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胸上部隐痛并在晚上睡觉胸口冒汗冒急汗淋沥什么毛病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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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冒冷汗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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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您说的这种情况,一般的经常晚上睡觉出虚汗,出冷汗的话,没有其他症状,有可能是肾阴虚引起的体虚导致的可能性较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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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你可以适当的到医院的中医科检查一下的,一般的如果是肾阴虚导致的体虚的话,可以服用,杞菊地黄丸,和左归丸来改善的,平时注意可以用枸杞泡水喝的,加强锻炼,不要劳累过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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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周出现的右胸靠近肩膀位置总是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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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一般情况常因为局部劳损炎症或乳腺增生引起,可以医院外科检查明确情况,必要时彩超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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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50岁,我右胸上部及对应后背疼痛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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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50岁,我右胸上部及对应后背疼痛一周,放射到又肘和右肩痛。点痛,右肩高。请问,查什么科和项目?
想得到怎样的帮助:是心脏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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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根据你描述的情况,一般右侧胸部疼痛,不考虑是心脏的问题,考虑可能是肋间神经,疼痛引起的放射,导致的这种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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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于您的情况,我建议可以做一下心电图,胸部x片,看有无异常明确诊断病情,及时对症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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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急解大便全身大汗淋漓
匿名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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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疼急解大便,全身冒大汗,特别是头部,同时伴有手麻,20分钟后渐减轻,已经第二次了,请问这是什么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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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您这种情况应该是胃肠道的毛病,最好还是检查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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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您必须保持心情舒畅,生活规律,适当的活动保证睡眠,这样还是有利于身体健康的。
病情分析:
这种情况多久了?有无精神紧张等明确诱因呢?既往有无其他疾病?
指导意见:
考虑是肚子疼引起的腹泻,进而出现交感神经兴奋引起冒汗,手麻也考虑神经问题引起的。肚子疼可能与不洁饮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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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红烛高照,一向含蓄的宋绯突然变得主动起来。
晋王很满意,难得她这么主动。
谁知宋绯接下来道:&不好意思,装男人装久了,习惯使然。&
晋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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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为质
  宋绯隔三差五就要上一趟**,大约是已经习惯了,此刻她已经完全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玉人馆的莺莺燕燕们的调戏,同时还会顺便摸一把揩揩油,以证明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因为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放过占女人便宜的机会。
  悠悠然往前踱了几步,触目皆是锦绣丝履,耳听环佩叮咚,宋绯暗叹几声,面上却笑得愈发开心。摆脱了几位姑娘的纠缠,她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径直拐到位于通道最里头的房间里。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靠坐在榻上的妩媚女子迎上前来:“世子,你怎么来了?”
  宋绯阖上门,径直坐下来,嘴角习惯性地浮上轻佻的笑容:“嗯,这不是想你了么。”
  晏青青托着腮,眼波一转,很配合道:“难得世子还专门跑一趟,世子的情意青青真是无以为报呢。”话刚说完,宋绯很自然地过来搂她,青青不耐地拨开她,“周围没有旁人,你整天这样装累不累?”
