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点滴可以洗澡吗后感觉筋胀胀的,特别是手锤着的时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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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的筋变得很紧,怎么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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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描述:
有五年多了,感觉全身尤其是关节处筋很紧,而且不知筋是怎么了,还使关节处的骨头往里紧。主要感觉不舒服的地方是屁股后的骨头往里紧,大腿内侧的筋能感觉到紧绷,所以走路感觉像是在支着走,很不舒服。喉咙两侧也往里筋,骨头能感觉挡在我的喉咙,说话感觉不舒服,下咽有声音,用力拉一下筋,连着胳膊上的一根劲疼,别处也有不适。
曾经看过好多医生,都没说出个怎么回事,有照片子,核磁共振都也正常。没什么过敏和遗传病。
我回想了下,感觉不舒服应该是我在来月经那时候,是不跟这有关?我之前的筋还没有这么紧,是逐渐变紧的,有时候会有关节处肌肉疼,按一下筋疼。我这倒是怎么了,那位好心的医生知道,应该怎么治疗,期待你们的帮助,谢谢。(
病情分析:
请根据患者提问的内容,给予专业详尽的指导意见。(最多输入500字)
指导意见:
请给出具体的运动,饮食,康复等方面的指导。(最多输入500字)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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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分析:
你好,你的情况种是缺钙造成。
指导意见:
建议您及时补钙,加上维生素D.多运动,祝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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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长:内科护理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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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筋和脚酸胀,麻木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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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及休闲娱乐时选用舒适的平底鞋。6、多吃水果及蔬菜,可选用活血、通经脉的食物,也可以踮起脚来、中午或者晚上休息时,让脚后跟一起一落的活动、选择合适的静脉曲张袜(必须符合腿周径),将腿部垫高15到20厘米,促进血液循环,或做踢腿运动。这样能引起小腿肌肉强烈收缩,减少静脉血液积聚。2、平时休息时保持正确的坐姿,少翘二郎腿,以防阻碍下肢静脉回流。4。3。7、坚持每日用热水泡脚,此法不仅能够缓解腿部疲劳,还能使你整个精神得到放松。5,长期正确穿着,能够有效的减轻腿部酸胀感,并且有助于预防静脉曲张1、站立时,可以有所侧重的让双腿轮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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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  
  【二】  从毛纺厂的大烟囱上望过去,明正胡同就像是这个厂区的尾巴一样,直挺挺竖在这个城市最北的那条被称为北大街的街上。东西走向的北大街,南侧是毛纺厂下属单位一个叫呢绒服装厂的小厂子,正对着呢绒服装厂北向大门的,就是明正胡同。这是整条北大街上唯一一条南北贯穿的通天胡同,它呈非字型排列,承载着五十来户人家各自纷繁的日子。明正胡同的北端再没有属于城市的建筑了,硬生生横着一条为了排泄毛纺厂工业污水所挖的火碱沟,胡同的北口就是火碱沟污水的源头,一条直径一米的排污管道,管道常年都会对着不太宽的沟渠喷射滚烫滚烫的工业污水,而明正胡同的居民早已经习惯了它时不时飘进院子里屋子里那些浓浓淡淡的腐臭气味。  这条明正胡同是整条北大街里居住人群最多最杂乱的地方了,里面隐藏着关于这个厂区甚至这座城市无数或真或假或真实或传奇的故事,在这条胡同,几乎每一桶泔水里倒出来的都是讲不完的话题残渣。一到夜幕将至,胡同里家家户户的狗就开始相互叫嚷传播每个院子里不为人知的故事,偶尔会有几只鸡跟着唱和,偶尔会有一两只老猫,从这家房顶上跳到那家房顶上,打望着人间的情况……  赶鸭子,下饺子,北大街的淘小子——在毛纺厂的厂区,人们总是这样形容北大街那些一拨一拨像野草一样生长出来的孩子。十三岁的淘小子江一竹在这个夏天过得并不开心,因为他最好的朋友兰保军搬离了这条他们结伴而活十三年的胡同。兰保军的爸爸兰立臣是第一毛纺厂的副厂长,是这条胡同里的大人物,在明正胡同里,有七成的毛纺厂职工人家都受着兰副厂长的管辖,兰立臣没什么架子,经常逗完了这家孩子,又逗那家的猫狗,可虽然是这样,胡同里多数人家都对兰家保持着一种敬畏,这种敬畏在江家是不存在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院对院,门对门住了十几二十年,还因为江一竹的爸爸江涛并不在毛纺厂工作,不受兰副厂长管辖。  江涛早年作为返城知青,接了江一竹爷爷的班,在建筑工程队当工人,八十年代初期,看有人干个体户比较容易挣钱,就狠狠心离开了单位,在轻工市场支了个布匹摊位,每天早出晚归当街贩售,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但日子过得也还算是有滋有味。江一竹的妈妈赵燕在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图书馆就在露天的轻工市场那条街街口,即使上班也能把门一锁溜出去帮着看摊卖货,反正图书馆开着也是门可罗雀。  毛纺厂正门斜对面,就在毛纺厂公共浴池正对面,四排崭新的七层楼房气宇轩昂的耸立在北半城的核心,与毛纺厂雄伟的大门楼子相视而立。那是毛纺厂新盖成的家属楼,兰保军的新家就在北数第二排最东边的三楼,占了一个单元的整层楼,去年楼房没建完的时候,兰保军曾经带着江一竹上去看了一下当时仍然四框洞开的新家,兰保军告诉江一竹,哪里是他爸妈的房间,哪里是他妹妹兰铃的房间,哪里又是他的房间,哪里是餐厅,哪里是客厅,哪里是大书房,哪里是小书房。江一竹觉得这房子挺好,但是没有院子,夏天要想吃点儿自然野生在院子天天儿都费劲,而且这些条条框框的房间,也不适合玩任何需要动起来的游戏,跑没地方跑,藏没地方藏,就连抡拳头打架都显得狭窄。  其实兰保军家搬得并不远,与明正胡同只隔着一个毛纺厂的厂房工作区,从那条常年跑着拖拉机拉煤灰渣的渣土路绕个小弯过去,对于江一竹来说,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以前兰保军和江一竹无数次偷偷钻进在家属楼对面的毛纺厂公共浴池洗澡,并在那个大澡堂子里见证了彼此长出来的第一根屌毛。  兰保军家搬走的时候,他把很多玩具都放在了江一竹家的仓房里,有两个人一起赢来的玻璃球,有两个人一起糊出来的风筝,还有两个人一起偷偷创作完成的冰刀火药枪,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封存了两个人童年几乎全部的快乐。  秋天一到,树叶还没有落完,明正胡同中段,江一竹家对门的院子,也就是兰副厂长家刚刚闲置的旧址,宋寡妇带着她十二岁的女儿宋宁搬了进来。  “把饺子给你爷你奶送过去了?”看着儿子穿过屋子前面已经被摘空了的葡萄架,屋子里的赵燕问江一竹。  “嗯,我大姑来了,在后院呢。”江一竹的爷爷奶奶家,也住在明正胡同,就在他们家后面的一排房子。  “洗手吃饭,洗手。”赵燕带着一副近视镜,由于常年跟书打交道,有一种淡定优雅的气质,与这条胡同其它那些臃肿凌乱的中年妇女截然不同。  “我看兰保军家烟囱冒烟了。”端起饭碗,往嘴里塞了一整个饺子,江一竹唔唔的说。  “搬来新人家了。”赵燕推了推眼镜说。  “都不容易。”江涛呷了一口散装白酒,挟起一个饺子,一边细致的蘸着醋一边叹息了一句。  “不错了,不管怎么说,厂里还是照顾了孤儿寡妇的,我听说这宋寡妇被安排到厂办托儿所看孩子了,虽然临时工,也不少挣。是,分好的楼房给整没了,可这不也有个院子嘛。”赵燕撇了撇嘴说。  “老宋这人我认识,以前我们喝过酒,那会儿还常来老兰家串门儿,人不错,比我可能也就小那么两三岁,这撒手一走,想想都闹心,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指着他这条顶门杠呢,以后都住邻居了,你也多照顾照顾这对孤儿寡母的吧。”江涛仍然在摇头叹息。  “吃你的饺子吧,这些还用你说啊?”赵燕往丈夫的碗里又扔了一个饺子。  “想想都闹心,这个年岁,一屁股都是闹心事儿,死都不敢死,指他妈单位,也他妈没个谱儿,明明老宋分到楼了,人一死,就硬整没了。”江涛挟起饺子,想了想又放下了,拿起了酒杯。  “少说话,少操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赵燕翻了个白眼。  “我看这鸡巴铁饭碗也不咋结实。”一饮而尽这杯烈性散装白酒,江涛把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毛泽东字体的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一片碎瓷应声而溅,一痕乌青的新铁露了出来。
