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儿童隐藏自己的情绪委屈感从外露到内隐的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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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昂系列1-2《从经验中学习》----张沛超
比昂系列(一)
时间:2011年3月18日
主题:比昂思想的概述
主讲:张沛超
整理记录:林瑶
校稿:吴和鸣
张沛超:我所依据的有两本书,一本是苏晓波译的《思想等待思想者》,另一本是台湾译的比昂的一本重要的原著——《从经验中学习》。我原打算在现象学之后再讲比昂的系列,因为比昂的理论有非常多的现象学特点,以后我会根据原著的内容进行注解。
为什么要讲比昂呢?一个是我个人的偏好。当年吴老师在武大给本科生和研究生连开心理治疗讨论的时候,我听了很多次都没有什么兴趣就一直坐在后面。直到有一天听到α、β,我疑惑怎么突然来了两个数学概念,然后我就坐前面去了。对我来说,对比昂的兴趣反倒比对弗洛伊德的兴趣要早。个人偏好的原因是因为比昂的理论有一定的东方色彩,尤其是晚期的比昂。晚期的比昂有几个很重要的说法,第一个就是“无欲无忆”。分析师应该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分析师坐在那里,既没有记忆,也没有欲望,那就是空的状态。
齐华勇:不期望,排空,归零。
张沛超:对。我在一年前做咨询的时候,每次我都会把来访者的案例打开,看看上次讲到了哪里,现在我就不这样做了。没有记忆,而且也没有欲望。
齐华勇:就是感觉每次都是新的。
张沛超:来了就讲呗。你不必担心某些重要的东西自己会错过,因为重要的东西必定会反复呈现在移情关系中,呈现在梦中,必定会不断地呈现自身的,所以根本不需要记住上次讲到哪了。没有愿望,没有欲望。有些分析师说,我很希望我的来访者快点修通,快点领悟,症状快点消失,这样的愿望难道也不应该有吗?其实呢,比昂认为这样的愿望也会阻碍来访者真正地自由联想。当你把空间都给他腾出来的时候,他才能真正地自由联想。当你有一个“一定要你最终怎么样”的愿望在那里时,他的无意识就会捕捉到你的这个欲望,于是他本人就能调整他的无意识,来欲望你的欲望。这是一个比较禅的境界,像参话头一样。
比昂晚期的第二个重要概念叫做“终极现实”,英文是“ultimately
truth”,比昂用“0”表示,就是一个圈,禅宗的标志就是一个圈。很多高僧都喜欢在屋里挂一张自己画的一个圈。
王铭:曼陀罗?
张沛超:它跟藏传佛教的曼陀罗还不一样,它就是一个空的圈。这是禅宗的一个标志,尤其是日本禅和朝鲜禅。
林瑶:它应该不是零吧?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圆○?
张沛超:不是,它就是一个零。这个应该不是读“欧”,因为我把原著扫描下来一看,“欧”要比它肥一些。
这是比昂吸引我的第一个方面,他有很浓重的东方色彩,尤其是晚期的比昂。
齐华勇:你说他有很浓重的东方色彩,他对东方的藏传佛教有研究,但是他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呢?
张沛超:比昂在8岁以前是生活在印度的。我们都应该会接受这样一个观点,就是7岁以前生活在哪对整个人生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吸引我的第二个地方是比昂的中期思想。比昂的中期思想可以用一个网格图来表示。网格图出现在比昂的每本书中,我把它称为“精神分析的元素周期表”。这个表我曾经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把PEP数据库上所有关于网格图的文献都看了,终于弄得比较懂了。可以这么说,精神分析互动中的每一个小节、每一个部分,来访者的每一个行为,我们的每一次翻译,都落在这个网格图内,不会超出这张元素周期表的范围,不管这个化学反应多么复杂。所以,比昂中期的思想特别像一个唯识学的体系,他把划分做到了事无巨细,而且还找到了内在的规律。
比昂的早期就要从他的生活谈起。比昂的父母是贵族阶层中的末流。英国的贵族是要养马,要有仆人的。这个对于生活在英国的贵族来说代价高了点,但他父母毕竟是贵族身份,如果是在印度要养马、有仆人就不是那么困难,所以他父母很早就到了印度,生活在那里。比昂8岁离开印度后就没有再回去过。当他回到英国的时候,他就注册到医学院,拿到了学位。接下来是一战,比昂参了军,还拿了勋章,比昂的身体非常好,表现得很像军人的样子。一战结束后,比昂到了一个军方的医院,担任内科医生和精神科医生。这个时候,他也注册到著名的塔维斯托克诊所,塔维斯托克诊所是英国精神分析的训练重镇之地。总共有两个重镇,一个是由克莱因做领导的塔维斯托克诊所,另一个是安娜·弗洛伊德做领导的安娜·弗洛伊德中心。比昂本人接受了克莱因四年到五年的分析,同时他在军队的医院里开始实践精神病的团体治疗。就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形成了他的早期思想。
他早期的思想相应地分成了两部分,第一个部分是精神病的病理学。事实上这一部分在精神分析的领域中是一个勇敢的尝试。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是围绕神经症展开的,弗洛伊德本人并没有太多与精神病人接触的经验,而且弗洛伊德对儿童也没有直接分析的经历,后者由克莱因和安娜·弗洛伊德实现。所以,在当时比昂在精神病人的身上开始实践精神分析是一个很大的尝试。第二个部分是比昂对团体治疗的贡献。普遍认为精神分析只能在一对一的私密空间进行,比昂却提出了疑问:精神分析可以在一个团体的设置中做吗?因此,比昂做了两个在精神分析领域中非常原创性的实验,这两个实验都有了丰厚的成果。
在他早期的精神病病理的思想中,有一篇重要的文章,叫做《Attack on linking》,翻译成中文就是“对于连接的打断”,或者“对连接的攻击”。在这篇之后,他写了另外一篇文章将区分精神病的部分和非精神病的部分。他认为人有精神病的部分和非精神病的部分,精神病的部分的病理性核心就在于他的第一篇文章《Attack on linking》。
举一个我临床中的例子。
当一位病人在沉默的时候,我就按惯例去问他“在想什么?”
对方就说“你一问我,我就烦”
然后我接着问“这个烦是怎么样的感受呢?”
“不告诉你,你问我我就想骂人”。
那么,在这个时候,我就观察我自己的内在反应,我就感觉突然有种东西断了,什么断了呢?是我自己的理智思维过程和我的情感部分“哐啷”一声断了。我的理智部分在拼命地考虑这一刻是为了什么,而情感部分变成了一个躯体化,就是我感觉到想打人,血压升高5毫米汞柱,手臂变紧张。我的内在首先发生了这样一个观念过程,进而发现他和我之间,“唰”地非常远了。
齐华勇:短路了。
张沛超:断路了。我就意识到,我跟来访者的连接也被打断了。当明白这些之后,我认为发生了一个投射性的过程。于是我做出了下一个干预,我说“我认为,你在打断一个东西”,于是对方问我“在打断什么东西?”,我说“你这是在毁坏我们之间的连接,你也在攻击我可以进行思考的部分。我在想或许在你心中发生了一个过程,如果是去思考它的话就会非常的难受,所以你宁愿不去思考,而且你也不想让我去思考”。这个干预我拿到北京跟苏晓波讨论,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标准的克莱因-比昂派的干预,就是迅速对负向移情的解释。在来访者内心中发生了这样一个过程使得他认为,如果要意识到真相,如果要让分析师贴到他自己的真实感受,让分析师体验到他自己的那部分感受,那将是危险的,所以他内在引发一个过程就是毁掉所有的连接。这是我举一个临床中的例子来解释连接的打断,它表示了一个人内心中的精神病性的部分何以运作和表现。
第二个是比昂在团体治疗中的贡献。他认为团体也有无意识的过程,团体有团体的防御。团体在遭受到压力的时候,会有配对型防御、战斗逃跑型防御和理想化式的防御。比方说一个团体在压力下迅速分裂成左右两派,分裂掉;一个团体在压力下会迅速期待有一个救世主的样子;一个家庭在灾难中希望有子女结婚来冲喜。这些都是一个团体的防御,分别是战斗逃跑、理想化和配对型防御,这一部分我们在以后还会展开。
在比昂担任塔维斯托克诊所的类似于我们今天这样的研讨会的主持人,由他和克莱因轮番给出临床上的见解供大家讨论的时候,比昂逐渐形成了他的中期思想,我们可以把它称为精神分析的知识论。他回答几个问题,就像是上次的案例一样,询问人的情感是从哪里来的,人的知识又是从哪里来的,人的知识何以从情感中分化出来,人的知识对于世界的所有体验有没有内在的一个过程,由最原始的、不能被思考的东西到一个理论体系,乃至一个演绎系统。
