭上眼,深呼吸,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看到这一幕,但,很丑陋!”  章麟并没有放开环着小禾的手,脸上堆起那惯常的冷若冰霜的笑意,看着脸孔扭曲的吴过,缓缓地说:“吴先生,你可能有些误会。你跟王小姐可能有一些同乡的情谊,我知道。王小姐出于善良和关心,对你也不错,而且,鄙人也很看重吴先生的才华。公司是一盘棋局,你们每个人,都是一只不同角色的棋子,您是很重要的一只棋子,我已将您的转干申请函递交给永丰商标集团台湾总部,今后起,你将享受与台干一样的待遇,享有养老、医疗、住房、失业等各项基金。好好干,小伙子!”  吴过象没有听到一样,忽然冲过去抓住小禾的手,吼着:“王小禾,你还有没有廉耻?”  放手!章麟站起身将他推了个趔趄,举起小禾的右手:“看到了没有?她已经接受了我的求爱,这枚钻戒一万多元,你能给她吗?你给不到她的幸福,我可以给!”  小禾白晳的右手食指上,赫然戴着一枚光芒四射的钻石戒指。  “章总,你不要太得意,今天员工全部罢工,我今天来,是代表员工希望公司给到一个圆满的答复!你考虑吧!”说完,吴过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晨会了,章麟破天荒地自己主持,凉叟叟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厂区:“公司出于生产规模调整,裁减人员很有必要。凡裁员名单上没有名字的员工,马上到各自岗位上去工作!否则作无薪解雇处分!被调整离开公司的员工,马上到财务结算工资!年终奖金是公司产生效益后对员工的福利体现,从未纳入员工应得工资,再有闹事者,一律送治安机关处理!”  找一份工有多难,背井离乡的外来工心里清楚。魏忠福进厂之前,在建筑工地上睡了三个月水泥袋!杨双玲当初在庆丰商标厂对面的大排档洗碗洗菜,双手浸得象冬天的胡萝卜,一个月才领一百五十元工资;理纱工阮四红曾经在本地人家里当保姆,常常让色鬼男主人凌辱……  散会后,员工低头不语地散开,沉闷的机器声照常轰响,仿佛演奏着一首悲凉的音乐会。  被裁的员工,含着眼泪,鱼贯而入到办公室领取最后一份工资。  “章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忽然,泼辣的桃江妹汤英推开总经理办公室,大声叫骂,手指点到章麟的鼻尖上!汤英做了两年,按惯例,应得年终奖几乎有二千四百块!  “你的双手沾满了大陆打工仔的鲜血!你这个奸诈的商人!为什么扣除我们的年终奖金?要过年了你就裁员,就是为了省去这几万块奖金?你真是条毒蛇!”汤英一边骂,一边眼泪在脸颊上象洪水一样流淌着。  “姓章的!王广东的冤魂还没散哩!你这魔鬼,你出外小心撞车!”  章麟坐在大班椅上,眼睁睁地一言不发,脸上拧得出水来。忽然拿起“大哥大”,拨通了叶汉彪的电话。  两分钟后,厂长叶汉彪带着四个穿黑衣的大汉闯进了办公室,看到正在叫骂的汤英,更不打话,抓住她的头发,将头往墙上猛烈地撞击!一下,两下,三下……洁白的墙壁上,溅开一朵朵鲜红的梅花,汤英麻袋一样软软地躺在地上……  血!又是血!邵阳崽的血!姚美艳的血!杨双玲的血!魏忠福的血!汤英的血!吴过眼前尽是稠得化都化不开的鲜血!他胸膛里的血,似乎要冲出眼眶!冲出鼻梁!冲出口腔!他大步冲进章麟的办公室,一掌拍在他的桌子上:“等着!章老板!今天一切后果你要负责!大陆的员工,也是人!是人!你等着,关于裁员的失业补助、工伤赔偿、安全设施、加班工资问题,劳动仲裁部门、法律部门会给到你答案的!”  然后,将胸前的工作牌扯下来掷在地上,推开门,一直向外走……  总经理章麟,张着大嘴望着眼前这个愤怒的助理,这个当初自己从围墙外面捡到的大陆打工仔。
  嗯嗯,一些港台老板的心就是这么黑,他们用完了廉价的劳动力后就无情的抛弃,当时只片面的招商引资,完全没有对劳动者的保护。额,还有偷税漏税,走私等等。90年代初的东南沿海就是外佬爆发的天堂!
