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70年代农村老房子改造发现了这个瓷器,不知什么年代的,请懂的老师帮看看。

这样的老瓷器是年代的,什么窑出的,懂行的老师看看,谢谢_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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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盏,油滴天目。南宋,真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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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至快速回贴主题:[诅咒·巫术] 超逦资跣∷怠肚迕骰煤油肌
发表于: [ 20:41:07]
楼主: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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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悬疑小说,一部讲巫术的悬疑小说。
然而它并不严肃,反而轻松无比,让我看得逵猩
首先爆一下它的雷点:
男主角:内敛羞涩的小正太(萌点出现 仅针对女同胞)
女主角:无比高调,华丽丽的女王型御姐,特技猪猪神屁(大误)
小配角之一:喜欢动漫和AV女优的宅男,用火箭队台词自我介绍
龙套之一:死缠烂打肌肉男,姓名雷世仁,足够雷死人
当然还有无数雷点供大家自行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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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2-1&0&1&2&3&4&5
1楼: 发表于:[ 20:42:23]
[] [] [] []
所谓寄情于物,一件优秀的艺术品,不仅在诞生的过程中凝聚了创造者的心血,在此后的年月里被代代主人珍赏把玩,更往往经历了人间多次的悲欢离合,其中惊心动魂之处,当事人强烈的情感冲击,全都在古董上留下了常人无法觉察的烙印。反倒是那些出世不久就深埋地下,比如汉画像石,虽然有千年历史,但裘泽能品出的,除了淡淡的悠长岁月味道,就没有多少其它了。
有了这样的异能,假造得再好,也没法瞒过裘泽。可也不是没有例外的,比如一件北宋大家的书画,可能南宋就有人仿作,到今天一样经过了千百年的风雨。这种时候,更多的就得靠眼力来鉴别了。
所以一件古董,裘泽从上面能“读”出的东西,远比寻常专家要多得多。对他来说,每一件古董上都藏了许许多多的故事,通过残留的蛛丝马迹,虽然远不能窥得全豹,弄清究竟,但可以有许多的推想空间,从而有了极大的乐趣。
手摸上第三件东西的时候,裘泽心里就一喜。
是老东西。
拿到手上,裘泽身子向外侧了侧,好在黄昏的光线下看得更清楚些。这是件青花瓷的带罩灯,远看像个盖着的茶杯,其实上面开了一个个透光的梅花型小孔。用手一提“杯盖”,就能把整个灯罩都提起来,露出里面小高足杯般的灯座。灯罩和灯座都是青花绘制的山水画,要是在灯座顶上的小圆盘里倒进灯油点着棉线,立马就能使用。到时灯光从瓷罩里透出来,别有一番典雅。
看这件带罩灯的造型式样,是明清时期的东西,而且肯定不会是市俗寻常人家的用品,到如今可称得上价值不菲。
裘泽把玩了一番,准备把灯放下,看看箱子里还能有什么收获。可他往箱子里只瞄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就一下子涌到了头上,脑袋里雷打一样。带罩灯被他放在了八仙桌的边缘上也浑然不觉,手一放开,底座大半在桌外的灯就掉了下去,摔成数瓣。
裘泽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见瓷器碎裂的声音,他眼睛死死盯着箱子里的那件东西,但一时之间,却又不敢伸手拿出来看个究竟。
这件东西原本压在带罩灯的下面,现在也才露出了一小半。可是裘泽曾经对它非常熟悉,只是这一个小角,已经让他认了出来。
裘泽呆呆站了很久,屋里的光线又暗了一些。他终于伸出手,把压在这件东西上的其它玩意拨开,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这是一块巴掌大的椭圆铜镜,背面镶着一整块玉。古时的玉大多不如今天我们看见的和田白玉那样洁白,日久天长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改变颜色。这面铜镜后镶的玉也不例外,浅白里透着青色。好在这件东西应该没入过土,不然就会和如今出土的那些战国和汉代古玉一样,沁入土气呈土黄色。
这块镶玉依然细腻丰润,可见品质其实相当不错,特别是上面浮雕着双凤图,雕工细致生动,丝丝缕缕的翎毛清晰可见,是大师级的佳作。而包嵌美玉的勒口,也做成了祥云纹样,和双凤呼应。镜背正中是个凸起的玉圆镜钮,供照镜人手持。
铜镜正面有一层浅浅的浮锈,稍一打磨就会光可鉴人。最外面一圈刻着芝草藤萝的纹路,可以想见,这见东西全新的时候,是多么精巧秀美。以裘泽的经验,当年这多半是女子闺房之物,而且非富即贵。在这样一面铜镜里照出自己的容貌,想必要比真实情形更增色几分。
这面铜镜有盛唐雍容华贵之气,可是形制上和唐时铜镜又有些不符。裘泽这方面的器物接触较少,一时之间看不出年代来历。而手指搭上时心里涌起的感觉,更让他紧起了眉关。与多年前能力未觉醒时不同,七年后的此时裘泽再次拿起这面铜镜,胸臆中有百般滋味充塞,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复杂感受。他感觉不到时间留下的印记,这不是说铜镜是新的,而是它原本的面目上叠加了太多东西,以至于模糊不清了。
没错,这面铜镜,本就是他家的。确切地说,这是他奶奶戴蕴秀随身携带的东西。当时铜镜上可没锈,完全能当镜子使用,只要奶奶出门,不是揣在兜里,就是放在随身的小包里。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带着小包出门,于是这面铜镜也就一起消失无踪了。
照片上的鬼影和这面铜镜一起出现,裘泽相信这不是巧合。冥冥中必然有某个力量,因为某个原因把这两样东西一起推到自己的面前。
裘泽想起了煤球,这只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打碎的带罩灯瓷片旁,抬着头看他。看他和他手里的铜镜。
他一直怀疑,这只龟甲里的小黑猫有某种程度的预知能力。在传统悠久的东方巫术里,巫师相信龟壳蕴藏着神秘的力量,可以用来占卜。那么龟甲里的煤球,会不会变成了一只能占卜的猫?
如果不是煤球那天的可笑举动,裘泽今天就不会去拍卖会,也不会碰到拍照的老人,同样不会拍下三号箱,拿到这面铜镜。
裘泽看着煤球,他很想问小猫,如果它真的会占卜,那么还知道了些什么,接下来自己将会遭遇的命运,是什么样的呢?
煤球显然不会说话,它装模作样地在旁边趴了一会儿,和主人四目对视良久,终于忍不住不满地叫起来。
它肚子饿了。
裘泽当然没心情去给它弄饭吃,煤球叫了几声,很有眼色地不再去烦主人,慢腾腾地走开了。不得不说这只小猫聪明的过份,动作这样有气无力,是在装可怜搏同情分呀。
裘泽把铜镜放在桌上,又取出那张照片放在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开始回想那个夜晚之后陆续知道的一些事情,那本已经压在记忆的大箱子底下的东西。
当人们把记忆深埋心底,往往是希望自己可以忘记这些过去,然而有一天他终会发现,不管藏得多深,重新取出的时候,依然崭亮如新。
当裘泽对着桌上的铜镜和照片出神的时候,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早晨。
他是被闹钟叫醒的,早晨六点三十分。在床上稍微赖了几分钟,他就爬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如果再赖下去,奶奶会过来揪他的耳朵。
穿上衣服,洗脸刷牙。这个早晨格外的安静,其实裘泽并不能确定,自己当时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每次回想起来,就觉得那时整个世界都是寂静无声的,只有一个十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连绞干毛巾的“西嗦”声,都清晰的在耳边回响。
小男孩有单独的房间,那是临着厨房的一间十平方的小屋。他洗漱完毕,从厨房出来推开客厅的门,就愣住了。他以为会看到餐桌上放着热腾腾的早餐,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又跑进厢房,看见奶奶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事实上,它们昨晚并未曾被摊开过。
厢房的一侧有道移门,后面是书房,奶奶常把自己关在里面。移门拉开了,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小男孩飞快地跑上阳台,然后又跑到楼下向邻居打听,邻居什么都没有听见,黑夜里奶奶出门的时候脚步很轻,很安静。于是裘泽饿着肚子去了学校。他想,当下午放学回家,一定能看见奶奶。虽然类似的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
裘泽捻了捻眉心,铜镜里照出自己苍白的脸色。他把手从额头上放下来,看了一眼,上面都是冷汗。
不用再去回忆那两天是怎么过去的,两天之后,他报了警。从此,戴蕴秀成了失踪人口。
对于这样的失踪案件,警方能做的并不多,无非是看一下当晚全市发生的交通事故和恶性案件的受害者中有没有这样一个老人,然后就停滞下来,等待那个结果什么时候出现。所谓的结果就是两种,一种是某天戴蕴秀自己出现了,一种是某天戴蕴秀的躯体出现了。这两者都很常见。只是他们至今未曾等到。
一个孩子独自生活会碰到的最大问题是没有收入,这一点上裘泽很幸运。奶奶的银行卡是随身带着的,报案后警方主动提醒他把这两张卡挂失了。裘泽不知道银行卡密码,在奶奶失踪满四年向法庭申报死亡之前,他取不出里面的一分钱。但家里还有定期存折,三十多万不算多,对十岁的小男孩来说已经是巨款了。
银行卡挂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裘泽很聪明,他明白这并不是好兆头,这说明奶奶从未需要用到里面的钱。
警方的一位年轻探员曾经和裘泽谈过,提了一些问题,比如失踪者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平时有什么熟悉的朋友,常走动的亲戚等等。结果他一无所获,探员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你能指望从一个十岁小童那儿得多少东西呢。
可是裘泽的心里却忽然之间有了许多的疑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所以他也从来没有细想过,毕竟那时他只有十岁。但当探员离开后,他就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生活状况,是和别人很不一样的。
裘泽的父亲叫裘闻道,母亲叫向婕,裘泽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在一场车祸中身亡。这些,都是奶奶告诉他的。可是裘泽的特别之处,并不是指他父母双亡。而是他蓦然发现,自己的家庭竟然是没有人际关系网的。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亲朋好友登门拜访,奶奶也极少出门。戴蕴秀甚至没有手机,因为用不到。家里的电话铃偶尔会响起,但那不是打错的就是推销各种东西的垃圾电话。甚至在过中国传统农历春节的时候,都从来没有任何拜年电话打过来。
父母的亲朋好友,奶奶的亲朋好友,还有从未听奶奶谈起的爷爷的亲朋好友,仿佛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他们一家都是从火星来的,和地球上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有信件,至少裘泽记得在八九岁的时候,曾经从楼下的信箱里拿来过一封。奶奶立刻把自己关进书房里读信,里面写了什么,他不知道。而在奶奶失踪后,他也从未曾在家里的某个角落找到哪怕一封信。