  “抱歉,本世子还真是习惯了。”宋绯正色,站起来背着手踱到窗边,来到晋国做质子整整两个月,她已将男子的神态举止学了个十足,除了身形稍微削瘦一些,别的地方还真看不出异样来。
  伸手打开窗牖,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脚底下是花花绿绿的世界。
  宋绯摸了摸嘴角的笑痕,现今的世道,天子式微,礼崩乐坏,各国诸侯并起,杀戮战争是再频繁不过的事。各国之间交换质子也再寻常不过。
  她原是卫国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女扮男装代替卫国世子入晋为质。
  晋是强国,卫是小国,若是让人发现她不是真正的卫国世子,那便是泼天大祸。
  上一世她就是太大意,吃了长相的亏,被人识破身份,自己不仅落得身死,还牵连了整个卫国。如今重活一世,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露出一点马脚。
  她天生肤白,扮男子很容易惹人怀疑,所以在来晋国的路上,她弃了温暖舒适的马车,改骑马,那会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令,酷暑难耐,撑了五天,硬是将白皙的皮肤晒成健康的麦色。
  女孩家爱美,谁愿意如此,她是别无他法。
  男人天生力气大,她此行只带了两个侍从,田业和韩云起。韩云起身手不错,每天用罢晚膳,她都会跟他学一个时辰的拳脚功夫,坚持了两月余,力气虽比不上男人,但总算有些长进。
  她能瞒天过海还有一点事卫国出美男,而且男子大都长得偏阴柔一些,加上她身材高挑,跟一般男子比起来矮不了多少。所以在晋国呆了一个月,倒是没让人发觉半点异样。
  晏青青原本就是卫国安插在晋国的细作,委身玉人馆,既不容易令人怀疑,也容易打探消息,因为**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
  宋绯来到晋国后,便和晏青青接上了线。男人嘛,身边本就没有侍妾宠姬之流的,再不上**,很容易令人怀疑,所以宋绯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以示自己是个很正常的男人。而晏青青就是她在玉人馆的“红颜知己”。
  宋绯抚着窗棂心想,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晏青青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笑着打趣道:“我说世子呀,你完全没必要来得这么频繁,会影响本姑娘接客的。”
  宋绯回过神,撩袍坐下,取了一只茶杯把玩道:“天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就是好色。我不来岂不令人怀疑。”
  “天底下的男人嘛,确实都是一个臭德行,外表再衣冠楚楚,进了玉人馆瞬间变色鬼。”晏青青打着扇子,不知想起什么抿嘴笑了笑,“晋国的王上今年二十有二,血气方刚的年纪啊,竟然坚持为先王守孝三年,不立后不纳妃,啧啧,我起初还以为他多正派,后来听流言才知他不过是打着为先王守孝的招牌而已,其实是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
  宋绯抚着杯缘,不置可否道:“只是坊间传言罢了,做不得真。”上一世,她只见过晋王两面,两次都是在王宫中的晏上,隔着幢幢人影,他站在万人之上,而她仅仅只有一席之地。虽接触得不深,但却隐约觉得晋王陛下是位深不可测的人物。
  两人正谈笑,外面传来敲门声,只听青青的婢女在外轻声提醒道:“姑娘,太叔公子朝这边过来了。说是要见你。”
  宋绯眼风扫了外边一眼,双手本能地一搂一抱将晏青青抱入怀中,而青青也顺势坐在宋绯的大腿上,涂满丹蔻的修长玉手搂住她的脖子,衣袂间尽是勾人的馥郁香气。
  宋绯毕竟是位姑娘,起初青青坐在她腿上时,她还有些受不住,不过时日久了,她早就锻炼出来,甚至还能做出享受的表情来。因为真正的男人应该很乐意美女坐在自己大腿上的。
  此刻宋绯的表情就很享受。
  刚坐定,半掩的窗牖被推开,一人靠在窗下,锦蓝深衣,贵公子的派头,一脸的骄矜,他瞧了里边一眼,眉头挑得老高,嗤地笑出声:“我一进来便听说卫国世子也在这里,啧啧,,一有闲暇就迫不及待地来这里,瞧这点出息……”啧啧叹了一声,“果然是小国来的,见得世面忒少。怎么,我们晋国的美女比卫国的水灵多了吧?”