比方说我刚刚描绘的临床中的那个片断,当这些来访者在焦虑的时候,他内心中有大量未成形的、自己体会不到的元素的存在,比昂把它称之为β元素。β元素不能被思考,而且在心理空间中也没有它的位置,但是它具有非常旺盛的能量和张力。那可以通过什么方式把β元素处理掉呢?只能靠投射性认同,把它放在另外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看看会激起什么火花,看看另外一个人是怎么处理这些过程的。所以,这样看起来投射性认同又是一种比较高级的防御机制,对于在这种情况下的来访者来说,这是迫不得已而且又是比较高明的。当他无法对这些元素进行消化的时候,他就把它放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让另外一个人产生相似的感受,看他会怎样。这样的话,一方面让这个人得以理解这位投射者内心发生的过程,另一方面还有一个这样希望:如果另外一个人可以处理这些的话,那么我就能内化他处理的能力。这样的来访者在这样的情况下缺乏的是什么样的能力呢?他缺少的就是α功能。由此,比昂就发现了我们所有的内在世界,不管是属于情感的、属于知识的、属于理论的、属于公式的,他发现了一个由低到高,由原始的到非原始的,由极端个人化的到极端普遍化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构成了网格图的纵轴。
网格图的纵轴从上到下,依次是A:β元素,B:α元素,C:梦样的思维、梦和神话。当一个人内在世界里都是β元素时,这个来访者是没法做梦的。
做梦需要有两个前提,第一是象征,必须要通过一个象征的过程才能呈现为梦中景,而象征的形成是α功能的一个侧面,第二个前提是压抑的机制已经存在,如果没有压抑的屏障就无所谓梦和非梦。比如说精神病患者,显然他内心的象征功能已经垮塌掉了,而且精神病人是不压抑的,精神病人的无意识是外露的,他们的β元素都被投射至外部空间,变成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客体,这些便是精神病人幻觉或者妄想的内在过程。
α元素再到梦样的思维、梦和神话,神话就是人类集体的梦,就是人类的远古记忆象征之后形成的具有梦的结构的故事。
到第四就是纵四,叫做前观念,D、E、F分别是前观念、观念和概念。
当我们在听到一个案例的时候,内心“有所动”,继而注意力被吸引到这个“有所动”上面时,我们的内心就形成了一个前观念。我们回想一下有没有这样一个过程,我们的注意力被这个“一动”所抓住,并有所期待,便形成了一个前观念。
继而当我们听到一些细节,这些细节是什么呢?就像梦一样,逐渐地使这个前观念饱和起来,充实起来,于是我们脑子中一亮,“就是这个”,我们便形成了一个观念。
观念还是个人的东西,如果这个观念与我们脑子中已有的名词系统再一次重合,那就叫一个概念。这时候你就会说,哦,好像来访者把一些东西投射到了你心里。然后你再用概念总括刚刚的感受,而这部分就成为可传达的。
观念再往下,到G,变成了一个科学的演绎系统,到H,是代数推算系统。
如果我们观察网格图的话,会发现在G轴只有一个元素,而H轴没有元素,这说明真正的代数推算系统已经不在人的主观现象界内。
三角形内角和为180度,我们能不能脱离一个三角形的概念或现象而掌握它的实质呢?不能,所以说它已经不属于主体意识的范围,它更像是柏拉图理念世界里的一个元素。这样我们就能看到比昂另外一对重要的概念在网格图中的应用,就是“容器”和“被容物”,英文就是“container”和“contain”。当β元素被装入容器以后就变成α元素,α元素被contain之后就变成梦样思维、梦或者神话,再被装到一个容器中就成为前观念,再装就成为观念,再装就成为概念,再装就成为科学演绎系统。在这里,比昂提供了一个人类的知识如何诞生于情感,诞生于不可言说物的一个轴。这部分我们可以看到,比昂远远超出了前人,既超越了弗洛伊德,也超越了他的直接分析师克莱因。
bion方格图(THE
定义性假说
A贝塔元素α
B阿尔法元素β
C梦·思梦·神话
G科学演绎系统
H代数计算法
β元素不能被思考,而且在心理空间中也没有它的位置,但是它具有非常旺盛的能量和张力。
林瑶:这个“容器”怎么理解?
张沛超:“容器”可以做非常多的理解。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康德的“前天综合性”,或者胡塞尔的“被充实”?这个就叫“被充实”,容器被容物充实。被容物使用一个雄性的标志“♂”来表示,容器用一个雌性的标志“♀”表示,当它们俩结合之后就会形成一个新的被容物,继而寻找一个新的容器,继而产生一个新的被容物,再寻找一个新的容器,依次进行下去,这就是网格图的纵轴。
齐华勇:容器与被容物结合以后又形成一个新的被容物,这是怎么形成的呢?
齐华勇:我们为什么要追求对病人持之以恒地分析,促使他持续不断地领悟呢?我们明白一点为什么还要想明白更多一点呢?我们就是在个人的故事中寻找他跟所有人类的相似之处,那就好像是设定了一个总容器在那。
齐华勇:背后就是人类共同的“希望被理解”的愿望在那。
张沛超:确切地讲是“意义”,容器是诞生意义的地方。比方我刚才举的那个临床的例子,我仅仅是感觉到想打人,那就说明,我内在部分的那个容器要不就是没有,要不就是容器已经被塞了其他东西,要不就是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所以呢,那一刻的互动就没有任何意义,对我没有意义,对于来访者只是重复而已也没有意义。但是后来我在我的既往经历中找到了一个可以使它呈现意义的点,拿去一结合,哦,我理解他了。于是呢,一结合就成了一个新的东西。
我想起那个棉花糖,我们不要把容器一定想成碗状的东西。棉花糖一加热,然后β元素像棉花絮一样都出来了,如果你不拿个棍子搅,它也就飞了。但如果你拿个棍子这粘粘,那粘粘,一搅它就成形了。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容器就是这根棍,它把这些飘散的东西粘在一起。我们在接受大量的投射,大量的β元素的时候,我们自己的内心也被粉碎掉了,我们内在产生意义的容器也“哐当”塌了,于是就没有一个内在空间来加工病人的投射。
也由此我们可以体会到比昂的一个纵轴理解起来就这么深刻,无论是弗洛伊德还是克莱因,他们都没有打算将精神分析的东西理理、顺顺。当年门捷列夫排元素周期表的时候,他什么实验也没做,也就是玩一些扑克牌。既然已经发现上百种元素了,那它们之间有没有规律呀?他就玩扑克牌发现的确元素间存在着规律。有了这张表之后,它不仅可以解释已有的化学反应,而且还可以预测新元素的出现。它使化学由原来像炼金术一样不成范式的学问变成了一个有范式的学科,这也使得它附在了每一本化学字典,每一本化学书后面,成了一面国旗。那么比昂也是在花心思完成这件事情。
我们再看网格图的横轴,横轴要比纵轴复杂得多。因为横轴内含了一个时间性。什么叫时间性呢?比昂在此所指的时间性并非钟表时间,而是主观世界里一个有先有后、有次序的过程。
横轴的第一列,被翻译为“试探性假说”。一位来访者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来,我们在咨询室挠痒痒挠了两分钟,我们就有了一个试探性的假设。你注意到没有,我们现在讨论的这些跟纵轴完全不一样,它涉及两个人互动中的具体的事件,而并非知识是怎么样一层一层来的。当分析师在治疗中显得有些异样的时候,来访者突然停止了自由联想或者突然转变了话题,他们的内心过程中也发生了一个实验性假说。实验性假说之后就是ψ轴,它没有被翻译。在我看来,这个轴可以被不是很恰当地理解为阻抗轴。当这个试验性假说出现在内心之后,那么自由联想的横轴就断了,继而围绕在试验性假说周围就形成了一个屏障,这个屏障将使自由联想或者内在时间的流动打断。
我们观察这个元素周期表β元素这一行,我们就会发现,它只有A1、A2和A6存在着元素,A1与试验性假说轴对应,A2与阻抗轴对应,A6与action行动轴对应。当病人处于β元素位主的时候,他形成一个实验性假说,产生一个阻抗,这个阻抗带来巨大的压力,进而直接释放在行动中。中间A3、A4、A5三个过程都没有,这中情况只出现在了β行。那β行缺失了哪三个过程在α行又出现了呢?它们依次是记号(notation)、注意(attention)和探究(inquiry)。当来访者处于β元素在内心大量蓄积的时候,只要一憋着就见诸行动了。他会不会考虑到为这种内心的感受赋予某个记号呢,会不会琢磨呢?不会。他会不会注意在有这种记号之后,把其他的注意力聚焦在这个点上呢?也不会。会不会在聚焦后对它进行探究呢?也不会。所以看起来,他就直接从阻抗轴“哐当”就到见诸行动轴了。我虽说是拿来访者为例,分析师在这个过程中一样会出现这种情况。当我们体验到内心一种ψ轴的巨大的张力的时候,我们理想的做法是将β元素先α化,α化之后呢,就可以对它做标记,可以将注意力吸引到这上面,可以对它探究,再来做出下面的决定。所以说在β元素被α化之后,一直到概念这一轴,前观念、观念、概念都存在着实验性假说、阻抗、记号、注意、探究和行动。我们又观察到在科学研究系统中,它只对应ψ轴一个G2,它既没有实验性假说,也没有记号、注意、探究和行动。当一位来访者在咨询中大量跟你谈理论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林瑶:阻抗。