说到书房,则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书房里有很多书,比如有许多卷的《蜀山剑侠传》、《青城十九侠》,奶奶最喜欢捧着这样的故旧仙侠小说,坐在客厅的摇椅上,在上午或下午的阳光里一遍遍读。
不过书房里最多的却是其它一些书。不是小说,而是古时文人所著的野史杂记。里面是古人的所见所闻,或者他们对当时事件的评论。在奶奶失踪之后,裘泽翻看了很多这种民间记录,每一本里都有许多诡异得让他背脊发凉的东西。那是山鬼狐仙、各种禁忌、以及救人或害人的巫术传闻。在写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几百几千年前的古人都言之凿凿,仿佛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一样。这些书有的是现在整理翻印出来的,还有一小部份,被保存在书柜的几个小木箱子里,是纸张发脆的古书,要收集来可得费不少功夫。
裘泽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对这些东西如此着迷,就连她喜欢的小说,实际上也都是从民间的古怪传闻上发展出来的。书房里还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像煤球穿着的龟甲,原本就一直搁在书房里的小方桌上。
奶奶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如果是看书的话,她一定会在客厅的摇椅上看。有些时候,关着的移门里会传来奇怪的声音。有一次裘泽扒着门缝往里看,发现奶奶把几根竹片放在龟甲里,很认真地摇晃。可是很快奶奶就走过来,把门拉开,直愣着眼睛盯着他看,从此之后裘泽再也没敢偷看过。
在奶奶失踪之后,裘泽才意识到,原来在奶奶身上,竟然有那么多的秘密。可是他并不准备告诉警察,因为他不能确定,那样做对奶奶、对自己是否有好处。他找出了户口簿,开始自己寻找答案。
户口簿上,奶奶退休前是一家纺织厂的女工,父亲是个公交车司机,母亲则是同一车队的售票员。裘泽也第一次看见了爷爷的名字:裘文龙,一名邮递员,去世时间是1986年。
2楼: 发表于:[ 20:4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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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泽曾经希望可以找到奶奶工作时的同事,但是他很快发现,那家纺织厂早就不存在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上海大大小小的纺织厂一家接一家的倒闭,工人们拿了一笔安家费,早就另谋生路去了。
父母的公交车队也是一样,这条公交线路在1999年的时候,就已经被撤并了。
连碰了几个钉子,小男孩只好试试爷爷那条线,虽然去世已经许多年,但好在邮局还在,或许能找到熟悉爷爷一家的老同事呢。
一个这么点大的男孩要去邮局查十多年前的人事信息,当然会碰到许多困难。前前后后裘泽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一次一次的往邮局跑,最后得到了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答案。
邮局没有一个叫裘文龙的老员工,倒是有一个叫作裘文隆的,但至今还健在,并且他的妻子也不叫戴蕴秀。
那个时候裘泽十一岁,巨大的虚无感让他恍惚了好几天,然后,他再次开始查询父母的情况。公交车队虽然不存在了,但原来的人大多并到了其它的公交线路里,或者在后来成立的公交集团公司里工作,不像奶奶的纺织厂已经完全无迹可寻。
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里,裘泽确认了另一个消息。没有裘闻道,也没有向婕。
于是他也有理由相信,其实,也没有纺织厂的戴蕴秀。
在那之后,他把兴趣逐渐转移到了古玩上。用奶奶留下的三十多万,还有他慢慢觉醒的奇异能力,捡漏对他并不是困难的事情。低买高卖,几年之后,他就成了个收藏颇丰的小藏家。
十四岁的时候,戴蕴秀失踪满四年。向法庭申报死亡获准后,裘泽拿到了银行卡里的钱。几张卡里加起来有七十多万,这对当时的裘泽来说,已经称不上巨款了。但总共超过一百万的存款,很难解释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再加上死去的邮递员、公交司机和售票员组成的家庭,是如何存下这笔钱的。
不过和已经有的疑问比,这笔钱又算得了什么呢。似乎很轻易的,裘泽就把它压到了记忆的最深处,和其它的那些放在一起,一直到……今天。
散乱的焦点开始凝聚,眼前的一切又清晰起来――那面铜镜,还有照片。
从这样的回忆中醒过神来,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在恍惚之中,裘泽听见了些奇怪的声音。
他晃了晃脑袋,想把这声音驱赶出去。声音消失了,可是几秒钟后却又再次出现。轻轻的,断断续续的,但很明显,这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而是从里面的厢房中传出来的。
是哭声,被刻意压抑着的抽噎声。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
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太阳的热力开始消散,夜晚的阴冷在这哭声中迅速蔓延到裘泽全身。
裘泽站起来,从墙角拿了根扫把,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厢房走。
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哭声在这个时候又停了,裘泽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看到其它什么怪东西。
哭声突地又响了一声,裘泽听得更清楚了,这是男人的声音。是从……旁边的书房里传出来的。
书房的移门关着。裘泽分明记得,早上出去时门是拉开的。
深吸一口气,裘泽用扫把的柄勾住移门的拉槽,把门一点点移开。不论如何,离得远一点更有安全感。
一股凉气从书房里涌出来。
里面开着空调。
文彬彬身高一六二,体重一百四,黑框眼镜遮住半张脸,头发快一个星期没洗,在天然发胶的作用下东一缕西一缕地粘在一起。这时他正戴着耳机,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两眼通红。电脑上正在放动画片《死神》,文彬彬抽着鼻子,浑然不觉裘泽已经站到了身后。
“喂!”裘泽连喊了几声,面前的家伙都没反应,一直到他把文彬彬的耳机摘下来。
“怎么回事?”
“一护真是太让我感动了,太感动了呀。”文彬彬眼泪汪汪地说。
屏幕上男主角黑崎一护正为了救女主角被女主角她哥狂殴,就像当年的星矢一样,被痛扁一顿后怒气值满槽的他很快将凭借爱与勇气一举战胜对手。
“不是问你这个。”裘泽说完后才发现,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人在睡觉。因为泪流满面的小胖太夺人眼球,以至于他没在第一时间发现阿峰。
阿峰是文彬彬的哥哥,比裘泽高半个头,瘦肉型的身材,脸上线条像刀刻,很适合去演杀手。他和文彬彬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怎么都不像两兄弟。实际上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阿峰是养子。
从初中开始,裘泽就和他们是同学。一个宅男胖子,一个装酷小子和一个羞涩少年,本该是交际绝缘体,居然有了很好的交情。了解他们的人都明白这是为什么,裘泽家里只剩他一个人,阿峰是被领养的孤儿,文彬彬的老妈也很早就死了。
文彬彬有裘泽家的钥匙。初中那几年,裘泽常常因为剪短头发躺倒在床上起不来,没有这兄弟俩过来照应,送送饭菜什么的,日子根本没法过。说起来文彬彬一直都没有晋升到可怕的宅男高段,否则哪怕是死党家里都不会愿意来,完全通过视频和快递代劳了。
今天上午裘泽没见这两人来上学,下午就不清楚,因为他自己也逃了。但是看阿峰睡得这么香,他们铁定是翘了一整天的课。
远景中学的校风还不错,整个学校敢时常逃课的学生,除了裘泽挨下来大概就要算这俩兄弟了。因为他们老爸的原因,从教务处到任课老师,没有谁愿意认真去管教。高二(2)班的班主任李两光非常郁闷,最顶尖和最糟糕的学生同在一班,这让她时常琢磨福祸相依这句老话的含义。
两个翘课的家伙居然跑到自己这里来睡觉和看动画,古怪的是他们还带了很多东西。
四个搬家时才用得上的大箱子在阿峰脚边叠成两摞,让书房的空间感一下子变小了。
面对裘泽的疑问,文彬彬擦了擦眼泪,眨眨小睛睛,突然站起来,比了个冲天拳说:“无论你提出什么问题,我们都会一一解答,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坚持爱和真实的罪恶,最有魅力的反派人物,阿峰,”他转头看了一眼,阿峰仍然在呼呼大睡:“文彬彬,跨越银河的哼哈队的两个人,白色的未来有光明的明天在等待。哇哈哈哈哈哈。”
这句台词裘泽已经很熟悉了,连“哼哈队”这个名字也是他给取的。原来文彬彬坚持要延用“火箭队”,可是裘泽说你们既然不叫武藏和小次郎,最好把队名也一起改掉。
所以裘泽直接忽略文彬彬老掉牙的表演,沉着脸看他。幸好邻居早已经搬走的,要不然在隔音糟糕的老房子里,他们在楼下会听得很清楚。
文彬彬瞪着小眼睛,目光炯炯地和裘泽对看了几秒钟,终于泄气,摊开手说:“好吧,其实是这样的,我老爸落跑了。”
老爸落跑了?
这真是诡异的回答,但如果知道文老爸的职业,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文老爸是方圆百里飞车党的老大,就和GTO里的主角一样,只是长相要再粗野许多。所以他向来觉得生出文彬彬是一种基因突变。
文老爸一直希望文彬彬能继承他的事业,顺便说一句,文彬彬这个名字是他早死的老妈起的。可是文彬彬又胖又萎缩,关键还很宅。好在他的养子阿峰倒是有前途,文老爸一直说,如果他当年能把车飙得和阿峰一样好,就不是方圆百里的问题了。
裘泽这样分数高又不缺钱的人进远景读书不奇怪,但是文老爸并不能算特别有钱,文家俩兄弟的成绩就更别提了,能进号称贵族学校的远景,一定是文老爸使了些未必上得了台面的伎俩。
“又犯事啦?不要紧吧?”裘泽有些担心地问。文老爸的模样凶神恶煞的,但对裘泽还是很不错,这从支持两个儿子和裘泽读同一所高中上就能看出来。他总是说裘泽太弱,得有兄弟帮着才不会被欺负。可是裘泽一点都不觉得文彬彬会比自己强。
“不要担心。在流逝的时间面前,人们很容易把生存的勇气忘却,但是只要心中有所信仰,勇气就会源源不断涌现。”
“这句是哪里来的?”
“《Tsubasa翼》,不过我早已经融会贯通,所以请不要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你可以把它视作我内心力量的显现。”
裘泽撇了撇嘴,直接无视了文彬彬的内心力量。
“实际上,老爸是为了不犯事才落跑的。”文彬彬终于又说了句正经话:“我早就和他说过,这年头洗白才是王道啊。”
具体的文彬彬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和老爸的几个老兄弟有关。
文老爸当年闯荡江湖打地盘的时候,认识了许多三教九流的老兄弟,到今天其中有很多未必一直有联系,毕竟这些人大多数中间都去蹲过大牢。据文彬彬讲,文老爸最近想法有些改变,或许是年纪大了,对把儿子培养成接班人不再热心,一些敏感的活也开始注意少碰。用宅男的话就是要洗白了。
只是他最近听到些风声,有几个老兄弟打算做件大事,很可能会找他出马帮忙。这件大事如果他帮了忙,毫无疑问就别想再洗白了。只是文老爸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如果真等到老兄弟找上门来,为了江湖义气就很难开口拒绝,索性出去躲段时间,闭而不见。
“我好饿,小泽你快去做饭呀。”文彬彬指挥说。
“你家不是有几箱方便面吗?”
“就是我老爸走了,我们才不用一直吃方便面。”文彬彬如释重负地说。文老爸这两年来常常懒得烧菜,一家三口都用方便面度日。
“你不是喜欢吃方便面?”
“可他总买一个牌子一种口味。”文彬彬苦着脸说。
“那你可以叫外卖。”
“外卖哪有小泽你做的好吃,我们兄弟一场,这些天这间屋子归我们你肯定没意见吧。我们打地铺,要是你打算联床夜话我也可以考虑的。”
“那么洗碗……”
“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的。”
“洗衣服?”
“别担心我几乎不换衣服,你只要管阿峰的就行。”
裘泽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这两个家伙如果什么事都能自己搞定,就不会赖到他这里来。他看了眼四个大箱子,又问:“那被子你们自己带来了?”