  @花甲一杯水
08:58:18  嗯嗯,一些港台老板的心就是这么黑,他们用完了廉价的劳动力后就无情的抛弃,当时只片面的招商引资,完全没有对劳动者的保护。额,还有偷税漏税,走私等等。90年代初的东南沿海就是外佬爆发的天堂!  -----------------------------  没有经历过南方打工的人们永远无法理解,尊严被践踏的屈辱与无奈,只有强大的国家人民才能挺起胸膛!
  吴过在校园这片静谧的草地里呆了许久了,不远处,几对操着各地方言的外来工青年在窃窃地说着情话。年轻的雄心壮志、美好的爱情、灿烂的明天,在这里,让多少人憧憬哦!  广袤的夜空,一轮圆月挂在清冷的天幕上,悲悯地看着这个繁华的城市。  吴过想起自己前几天写的诗。  ……  谁在子夜祈祷健康的青春  谁还在记忆中和桃花保持了美丽  谁失眠的双手  探入油类的深渊  卷入纱线的陷阱  打听去年失踪的兄弟  ……  前途茫茫,乡间,母亲的白发雪花一样总在眼前飘忽。吴过感觉眼角热辣辣的,有泪溢出来。  白色的精灵一样的影子走近来,熟悉的香味——小禾走近他,伸出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头,贴在自己热腾腾的胸口上。  为什么?为什么?  吴过感觉自己的话像一条蛇,在清凉的夜色里游荡。  “过儿,对不起,我穷怕了,我承认是个虚荣的庸俗的女人,原本想和你好好地爱,好好地生活,可是我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原谅我,忘记我……”  她在哭泣,羸弱的瘦削的肩膀颤抖着,家乡的芦苇一样弱小和无助。  那个跟兄弟们吹牛的晚上,你说过要送值钱的珠宝给她,可是今天她戴着别的男人送的钻戒;  那个七月的夜晚,围墙外流浪野狗一样的你,是她收留下来;  那个治安队的臭烘烘的黑屋子里,是她把你从苦难中救出来;  那个伤心的丧友的夜晚,是她将你搂在怀中,亲吻你冰凉的脸颊……  以后,这个美丽的女孩就属于那个狼一样的台湾佬了?  吴过紧紧地搂着这个娇柔的身子,撕开她的衣裳,凶狠地压在身下。  “不!”小禾挣扎着,气喘吁吁,却无法推开这个野兽一样疯狂的人……  月亮,跌入了灰蒙蒙的云层,象一尾鲸鱼,游入广阔的大海里。  “应该给你的,不该给你的,你都得到了,过儿,一定要幸福……”她理好衣裳,轻盈地像天使一样消失在夜雾里。  月光下,吴过看着身下的白衬衫,一抹处子的血色,红蝴蝶一般飞舞……
  本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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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本祖
19:58:58  顶一个  -----------------------------  接下来会写系列打工作品,谢谢本祖大作家!
  接下来连载《洞庭湖的麻雀》
  湖上的麻雀  李喊唱歌的时候,伊芳姐就喜欢在甲板上边打拍子边将又圆又翘的屁股扭来扭去,偶尔双臂合抱将身体象陀螺般打几个旋儿,于是李喊就看到伊芳的短裙子飘起来,粉红色的内裤就象火焰灼得他眼睛发烫。  李喊呐,洞庭湖风平浪静你支椤个帆儿想干嘛呀?伊芳停下来眼睛就定位在他的裤裆里。  李喊低头才知道自己老毛病发作,情急之中双手遮住。引得伊芳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你个喊伢,你太可爱了,你挡什么嘛,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了呀?哎呀哈哈哈哈……去去去,到后舱冲冲水,压压火再唱吧……  “喊伢天气热了就发胀哩,你个秋茄子样的老女人能引起他冲动呀?