  【三】  兰立臣有些发福了,兰立臣发福也就是这一两年里的事儿,前些年瘦小枯干的兰立臣还是在厂里忙得上窜下跳的总工程师,自从1985年被提升为主管财政和后勤的副厂长之后,过渡了这么几年,兰立臣整个人倒显得越发沉稳了,沉了,也稳了。  吃过了晚饭,兰立臣用真空杯给自己沏了一杯酽酽的滇红,懒洋洋的窝在松软的沙发上随手打开了电视,《新闻联播》刚刚开播,兰立臣不关心电视上说的这些扯淡的事儿,编故事哄老百姓是我党上下一心的事情,随时在身边拉出几个头头脑脑来让他们表忠心,讲的都比电视上还热闹。兰立臣现在放松甚至开心的是自己刚刚在人事局刘局长那里卖了个面子,把原本应该分给宋卫国的那套八十平米房子划在了刘局长小舅子——厂里宣传干事边洪亮的名下。  确实,兰立臣应该为自己感到得意,因为这事儿他干得相当漂亮,一举多得:首先,他搞好了和刘局长的关系,给自己的政治背景又加了一码;其次,他还甩掉了多年前单位为他配发的没有产权的平房;最后,他在宋寡妇母女面前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的,把她们从大杂院里拯救出来,有了独门独户的院子房子,并且给原本只是家庭妇女的宋寡妇安排了一个临时工作,让她们母女有个收入。  就在兰立臣被《新闻联播》里的永不换调的官方语言搞得昏昏欲睡之时,就听到了门铃响,他随口喊了一声爱人张玉梅过去开门,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一些吵杂的寒暄声,兰立臣马上站了起来,顺便抚平了自己那个日渐隆起的肚子上衣服的皱褶。  “来就来呗,你瞅你还带这些东西干啥呀?”兰立臣的老婆张玉梅和边洪亮曾经下放到一个生产队里当过知青,所以彼此都熟悉,引着边洪亮一家人穿过门廊往客厅里面走,边洪亮带着在第一小学当会计的妻子周晓蕾和女儿边雪君小心翼翼的往里间走。  “兰厂长在家呢?”边洪亮进到客厅,先把手头拎的两瓶茅台酒,两条中华烟放到墙边,紧抢两步过来握住了兰立臣的手。  “小边?哟,你怎么来了?吃饭没?”兰立臣拉着边洪亮的手摇了几下,睨了一眼地下的东西:“你怎么跟我还整这事儿?我告诉你,少来这套,我不收你的礼。”  “这算啥送礼啊?而且这也不是我送的,是我姐夫让我拿过来的,我这不刚搬过来,先到兰厂长这边认认门儿。”边洪亮摇摇头说,拉过女儿:“快叫兰伯伯。”  “兰伯伯好。”边雪君一身红色的薄呢衣服,冲兰立臣甜甜的一笑。  “好好好,看这小丫头长得这个好看,哪像我们家那个疯丫头,玉梅,把咱家兰铃叫出来,陪小姐姐玩玩,你给孩子们洗点儿水果,就是我昨天拎回来那个红富士,那个苹果好。我和小边进书房里唠一会儿,你等会儿再帮我们沏壶好茶进来。”兰立臣掐了掐边雪君的小脸蛋,然后一边张罗着吩咐老婆张玉梅,一边拍了拍边洪亮的肩膀,往书房里走。  边洪亮也是接自己父亲的班进了毛纺厂的编制,最开始也只是在仓库当当保管员,但后来市里让各个厂里组织自己的秧歌队,在过年的时候在市里巡回表演,其貌不扬的边洪亮偏偏唢呐吹得极好,这一技之长给他在厂里的宣传科谋到了一个位置,前几年,原本在教育局当副局长的姐夫刘汉忠调任人事局,这让边洪亮在厂里说话的底气更足了,现在兰立臣不但帮他处理了单位分房问题,还在为他提宣传科副科长的一事儿上操了不少心,所以他和兰立臣走得非常近。  “今年你们这个宣传工作要好好搞搞啊,现在咱们厂是蒸蒸日上,全国同行业企业排行里,咱们今年有望挤进前五,齐文彰齐书记说了,咱们要争取再往前赶赶,生产能力提上去了,宣传力度也要加强。”一进书房,看着【天道酬勤】的横幅,和这半屋子有用没用的书,兰立臣的脸色变得连个过度都没有,他不再是刚刚客厅里那位敦厚长者,而是一位励精图治的企业领导。  “是是是,兰厂长,我们科里现在可都憋着把劲呢,蒋长河蒋科长正在写新的文章,歌颂我们厂里这种热火朝天的工作势头,我自己也在琢磨着写首歌,把咱们这种势头唱出去。”边洪亮搓了搓手,有些羞涩的说。  “哟嗬?你还写歌了?唱出来听听。”兰副厂长笑着坐到了书桌后面,示意边洪亮坐到他对面。  “还没,还没写完呢,等写完了,我第一时间唱给您听。”边洪亮坐下来笑着说。  “可以啊,有这个干劲儿和心劲儿总归是好的,你也知道,厂子要发展,就要不断的加强管理,进行人员的调配,该往上提的往上提,该进行清理的也要进行清理,我看你现在这工作状态倒是越来越好了。”兰副厂长用手指叩了叩书桌说。  “我这不也是想为了咱厂更好的发展努力学习嘛,而且也多亏了厂里领导,特别兰厂长的教育。”边洪亮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塔山香烟,给兰副厂长点了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对了,刘局长最近怎么样?我端午节去他那边呆了一会儿,说是今年事儿多,忙得焦头烂额的,现在情况好点儿了吧?”兰立臣猛吸了一口烟问。  “好多了,今年确实挺乱的,不过好在马上进入九十年代了,我姐夫说进入九十年代,改革会有一番新气象了,到时候,能力出众的人才机会会更多。”边洪亮点了点头说。  “是啊,九十年代好,九十年代更有盼头。”兰立臣仰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看着烟雾之中的天花板说。
  【四】  江一竹虽然觉得打架这事儿不丢人,但觉得降级这事儿挺丢人的,特别是他从自由自在的洮北市第九中学初二,降级到了洮北市第七中学初一,江一竹认为自己在两个学校都丢了人。  那天打架真的不怪江一竹,甚至这事儿连他爸江涛在私底下都跟他妈赵燕说,这事儿不怪儿子。  在洮北市,九中是一个出了名的坏孩子聚集地,这个中学位于洮北市西北城区,沿着北大街向西一直走,走过六条街,才能到九中。九中没有楼房,全都是砖结构的平房,教室里阴凉阴凉的,一到冬天,学校的学生除了交学杂费以外,还要交纳一定量的柴禾,保证教室供暖,北大街除了毛纺厂职工子弟,菜农,小贩,力工,无业游民的孩子都在这里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最后三年。  九中附近有个傻子叫二分儿,这个傻子之所以叫二分儿,是因为他有个瘸哥哥,哥哥娶了老婆生了三个孩子,傻子没人给他娶老婆,一直与哥哥一家一起生活。这傻子傻归傻,但他顾家,在六七十年代,就开始出去挣钱贴补家用,反倒是哥哥一家靠他来养活。傻子不会干的,但有膀子力气,当时水井少,要打水得走好久,一担两个水桶往家里挑。也不知道谁给傻子出了个主意,让他帮人家挑水,一挑水两桶,一挑水就收二分钱,不管多远的路,就是二分钱,他把水给人家装满,挑到人家的水缸里,水进水缸,挑子一撂,傻子把手一伸,傻傻的笑说:“二分儿。”于是,傻子就有了个外号,叫“二分儿”,而他的哥嫂一家人,都成了二分儿家里的,他们全家都没有了名字,二分儿就是招牌。  八十年代后期,好多人家里都装上了自来水,二分儿的职业前景受到了影响,他不能再四处找他的挑水生意了,二分儿闲得有些发慌,整天游走在大街小巷,嘴里叨叨咕咕的说他的那句固定台词:“二分儿。”据说他嫂子多次想把他送进洮北市福利院,但是托不到人,找不到关系,福利院根本不收他这类的孤魂野鬼。  江一竹打架就是因为二分儿。江一竹和二分儿是有感情的,二分儿没了挑水生意后,专爱往人多的地方转悠,轻工市场平时人最多,二分儿去得也最勤。江涛和这些小商贩们生意不忙的时候,没事儿就爱逗逗二分儿,送给二分儿一些装货的纸箱子,教他去废品收购点卖几毛钱。二分儿这样不白转悠,傻呆呆的也挺开心,没事儿也爱来轻工市场,不乞讨,也不乱拿东西,人家给,他就要,人家不给,他也就会傻笑。江一竹没事儿就爱偷几个纸箱塞给二分儿,二分儿对他印象特别深,无论在哪儿见了江一竹都打个标准的招呼:“二分儿。”  那天是九中学生上晚自习放学,二分儿哥嫂吵架,又把二分儿赶了出来,二分儿就窝在九中的墙边儿上打盹,有几个坏小子一看二分儿大晚上在那里睡觉,冒起了坏水儿,去往二分儿守着的几个破纸箱上撒尿,刚好被骑自行车路过的江一竹看到了。江一竹一看他们欺负二分儿,二话没说,扔下自行车,操起板砖就冲上去和那几个人打了起来,对方人多,江一竹只有自己,但即使这样,他也用板砖砸破了一个孩子的头。  第二天,赵燕被江一竹班主任请到了学校,她虽然觉得因为儿子打架被找去学校挺难堪,但更令她难堪的是儿子的学习成绩。原来江一竹一直都在欺骗父母说自己成绩如何中等,但其实是改了成绩单,自从初一下半年开始,江一竹就始终保持在倒数前三名的位置上,相比之下,这小子打架斗殴已经不是什么大事儿了,大事儿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再混个一两年,混到临近毕业,就会被学校因为升学率问题强行开除了。  回到家之后,江涛黑着脸听完了赵燕咬牙切齿带回来的具体情况,追着儿子打断了一根木杆拖把,打完之后,江涛把只剩小半截的拖把杆一扔,脸色苍白的说:找老兰,转学,降级。  洮北市第七中学几乎等同于毛纺厂的子弟中学,多年来荫承这个轻工业大厂的多方面照顾,连专属的水电都可以共享。七中就在毛纺厂公共浴池向东走一条街,与毛纺厂正门是平行的。七中有更好的师资力量,学校建筑也不像九中那样全都是红砖平房,而是一幢整体的三层教学楼。教学楼东西两侧是单双杠、高低杠、木马等简易的体育固定器械。教学楼北面是常年被楼体遮挡住阳光的锅炉房和水房。教学楼南面是标准四百米跑道,跑道中间是个大操场,操场东西两侧是长长的男女学生和老师公厕。  明正胡同里的孩子,在这所学校中读书的就有男男女女十几个,而江一竹被分到了一年三班,刚好和新邻居宋宁在一个班级。江一竹报道的那天,已经是初冬时节了,洮北市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薄雪,他硬着头皮被母亲牵到老师面前,再硬着头皮由都是牵进了教室,在前面讲台耷拉着脑袋被老师隆重介绍的时候,江一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他最窘最狼狈的时候,稍稍抬起一点头,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穿着一身嫩黄色马海毛四平针毛衣的宋宁,那时宋宁剪短了头发,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个印象并不很深的邻居男孩。宋宁的这种目光,让江一竹觉得更窘更狼狈了。他想到了自己小学时候和兰保军一起骂邻居那个降级的高中生孙剑桥的话:降级包,啃豆包,越念书,越糟糕。后来,复读了一年的孙剑桥成功考上了北京某所大学,成为胡同里第一个正式考入大学本科就读的大学生,不过听说今年夏天因为一些大人都不敢说的事情,他被学校给提前毕业了,去了南方,再没了消息。江一竹想,孙剑桥算是把降级的事儿给找补回来了,自己啥时候才能提前毕业,别再被人称为降级包啊?提前退学也可以啊,反正他对念书又没什么兴趣。