“我带了这个。”文彬彬一把揭开一个箱盖,拿出个印着露琪亚的大抱枕,这是他从网上买回的《死神》周边,上个月就向裘泽炫耀过。
裘泽感到一阵无力,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可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家伙。
“好吧,但你别动这儿的书。”
“别担心,我对他们没兴趣。”文彬彬跳了起来,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裘泽帮他开了灯,然后看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手办。《火影忍者》《死亡笔记》《死神》《我的女神》《KERORO军曹》……当然还有许多他认不出是哪个动画里的人物。
文彬彬把手办一个一个放在书橱里,手办们张牙舞爪地把书挡在了后面。
裘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书橱一点点变成装饰橱,在改造了一个半书橱之后,文彬彬的箱子终于空了。
然后文彬彬把箱子搬开,从下面的箱子里继续拿出手办。
“你带了多少这种东西过来?”裘泽开口问。
“三箱不到,还有一些海报和其它零碎玩意儿。”文彬彬说着打开旁边的箱子,拿出一张大海报,刷地展开。
是个身材火辣的AV女优。
“怎么样,赞吧。”文彬彬好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以为,你总该带些课本和换洗衣服。”
“课本?有啊,剩下的那个箱子里放着呢。换洗衣服?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基本上不用换的吗,阿峰倒是带了几件。”
裘泽向后退了一步。
“我还是去做饭吧。”他说。
大概是因为亮了灯光线变化的原故,阿峰终于醒了。他站起来,眯着眼睛看裘泽,忽然皱了眉,用手指着裘泽的脸。
文彬彬这才注意到裘泽眉角的小伤口。
“你脸上怎么了?”他问。
“一个可乐罐。”裘泽淡淡回答。
3楼: 发表于:[ 14: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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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俞老大
柬埔寨密林中有火王居住,他拥有三种符:洪水时代的蔓草果实、花开不谢的远古藤条、神灵守护的剑。前两种可以招来洪水,神剑离鞘则太阳躲藏,人兽沉睡不醒。按照一百年前的记述,柬埔寨国王每年向火王馈赠美好的布帛织品,专供包裹符神剑之用。
有些人的力量非同寻常,便注定将接受更多考验。每个人都曾在某个时候意识到自己有超凡之处,或许缺乏信心,或许缺乏方法,最终却以为那是一种错觉。这往往并不是件坏事。
远景的校服请了专人设计,样子挺神气,用料也很好。不过一件校服如果从来不洗,也从来不烫,最后变成的样子,会让设计师看见后有去死的冲动。
当然,文彬彬还不至于把校服从高一穿到现在。等穿到裘泽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单纯的清洗也不会有多少用处,文彬彬会再向学校订一件。
文彬彬校服的扣子和往常一样没有解开,他像套毛衣一样把校服往头上一套,双手挣扎了一阵,从袖子管里成功地伸出来,再拽住衣角往下一拉,胸口一挺,就大功告成。
不过今天他在一挺胸的时候,一粒扣子“波”地弹了出来,掉在地上。
“又胖了。”裘泽在旁边说。
“这是宅男的宿命。”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煤球对地上的扣子很好奇,走过去拨弄起来,一转眼扣子就不见了。
“把扣子还给我。”文彬彬抓起煤球一阵摇晃,扣子从乌龟壳里掉了出来。
“你准备自己缝扣子?”裘泽有些好奇地问。不过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小泽。”文彬彬严肃地对他说:“你的责任就是帮我缝扣子。”
“那你的责任是什么?”
“维护世界的和平,防止世界被破坏,坚持爱和真实的罪恶……”
裘泽立刻走出了更衣室,阿峰也紧跟着他走了出来。
教室里没有坐满,有几个同学请了病假,奇怪的是却比往常热闹一些,要知道现在已经是早自习的时间了。
裘泽三个人走进教室的时候,一个因为假装正经而显得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总算今天你们没有再逃课,可是早自习的铃已经在一分钟前响过了,裘泽你迟到了。”木头昨天把可乐罐扔到裘泽脸上后,似乎胆子一下子就大了很多。往常他从来没有在大厅广众这样挑衅裘泽,特别是阿峰和文彬彬在场的时候。但现在他看见裘泽眉角的那道小伤口,立刻就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会迟到是因为昨天晚上他们讨论了大半夜的照片鬼影和铜镜,裘泽第一次把自己的身世谜团说出来,这让文彬彬非常兴奋,不停的帮他分析各种可能性。不过他分析的那些怎么听都像是动漫脚本,很不靠谱。今天早上文彬彬赖在床上又想逃学,阿峰往他脖子里塞了冰块才跳起来的。
裘泽向来跟木头就没什么话好讲,听木头这么说,不解释不反驳,默默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阿峰跟在裘泽后面,但他经过木头的时候停了下来,弯下腰,凑近木头冷冷地看他。
“你干什么?”木头向后仰,想要离阿峰远一点:“现在可是早自修。”他胆气不足地说。
阿峰慢慢直起腰,走向自己的座位。就在裘泽旁边,他们三兄弟是坐在一起的。
“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走在最后的文彬彬冲木头挥了挥拳头。但他的威慑力显然不足,视线里看不见阿峰之后,木头的胆量又回来了,他还把头转开,轻轻地发出一声“切”。当然,只有紧挨着他的同桌才能听见。
“真的是美女。”裘泽他们坐好之后,教室里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话题。
“我也看见了,穿了条皮裙的是吧,身材真是好辣。”
“如果是新老师的话就赞啦。”
“哎呀前面怎么这么慢,还没看好。”
原来是讨论今早在校门口看见的美女,被手手――就是坐在最前排左边那个又瘦又小的男生,用手机拍了下来――他最爱干这事,现在正在班里传阅呢。
男人当然都对美女抱以极大的兴趣,而班里的这些男生当然觉得自己已经是男人了。就连女生也忍不住要凑过去瞧一瞧,裘泽有点奇怪,不知道她们这是什么心理。
不过听到这个美女是穿皮裙的,不知怎么,他就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皮裙、皮衣、皮裤、皮靴、皮鞭……很容易产生联想也。
李两光在教室外面重重地咳嗽了一下,然后走了进来。
教室里立刻就安静了。
李两光这个名字很特别,让人容易想到李四光,还有一小部分人会想到轩辕三光。不过李两光和李四光及轩辕三光有个非常大的分别,她是女的。
李两光年纪并不太大,肯定没过三十岁。但作为一个还没结婚的女人,她肯定不觉得自己还很小,这从她每天对自己的精心打扮就能看出来了。有人说她是远景的一朵花,但没有详细形容这是朵什么品种的花。
今天她的嘴唇又抹得太红了,还画得大了一圈,她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的嘴唇更丰满性感。此外还一贯的上了腮红,指甲也是血红的。不知这算不算她的特意搭配。可是她的气色却不太妙,脸阴沉着,这样就让她的红嘴唇格外夺目。
以往她如果看见早自修时教室里这么乱,一定会说教一通。可是今天她虽然脸色不好,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在讲台上,皱着眉头,抿着嘴。台下一点声音都没有,通常李两光班主任这副样子,意味着她很快会爆发,而当她导火索的那个人会很惨。
“裘泽,你昨天下午哪里去了。”李两光忽然说,声音有点嗡声嗡气。
“有点事情。”裘泽站起来说。
“下次跟我说一声。”
裘泽应了一声坐下,前面的木头回过头朝他盯了一眼,他肯定没想到李两光在心情这么差的时候,还没有狠狠教训裘泽一通。
“文青峰文彬彬,昨天你们一天都没有来,哪里去了。”李两光大喝一声,这时她已经开了嗓,咧开大嘴说。
一高一矮两个人站了起来。
“家里有点事情。”矮的那个学裘泽说。
“又是有些事情,如果你们的成绩有裘泽一半好我才不来管你们。”
“如果只要一半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文彬彬小声咕囔。
“家里有什么事情?文青峰。”李两光问。
“我们……”文彬彬刚回答了个开头就被截住。
“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文青峰。嗯?你说有什么事情?”
“搬。”阿峰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搬?搬什么搬,搬石头啊。说清楚。”
“我……啊我……们搬……搬……搬……那那……个搬……”阿峰的脑门立刻就冒汗了。
“你以为每次说一个字两个字别人就不知道你口吃啦。”李两光真的是有问题,平时她可不会这样说阿峰,对文老爸她还是很忌惮的。
“你想装酷吗,我告诉你,口吃就是口吃,不说话还是口吃,只有多说话口吃才会好。像你现在这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打算口吃一辈子吗?”
这个时候,早操铃响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今天不做操,不用换跑鞋。快点快点,到操场上集合去,我看你们哪个人最磨蹭。”
“她真应该去教小学生。”文彬彬低声说。
“你不觉得那会给小学生留下心理阴影的吗?”吕忘言在旁边说。他和文彬彬一样,都是最常挨李两光数落的人。木头说他的名字起坏了,什么教训都记不住。
大操场的主席台上放了一排椅子,校长李光头就坐在其中,在他旁边果然有个穿皮裙炫着长腿的美女。
“哇塞,站在前两排的人爽了,你说等会儿她站起来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看到小熊图案?”文彬彬咽着口水说。
裘泽愣着没理咸湿宅男,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俞绛很没有精神,这和旁边红光满面的李光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在升旗奏国歌的时候,她也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坐下去,脑袋不时往旁边一歪一歪的。
她瞌睡着呢,这么早爬起来,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她才因为睡懒觉丢了上个饭碗,新饭碗总得先提起精神对付几天吧。说到提起精神……还真困难,她倦得连豆子都没在吃呢。
收藏古董的都是有钱人,把小孩送去贵族学校的也是有钱人,碰巧远景的校长李光头也喜欢摆弄古董。这些因素加起来,让俞绛昨天没打了几个电话,就成功地和李光头接上了头。
李光头自然知道俞绛的名气,贵族学校当然要有些和普通学校不一样的地方,这样的大专家愿意给他的学生上课,说出去就是给远景这块招牌镀了层金。而且这层金还不是有钱就能镀上的,如果俞绛不是落到这步田地,怎么都不可能跑到中学里来。
专家就得有专家的待遇,高薪只是一个方面。远景高一高二的学生每周有三个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选修课,都是和升学考无关,提升眼界广博见闻的杂项课程。俞绛只需要在周一和周五开两节选修课就行,比在大学里都轻松,还有自己的单独办公室。
李光头在旁边滔滔滔不绝地为大家介绍俞绛的来头,而俞绛在旁边努力地把眼皮撑得开一点,再开一点,再开一点。
在俞绛和自己的眼皮作艰苦斗争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在碰自己的脚。她心里一火,是谁敢占老娘的便宜?正这么想着,高跟鞋又被碰了一下。然后她模模糊糊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俞老师,俞老师!”
李光头替俞绛吹嘘了半天,等到要俞绛自己来说两句的时候,转头一看,俞老师靠着椅背歪仰着脑袋,在旁边睡得那叫一个香,口水都留出来了。
俞绛回过神来,接过话筒,在说话之前迅速把口水吸了回去。
“丝……”全校同学都听见了这个奇怪的声音。
“大家好。”俞绛说。然后她转过头,双眼迷蒙地问李光头:“要说什么?”