张沛超:对,他在阻抗啊。在科学研究体系这一轴,它既没有实验性假说,也没有记号、注意、探究和行动。在这一轴,就只能是阻抗,因为它不再包含任何元素。
如果要把网格图讲透呢,绝对不是这一点时间可以搞定的。要对网格图做系列的注解,在我看来至少需要四门学科作支撑。哲学,尤其是康德的先天综合判断,胡塞尔的观念充实、范畴直观,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认知心理学及认知行为科学,佛教唯识学。佛教唯识学在南传阿毗达摩部分有一个过程和网格图几乎是一致的:触、受、作意、想、思,五遍行心所。这样一个过程涉及到我们认识现象的所有方面,我们先跟一个东西先有所接触,进而在内心产生愉快或不愉快或其他的感受,作意就把所有的注意力引在这个记号上,想和思就是探究的过程。所以只要是对人的主观世界进行一个纯现象的探究,那么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学问必然使用不同的说法来说这些变式。所以说,唯识学的体统,比昂的体统,现象学的体统,只要是还原到人的主观世界发生了什么,那必定是同一个东西。
林瑶:我想到西方心理学也是这样子的,它分感觉、知觉、注意、思维等等。
张沛超:有相同,但是它那个研究方法和现象学是完全不一样的,它那个是“剁”了,然后挨个儿去研究。而这个更像是一个范畴直观,整体看见是怎样联系的,它不是用实验的方法分离开来,它是靠极其强的内省。胡塞尔事实上是一个内省超强的一个人,康德也是,这些人没事就琢磨,就是入定状态。我们在精神分析的过程中,不断去反思临床行为,也能琢磨出这些过程。
齐华勇:长期不断的内省、内观。
张沛超:至此,我们就看到了比昂在中期所构建的一个系统。因为这个系统很庞大、抽象性非常的强,所以很多分析师对他望而却步。我有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能够把弗洛伊德、温尼科特、比昂三个人读透,就不用再看其他的,临床上描绘的不会超过他们三个讲的。我最近看了看比较时髦的比如主体间性、心理化、依恋理论、第三空间等等,我发现比昂基本上都说了,再看看科胡特的自体客体什么的,我发现这些东西温尼科特基本上也说了。
温尼科特跟比昂很不一样,温尼科特的行文风格是跟妈妈讲,温尼科特对哲学毫无偏爱,而且也不构建任何体系,他的很多著作都是他在英国广播电视台的演讲稿。但是一看比昂的书就不一样,全都是以演绎的方式写的,前推后理。看温尼科特可以倒着看,每次看一点合上以后再接着看,但看比昂就得从头开始看。但是比昂在经过这样一个阶段之后,晚年进入了神秘主义。那时候他的理论反倒分外的简单,以致只剩下八个字:无欲无忆、终极现实。他有点像佛学中由唯识到如来藏的过渡,本来是要成佛的,得把佛师爷都搞清楚,最后到如来藏的时候,不管是禅宗还是大圆满,明心见性就成佛了。什么是“心”,什么是“性”,那就是比昂的“终极现实”。理论经过非常多的磨练之后,最后变得非常简单。但是看得出来,如果比昂没有早期和中期的话,最后也不会由庞杂到极其质朴。这有点像唯识中的“转识成智”,把世界所有的心法、心所法、色法、心不相应行法,全都挨个认识清楚之后,它就转化为一个东西就是“智慧”。比昂恰好有一本书的名字叫做transformation,这是他晚期的作品,在这篇文章中,他才提出了“无欲无忆”和“终极现实”。这是发生在他构建完网格图之后的事,这才得以明心见性了。所以,比昂的转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次第关系。
比昂一直工作到八十多岁,后来美国提供的工资高些就去了加州。去了加州之后,就生病,生病后就入灭了。他结过两次婚,从他第二任夫人对他的回忆来看,她认为比昂是非常质朴的,很爱他的孩子,不知道掩饰和做作是什么意思。他夫人的用词非常之深情款款,我们可以看到,事实上比昂经过一生的修炼达到了他所描绘的那个状态。
比昂对于精神分析的贡献:
首先就是他解释了什么叫做自由悬浮注意。自由悬浮注意是弗洛伊德的一个重要概念,和自由联想对应。我们在临床中可以自己察觉,当来访者的自由联想断了的时候,通常我们的自由悬浮注意也断了。如果是我们的自由悬浮注意先断了的话,通常对方的自由联想也会断。
比方说,我们今天督导的案例,“这个人是不是同性恋”这是属于G2的,是一个概念。在我们脑子中先把这个概念往这一摁,那么在这个轴里边,就既没有实验性假说,又没有记号、注意、探究和行动,我们就存在着愿望,就是我要决定你是不是同性恋。继而来访者的欲望都被吸引到G2了,于是两个人都被阻抗了。在这个时候就需要退行,需要逐渐地退到梦、α元素,甚至是β元素这个层面,才能揭示出他的移情。我们一旦把一个理论装在那里然后去衡量,不管我们是去评价这个人是同性恋还是边缘型障碍还是要吃什么药,分析师都处于网格图中的G2,G2这个位置就封闭了所有的自由联想。比昂就针对什么是自由联想,他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思路,就是做减法。我们不能自由联想的时候我们要觉察我们是不是老惦记着某些东西。一旦考虑这个是不是什么诊断,我们的自由联想就断了,或者说我们有强烈的愿望,就是希望病人赶紧好。所以比昂在丰富分析师的态度方面,把弗洛伊德的很神秘的自由悬浮注意变得比较弱势,变为做减法。
其次,比昂提供了精神分析中的一张元素周期表,串联了所有精神分析中可能出现的现象。另外,晚期的比昂超出了弗洛伊德的境界,有点类似于佛教的无分别智、无碍、无住。
第三,他把精神分析的理论应用于团体中,在这个领域他是祖师爷。原来是认为精神分析是不能应用于团体的,甚至包括克莱因都认为他昏过头了,自他以后精神分析才有可能应用于团体治疗。
林瑶:刚才说由概念轴进行退行,这个退行会很艰难啊!
张沛超:那是相当的艰难,如果你退过,你就知道有多难了。
万晶晶:我想问个问题,那些来学习或体验的人,他们可能在咨询中谈到很多的理论知识,怎么看待他们的这种行为?
张沛超:他们应该都在G2这个点上。具体来说,每个人的动机不一样。有的是希望自己变得聪明可爱:你看,我也在研究这套理论;有些是想要跟分析师竞争:你看,我读的比你还多;有的是期望和咨询师能够有连接:你看,你读弗洛伊德,我也读弗洛伊德。
齐华勇:还有那个退行,刚才林瑶说会是很艰难。如果说分析师是一个不断地放空的状态的话,退行可能没那么难。有一个自由表达、自由联想的时空在那里。
张沛超:我们只要一放空,来访者的意愿就会慢慢地呈现。“退行”这个翻译不好,后来的分析师也在不断地修改这个概念。有一种翻译是“creative repetition”,就是“创造性地重复”。
齐华勇:我在想这样翻译会不会更好:“重复情境的创造性再现”,或者“创造性的重复情境”,我觉得“创造性地重复”还不够具体,还不够确切。
张沛超:你这个就比“强迫性”要好,强迫是回到那个点,但是事实上每次回去都不一样。尤其这次是带着分析师一起回去的,这就是一个创造性。以前在创造那个点时候,可能是一个人的世界,甚至是没有人的世界,当把分析师带过去的时候那就是两个人的世界。而且每一次回去都不单是改变了回忆的过去,同时也在改变现在。我的亲身体验是深刻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创造性,好像每一次都回到了那个点上,但每一次都真的不同。我就想起那个做饼的过程。铺一层,然后“咕噜”卷上一层,又铺一层,又“咕噜”卷上一层,事实上那个饼越来越劲道。有些层是抹点油,“咕噜”一下,有些层是撒点胡椒粉,又“咕噜”一下,每次“咕噜”都不一样。
在北京的时候还问到苏晓波:怎么看待β元素。他就说β元素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它代表着一种活力,来访者有β元素说明他有很高的势能。如果一个人都已经抑郁到没有β元素的时候就已经熄火了。来访者能够到偏执分裂位上,就说明他的能量是很大的,不管这些能量是真的假的,能不能使用的,可不可控的,会不会像核反应堆一样会炸掉的,总之是有能量的。只要有β元素,就有转化为α元素的可能。
齐华勇:比昂的“β元素”和克莱因的“偏执分裂位”是一致的吗?
张沛超:比昂也使用偏执分裂位和抑郁位的说法,而且与α元素、β元素有一致性。但是与克莱因不同的是,克莱因把偏执分裂位和抑郁位看成是婴儿对妈妈的态度,而比昂更是将这两者看成是个体对世界的不同看法,而不仅仅局限于婴儿对妈妈。
王铭:“β元素”与“本我”有什么关系?
