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孤照上扶桑比喻人的生命终止了吗

一轮明月耀天心,无奈零落,西风依旧_唯美系
一轮明月耀天心,无奈零落,西风依旧
那样的一个女子,似哺育了她的富士山一般,有着宁静炽热的美。她温良谦恭,心性似她的名字纤尘不染——雪子,生于19世纪的扶桑女子,和所有二八年华的女儿一样,在豆蔻年华里,无数次地,于温暖的烛光中,许下最纯真的爱情梦想。或许,真的是老天有眼啊,她的祈愿在那一年终于成真。慈悲的佛祖让她于千万人中,遇到了那个叫李叔同的中国男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那由丰富人生阅历积累下来的洞悉人生的睿智眼神,瞬间便捕获了她的芳心。他比她大许多,并且,在故国家园里有妻有子,然而,她依旧爱了,倾心掏肺。那个男人简直是个天才,音乐、诗词歌赋、篆刻、书法、绘画、表演,几乎样样精通。像所有那个年代怀了一腔热忱却报国无门的热血青年一样,他追随他心中的领袖蔡元培,想闯出一条救亡兴邦的康庄大道。然而,不幸的是,蔡元培遭人迫害,被当局通缉,作为同党的他亦难逃劫数。于是,无奈之下,他东渡日本,学习西洋油画与剧本创作,将满腔的悲愤和一身的才情,赋予沉默的丹青与跳动的音符中。彼时,他是她家的房客,她是他的画模,日夜在同一屋檐下相遇,久而久之,她入了他的画,他入了她的心。她炽热的爱,温暖了一颗飘在异乡的孤独的心。她爱他,为了他,不惜赴汤蹈火,而她要的却不多,一份真实的感情,一掬茅檐低小的简单快乐,足以慰平生。然而她爱的这个男人,却不是那个乐不思归的蜀主刘禅。在他的世界里,家落国衰的痛像一块经年的伤骨,于每一个阴天提醒他,一次次地,将蚀骨的悲凉沁入一颗游子的爱国之心。六年的相依相伴,让他们度过了一生中最静美的爱情时光。她多么希望就这样与他厮守到终老啊,然而她却不知,他的心无时不系挂着他的祖国。辛亥革命的成功,让一心报国的他再也无法在异国他乡的温柔里销蚀青春的大好年华。他回来了,他填《满江红》的词,为共和欢呼;他主编《太平洋报》,倡导先进的思想和崭新的文化。他长久压抑的生命在这片心中的乐土上重新丰润开来。有爱不觉天涯远。她随他,来了,告别了那满树的樱花,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她不怨他,她爱他,尊重他的选择。她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把头深深地低进了尘埃里。为了他,她甘愿在这异国他乡忍受寂寞与孤独,只为心中那一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之约。然而,他的热情与她无怨无悔的付出并未得到时局的认同,军阀割据的残酷现实,让他不得不在报社被关闭后移师江浙。她又一次地跟了他,亦步亦趋。他就是她的家,有他在,她便是幸福快乐的。他在学堂里教书育人,培养了一代名画家丰子恺与一代音乐家刘质平等文化名人。他仰慕佛法之宏大,终于在某一日,抛却红尘,至虎跑寺断食数日,身心灵化,遁入空门,法号弘一,从此一心向佛,普度众生。当满头的青丝坠落,他从荣华富贵中抽身而去,俗世所有的绚烂都化作了脱俗后的平淡,而他对她的小爱,也必将从此转变成对天下苍生的大爱。她爱他、敬他,可她的内心却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静如止水地目送着爱情的离去。她流泪,百思却找不到答案。她不舍,她不服,追至他剃度修行的地方。于是,那一个早晨的西子湖畔,两舟相向时,便有了这样的一段对话。她唤他:“叔同——”他驳她:“请叫我弘一。”她强忍着满眶的泪:“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他回她:“爱,就是慈悲。”他不敢看她,想来,他也是怕了,怕她那双蒙眬的泪眼,勾起昨日的种种你侬我侬,扰了自己那颗皈依佛祖的净心。她固执而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睛,心底的疼痛像秋日的湖水,柔软绵长,凉意无限。她知道,不过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从此,便注定红尘相隔。她的爱,她的哀,她的悲,她的泪,从此都将成为这段爱情最后的华章。一轮明月耀天心,无奈零落,西风依旧。放弃了尘世之爱,菩提树下他的人生,注定将更为宏大丰厚:新文化的先驱、艺术家、教育家、思想家、律宗第十一代世祖……那个男人的生命达到了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而我却在他圆寂前写下的“悲欣交集”的四个字里,分明听到了一个扶桑女子碎心的吟诵: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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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下的红尘恋》(非原创)————看官,心上秋
那样的一个女子,似哺育了她的一般,有着宁静而炽热的美。她的人,温良谦恭,心性似她的名字纤尘不染——雪子,生于19世纪末的扶桑女子,和所有二八女孩一样,在涩如绽蓓的锦绣年华里,无数次的,于盈盈的烛光中,许下最纯真的爱情梦想。或许,真的是老天有眼啊——她的祈愿在那一年终于成真。慈悲的佛祖让她于万千人中,遇到了那个叫的中国男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那由丰富的人生阅历积累下来的洞悉人生的睿智眼神瞬间便捕获了她的芳心,他比她大许多,并且,在故国家园里有妻有子,然而,她依旧爱了,倾心掏肺。那个男人简直是个天才。音乐、、、、、表演几乎样样精通,像所有那个年代怀了一腔热忱却报国无门的热血青年一样,他追随他心中的领袖,想闯出一条救国兴邦的康庄大道,然而,不幸的是,蔡元培遭人迫害,被当局通缉,作为同党的他亦难逃劫数,于是,无奈之下,他东渡日本,学习西洋油画与剧本创作,将满腔的悲愤和一身的才情,埋藏在沉默的丹青与跳动的音符之间。彼时,他是她家的房客,日夜在同一屋檐下相遇,久而久之,她入了他的画,他入了她的心。她炽热的爱,温暖了一个飘在异乡的游魂。她爱他,为了他,她不惜赴汤蹈火。而她要的却不多,一份真实的感情,一方茅檐低小的简单快乐,足以慰平生。然而她爱的这个男人,却不是可以乐不思归的蜀主刘禅,在他的世界里,家衰国败的痛,像一块经年的疤,于每一个阴天返潮,一次次的,将蚀骨的悲凉沁入一颗游子的爱国之心。6年的相依相伴,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生中最静美的爱情时光。她多么希望就这样厮守到终老,然而她不知,他的心无时不系着他的祖国。的成功,让一心报国的他再也无法在异国他乡的温柔里销蚀青春的大好年华,他回来了,带着一腔的热情与满腹的经纶回到了那片生养了他的土地上。他填的词,为共和欢呼,他主编《太平洋报》,倡导精锐的思想和崭新的文化,长久压抑的生命在这片理想的乐土上重新丰润开来。有爱不觉天涯远,她随着他,也来了。告别满树的,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她不怨他,她爱他,她尊重他的选择。她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把头深深地低进了尘埃里。为了他,她甘愿在这异国他乡忍受寂寞与孤独,只为心中那一份的爱情之约。然而,他的热情与她无怨无悔的付出并未得到时局的认同。军阀割据的残酷现实让他不得不在报纸被关闭后移师江浙。又一次地,她跟了他,亦步亦趋。他就是她的家,有他在,她便是幸福快乐的。他在学堂里教书育人,培养了一代名画家丰子恺与一代音乐家刘质平等文化名人。他仰慕佛法之宏大,喜欢青灯古佛相伴的宁静,于是,终于在某一日,他抛却了红尘,至虎跑寺断食十七日,身心灵化,遁入空门,法号弘一,从此一心向佛,普度众生。从满头青丝坠落的那一刻起,他便从荣华富贵中抽身而去,俗世所有的绚烂都化做了脱俗后的平淡,而他对她的小爱,也必将从此转变成了对天下苍生的大爱。她爱他敬他,可她的内心却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静如止水地目送着爱情的离去。她流泪,百思却找不到答案。她不舍,她不服。追至他剃度修行的地方。于是,那一晨的西子湖畔,两舟相向时,便有了这样的一段对话。她唤他:“叔同——”他驳她:“请叫我弘一。”她强忍着满眶的泪,“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他回她:“爱,就是慈悲。”他不敢看她,想来,他也是怕了,怕她那双泪眼会勾起昨日的种种你依我偎,扰了自己那颗皈依佛门的净心。她固执而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睛,心底的疼痛,像秋日的湖水,柔软绵长,凉意无限。他的身影消逝在苍茫的暮色里,甚至,没有道一声珍重。她悲伤得无以复加,她知道,不过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从此,便注定红尘相隔。她的爱,她的哀,她的悲,她的泪,从此都已成了这段爱情最后的华章。一轮明月耀天心。无奈零落西风依旧。放弃了尘世之爱,菩提树下的人生,注定将更为宏大丰厚:新文化的先驱、艺术家、教育家、思想家、第十一代律宗世祖……那个男人的生命达到了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而我却在他圆寂前写下的“悲欣交集”的四个字里,分明听到了一个扶桑女子碎心的吟诵: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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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一轮明月
马超和& 翟传海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一轮明月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一轮明月/于 丹 004
黑土地映像/郭扬华 007
云帆高涨始梦来/张玉波 019
乡下生灵/马超和 023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翟传海 027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一轮明月
于丹,著名文化学者,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传统文化的普及传播者。曾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文化视点》等栏目进行系列讲座,以生命感悟激活了经典中的属于中华民族的精神基因,在海内外文化界、教育界产生了广泛影响,掀起了全社会重新亲近、学习经典的热潮。近年来,不仅在我国举办了几百场传统文化讲座,为推动中西文化交流,让世界进一步了解中国,她的足迹遍及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日本、韩国、巴西、新西兰、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引起了海外观众的热烈反响,受到各国主流媒体的广泛关注。
拂去嫦娥的婀娜,桂影的婆娑,我们还是不禁发问,到底什么才是一轮明月的真面目?