“随便,随便说两句。哈哈,哈哈。”李光头笑得明显很假。
“很高兴能来远景当老师,古玩是很有意思的一门学问,我想你们很快会体会到这一点,只要你们的智商能过七十的话。”
下面都笑了,他们以为这位美女老师说了句俏皮话。除了裘泽,暂时谁都不知道智商过七十到底是什么意思,显然他们自认为智商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还在讨论这位新来的老师,嗡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竟然都忘了教室里还站着一个脸色已经铁青的李两光。
“我看谁在吵!”李两光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叫声,好像要和人拼命一样。真是太可怕了,高二(2)班的学生从来没见过他们的班主任这付模样。连躲在裘泽书包里的煤球,都探出脑袋想要看看出了什么事,被裘泽一把摁了回去。
4楼: 发表于:[ 14: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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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两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神恶狠狠在教室里巡视了两遍,然后黑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李两光的坏心情显而易见,这和俞绛有关系吗?裘泽觉得很有可能,虽然这并没有任何理由。俞绛是个很善于惹麻烦的家伙,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或者说她太有个性了,裘泽从来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女人。
不过俞绛真的变成了他的老师,这意味着他可以就近请教各种问题。巧好他现成就有一个――那面铜镜。今天早上临出门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法感觉到确切的年代。就像在收音机边打手机会严重影响无线电讯号一样,在这面铜镜上有太多的干扰,依附在上面的讯息成了一团乱麻,让他无法凭借异能理出头绪。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了,一个庞大的身躯走进教室。
这就是一台人肉机器,穿着紧身的短袖T恤,纠结的肌肉棱角分明地一块块鼓起来,传说雷世仁雷老师如果也愿意戴一下胸罩,那么全校没有一个女学生的CUPSIZE能够超过他。大家都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
这么一个能把任何衣服穿成紧身衣的人站在讲台上,无论男生女生都会感觉很有压迫感。偏偏雷世仁又特别爱炫他的肌肉,一年四季他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是穿着短袖出现的。如果不是老师不能穿背心上课的话,他肯定会选择这种布料更少的服饰。
其实如果一个人不爱炫肌肉,就不会把自己操练成这幅模样。而操练成这幅模样,当然更要炫给大家看。这就是个恶性循环,至少裘泽是这样认为的,当他看见雷世仁在讲述分子运动或者能量守恒的时候,自觉或不自觉地让自己的胸肌抖动几下,就会冷的也跟着抖一下。
是的,你没看错。雷世仁不是一位体育老师,他是教物理的。他一直说,阿诺都可以当州长,他教物理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实际上,学校里体育组的那几位老师,看雷世仁的眼神都有点异样。这就像一群赛跑选手向终点冲刺的时候,被一个往厕所冲刺的路人超过一样,多少总是有些困扰的。
雷世仁的物理课上得不错,他很擅于利用自己的特殊体型来效果,让物理变得更有趣。一般来说,没有两把刷子的老师是进不了远景的。不过这在李两光身上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体现,她总是把政治课上的让人昏昏欲睡。
“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当我们戴上如图七杠二四所示的太阳能凉帽,一定能感受到新能源的清洁和实惠!图七杠二五所示是一辆用太阳能电池和电动机驱动的玩具小车。看完以上材料请同学思考,并提出一些问题进行讨论,例如可以提出:1太阳能是取之不尽的吗?2……”
下面的同学听着雷世仁的课,不时转头用眼神交流一下。
非常不对劲。
今天雷世仁讲的是太阳能。不过和李两光一样,他似乎也出了些岔子,讲课的时候心不在焉,几乎就是在照本宣科,现在连思考题都照着教科书上读了出来。
更夸张的是,他时常讲着讲着就停下来,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呃,他又停下来了。
教室里一片奇怪的寂静,雷世仁目光呆滞地看着教室的某个角度,已经有差不多半分钟没说话了。
“雷老师!”一个好心的女生终于忍不住提醒他。
“哦,呵呵。”雷世仁傻笑两声,又开始念教科书。
这难道也和俞绛有关吗,裘泽想。但他很快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妖魔化俞老师。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文彬彬说。
“嗯。”裘泽和阿峰同时点头。
很少得到呼应的文彬彬立刻就振奋起来,他握紧拳头,目光炯炯地说:“所以今天可能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这一次没人理他。
文彬彬早就习惯了这一点,他很快换了个话题:“早上李两光真是过分,明知道阿峰你口吃,还要那样讲。”
两兄弟的关系非常好,见不得哪一个受欺负。
阿峰咧嘴笑了一下。
“不过阿峰,我倒觉得,她有一点说得没错。”裘泽说。
文彬彬和阿峰诧异地看他。
“阿峰的口吃如果想要好转,的确不能总是不说话。口吃和生理无关,是个心理问题。”
“多……说话?”
阿峰和文彬彬裘泽说话的时候,口吃要好一些。文老爸把他从孤儿院里抱回来的时候,他就有口吃,这多半和孤儿院的环境有关。
“其实我想了很久,有些人讲英文的时候口吃就好了,有些人唱歌的时候不口吃。阿峰,你试试说绕口令,可能会有帮助哦。”
“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那种?”文彬彬瞪大了眼睛,在他想来,这样复杂的话,阿峰可么可能讲得下来。
“吃……吃……”果然,阿峰试了一下,就是“吃”不下去。
“鼓足一口气,一下子说出来。就像……就像你飙机车的时候轰油门那样。”裘泽鼓励他。
提到飙车,阿峰的眼睛就亮了。他想了想,深深吸了口气,把脸憋得通红,牙齿咬得紧紧的。
裘泽和文彬彬都紧张地看着他。
阿峰的脑袋头猛向前一冲,就像是机车突然发动冲出去那样。与此同时,一个声响巨大的“吃”字从他的牙缝里窜了出来,之前他吸进去的那口气,有三分之二都随着“吃”字吐了出来,随着气一起迸出来的,还有绕口令剩下的十六个字。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一秒钟,阿峰只用了一秒钟,就说完了这十七个字,像打机枪一样快。
“阿峰你的口吃好啦!”文彬彬惊喜地叫。
“我……我……”一口气泄完之后阿峰又打回了原型。
“哪有这么快,不过至少说明绕口令是个有效的办法。要多练练。”裘泽说。
阿峰又说了几次,真是神奇,就连文彬彬和裘泽都没办法把这句绕口令说得这么急这么快。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下子喷出来,阿峰说绕口令就像是飙车一样迅不可挡。
“这句是最简单的,你要多试试其它更复杂一些的。比如这个,哥哥挎筐过宽沟,快过宽沟看怪狗,光看怪狗瓜筐扣,瓜滚筐扣哥怪狗。”
接下来的几节课就没什么可说的,一切正常,和往常一样。不对劲的老师只有李两光和雷世仁两个,算是个别现象。裘泽抄了好些绕口令给阿峰,上课的时候阿峰低着头,嘴不停在动,神情严肃又认真,练习得很用功。
“哥哥弟弟坡前坐,坡上卧着一只鹅,坡下流着一条河,哥哥说:宽宽的河,弟弟说:白白的鹅。鹅要过河,河要渡鹅。不知是鹅过河,还是河渡鹅……嘴说腿,腿说嘴,嘴说腿爱跑腿,腿说嘴爱卖嘴。光动嘴不动腿,光动腿不动嘴,不如不长腿和嘴……”
每次课间休息的时候,学生会门前都堵的人山人海,全是来报俞绛选修课的。毫无疑问,大多数是男生。
本来大家的选修课在开学初就已经选好,俞绛这么横插进来,等于是有许多人会退了原来的课,转修古玩。要是换个老师这么做,一定门可罗雀,根本招不到几个学生。但俞绛的来头实在很大,更主要的是,她长得实在很漂亮。现在那些开选修课的老师,一个个都在暗自祈祷,自己的学生不要逃走太多,不然就很没面子了。
直到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学生会的状况还没有改善多少。裘泽看着文彬彬一次次往里冲,又一次次被顶出来,摇了摇头。
文彬彬怒了。
“比黄昏还黑暗的,比鲜血还鲜红的,随着您埋在时间之流里的伟大之名,我在这黑暗里起誓,阻挡我们去路的一切愚蠢之物,结合你我之力。实现誓言!――龙破斩!”他双手合十架在额头上,像匹独角兽一样埋头弯腰,向着前面一个个挪动的屁股奋力冲去。
结果当然是再次被弹出来。
“小泽。”文彬彬甩着酸痛的手对裘泽说:“只能靠你了,我看俞美女昨天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要把我们的名额都搞定哦,不要光顾着自己。”
“回头试试看。”
“在直径一百万光年的范围内,能让我相信的人,只有你。”文彬彬大力地拍着裘泽肩旁,郑重地说。
吃完午饭,裘泽磨蹭了好一会儿也没去找俞绛。想到又要见到这个古怪的美女,他心里就惴惴不安。他可从来没对哪个老师有过这样的心情。
吃完这个小桔子再去,他想。
这已经是他吃的第三个小桔子了。
校园广播正在放一首陈亦迅的老歌,忽然中断插播了一条通知。
“高二(2)班的裘泽同学,请速去俞绛老师处。重复一遍……”
立刻许多道眼神集中在了裘泽身上,他立刻感受到了其中的怨念。
“这真是……”裘泽在心里狠狠抱怨着,赶紧跑出了教室。
问清了俞绛办公室的方向,裘泽低着头快步走。他本来在学校里就很出名,一头长发走到哪里都藏不住,现在更成了众矢之的。
俞绛的办公室在办公楼的三楼,在校长室旁边,原本是个小会客室。上午李光头发动了十几个高一学生迅速打扫布置了一番,沙发电视电脑冰箱什么的一应俱全。
二楼楼梯转角的厕所门口,裘泽碰到了李两光。刚向班主任打了个招呼,就看见雷世仁从男厕所里走出来。裘泽和李两光的眼顿时就直了。
5楼: 发表于:[ 10: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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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世仁的打扮已经和早上第一节课时完全不同。上身是光着的,一件白色T斜搭在肩膀上,两块驰名已久的大胸肌和八块腹肌每走一步都在跳动。下身改穿了短裤,脚下一双球鞋。夸张的是他把全身都涂满了橄榄油,就像是参加健美比赛的选手那样。
李两光张大了嘴,手捂着胸口,两只眼睛盯着雷世仁油黑发亮的肌肉,看得呆了。
“雷……老师。”李两光气息微弱地说,裘泽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小声小气地说话,声音只是在嘴里滚了滚,刚吐出去就消散了。
所以雷世仁根本就没听见这声招呼,他看见两人,有点意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目光坚毅,神情肃然,往楼上走去。
李两光的头随着雷世仁的背影一点点往上抬,直到雷世仁已经转过去不见,还没有缓过来。
“李老师?”裘泽叫她。
“哦……”李两光感叹了一声,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刚才,那是雷老师吗?”
“是啊。”
“哦……”
“那个,我先去找俞老师了。”裘泽快步跑上楼,扔下李班主任一个还站在厕所门前发呆。
三楼的走道里,裘泽远远瞧见雷世仁站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前。他已经停在那里有一会儿,等到裘泽都快走到他身后,才突然走了进去。
裘泽抬头看门牌,没错,这是俞绛的办公室。
裘泽没敢就这么进去,探了半个脑袋,看看里面会发生什么。
啊……雷世仁手里拿的是什么?
一枝玫瑰花!