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啰!”伊芳男人大杨头从机房里钻出来,除个裤衩子外身上被机油涂得象个掉进柏油桶的癞蛤蟆,脸孔更是如同个让顽童踢进粪坑里的破皮球,头发胡子一片狼籍。其实大杨头不止一次私底下对老婆说过:喊伢大孩子了哩,十八岁的男子跌倒船舱能凿穿甲板你知道不?小公鸡仔打雄最听不得鸡婆婆咯,你以后在他面前说话注意点,这狗入的沉重着呢  “喊伢,隔日姐给你和益阳小机驳的三妹妹拉拉线吧,一年四季飘荡在江湖里,苦煞多情少年郎呀,哈哈哈,先亮堂亮堂你的本钱,有没有你大杨头哥的实在哟……”伊芳姐更是色迷迷地盯死李喊那中心环节,肆无忌惮得令少年李喊脸皮越发泼了盆猪血般红了。  “莫和癫婆娘瞎*****闹了,喊伢你过来磨气门。”大杨头就叫。
  这时节虽然到了九月,洞庭湖仍就象一盆热腾腾的沸水,虽然无风无浪,但不远处被太阳蒸腾起来的雾气浓得象撕扯不开一样,湖面就似乎在孕育着一个暧昧的梦境。远方的君山岛和龟蛇岛屿更是看不到丝毫的踪迹,但水上人知道只要一离开岸边数百米之距,整个视野就会豁然开朗,湖水会象一块刚刚开采的硕大无朋的翡翠,绿得你心旷神怡,蓝得你赞不绝口,净得你无地自容了。她不是静止不动的宝石呢,洞庭湖无风三尺浪,酽酽的波浪上披上一层太阳洒落的金光涌起来就是一簇簇的游龙了,湖面简直就有些富丽堂皇而且妩媚动人的。  李喊他们的“湘乘风一号”泊在岳阳北门码头。  北门码头是岳阳水运最繁忙的装卸基地,上千艘船舶杂乱无章地连接在一条数里的湖岸边,乍看就象从天上扔下来的一堆无人问津的大拖鞋,散发出比脚丫子气更具综合性的柴油味、鱼腥味、尿躁味和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怪味儿。湖畔的千古名胜岳阳楼金碧辉煌,掩映在绿树当中更显出庄严与古朴。水上人参观这天下名楼是不用花那十多块钱的门票的,从湖滩头抓住围墙翻腾而过,轻车熟路的。但没有几个人有这个雅兴了,倒不如借这个难得的上岸机会花个几十块钱到附近的“姐妹发廊”或者“思君休闲中心”点对点解决主要矛盾来得痛快来得直接哩。船舶靠岸是为了装卸货物或做机械保养,没有太多空闲的。  李喊他们的船“湘乘风一号”是等着装货的,船长交待利用等货时间做机舱保养,自己则回家陪老婆解决问题去了,于是李喊们个个怨声载道。“湘乘风一号”实际上只不过一条百多吨的小驳船罢了,船长毛福生,机手大杨头,二副黑皮三,水手莫陀、李喊,厨子伊芳,再加上大杨头三岁的女儿美丫子,上至三峡,下至上海外滩,一条长江就象玉带面让他们嚼也嚼不烂了。
  船长老毛,四十多岁,发如钢钉,须似铁刷,除自己名字外一字不识,据说以前是洞庭湖的渔民,文革时造反夺权勇猛善战,很是风光了一阵。也是李喊的远房表姨父。  二副黑皮三,身长体瘦活象三年自然灾害间的吊索鬼,不苟言笑但城府颇深,一双眼睛电光火石,驾驶船只技术甚至于超过老毛,特别是晚上数千米的浮标灯只有他能看见,常自谓天生异禀,千里眼转世。  机手大杨头三十大几,朴朴茁茁,其貌不扬,胡萝卜缨子也似的一头乱发耷拉在头上,不知有什么法术找个老婆年轻十岁,伶俐秀气,美丽得动人心弦。船上只有一个女人(当然不算小美丫),自然而然成了众男人明里嘴巴梦里*****的生理对象了,偏她又是荤话场子一副金刚不坏样,一船快活有她八分了。  莫陀是河南人,磅礴兮一百六十斤,巍峨乎一米六零,一头汉奸中分发,盖住少了一半的右耳。小眼圆溜象八戒,两片嘴唇砧板厚,偏又是色中饿鬼,天生喜剧人物,大伙皆称莫猪。但伊芳就讨厌莫陀,两个人经常似有你死我活的斗争性场面出现了。