张沛超:蛮有意思的是比昂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详细地研究了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理论,我发现它没有什么用”。
齐华勇:相对于网格图的纵轴,佛洛依德的本我、自我、超我要简单,或者是概括。
张沛超:对,看起来比昂的活还要细一些,但美国人是抱着这“三我”的臭脚不放。我们可以看到英国的流派都不重视“三我”的理论,但美国的都重视。
王铭:重不重视是范式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它们都是指一股能量,包括罗杰斯讲的实现取向,都是指一股子力。
张沛超:看起来哲学的根源不在于一个人的反思过程,哲学诞生于母婴之间的互动。无论是情感还是知识,都是从母婴互动开始的,一切学科都是这样的。我们对于世界的看法,首先是被父母解释,我们接受他们的解释: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精神分析的时候已经是二次解释了,原来的那个解释使来访者充满冲突。我们的这个解释也不见得是终极解释,只要让来访者活动开就行了。
我每读一遍网格图都感觉心旷神怡,不由感叹竟然有这个图。特别是在研究网格图时候,我就把自己的案例拿来挨个看是在那个格子,后来一看还真是这样。两个人像在一张棋盘上下棋一样,跳来跳去。
王铭:科学实证的方法可以验证,可以有实验数据的支持,那么比昂的理论有什么办法来验证吗?
张沛超:我觉得比昂的理论跟认知神经学还是可能结合的。我们可以看β元素多的时候,哪些脑区被激活了,α功能发生作用的时候,哪些脑区又被激活了。在我看来,α功能肯定是与以下脑区相关的:背外侧前额叶、腹外侧前额叶、眼眶皮层、前扣带回;β元素更多的可能是与杏仁核、基底核、海马相关;在β元素逐渐α化的过程中,我估计很有可能前额叶皮质跟基底核中脑部分的双向投射会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平衡。而且我注意到α化这个功能事实上跟工作记忆的关系不是很大,有些人工作记忆容量很大,你会觉得很好,但毕竟基本情绪的处理基本上是一个失能障碍,是一个死机状态。在我看来它似乎与工作记忆的分布关系不大。
王铭:它是在符号化之前的。
张沛超:对,它在符号化之前,它更多的是从母亲那里通过应激而得来的。由母亲良好的α功能不断地发射β投注过去,然后α送回,再投注再送回,不断送回之后呢,像印章的过程一样印上去了。而这部分几乎都在个体掌握科学知识的这几年。
万晶晶:你能否举一个例子说明,来访者表现出一个β的状态,然后咨询师如何让他转到α的状态呢?
张沛超:这种例子很多。就像我一开始举的那个临床的例子,来访者就是在不断地进行α化。“你一问我,我就烦”,“不告诉你,你问我我就想骂人”,他这个行为重复多次但是他不知道对他本人来说意义是什么,通过我的解释之后,这意味着他想保护,因为思考这样一些东西确实是太痛苦了,甚至他都不愿意让分析师去思考它。所以他想分析师应该告诉他当这些问题在你内心出现的时候你有多么的痛苦。
黄模健: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如何跟来访者有这样一个连接,或者说如何让他感觉到有这样一个联系,因为如果他没有到达那个点上的时候,他会觉得你的解释不靠谱。
张沛超:我们在临床中,来访者在某个格子的时候,我们通常在与他挨着的格子里。他在其中的一个格子的时候,我们就在他的旁边。他那边发生很多很多的过程,我可以跳到他的格子去感受一下,我感受到了然后跳出来,然后他也可以跳到我的格子来感受一下,两个人在这几个格子里跳了几次之后呢,这些格子就松了。我们通常离病人的格子不会太远,当他在β元素的时候,我们给他讲俄狄浦斯冲突,那中间就翻了几个格子,那就不是在下棋,而是在观战。他的状态是在一个杏仁核过度亢进的地方,你跟他讲一些高深的理论,那也是隔了很远的距离。你始终要保持若即若离的感觉,要跟他站一个格子里,还不能老站着,你得往他周围的格子里跳跳,如果发现某个格子有空洞的话,你就跳过去,然后叫他也跳过来看看。如果你离得太远的话,他就会不敢跳。
黄模健:那就是在试探。
张沛超:对,就是试探。而且我发现在临床中要完成这个α化是需要不断地重复。我只能说是有百分之十是感觉跳对了,其他百分之九十都是在试探。
黄模健:怎么判断是跳对了呢?
张沛超:一个好的回应是能带来躯体感受的。我们所有的躯体感受都是发生在大脑的,所以有一个恰到好处的回应的时候,大脑某处的突触必定有非常多的离子通道打开,继而电位联结,然后这个地方就有个临时的通道在。之后这个地方不断地加强,反复强化,最后突触就张起来了,两个本来断裂的部分就被连起来了。这个时候他会发现之前非常敏感的情境变得没那么敏感了,所以说我认为靠一些一下治好的技术治一个癫痫病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必须是长程的。
齐华勇:一个人的思维是长时间形成的,要改变绝不是一次两次,一定要很多年的。像法国的精神分析,对美国的认知行为根本就不屑一顾。
张沛超:法国人在心理治疗是从来就鄙视他们的。他们在学院里上精神病理学,全部是现象学。我本来以为精神分析的精髓保存在英国,现在看来是在法国。所有英语系国家,包括战后重建的德国,你看中德班的内容非常的ego
psychology,完全是从美国引进的。我有一个同学在法国读精神分析的博士,他们有自己心理学院,地位跟心理系和神经科学院是一样高的,照样有博士生博导。
齐华勇:而且法国精神分析背后有几百年的人文传统在那,能够承接起来。
比昂系列(二)
时间:2011年3月25日主题:《从经验中学习》序言、第一、二章主讲:张沛超整理记录:林瑶校稿:吴和鸣
张沛超:今天开始,我们一起来阅读比昂的《从经验中学习》。
光看这个题目的话,假如说是图书管理员或卖书的人员,很有可能将这本书放到中小学学习方法一类。比昂这里的“学习”跟我们通常说的学习是两码事,这个学习不是指从另外一个人那里获得知识。比方说之前的案例里边来访者问:人的情感是从哪里来的啊?对这个来访者来讲,人的情感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需要从别人的回答或者书本里得到,而是必须要从他的经验中来。那么。什么叫“经验”呢?我们常说的有经验主义方法,就是做实验,这里也不像是现在实证科学所使用的逻辑经验主义方法。这个经验是对一个人独一无二的,或者把它叫做体验更合适。在比昂这本书里,他关注网格图的纵轴,就是我们对于自身、对于他人、对于世界的所有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比昂的回答是从经验中来。
我们看一看序言。在序言里,比昂分了九个点来表明这本书所要探讨的问题。在第一小节中,比昂说“精神分析的实务,尤其在处理有思想障碍症状的病人方面,显示精神分析即使无法解答这些问题,至少对这些问题提供了新的观点”。什么叫做思想障碍?
齐华勇:思想是人格的一部分,是人格的功能。
王铭:原文是什么?
张沛超:Disorder of
thought。大家在临床中应该体会过这样的感受:有个东西,对于来访者来说是没法去想的。如推理的能力,比如说从傅家坡到广埠屯有几站路?这些思考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有些事情无法成为思考的对象。当他只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他的思想运作过程就中断了。
黄建模:你说的这部分好像是空白。
齐华勇:是空白?还是破碎得难以组织?像那个水滴,碰到石头上,四处飞溅。
张沛超:不成形。
最严重的不能思考的现象是发生在精神分裂症病人身上的思维症状,比如说思维破裂、思维被插入、病理性象征思维。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知、情、意三者不能协调,并且他们的知、情、意本身都是紊乱的。但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精神病性的人格组织,就是有一部分我们也像精神病人一样,不能思考。大家知道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诊断标准中,在应激条件下病人出现短暂的精神病反应,在这个时候,他可以进行思考的能力就代之以见诸行动了。这个见诸行动,不见得一定是他做了什么,也可能是他陷入沉默了。你问他“有什么感觉?”,“没有感觉”,“在想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想”。
齐华勇:就是用行动来表达背后的意义。
张沛超:有可能背后是没有意义。
林瑶:我想问一下,你刚才说有“一部分是不能思考的”,这一部分正常人也是有的。那么正常人和临床上有症状的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张沛超:是个连续轴,没有最正常的。
林瑶:是成分上的区别,还是功能上的区别?