刚才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他明明双手空空,从哪里变出来的?似乎只有两个地方可以藏,要么掩在搭肩的那条白T下,要么塞在短裤里。应该是前者吧。
雄孔雀求爱时要展示漂亮的尾羽,雷世仁为什么这样打扮现在就很清楚了,他展示的是肌肉,那是他最为骄傲的东西。
雷世仁背后肌肉都绷的紧紧的,一手拿着花,垂下的另一只手在微微发抖。大象也会发抖?他可真够紧张的。
俞绛在干什么呢,她坐在办公桌前,侧对着雷世仁,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从裘泽的角度能看到一点,她在玩打砖块。
打砖块,一款经典的桌面小游戏:用一块板接住小球,把它反弹回去打光天上的砖块。俞绛玩得很带劲,这从她左手拈着的那粒豆子迟迟没送进嘴里就可以看出。
至于两米外的肌肉疙瘩,被无视了。
“俞老师,你好,我是教物理的雷世仁。”
窗外有两只鸟叽叽喳喳叫的欢,在梧桐树树冠上跳来跳去。一朵云缓缓飘开,露出后面的太阳,俞绛旁的窗沿亮了起来,阳光蔓延,最终把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在她侧脸的轮廊外环绕上一团光圈。有人说专注的女人最美,此时的俞绛在雷世仁的眼里就像个女神,至于让她专注的是什么东西,那并不重要。
“俞老师,那个……我想送……我觉得这间办公室还少了点东西,这朵玫瑰……”雷世仁结结巴巴,都快赶上阿峰了。他的耳后根没涂上橄榄油,所以很逊的开始发红。
“放那边。”俞绛随手指了个地方。
似乎挺好说话的嘛,是在玩游戏的缘故吗?裘泽对俞绛的印象有所改观,然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垃圾筒。
“呃,放在哪里?”没有领教过俞绛恶劣风格的雷老师还不明白。
俞绛左手的豆子被扔了出去,划了个抛物线,准确的落到了垃圾筒里。
“看见了?”
就在半分钟前雷老师还觉得他面对的是个女神,现在他已经被雷到了。
雷老师被雷到了。裘泽忽然觉得这句话很有趣,然后他立刻警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趣味恶劣,昨天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呀。
俞绛耍帅的扔豆子动作很快害到了自己,毕竟分了神,此前屏幕上的小球已经火星飞溅闪电一样到处乱跑,板子一下没接住,立刻就GAME OVER。
“SHIT!”女神大骂。
她转头狠狠看着雷世仁。
雷世仁还处于被严重打击后的僵直状态中,连那一块块肌肉都无精打采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形象很差?”俞绛毫不客气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肌肉男。”
雷世仁不禁低下头瞄了眼自己的形象。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平时对着镜子还没看够啊。如果你的智商能过七十的话那么……算了,或许我该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不是我想的那样糟糕。”
雷世仁的眼神立刻亮了,就像快淹死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他不明白,快淹死的人就算抓到十根稻草也还是会被淹死。
“听好了,超过三秒钟你就不用猜了。春雷动。打一个外国作家。”
“啊?”在三秒钟里雷世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摸不着头脑的疑问叹词。他隐约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地说“雨……雨”,但根本反应不过来。
“啊?啊什么啊,是雨果明白吗,搞不懂智商没过七十的人怎么可以在这里当老师。你看看你自己。”俞绛站起来,走到雷世仁面前,伸出手戳他的大胸肌,每戳一下可怜的雷世仁就向后退一步。
“胸大无脑,这就是典型的胸大无脑。换一种说法,由于肌肉吸取了太多的营养而使大脑没有得到足够的发育。你觉得人是大脑重要还是肌肉重要?”
“大脑。”雷世仁弱弱地回答,这时他已经退到了门口。
“明白这一点说明你还没有彻底脑残,你那只手上是什么?”
“玫……玫瑰花。”
“拿这东西来干什么?”
这时雷老师已经完全退到了门外,裘泽及时让开了身子,免得被他撞到。
雷世仁嘴唇嗫嚅着,平时那股子炫肌肉的男子气概全不见了。
“知不知道这一招很老土,这从另一方面反映了你的智商问题。我真的很为你的学生担忧,一个人什么最重要,创意,创造力,明白不?我看你是把肌肉练进了脑袋里,怎么培养学生?”
俞绛说到这里手一挥:“自己回去面壁,好好反思。”
雷世仁带着他的玫瑰花灰溜溜走开了,经过裘泽的时候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旁边一扇原本开了一条缝的门被里面的偷窥者迅速关上了,那是校长室。
“躲那么远干什么,快进来。”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那截然不同的语气,雷世仁惊讶地转回头,看见俞绛正对裘泽露出笑脸。在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裘泽呀。
“俞老师,我不会放弃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创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雷世仁在走廊里大声地宣告自己的决心,不过当他的声音还在回荡的时候,巨大的身躯就已经飞快地跑下楼梯不见了。
“切。”俞绛撇了撇嘴,把裘泽拉进办公室。
“刚才我好像有听见,你在那坨肌肉后面说什么哦。”
“没有。”裘泽大幅度摇头。
“算你智商过七十了,不过要做我的学生,可不是只有这点点要求才行的。”
裘泽很想说,要么就算了。不过这样的话想必雷大块头都没胆说出来。
“当然你也不用太紧张,保持昨天那样的水准,就勉勉强强啦。”
裘泽看她又把一粒豆子送进嘴里,心里担忧地想,昨天那样的水准,她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对了。”俞绛用手指指办公桌上的一个牛皮大信封。
“学生会送来的选修课报名名单,太多了要删掉大半,你拿去处理吧。”
“处理?”
“就是选点人出来上我的选修课。”
“那……是要出题考?”
“哪有那么麻烦,随便勾就是了,你以为我会对他们有什么指望吗。不过有一点你要帮我把把关。”
“不能有长得歪瓜劣枣的,特别像刚才那种大块头肌肉男,千万不要选进来。”
“……哦。”
俞绛翘起二郎腿,两条穿着黑丝袜的长腿交叠着在裘泽面前轻轻晃动。这情景让裘泽有些不太自在,不禁伸手摸了摸耳朵。
豆子一颗接着一颗地弹进嘴里,经常练习所以她先前的准头才那么好。俞绛看着男孩的食指在微微发红的耳廓里滑来滑去,感觉很有意思。
“帮我倒杯水来。”豆子吃多了当然会口干。
“要不要尝尝?”俞绛接过水杯,问裘泽。她指的是豆子。
裘泽摇头。他觉得这房间里若隐若现似乎有股异味,很怀疑俞老师有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候又干了些什么。
“切,你就喜欢吃桔子,有什么好,酸叽叽的,像个女人。”
“我的桔子很甜。”
“随你的便。”俞绛喝了口水,肚子里立刻咕噜噜叫了一声。裘泽很想向后退,但他坚持住了。
“你玩古董多久了?”俞绛总算说了句和她身份相符的话。
“差不多五年。”
“有人教过还是自学?”
“自学。”
“唔,还行。那就是自己喜欢喽,金石书画,瓷器木器青铜,你对哪些更有兴趣?”
“差不多。”裘泽想了想回答:“都有兴趣。”
“贪多嚼不烂。”俞绛一本正经地说:“人的精力有限,只能选一两门专精。”
裘泽忍不住抬眼看看她。
“我是非人类啊,哈哈哈哈。”俞绛很开心地大笑。
“不服气吗,好好做我小弟,姐姐给你糖吃哦。”俞绛说着扔了个东西过来。
裘泽一把接住,不是糖。
“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水平。说说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半透明的蓝色珠子,比糖果还小些,中间有个孔,可以穿在绳子上。珠子有很多地方都破损了,表面也并不十分光滑。有一些圆形的花纹分布在珠子上,圆纹每一个都由层层相套的圆圈组成,就像是蜻蜓的复眼。
6楼: 发表于:[ 10: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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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眼。”裘泽脱口而出,他把这枚蜻蜓眼放在掌心,细细观看。感觉出来的年代也没错,能对得上。话说回来,俞绛身上揣的东西怎么会是仿品。
咦,俞绛有点奇怪地看着裘泽。她发现面前的男孩忽然变得和前一刻有些不同,一种混杂着兴奋、自信和一点点狂热的光芒从他的眼睛里、脸庞上、身躯中焕发出来,这和他之前的腼腆气质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昨天在拍卖会后,当他帮别人看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真正让俞绛记住他的,正是这一点。
“这是春秋末期战国早期的海蓝胎蜻蜓眼琉璃珠,中国最早的制品之一。我曾经见过黑色和浅绿色的,这最著名的海蓝胎还是第一次见,真漂亮。”
“继续说。”
“这种玻璃工艺包括形制,相传是从西方辗转流传到中原的。这样子的蜻蜓眼是较早期的样式,后来还演变出了连珠纹泼墨纹等更东方式的图案。不过汉代以后琉璃价格渐降,首饰取而代之,蜻蜓眼珠方法就失传了。”
“知道这种纹路的含义吗?”俞绛问。
裘泽摇头。
“在埃及和西亚等多处出土了同时期差不多纹样的琉璃珠,这是为什么判断它由西方传入的依据。而这种纹路,代表神人的眼睛,用以抵御邪恶。眼越多代表法力越强,而层数越多代表法力越深。当然,传到中国之后,这种巫术意义就逐渐消失了。”
俞绛随口补充道。她把蜻蜓眼拿回来,又取了一个小瓶子,却并不给裘泽,只是拿在手里叫他看。
“再瞧瞧这个是什么?”
这是个圆筒状的小颈无盖青花瓷瓶,上面绘了一枝翠树两只鸣鸟。
“这是……鼻烟壶?”裘泽记得以前逛南街时看的鼻烟壶里,就有这种形制的,不过他自己收藏的几个,却是扁扁的小口大肚形的鼻烟壶。
“倒是说的没错。那你说这是什么年代的?”俞绛又问。
既然俞绛不把东西给他,那就只能从形状和花纹的风格上来判断年代了。这倒也不难,本身鼻烟壶,就只两种可能,要么清朝,要么民国。这青花的风格,却是清初的,还带着明末的余味。
“清朝的。”裘泽说。
俞绛笑咪咪地摇头。
“难道是民国仿清初的风格?”