  【五】  小半年的时间就这样晃晃悠悠过去了,小半年的时间里,李芳华一直在咀嚼着“宋寡妇”这三个字的味道,这也就是小半年的时间,李芳华以前油亮柔顺的头发已经日渐见枯,长期的忧郁让原本就白皙的脸憔悴得越发苍白,这小半年的时间里,李芳华足足瘦了近十几斤,她咬牙挺着,攥紧几乎皮包骨的拳头,不跟婆家救助,不跟娘家喊难,就为了给老宋一个交待,她相信自己能把女儿抚养好,宋宁那么乖,那么听话,为了女儿,李芳华还不能服软给任何人看。  宋寡妇李芳华的心气儿确实非常足,但现实中的难题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蹦,这一场薄雪下后,原本兰副厂长家煤仓留下的那点儿剩煤也烧光了。东北的冬天,滴水成冰,取暖是第一要务。宋寡妇不得不趁这个周末,在北大街路口,赶着马车排队的煤贩子那儿买了两马车煤,可这煤是买来了,从院子门口往煤仓里倒腾,又成了问题。宋寡妇一咬牙一跺脚,到老江太太,也就是江一竹的奶奶家借了一个柳条筐,自己一筐一筐的往家里扛。  宋寡妇和宋宁娘俩儿像愚公移山一样一身汗一脸泥的从院子外面往煤仓里面折腾这孤儿寡母过冬的煤,短短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每扛个三两筐都得歇一歇。歇脚的时候,宋寡妇不禁想到了在毛纺厂巨大的煤仓与厂区锅炉房之间,那条走天桥的运煤传送带,那里是整个厂子里的大动脉,这个家呢?这个家的大动脉就是宋卫国,如果他在,这活儿他哪值得让自己和他的宝贝女儿脏了手啊?  其实宋寡妇李芳华和宋宁娘俩儿卸煤的场景,整个明正胡同都看在了眼里。但是,明正胡同里面谁都不敢出来帮忙,寡妇门前是非多,胡同里哪个男人敢挺着不怕被戳穿的脊梁出这个风头啊?  “师娘,你这干啥呢?这活儿你得找我来啊。”就在宋寡妇李芳华看着余下的四分之三量的煤,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的时候,宋卫国的徒弟小关骑着他那辆只剩两个辘轳的秃尾巴自行车来到了她们家门前。  “小关,你咋来了?”李芳华有些惊讶,小关这孩子,进厂那年才十八,一直是宋卫国一把手带出来的,宋卫国去世之后,小关每个月都买些小东西过来看看师娘和师妹这娘俩儿,之前搬家就是小关找了几个以前宋卫国的徒弟们,一块儿帮师娘把家安在了明正胡同。  “师娘,你说你,家里没有烧的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这幸亏你们胡同老徐在厂门口碰上我了,跟我说了一声,要不你这活儿得干到啥时候啊?”小关把自行车随随便便的往院子门口附近一扔,一把抢过了宋寡妇李芳华手中的铁锹。  “我寻思着,这点儿小事儿,就不用麻烦你了,你天天累得也够呛,回去还不歇歇,伺候伺候爹妈?”李芳华往后一退就靠到墙上了,让已经酸得不行的腰强行直了直。  “我回家也净招我爸妈生气,他们有我哥伺候呢,挺好的。”不愧是大小伙子,小关三两下就撮满了整整一筐煤,把嘴努向正在抚着筐的宋宁:“宁儿,快跟你妈进屋暖和暖和吧,哥一个人就够了,你好好学学习写写作业就行了,小姑娘家的干什么活儿啊?”  “谢谢关哥。”宋宁用满是黑煤灰的手,抹了一下小脸,当时就变成了小花脸。  “瞅瞅你那样儿,没孩子样儿了。师娘,你赶紧带着我妹子进屋,我一个人,一会儿就弄完。”小关一只手拎起柳条筐,一只手对着宋寡妇娘俩儿往屋子里比划。  “那你就受点儿累吧,我进屋给你做饭去,一会儿你就在这儿吃,没啥好的,但是管饱。”李芳华拍了拍手,摇了摇头,扯着女儿就进了屋子,不一会儿,这户人家的烟囱上就飘起了袅袅的炊烟。  江一竹从轻工市场回到明正胡同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孩子。今天周日,江一竹一大早就跑到轻工市场他爸妈摆摊儿的地方凑了一上午热闹,见证了两个泼妇如同拳击擂台赛一样的互殴,又见证了几个小偷偷走一个人包着钱的手帕。中午吃完了饭,江一竹又拿着妈妈的钥匙,溜进了近在咫尺的洮北市图书馆,在那里翻了一会儿《水浒传》,但图书馆里的锅炉烧得不热,江一竹就锁上门出来,骑着妈妈的自行车往家走了。刚刚拐进北大街,四孩儿就从后面追着蹦上了江一竹自行车的后座,四孩儿是胡同北口老徐的小儿子,四孩儿比江一竹小两岁,但老徐却比江涛大了十几岁,已经是五十多岁临近退休的老毛纺人了。四孩儿是老徐第四个孩子,前三个都是女儿,老徐这一家子重男轻女得厉害,千倾地里就专宠这一根苗。现在四孩儿的三姐徐敏都已经职高毕业进了毛纺厂做预备工人了,可这个一直被称为四孩儿,大名叫徐可夫的小子,刚刚小学六年级。在兰保军还在的时候,江一竹基本上不怎么搭理像四孩儿,觉得他,还有常跟他在一起的胡同孩子,都有点儿小,可后来兰保军走了,胡同里要么就是不愿意搭理江一竹的大孩子,要么就只有这些小几岁的小孩子了,不过真别说,这些小孩子都觉得江一竹能和他们一块儿玩是件很纡尊降贵的事情,虽然常常没大没小,但心理上还都把江一竹放在了孩子王的位置上。  “你是她家亲戚啊?”江一竹和四孩儿看到正在自己家院子外面往宋寡妇家运煤的小关,停下车来凑热闹问。  “这是我师娘家,你们住邻居啊?”小关一边用铁锹往筐里装煤,一边气喘吁吁的说。  “啊,这就是我家。”江一竹点点头说。  “我家住后院,我家住后院。”四孩儿抢着说。  “问你了吗?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江一竹瞪了四孩儿一眼。  “都是邻居就好办了,过来帮我扶下筐吧,哎哟,累死我了。”小关也起身直了直腰,看着这两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说。  “你体格不行,瘦。”江一竹把自行车也放在墙边,摇头晃脑的看着小关。  “屁,你这小崽子还说我瘦?你给我整两筐试试。”小关瞪了江一竹一眼。  “试试就试试,就这点儿煤,有多难?在明正胡同,就没咱办不了的事儿。四孩儿,去找人。”江一竹瞄着那还有近一车的煤堆,转了一下眼珠,打发四孩儿去叫胡同里的其它孩子。  “得令。”四孩儿敬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礼,箭一样窜了出去。  “行啊,小子,你还知道搬兵。”小关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皱皱巴巴的吉星烟,给自己点燃了一支,又抽出一支来示意给江一竹:“来一根?”  “来就来,现在不抽,胡同人多,看到非告我爸不可,我留着。”江一竹小心翼翼的把那支香烟放进了外套口袋。  为了在小关这样二十多岁的大人面前逞能,江一竹指派四孩儿叫来了几乎半个胡同的少年劳动力,金国庆,贺明泉,倪永新,陆大脑袋等等等等,一群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像蚂蚁搬家一样,你拎桶,我抬筐,一边玩着闹着,一边就把原本堆在胡同中央的一堆煤,运进了宋寡妇李芳华家的煤仓。
  【六】  边雪君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的话,那么自己就是童话里走到现实中的天使。一大早,她就穿着爸爸出差买回来那件红彤彤的睡衣,趴在自己卧室窗子上,看着窗台那片片未融的雪花,还沉醉在梦一般的现实中,毛纺厂的家属楼已经开始提前供暖,整间屋子像被鹅绒堆起来一样暖洋洋的,极为舒服。边雪君住在家属楼最靠北的一幢五楼里,她的卧室是北向,从这间卧室子的窗子望去,往西瞧是毛纺厂正门,往东瞧是毛纺厂公共浴池大门。这原本是宋卫国为女儿宋宁选好了的房间,可是,我们永远不知道命运会拥抱谁,又会遗弃谁。  边雪君的爸爸边洪亮也早早就起床了,这几天为了写那首歌颂毛纺厂光辉业绩的歌,让边洪亮绞尽了脑汁。边洪亮坐在老婆周晓蕾的梳妆台前,像当年下放到农村一样,把脚放在椅子上,膝盖顶着下巴,嘴里咬着一根铅笔,皱紧了眉头。  “你就不能给姑娘做点儿饭好送她上学啊?”周晓蕾一起来就看到自己丈夫这副模样,不禁有些生气,这几天天气温差变化有些大,周晓蕾有些感冒的症状。  “你去做,我这儿忙着搞艺术创作呢。”边洪亮不耐烦的说。  “你个吹喇叭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大艺术家了?”周晓蕾一边不情不愿的起床,一边用一种鄙夷的语气跟边洪亮说。  “你个傻老娘们儿懂个屁?我那个吹的那个叫唢呐,不叫喇叭。”边洪亮觉得周晓蕾显得特别无知。  “行行行,你都写出点儿啥来了?唱给我听听。”周晓蕾趴过来看边洪亮面前那沓笔迹凌乱的信纸。  “曲儿还没编呢,词儿倒是有一些了,你看看这段这几句咋样?‘工厂就是我们温暖的家,祖国就是我们慈祥的妈,伟大的党指导我们织布纺纱,光明的未来就在我们脚下。’咋样?行吗?”边洪亮像夹烟一样夹着手中的铅笔问周晓蕾。  “挺顺口的啊,我家孩儿她爸还挺厉害,这家伙,这歌词写得像诗一样的。”周晓蕾猛的拍了边洪亮一下,把边洪亮差点儿从椅子上拍下来。  “你轻点儿,我要不厉害,还咋当宣传科长啊?你当厂子里升个官容易呢?”边洪亮撇了撇嘴,洋洋自得的说。  “行,当官,当官好,当官就能多挣钱了,当官也有人给咱家送礼了,你看看人家兰副厂长,再看看咱家姐夫,那一年光收礼就得收多少?”周晓蕾酸溜溜的说。  “别有得也说,没得也说。这事儿能瞎说吗?当了官咱就得为人民服务了,懂吗?你看姐夫和老兰,哪个说起为人民服务不是一套一套的?要想带稳官帽,不能哇哇乱叫。要想当领导,得把嘴管好。”边洪亮把笔摔在信纸本上说。  “真出息了,你这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了,看来我们娘俩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周晓蕾这会儿一开心,感冒症状好了不少。  此时楼下的树叶已经落地成泥,随着东方旭日醒来的洮北市渐渐热闹了起来,特别是这条街,东边的七中,西边的毛纺厂,自行车铃声,熟人的招呼声,此起彼伏。