张沛超:正常人在应激条件下可能会发生一个K过程的反转。K就是knowledge,反转变成-K,他就不愿意去分析。也就是说,他发生了弗洛伊德称之为“topological regression”的过程,即“拓扑学回忆”或“拓扑学退行”。比如说我们在临床中,听到来访者讲某些东西的时候,我们会昏昏入睡,我们也不愿意去想,不再组织任何意义。那么,我们的思维过程也被打断了,或者反转了。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并不是退行,而是说他本来就具有思维方面的缺陷。大家在理解这里的“思维”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思维与学业上所使用的思维要区分开来。这里的思维的目标不是客观知识而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比如认知心理学上有双分离实验,就是一个人逻辑思维完好,但另一部分的思维没有或者说很微弱,而另外一个人这一部分很好,但逻辑思维不好,这说明这两个人在思维机制上不是一回事。
我们看第二段。“受过哲学思维训练的人,对于失常的思想流程,通常没有如分析师那样的深度经验;即使是精神分析师,也很少处理这类案例”。在当时,精神分析师将精神分析的标准技术应用到精神病上还是很不常见的,因为它仰仗于自由联想技术,但是内在思维混乱的人没有自由联想的能力。而哲学家们假设的人都是正常的人,弗洛伊德说过如果一块水晶摔在地上的话,摔碎的小碎片一定是有规律的,它们显示了这些晶体结构的微观部分。那么正常人的思维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暴露出思维本身的过程呢?也就是说,在一些思维有缺陷的人当中我们才能有机会观察到。我们会发现,我们一直以为很自然的思维过程,原来是如此复杂的。如果说从最原始的思维材料到思维的成果有一个过程的话,有不同的思维缺陷的病人,他们在中间中断的位置是不一样的。用生物学的研究为例,生物学用突变体研究法,如合成一个酶需要有好几个前提,有些突变在这个前提中,有些突变在另一个前提中,通过对不同的突变体的研究才能研究出这个酶究竟是怎么被一步一步地合成的。比昂也是通过对不同的思维存在缺陷的病人的研究从而探索思维是怎么形成的。如我们上次所讲的纵轴,有些人的思维障碍发生在从β元素到α元素的转化,有些人发生在由α元素到梦样思维的过程,有些人发生在梦样思维到前概念的过程。所以你只要对临床中有思维障碍的人的现象世界进行逐步地探索,你就能发现人类的知识是怎么一步一步建立的。不同的人坏的机关不一样,位置不一样。就像这一辆车,在哲学家或者经济学家看来它能跑是很正常的。经济学家假定一个理性的人在决策中应该有怎么样的行为,就是针对一个成品说的。但是对于不能跑的车,可能坏的地方不一样,哲学家没有很多的“修理车”的经验。所以他只关心正常人的思维是什么样的,他不关心思维的过程是什么样的。
比昂接下来说“我缺少哲学家的训练,然而有利于我的是,我曾先后让瑞克曼和克莱因分析”。当然,克莱因是他最重要的分析师。接下来他说他不确定如何将这些经验转达给他人。什么经验呢,就是他在对于有思维障碍的人在临床中的体验。他接下来说他一度全神贯注于受训者的精神分析,只有以这样一个像禅宗一样的印心的过程将这部分的经验传递给大家。但是他觉得如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传播他这部分的理解的话,就像是一个秘传教派。所以他愿意写一本书,将这样的体验带给大家。另外,比昂也表示,这本书读起来晦涩,但是不需要在晦涩的地方做过多的停留,如果你能连续读完的话,这些晦涩之处就会越来越清楚,因为这本书是前后相互证明的。
第五小节,他引用了两个数学上的概念:function和factor。Function有两个很重要的翻译,第一个是“功能”,第二个就是数学上的“函数”。函数思想是数学的重要思想。比昂接下来解释为什么要使用这两个术语,而且他是希望保持模棱两可。他再造了一个概念,或者说从其他学科中借用了一个概念,而并非在原来的意义上使用它,而且他不再使用精神分析流派中已有的概念,他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引起误解,或者是避免读者过于天真地理解他的想法。在这一点上,他和拉康很像,他大量引用数学用语,他不想让别人太懂。比昂更多的是想读者追随他的思维过程,而非接受他的思想。
在他的参考文献中有两本书,第一本是数理逻辑中很经典的教材,第二本是高等几何中很经典的教材——比较巴伯的《科学发现的逻辑》。我们大陆都把巴伯——Popper翻译成波普尔,他是个科学哲学家。在当时的精神分析师当中,可以说是没有人关注这些,他们的爱好都在于弗洛伊德经典的精神分析著作里边。
“我使用这样一个词是想指出,观察一个人,无论他在做数学运算、以怪异的步伐走路,或表现嫉妒的行为,这些对我而言,都是人格的功能。”事实上,这里的“功能”不如说是“函数”,这些人呈现给你的所有东西都是一个函数,这个函数里边有很多因素。因素分析的思路就是,一个人给你的所有感觉是一个函数,然后有内在的很多变量影响着这个人的行为,这些变量或隐或显,都是未被发现的。但是我们通过对一个人的细致了解,我们可以逐渐发现、决定这个人的人格中有哪些因素在起着作用。比方说在第七小节中,“假设我看到某人在走路,我可能说,他的行走就是其人格的功能之一”。一个人正在走,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这就是一个函数,但是这个函数有哪些自变量、哪些因素,我们不知道。那么,接下来的过程就是探索有哪些因子作用于这个函数。
在第四页序言中,“观念之使用,以及表征观念的符号之使用,远落后于观念的发展过程”。也就是说,我们的精神分析理论永远是不完备的。一个东西从你在临床中观察到,然后你反复地观察到,然后在研讨会上研讨,你发现别人也观察到,然后到你尝试着拿到一个大会上去讨论的时候又观察到,到写篇论文发表在国际刊物上,到最后编入教材,你想想这个过程可能好几年光景都过去了。所以说,临床这部分的精深的体验要比理论体系重要得多。但即使是这样,那也不是说理论体系就毫无作用,不能说比昂写这本书就没有用。他说“准则不可能决定某一用法是对或错、是否有意义、是否可验证,而是判断此用法是否能促进精神分析的发展”。那么,放在我们的临床中,我们的解释也是一个理论性的东西。至于它对不对、究竟不究竟,就看它有没有帮助来访者有人格上的成长。如果它帮助来访者成长,那么它就是一个好理论。
第九个小节,“科学家有时会沿用一些他已知是错误的理论,这是因为还没有发现更好的理论可以取代。我发现我的处境和这些科学家相似。”也就是说,大家不要把这本书当成是终极真理,而是看比昂如何从自己的所有体验中学习。他写这本书的过程也是在发生一个从β到α,到梦样思维到前观念,到观念,到概念,到科学演绎系统的过程。
“内容摘要”部分,就是这本书是如何组织起来的。在这边书里,比昂事实上已经给出了他很多的很个人化的重要概念。第一章对两个术语做初步的解释,这两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β和α。第五到第十一章,讲α功能。第十二章,讲投射性认同。比昂理解投射性认同的方式要比克莱因的理论化一点,他尽管也使用克莱因的很多语汇,但是都抽去了这些语汇的克莱因色彩,而把它变成了跟一个更广大的背景相关的一些桥梁式的概念。
在第十二章,比昂说“我也注意到无法涵育的母亲对发展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这个“涵育”出自于一个法语词,英语中是reverie。它的意思第一是“沉思”,第二是“白日梦”,第三就是比昂在这边书所使用的概念“涵育”,这个概念跟containing“容纳”是很接近的。我原来看这本书的时候,我还没得到中文版,我看到reverie的时候就想把它翻译成什么比较好呢?想来想去,觉得翻译成“包养”比较好,因为contain只“包”而没有“养”,而涵育还有“养”的意思。后来我一看台湾版的,我觉得台湾的“涵育”跟我的“包养”蛮神合的,“包涵”、“养育”。但是大陆已经把“包养”这个词给糟蹋掉了。大陆把很多词都糟蹋掉了,比如说“包养”、“和谐”、“教授”等这些词。
齐华勇:包养直接一些,涵养雅一些,但意思需要想一想。
张沛超:在美国有位很著名的分析师托马斯&奥格登,奥格登写了一本书叫《精神分析的艺术》被翻译,奥格登最有名的一本书是《Reverie and
Interpretation》,涵育和解释;温尼科特有一本书叫《Holding and
Interpretation》,抱持与解释;比昂有一本书叫《Attention and
Interpretation》,注意和解释。事实上这三个人都是说我们在解释之前都有一个相似的过程:抱持、包养、注意。如果没有这些过程的话,interpretation在网格图中只是处于G2的位置,它只是咨询师的防御。前面这些过程有点像“容器”的概念,即要把前面的β元素和α元素都收进去。Interpretation如果是发生在治疗中,它应该是在网格图的哪个位置?
某人:在G2的位置?
张沛超:在G这个位置是我们在写论文的时候,或者是在督导的时候。我们临床上的解释是从D6到E6到F6。有些解释不那么肯定,更多的只是想把来访者的注意力引到这上面,如D6;有些解释就比较肯定,像F6。如果在分析中分析师给来访者大讲理论:“你这是俄狄浦斯情结,你这是……”,这就是在G2。
然后呢,第十六章,引入符号L、H、K。L是爱,是love的第一个字母;H是恨,是hate的第一个字母;K是知,是know,也是knowledge的第一个字母。他认为人与人之间只有三种表述方式:我爱他,我恨他,我想要了解他。也就是贪、嗔、痴啦。
第二十一章,他引入克莱因有关抑郁位和偏执-分裂位的理论,探索它与学习的关系。第二十八章,讲负K。
所以,比昂在这本书中已经为他的大多数理论做了奠基。“容器”和“被容物”的概念也是在这本书中提出的,分别代表它们的雄性的符号和雌性的符号也大量出现在这本书里,所以说比昂的很多概念都是出现在这本书里。比昂的用意并非是要我们把他理论copy下来,而是要像引入function和factor这两个概念一样,引发大家的思考。刚刚讲的这些引发大家哪些思考呢?哪一点让你有所触动?