俞绛继续摇头。
“这怎么可能。”裘泽皱起眉头。
鼻烟就是用鼻子闻的烟泥,不需要点燃,色泽由黄到深都有。当然留到今天的,都已经是黑的了。
裘泽在古玩方面涉猎极广,鼻烟壶并不算是很冷门的收藏门类,他当然是有所了解的。最早西方进贡鼻烟是在明末万历年间,但这东西明显不对明朝皇室的胃口,没人会去闻它。而到了清朝康熙雍正时期,两个皇帝都对这些有异味的小黑泥有兴趣,收下了大量西方的鼻烟贡品。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清朝三百年,这一喜好由上至下漫延到整个社会。最后形成了一种鼻烟壶文化,各种社交场合必互敬鼻烟,如果自己的鼻烟壶上不了档次,当然就很没有面子。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只用一种高级鼻烟壶,也是一样的没面子,就如现在拿几个月工资买一件名牌衣服充门面一样的瞎。
鼻烟壶的生命力一直延续到民国初年,所以说到鼻烟壶,那就只有两个朝代,不是清,就是民。怎么可能不对呢。
俞绛把鼻烟壶递给了裘泽,指腹碰到温凉的瓷面,小瓶上的岁月印痕就立刻告诉他,这是明朝的东西。
“明朝?”他嘴里喃喃说着,翻过来看底。
俞绛却不知道裘泽还有特殊的本事,看到他一拿到手上,就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微微点了点头。
把小瓶翻过来,答案就更清楚了――大明嘉靖年的款字。
只是裘泽依然想不通,明朝哪里有人闻鼻烟呢。
“嘉靖年烧制的瓷瓶,当时是作为药瓶的。不过清初鼻烟刚流行时,没有专门的鼻烟壶,就拿这种药瓶代用。所以你说这是鼻烟壶也没错。”俞绛给裘泽上了一课。
“嗯。”裘泽很认真地点头。不管这个老师有多少劣习,但她的确真的有料。
“你那只猫乌龟呢?”俞绛把瓷瓶拿了回去。随身带着这种小玩意儿,也不知她派什么用处,或许瓶子里面装了什么。
“煤球是猫。”裘泽说:“在教室里。”
“真的带到学校来了?快拿来让我玩一会儿。”俞绛兴致盎然地说。
“那……好吧。”裘泽在心里祈祷煤球有点眼色,等会儿藏进乌龟壳里,不要被俞绛玩残。本来他并不常带煤球上学,只是今天文彬彬吵着要玩,才带来的。
“还有件事,昨天拍卖会上,最后那幅图。”
“怎么?”
“假的?”
“当然是假的。”俞绛奇怪地看裘泽,在她看来,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的小学徒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当时也这样觉得,不过后来。”裘泽又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是怎么看出来假的了。”
“咳,这是开门的假货,你看那个……那个……咦?”俞绛皱起眉毛,眯起眼睛,眼珠在眼眶里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转了好几下。
“我也忘了。因为太假所以忽略了假在哪里?”俞绛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逻辑不通。
“有鬼。不过,画和你有关系?”
裘泽摇头。
“那管他那么多干嘛,想不通就不要想啦,除非再看见那幅画。这个世界不看开一点,可是活得很累的啊。”俞绛似乎意有所指。
“那么,其实我自己还有件事。有面铜镜我看不太清楚,俞老师你能帮我看看吗?”
“好啦好啦。先把乌龟猫拿来是正经,还有叫我老大,了不了,要乖乖听老大的话哦。”俞绛伸手去捏裘泽的耳垂。裘泽没躲掉,被拉扯了好几下。
“你有很多恶习哩,又吃桔子又摸耳朵。嗯,你的耳朵长得很有意思哟。”俞绛很不负责任地随口胡说道。
“痛痛。”
“叫声老大来听听。”
“老大。”
“没诚意。”俞绛把裘泽的耳朵扯来扯去,很开心地玩着。
“老大老大老大。”
俞绛满意地松开手:“快去把乌龟猫拿来。”
裘泽飞快跑回教室。勾选修课名单的事情交给了文彬彬,他刚用中午剩下的半条小黄鱼喂了煤球,现在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项工作。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文彬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拿出一支粗大的红笔,开始画圈。
“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阿峰两耳不闻身边事,在旁边自顾自念个不停。
“俞老……大要求美型。”裘泽提醒他,他的耳朵还有点痛,让他很想找面镜子照一照左耳右耳是不是还一般长短。
“那……我可以吧。”文彬彬望着裘泽的眼中闪着期望的小星星。
“大概,是底线了吧。”裘泽打量了文彬彬一眼,幸好他身上都是肥肉,不是俞绛最烦的那种。
把煤球送到俞绛那里,在心里默默祝福了小猫,裘泽就回家去取铜镜。一来一去花了不少时候,再回到学校的时候,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当然,对此裘泽并不在意。
敲门没反应,但门并没有锁上。裘泽开门走进去,发现俞绛躺在长沙发上,歪着头在睡觉。
“我把铜镜带来了。”
“老大?”
“放……放着。”俞绛含含糊糊地说,也不知是不是梦话。
裘泽犹豫了一下,把铜镜放在长沙发边的茶几上,带上门离开了。
现在的时间回到课堂并不合适,天空上的白云排着队把太阳挡在后面,要是逛南街的话,并不会太热。逃学少年在更衣室换了自己的衣服,沿着操场的边缘,往校门走去。操场上有上体育课的同学,许多个白色的羽毛球飞向天空又落下,此起彼伏。
裘泽掏出手机,他还记得李两光早上说,逃课的话要向她请假。似乎这么说有些别扭。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下午请假”,他发出了这条四字短信。
许多人侧过头看他,这个束着长发衣袂飘扬的少年,在那些穿着校服的同龄人身影旁缓缓走过,旁若无人,有些忧郁。
斜眼的门房老赵正在检阅他的“士兵”。他把几个大废物袋里的瓶瓶罐罐挑出来,在面前整齐地摆成几排,高高矮矮,胖胖瘦瘦。摆一会儿老赵就要直起腰来捶背,然后用满足地目光打量地上越来越庞大的阵列,再过一两小时它们就会按斤卖给收旧货的老张。
裘泽走过阵列的时候,老赵的脸对着另一边,却已经看到他。远景招这样的校工有些不寻常。
“读书好吗?”他声音浑浊地说。
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裘泽,可是裘泽又觉得他在看其它地方。
他是在问裘泽书读得好不好,还是读书这件事是否好,又或者是其它的含义,裘泽不明白,只是朝他笑笑,便走出了远景中学的校门。
裘泽怀着心事往南街走去的时候,煤球从长沙发的内侧挣扎出来,踩过俞绛的肚子,跳到地上。至于俞老大,已经睡死了。
煤球叫了几声,没有人理睬它。于是它翻了个个儿,开始转圈。停下来的时候,它甩了甩脑袋,往某个方向爬去。
那是个单人布沙发,煤球试了几次,很辛苦地爬上去,钻进俞绛的LV包包里。
在那里它发现了一大包豆子,混着脆脆小鱼干的豆子。LV包很大,足够它在里面折腾,很快它就尝到了鱼干,一种令它赞叹地叫了一声的新滋味。
其实煤球有些想撒尿,如果在教室里,裘泽会把它从窗台放出去,让它自己在花坛里解决。只是现在这间房间里,门窗都关着。好了,先吃鱼干,撒尿的事等憋不住再解决。煤球的脑袋虽然很聪明,但毕竟没有进化到为长远的事情作打算的程度。对猫来说,半小时就足够长远了,特别是眼前有美味的时候。
于是俞绛的LV包时不时晃动一下,并发出奇怪的声响。
一个多小时后,俞绛从沙发上坐起来。她的眼睛还有些迷蒙,这表示她刚才睡得不错。
房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并不很浓。在这方面俞绛并不很敏感,毕竟她自己就常制造奇怪的味道,自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
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渐渐清醒过来。然后就看见了茶几上的铜镜。
这就是裘泽说过的铜镜喽,她想了起来。
伸手拿起铜镜,看了几眼,然后翻过来。她看得很认真,很少有东西能这样吸引她。
有点意思。嗯,很有意思。
俞绛捏着圆形玉镜钮,用力晃了晃,似乎要验证古时的工艺是否牢固。
很牢固。当然了,这玉钮和其它的玉是连在一起的。
可是俞绛还不准备罢休,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把钢裁纸刀,用刀柄敲镜钮,从各个方向敲,并且敲得很用力。这可是玉的,保不准哪记敲下去就碎了,如果裘泽在这里的话,不管他有多畏惧俞老大,也一定会扑上去把铜镜抢回来。
敲了一会儿,俞绛放下裁纸刀,又重新摇晃镜钮,用尽全身的力气,好像不把镜钮拧下来就不罢休。
她终于成功了,镜钮朝左边动了一下,然后她朝这个方向用力一推,一转,再一拉。
看起来镜背的玉是一整块,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连着镜钮的一方玉板和周围的玉分离开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夹层。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设计,掀起来的玉板边缘是不规则的,恰好合乎玉面雕刻的纹路,不知究竟的人就算仔细看,都很难瞧出内中奥妙。
俞绛笑了,伸手把里面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7楼: 发表于:[ 12:3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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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门没落的技艺
尼亚斯(Nias)岛的酋长之子必须在父亲死前,用嘴或一个袋子捉住最后一口气,酋长的灵魂就在其中。在他死时也将通过最后的气息将灵魂传递下去,真正的继承权只能由此确立。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机会得到传承。千万年来,剧烈的动荡和平凡的生活抹去了许多痕迹。然而,有些事物的生命力正如其本身一样不可思议,在时间之流的消磨中,它们时刻在寻找着机会,试图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人世间。
南街对裘泽来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沿街每一个摊主的每一件古玩都能构成吸引他的一个理由。他喜欢历史在这些小玩意儿上徐徐翻开的感觉,每翻开一点,他就觉得历史更神秘一分。
不过今天,在裘泽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却是另外一些。或许这也能归入历史的范畴,在过往时间中所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他自己对于历史的定义。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在这个夜晚之前,他所有亲族的身份就已经被迷雾笼罩;在这个夜晚之后,自己不同寻常的感知力又难道只是一种纯粹偶然的基因突变?