“思苦自看明月苦,人愁不是月华愁。”是月亮真的含愁带恨么?风花雪月,本不是有情人生的点缀,也不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它们是穿越年光时不可缺少的情感元素,一个人真想与明月交谈,明月就会不离不弃。
李白那么爱明月,他在明月之中到底能够完成什么样的交流呢?我们看看从小就熟悉的《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豪放飞扬的李白,不是没有他自己的忧思和孤单,他也有过“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的时候,但是他了不起的地方在于:在孤独的那一瞬,他可以天真地举杯,向明月发出邀约。而为了回应他这份天真的邀约,明月愈发明亮,清辉流光,泼洒在地上,勾勒出他蹁跹的影子,人、月、光影,交相辉映。李白不是独自一人了。当然,李白不是不明白:月亮原来真的不会喝酒啊,徒然造个影子陪伴着我。但是,那又何妨呢!姑且就这样吧!既然已经有明月和身影的陪伴,我就真的不再孤单,就让我在这个春天里痛苦地畅饮吧!你看,我歌,月亮跟着歌声的节拍跃动;我舞,影子努力跟上我舞姿的跌宕;我醉了,影子也是一派陶然天真的凌乱。醒的时候,我、月亮和影子在欢喜地举杯。而现在醉了,我们就分手吧,去浪迹天涯,去云游四方——我们约定,永不离弃,终有一天,相会于浩渺的云波之端。
天真的李白对明月的信任比别人要强很多,所以明月也特别钟情这位诗仙。
所有的交流、所有的信任都是相互的,人与人相约如此,人与明月相约也是如此。这轮明月从大唐的李白,一直流转到南宋的张孝祥。张孝祥在岭南做了一年的知府,受谗言挑拨,被贬官北还,途径洞庭湖,恰逢中秋。“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张孝祥眼中的洞庭湖,水波不兴,平淡静谧。其中中秋的时候,洞庭湖面一定是那么清澈,更无一点风痕吗?孟浩然写洞庭湖:“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写的也是八月份。为什么是“波撼岳阳城”呢?绝非了无风痕。究竟是风在动,幡在动,还是心在动呢?如果一个人心静,眼前的湖水就可以“更无一点风色”。以这样的坦荡,在浩瀚洞庭湖面上,一叶扁舟不觉孤单,只觉一片与天地交融时令人沉醉的壮阔。“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青碧的湖水如同玉做的镜子,三万顷辽阔,就我这一叶扁舟,我是何等自由啊。这一片自由天地,这一片自由心胸,可以看见“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水天交融的洞庭湖是这般明净清澈——天上的银河素月、地上的洞庭湖水,诗人的心又何尝不是?在这一瞬间,朗月银河,流光普照,映出坦荡人心,表里一派澄澈。这份融合默契的欢喜。“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一个人在贬官的路上恰逢中秋,没有捶胸顿足的号哭,没有怨天尤人的悲叹,只有与天地合而为一的喜悦,只有对明月人心的悠然领悟。此番曼妙,难以用语言传达。千载之后,他的诗词辉映月华,我们也能够悠然心会吗?
再回头看一看当年的张孝祥是多么不容易。“应念岭表经年”,在岭南这个偏僻的地方待了一年,虽然被谗言离间,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明月,照彻我的心灵,肺腑肝胆,冰清玉洁。这让我们想起另一句诗:“一片冰心在玉壶”。一个人坦坦荡荡,行为朗朗,秉性高洁,当然就会清澈自在。所以张孝祥说:“短发萧疏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我一个人在这里,虽然秋凉浸肤,但我依旧稳稳地在湖上泛舟,在空阔的湖面与天地融而为一,了无有怨。中秋是中国人的团圆节,每逢佳节倍思亲,贬官回朝的张孝祥,谁又是他的亲人,谁与他节日共饮?他抬头看到北斗七星的形状宛如一把大勺子,低头看见了西江水,他说:“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那么我就用这把大勺子,舀尽西江水,遍宴山川,自然万物都是我座上的宾客。此一刻,“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这样一个时刻,天清月朗,生命浩荡,在青天碧水之间,我叩击船舷,仰天长啸,与天地一体,和万物同欢,此乐何极,“不知今夕何夕”。
我之所以特别喜欢这首词,因为它写出了在我们生命中,懂得明月与自我的关联,你可以拥有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人生活在这个世间,与人有缘,与山水有缘,与日月同样有缘。一个真正懂明月、爱明月的人,明月会变成信念的支撑。即使工作中的上司、同事贬损你,即使外人不理解你。“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明月永不背叛,可以照出你一颗心的辽阔与坦然。即使其他人都离你而去,孤单的你,也可以在花间邀约明月,且歌且舞,“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明月是你的知音,也是你的舞伴。当你愿意把自己交付给明月,明月一定会接受。人与人的期许,有时候会辜负,但是明月常在,不弃不离。所以,学会与明月相逢,与明月相知,让月光照彻生命,这是一种成长。
《五灯会元》中有一句话说得好:“满船空载月明归”。如果说我们划着一只船,船看着是空空的,但同时又是满满的,这就叫“满船空载”。满船空载的是什么?你只能载动一样东西,那就是明月。这首诗的题目叫《颂钓者》,钓鱼的人没有载着鱼回家,却把月光载入船舱,你看不见,但知道它的圆满。有的时候,我们生命中的成长也是如此。走过了许多岁月,我们会在名片上累积很多头衔,在工资卡里累积很多财富,在人情交往中累积很多朋友,还有身边相伴的亲人。所有这一切成就,都是看得见的。但是看不见的财富,我们累积了多少?过于丰盈饱满的生命,留白也是一份轻灵,那明月清辉的满船空载,也许更美。如果能够懂得明月的这一切,也就真像诗僧寒山说的那样:“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那一轮光华圆满、没有丝毫磨损地挂在天空的,你管它叫明月吗?不是。我告诉你,那是我的心灵。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一轮明月,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阴晴圆缺。明月照出了我们的离愁别恨,但欧阳修说得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人生多情,无关风月,风月只是转移了我们的情思、我们的离恨,给了我们一份安顿,给了我们一种寄托。明月这个意象高悬在诗坛上空,中国人从古至今保持着对它温柔的狂热,因为它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公平,入心入怀,成为我们生命中恒久相伴的诗意。
黑土地映像
郭扬华,湖北当阳市人。研究生学历,经济学硕士学位,高级经济师职称。曾服务于水利水电部门、商业银行和农业政策性银行县市支行、地市分行。现任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河南省分行副行长。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协会员、省作协会员。已发表专业学术论文五十余篇,著有《国家企业个人与股票》,并与他人合作出版多部著作。作品多次参加各类赛事并多次获奖,著有散文随笔集《人过四十》《扶桑日记》《漂泊》等。
风景是美丽的,神奇而壮阔。黑白对比的思索,进入历史和人生的重山复水之中,最后直抵生命的根部。
──作者题记
哈尔滨的夏夜真凉爽,悠悠凉风不时吹拂着。郊外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偶尔听到蛙鸣虫叫;市内车少人稀,宽阔的大街影影绰绰,寂静极了,给我们的东北之行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边远而神秘被誉为东方小巴黎的北国明珠,随处可见的欧式建筑和俄国人曾经的移民地,有松花江,也有太阳岛;有“七三一”遗址,也有抗洪纪念塔的地方,冰雕雪塑在关东腊月天里神采飞扬的冰城。这块英雄辈出的土地,这个被作家阿成写出了屈辱与光荣,写出了历史与现实,几乎写尽了他的方方面面的城市——哈尔滨,我终于来到你身旁。
哈尔滨的夏天,天亮得特别早。东边的白光射进窗来,照在我的脸上,我看看手表,还不到三点,窗外天已敞亮。
来到哈尔滨繁华的中央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们慢慢地走着,俨然是与这繁华街市不相干的一群人。街道两旁异彩纷呈的建筑,让我仿若置身于欧洲的某一个旅途之中。尤其是那一幢幢直插云霄的巴罗克式和哥特式建筑,更是具有一种遥远年代的浪漫情怀,使人流连忘返。
来来往往美丽动人的女人,构成了夏天哈尔滨最独特亮丽的风景线。她们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亭亭玉立。也许因了俄罗斯文化的影响,女人们大都风情万种,喜欢艳丽的色彩,灿烂而浓烈,让人心醉。
这里的女人热情奔放,有别于南方的温情脉脉,属于东北特有的浑然天成,无拘无束,蓝天和白云般清爽和飘逸。
如同莫斯科城中流淌着一条莫斯科河一样,这里的松花江为城市系上了一条蓝色的飘带。太阳岛是松花江上的一个孤岛,太阳每天从这岛上升起。传说,太阳岛是太阳鸟飞起和归巢的地方。岛的四周是修长芦苇,层层叠叠。近年来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太阳岛吸引了千千万万中外游客。岛上建起了观景台、别墅、游乐场和歌楼舞榭。站在岛上极目远眺,可一览大江东去百舸争流的壮观,亦可四顾沿岸的山川风物,感发悠悠古情。
太阳当空,我们来到松花江太阳岛上。江面游艇如梭,红黄绿蓝的男男女女尽情欢笑。江对面的抗洪纪念塔下,有人在歌咏:“松花江水波连波,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歌唱天鹅项下的珍珠城哎,江南江北好景色。”