就在条街熙来攘往的中界点,毛纺厂公共浴池的十字路口,有一个搭了着简易毡棚的早点摊儿。宋寡妇李芳华正带着宋宁吃早点,娘俩儿要了两根大粿子(油条),两块油炸糕,一碗豆浆,一碗豆腐脑,宋宁吃得冒了汗,把妈妈亲手给她织的毛线围巾一再的往下巴底下掖。  “对门儿老江家那小子真跟你一个班级啊?我听说他是从九中转学降级到七中的。”宋寡妇帮女儿擦了擦汗说。  “嗯,一个班级,我们班都知道,说是他可淘了,在九中老打架,在我班还行,没见咋淘。”宋宁胡乱点了点头。  “咱可得离他远点儿,这种孩子,不学好。”宋寡妇忧心忡忡的说。  “放心吧,我和他都不说话,没说过话。”宋宁冲妈妈甜甜的一笑,算是安慰。  兰保军比现在的江一竹高了一个年级,在七中,兰保军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风云人物,这不仅仅因为他爸是毛纺厂厂长,在他们这个年纪,顶着老爸的面子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兰保军之所以在七中小有名气,还因为他打架打得多打得凶,像几乎所有北大街长起来的孩子一样,兰保军骨子里就有一种好斗的基因,这使得他跟他的好朋友江一竹一样,解决问题的时候,拳头是第一选择。  七中的大门开在操场南端,每到放学,那里总会聚集大量的人群,有滞留在校门口等同学结伴回家的,也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不良少年凑在一起寻衅滋事。七中的大门有一扇主门和两扇侧门,放学的时候,主门会开,侧门只会开西侧的那扇,东侧那扇常年封闭,在这三扇门外,两侧有两条水泥沏出来的矮桥壁,下面是一条水泥。  江一竹带着一顶帽徽反扣的军棉帽,(帽徽正面在帽檐里面,帽檐外面只有一个小黄铜的扣子。)斜挎着一个小小的军用书包走到校门口时,那里已经围出了一个小圈子,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正在那儿嚣张的对放学的学生指指点点,这让江一竹十分反感,他原本打算不看热闹直接回家,可是他在那个骂骂咧咧的小混混嘴里听到了兰保军的名字,就往小圈子周边凑了凑,里面几个小混混零零散散的交流中,江一竹得知,这几个家伙是在堵兰保军的。江一竹往后面看看,没见兰保军的影子,但他知道,他所认识的兰保军是一个宁可挨打绝不逃跑的滚刀肉,作为兰保军最好的哥们儿,江一竹不想袖手旁观,他悄悄溜到七中校门里面,在自行车棚附近找了两块板砖,塞进了小军用书包里,再把书包口封了个死扣,单手拎着书包,找了一个离小圈子近的位置假装看热闹。  不一会儿,兰保军带着几个毛纺厂子弟走到了校门前,看样子他对今天这个场面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兰保军没带书包,穿着一身开怀的军棉大衣,右手插在军棉大衣的里面,谁也不知道他手里面拿着什么。  “你叫兰保军?”小混混里的头头,手里拿着一个短棍,截住了兰保军要通过的路。  “对,我就叫兰保军。”兰保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围过来的几个小混混,点了点头。  “听说你挺牛逼,连我老弟你都敢打?”小混混笑了,用短棍指着兰保军说。  “你是谁啊?你老弟是谁?我打的人多了。”兰保军桀骜不逊的睨了他一眼。  “你连我都不认识?我今天让你认识认识我,我姓段,社会上都叫我二胖儿,我弟弟就是三年六的段雷。”二胖儿看上去并不胖,但体格倒有点壮。  “哦,是我打的,你想怎么的?”兰保军向上迎了一步,手从怀里掏了出来,手中攥着一把锃亮的菜刀。  “我想收拾你。”二胖儿打架的经验很足,手中的短棍直接就往兰保军拿菜刀的手上砸了过去。  几个混混一涌而上,兰保军这方面跟着的几个毛纺厂子弟也都不含糊,几个人就打到了一起,兰保军拿刀的手臂被二胖儿的短棍砸了一下,菜刀没撒手,但胳膊抬不起来了,二胖儿揪着兰保军的头发,又往脑袋上砸了两下。放学的人潮一下被打乱了节奏,中间很快空出了一个更大的圈子。  就在两伙人打得最乱的时候,江一竹右手拎着里面是板砖的书包,猛虎下山一样扑向了圈子最中心,用左手替兰保军挡了一棍,右手的书包抡起来就砸在了二胖儿的脸上,实实在在砸了个正着,二胖儿觉得鼻子一酸,里面的血就涌了出来。兰保军一抬头看到是江一竹,两个人从小打架打到大的默契已经不用再做任何交流了,兰保军拉着二胖儿的胳膊,一菜刀就挥在了二胖儿的肩膀上,把他的皮夹克砍了个大口子。江一竹一脚就踹在二胖儿的肚子上,二胖儿一弯腰,还没等抬脸,兰保军的菜刀又一挥,正砍在天灵盖上,血就流了出来。兰保军一看这一刀得手,放开了二胖儿,在放开的同时,江一竹照着二胖儿肚子又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兰保军挥舞着菜刀就往那几个混混和自己同伙的圈子中央冲,一下子就把人群给冲散了,几个混混撒腿就跑。这场打斗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中间就只剩下坐在地上,满头是血的二胖儿了,兰保军和江一竹一看这种局势,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拨腿就跑。
  【七】  洮北市第一毛纺织厂的常务副厂长兰立臣根本不知道在距离自己工厂不到一公里的街那边,他的儿子兰保军已经成为了洮北市第七中学不良少年里的大哥大。这个冬天对于兰立臣来说没什么比单位里的那些事儿更让他操心的了,今年毛纺厂作为洮北市龙头企业,本省重点骨干企业,已经在全国国有轻纺织企业英雄榜上挂了号,在本年度形成了5040锭的生产能力,成为国家粗纺行业大型二档企业,在全国同行业排名第四位。  这样傲人的成绩,让毛纺厂所有领导脸上都乐开了花,而接下来就是后勤的表彰和宣传工作了,省里的市里的各方面有关的没关的领导每天络绎不绝,走马灯似的来厂子里指导工作,仿佛毛纺厂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取决于他们这几个钟头连吃连喝的视察。兰副厂长自从入冬以来就没几天消停时候,每天光开会和宴请就已经忙不过来了,下了会议桌就是酒桌,离开酒桌又直奔麻将桌,几个桌上都是原班人马,一忙就是一天。  “郭局长,过完了年,你得跟拆迁安置办的老林打个招呼了,我们厂子正对门的那块地咱得动起来了。”从会议桌下来,兰副厂长把土地规划局的郭局长请上了自己的那辆红旗车。  “哈哈,我说老兰,你急什么?那块地已经划给你们厂了,肉烂在锅里,就那么急着吃?”郭局长是个瘦子,可别看他瘦,酒量不小,兰副厂长在酒桌上已经几次败在他的手下了。  “能不急吗?家属楼一期已经住进去了,厂子里还有许多工龄职称都已经到位了的老伙计,就等着住楼呢,赶紧把拆迁的事儿整利索,我们好动工,这个你我都处理不了,还是老林在拆迁工作方面有力度。”兰副厂长拍了拍郭局长的手。  “那小子有什么力度,还不就是连哄带吓唬的那点儿本事?”郭局长撇了撇嘴,拆迁办的林民生林处长是市里破格临时任命的,这个人原本就是个大流氓,83年把其它流氓都收拾了,留下这一个最凶最狠的,帮市里解决一些官面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很有成效。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在你老哥这儿不算个啥,但在老百姓那儿威风可不小。”兰副厂长嘿嘿一笑。  “今年最威风的是老弟你,你们厂里可真是给咱市里,哦,不,是给咱省里都争了光了,你看看这满坑满谷的工人,给国家创造了多少利润啊。”路过毛纺厂大门的时候,郭局长看向车窗外下班回家的工人,由衷的感叹。  “哪里哪里,还不是多亏了各级领导的大力支持和督导?过去还叫我们工人老大哥,现在我们就是工人苦大力,别的没有,有膀子力气是真的。”兰副厂长谦虚的说。  “别光有力量,酒量也要有,你看到没,人大范主任这嘴巴今天一天都没合拢了,刚刚散会时候还说一会儿要敬你三大杯呢。”郭局长笑哈哈的说。  “范主任是老毛纺人了,他老人家敬酒罚酒我都得担着,可是兄弟这胃,确实他妈不争气啊。”兰副厂长苦笑说。  “能喝四量喝一斤,这样的领导党放心。哈哈。”郭局长猛拍着大腿笑。  其实兰副厂长找郭局长,就是想让他帮忙和拆迁办的林民生多通融几句话,老林这个人兰副厂长认识,可是说不上话,这家伙是个粗人,张嘴就骂娘,抬手就要打人,市里有些领导都要让这个流氓三分。兰副厂长倒不怕他,但是敬而远之,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让他的顶头上司,郭局长说话会方便一些。  在毛纺厂的正门对面,也就是毛纺厂家属楼的西侧,还有一片居民区,这块地原本是要和家属楼的地一起批给毛纺厂的,但是由于当时县升市,高层领导班子正在大换血,所以只批下来了一块,正对门的,后一块地是在郭局长走马上任之后,才由齐书记出面,找到当时主管土地的岳副市长,又和郭局长协调了好久,才落实下来土地批文。土地是下来了,但土地上还有几十户人家,拆迁安置工作,在今年推进得不是特别顺利,兰副厂长有些急了,就想着趁这一年厂里给市里的贡献大,赶紧找各方面的人落实一下。  兰副厂长没跟郭局长说实话,他要清这块土地,目的其实不是要给毛纺厂里的老职工盖家属楼,而是要在这块地上盖个工厂礼堂。这个事儿兰副厂长已经和齐书记商量好久了,目前厂里的情况是,各方面的领导和骨干都已经基本上住进楼房了,有些非骨干但有贡献的老功臣,也已经安置进了其它的厂区外平房。再盖家属楼并非紧要的事情,那些靠工龄的老职工,虽然总是闹着要厂里给分房子,但没什么影响,闹就让他们去闹,最后还不是屁事儿没有?  礼堂的规划在兰副厂长的脑子里都已经形成了,就差把土地先平平整整的拿到手,再到市里改一下报批,项目就可以马上上马。礼堂全建下来占地就有将近两亩,北向正对着毛纺厂大门的是个小广场,这不仅能让厂子门口看上去更加气派,而且家属楼里居民也能有个歇脚休闲的地方。礼堂的建筑是圆顶的那种,里面空间要大,要敞亮,最重要的是,要让厂里和市里有面子,以后每个周末都可以在里面放放电影,赶个节日就办个庆典,全体员工都能装得下,充分体现出毛纺厂这个集体的凝聚力。每次想到以后这里即将发生的场景,兰副厂长就感觉自己要抑制住战栗的冲动,这是多大一个功绩啊?要建功立业,就得搞这样的大场面大手笔,再说了,搞这么浩大的一个工程,自己在里面的收获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到了那时候,钱还是钱吗?  晚上兰副厂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女儿兰铃已经睡了,儿子兰保军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兰副厂长喝了一瓶半茅台,这对他的酒量来说已经接近极限了,还好有厂里的陪酒员老孟帮着顶了几大杯,不然就失态了。兰副厂长把鞋甩在客厅,光着脚丫子一边脱外衣,一边往卧室里走,他爱人张玉梅迎出来,倒了杯水往他手里塞。  “唉,又喝成这德行,把水喝了,对了,今天边洪亮到咱们家来了。”张玉梅扶着兰立臣进卧室,帮他脱衣服。  “边洪亮?他?他来干什么?”兰立臣把手中的那杯水一饮而尽,杯子递给张玉梅问。  “他不是写了首歌嘛,让你给他过过目,这个,就是他写的。”张玉梅把杯子放好,又拿出了两页边洪亮送过来的信纸,递给了兰立臣。  “扯鸡巴蛋,给他根搅屎棍,还真他妈把自己当成孙悟空了。”兰立臣眯着醉眼,扫了扫信纸上边洪亮一笔一划写下来的那些歌功颂德的句子,然后随手扔在了地上,用力往后一仰,把自己摔在软绵绵的席梦思床上。