而现在,就在这条南街上,神态各异的游荡者和错落的古董铺子之间,终于出现了一些踪迹。他毫不怀疑,顺着这些踪迹,他会看到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拍卖行小楼的门口,依然是那位青黑眼保安大叔。不过今天他戴了一幅茶色的老式太阳眼镜,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发呆。他发呆的态度很认真,有什么人在身边经过毫不关心。
裘泽拜访的是昨天不肯对照相怪客负责任的经理。对这家拍卖行来说,裘泽已经是一个客户,但他也只是个花了不到一万元又年纪幼小的客户,所以经理先生并没表现出足够多的尊敬。
“打包拍卖的东西非常多,我不清楚你说的铜镜到底是哪一件。而且我们自有收货的渠道,说是商业机密大概严重了点,但也不方便随意地透露。再退一步,就算我在有空的时候帮你查到这件东西,也不能这就样把信息放给你,起码我们也要得到对方的同意是不是。”
经理先生拿出一枝烟,夹在手指间用滤嘴轻轻敲着台面,漫不经心地说着推三阻四的话。
“可是,这面铜镜真的对我很重要。”裘泽硬着头皮说出恳请的话,不过经理只是耸耸肩,以示爱莫能助。
裘泽一肚子话闷在肚子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都习惯自己独立解决,从不求人,当然也不会知道求人的时候该怎么说怎么做。
裘泽当然清楚,事情并不像经理所说的这样困难,但显然他并不认为有帮这个忙的必要。如果自己是拍卖行的常客,又或者昨天多花了十倍的钱,或许他的态度就会有所不同。谈不上势利,这只是人之常情。
看出经理不愿松口,裘泽也不强求。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放弃,他已经想到法子了。
对裘泽的另一个问题――照相怪客的来历,经理倒是很爽快的给予回答。他委托拍卖的古画在昨天让拍卖行沦为业界笑柄,这让经理提起他来言语间相当不客气。
“这个老头脑子有病。是真的有病,精神有问题,时好时坏,我看是坏的时候居多。这条街上有许多人都认得他,在北街虹桥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有个小店铺,里面摆了很多他拍的照片,有谁会去买呢,天晓得。我是没看过,脑子不正常的人能拍出什么好照片。”
这话就说的很没有水平,许多大画家脑子都不正常,比如凡高,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和凡人不一样。而摄影大师眼中的世界肯定也有点不一样,所以他们会选择常人想象不到的角度和方式进行拍摄。但这绝不意味着能拍出鬼影来。
往虹桥走去,南街一如往日的热闹。就在城楼残迹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前,更是围拢了一大群人,里面传出断续的号哭和斥骂声。总是有那么多人爱扎堆看新鲜,裘泽没有停步的心思,想到又要和那个古怪的老头打交道,他的心情就有些抑郁。
残坯下有人卖糖葫芦,裘泽要了根串着桔瓤的,边走边吃。味蕾接触到桔子汁液的时候,心情也随之安逸了少许。
虹桥已在不远处,裘泽心里忽然一动,停下步子回头看。
他刚才走过一家纸铺,门上新挂出一幅对联,记得从前是没有的。上联是“沧水巫山原有对”,下联却看不清楚。相对其它的古董店,这家的门前显得冷清些,并没有看客逗留。裘泽觉得是自己的错觉,那个方向仿佛曾有人在打量自己。
莲河由西向东,安静地从虹桥下流过。河水既不清澈,也算不上混浊,带着平淡的生活气味。半疯颠的照相怪客对附近的店主来说并不陌生,裘泽略一形容他的模样,就得到了指引。
“往前再走一点,黄色幌子后面的巷子走进去。”藏银饰店的女老板尾指上戴着尖尖的银指套,上面缕着藏密的符纹,翘起来指路的时候亮闪闪很夺目。
在南街和北街上的小巷里,寻常的住家如今也少了,多是些旅舍和酒吧。裘泽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一间接近小巷尽头的贴满照片的小屋。
照片小屋的门边有个柜台,后面放着把空着的靠背圈椅,拙劣的仿明作品,用的日久上的漆已经开始剥落。屋里的光线不太好,下午时分自然也不会开着灯,要看清墙上密密贴着的照片,得要走近细看。
屋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往里走有一个狭小的卫生间,旁边的木楼梯通向二楼。
“有人吗?”裘泽问了两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顺着楼梯走到二楼,这里显然是店主人的私人居室,门没关,里面乱糟糟的。电视机开着,床上的毛毯没叠起,扭成一团堆在床角。裘泽只是匆匆一瞥,就赶忙退回到一楼。
“有人吗?”他又徒劳地喊了几声。这样门都不关就跑出去,在这个距离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还很遥远的社会里,太不正常了。裘泽开始相信经理先生对照相怪客的评价,并不是刻意的恶毒攻击了。
他是靠卖照片为生吗,墙上的照片,还有柜台上那几叠印了照片的明信片?
裘泽走到近前,端详起这些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惊讶地愣住了。
墙上原本粘了许多报纸,照片是用透明胶贴在报纸上的。有些地方贴的密,有些地方则很空,还有些贴歪了,显得十分凌乱。如果是故意的,那么无疑是很高明的作法,比整整齐齐的贴要更有艺术感觉。要知道艺术和疯颠有时的确相差不远。
这些照片都是黑白的,看起来和他的那张很相像。相像的意思是,不仅黑白,而且有鬼影。
每一张照片上,除了清晰的景物人像之外,都有淡淡的海市蜃楼般的模糊光影。
照片拍的都是南街和北街,上面的和街道全是裘泽熟悉的。可是那些扭曲的朦胧的影子一团一团,出现在真实的景物旁边,有些则相互重叠在一起,就营造出极妖异的氛围,让人看了心里惶恐不安。
这和看一张照片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满眼满屋子的照片,罗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屋子里的人陷在网中央,被难以言喻的阴寒包围、收紧、难以逃脱。
裘泽深吸了口气,往旁边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只是偶尔从云层缝隙间透出的阳光很快又被遮挡住,撒在地上的那抹光越缩越小,终于不见了。
这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想,要是这儿的照片没有特异之处,又怎么能作为艺术品出售呢。现代艺术有很多作品都会让人看了不舒服,这些效果,可能是通过曝光或其它什么手段刻意造出来的吧。
裘泽试图以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一屋子的照片,但他很快又想到,在照片上加上随意扭曲的光影可以做到,但昨天拍的那张照片上,却分明有他奶奶的模样啊。
他仿佛又听见老头怪异的声音。
“咔嚓,咔嚓。”
裘泽快步走出小屋,没有人在那里。
他抬头看了看天。浓淡不一的云,被遮住的蓝天,云后时隐时现的太阳,周围空气里的热度。好歹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裘泽自嘲地笑笑,返身又走了进去。
这一次,他定下神来,很认真地看每一张照片。
的确全都是这条街,或者说这两条街。这也有些不寻常,对一个摄影家来说,他的取材未免过于狭窄了些。
“你知道吗,这是条鬼街。”他又想起怪客曾经对他说的话。
这些贴着的照片,全都是街景,并无人物的特写。所以照片上一团团虚幻的影像,和自己照片上的相比要小许多,不易辨别那到底是些什么。细看之下,好像人形的不多,却都是些空中楼阁般的屋檐一角,真的极似海市蜃楼呢。
那些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楼阁,有的显出一截屋脊,或者几根廊柱,再或者半面影壁少许骑楼,古意盎然。
裘泽看了许久,等待的主人迟迟未出现,只有几个游客曾在门口探头张了张,也很快离开。
“这是……”满屋的照片是贴在报纸上的,报纸下面当然就是墙壁了。但裘泽忽然发现并非这样,在一方报纸的下沿,有一截没被完全遮住的东西露了少许出来。
裘泽捻着报纸一角,轻轻一掀。这报纸只是在上沿处有粘胶,或者钉了大头钉,很容易就露出了后面的照片。
是照片,一幅放得很大,塑封起来的照片。黑白的,很清晰,没有鬼影。
拍的也是街景,只是沿街的那些店铺,却是一幢幢的木造楼阁,和现今南街尽头残留的几幢木楼全然一个风格。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酒楼店铺也里空空荡荡,有些树在店前的招幌,因为没有风,垂了下来,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那么别的报纸下面呢?裘泽顺手一掀旁边的一张报纸,果然,那儿藏着另一张大照片。
一圈看下来,藏在报纸下的照片有二十多张,全都是没有人的古风街景。有些照片上能看见那些无人店铺的招牌,比如“香饮子”“王家纸马店”“刘家上色沉檀楝香”,好似是某个古装影视剧的拍摄基地。
裘泽总觉得这街景非常熟悉,一张张看过来,突地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看见了虹桥,而后,又在另一张照片上认出了那几幢小楼,那正是现今南街尽头大火烧剩下的几幢。
他当然就明白了这组照片拍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曾经的南街和北街,在他们刚刚建成,还没有对外开放,更没有被大火烧毁的短暂时间里拍的。
这似乎坐实了此间主人的摄影家身份,他极可能是被那位后来倒了大霉的地产商人邀请来,拍了一组古街的照片,作为宣传之用。而照相怪客也觉得这是自己相当满意的一组作品,放在这里来展示。
这是充满了宁静古韵的一组照片,任何一张上都没有出现鬼影的踪迹。可是它们现在却被报纸遮盖起来,换上了数百张诡异的照片。
七年之前这位照相怪客肯定还相当正常,要是现在这幅样子,没有哪个老板会请他来拍照片的。
云层越来越厚,天已经完全变阴了,照相怪客还是没有出现。裘泽惦记着他的铜镜,都快到放学的时候了。他决定改天再来,反正地方已经确定了,人总归是找得到的。反倒是那老头疯疯癫癫,找到了也未必能问出些什么。
8楼: 发表于:[ 12:3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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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只会哑着嗓子,反复念叨着:“这是条鬼街。”
裘泽打了个冷颤,拐出小巷,走过虹桥,往远景中学去。一路上,他回想着那组照片,总有些古怪的感觉驱之不散。
“别走得那么急,小哥算一卦吧。”说话的老头身边树着“周易先天神卦,趋吉避凶”的牌子,说话的神情和弄堂口卖彩票的山羊胡很相近。
裘泽摇头,加快脚步从他身边走过。
南街北街上多的是这些铁口神相,在这古老中国文化气息异常浓重的地方,这个行业的兴旺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慢慢走,才看得清楚路。”老头叹息着说,裘泽早已经走远了。
推开俞绛办公室的门,裘泽就闻到了猫尿味道。他一激灵,第一反应却是担心干出了这种事情的煤球是否还活着。
俞绛不在。
煤球在沙发上叫了两声,欢迎主人的到来。它看起来好的很,没有一点伤痕。俞绛的LV包倒在沙发上,里面那包豆子拌鱼干里的鱼干已经被它吃了个干净,豆子散落在包里,很显然那儿已经是一团糟了。
值得庆幸的是煤球没有尿在包里,它多少还懂得吃东西和尿尿要分开在不同的地方。遭殃的是办公桌上的另一些豆子,颗粒要小一些,没裹调味的淀粉,应该是很传统的口味,放在一个塑料方盒里。煤球大概把这当成了大颗的猫沙,毫不客气地一泡尿浇上去。裘泽都很奇怪它是怎么爬上办公桌的,这对背着乌龟壳的小猫是件有点难度的事情。不过煤球做出过太多让人惊讶的事情,而且现在裘泽的心思被另一样东西完全吸引了。
放在茶几上的铜镜。
铜镜背面朝上放着,打开的机关并没有复原,玉盖就放在铜镜旁。
裘泽把铜镜和玉盖拿在手里,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奶奶的铜镜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打开的铜镜背面有一个浅浅的凹槽,铜镜本来就不厚,这个暗槽看起来除了纸之外也放不进其它什么东西。现在这儿是空着的,不论那里面曾经是否有东西放着,现在已经没了。
这个机关最精巧的地方在于隐蔽性,现在既然已经暴光,裘泽端详了一会儿,就明白了究竟,把玉盖覆上去,对着卡口一旋,重新合在了一起。
可是俞绛去了哪里?
弃打开的铜镜于不顾,连自己被翻乱的包和沾了猫尿的豆子都未曾收拾,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如果铜镜里原先藏着什么的话……是和这有关吗?铜镜里的东西重要到让她把其它一切都暂时放下了?
既然连包都没有带走,那总是要再回来的。不过有些人的行为很难用常理去推测,裘泽觉得俞老大就是这样的人。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教室没剩几个人,文彬彬和阿峰居然已经先回去了,也没和他打个招呼。把煤球和铜镜塞进书包里,裘泽往校门走去。
他并没打算就此离开,而是找到了斜眼老赵。
收旧货的汉子刚把新收的瓶瓶罐罐和废纸扎好,摞在车上。他今天所获颇丰,蹬踏板的时候向前倾着身子,随着一声吆喝驶开了。一串晶亮的硬币从老赵的手里抛起来,又叮叮当当地落回去,对一个斜眼来说这手真是帅极了。他把这些硬币和几张旧旧的纸币放进一个小布袋里,转身走进校门。也不知这钱是要当公费上交,还是能揣进他自己的口袋里。
“大叔,你看见今天新来的俞老师了吗?”裘泽问他。
“早操的时候站在主席台上的那个女老师?”
“对,她离开学校了吗?”
老赵的眼神特别好,这点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不知这是不是对他先天缺陷的一种弥补。只要他没恰好跑开,俞绛这么惹眼的人进出校门肯定会看见。
“没。你找她啊?”