迈进“冰雪大世界”,我们便置身在另一个天地。门外骄阳似火,屋内冰封雪锁。这五千多平米的冰城似神话仙境。头上是冰的穹庐,脚下是冰的台阶,左右是冰柱冰墙。伸手摸摸,滑润如凝脂,坚硬如磐石;放眼看看,流光溢彩,灿若霓虹。冰,释放冷气,令人神清气爽;冰,射出玉光,照得你全身心剔透晶莹。走走瞧瞧,长城、鼓楼、小桥流水人家、冰人、冰灯、亭台楼阁长廊……满眼风光观不尽。曲径通幽,雕栏回廊,眼睛不够用,脚下要小心。我们步履蹒跚,流连忘返在冰雪仙境,陶然欲醉。“明媚的夏日里天空多么晴朗,美丽的太阳岛洒满金色阳光……”一曲《在太阳岛上》,再次唤起我们内心深处对东北的一片深情。
东北夏短冬长。“关东山,三宗宝,人参貂皮乌拉草。”“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冰天雪地、深山老林,冷漠、空旷、荒凉,野性十足。
有许多歌是唱东北的——
“我爱你,塞北的雪……”
“北方北方我的北大荒,北方北方我的北大仓……”
东北,东之最北,北之最东。如果把中国版图比作一只昂首挺立的雄鸡,从这只雄鸡的第三根颈椎以上的绝大部分,就是曾被称为“满洲”的东北。它清一色黑钙土的松辽平原,是中国最大的粮食产地;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系绵延千里的群山,森林覆盖面积超过内地总和;大山和黑钙土下面,是闪耀着瑰丽色彩的数十种矿藏。
这些都是书本和媒体给我的东北印象。
午后从哈尔滨到牡丹江,沿途是茂密的森林与原始风光的绿地,它们绿得浩浩荡荡、无边无际。奶头般的山峦舒缓起伏,错落有致,圆润光滑,在天际勾勒出好看的曲线。初入东北的我,让这场景给惊呆了,视觉与我想象中的东北印象产生了巨大的反差,眼下的东北与江南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东北的绿是独特的。它的绿丰厚而浓郁,它的绿积蕴深深。它的绿富于层次,色泽万千。在这里,沼泽的绿不同于山岗地的绿,碱滩的绿不同于平原的绿,林间的绿不同于草场的绿。
经过两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海林县境内的“威虎山影视城”。影视城依山而建,场面不大,建设得似乎有些粗糙。我们倘佯在这个人造景观里,听那个头上扎一对“秧把子”、说话有点儿宋丹丹韵味的小姑娘,手舞足蹈地像打“机关枪”似的不停给我们介绍东北的风土人情,介绍威虎山的传说,讲述杨子荣的英雄事迹,讲述座山雕的历史。
对于杨子荣、威虎山、“滨绥图佳保安第五旅旅长”座山雕,我只是从那本书、那部电影、那台样板戏里获得的印象。原来,那些耳熟能详、脍炙人口的《林海雪原》故事,大部分就发生在牡丹江的海林县境内。杨子荣系山东牟平隅峡河村民,原名杨富贵,解放战争打响后入伍,成为一名解放军的侦察排长,他智勇双全、胆识过人,化装侦察、独身闯匪巢,立下赫赫战功,在海林一次剿匪战役中光荣牺牲;座山雕原来是张姓河北人,逃荒到东北,后来占山为王,成为大土匪,在解放东北的战争中被杨子荣和他的战友们在威虎山生擒。
我们站在海林的烈士纪念碑前时,夕阳悄悄往地面退去,退到树梢,退到树干。纪念碑是用花岗岩砌成的,高八点一米,象征八一建军节。石廊铁索环绕,石阶十层,肃穆庄重。正面刻着“革命烈士纪念碑”七个大字,后面刻有杨子荣等烈士的名字。他们的血肉早和这片黑土地化为了一体。碑后面约二十米处,是杨子荣的棺椁墓,为花岗岩建制,墓前碑高三点一米,象征他三十一岁牺牲。我伫立在英雄的墓前默默静思,这个影响我青少年时期的英雄,生前是不会料到他将成为万民敬仰的大英雄,更不会想到他成为英雄后一段时间却又很久不被家乡人承认,甚至家里还一度被当作土匪家属对待。此刻我蓦然觉得:夕阳下,纪念碑仿佛变成了一支大蜡烛,抹在林梢的晚照就是一片飘动的烛光,而漫天燃烧的晚霞就是千万支烛光汇成的熊熊火焰。
万家灯火的时候,我们来到了海林市区。海林因为县改市,新建了不少高楼。满街都是“威虎山”的招牌。威虎山小吃店、威虎山大酒楼、威虎山牌啤酒……让我觉得已经进入威虎山了,已经离那个松柏参天、奇峰异洞、九群七十二地堡的匪窝很近了。那座山岭让这个小城有了个性,让历史变成了戏剧,让小城人有了说不尽的故事。
次日上午,我们惜别牡丹江,直奔东宁县。酷夏的天空呈现出蓝紫色,金灿灿的太阳好像熔化的白金,沸腾着,旋转着,燃烧着空气。密集而炽烈的光芒灼烤着大地,恍惚能听到毕毕剥剥燃烧的声音,广远起伏的山冈和林原,黑土地上庄稼与草灌,全然蓊郁繁茂,如同中了魔法一样绿得粗野而疯狂,如成簇成片的绿色的火焰。
进入东宁城郊,负责接待的李先生带领我们的车辆越过一片丘陵,穿过一大片高粱和水稻地,在一栋红墙红瓦的小平房前停了下来。下车一看,周边再没有其他人家。房东急忙迎上前,这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东北汉子,自称廖老五。寒暄过后,我们就在房前屋后转悠了。看得出廖老五的家很殷实,日子过得挺滋润。门前的稻场边有一口手压水井,房后是两口堰塘和一片蔬菜地,房子的左后方是一条河流,河流被一排排密密匝匝的铁丝网拦腰截断,河流不远处是座小山,山上林木茂密,还可清楚地看见一条条铁丝网沿山脉起伏延伸。李先生说,这里是中俄边境线,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有部队把守,现在中俄关系改善了,只剩下了这铁丝网。
凝视远方,树梢、铁丝网、草丛随风摇曳,路边扬花的高粱和水稻散发着淡淡的香,和着黑泥土的味儿弥散在清新的空气中。这肥美的黑土地呀!
据我所知,如今的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原本是荒无人烟之地。十八世纪,它夹在俄罗斯、日本与大清三个日益扩张的帝国之间,成为东亚国际政治、军事角逐的核心。满人崛起于东北亚大陆,其势力所及不仅包括中国的东北,而且涵盖黑龙江以北的广大地区。后来满人征服蒙古、统治中原、安抚西藏、平定新疆,创造了一个巨大的亚洲帝国,使中国的版图比明朝扩大了一倍。
可惜,满清王朝为了保存自己的传统基地,使俄罗斯趁虚而入,将黑龙江以北的土地蚕食鲸吞。一百四十年前,中国人正忙于鸦片战争。一八六〇年以来的数十年间,当时的俄罗斯帝国通过大规模的屠杀和驱逐,强迫在这里居住了一千多年的中国居民离开。
站在边境线上,我似乎又听到倭寇在叫嚷,看见老毛子将爪子伸进这片土地,马蹄在冰雪中溅着火星,战刀在风雨中劈闪弧电。
我仿佛看到了当时的《盛京日报》报道:“陷于枪炮弹雨之中,死于炮林雷阵之上者数万生灵,肉血飞溅,产破家倾,父子兄弟哭于途,夫妇亲朋呼于路,痛心疾首,惨不忍睹。”上苍赐给我们的这片土地上,留下的是白骨,是凄号,是一部血染泪浸的掀不动的历史。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有哪一个年代的哪一个国度或地区,曾经孕育过这样一支悲怆、凄凉、哀愤的歌?诱人的黑土地啊,就因为你太丰腴了,太富饶了,就得孕育出这样一支令人垂泪淌血的歌吗?黑土地啊,你本来是富国强兵的龙腾之地,你本来是荡漾着雄烈而柔婉的关东民歌、欢乐的圆舞曲和美妙的小夜曲啊!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社会主义团结时期,苏联是承认这个地区的历史的。但是到了六十年代中苏冲突期间,类似的书籍、课本和博物馆里的收藏品全部消失了,宣传机器甚至传出“中国人会过来杀死所有的男人,把女人全部掳走”的说法。
中国人虽然至今没有忘记那些惨痛的过去,但那毕竟已是历史。“远东是俄罗斯的殖民地。”俄罗斯国立远东大学的新闻学教授伊戈&伊留申这样说,“如今几乎所有的殖民者都失去了他们的殖民地,俄罗斯也将失去这片土地。”
廖老五让我们享受了一顿正宗的东北风味的菜肴。猪肉炖粉条、土豆炖茄子,土豆炖豆角,白菜炖豆腐棒子面粥、小葱拌豆腐、酸菜粉丝、薄饼卷大葱等等,这些都是地道的东北名菜,不过做工略显粗糙。还有焖鲤鱼、炒河虾之类的,喝的是当地的老烧和啤酒。
席间,李先生和廖老五边敬酒边介绍东北饮食文化。他们说东北人吃喝不太讲究,喜欢炖菜,什么都炖,最大的好处就是省时省力,属于粗茶淡饭的那种随便,一家人,来一两个炖菜就足够了,不必再三个盘子四个碗的,东北人没有那份耐心去一点一点地做一顿菜,那也同样不符合东北人的性格。他们什么都是风风火火,他们认为那样的琐琐碎碎太麻烦,没意思,大刀阔斧地前进,这才是东北人。
我们驱车去镜泊湖途中,经过宁安县。它给我们的感觉真好,有点儿像美丽的江汉平原,没有山,一马平川的原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天边,田里都种着水稻,碧绿的禾苗在阳光下泛着很亮的光泽。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村落也非常少,不像江南的乡村房子挨着房子,田地都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了,在这里,田地真是大大地舒展了,坦然了,得到了最好的释放,不再被切割。
方志敏在《可爱的中国》一文中,讲到中国天然风景的美丽时,说过一段深情的话。他说:“其实中国是无处不美,到处皆景,自城市以至乡村,一山一水,一丘一壑,只要稍加修饰和培植,都可以成流连难舍的胜景。”在东北,特别是去镜泊湖、长白山的路上,我总是想起方志敏的这番话,这些地方,一村一屯,一山一水,一丘一壑,现在已足以叫人流连,如果加以修饰和培植,不仅是胜景,而且是佳境。
宁安有个渤海镇,它是渤海国都城上京龙泉府所在地。渤海原本在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之间,唐玄宗却把渤海国封在了牡丹江边,可见东北在长安的眼中是多么的模糊和遥远。龙泉府当时是世界最耀眼的一隅,东北亚第二大城市,海东盛国。除了长安,就是它了。那时的世界是空荡的,驿道漫长,天低野阔。但在那片凄冷的背景里,燃烧着一轮太阳,那就是渤海的城郭和人烟。它的朱雀大街,它的平民坊市,它的佛市和学堂,吸引了世界的目光。
如今龙泉府已不见当年模样,不过它仍是国内保存最完好的中世纪古城遗址,渤海文化仍是中国历史上不朽的一页。它建在松花江与牡丹江的冲积平原上,近处三面临水,远处四面环山,西南是镜泊湖,西北是火山口地下原始森林。数千万年前的火山爆发,使这里成了一个民族的风水宝地。它的建筑是仿长安。肃慎后裔用火山爆发时流淌出来的玄武岩砌筑城垣,用它打磨廊柱、石灯幢、石龟、石佛。那近乎黑色的玄武岩,显出游牧者的粗犷,却也散发着北方民族的那种大气,那种自然无雕的朴素,那种不拘的个性。