  在**里男人和女人关在房里一般会做的只有一件事而已,对方不仅大刺刺推开窗子撞进来,无半分忌讳,言语上还要讽刺几句,只能说,他真是毫无礼义廉耻。真不像是名门出来的贵公子。
  宋绯对他时不时的挑衅已经习以为常,对付这种人,你越生气,他只会越高兴,你若是唯唯诺诺,他反而会认为你好欺负,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所以保持平常心即可。
  宋绯一手揽着晏青青,适时彰显着男性本“色”,微微一笑道:“太叔公子说得是,晋国的美女确实比卫国的美女好看。不过太叔公子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喝茶么?”言外之意你不也是来嫖的么?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太叔棋听出他言外之意,肚子里有些恼火,寄人篱下竟然还如此不卑不亢,他是哪里来的底气?他扯唇笑道:“本公子来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吧,指不定哪天晋要灭卫,正好可以拿你来祭旗。”
  宋绯仍是笑:“卫国若是被灭,太叔公子会觉得很光彩么?你莫非忘了你的祖上也是卫国人,做人做到把自己的祖宗忘了,也真是悲哀。”
  太叔棋重重一哼:“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你也就嘴上逞逞强罢了。”朝晏青青勾了下手指,“青青姑娘快过来,爷今个让你伺候。”
  那语气好像是赐予青青天大的荣幸。
  晏青青闻言自宋绯膝头上跳下,款款踱至窗下,灯火下一张脸艳丽至极,眼里秋水盈盈。太叔棋目光有些发怔,只听她低声道:“卫国世子哪及得上您,妾身也不愿服侍他,可我做的便是这迎来送往的生意,客人出钱,我也不好违拒,公子若是真的喜欢青青,替青青赎身可好?”
  她是久经风月的人,懂得拿捏人心,既让太叔棋听着高兴,又能让他打消念头。
  太叔棋一听忙道:“得,爷今个就不为难你了。”晏青青长相虽美,却不大对他的胃口,会挑她只是不想挑衅卫世子罢了,一听晏青青想让自己替她赎身,生怕对方缠上他,忙打消了念头。
  太叔棋前脚一走,宋绯松懈下来。
  晏青青走过来给她揉腿,嘴里道:“太叔棋处处与你针锋相对,偏巧他爹又是权倾朝野的人物,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宋绯吐了口气,又笑起来:“我能怎么办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晏青青叹道:“生在帝王家也不是事事如意的,享受多大的尊荣,就得承担多大的责任,还不如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宋绯在玉人馆宿了一夜,直睡到日上三竿,春宵苦短,大概每个男人都这么觉得。她现在碰上事了第一反应是:若是男人,会怎么应对?时日久了,她已经习惯了站在男性的思维上思考事情。这是个好现象,不容易露出马脚。
  天气委实炎热,宋绯洗了个澡,整了整衣冠,确定胸口被束得平坦如玉都,然后浑身清爽地走出玉人馆。伪装男人久了,连步伐都迈得大了一些。
  自卫国带来的两个贴身长随田业和韩云起早已在外边候着,见状忙迎了上来。
  晋国是大国,连都城都比卫国都城来得繁华,布局和建筑风格自成一派,看起来十分大气。玉人馆位于玉都的城东,这里是烟花柳巷的集聚区,而宋绯住在城西的骊山别馆里,这处别馆是晋景公也就是现任晋国国君的父亲为讨好宠妃下令敕造。景公薨后,宠妃齐姬也随之薨逝,昔日夜夜歌笙的骊山别馆彻底沉寂下来。
  桓止继位后将骊山别馆重新修葺了一番,专门用来接待各国诸侯使者以及安置别国质子等。
  这周围还有大片林立的宅邸,夹杂着宫柳青青,远远望之巍峨如仙邸,是晋国的贵族聚集区。
  宋绯再次整了整衣冠,抬脚进去。骊山别馆并不大,胜在建筑绮丽,无一不透着精巧。
  刚走几步,却见一人自照壁后悠然走出来,黑冠玉簪,玄色曲裾深衣,气势如虹。身后紧随着骊山别馆的掌事者王宗印,王宗印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
  宋绯停了步子,心里有些惊讶,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正思忖着,那人目光突然扫过来,乌漆的眼,沉静的眸,不言不笑的模样令人胆颤。
  宋绯心里猛然一跳。
☆、晋王其人
  宋绯心里的这一跳是有原因的。
  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是自己脚踩这片土地上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
  现今的晋王桓止十三岁时入秦为质,在秦国做了整整八年的质子,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一般来说,被选为质子的大都是不受宠的,多半与王位无缘,搞不好小命也可能丢在敌国。
  桓止确实不受父王景公的宠爱,景公薨后,继位的是小儿子子义,可子义只做了三十八天的王,便被手底下的三位上卿联合废掉,然后迎桓止归晋继承王位。
  这其中有什么内幕外人无从得知,可以猜到的是现今的晋王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因为这个,宋绯一见到晋王,不自觉提起十二分的小心,生怕露出一丝马脚来。他是晋国的王,一声令下或许可以颠覆卫国。
  只是晋王怎么会来这里?