  战火是莫陀烧起来的。那一日风和日丽,“湘乘风一号”在水面上象一羽轻快的大雁行进,伊芳姐忙完后在二层甲板阴凉处睡觉,不觉江风吹拂玉人稣,伊芳的短裙翻转,偏又穿一条大口径底裤,于是蓬门大开,刚好莫陀自梯间上来,猛看到风光无限,芳菲满园,珠圆玉润,禁不住口底生津,着肆瞻仰了一番。犹觉不足,灵机一动,从厨房取来辣椒面顺风对伊芳裤裆吹了口仙气……结果可想而知,半刻后伊芳醒来连洗五次澡,一只手还不停在敏感处抓搔,莫猪忍不住成就感笑出了声,自然而然露了马脚。  到第二天晚班宵夜莫猪就有报应了。菜是洞庭湖黄骨鱼火锅子,半大煲饭吃完后,伊芳就喊:莫陀,小饭煲还有哩,吃饭吃饱哦。声音象天使样。莫猪想起昨日逶迤禁不住浮想翩连,一连串好哩好哩谢谢芳姐,掏进来就往嘴里送,偏是饭厅灯光不明,吃到第二口方觉味道不正,凑近灯光一看,妈的逼,竟然在饭碗里还有大半截软松松的人屎!莫陀当场一碗砸过去幸而未中的,继而葡伏在地,吐得脸孔象白薯后又青得象冬瓜……  虽然文盲船长为此开了个全员大会,并引用了“人民内部矛盾不是阶级斗争”等经典语录,又以开除为专政措施,稍稍压下了风头,但是从此两人针尖对麦芒了。
  保养机器莫陀从不沾手的,但他从不闲,拎个油漆桶缘上桅杆在刷防锈漆,忽而掉下头对底舱喊:“喊伢,今晚我带你到‘小月儿’去好不?那儿的妹子哟……啧啧!”李喊还未答话,伊芳就道:“李喊不要好人不学学畜生,认真学好技术是正经。知道不你?”  其实李喊有时候觉得很想了解莫陀,二十八岁的男人了,没有正经女朋友,听说好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连乡音都变成了标准湖南腔了,隐约好象船长说过他是在家里犯过事出来的,李喊有几次听到莫陀在自己的睡舱哭泣,低低的压抑着,象旷野里受伤的狼在嚎。就像现在莫陀唱的不知名的曲儿同样让李喊感到伤感:  正月里想妹耶,是新春哩,哥没银钱妹压岁——  二月里想妹耶,谷发芽哩,哥哥没有地一分——  三月里想妹耶,是清明哩,哥哥爹妈眠在地——  …………  一年又要到头耶,哥哥还是穷哎蛋蛋哩——  有钱我不到江里过耶,河风吹老咯少年郎——  有时间得劝戒莫陀不要老是把血汗钱抛在发廊妹身上,得正经找个女人成家才行呀,李喊想。但又忍不住想笑自己,你才来两个月不到,童子一个,谁听你放屁?  莫陀跟随毛福生在船上做了六年水手了,听说他曾救过老毛一命哩。当初毛福生还是洞庭湖的沙贩子时,莫陀也在码头上做苦力,靠挑沙子过日子,就和老毛认识了。一次老毛和另一沙贩发生冲突,双拳难敌四手,被人家打倒在地,并被人家用沙铲逼住脖子了,要拿他吃饭的家伙哩。莫陀就冲上去帮忙,虽然勇猛异常解除了老毛的危险,但被人家锋利的沙铲削去了半个耳朵。也算是义薄云天了。于是老毛将其收归身边,视为兄弟一样。
  李喊上船后,莫陀就只是做些技术性的水手工作了,诸如擦船洗舱之类一概由李喊包了。没办法呀,这是惯例哩,“新手上船三月奴“嘛。更何况莫陀教会李喊好多水手技艺,所以也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啰。  但今天早上李喊就觉得有些怪哉了。莫陀竟然大清早的在甲板上擦船!李喊大为感动,也拿来地拖帮忙。不一会,隔壁的常德船走上来几个人:“不要擦船了,我们丢了东西的。”“关我们什么事?”李喊一听对方怀疑自己人就火冒三丈了。  “丢了什么东西?”莫陀倒是好脾气地停了手。  “录音机,八百多的录音机。”对方见莫陀好说话,竟然提出要搜查一下“湘乘风一号”,说是避避嫌。  放屁!李喊觉得对方简直是无理取闹了。  莫陀却是前所未有的好脾气,说:“喊伢,随便人家吧,不做违心事不怕鬼敲门,搜也行,但要快点,没时间和你们耗。”  李喊还想问他们搜不到有什么说法,人家已经两个进了底舱,一个在外面看住场面了。结果一会儿搜完后,莫陀还笑得个弥勒佛,叫人家慢走哟。  反常呀反常,太反常了,莫陀对外人脾气不是这么好的哩。李喊被他弄蒙了。