原以为黄河文化长江文化便覆盖了整个华夏。走进东北才知,如果以黄河为轴心,黑龙江与长江一样,是中原文明的另一翼。只是我们没有像对长江黄河那样,认真关注过它那曾经雄壮的飞翔。
临行前,朋友告诉我,东北是黑与白对比的美。在火山口森林公园,我真找到了那份感受:看到了茫茫林海,看到了黑的松树林子,黑的树影,黑的树须,黑的树底,黑的垄,黑的篱笆,黑的茅檐;端详着白桦林里每一棵树不同的姿态,观察林梢在风中俯仰、旋摆、摇曳——那富有弹性的律动,宛如飘逸的舞姿;欣赏着白桦树的洁白、正直和柔韧;我也分明看见白的树干,白的树杈,白的沟,白的菜园,白的茅顶,白晃晃雪原,白的灯光。我的意识里、灵魂中还出现了那冬日的长白之山。那山顶之上,天池是黑色的,山体是白雪皑皑的。黑是天池的核心,白是长白的精魂。黑是长白的内蕴,白是天池的本源。是长白孕发了天池之黑,是天池之黑每时护卫着长白之白。这黑如东北的黑土一样的黑。黑得广阔苍凉,黑得踏实厚成,黑得义气粗犷,黑得生机盎然。这白如东北的积雪一样的白。白得豪爽大度,白得率真质朴,白得洁净无瑕,白得积蕴润泽。
返回时,天渐渐黑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雨下得不大,细细的雨丝不紧不慢地斜织着,湖边的上空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感觉天地间的距离近了许多。不远处的式样别致的栋栋别墅在细雨中显得越发的耀眼,白桦树叶子经过雨水的冲刷有一种鲜亮的绿,天空中偶尔飞过一只小鸟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这个静静的漆黑的夜晚,我倘佯在镜泊湖景区的马路上,又分明看见乡野的夜空是与浑黑的大地融为一体,看见诡异的穹庐和地的蔓延融为一体,看见满天的繁星与平原上的村屯融为一体。我看见我的视野我的心,与它们,乡野之夜的黑与白融为一体。
车出二道子白河,太阳已升得老高。
放眼车窗外,黑土地上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在劳作,路边一座座农家小院全是整齐的砖瓦房,差不多每家小院里都有一棵盛开着白花的樱桃树,几个身穿朝鲜族服装的妇女,头顶着东西,步履轻盈地走在乡间小道上,好一派清新的田园风光。
陪同我们的洪师傅是朝鲜族人,他说,在整个延边地区,由于十七八世纪以来朝鲜移民的拥入定居,这里也形成了朝鲜文化传统,音乐、歌舞、服饰、语言、习惯在世界性文化的冲击下,仍然顽强地生长。在延边的几天,我们也明显看到了朝鲜族与汉族文化交融的产物:汉族人普遍接受朝鲜族人的饮食、生活、婚嫁习惯,朝鲜族人通用汉语,穿汉族服饰,居汉族式住宅。
夏日的阳光真明朗,天蓝得像大海,公路两旁黑黑的土地肥沃而湿润,蜿蜒起伏的山并不高大,但给人一种清丽柔美的感觉,山上长满了各种树木,放眼远眺不见尽头,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着大地,呈现出一片怡人的青翠、嫩绿,偶尔还会有一片雪白的花海,极像冬天挂满枝头的雾凇。
对于长白山,《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有一段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不咸,有肃慎氏之园。”不咸山就是今天的长白山。
长白山有着雄浑的地质地貌、奇特的自然景观。因人烟稀少,加之年代开发较晚,使得其仍保留着现代社会难得的原始状态和风貌。它的夏天迷人更醉人,自下而上,有柞栎阔叶林带、红松阔叶混交林带、云松冷松林带、亚高山岗岳桦林和高山苔原带五个自然景观,专家们称之为垂直景观带。
我们的车子停靠在高大的界区牌坊下,大家跳下车徒步上山。行至雪山山脚,一股温泉冒着丝丝热气流过,几个山民在现场兜售温泉熟鸡蛋。每只二元钱,因为好奇,客人们还是慷慨解囊。这里对环境保护特别严格,剥落的蛋壳只能丢在山民们早为客人准备的竹篓里。
我们来到雪山腹地,天突然下起雨来,有些寒意,在路旁租来雨衣遮风挡雨。举目环视,四周群山,灰褐的、光秃的,不长草木,据说是亿万年前火山爆发后形成的自然景观。正前方的山壁上垂下一匹宛如白缎子的瀑布,轰轰然飞流直下,沿着山谷,悠悠地飘向远方。
十多分钟过后,雨歇。浓雾渐渐飘散,一轮红日浮出云层,显得分外娇媚。一束五彩光环绕山顶,好似佛光紫气。
放眼四周,高树蔽日,倒木横卧,树根裸露,古藤缠绕,形态万千,呈现出一派原始森林的风貌。虽是盛夏,气候却还凉爽。车窗外,漫山遍野是单一色的岳桦树,都成了匍匐状,有点儿古老。在离山顶不远处一个山口,车不能继续前行。我们沿着陡峭的山坡往上攀登。脚底下是粗疏的火山碎石,寸草不生,寒风吹得人浑身哆嗦。
天池是长白山最具风姿、最具神秘色彩的自然景观之一,也是中国最大的高山湖泊。它位于海拔二千一百八十九米的高山之巅。气候变幻莫测,长年云遮雾罩,很难一睹天池真面目。据说,有时在山下发现晴空万里,待到山顶,又是云雾遮天。许多人曾多次游长白山都未曾看到过天池。正因为不容易看到,更增添了天池的诱惑力。
而我们却非常幸运。
爬上山顶,天池,这座镶嵌在山峰之中、悬挂于天际的浮湖,宛若一颗美丽的明珠,尽收眼底:蓝蓝的天空与蓝蓝的天池天水一色。十六座奇峰环抱,临水而立,倒映湖中,波平如镜。它从北部悬崖峭壁上飞流直下,恰似一条白练从天而降,溅起几丈高的飞浪,犹如天女散花,飘然而下,水汽弥漫,如雾、如云,仿佛“银河落下千堆雾,瀑布飞流万缕烟”,这就是著名的“长白瀑布”。作为松花江、鸭绿江、图们江三江之源,长白山天池养育了太多的生命。
站在天文峰上,俯瞰烟波浩渺的天地,遥望莽莽苍苍的林海,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对面高山巍峨,乱云飞渡。我转悠在山顶上,不停地俯视天池,只闻泉涌之声,不知天池有多深。突然,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只见云烟障目,雾霭笼罩,天池里由东向西,涌出一股雪白的云雾,气势磅礴,缓缓而行,煞有势不可当之势。我们正凝神观望,忽从西边袭来一阵浮风,迎风望去,西边山谷里竟有一股浓雾喷薄而出,凶猛逼人。再看东边的云雾,缓缓地隐于山口之内,瞬间不见了踪影。待西边的浓雾就要闯进东边的山口时,雾头骤然乍起,散向空中。余下的浓雾沿山谷向西遁去。须臾,东边山口中的云雾又汹涌而来,如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良久,西边的浓雾云集了更大的势头,排山倒海般冲过来。这回东边的云雾毫不退缩,勇往直前。一时间,整个天地风起云涌,似两军对垒……
身临此山、此情、此景之中,不免使人产生一种人在仙境的幻觉。刹那间,尘世的恩怨情仇、烦恼浮躁荡涤殆尽,随之而来的是遁世的超然、恬淡、空灵的感受。在这身临仙境的长白山,我被心底涌出的愉悦浸润着。
东北历史悠久,早在尧舜时代,天下分为九州,“东北曰幽州,其山镇曰医巫闾”。东北地域太辽阔了,几乎囊括了东北亚大部分地区。这是临行之前从资料中了解到的。
东北肃慎民族曾有过三次瀑布般的辉煌。靺鞨时代建都宁安的渤海国,女真时代建都阿城的大金国,满洲时代建都沈阳、北京的大清帝国,那每一次的激情喷溅,都是照亮中国的那种光芒,让我对莽苍苍的大东北刮目相看。
初到沈阳,人地生疏,难辨东西南北。它是肃慎的子孙们留在大东北的最后一座祖宅。他们自己给它起名叫盛京。如果渤海是春,金是夏,清就是秋。沈阳整个城市仿佛是镀了一层金,从容而且成熟。一排排整齐的街道建筑稳匿在黄绿相间的色彩里,流线型的小汽车、无轨电车等各种车辆都按照现定的运行轨道行驶,秩序井然。密如蛛网的铁路线在这里交汇。沈阳这个东北的经济中心朝四面八方辐射,像个轴心,每天迎送成千上万的匆匆过客。滚滚滔滔的浑河绕城流过,默默地背着历史的沉重,直到渤海。
意外的是见到市内有建筑处就有花草,就有绿荫,就有鸟鸣。据同行讲,沈阳人热爱种花养鸟、植树造林,对城市环境保护和生态平衡十分注意。“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他们正用智慧和汗水建设起城市的高度文明。
吃完老边饺子,踏着积雪,来到灯火阑珊处。大街上,依然车来车往穿梭如流,远远近近灯山灯海。沿街的建筑群别具风格,雪松排列有序,花坛姹紫嫣红,霓红灯、广告牌闪烁流动,雪夜下的沈阳分外美丽,充满魅力。进入步行街,密集的门面和五花八门的货品组成一串跳动的音符,汇入了今日沈阳的大协奏。
走出步行街,就到了“刘老根大舞台”,这是今晚主人们安排的文化快餐,主要是品赏“二人转”。“二人转”这是东北人在冰天雪地之中寻找着生命的艺术,丰富着自己的性情。它是东北人的土特产,是下里巴人,它反映着生活在东北最底层人民的心声。在我看来,二人转是移民者的歌谣。东北人说它既解渴,又解乏。劳作之余看上一段二人转,心里那份受用劲儿就甭提啦。在东北这片黑土地上,经常出现万人围看二人转的壮观场面,甚至“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
我听人讲,到东北不看二人转那是十分的遗憾,果真如此。节目也的确不同凡响,原汁原味。剧院内座无虚席,在欢声笑声中三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东北的大秧歌也是很有名的。人数多,场面大,情绪飞扬,风格奔放,气氛火爆热烈,影响面宽,只看见那大红的扇子,大红的手帕,以及扇子手帕下的红男绿女,无不体现了大秧歌的“大”,真是舞蹈中的“豪放派”。
东北文化有一种内向性趋势。尽管也有很多远古民族远涉极地,但他们或在北太平洋的惊涛前陷于绝境,或在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中迷失方向,或在茫茫沼泽、冰封雪域里弹尽粮绝……外出的部落一个也没有在后来的历史上留下痕迹。所以说,东北文化与中原文化是同宗同源,密不可分的。
一位东北籍作家对我说,从人文背景来看,东北很少有文化名人出现,这说明一个重要问题:东北的祖先,主要以生存为主。面对风雪飘摇、十分恶劣的生活环境,人们首先要解决的是温饱问题。所以,一直与残酷的大自然搏斗着的东北人,身体力行的东西就超越了思想上的厚重。我认为,如今不同了,东北不仅是我国经济建设的主战场,也是文化发展的重要阵地,已是英雄辈出,名人辈出,文人辈出。眼下东北题材的电视剧不是席卷荧屏吗?东北语言的风趣幽默不正为大家所接受和仿效吗?东北风民歌不是风靡神州了吗?