  宋绯神色一整,迎了上去,行了一礼。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绯自小生活在贵族圈子里,可能是卫国风气太过奢靡,她所见的卫国贵族男子或骄矜自恃或放荡不羁。像晋王这样沉稳持重的还真是少见,很有可能是受少年时期的质子生涯影响。
  瞧瞧,晋王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便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一般人达不到此等境界。
  须臾,晋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年轻沉稳的嗓音,随意的口吻似在寒暄:“世子昨日去了哪里?”
  这话问的,她出入骊山别馆都得向王宗印报备,行动上受监视,晋王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宋绯抬头,面上依旧平和地微笑:“在下昨日去了玉人馆。”
  桓止背着手踱了两步,看她一眼,眼中意味深长:“世子倒是好兴致。”
  宋绯讪笑:“哈哈,人不风流枉少年,让陛下见笑了。”倒是晋王年纪轻轻的不立后不纳妃很是耐人寻味。
  桓止点点头,又道:“世子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寡人既答应了卫侯会善待世子,就绝不会失言。”
  宋绯在心里斟酌了下措辞,笑道:“陛下说哪里的话,别馆里提供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真是令人宾至如归。”
  她现在的身份是卫国世子,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卫国的尊严与立场,在敌国的君王面前,表现得太过于谦卑则失了卫国尊严,但若表现得太过孤高,那自己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怎么把握好这个度,是门学问。
  桓止沉吟:“如此甚好。”
  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宋绯猜不透晋王此行的用意,待送走晋王,便回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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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绯的寝室在一栋独立的院落里,很安静,她白天处处受监视,唯一一点的私人时间便是入了夜,基本上不会受人打扰。
  长河月圆,院子里悄然无声。王宗印遣奴婢送来膳食。
  宋绯坐在食案后,案上五菜一汤,丝毫不亚于她在卫国时的待遇,不管晋王为人如何,明面上还是做得不错的,别馆里提供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只除了行为受监视这一点。
  入敌国为质子的皆是如此,行动上总是受诸多限制,不自由。
  宋绯看着面前那份量十足的五菜一汤,正常男子的饭量比女子大一些,怕引王宗印疑窦,她不敢剩太多。
  但自己又吃不了这么多,偷偷倒掉的话时日久了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宋绯在用膳会让田业和韩云起在一旁伺候,顺便偷偷帮她解决掉一些。
  总之,她不容易,跟随她来晋国的也十分不容易。
  田业在最底层摸滚打爬过,什么样的囧境都遇上过,身处这样的险境里还能自得其乐说:“世子,坦白说,小人在卫国时吃得可没在这里吃得好。”摸了摸肚皮笑呵呵的,“来晋国两个多月,我倒是胖了不少。”
  韩云起抱剑立在一旁,闻言瞟他一眼,微哼:“在这样的险境里你还能吃胖,我真心佩服你。”
  宋绯忍不住微微一笑,斜眼看他:“愁眉苦脸也没用,还是看开一些为好。”拿巾子净了净手,又顺手取下悬在壁上的长剑,“走,练剑去。”
  每日练剑是家常便饭,坦白说,宋绯不是习武的料子,学了两个月才堪堪将一套剑法练得稍微熟练一些。韩云起性子耿直,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有所顾忌,授起剑术来完全就是严师的姿态。
  宋绯还没受过这样的苦,原本养尊处优的一双手结了好多厚厚的茧。可又不能像个女人一样撒娇使小性子,否则让外人撞见了就不妙了,只好打落牙齿混血吞。