  【八】  江一竹第一次偷他爸的钱是在一个周日,他约了兰保军一起去百货大楼外面的地摊儿上去买一把弹簧刀,自从他们在学校门口把二胖儿给砍了之后,兰保军和江一竹就已经在了七中成了名人,学校内和学校附近的混混儿没有谁不认识这两个猛人的。为了让自己成为更猛的人,兰保军和江一竹就想要买一些使自己更牛更狠的装备。  在前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江一竹已经独自去百货大楼外面的地摊儿上看过了,一把开了刃的弹簧刀是十块钱,这对当时的他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江一竹想不出来有什么借口向他爸妈要到这笔钱。他知道兰保军有钱,可自己又不想太没面子花兰保军的钱,于是,他决定向自己爸爸那个放在摊位里面,永远堆满了零钱整钱的鞋盒子下手。  冬天在露天的轻工市场里摆摊儿绝对是件遭罪的事儿,可是江涛已经这么干了七八年了,他贩售的是布匹,在冬天也不能像卖其它商品那样始终带着手套,因为他还要拿尺子给人量布,他的手冻得像个烂掉的土豆,乌黑肿亮,而他的脸也早已经不再像前几年刚返城那么白皙秀气,常年的风吹雨打让江涛的两腮都开始有一种红晕的浮肿迹象,毛细血管若隐若现。  “我大儿子来了,在你奶家吃饭了吗?”看到自己的淘儿子,江涛咧开了嘴,一笑,一股白雾气在冬天的室外随嘴而出,江涛的胡子上都是霜,狗皮帽子系在下巴上,两只手都塞到袖子里,大头鞋左右脚来回互撞取暖。由于今天顾客多,这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忙着,正想中午随便对付一口就算了,但看到儿子来了,就想去附近的小酒馆要两个菜,给儿子打打牙祭,自己也喝上二两小酒暖暖身子。  “没,今天一早,我二姑就把我爷我奶接他们家去了。”江一竹有三个姑妈,除了小姑嫁到了一个远郊农村通流河乡,大姑二姑都住北半城,二姑家住得最北,住在离洮儿河不远的大坝下面,以开豆腐房为生。  “那正好,你到图书馆找你妈一趟,一会儿咱在饭店要两个菜,就在这后面吃一口,儿子你愿意吃啥,爸就给你要啥。”江涛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儿子大了,个子一天比一天高,现在已经快要超越他了,过完这个年,江一竹实岁十四了,东北算虚岁,江一竹明年要算虚岁已经十五了。  “我不去,你去图书馆找我妈吧,还能进屋里暖和暖和,我帮你看会儿摊儿,反正这会儿也没人买货。”江一竹往摊位里面走,放钱的鞋盒子就在摊位里面晚上存货的大铁箱子里面。  “行,我大儿子也懂事儿了,那你就在这儿看会儿吧,我去图书馆找你妈,顺便暖和暖和,一会儿爸给你要个排骨炖酸菜,饭店整的可好吃了。”江涛哈哈大笑。  江一竹看着江涛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自己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往摊位里面缩,缩着缩就就到了放钱的鞋盒子旁边,鞋盒子的盖子半遮半掩,江一竹看到鞋盒子里有不少零零整整的钱,看上去今天家里的生意不错,少拿个十几块应该不会被发现,江一竹把身子正向转到了摊位的方向,打望着四周,看有没有人往他这边看,然后矮下来,用背着的手,往鞋盒子里伸,就像电视上看过的那种小偷一样,江一竹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了几张纸币,心里估算着大约够了。  江涛和赵燕回来的时候,江一竹已经把从鞋盒子里偷出来的二十一块钱塞进了自己的袜子里,他不敢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怕万一被爸妈给翻出来就坏了。他的父亲母亲用饭盒装回来了两个菜,一个排骨炖酸菜,还有一个尖椒肉片,江涛手里还小心翼翼的端着二两散装白酒。  冬天在室外吃饭要掌握的一个技巧就是快,可即使这样,江一竹仍然觉得这顿饭吃得过于漫长了,在吃饭中间,赵燕甚至还接待了一个顾客,卖出去一米一的做裤子布料,收钱的时候,江一竹特别紧张,紧张到拿饭盒的手都有些抖了。  “老江,今天上午买了多少啊?”赵燕把收来的钱放进鞋盒子里,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没拢过,但今天效益不错,我估计怎么着也得两三百了。”江涛呷进一口白酒,被酒精刺激得呲牙咧嘴说。  “要我说还真就指着冬天能挣点儿钱,夏天白搭,逛的多买的少,到了冬天,凡是来的,都是买主,要不谁死冷死冷的往外跑啊?”赵燕拍了拍鞋盒子说。  “嗯,今年不错,比去年这时候都强。”江涛的脸上笑开了花。  终于吃完了饭,江一竹擦擦嘴就跟爸妈打招呼说要去找兰保军玩,对于儿子和兰保军的友谊,赵燕是颇有微词的,她觉得,兰保军这孩子太野,玩起来太疯,可是儿子偏偏和他关系最好,江涛觉得没什么,小孩子哪有不淘不野的,北大街这些淘小子,谁都不比谁强,自己儿子也有他的毛病,不能光看别的孩子的毛病。  兰保军在百货大楼里转悠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江一竹来找他,他们两个先小声的商量了一会儿,接着就走了百货大楼,往卖刀的小地摊儿上走。这个卖刀的小摊儿不大,一米宽的地方,地上铺了一块大雨布,雨布上整齐的码放着一些管制刀具,这种摊儿是见到穿制服的卷起东西就跑,而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像轻工市场出摊的那么正规。  “卡簧的,弹簧的,警匕,蝴蝶刀,看看吧,要啥样的。”卖刀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看到两个孩子蹲在地上看得那么仔细,就知道这生意准成。  “哪把能杀人啊?”兰保军仰起脸来,假装一脸天真的问他。  “嘿嘿,哪把都能杀人。”胡子老板笑了,这孩子还真敢问。  “嗯,这把好。”江一竹把那把早就已经中意的,开了刃的弹簧刀推出来,若无其事的往手心上扎了一下,血就冒了出来。  “我倒觉得这把好。”兰保军拿起一把警匕,弹了弹刀刃,轻轻用最锋利的部分划破了中指。  弹簧刀八块五,警匕十四,一共二十二块五毛钱,兰保军和江一竹两个人就拥有了两把凶器,自以为可以仗剑江湖,替天行道。
  【九】  边雪君在家属楼院门口看到了兰保军躲在侧门边上抽烟,边雪君知道兰保军是兰副厂长的儿子,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十岁妹妹叫兰铃,边雪君还知道兰保军是七中的打架头子,前一段时间在七中门口,还砍了一个社会混子。边雪君知道这些都是听同学们议论的,她本人从不参与这种讨论,边雪君在洮北市第四中学读书,第四中学是洮北市重点初中,不像七中这样类似于厂区中学,边雪君能在四中上学,是因为她那个高升人事局长的大姑夫曾经在教育局当副局长。但即使在四中,边雪君也仍然算得上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她最近还报了一个音乐课外班,她相信她是有音乐天份的,她爸边洪亮就会吹唢呐,边洪亮还给她买了一个小录音机,爸爸的愿意是让她多听英语,可是边雪君却自己买了一些音乐磁带。  边洪亮在女儿的教育方面不用操太多的心,他觉得女儿很乖很听话,按照这个发展路数走下去,女儿会考上重点高中,再后再上个重点大学,以后找个高门大户的好女婿,也可以让她荣华富贵的过后半辈子。  边洪亮的音乐创作总算是完成了,边洪亮会吹唢呐,但他不识谱,他写完了歌词,只能哼着唱出来,用家里的录音机录,然后再找识谱的人帮他写上谱子。这样好不容易把自己这首《爱厂爱党爱国家》写完了,可厂里现在根本没功夫把这事儿具体的落实传播下去,厂里正在忙着准备过年的一系列活动。  对于毛纺厂来说,每年过年最大的节目就是要操办组织一个大秧歌队了,在洮北市,过年的时候组织秧歌队是每一个企业必做的工作,从大年初二开始,各企业秧歌队就开始纷纷走上街头,到了每个十字路口都停上一停,扭上一扭,这既丰富了老百姓的大年娱乐生活,也展现了企业的实力,所以每个企业对过年扭秧歌的事儿都十分重视。蒋长河蒋科长最近找边洪亮谈了几次话,主要的事情就两个:一个是蒋科长告诉边洪亮,单位正在讨论给他换一个工作岗位的事情,他被寄予了厚望。另外一个就是,他要把今年组织秧歌队的任务,往边洪亮这边多放一放。这让边洪亮很是得意,也甘心把自己创作完了的歌曲先暂时搁置落实,每天在厂里上窜下跳的找人攒秧歌队。  没有会议也没有其它工作忙的时候,兰副厂长最喜欢的就是在厂子里到处转悠,对于兰副厂长来说,这间毛纺织厂,就是他的王国,而他是这个王国里巡视的国王,兰立臣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进了这间毛纺织厂,在这间工厂的高层领导里,只有兰副厂是根红苗正的老毛纺人,他太了解这间毛纺织厂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算蒙上兰立臣的眼睛,他也能在这间工厂里来去自如,他熟悉每一个寸土地的松软与坚固程度,熟悉每一间厂房,每一个办公室里所应该发出来的声音,在每一个时间段,兰副厂长都知道在他的王国里发生着什么,应该要发生些什么。  