天低寒冷,我们去故宫。
它如今已成了空宅,所有与它有关的人物都离它远去。它比龙泉府会宁府幸运的是没有被人火烧过,它距今天近,它仍然是一座城而不是遗址。它与北京故宫一样,是这个国家的故宫,是中华民族的故宫。只不过,所有的故事都退居幕后。
走进故宫,我又觉得它只是一座属于这个民族自己的宅院,没有北京故宫的庞大和复杂。我想之所以简易,是因为这还不是最后的王国,而是一个驿站。努尔哈赤把他的汗宫从新宾迁到辽阳又迁到沈阳,绝对是深思熟虑的。他扎营沈阳,就是要实现取明而代之的民族思想。中原人一贯叫四边的民族北狄南蛮东夷西戎。殊不知夷也有夷的谋略。
故宫最有含义的就是这当年坐着努尔哈赤的大政殿和十王亭。十王亭其实是由两个传令王亭和八个旗王亭组成,它们面对着大政殿,如列仗营中的将士在等待检阅和号召,随时可以出发。我想,只有努尔哈赤才会如此设计自己这毡帐模样的宫殿。他让今天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能感觉到这种悠远的游牧气息,骑射雄风,正穿过历史扑面而来。从故宫里,我感到努尔哈赤对汉文明有一种追崇。但他不是渤海式的吸吮,也不是金式的掳掠,而是融合之后的君临。
有位哲人说,独自在旅途,是为了倾听内心的声音。我一个人徘徊在空荡荡的大政殿里,内心突然又想起福陵昭陵上空那神灵一样的古松。它们既让我感到千秋万代的永恒,又让我感到岁月的短促。从肃慎到清王朝,历史够长,但它必须要画上一个句号。于是就有了推翻帝制的辛亥,就有了沈阳机场的一幕:努尔哈赤的最后一个继承人溥仪被捕。似乎是一种宿命,这个民族从这儿走出去,又从这儿走回来……历史就像一个冷面的幽默大师,站在高处暗暗地笑,让我们悲喜交加。
故宫与帅府挨得很近。那天,我们出了故宫,不一会儿就进了帅府。从古代一下子就走到了现代,数百年的历史在这里缩成了一条小胡同。
眼前覆盖浓重琉璃瓦的故宫与凝固罗马式廊柱的帅府,弥散过努尔哈赤与皇太极父子的王气,张扬过张作霖和张学良父子的霸气,使沈阳别具一格。来沈阳的人大概都要经过这条极有跳跃性的小胡同,去感觉新奇和哀惋。
一座红彤彤的中国式的三进四合院,两座青灰色的罗马式大小洋楼,还有七幢红色的北欧风格的小楼群,它们构成了张氏帅府,但不是帅府的全部。在帅府的院墙外还有帅府舞厅和边业银行。还有一幢日式的小巧的赵四小姐楼。看帅府,有一种忍俊不禁,也有一种悲凉。它透露出的模仿和装扮,没有个性和风格,显得缺少底气,面目浑浊。
走进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这是帅府的中院。飞檐、石狮、青砖珑石、雕梁画栋,方砖方石铺地,典型的中国传统建筑。在门房、墙裙上,镶有许多石雕,大都是功名利禄、富贵吉祥之类的内容。在石上、砖上、木头上还能看到被雕刻的东北农村盛产的萝卜、白菜、茄子、辣椒、高梁、谷子镶嵌在帅府的墙中。这里透露出张作霖的不安分的乡野之气和不乏纯朴的一面。
历史学家这样评价张作霖:作霖身短小,目炯炯有光,精悍之色见于眉宇。虽出身武弁,恂雅如一儒生。遇事剖决如流,机警过人,及其怒也,须发毕张,辟易千人,故人畏其威而怀其惠。
在我看来,张作霖太难描绘了。他几乎让方方面面的人恨之入骨。他杀了张榕,让革命党人怒不可遏。他杀了李大钊,让共产党人忍无可忍。他一会儿助直倒皖,一会儿联皖倒直,让那些军阀咬牙切齿。他把日本人当靠山却不听日本人的话,让日本人暗中记着这笔账。他那套天蓝金黄仿洋的元帅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儿不伦不类,他与帅府后建的西式灰楼似乎无关。他只是这四合院的主人,穿小马褂、叼大烟斗,用东北话骂人,由穷而匪,由小匪而巨匪,由匪而官,又由小官而高官,但他却是民国以来统治中国东北、华北最长的军阀。
走进大青楼,我愈发感觉它是少帅的。大青楼因为高敞华贵,它的空寂就比逼仄曲折的四合院更显得落寞酸楚。少帅的办公室还是他走时的样子,桌上只是落了一层轻尘而已。我凝望着少帅的戎装英姿挂像,一下子回想起“西安事变”。三十五岁时,为了忏悔“九一八事变”,雪“不抵抗将军”罪名之耻,为了抗日复土,挽救民族于危亡,在古城西安毅然发动了“双十二事变”,而后蒙受“军法会审”,迁徙异地,幽居他乡。他曾经被这个世界所指责所误会,甚至被自己所信赖的人以委婉的方式出卖和遗弃。但他直面人生,任人褒贬,毁誉由人,坦坦荡荡,始终“忘却背后,努力向前”。
少帅是孤独的,也是潇洒的,手中一部明史,身边一个女人。记得一九九五年他九十五岁生日时曾赋诗一首:“自古英雄皆好色,未必好色是英雄。我虽不是英雄汉,只有好色似英雄。”他以为惊天动地的作为,不如博红颜知己一粲。
不过二十年后,周恩来称赞他为“千古功臣”。共产党的确应该感谢他,他给这个党赢得了机会,从而也为这个国家赢得了机会。
顶着凛冽呼啸的秋风来到星海广场,它是大连填海而新兴建的亚洲第一广场,面对海洋,面对那一片蔚蓝。它早已成了这座城市的标志。这里有很多人在观光照相、散步、打拳,扭秧歌、跳迪士高,还有几对新人披着婚纱冻得满脸通红的在那儿摆着美丽的姿势录相。可想而知,旅游旺季,这里会是多么的壮观。
倘佯在星海广场,我想起了尼古拉也夫广场,我仿佛看到了上个世纪末,一个农历甲午的深秋时节,日本人用炮弹炸碎了曾叫青泥洼的小渔村,目睹了他们在旅顺口进行的三昼夜大屠杀,制造的两万无辜同胞惨遭杀害震惊世界的惨案,心口一阵发紧;仿佛看到俄国人又骗走了日本人,在这个布满弹坑的小渔村修建以沙皇的姓名命名的尼古拉也夫广场,然而好梦不长,日本人复仇般地从海上杀回来了,矮小的日本人这次彻底地打败了傻大的俄国人,广场被更名为大广场,还在白玉山上建造“表忠塔”,后被当地政府更名为“白玉山塔”。我还看到了这个古朴荒凉的半岛立刻花哨起来,俄式别墅和旧式洋楼鳞次栉比,布满了喧嚣的中心和寂静的海滨;仿佛看到又是深秋时节波茨坦公告发表,盘踞四十年后的日本人一夜之间滚蛋了……
漫步大连旅顺街头,我深深感到土著文化、移民文化与殖民文化相交织,铺垫出这个城市斑驳复杂的底色。这个城市不盛产名牌,但盛产名模。他们的长辈看过俄国女人在晚会上穿的晚礼服以及貂皮大衣,看见过日本女人穿的华贵的和服和西式短裙,殖民统治时期,他们太穷,无法在洋人面前抬起头,如今他们的后辈完成了他们的心愿,爱美,爱包装,已成为大连人和这座城市的风俗。
东北人的热情让我感慨万千。如果说有人热情有人冷漠是各地区各民族人之常性与个性的话,那么只有东北人的热情才是大范围的和比较绝对的,像一团团连续不断燃烧的烈火,使这样一块冻土有了勃勃生机。也许与东北广袤的大平原和白山黑水间粗犷的大自然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东北人,就生活在这样的北风和寒冷之中,冰天雪地里,人们更需要火热的情感。
在东北的日子里,新老朋友不停地问寒问暖、赠送纪念品、请吃饭,闹得我们不好意思。只是由于酒量太小,未能使他们尽兴。因为听说东北人特能喝酒,每年人均能喝近百斤白酒,酒在他们的人生里,已是不可或缺的,有的人甚至一日三餐都要喝:早晨喝酒迎朝阳,中午喝酒斗志昂,晚上喝酒睡得香,所以我们不敢造次,以免出洋相。
“相见时难别易难”,第一次进东北离开镜泊湖时的那顿饭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是在当地朝鲜族人办的有名的狗肉馆吃狗肉全席。这家餐馆有点名气,墙上都挂满了明星们与饭店老板的合影。我们在大厅里围席而坐,服务生先端上来清爽提味的朝鲜特色泡菜,紧接着端来狗皮、狗肝、狗排,狗心、狗肺、狗肚、狗血、狗肠、狗肉等等,大大小小十多种,香气扑鼻,再提来几瓶“北大仓”牌白酒,主客热情碰杯,其乐融融。酒过三巡,大家谈开了,从吃喝谈到东北民风民俗、奇闻佚事,谈到人生的价值、理想,谈到世道的艰难、沧海桑田,真像晋代大画家顾恺之所说的“渐入佳境”了,十分快哉。酒过三巡,宾主都激动起来,开怀畅饮。刘女士长得高高大大,很是大方飘逸,酒量也大,典型的东北女人。席间她笑声不断,一套套的段子。几轮下来,不知喝了多少酒,个个面若关公,醉意蒙眬。临别之际,依依不舍,开放的刘、王女士主动上前拥抱,闹得我们这群大老爷们怪不好意思,两眼潮潮的。