  嘟嘟嘟……呜——  “湘乘风一号”装满一船棉纱驶离了北门港,尾端螺旋桨划开的水花就象巨大的犁铧划破田野的沃土,是啊,水上人的收获只有这时候才是开始播出希望的种子了。  长江船运跑长途,其实是最危险不过的旅程了。毛船长的话说“把脑袋当靠球挂在旗杆上”,一趟长途水运下来,顺利得不打个哈啾的几乎太少了,茫茫水路数千里,靠天靠水靠运气。  船长老毛启锚前特别奉了个猪头放在船头祭了龙王爷,然后又开了个船员动员大会,这次交货的目的地是上海市外滩,沿途水路一千多公里,估计航行时间来去跨度有二十天,沿途尽量不停靠,除了加油外大家几乎没有多少机会上岸去游荡了。希望大家拧成一股绳顺利返航云云。  但李喊仍然止不住非常兴奋。上船五十多天来李喊还没有离开过本省的水域,大多数时间是装运些沙子或煤炭,穿梭在洞庭湖与湘资沅醴之间。但短途运输业务利润很低,又多是装卸浪费时间,大伙儿都巴不得有趟长途跑跑,顺便观光一下大城市。老毛说归说,到时大家要玩还不是得松口?  李喊最爱看沿途奇异的风景,洞庭湖滩上一望无际的芦苇就仿佛湖水披戴的大旄,显得华贵而优雅,秋风吹过,雪白的芦花飘落飞舞,间或一群雀鸟腾飞而起,啾啾之声不绝于耳,仿佛一张生动的秋韵图。有时候,船舶行驶在水杨柳丛中,柳条儿柔顺地拂过面颊就象姑娘的秀发一样,简直是人在画中游,舟行天地外哦。有时候船在叉港处迷路了吧,问一水面小渔船,就有一状硕渔妇裸露着上身出来指引,两个肥大的奶子晃荡晃荡的,又是一幅精彩的水上人家民俗图。李喊的日记本里天天记录着水上的无限风光,真正的水手是能读懂水以及水边的世界的吧。  想起日记,李喊就会心脏病发作般思念娥子。哦,娥子,你现在好吗?正在教室里演算呢,还是在阅览室看世界名著?或者在构思你优美的散文?你知道吗?我现在是洞庭湖上骠悍的水手了!我的脸孔会是刀刻一样冷酷,骨骼会象钢铁一样坚硬!
  船只伴随着机器巨大的轰鸣声箭一样在湖中顺流而下,顺水推舟在中央,逆水行舟靠岸旁,这是行船的规律。毛船长在驾驶楼手扶舵盘,将油门一径打到底,兴奋地用鸡毛掸子击打着驾驶台,一边引亢高歌,声音粗野但很有韵味。  日落浪中撒金网耶,月出船舱捡银鱼呀喝喂——  你有金银我不羡哩,我有渔船度春秋呀喝喂——  湖上麻雀成双对耶成双对——  姑娘有心来交会耶来交会——  莫道湖上麻雀小,四面风雨等闲过——  一朝有了硬翅膀,它就钻个九重天!  有种的,放马来呀!哇哇啦噫哎哟——  文盲艺术家从来是自己作词作曲,而且往往是应景之作,就象现在,湖面上几只小鸟正贴着浪花飞翔,仿佛在浪涛里穿行,小小的身体全然不惧铺天盖地的巨浪,好象是一个个英勇的精灵,一忽儿,它们会奋力一窜,象颗子弹一样迅速向天空飞行,霎时消失在人们视野中……这种小鸟就是麻雀。  毛船长的水上功夫简直是一绝,洞庭湖水上人家都叫得开。他能在浅水区一个猛子扎进去三五分钟,起来时包管手里能抓条鱼儿;遇到旁边瞎蹦上来的船只相撞,他能一靠球抛出去刚好在触点了,船只毫发无损;数十米远的船桩,一圈缆绳甩出手就会百发百中稳稳拴住了。劳动实践中创造出来的智慧是书本知识所没有的,李喊深刻地体会到了。比如说,毛船长能用肉眼看透水下三米是什么底,这是必须有多年历练才能积累的啰。但老毛由于长年累月熬眼过度,视力已经严重不济了,常常迎风泪水汪汪的,晚上观浮标灯只能靠别人帮忙了。
  通常情况下行船过程中由船长和黑皮三负责驾驶,大杨头和莫陀负责机舱动力,李喊是生手,不能作主力军了,只能帮帮手或者学习技术了。他更愿意学驾驶些,整条船在手中摆动确实是威风凛凛,平添一分豪迈。洞庭湖中央水面清澈得一尘不染,微浪排列整齐地向后退去,船只轻轻摇摆着,湖水有多深?湖面有多大?人啊,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脆弱哟。  小美丫子脆生生的童音在唱着: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上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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