兰副厂长是经过染色车间的时候听到了秧歌队的音乐声,那是一种东北传统中野味儿十足的调门儿,兰副厂长听到那高入云端的唢呐声,就知道这是边洪亮在带着秧歌队排练呢,他们特意选择了黄昏时分,特别选择了来染色车间后面的锅炉房空地上排练,就是为了不打扰其它职工工作,嗯,兰副厂长暗暗点了点头,边洪亮这小子,是个机灵人。  兰副厂长悄悄的绕过染色车间,来到了他们排练的空地,周边已经围了一些下了班儿过来看热闹的工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空地中心那个秧歌队身上,并没有看到兰副厂长已经来到了群众中间。  在欢快的曲调中,兰副厂长开始观看自己厂里准备的秧歌节目,这种大秧歌队,没有什么故事性可言,有一些踩高跷的,有一些不踩高跷的人,扮成戏中的一些人物,随着音乐的节奏边走边扭。被厂里称为张大明白的门卫张大明扮演的是个丰收了的老汉,穿着农民的衣服,耍着一个巨大的道具烟袋锅。清洗车间的老郑和去年一样,演一个九品芝麻官,脑袋不停的晃啊晃,故意把官帽帽翅弄得颤颤巍巍。宣传科长蒋长河的爱人方婷,扮演猪八戒背媳妇的角色,腰要系着一个猪八戒道具,自己拍着猪八戒的脑袋。在方婷的身边,是一个出嫁的小媳妇,道具也是系在腰间,不过是一个小红轿子的模型,就看这小媳妇踩着高跷,又美又扭又浪又羞,那风中摆柳一样的腰身,引来了一片片叫好声,就连兰副厂长的视线,也都完全被她吸引过去了。  “停停停,大家休息一下,领导来了领导来了。”边洪亮终于发现了兰副厂长,连忙摆手让乐队停止演奏,也让即使音乐停止也要来回摆动的高跷上的人集体往兰副厂长这边看。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路过,你们练得很好,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热闹。”兰副厂长笑着向他们摆手。  “哟,厂长大人光临指导我们排练来了?大家给厂长再扭一段儿吧。”蒋科长的爱人方婷是个大嗓门,这一叫,就把踩着高跷的同事都引到了兰副厂长身边,害得兰副厂长要对他们仰视。  “兰厂长你好。”看到人人都在和兰立臣打招呼,演小媳妇的人也到了兰副厂长身边,打了个招呼。  “你不是那个,那个。”兰立臣拍着脑袋想这女人的名字,就是想不起来了。  “我爱人就是宋卫国。”李芳华提醒这个忘事的贵人说。  “哦,对,你怎么样,还好吧,住在我以前的老房子是吧,住得还习惯吧?”兰副厂长联系上这个人的定位后,马上变得和蔼了起来,他是这女人的救世主,可他没想到当时哭得都已经成了苦菜花的宋寡妇,还有现在扭秧歌时这么风骚艳丽的一面。  “挺好的,谢谢兰厂长。”李芳华不太爱说话,来参加这个秧歌队都是实属无奈,边洪亮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各个部门和下属单位强行摊派名额指标,托儿所除了一两个中年妇女,都是老太太,大家就集体把李芳华选了过来,出了一个名额。  “来吧,乐队响起来,咱为咱们兰厂长专门扭上一段。”边洪亮挥挥手招呼乐队和秧歌队的演员们说。  这次秧歌队都开始围着兰副厂长转,把兰立臣搞得相当尴尬,连忙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到了办公室里他仰躺在宽大松软的沙发上,闭着眼睛,脑海里还都是宋寡妇李芳华摇曳生姿的样子。兰副厂长又想到了他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宋卫国,这个死鬼真是好运气啊,有个这么有气质这么漂亮的老婆,可惜有了艳福没了命,可惜了这个女人。  兰副厂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恍惚之间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在自己的王国里皇袍加身,走过长长的宫廊,三千佳丽都在等着为他解忧。
  【十】  七中再往东走两条街,有一个三角形状的街区,三角街区的边缘是要给火车道让路,过了火车道,就是铁道东,铁道东和北城区是两个城市级的区域,就以这样一条铁道为界。  在靠近铁道的地方,有一排高高低低的房子,由于和火车站和汽车站离得都不算太远,开着一些小旅馆和听二人转的小剧场,还有一些娱乐场所,比如电子游戏厅,录像厅和台球厅。据洮北城老一辈人讲,这个地方叫【正美香】,在解放前是个妓院的名字,这个地方嫖和赌是一体的,解放后,这里虽然不再是妓院了,但也是藏污纳垢。铁道东和北城区的小混混都经常流连在这一条街上,这条街也经常发生一些暴力事件。  最近一段江一竹的手头比较阔绰,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钱是哪儿来的,因为他的钱来得并不光彩,都是偷了他爸爸的辛苦钱。江一竹有了钱之后,就会叫上兰保军,和另外一些在学校里认识的狐朋狗友逃学出去玩。  和马黑子的第一次冲突,就是发生在正美香的一家台球厅,说是台球厅,其实就是路边摆起来的野案子,一共就三张球台,一块钱打一个小时球,球台斑驳不平,一到天黑或下雨了就收工,把球一收,拿塑料布往球台上面一罩了事。当时只有两个案子上有人,一边是马黑子和他的一个兄弟,一边是兰保军和江一竹。马黑子皮肤很黑,一身腱子肉,个子很矮,额头上有一个小月牙的马疤,看起来很像包公,可是这个马黑子却是个十足的坏人,在铁道东出了名的不好惹,平时也是打爹骂娘,抢学生钱,二十多岁了也没有一个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时不时偷点什么卖了当收入。  在这种台球厅打球,球会经常因为球台的不平整而打飞出去,江一竹正在清理黑8的时候,一杆球用力过猛,就把白球打飞出了台子,这枚白球落在了马黑子的球台上。  “行啊老弟,你这球儿来我这儿串门儿来了。”马黑子乐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皮肤黑的人都有一副白牙齿。  “哎呀,不好意思大哥,就是认认路,哈哈。”兰保军也乐了,在这种球台上,发生这种情况常有,多数都是大家一笑而过就各玩各的了。  “路认了是吧,该走了。”马黑子把他们球台的白球捡了起来,扬手就扔在了铁道边的马路上。  “大哥,这就不地道了吧?”兰保军一看马黑子这样不讲道理,火就上来了,把台球杆摔在了球台上,往这边走了过来,站在马黑子面前,江一竹也走了过来,手伸在裤子口袋里,那里有一把弹簧刀。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铁道东马黑子。”马黑子睨着走过来的兰保军,嚣张的说。  “你牛啥逼啊?报号是吧?那我告诉你,我是北大街江一竹。”江一竹把刀抽了出来,捏在手里。  “都他妈玩腻了还是活腻了?在我这儿捣乱?滚。”台球厅的老板是一个手上身上都有纹身的老江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声大吼,惊了两伙人。  “行,你们这是不想混了,咱们走着瞧。”马黑子看到江一竹把弹簧刀弹出来,就知道这场架不能在这儿打,不然有可能吃亏,所以就顺着台球厅老板的骂声找了一个台阶。  “别装,容易受伤,走哪儿我们也不怕你,我七中的,我叫兰保军,打架,你随时找我。”兰保军盯着马黑子的眼睛说。  “黑子,你长能耐了,上我这儿耍来了?”台球厅老板不认识兰保军和江一竹,但他认识马黑子,就冲马黑子说了一句。  “没有,三哥,不敢跟你耍,我把球给你捡回来,刚才手滑。”马黑子一看老板也冲着他来了,连忙跑到马路上把球捡了回来。  “不管你们是谁,别在我这儿得瑟,玩归玩,想扯犊子滚远点儿。”台球厅老板扫了兰保军和江一竹一眼。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走了三哥,帐给我记上吧,过几天一起给你。”马黑子说着,冲老板招了招手,就走了。  “等你。”兰保军看着马黑子走,对着他扬了扬下巴,大声说。  “好,等着。”马黑子甩下了这样一句话。  江涛觉得自己最近挣得没有以前多了,他明明看到生意在蒸蒸日上,可有时候一拢帐一算钱的时候,就发现和他心里估算的数额有一些偏差,因为这个事儿,他还问过老婆赵燕几次,赵燕说你天天守着你的帐,我卖完了货都是你收钱,我没拿钱,也不知道。  江涛觉得有可能是自己把经营成果想得太乐观了,不然不会挣得这么少的。他还不知道他自己的儿子,只要有机会,就从他放钱的鞋盒子里面抽那么十来块钱,这在当时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只是江涛每天的经营量和金额都不小,所以这些钱没有太敏感的被发现有多大出入。虽然没有在偷钱这方面出现什么问题,但是学校刚刚放了寒假,江一竹还是挨了他爸一顿毒打。  江一竹有天晚上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跑到厕所里蹲着过了一次烟瘾,那天江涛不知道儿子在厕所里,所以当他走进家院子里那个厕所时,正好把正在喷云吐雾的江一竹逮个正着。  “行啊,你他妈行啊,比我抽的烟都好,我才抽五毛钱的吉星,你都抽一块钱的银象了?”把儿子扯着耳朵拖回屋子里,江涛在江一竹的屁股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这咋的了?”赵燕一看丈夫在打儿子,连忙上去拉了一把江涛。  “你儿子长出息了,都开始抽烟了,这他妈还像个孩子样儿吗?说,哪儿来的烟?”江涛照着儿子的后脖梗就是一巴掌。  “大军给的。”被打晕了的江一竹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我就说那孩子不是个好饼吧?把咱儿子都带坏了。”赵燕指责不在现场的兰保军说。  “他不愿意,谁能逼着他抽烟?还是你儿子自己完蛋,我打死你。”江涛照着儿子的后脑和后脖子就是一顿大巴掌。  “行了行了,你真把他打傻了。别打了,教育教育得了。”赵燕看到丈夫这样不顾头不顾腚的打孩子,连忙出手护孩子,拦着丈夫。  “你他妈就惯着他吧,早晚让你惯出个败家子。”被妻子这样拉着,江涛打不到儿子,在缝隙里,狠狠的最后踹了儿子一脚,骂了赵燕一句,把门一摔,走出了家门,去后院自己父母家生闷气去了。
  不错啊!!  