我对东北人热情的认识从语言上也有体会。他们爱用“咱”,其实在“你”与“我”之间的这个“咱”字是不可随意使用的。但它却有感情的魅力,象征着“我”与“你”之间的亲密和真诚。他们与稍微熟悉一点儿的平辈和下辈打招呼,一般直叫名,不叫姓,显得亲切;他们往往打电话结束时,总忘不了带一句:有事打电话来,让人心里暖乎乎。他们说起他的妻子,如果你比他年长,他会说你弟妹如何如何;如果你比他年纪轻,他会说你嫂子如何如何。你仿佛是他们家里人了。他能神奇地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让人永远感觉都是不设防的亲近和真诚。我固执地以为东北语言是最具亲和力的语言,他都是直白和直通人心的,有如那一望无尽的大草原,质朴而纯真,不矫揉造作,不留余地,充满了张力和情趣。
行走东北,只是浮光掠影、管中窥豹,认识可能是肤浅的,没能从真正意义上领悟它。但我也许还会去行走东北,去探寻一个个细节,去体味更深的感受。
云帆高涨始梦来
张玉波,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全国公安文联会员、签约作家,新疆自治区文联全委会委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新疆公安作协主席。代表作《山脊上的蓝宝石》等。
自从中国梦、一带一路、海上丝绸之路这些词汇成为热词之后,习惯于把大洋和高山作为长城的国人才猛然醒悟,大洋原来也是路,而且是最快捷、最宽阔、最能加速民族复兴的大道。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远在明朝的太监头子郑和。
我多次无意间在史料中看到一副散发着岁月油香的图画,有的标注名为《郑和航海图》,有的记载为《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不管叫什么,我都不止一次深深惊叹于郑和作为一名世界级航海家的经验、毅力、胆略和非凡的应变能力,对这么一位优秀的祖先由衷的敬佩,同时也惊叹于当时决策者歪打正着的“世界眼光”和“战略前瞻”。
据史料记载,郑和原本姓马名三保,回族,出生在四季如春的云南昆明(当时叫昆阳)。据说他是赛典思&詹思丁的后裔,他的父亲与祖父都从海路到过伊斯兰圣地麦加,所以他从小就对航海和探险情有独钟。
马三保原本是官宦之家的孩子,由于他的家族在明朝建立之后迅速败落下去,达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无奈之下的家人,把它送给了远离京城的藩王大明燕王府做太监。这对于出生于富家豪门马三保来说,真是不幸倒霉之极。
但是,一个人一生命运的糟糕与幸运,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可以互相转化的。马三保的命运转折来自于他的主子燕王朱棣。朱棣并不甘心做一名蜗居一隅的藩王,后来寻机发起的名为清君侧,实为争天下的“靖难之役”。三保随同主子征战东西、出生入死,并在北平郊区的郑村坝(也有称东坝)立下了赫赫战功。夺取政权后的朱棣论功封赏,让三保做了皇宫太监的总头目。因为明朝有“马不能登金殿”的忌讳,尽管有着战功的马三保也不得不更名改姓,朱棣以三保在郑村坝立功为由,赐姓郑名和。由此,郑和也恢复了家族显赫的地位。
中国历朝历代的封建统治者,首先考虑的是如何能够坐稳自己的江山,对任何构成威胁的隐患都不能放过。对于明成祖朱棣来说,有迹象远渡重洋神秘失踪的建文帝,就成了他的心头大患,决定远洋追踪。当然,他美其名曰:向海外传播明朝的声威。就这样,忠心耿耿的郑和就成了这次航海舰队的总指挥的最佳人选。
永乐三年(1405),35岁的郑和与副使王景弘肩负着大明帝国的神圣使命,率领27800人,分别乘坐62所海船,满载着西方奇缺的丝绸、瓷器、茶叶、金饰、银器,浩浩荡荡地从刘家港(今江苏太仓浏河)出发首航西洋。船队第一号海船长44丈,宽十18丈,船员多达上千人,船上备有航海图、指南针等当时世界上最前卫的航海设备。船队途经近十个国家,先后到达占城(越南)、爪哇、苏门答腊(印尼)、满刺加(马来西亚马六甲)、古里(印度南部),历时两度春秋后胜利返航。
“洪涛接天、巨浪如山”。值得引以为豪、大书特书的是郑和的武装船队独步天下的恢宏气度。他们穿行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云帆高涨,昼夜星驰,涉彼狂澜,若履通衢”,轻松随意的航行如同泛舟于中国的内湖。他带给各国政治、军事和新闻上的冲击,绝不亚于如今的美国重返亚太和游曵南海。每到一地,他们便大肆弘扬明朝的国威,代表皇帝将中国的特产“赐”给当地的国王,邀请他们在方便的时候回访中国。当然,郑和并未空手而归,他不禁收下了所到国家国王所“贡”的象牙、香料、珊瑚、珠宝,而且有时也直接将当地的使臣搭载到中国访问。正是由于郑和船队的外交努力,才有众多的南洋西洋的官员络绎不绝的来访。今加里曼丹岛背部(悖泥)、菲律宾苏禄群岛(苏禄)、满刺加等国的国王与王后都在郑和的邀请下,对中国进行了正式友好访问。现在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印度尼西亚的伊斯兰教,就是郑和而不是阿拉伯人在那里传播的。
郑和一生共七次下西洋。郑和下西洋,从南京出发,在江苏太仓刘家港集结,沿海南下,在福建长乐太平港停泊,等候太平洋西北季风,11—12月,季风来了,便穿过台湾海峡和南海,第一站到达占城,再到东南亚各国,进入印度洋。前三次主要在印度以东,最远到达古里。它是古代东西方海上贸易的重要港口。第四次开始到达西亚、东非地区。有学者对航线进行了认真的研究,认为郑和重要航线有56条,航线总长15000英里。郑和下西洋,先后到达终南群岛、南洋群岛、孟加拉、印度、伊朗、阿拉伯地区,最远抵达非洲东海岸和红海沿岸。明宣宗朱瞻基宣德八年(1433),63岁的高龄的郑和病逝于第七次航行返航途中的印度南部。
公元1840年之前,葡萄牙、西班牙一直以世界发现者自居。直到英国鸦片叩开中国大门的那一刻,“夜郎自大”的西方人才恍然大悟:世界最早的航海家既不是发现美洲的哥伦布,也不是到达印度的达&伽马,更不是环球航行的麦哲伦,而是东方中国的一位太监。
我们不由得感叹,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比欧洲最早的航海家哥伦布1492年发现美洲早八十七年,比达&伽马1498年到达印度海岸早九十三年,比麦哲伦环球航行整整早了一百一十多年。他的船队有船240艘,最大载重量超过1000吨,而哥伦布、麦哲伦的船队仅有船只三、四艘,最大载重量才120顿。郑和下西洋的航线从西太平洋穿越印度洋,直达西亚和非洲东岸,到达南端的好望角,也就是说抵达了大西洋,涉及三大洋,为此前的中国航海史上所没有,在世界航海史上也居于领先地位,在当时靠木船、仅凭借自然的风力航行,克服海上种种困难是非常了不起的。不仅要有航海技术、造船技术、航海经验,掌握海洋知识,而且也需要勇气和探险精神。
其实,中国很早就可以通过观测日月星辰测定方位和船舶航行的位置。郑和船队已经把航海天文定位与导航罗盘的应用结合起来,提高了测定船位和航向的精确度,人们称“牵星术”。用“牵星板”观测定位的方法,通过测定天的高度,来判断船舶位置、方向、确定航线。这项技术代表了那个时代天文导航的世界先进水平。郑和下西洋的地文航海技术,是以海洋科学知识和航海图为依据,运用了航海罗盘、计程仪、测深仪等航海仪器,按照海图、针路簿记载来保证船舶的航行路线。航行时确定航行的线路,叫作针路,罗盘的误差,不超过2.5度。
按照这样一个真实的对比当时的中国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世界制海权,甚至可以独霸非洲、南北美洲乃至大洋洲,这样的话我们将不会有后来的海上霸主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日不落帝国、美国。
现在,就连西方人也仍然不明白,中国在公元十五世纪放弃制海权是一个“千年之迷”!