王铭:我最感兴趣的是他的那股子耐心,以精细化的、个人化的方式去看人,我觉得这是吸引我的地方。然后他不再像传统的精神分析那样,摆一个大阳具在那里,然后你得认同他。
齐华勇:刚才说那个“不能思考的部分”,这些都是指体验或者感受性的过程,对于这些,任何理论都有可能过时,因为病人是变化的。
张沛超:是的,病人那边带来汹涌的β元素。整个网格图,从G2开始的理论都要在某个界面上。在临床中,我们通常在哪些格子里和病人跳舞呢?我们临床中的工作界面通常都在从B到D行。因为通常而言,来寻求治疗的病人不可能全部处在A的格子。他在会谈的过程中会在某个点释放很多β元素,比方说病人会攻击治疗师,让咨询师不适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要怎么攻击呢?他要把大量的β元素传递给咨询师,让咨询师的容器憋坏掉。精神分析的大量过程基本上发生在C轴的左右界面上,我们不断地进行探寻,看他无意识里呈现了什么,我们脑子里又不断地有很多的预想,就是前观念。当你在互动中发现某一点气氛你很熟悉的时候,脑子中就有一个preconception。这个preconception就像一个容器一样,在等待着它的被容物,直到你觉得比较确定,然后在你内心里先做一个E6层面的解释。当你把它说给来访者听的时候,就是F6层面的解释。
比方说来访者的梦,跟父亲亲热的过程。原来的梦中没有攻击性的因素,后来这个梦发生了变化,在治疗的某一个阶段多了一个元素,叫做H,hate。那么这一部分就是在分析师和病人之间的不断互动中,某一部分的β元素逐渐被α化。就是当他觉得不断地攻击分析师是可以的时候,他的梦中也相应地有一部分β元素α化,并且进入到了梦思当中。但是这一部分没有继续再进行下去,病人开始攻击分析师,因为他体验到了来自内部的一种强烈的爱恨、情欲的标签,于是病人梦境中将要成形的,就是对父亲的这部分,既有情欲性的吸引,又有施虐或者毁灭的感受,使她感觉到非常焦虑,于是这个K的过程发生反转,就变成A6释放出来。那么当这部分A6放在分析师的内心世界里头,分析师将它与自己最近的几次被A6击中的体验联系在一起。于是,分析师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我不适合和人格障碍一起工作,并且开始论证这个结论,于是分析师就回到了E2到F2之间的一个过程,这样的一个过程出现在阻抗轴上。而这时候呢,分析师处在E2到F2之间,来访者就还在A和B之间,于是他们之间的连接就断了,他们不在一个界面上。就像是我们上次讲的,在临床工作中我们通常是在和来访者相邻的格子里。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因为我觉得临床中的任何现象都能包含在网格图里。这个网格图本身它在哪个位置?因为它本身也是思维的成果,所以它应该在网格图中占个位置。
齐华勇:是不是科学演绎这一块?
张沛超:网格图本身已经在图中没有标记了,但它还在网格图里面,它在H行。所以说直接用网格图来做治疗是一点用也没有,因为它已经不用来做任何的人际互动了,它已经不在这个格子里跳舞了。如何让我们真正地能够懂这个网格图呢?也就是要不断地从A、B、C行中汲取营养。那么,我们在临床中各自得到的A、B、C行的体验,哪些部分打动了你?
林瑶:预想观念、观念、概念,这三个概念还是分得不是很清楚。
张沛超:我举刚才督导的那个例子。当听到这位来访者的主诉的时候,我体验到我们这个场中“性”元素的唤起以及对“性”元素本身的阻抗的时候,我脑子的注意力就开始放在D4这个位置上,我在听她说。接下来当我听到主诉以外的躯体症状的时候,我察觉有更多的梦样思维,乳腺炎、子宫肌瘤等这样一些相关的元素逐渐地丰富D4,于是我脑子开始调到D5,我开始从现场中捕捉更多的证据。在督导师与治疗师的互动中,我又发现治疗师开始把来访者往人格障碍上拉拢,好像有些撤退。于是我就在内心里继续注意这一点,就跳到了E4这个位置,然后到E5,直到我觉得差不多了,觉得这个是对于性的禁忌,淤积了的性能量的躯体化。我就提醒自己,这个很像是弗洛伊德时代经典的癔症,在梦中反复地出现这个梦境,也就是有漫长的“前戏”,于是我就告诉自己是这样的。我给自己做了个解释,这时就是在E6这个位置。但是我不需要把它表达得很清楚,因为我已经理解她了。但当别人问我的时候,我就必须把这个当作一个理论来讲,于是就到了概念这一行,我在说的时候就是F6。
林瑶:那个D6和E6的区别呢?
张沛超:D6仅仅是有一个“一动”,就是注意力开始往这边收拢,但是我自己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它是一个前观念,一个预想。等我“啊哈”一声,知道答案了就是E6,我一说,就是F6了。我之所以有那样一个预想,是因为我们这个团体也在做一个梦,有关于父亲的东西逐渐呈现的时候,就在C这一行。
齐华勇:网格图本身也是一个容器。
张沛超:网格图是个总容器。但是网格图离开人就不能发挥任何作用,所以H行是空的,不在人际互动里边。科学演绎系统这一行也是只有在阻抗轴有元素,剩下的都没有。
林瑶:刚才又听了一遍,我就形成了一个比较偏激的看法。认为A、B、C行更多的是来自于来访者,或者说是分析师分析的对象。而D、E、F行更多的是咨询师的任务,是活动。
张沛超:为什么叫偏激呢?
林瑶:就是因为不确切,我这种看法不确切。
张沛超:偏激是何以不一样呢?
林瑶:我会认为D、E、F行更多的是分析师的在进行的活动,而A、B、C行是分析师分析的对象。我有可能不应该这样去分,不应该这样明显,但是感觉就是这个样子的。
张沛超:这个有点像是下象棋了。我打个比方,我们在临床中下定义的时候,我们上面有个人,一个假想的人。这个人是谁呢?是我们讲理论的老师,讲技术的老师,督导老师,分析老师,我们从他那里接受了很多从D行到G行的东西,但是这个并不意味我们用这些东西跟来访者交流。我们的下半身一定是站在A、B、C行,要不然根本就不会有真正的解释。我们在内心不断地进行反思,实行分析功能的时候,我们以一个漫长而传统的过程接受了这个系统,使得我们会去关注这些东西。因为没有理论就没有观察,我们的理论从哪里来呢?从研讨会、从督导这里。我们是多了点东西,但不是说我们没有了A、B、C行的东西。相反,如果我们没有A、B、C的话,我们就没法跟来访者进行交流。一台计算机可以做认知行为治疗,但绝对做不了精神分析。
林瑶:我明白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A到G行都有的。
张沛超:对,都有。
林瑶:只是说分析得更多的是来访者的A、B、C。
张沛超:来访者不光是A、B、C,有的来访者对自己也有很多的解释。他们经常会给自己解释:“我这是因为……”,他们同样也有D、E、F、G。只是他们的D、E、F、G跟他们的A、B、C老是不协调。来到我们这儿呢,两个人像下围棋一样下来下去,就把他们从A到G给搞协调了,也就是他的知、情、意协调了。这个协调何以发生的呢?并不是说他们从我们的经验中或书本中学到了一个新的D、E、F、G系统,把他们原有的那一套一换。而是说我们执行了一个容器的功能,教会了他们如何从自己的A、B、C中,从自己的经验中学习。他们不是拿走我们的D、E、F当成自己的,而是我们反复地在A、B、C中跟来访者进行诸多的互动,然后从中诞生了一个对来访者独一无二的D、E、F、G系统,这样他们网格图的各个横行纵轴之间的元素就不是互相隔离的。为什么会有转识成智?就是发现自己的A、B、C、D、E、F、G是一致的。之所以有这张图是因为有很多的来访者,他的A行和B行不一致,或者B行和C行不一致,或者C行和D行不一致,有很多这样的思维障碍,所以才分成这样的阶段。如果一个人他的内在思维很自然,那可以说网格图对他是没用的。因为他内在已经没有这样一些区分了,转识成智就是from K to
0的过程。当我们跟来访者密集地进行了这些过程以后,我们假设理想的情况是来访者获得了终极现实,就是达到无分别智的状况,那时候网格图就不再起重要的作用了。所以网格图就像是一个木筏子,过了河之后就不再需要了。这也是为什么比昂晚年就不再使用网格图了。
林瑶:这样解释之后,对于治疗的理念在网格图中的体现就有更整体的了解了。
张沛超:你现在主要是还没怎么做临床嘛。你做的时候不妨把网格图打上二十页,夹在治疗表中,每次治疗之后都拿出来看看。这次一看:哦,这次我跑到F3,这个时候来访者还在B格那里,当然没感觉。下一次又一看:嗯,这个解释特别好,在这个时候我的预想正好和他的梦思就在一个相邻的格子里,我的注意力在D4的时候,来访者刚好也在C4,这个时候容器和被容物就是一个很好的结合。
某人:就是分析师和来访者要在一个格子里吗?