  【十一】  在江一竹的印象里,上个世纪的明正胡同,过大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仪式感,因为这岁尾年交的时候,人们都放下了这一年所有的酸甜苦辣,充满感情的享受自己红红火火的生活。这种滚烫的心和冷冽晶莹的冰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棉袄,二棉裤,惨叫的年猪,大锅炖出来的鸡鸭鱼肉,蒸上两屉粘豆包,老人孩子都张罗着贴春联,刷福字,在大年三十这一整天里,明正胡同的喧嚣始终没有停止,热闹的场面像是菜市场打烊时候的场景。除了宋寡妇李芳华的那扇悄悄挂出了一副春联的院门依然紧闭,整条胡同家家户户都是敞开大门,任由邻居和自家的淘小子们跑进跑出热闹的穿梭。  “宁儿,你该出去玩儿就玩儿吧,妈不管你。”其实年三十这天李芳华一大早就起来了,把院门里面和自己的房子收拾得窗明几净,她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甚至不能让自己和女儿单独而且平和的面对。  “我才不想出去玩呢。我自己看会儿书挺好的,咱家需要买什么吗?要不我去帮你买点儿?”宋宁知道母亲心里苦闷,生活突然的崩溃让这个孩子过早的成熟了。  “不用,妈啥都买了,爆竹都买了,一会儿妈给你放爆竹。”李芳华尽可能笑得自然,这是她们母女单独过的第一个大年。  “嘿,妈,我放就行,一会儿我放。”宋宁撒娇说。  “宁儿,妈不去你爷爷奶奶家凑热闹,你是不是挺遗憾的?”李芳华抚着女儿的头发说。  “有啥遗憾的?我爷我奶只知道对我二叔三叔家的两个弟弟好,标准的重男轻女,咱就不去,我懒得看他们好像施舍咱们什么似的。”宋宁嘟起了嘴。  “好,你知道就好,咱家就算没有了你爸,还有我,还有你,这也是个家,咱不用向谁讨施舍,你懂事,妈省心,咱们能挺过去。”李芳华说着说着就要流泪。  “哎呀妈,大年三十的,你别难受啊,一会儿我帮你包饺子做菜,咱放完了爆竹就吃饭,我还给你表演节目,我还会唱流行歌曲给你听。”宋宁像个小大人一样,拍着妈妈的背说,这大半年以来,李芳华确实憔悴了很多。  与宋寡妇李芳华和她女儿宋宁这一家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江一竹这一家人。江涛夫妻带着孩子一大早就去了后面大院子里的父母家,忙着杀鸡宰鱼忙着烧水煮饭,整家人除了闭着眼睛在小屋子里打盹儿的老爷子,所有人都里里外外为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团圆饭转悠着。其实自从江一竹的小姑出嫁之后,家里的人口已经相对少了很多,一共就那么五口人,可是折腾起来还是显得十分忙碌和热闹,大家在把自己的忙碌当成自己存在的价值,以此来向明天即将来到的新一年证明。  在胡同里,江一竹的爷爷江老爷子德高望众,是这条胡同里最受人尊敬的长辈,老人家是闯关东过来的关里家人,兄弟六个,在年轻的时候跟东北军阀吴俊升做马具生意,这六兄弟赚了不少的钱,但最后却因为分家的时候由于财产问题闹得兄弟不和,作为幺弟,老爷子当初义气风发,财产只要了明正胡同的这前后几进院子和房子,他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再次出人头地,可没想到刚分完了家没几年的功夫,江老爷子还没等发挥他自以为的雄才伟略呢,当时的洮北县城就解放了,由于江老爷子没钱没势人缘还好,所以没受什么政策上的罪,反尔因为有点儿字画功底,被收编到了建筑工程队当个所谓的建筑测绘师,倒也有个稳定收入,乐得养家糊口,直到儿子大了接班,他算是放下了需要承担的责任,专心摆弄他院子里的那个小园子,老爷子不操心儿子女儿,偏偏就爱江一竹这个宝贝孙子,拿着当心头肉一样的宠,有点儿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给孙子留着,是那种老山东传统的抱孙不抱子典型。  “爷,一会儿我给你磕头,你给我多少压岁钱啊?”江一竹嘴里嚼着一块从厨房偷拿的香肠,闯进了江老爷子的清静。  “问你奶去,我没钱。”江老爷子微微张开眼皮,狭促的逗孙子说。  “你骗人啊爷,我奶刚才还说你有钱她没钱呢。”江一竹蹲下来摇着爷爷腿说。  “你他妈就认识钱,一眼照顾不到就过来烦你爷。”江涛一进来就听到儿子在那儿跟爷爷撒娇,抬脚踢了江一竹屁股一脚。  “你踢他干什么?大过年的打孩子玩?”老爷子一下坐直了,瞪了儿子一眼。  “他现在皮可结实了,爹,你不能总惯着他。”江涛其实对这个最近越来越顽劣的儿子确实也有些生气了,因为过小年那天,他在儿子的口袋里发现了十三块钱,这十三块钱明明不是他和赵燕给他的,他问江一竹,江一竹说是兰保军借给他买爆竹的,这让江涛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是否在说谎,自己最近阶段在帐上发现的问题是否与儿子有关,虽然他很不愿意怀疑儿子现在已经变得这么坏了。  “我惯着你?”老爷子拉过孙子坐在旁边,摸了摸孙子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手帕,手帕里包着零零整整的钞票,数出崭新的五张大团结钞票:“来,爷爷给你五十。”  “你还给他那么多钱,他要那么多钱干啥花?还不是天天打游戏机,玩台球吗?”江涛嗔怪的看着父亲,在毛纺厂工人月工资平均还不到两百块的时候,五十块钱已经是孩子世界里的巨款了,由此可见老爷子有多宠孙子了。  “孩子放假就不能玩了?玩玩也是应该的,不能天天埋在书堆里。”老爷子其实知道自己有些强辞夺理,但为了护孙子,还是要和儿子呕气。  “行行行,大过年的,我也不跟这崽子生气,你也别跟我生气,我上外屋帮我妈烧火去。”江涛狠狠的扫了儿子一眼,在自己父亲面前却服了软。  “江一竹,上供销社啊。”外面传来了四孩儿清脆的叫声。  “来了。”江一竹一听到外面的叫喊声,一下子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和爷爷打个招呼了,箭一样跑出了屋门。  “你慢点儿跑,外面可滑了。”江老爷子的叮嘱却一点儿都没能灌进孙子的耳朵。
  【十二】  北大街供销社就在出了明正胡同往北大街西向走的第一个十字路口,那里是更早些年集中分配购置商品的地方,在商品凭票供应的年代,供销社里永远熙来攘往。自从洮北县成了洮北市之后,这样的供销社已经日暮西山,前些年轻工市场的开放和前一年百货大楼的成立让整个洮北市的购物人流都涌向了这两个地方,而曾经三个分布在小城里的公立百货商店,还有分散在城市许多十字路口的供销社正在接受着历史给他们的的退休命运,江一竹记得那年是他最后一年在供销社里买东西了,那里的商品都是一些库存商品,反尔没有门口摆出来的几个年货和爆竹地摊儿更热闹。  “星期天的早晨白茫茫,捡破烂的老头排成行,班长一下令,钻进垃圾堆,破鞋烂袜子捡了一大堆。”四孩儿扯着脖子唱着荒腔走板的歪歌邪调走在明正胡同这支小队伍的最前面,江一竹把双手插进袖子里跟在他后面,看到有水结冰的地方,江一竹紧走几步,冲到冰上,打着滑步。  “江一竹,听说兰保军现在是七中头子了?你是不是也是七中头子啊?你俩到底谁是七中头子啊?”胡同里的另一个孩子聂志光充满好奇的问江一竹。  “我俩不分家,我俩都是,他打架我能不上吗?我打架他能不上吗?咱都是一个胡同里的,就得一条心。”江一竹还真对这个问题琢磨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出到底他和兰保军谁才是头子的问题,貌似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始终都是同进同退的,怎么现在要分个头子了呢?  这时的兰保军根本没有琢磨江一竹的时间,自打进了小年,他家里人来人往的人就没有断过,兰副厂长有面子,工作能力强,现在又正赶上了企业大踏步发展的时机,无论有没有事儿求到兰副厂长的,都得趁着过年的功夫过来拜拜码头。兰副厂长家里的储物间里都塞满了各种烟酒和礼物,这些都是人情往来,推也不能推,当然,还有一些人是空着手过来的,临走之前,总要给孩子表示表示,扔上一些压岁钱,兰保军和兰铃一过小年,口袋里就塞满了钱。这钱,照例到了晚上还要交给母亲保管,可即便如此,这过路财神,也要有雁过拨毛的本领,兰保军把收上来的压岁钱,百分之八十都交给了妈妈,自己留着百分之二十。而这百分之二十,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已经是四千多块钱了,这几乎是去年兰保军照此收压岁钱的一倍。  兰副厂长当然更忙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必须得应酬的是怎么样的局面,他也知道,儿子和女儿那里已经帮他收了不少压岁钱,但在兰副厂长看来,那些下属单位的领导和一些厂子里的骨干职工,给他儿子女儿的这些都是小钱,不算是行贿,自己也不算受贿啊,只是人情往来嘛。更何况,自己大年初二开始,趁着单位里秧歌队忙起来的时候,也要抽时间去几位领导家里拜访,这钱自己也是过路财神。兰立臣对这种过路财神的小事儿,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一切都是上行下效的应酬,真正他想要做的是大事,是来年要处理好大门正对面的那块地,要让礼堂项目尽快上马,只要礼堂的事儿成了,里子和面子他就都有了,那岂是用这几万块钱可以衡量的吗?谁不知道,工地一响,黄金万两,这年头,哪个领导不搞几个工程做做?不搞工程哪里有钱拿?审批是钱,拆迁是钱,建筑用料是钱,验收标准又是钱,这些流程里,哪个部位漏下来那么一点儿油,都够一家人舒舒服服过上半辈子的。  小关在过小年的时候就张罗要去师娘家里走走人情,他原本的打算是把师父教出来的这十几个徒弟都叫上,约个大年初一上门去给师娘拜年,可是师父人走茶凉。这些如今都已经混成骨干了的王八羔子都是一推三六五,他跑了几个车间,一个人都没有应他的约,不是说家里有老人,就是说不想过年了还去打扰师娘,其实就舍不得花那么几个钱。小关一怒之下,决定大年三十都去师娘家过,不在父母那里挨训了,就跟家里撒谎说要在年三十值班,自己跑到百货大楼花了几十块钱买了四盒糕点,直奔明正胡同。  小关到了明正胡同的时候,宋寡妇李芳华和女儿宋宁正在纠结由谁来点爆竹这个事儿呢,明明母女两个之前都争着想去点这一整串五百响的大爆竹,但听了胡同邻居那些劈里啪啦乱响的爆竹声,这母女俩又有些害怕了,谁也不敢张罗点爆竹,就把爆竹挂在院内的晾衣服的八号线铁丝上发愣,正愣着,敲门声响了。  “谁呀?”李芳华朝着门外小声问了一句。  “师娘,我是小关啊,我没地方过年,来你家里凑热闹了。”小关在门外说。  “这孩子,大过年不在家呆着,咋还跑这儿来了?”李芳华把门打开,看着小关把他的秃尾巴自行车推进了院子。  “我哥他们都在家,我不愿意挨他们收拾,就跑出来了,来你们这儿吃个团圆饭,也省得被他们骂得闹心,过不好个年。”小关把糕点盒子交给迎出来的宋宁,看着挂着的鞭炮:“还没点爆竹呢,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师娘,饺子你要多煮点儿啊,我可能吃着呢。”  “够你吃的,我们娘俩儿能吃多少。”李芳华拍拍着这孩子的背说。  江一竹和四孩儿他们从代销社里每个人买了一串被称之为小鞭儿的小爆竹后,正在家门口的一个土堆上拆鞭炮的时候,就听见宋寡妇李芳华家的院子里,也响起了劈里啪啦的爆竹声。明正胡同里已经没有沉寂的院子了,每个人都辞去了一个旧岁,迎来了一个新年,没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因为他们在过去的一年里,就已经发生了太多难以预想的改变。