真是个谜吗?其实,许多人都认为,明成祖朱棣派郑和下西洋,是为了追杀建文帝。永乐大帝派郑和下西洋,乃是封建君主一场"虚荣政治"的耗资巨大的政治巡回表演,籍此消除朝野对他武力夺权的不满和蔑视。
这是多么可笑而又可悲的原由啊!
郑和下西洋在固守疆界、实行海禁的明清封建专政者眼中,就成了一个传奇,也仅仅是一个传奇。
我时时在想,抛下那些封建帝王主观上短视的眼光和没落腐朽的政治不说,客观上郑和下西洋依然是一种国家行为,郑和船队是一支强大的战略力量。明政府派遣郑和船队下西洋显然是从当时国家利益(包括皇帝的意志)和国家需要出发。对我们后人来看,郑和下西洋何尝不是我们民族梦想开始的起点?
海洋是生命的摇篮,占据着地球表面积70.8%,拥有着丰富的资源。自古以来,是人类生产和生活的空间,对人类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也与我们中华民族的生存、发展和盛衰休戚相关。我们的祖先早期创造了龙山和百越海洋文化,15世纪初,郑和大规模远航活动,把中国古代的海洋事业推向发展高峰,对人类的海洋文明做出了重要贡献。
中国历史上有一位被称为“百科全书”式的优秀学者,清末著名的政治家梁启超先生曾有一句著名的论断:郑和之后,再无郑和。
我庆幸,实践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论断。
看看当下,我们正在构筑民族复兴梦、人民梦为主的中国梦,正在打通古老而又崭新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和二十一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中国这条巨轮正在全方位开放和深度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征程中乘风破浪,扬帆远航!
梦想是心灵的思想。如果失去梦想,人类将会怎样?
壮哉!始梦者,郑和!
壮哉!中国梦,起航!
马超和,笔名路杉,甘肃省民勤县人,1983年生,现供职于民勤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先后在《散文选刊》《中国劳动保障报》《中国审计报》《甘肃日报》《民主协商报》《齐鲁风文学报》《甘肃农民报》《甘肃工人报》《甘肃工作》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作品多篇。
我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在我的童年时代,家家户户都有个小型的“动物园”,通俗的称谓是“后院子”。至于动物嘛,常驻的通常有牛、羊、驴、猪、鸡,猫和狗虽不是常住户,但它们是最耐不住寂寞的,所以常在那里面溜达。我家也有,除了驴、猪、牛、羊、鸡,在我模糊的记忆里,还闪现过马、骡子、骆驼的影子。有些人家的“动物园”里还曾闪现过兔子和鹅的影子。
后院子同样适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牛通常是驻足时间最久的。牛的食谱很简单,主人给什么,它就吃什么,从不挑食;它胃口极好,只要料草充足,就能长得膀宽腰粗。牛也是庄户人家举足轻重的财产,后院子里牛多,经济条件定然不错。
农业机械不普及的年月里,犍牛是庄户人家耕地拉车的主力,所以,人们对它的管护最是精细,尤其是需要它扛苦力的那些日子里,待遇更是不低:料草中拌些麦麸或者白面,有些人家甚至会打几个鸡蛋。母牛可以产犊,牛犊过岁,卖了,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一头小牛犊的卖价通常能跟几亩地的收入持平。那些年,我家也养牛,只是父亲明显不是个合格的“饲养员”,我家母牛产的牛犊,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了,就是体弱毛稀——卖相不好,价格自然大打折扣。
牛有角,但它作为厮杀武器的用场已然不大。在我看来,它比较随和,从不跟其它“舍友”闹矛盾,起纠纷,更不会因为有所倚仗而寻衅滋事;因为它有庞大的身躯和强大的力量,也没有谁会主动招惹它,自讨苦吃。对于“舍友”的争斗,它从来都是冷眼观瞧,或视而不见。牛很沉闷,并不代表它们没有心思。“牛不吃水强摁头”是行不通的,一旦惹犯了它的牛脾气,它会不留情面地干你,顶你一头,或踩你一脚,都够你受的。老人们说,牛带着股“煞气”,可以震慑不干不净的东西。我不知道何为“煞气”,但我总觉得牛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场,不怒而自威。
鸡是“动物园”里最庞大的家族。最招惹眼球的是公鸡,它们体型健大,毛色艳丽,且极富贵族气质,除了进食,大部分时间威风凛凛地昂首阔步。公鸡通常有很多只,其中体魄最为健壮、歌喉最为高亢的,是鸡群中的领袖,在它的带领下,母鸡们在这儿刨刨,在那儿挖挖,把个有限的空间整得一片狼藉。清晨,曙光微露,头鸡站在矮墙上,振翅,伸颈,抬头,发出高亢、激越而又充满诗情画意的啼鸣。
阴雨天气,地里的农活无法进展,就杀只公鸡改善伙食——母鸡可是宝贝,它能生蛋,老人孩子若要增加营养,就全靠它了,自然没人轻易打它们的主意。孩子们兴高采烈,跟前撵后,如同过年一般。那时候,人的饭量普遍很大,一只鸡,五六斤重,也不够一大家子吃,就在鸡肉中夹杂点土豆块儿、淀粉皮儿,既增加了分量,又丰富了滋味。谁家宰鸡吃肉,想遮掩也遮掩不住——肉在锅中还未熟透,肉香味儿就已飘逸得四处都是,在大街上都嗅得分明。鸡肉上桌,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吃得很精细,把骨头都吮得干干净净,临了,孩子们还要将指头吮吮。现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吃肉是很平常的事儿,但是,过去的那般滋味,是无论如何都吃不出了。
绵羊是我最熟悉的动物。在“动物园”里,除了鸡,羊往往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那时候,家家户户把羊拢在一起,轮流赶到滩上放,除非阴雨天气,清早赶出去,黄昏时分才赶回来。一群羊里,有沉稳的,有俏皮的;有机敏的,有木讷的;有憨厚的,有狡诈的。就像萍水相逢的一群人,形形色色。
羊也是庄户人家重要的收入来源。一般每年春季、秋季各剪一次毛,收获的羊毛,除了留下一定量的擀制毛毡,缝制被褥,其余的都卖了补贴家用。羔子喂肥了,母羊年老了,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很少宰杀了自己吃,而是卖给走街串巷收羊的——真应了这么一句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为了羊只的繁育,几乎每家每户都养有羝羊(公羊)。羝羊很健壮,像头小牛犊,通常长有硕大而弯曲的犄角,角尖如锋利的匕首,还泛着异样的光泽,让人望而生畏。吃饱喝足之后,它便开始骚扰母羊,致使羊群内时不时发生阵阵骚乱。有的羝羊有攻击人的坏毛病,它们从不正面出击,而是绕到攻击对象背后突然下手,即便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若是着了它们的道儿,也会哎吆呻唤许久。
一山难容二虎,一群羊里,两只羝羊是很难和睦相处的。它们常会为了争夺伴侣、维护权威或其它不为人知的原因发生争斗。交战双方各自后退几步,勾首,噗嗤噗嗤地打几个响鼻,直冲冲地撞到一起。它们的战斗没有什么技巧,完全是力量的比拼。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看羝羊干架,我甚至觉得那是它们的一种娱乐形式。随着年龄的增长,当看到有人为某个女孩(人)发生冲突时,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两只荷尔蒙泛滥成灾的羝羊。
我家养过很多条狗,个头、毛色各异,印象最深的是条黑狗。也不知是哪个有见识的人最先呼它为“黑豹”,反正我沿袭了这一称呼,就叫它黑豹。它虽然没有啃食过多少骨头,却也体型健大,毛色油黑。尽管没有人对它有意识地加以训练,但我觉得它的灵性和本领并不比那些受过训练的差多少。或许是因为我经常喂它的缘故,它很亲近我,整天跟着我溜达。因为有它的“庇护”,在村里同龄的孩子面前,我不但能耀武扬威,而且能时不时干些欺辱弱小的勾当。
深秋的一天黄昏,大姨父开着他的东方红拖拉机来到我家,准备第二天一早拉甜菜去黄羊镇卖。拖拉机停在我家门口,为确保安全,父亲将黑豹拴在车下。临睡时,祖父到外面上厕所,黑豹还在车下卧着,听到声响,吠叫了几声,算是打招呼。第二天一早,大人们收拾停当准备出发,才发现拴在车下的黑豹没了踪迹,四下里寻找,无果。祖父叹了口气,说:“唉!又到了吃狗肉的季节!”