张沛超:也不是一个格子,是跳舞,你们俩跳得像一个人一样,但是也不抬脚,也不闪腰。别你在这头跳,他在那头跳。最好的是我们所有的干预都是在一个界面上,就是他在B3的时候我们在C3。
陈爱华:有点像看一个频道啊,说在同一个频道上。
张沛超:对,在一个频道上。
齐华勇: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张沛超:在一个频道上就说明我们就是有接触的,我们一隔离就躲在E和F行里了。所以更多的是像下围棋,是挨着搁的,而不是下象棋,你一头我一头的这种。
大家临床中还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案例来丰富网格图的?
吴飒:针对刚才张沛超讲的,我联想到上次罗杰斯的案例。其实我不觉得网格图的模式在罗杰斯那里特别的强烈,罗杰斯的治疗就像是一个对白的感觉,自己的东西太少。
张沛超:罗杰斯的工作差不多应该都没有E行和F行。如果说他有的话就是那个内在的小女孩、小男孩,这两个应该是在一个F2的位置。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G2的阶层,就是不管你做治疗也好,做督导也好。至于解释之后,究竟对不对不重要,只要帮助来访者人格发展就行。你甚至觉得所有的理论都不好用之后,你再为他量身定做一个。
陈爱华:我觉得网格图挺好的。在实际做治疗的时候,如果对比自己来看确实是很容易发现问题的。比如说,哪个地方不合适,对着图看了之后就会很清楚。
张沛超:嗯,是的。这需要我们在临床中自己去体会。
好,我们说了最前边的,也说了最后边的,我们采取两边夹的方法。接下来看第一章。这次大家都拿到书了,希望下次可以看一看。没有参加上一次的呢,就可以看一下整理的稿子。我们争取把这本书学好学透。
第一章第一小节。“我将假设人格中有一些因素被连接起来产生稳定的实体,这些实体我称之为人格的功能”。一个人如何给我们很不舒服的感觉呢?我们联系到几个不舒服的现实,然后我们在脑子中逐渐把这几个不舒服的体验结合到一起,于是我们就得到一个结论:这个人很Y。也就是说,我们就给他弄了个函数:Y=a1x1+ a2x2+ a3x3+……+
anxn,把这几个因素组织到一个方程里。大家有没有这样的体验?我们将一个人定义为一个函数,这个函数有人格障碍(Y),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就是这个人在某一天(a1),攻击我(x1),某二天(a2),攻击我(x2),某三天(a3),攻击我(x3)。几次这样的体验之后我们就认为这样一个函数具有人格障碍。
王铭:他讲“实体”哈?
张沛超:恩。你信以为实。你觉得这个人的一部分蛮Y,他对于你的这个现象世界已经成实体了。比昂把几个现象联合起来做了一个本质学上的解释,正是因为这个人很Y,所以才会有上次攻击我,上上次攻击我,上上上次攻击我。我们有这样一个归因的过程是进化过程中的一个成果,就是如果我们脑中有这样的一个函数的话,我们就可以通过几个因素判断这个人有没有很Y而决定要不要跟这个人交往。这个就是社会心理学中的刻板印象,这也可以保护我们免得和那些人交往。
第三小节。“现在假设有另外一个陈述:‘对于人格中有嫉妒因素者,X与同伴的关系是很典型的’。这个陈述表达了对某一功能的观察,而转移和嫉妒是这个功能的因素。但被观察到的并不是转移或嫉妒,而是转移或嫉妒所形成之功能的表现”。我认为这本书中,大多数function都是函数的意思,当作功能的话根本想都想不通。我们既没有看到妒忌这回事,也没有看到转移这回事,而只是我们对这样一个人产生了一个实体性的假设,我们最后下的结论就是这个函数的总值。我们对于一个人的所有观察是在两个层面上的,第一个部分是他内在可能有的因素,第二部分是将这些因素编制在一起所形成的一个总的函数。也就是说,一个人在我们的体验里可能是一个函数Y=f(x),也可能是一个函数组Y=f(x)+g(x)。例如有时候这个人很好,我们可以举出几个例子:f(x)= a1x1+ a2x2+
a3x3+……,有时候这人蛮坏,我们又可以举出几个例子:g(x)=a1x1+ a2x2+ a3x3+……,Y=f(x)+g(x)就是联立了两个函数。
第五小节。“如果分析师观察到某些函数,并从中演绎出相关的因素,那么理论和观察之间的缺口便可连贯”。你观察到一个人似乎是由边缘性人格组成,而且在你们的互动中你发现了他诸多的边缘性人格障碍特质,比方说内在的分裂、无所不能、易激惹、见诸行动,这些都是相关的因素,于是你对这个人的体验就变成连贯的了。
讲了函数和因素之后,在第六节比昂认为人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函数,他称这种功能为α功能。为什么要立这样一个名字呢?因为之前大家没有观察或者强调这样一个概念,如果他使用一个比较有意义的名称,那就难免会受限于一些既有的模糊联想。
第七小节。“α功能一词缺乏意义,这是故意如此的”。就是用一个假名而剥夺它任何可能有的实际意义,如果它有一个实际意义,大家就很容易被吸引到这样一个实际意义上去。如果把它抽象成一个符号的话,那就是就符号而谈符号。比方说为什么不直接把它叫做“转化功能”,或者“做梦功能”呢?那是因为“转化”和“做梦”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相关联系,那不如用一个最抽象的东西来表述他在人格中发现的一个很重要的函数。“它是一个未知数,其使用有助于决定此未知数的值为何,所以不要过早赋予意义是很重要的,因为过早给予的意义可能正是必须被排除的那些”。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如果我们见某位来访者,在初诊中,我们立即形成了一个结论,这时候我们就需要注意,这个部分通常都是要排除的。有些来访者来到我们咨询室时候,我们说“谈谈你对父母的感觉”,他可能会说“我爸这个人又很正直,又很严肃……”,到后来谈着谈着很可能他父亲慢慢就变成了又冷酷,又假正经的人。所以,通常而言,我们第一次认为一个东西是什么样通常是不对的,过早给予的意义恰恰是需要被排除的。事实上就如我对格图的很多解释,大家也最好做这样的一种加括号,不要以为听一个人这样讲,那就是这样了。还是把我的的解释当成α函数、α功能一样,它的意义不受我对它的解释的影响,你可以赋予它你自己的意义。
好,第一章我大概就挑了以上这些点,大家看看字里行间有哪些不懂的,我们再一起来讨论讨论。
吴飒:我们是先观察到函数还是先观察到因素啊?
张沛超:好问题,大家怎么看的?孰先孰后的问题啊。
王铭:我觉得可以这样去理解,他讲的是对于一些因素的一些解释,他不是直接去演绎这个函数或者人格,而是当我们想要去洞悉一个人的人格的时候,因素在我们的洞悉过程当中。我们总想去了解一个人的性格、特质,我们在了解的过程中搜集这样的一些因素。
张沛超:科学哲学很重要的一个观点就是:任何观察都负载结论,如果你不想探查那个立场的话,你根本看不到什么。
吴飒:听起来好像就是没有什么偏好了。那比如,我可能一开始就对他的人格有一个假设——他是不是会有人格障碍。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是人格障碍呢?肯定是因为看到了因素的一部分。
张沛超:至少是无意识之眼看到了是吧?
吴飒:对吧。
张沛超:我想对于一个孩童而言,他只有β元素、α元素、梦思元素。他可能先看因素,然后诸多函数逐渐增强。但是对于我们成人而言,可能有时候因素先,有时候函数先。我们脑子中已经装入很多函数了。什么叫边缘型人格障碍啊,什么叫自恋型人格障碍啊,什么叫强迫症啊,什么叫俄狄浦斯冲突啊,我们一下就看到了。
齐华勇:就像我们投射了一样。
张沛超:我们看到最后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
王铭:我觉得这样子说可能有点把它压低了。我感觉就是,你想去了解人格,那你就会想到那些曾经观察到的东西。如果你想了解另外一个特点,那你自然就会去关注另外一个东西。他讲的所谓的因素,是经由对于某一功能的观察而来的。
张沛超:我们不如这样理解。我们也不要认为他的都对。小孩就是什么都没有,就是零嘛,后来才产生了诸多的这样一些东西。那么,有些时候我们把这个调过来当因素,有些时候我们又把这个当函数。所以函数和因素可能是同时诞生的。我们定义什么叫投射性认同呢?我们说这是边缘型人格结构的特征。我们定义什么叫边缘型人格障碍呢?我们说是大量地使用投射性认同。你关注哪一部分呢,你愿意使用哪一个标签呢?这个部分提出来当成函数,那么剩下来的就当因素。
王铭:不一定提在前面,也有可能就提在中间的那个过程。他甚至可以去搜查曾经过往观察的那些东西,他不是想强调一个先后顺序吧,他想强调的是一种功能化的东西。比方说,他经常给我这样的感觉,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毛病,我想去观察。对于人格的观察,我自然会去找一些有关人格方面表现的证据出来,包括先前的一些证据以及后续我想看到的一些东西。那么对于我观察他的人格这件事情来讲,我想要观察人格,那么由此就会带来我对因素的一个专注。刚想说的是,因素是占据在你对功能的一个观察。后面可以是演绎,前面可能是归纳。你觉得呢?