裘泽点头。
“先前,我见她往那边去了。”
“小树林?”裘泽有些惊讶,她去那里干什么。
远景的校区比普通中学大许多。教学区里有足球场篮球场游泳池,再往里走是住宿区,一小部分的学生和老师住在这里。小树林就在住宿区里,这是一处坡地,面积比足球场还要大些,其中有许多百年以上的古树。按照园林局的有关规定,这片树林要原生态保存,不能有任何破坏。
这片小树林自成一方天地,顺着盘旋小径往内走,空气、湿度和温度都渐渐变得和外面不同。小径通往坡顶,那儿有个凉亭,其它地方却是没有现成的道路,古树的盘根错节之间,是埋葬了多年落叶的肥沃泥土。这儿是野猫的乐园,偶尔会见到松鼠,这在大城市里是极少见的。
这样一个绿肺,其天然野趣可不是那些花了大代价在城市中心建造起来的绿地能比的。远景的学生都是十六七八岁的年纪,这片树林对他们极具吸引力。尤其是那些住校的,到了晚上,小树林里总有些朦胧人影,营造出许多暧昧气息。
裘泽沿着小径,穿过凉亭,从小树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却并没见到俞绛。他心里有些狐疑起来,是不是斜眼老赵看岔了,俞绛并没往这边来。
再次折返,走到一半的时候,从树林深处,却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
顺着声音寻去,走了一小段,在一株大树旁,裘泽瞧见了俞绛。
俞绛现在的模样,让裘泽张大了嘴,怎都合不起来。
她居然在蹭树。
这是一株二百四十年树龄的香樟树,园林局的古木保护标示牌就挂在树上。在这片小树林里,属于最古老的几棵树之一。而俞绛,正张开了双臂拍打着树干,一转眼又拿肩膀斜过来蹭树干,没过多久,又换了个姿势,用后背靠在树上磨来磨去。
发疯了发疯了,俞老大肯定是发疯了。只听说过皮糙肉厚的野猪经常会蹭树来止痒,哪有人蹭树的,还是这么一个脸蛋漂亮身材火辣的女人。
怪不得她平时说话做事都和一般人不一样,原来根本就是疯的呀。
裘泽傻愣愣看着俞绛发疯,一时不知是该上去打个招呼,还是趁早偷偷溜走,当作从没看到过。
俞绛做了这么多高难度很耗体力的动作,也有点气喘,停了下来。这时她劈头散发,身上穿的紧身T恤也沾了许多黄褐色的树皮碎屑,居然没有破,算是质量相当不错了。
她弯腰从旁边的地上捡起一卷丝帛,展开一小段瞄了几眼,恼火地重重哼了一声,忽地抬腿往香樟树上踹去,没有一点爱护古木的自觉。
也是该遭报应,树木生长得越久,树干上就越容易产生空洞。香樟木本就防蛀,所以不至于会被蛀出大洞,但小坑小缝也是有的。俞绛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尖尖的鞋根正巧插进一个小洞里。
裘泽本来已经想清楚,还是别让俞老大发现自己看见她发疯比较好。此时正轻手轻脚地往后退,看见俞绛一脚插进树里拔不出来,那样子太过可笑,忍不住笑了一声。
俞绛听到声响,立刻回头。这边挂在树上的脚又在用力回拔,只剩了一只脚在支撑重心,没把握住平衡,一声惨叫往下摔。
右脚挂在树上,人往下摔,这姿势自然是头冲下的狗吃屎式。好险她用手在脸前挡了挡,没让脸摁进泥地里。
高跟鞋的鞋跟奇迹般并没有折断,所以现在的样子嘛……幸好她穿的是皮裙,质地不同,否则一般的短裙,这样的姿势摔倒,一支脚还高高翘起来,就要严重走光了。
俞绛用手撑着地,抬起头恶狠狠盯着裘泽看。
裘泽向后退了一步,心里嘀咕。俞绛如果不踹古树一脚,怎么会摔倒,现在这个模样,却好像是要把帐记到他头上一样。不过俞老大连放屁都要记到他头上,似乎这种事情已经做熟了。
俞绛瞪着裘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爬起来,她用手撑起上身,跪倒的左脚使劲,插在树上的右脚往回拉,终于整个人又慢慢地直起来。
可是她刚才倒下时,右脚就自然用了一股很大的向外拔的力量,插进树里的尖尖鞋跟已经松动了许多。现在当人直起大半后,要靠固定在树上的右脚使劲来重新建立重心,所以,鞋子就被拔出来了。
啊……蓬。
这次和土地彻底亲密接触了。
如果有什么事情比在学生面前摔成狗吃屎更糗的,就只有摔两次了。而且是在一分钟里。
两只手伸在头前面,两只脚趴开,皮裙掀起了一角。
“俞老师你没事吧。”裘泽跑过去。他吃惊地连规范的称呼都忘了,看样子现在没人会和他计较这回事。
俞绛什么都没有说,头依然埋在泥里,只是默默地伸出一只手,往树林外指。
“哦那我先出去了。”裘泽飞快地跑了出去。
俞绛忽然觉得屁股上有点凉,用手摸了摸,“嗖”地就把两条趴开的长腿并了起来。
这时裘泽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声闷闷的怒吼。
“靠……”
他跑得更快了。
在小树林外徘徊了一会儿,俞绛还没有出来。裘泽决定还是回家去,不管铜镜里有什么,他相信俞绛不至于黑了自己。今天的苗头实在不好,明天再说吧。
主意打定,立刻拨脚往校外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去菜场转了一圈,买了点猪蹄和两条带鱼,一捆青菜,琢磨琢磨文彬彬和阿峰的饭量,还是又再多买了一斤小排。猪肉的价钱真是嗖嗖往上涨,都快赶上家里那些古董的升幅了。要不是猪肉买多了会坏,大家肯定都改收藏猪肉这种硬通货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居然那两个家伙不在,等到猪蹄在高压锅里焖烂了,放进锅里加料红烧的时候,才听见楼梯腾腾腾地响起来。
“噢香香香香香。”文彬彬从楼梯上来直接就拐进了厨房:“烧的什么?”
“猪蹄。”
“太棒了,有放辣椒吗?”
“辣椒、花椒、茴香、八角、三奈、香叶、草果、豆瓣。”
“哇塞,重口味是我的最爱。”
裘泽瞄了文彬彬一眼,他嘿嘿讪笑着,跑出了厨房。
这家伙的反应有点过火,多半是在掩饰什么。不过裘泽也不打算追问,文彬彬常说他这样的性格十分无趣。
晚饭吃到一半,裘泽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陌生的号码,俞绛的声音。
“你在哪里?”
“家里。”
“你家地址就是学生档案上那个?”
“我现在过来。”
裘泽放下电话,盯着眼前的菜愣了好一会儿,抬头对两个一边吃饭一边瞄他的人说:“俞老师要过来。”
9楼: 发表于:[ 14: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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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彬彬嘴里顿时发出一声呜咽,然后脸色慢慢发红,瞪着眼皱着眉满脸痛苦。
阿峰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一掌拍在他的肉背上。
“噗”,一块猪蹄和许多饭粒从他嘴里喷出来。
“绝望了,这个世界绝望了,绝望了。”文彬彬一脸哀怨地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裘泽瞪他。
“昨天才见面,今天就上门了。”文彬彬念叨。
“她是我拜的老师,我跟她学古董。”
文彬彬歪着眼对他哼哼。
“学……学生和……老师。”阿峰说。看见裘泽瞪过来,立刻低下头啃饭。
俞绛来得很快。
“裘泽!”一声大喊从楼下传来。然后是响的拍门声,或许她是用踹的,就像下午踹树一样?
本来在饭桌下等外快吃的煤球,突然飞快地跑开了。
裘泽一激灵,连忙跑下去开门。楼下的门铃早就坏了,要是轻轻扣门,也很难听见。
一边把门打开,裘泽一边心里想,她这几嗓子,大概整个弄堂的人都听见了吧。
俞绛换了一身衣服,拎包也换了一个。
“你在看哪里?”
“没没,请进。”裘泽赶紧把目光从俞绛的牛仔裤上收了回来。她居然换了牛仔裤……
上到二楼,就瞧见了杵在客堂间里的阿峰和文彬彬。
“俞老师。”他们说,带着让裘泽痛恨的古怪表情。
俞绛一指文彬彬,又指阿峰,说:“这两个家伙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我……我……”阿峰一时回答不出,低下头去念叨:“嘴说腿,腿说嘴,嘴说腿爱跑腿……”
“是是,我们不该出现,我们这就消失,这就消失。”文彬彬贱笑着说。
“他们这些天都住在我这里。”裘泽说。
“找个房间,我有事和你说。”俞绛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其它两人听见。
“对了,那只该死的猫乌龟呢?”
“跑出去玩了。”裘泽往桌底下瞄了一眼,幸好已经不在了。
俞绛闷哼了一声,却也并不再多说什么。裘泽把她引进了朝北的小屋。
裘泽家的客堂间是长方型的,并排还有另一个长方型的大房间,原本是奶奶的居室。书房是奶奶居室南面的小屋,而北面的这间就是裘泽的卧室。原本在书房谈话很合适,但现在那儿已经被文彬彬和阿峰抢去了,里面一屋子的手办和海报。所以适合私密谈话的,就只有他自己的卧室了。
裘泽的床一向收拾得很干净,没什么不能见人的。这是张民初仿明末风格的铁力木大三屏罗汉床,古时这式样是沙发和床两用的,现在被裘泽拿来当作卧床。两边的床头柜上一边放着盏台灯,灯下放着个刘海戏金蟾的白玉手把件,玉质温润,风格传统,是清代的苏雕;另一边放着一尊黄杨木雕达摩,刀法细雕慢刻,衣褶处翩翩如微风拂水,却是百多年前福州象园派柯世仁的传世佳作。
俞绛进了屋,从床看到床头柜,又打量着靠窗小写字桌上的清中期青花瓷峰峦叠嶂笔筒,隋唐时的瓦当砚(1),旁边橱柜里的象牙罗汉和镂空雕竹香筒,再到墙上挂着的《寒江木落》,这是清查士标的杰作(2)。
“真是奇怪,你这里怎么找不到一件赝品?”俞绛用不太满意的口气说。
裘泽心里有一小点得意,不过想到这并不是实打实靠自己眼光得来的成绩,得意立刻又缩了回去。
“为什么要找赝品?”裘泽不明白地问。
“方便砸人!庇徵行┮藕兜啬闷鹈疟叩纳ㄖ悖谜饫丛胰硕运砸蔡换隽艘坏恪
她阴恻恻地一笑,突地把门拉开。躲在门外的阿峰和文彬彬立刻跌了进来,随即被她一顿扫帚鸡飞狗跳地揍出去。
“跟我玩这套,哈。”俞绛很舒畅地大笑三声,然后把门重新“砰”地关上。
裘泽吸了口凉气,俞老大今天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两兄弟真倒霉。
“您坐吧。”
“不急。”俞绛摇了摇扫帚杆,又开始阴森森的笑:“再等等看。”
这间小卧室有两扇门,一扇连着奶奶的居室,一扇连着通向厨房和晒台的过道。过道里,文彬彬和阿峰正蹑手蹑脚地凑到门前。
“她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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