  【十三】  大年初二是东北的回门日,家家户户嫁出去的姑娘,都在大年初二带着女婿从婆家回到娘家,给娘家人拜年送礼,江老爷子的三个女儿,带着三个女婿还有孩子们都回到了江老爷子的大院子,这一天,江家过年的气氛就更足了,整个院子鸡飞狗跳,江老爷子十分开心。  爷爷他们开心了,江一竹却不怎么开心,因为他觉得姑妈姑夫他们回来之后,院子里就太闹腾了,而且闹腾的主角不是他。小姑家里的孩子刚刚四岁,大姑家里的表弟是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书呆子,二姑家里的表妹是个疯丫头,这一院子的大人和孩子,对他来说,都是极其无趣的,于是他拉上四孩儿就跑出了明正胡同,在北半城四处转悠,看那些各个企事业单位的大秧歌队,凑热闹叫好。  江一竹和四孩儿两个孩子像泥鳅一样钻在街头挤来挤去看秧歌的人群中,他们一共看了四场在大秧歌,每个大秧歌队,都是一个小货车,缓缓的开着,小货车后面的货厢里是一个完整的乐队,有人打鼓有人拉琴有人吹唢呐等等,在小货车的车前面和货厢侧面,都贴着单位的名字。小货车的后面,排在第一位是的一个伞头,他举着一把绸子伞来指挥整个秧歌队进退的人,小企业的秧歌队三十到五十人,稍大一些的秧歌队都是五十人以上,男男女女有人踩着高跷,有人徒步地行,穿着戏服,扮演着各个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里的人物,随着音乐的节奏且行且扭。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车就会停在路口十来分钟,让秧歌队在十字路口做次节目性质的展示。  作为洮北市的龙头企业,第一毛纺厂今年由边洪亮组建的秧歌队声势浩大,足足有一百多人,绵延了半条街那么长,等他们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人群也越聚越多,大家都想看看这洮北市第一大厂的排场。江一竹这时候挤着挤着就和四孩儿走丢了,但他却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己的同学宋宁,宋宁穿着一身红色的小棉袄,带着一个红毛线织成的圆帽子,居然和他一样挤进了第一排,他不知道宋宁已经跟着秧歌队走了好几个路口了,就为了一直看着她妈在队伍中踩着高跷扭大秧歌。  “好。”不知道谁大声的叫一个好,甚至盖过了边洪亮他们乐队演奏出来的大秧歌音乐,引得大家一起叫起了好,边洪亮看到这个场景吹唢呐吹得更加得意了,他一边吹唢呐,一边眉飞色舞的向周边围观的老百姓做表情。其实边洪亮很想老婆和女儿能看到自己这时候风光的样子,可惜今天老婆周晓蕾带着女儿边雪君回娘家了,不能看他在这样万中瞩目时刻的表演,这让他在激动之余,不无遗憾。  就在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往毛纺厂的扭秧歌队伍里扔了一个巨大的被称之为麻雷子的大爆竹,这种麻雷子声音特别大,单响,而且经常炸伤人。这平地一声雷一下子就把整个局面搞到不可控制了,刚刚还在有节奏的鼓点失去了节奏,而且秧歌队和围观的潮混成了一堆,大家在突如其来的巨响面前都四散奔逃,一时间,哭声骂声尖叫声盖过了已经荒腔走板的乐曲声,整个十字路口,人像波浪一样往外围能涌过去的地方涌。  宋寡妇李芳华在第一时间就被旁边的人撞倒了,她的高跷在这时候成了一种负担,她的腿钻心的一阵疼,可最让她恐惧的是,她看到人潮中,一身红衣格外抢眼的女儿被人踩在了脚下,宋寡妇拼命往女儿那边爬,一边爬一边哭着叫女儿的名字,可是自己的头上已经全是凌乱的脚和高跷了,才爬了没两步,耳朵就被踩出了血,肩膀上也挨了几脚。  江一竹刚好看到了这个局面,人群刚开始炸开的时候,江一竹就迎着人群,主动找缝隙往中间钻了,在那个情况下,江一竹误打误撞的这种方式却是最好的方式,他瞅准了人潮中人与人的缝隙,也清楚中间根本没有什么危险,所以他居然在很快的时间内钻进了内场,到了李芳华的面前。  “快,孩子,宁儿啊。”李芳华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她知道江一竹就是住在她对门的江家的孩子,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江一竹指着宋宁被踩倒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叫,并且挣扎着要起身。  江一竹顺着李芳华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宋宁已经被人踩倒在冰冷冰冷的街口了,而且重要的是,这个从未和他说过话的同学,像是已经没有反应了,宋宁的红衣服上有好几个硕大而且凌乱的脚印,已经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了。江一竹在乱中拨开人群,硬挤到了宋宁面前,一把拉住了宋宁的胳膊,往人最少的方向拖。  “我的孩子啊,宁儿啊。”李芳华终于拆下了自己那个该死的高跷,满脸是血,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江一竹和宋宁面前。  “大姨,她好像被踩坏了。”江一竹发现把宋宁拖过来了她还是没有反应。  “快上医院,快上医院,有车吗?有人吗?救命啊?”李芳华大声的尖叫着,可是场面实在太乱了,所有人都在逃命,一颗小小麻雷子,被想象力营造出了手榴弹爆炸的效果。  “我背她,往前边走拐个弯儿就是县医院。”江一竹一看这种情况,根本没人来救他们,每个人都顾着自己,把宋宁往身后一背,就往不远处县医院的方向跑。  “快,快。”李芳华扶着自己的腰,一瘸一拐跟着跑,腿上有多疼她已经顾不过来了,只想着她的女儿,她的命根子,如果女儿再出事了,她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江一竹,你干啥去?”四孩儿居然也没事儿,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跟着江一竹并排跑。  “我送我同学上医院,你回家跟我爸妈说一声。”江一竹看都不看四孩儿一眼,低着头就往前疾奔。  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宋宁就已经醒了,她就觉得自己的肋骨的部位,像是让人不停的用大锤子用力砸一样,这是江一竹背着她跑颠簸的结果,她的肋骨原本就被人用力踩踏,导致了胸闷昏厥,但由江一竹这一顿折腾,背着她不停的跑,把之前只有一点点的骨折迹象,彻底给恶化成骨折了,江一竹好心办了坏事,但这些谁都不知道。  江一竹把宋宁送到了医院的急症室,又引着已经濒临疯狂的宋寡妇四处跑上跑下的办理着各种手续,医院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在他们是第一拨进来了的本次事故伤者。江一竹和李芳华还没等把手续办完,江家的一家子人都赶到了医院,四孩儿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形容,让江家人以为江一竹在看秧歌的时候发生了踩踏事故,受伤进了医院,老老少少十几口子人,到了医院才知道,是一场虚惊。
  【十四】  毛纺厂大秧歌队出事儿的时候,兰副厂长正在齐文彰齐书记家里打麻将,今天老婆张玉梅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上午走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他要随后早点儿去。可兰副厂长到了齐书记家里就赶上个三缺一,两个下属单位的领导,一个齐书记,正在准备打电话叫人呢,偏偏兰副厂长赶上了,都是熟人,也没太多客套,直接上阵,他知道,这牌桌要想散,就得等后面再来其它人了。  “老兰,你明儿跟我去趟人大范主任家里吧?咱们代表厂里给老爷子拜个年。”人大的范振邦范主任是齐文彰的前任,在齐文彰书记调来毛纺厂前,在毛纺厂当了十年的党委书记。  “行啊,贾厂长不去吗?”兰立臣没想到今年齐文彰让自己和他一起去范老爷子家了,去年是毛纺厂的正任厂长贾树权和齐文彰一起去的,贾树权是范振邦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和兰立臣还有齐文彰在非工作场合走得都不是很近。这次听到齐书记要和自己一起去,而不和贾厂长一起去,兰立臣心里琢磨了一下,随手就把自己正缺的一张万子打了出去。  “死牌落地,吃,我就等你这张了。”齐书记笑着把兰立臣想伸手再够回来的牌拿到了自己面前:“老贾今年起妖蛾子,说是不代表厂子里去了,要自己单独代表他个人去,毕竟人家是亲师徒,一家人,总不能当着咱们再说太多场面话。”  “哦,呵呵,这个老贾,他就是心眼儿小,范老爷子看咱们谁不是跟看自己孩子似的?”兰立臣想了想,说了一个两头堵的话。  “是啊,我接过老同志的枪,老贾有子弹啊,你那儿还有个后勤库,咱们三个在老爷子面前那是一体的,他这人怪不怪,非要分个亲疏远近,受不了,我胡了。”齐书记哈哈一笑一推牌。  “齐书记,可不带你这样的,我这儿门都没开呢,光听你说话了,你就自摸。”兰立臣像是刚刚把精神转移到牌桌上一样。  “电话电话,我接个电话,你们先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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