张沛超:我觉得,比昂说了嘛,第一章如果晦涩的话,那就往后看,哈哈。
第二章呢,他开始引用祖师爷弗洛伊德的一个重要文章——《心理功能的两个原则》。什么原则呢,一个现实性原则,一个快乐性原则。“在描述现实原则之规律时,弗洛伊德说:‘外在现实的重要性增加,面对外在世界之感觉器官的重要性也会增加,而连接于它们之意识的重要性也会增加;后者现在又学会了解感觉的性质,而它之前只关注愉悦与痛苦的性质’。我要强调,‘后者现在学会了解’中,‘后者’弗洛伊德指的是‘连接于感官印象(sense
impression)的意识’”。在最开始,婴儿对外在世界是不感兴趣的,他就只遵循他自己的快乐原则。后来当他跟外在世界的互动越来越丰富的时候,他对外在世界的感官印象就都会被连接起来,并且被意识化。也就是说,婴儿的内心世界和外在形成了一个界面,而在这个界面上有非常多的sense
impression,感觉印象。这部分的翻译我觉得是有点问题的,弗洛伊德指的是连接于感官印象的意识,而原文的意识是依附于这些感官印象的,主语是意识。婴儿的意识是怎么诞生的呢?就是他需要跟外在进行互动,然后这个互动的界面上有很多的感官印象,于是这一部分才是意识的诞生地。如果我们永远不用跟外在世界接触的话,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诞生意识。而我们的意识,当你说你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你能够想象你有一个意识而它内在不包含任何感觉材料吗?为什么我们在临床中这么重视澄清的功能,并且这一点与精神分析总的原则“使无意识意识化”是不违背的。我们就是不断地澄清:那个时候,你的感受是?你的感受是?你的感受是?那么,来访者界面上的sense
impression就由非常模糊变成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图画,于此同时也就意识化了。大家想想,澄清本身不是解释,澄清本身就在使无意识意识化。
“但是,那一度如此全能,把其他一切都不看在眼里的意识中,还留下哪个部分在运作?只有感觉器官对精神性质的知觉”。这一部分跟唯识的理论挺像的,万法唯识,一切都是界面。为什么胡塞尔的现象学至少间接地认为没有无意识这个东西,因为无意识没有任何感观印象跟它相连,没有任何的perception。你能感知到任何的无意识吗?你说:哦,我感知到了。对不起,这时候它已经变成意识了。
“继续引用弗洛伊德《心理功能的两个重要原则》,有一种特殊功能,它必须周期性地搜索外在世界,以便使内在需求突然升高使外在世界的资讯早已被熟知。这种功能就是注意力attention。其活动时与感觉器官相遇,而不是等待他们出现”。怎么理解这一段?他这个蛮像唯识中的“触”。触是哪些东西结合在一起就发挥作用呢?根、尘、识。当我们看到一个东西的时候,是眼根和眼尘发生一些作用,产生眼识。而这个“识”,在唯识的理论看来是我们本来就有的,只不过是通过合合,根和尘接触之后这个“识”能够被意识到。他引用这句话不是白引用的,因为attention这部分被他放在网格图里,网格图的横轴很像是触、作意、受、想、思心所。
“继续,同时,可能引进了一套符号系统,其任务是贮存此周期性意识活动的成果——其中有一部分我们称之为记忆”。我们举个例子,小孩一出生的时候,就有一个东西在那,抱着暖暖的,饿的时候那个东西就有水,冷的时候那个东西就抱着他,当这样一些感官印象反复稳定地出现在他的意识世界里边,他内心就会有个符号去标记这个东西。哪怕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东西就叫做“妈”。如果没有这个符号化过程的话,这些东西就没法贮存,就没有记忆。所以当下一次这种感觉来临的时候,他就会知道他熟悉这种感觉,虽然他可能还是不知道外在把这个东西称之为“母亲”或者“妈妈”。也就是说,记忆一定是要依赖符号这个过程的。这本书在致谢的时候,致谢H.
Segal,西格尔是克莱因的大弟子,她写了一本书就是《论象征的形成》,也就是论符号的形成。
第五小节。“克莱因及其同事的某些理论也会加以考虑。我在此将之列举出来。它们是:分裂和投射认同;由偏执-分裂位置过渡到抑郁位置,以及相反方向的过渡;象征形成以及我之前有关言语性思考发展之著作”。那么,第五小节就是说,他打算在这本书中还会使用克莱因的以上这些概念。
林瑶:第四节那里讲“可能引进了一套符号系统,其任务是贮存此周期性意识活动的成果——其中有一部分我们称之为记忆”,他说其中一部分是记忆,我很想知道另外的一些是什么?
张沛超:是的,他说一部分。会不会另外一部分也是记忆,只不过是内隐记忆?不过在当时还没有人研究内隐记忆。内隐记忆确实是不需要符号表征的,当时内隐记忆也的确是还远未研究。
林瑶:意思就是除了外显记忆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并且不依赖于符号的机制。
张沛超:对,比方说学会游泳,根本不用考虑什么流体运动学,只要下水了会游就行,而且也是“周期性意识活动的成果”,只要游多了就会了,但是不需要符号。哈,比昂有这么神啊。
黄模健:在认知心理学上,记忆到底有哪几种?
张沛超:我们读比昂的时候的确需要拿认知心理学来给他作注。我们完全可以放心,对于人类心灵的理解,不管从多少途径出发,如果没有共性是不可思议的,因为研究的是同一个东西啊。记忆首先是分为长时记忆、短时记忆、感觉记忆,有时短时记忆又称工作记忆。长时记忆又分为陈述性记忆和程序性记忆,有时候前者又称为外显记忆,后者称为内隐记忆。陈述性记忆又进一步分为情景记忆和语义记忆两类,情景记忆就包括自传体记忆等等。
王铭:传统的分法就是分为三种:长时记忆、短时记忆、瞬时记忆。按建构的方式来分就包括层次网络模型,激活扩散模型,集理论模型、特征比较模型等等。这是两种不同的划分,前者是按信息加工的理论,后者是按照建构理论。
张沛超:弗洛伊德这里讲的依赖符号的记忆应该是指长时的自传体记忆。我们想要讲出自己的故事是不可能不依赖表征系统的。不符号化根本就没办法讲我们的故事。
王铭:吸引我的地方有两个,不过都是弗洛伊德的话。一个是第二节当中,“只有感觉器官对精神性质的知觉”,你刚才想到唯识学的,我脑袋里想到的是罗杰斯的,如此的相似。第二个就是关于注意力,“其活动时与感觉器官相遇,而不是等待他们出现”。
张沛超:弗洛伊德没有对这个attention再做更多的研究,他就是把注意这一部分看成是α功能的一个因素。所以大家也可以看到在网格图中A行,注意力这块是空的,就是说如果把β元素当做一个函数的话,它没有attention的部分。
认知神经学的眼眶皮层是负责认知和情绪相互翻译,我感觉如果要给α功能找个位置的话,很可能就是这里。医学临床上一个例子,就是一根铁棍穿过一个工人的眼眶皮层,之后病人的性情大变,变得很暴躁,但寿命没什么影响。我还见过一个更神奇的例子,就是一个早年患神经症的人,天天焦虑。有一次病发时他感觉到天旋地转,于是他就顺着转了一下,结果一转就转好了,之后他就每天都转,还收了徒弟一起转。我觉得人在转的时候,有点像EMBR的过程,因为要不断地进行左右视野的转换。
吴飒:小孩子特别喜欢转。
王铭:自闭症的儿童当他感到焦虑的时候他也转。
张沛超:好像转有α化的功能。很多心理障碍患者的眼动的确是有问题的。我们日常生活中也看得到,有些人的眼神的确死得不得了,有些人的眼睛却咕噜咕噜转。我想应该是有道理,我记得眼睛的转动需要三对神经,而且它们投射的脑区位置还不同,一转的话很多脑区就激活了,比动手还要复杂。
吴飒:瑜珈里面的准备活动也要求转眼睛。
黄模健:还有养生里面也有转眼睛这一部分,四个方位。
张沛超:如果这个能解决很多问题的话,那就好办了。
某人:我突然想起龚丽娜的《忐忑》了,那个眼珠子转的。(众人笑)
张沛超:《忐忑》的确能解淤结之肝气,秘传佛教里面很多密语“咪”“吗”“哄”,《忐忑》基本上把很多密教的音都爆破了。其实,歌曲里面也有很多是属于β元素,有些属于α功能,有些属于梦思这一行。像有些革命歌曲,“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这明显就是E行;周杰伦的很多歌明显就在梦思这一行;有些rap“噢、耶”那种就是β元素。至于龚琳娜的《忐忑》基本上都是β元素,所以它很有活力,可以做多重解释。它之所以如此流行,就是因为人们太多地生活在E、F、G行了。
苏晓波也说过,β元素也不是坏的东西,它代表着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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