我家养过一头驴。它很温驯,即便是没有大人看护,我们也能轻而易举地骑乘到它的背上。半夜,父亲套车去滩地上浇水,出门即睡,醒来时便在地头。我十一二岁时,和弟弟驾着它去十多里地外的姑妈家、舅舅家,家里人很放心,一则是那时候路上几乎没有机动车辆,最主要的是它乖巧而识路,出门超某个方向走一会儿,它对我们的意图就心领神会了。它十分遵守交通规则,不争先,不斗气,和和缓缓地赶路。
它干活很卖力,从不耍滑偷懒,完全颠覆了童话世界里驴子的固有形象。干活时,它但凡有点小嗑小碰,我都心疼不已,常背着祖父和父亲给它添料。人想方设法地进行保养,都耐不住岁月的雕琢,更何况它——一头驴子。年老体衰之后,父亲将它卖给了驴贩子,之后的命运,无非是被赶进屠宰场分割、出售。出于对它的怀念,抑或另外什么原因,我的作文里频频出现它,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了好多年。
我素来不喜欢猫,但这并不妨碍家里养猫——鼠患严重,不得不依靠猫来威吓震慑,以减少损失。我不喜欢它,离远点就行了——没有武侠小说中那般老套的纠葛,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不至于不能相容于一室;即便它不长眼地凑上前来,连呼带喝地小施惩戒,撵远了也就是了。
在我所有的认识里,猫是种个性比较张扬的动物:你看,它只要逮着老鼠,总是叼着四处转悠,仿佛在炫耀战果。显然,它们的饭点儿与人的相错无几,它们叼着备受折磨、奄奄一息的老鼠冷不丁在人眼前晃过,令人食欲顿消。另外,它们喜欢躺在炕头、沙发上歇息,如果正值脱毛,势必有所遗留,人一旦靠近,难免弄得一身。在不喜欢猫的人眼里,这些不是,足够抵消它耍线团、追影子所呈现出的可爱。
时光荏苒,它们留在我们脑海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正是它们模糊的影子,充实了我们有关乡村的记忆。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翟传海,河南南召县人,经济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农业银行作家协会会员,南阳民俗会员,南阳市十佳书香个人,全国农行系统优秀人才,南阳网特邀记者,现供职于中国农业银行南阳市分行。先后在地市以上报刊发表论文、散文、小说等600余篇,已出版《银苑小葩》《守望家园》和《月奶奶黄巴巴》及《曳杖行歌》《我图尔居莫如南土》五部金融论文和文学作品集。
千百年来,有个人一直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冰天、雪地、寒江中,独处孤舟默然垂钓。千百年来这钓者一动未动,早已和冰天、雪地、寒江、孤舟凝结在了一起。同冰天、雪地、寒江、孤舟融为一体的钓者不是别人,而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柳州。
柳柳州原名柳宗元,字子厚,汉族,河东(今山西运城永济)人,世称“柳河东”、“河东先生”,因官终柳州刺史,又称“柳柳州”。
公元773年柳宗元生出生于京城长安,792年被选为乡贡,793年进士及第(同榜32人,刘禹锡亦在其中,二人从此相识并结为终生知己),796年通过“国考”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801年被任命为蓝田尉(因京兆尹韦夏卿赏识其文才没让他去实任,而留在京兆府做文书工作),803年被任监察御史里行(见习)。从此与官场上层人物交游更加广泛、对政治的黑暗腐败了解更加深入、要求改革的愿望更加强烈,最终成为王叔文(唐德宗时太子李诵侍读)革新派的重要人物。
贞元二十一年(805年1月26日),唐德宗驾崩太子李诵继位(称顺宗)。顺宗即位后重用王叔文、王伾等人,柳宗元也被提拔为礼部员外郎(掌管礼仪等)。王叔文等掌管朝政后,积极推行“抑制藩镇势力,加强中央的权力;废除宫市,罢黜五坊小儿(驯养宠物的宦官);贬斥贪官污吏,整顿税收”等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史称“永贞革新”。804年7月李诵突患中风,俱文珍为首的宦官集团以此为借口,联合外藩向朝廷施压反对改革。805年4月,宦官俱文珍等立广陵郡王李淳(李纯)为太子并监国。5月王叔文被削翰林学士一职,7月王叔文因母丧回家守丧。8月5日,顺宗被迫禅让帝位给太子李纯(称宪宗)。8月6日,贬王叔文为渝州司户(主民户),不久被赐死。永贞革新宣告失败,前后共180多天。
永贞革新失败后,参与革新的八个官员一律被贬为边远地方的司马(他们和王叔文、王伾合称“二王八司马”)。柳宗元被贬为邵州(今湖南邵阳市)刺史,途中被加贬为永州(今湖南零陵)司马。
永州地处湖南和广东交界的地方,当时甚为荒僻,是个人烟稀少令人可怕之地。贬官是罪臣,带罪之身形同囚徒。柳宗元被贬到“南荒”永州,任所名为司马实际上就是“劳改犯”。官署里连他的住处都没有,只好在一位僧人的帮助下寄宿龙兴寺。由于生活艰苦,到永州未及半载,他的老母卢氏便离开了人世,接着十岁的小女夭折了(799年与其结婚仅三年的妻子杨氏已病故,后终未再续娶,直至病逝)。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柳宗元遭遇四次大火,人虽光脚跑出来了,可墙倒窗毁书籍毁裂。元和七年夏天永州频发火灾,多时日夜数十次,少时也有五六次,一直过了三个月才停息,转年夏天又是这样。早晨不敢烧火煮饭、夜里不敢点灯,人都坐在屋顶上左右环视,彻夜不能安歇……。永州十年,残酷的政治迫害、艰苦的生活环境,使得柳宗元悲愤、忧郁、痛苦不堪、身心损害严重,竟至以“行则膝颤、坐则髀痹”、“残骸余魂,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可谓“穷天下之声,无以抒其哀矣。尽天下之辞,无以传其酷矣”。
孔子曰“道不行,乘浮游于海”,孟子云“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柳宗元被贬柳州,一贬就是10年。永州十年是他仕途的荒芜期,政绩几乎一片空白,因为当权者不允许他做事。无奈之下他开始仿效陶渊明、谢灵运,在田园和山水中寻求一丝丝自我安慰,用撰文著书排遣痛苦。《天对》、《封建论》、《六逆论》等经典华章大多是在永州完成的,540多篇诗文的《柳河东全集》中有317篇创作于永州。因而永州十年,是柳宗元政治、哲学、历史研究及其文学创作成就最辉煌的时期。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断其喉,尽其肉,乃去……今若是焉,悲夫!”《黔之驴》、《临江之麋》、《永某氏之鼠》三篇寓言,以三畜生的愚蠢行为和结局明确指出,无才无德、得意忘形的小人,即使一时可以找到“保护伞”,但最终没有好下场,委婉地表达了他对奸佞小人的极端厌恶和痛恨;“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一篇传记《捕蛇者说》,用“苛政猛于蛇”的事实,强烈控诉了社会吏治的腐败,曲折地反映了他坚持改革的强烈愿望;“自余为戮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永州八记》,写出了他对美好的向往,潜在地表达了他的无奈和挣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一首诗,则把一幅峻洁、清冷、孤高的画面,永久地定格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那是他“虽处孤境仍傲岸不屈”的公然表达……
柳宗元一生留下诗文作品达600余篇,他的散文与韩愈齐名,与宋代的欧阳修、苏轼等并称“唐宋八大家”。他和韩愈在文坛上发起和领导了一场古文运动,提出了“文道合一”、“以文明道”、“不平则鸣”、“辞必己出”等一系列思想理论和文学主张。在哲学论著中他反对天诸说,批判神学强调人事。把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把古代朴素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因此,柳宗元被世人认定为中唐时代杰出的思想家。大文学家、政治家王安石则对“八司马”作了整体的评价,认为他们都是能在“无所用于世”的困境中“自强”的“奇才”。
815年(元和十年),同情王叔文一党的宰相韦贯之建议宪宗“怜才起用”,“流放”荒蛮十年之久的柳宗元等方才奉诏回到长安。柳宗元和刘禹锡以胜利的姿态出现在京城,本来就令恨他们的人牙根更痛。加之刘禹锡以“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对当政者的公然嘲讽,使得他们二月回朝三月便再度被贬。刘禹锡被贬播州(后改贬连州)刺史,柳宗元被贬柳州刺史。
当时柳州辖下五个县,到处是亚热带丛林,毒蛇肆虐,疫病猖獗,使得已经虚弱不堪的柳宗元的生命和人生愈发地暗淡了。但此番遭贬之后,柳宗元预感到启复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心境反而平静了许多。虽然仍是贬嫡但毕竟是一州之长,朝政上想操心已经操不上了,那就努力当好一名地方官吧。于是就有了“解放奴婢(在原始荒凉的柳州,当时流行着一种“以男女质钱,子本相侔,则沦为奴”极不合理的“乡法”。柳宗元规定那些沦为奴婢的人,在为债主服役期间按劳折价,抵债完结就可自由)”、“破除迷信(之前当地人怕打井破坏“龙脉风水”从不打井,百姓用水异常艰难。在他的示范带动下百姓们开始挖井取水,世世代代靠喝雨水的柳州人,从此喝上了卫生的井水)”、“兴修水利”、“发展农、文、教、卫,促进柳州经济”等一系列的惠民业绩。
819年(元和十四年),宪宗实行大赦,在裴度的说服下敕召柳宗元回京。然而,柳宗元已身心具毁,油尽灯灭,于819年11月初八客死柳州,英年47岁。柳宗元死后因家贫无钱料理丧事,停柩九个月后才靠生前好友捐款资助,才由其表弟将灵柩送回故里。因为有利民的思想和高尚的品德,才有清廉的表现。因为有清廉的表现,百姓才会亲切的称呼他“柳柳州”。
安史之乱后,李唐王朝已是一个民不聊生、朝不保夕的颓废朝廷,你和刘禹锡等为了匡扶大唐社稷、救民于水火,一起参加了主张革新的王叔文政治集团。因触犯到宦官与藩镇的利益,革新仅仅半年便惨遭失败了。但你和你的伙伴们制造的“永贞革新”,却永久地记录在了历史的大书之中。
当你走出长安城,面对南荒的凄风苦雨和凄凄荒草,就已失去了对朝政的依恋,而隐伏在骨子里的学术冲动却如火山爆发了。于是,中国唐朝政坛上失去了一位廉洁、正直、有为的官吏,却孕育了一位光耀千秋的文坛大师。你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冰冷、孤寂和悲凉的画面,为那个一天天走下坡路的大唐王朝,创造出一个美好的幻境。姜太公离水面三尺高直钩钓到了圣贤的周文王,而你在寒江雪中的苦苦独钓却一无所获,但那境界比起陶渊明《桃花源记》的构想,不知要虚无缥缈和孤高多少哟!
“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十四年贬放至死,是你人生最痛苦难耐的日子,可它却奇迹般地铸就了你人生的无限辉煌,成了那个时代以至后世无人望其项背的思想家、文学家。你是有唐以来的大儒,你的文章同屈原的《楚辞》和司马迁的《史记》一样永存史册,你的思想光耀千古!
你那瘦弱的躯体承受的负担毕竟太重了,终于像一棵不堪重负的大树在风霜雨雪的侵袭下,过早地轰然倒下了。一代文豪无声无息的走了,天子皇帝是不知道的,可是老百姓记着你。那篇篇经典的传世佳作,就是你最好的墓志铭,百姓们最亲切的呼唤,就是对你最好的缅怀!
柳宗元、柳河东、柳柳州、柳大哥,转眼间千百年一笑而过,你是否依然在峻洁清冷的江雪中独钓?“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可否依然盛行?若是,“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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