  今日确实有些乏了,宋绯只练了半个时辰便作罢,回到寝室沐浴一番后躺,床上歇息去了。
  田业和韩云起宿在隔壁的耳房里,她扯开嗓子一喊,他们便能听到。
  帷幔放下来,月光幽幽洒进来,宋绯睁着眼,依旧睡不着。
  她是卫国的公主,真正的卫世子是她的兄长宋谨。
  三个月前,秦国铁骑踏着卫国百姓的尸骨一路势如破竹,兵临卫国国都楚丘。
  卫侯亲自披甲上阵,冒着大雨在城墙上指挥作战。可强秦已团团将楚丘四面包围,城内供需被断,卫氏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差别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而早在强秦逼近楚丘时,卫侯早已派出两拨人马分别前去楚国和晋国游说,希望这两个大国可以伸出援手。
  卫世子带了一波人马前去楚国,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倒是晋国率先伸出了援手,呵,所谓的伸出援手也不过是站在自己的利益上罢了,晋国的要求是帮卫击退强秦,卫割五座城池答谢,而且还要求卫国世子入晋为质。
  这一招真是狠,谁都知道卫侯年迈,女儿不少,膝下却只得一个儿子,晋国握住了卫世子,不怕卫国不臣服于晋。
  卫侯虽百般不愿,但整个卫国与儿子相较,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最后咬牙应了。
  与晋订下盟约后,晋国迅速出兵,使了招“围魏救赵”之计大败秦国。
  晋国要求卫国履行盟约,可是远在楚国的宋谨突然失踪,堂堂一国世子突然失踪,说出来恐怕不会有人相信,而且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到晋国,晋王怕会以为是推脱之词,彼时卫国遭秦血洗,元气大伤,晋国若是再以不守信诺这个借口伐卫,那真是半点抵抗之力都没有。
  不得已,宋绯代替大哥入秦为质,宋绯同兄长有七分相像,身高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她皮肤白一些,身材偏瘦一些,况且大哥久居深宫,与各诸侯国鲜少接触,她仔细打扮一下应该可以瞒天过海。
  一人之身,却系着整个卫国百姓的生死存亡,肩头的重担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在晋国的每一天真是如履薄冰。
  也亏得她天性乐观,不至于被压垮。
  宋绯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摆脱这困境。
  逃跑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让晋王下令放人。可是没有天大的利益他怎会放他回国?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她身上目前没有这个筹码,眼下唯有伺机而动。
  各种纷繁复杂的想法自脑中一晃而过,辗转一夜也没睡好。
  第二天宋绯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洗漱一番后,田业打帘进来,站定在帷帐外躬身道:“世子,车马已经备好,今日我们去哪儿?”
  在晋国两月,宋绯每天的生活基本就是吃喝玩乐,斗鸡走马,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因为一个浪荡不羁不务正业的世子比正经八百居安思危的世子更容易令人放心,而且市井之中鱼龙混杂,多结交些三教九流的也不是坏事。
  柔软的日光落在帷帐上,大片的光晕,宋绯看着那片光晕,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今日不出去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夜晋王在王宫中设了场宴会,就是在那个宴会上,一众舞姬献舞庆贺,酒酣耳热之际,晋王让诸位舞姬献酒,一位妖冶的舞姬大胆地坐在了她宋绯的腿上,她当时吓了一跳,差点把对方推下膝头,不过看在场其他男人几乎人手一个搂着舞姬,及时抑制住了。
  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那位舞姬是故意为之。紧接着那舞姬给她斟酒,却将整杯酒洒在了她的前襟上,胸口大片被濡湿。舞姬啊一声,拿着帕子在她胸前擦拭。
  宋绯察觉出不对劲,本能地想推开舞姬,对方却突然死死地抱住她,一手按压在她的脖子上,吐气如兰:“世子长得真是俊,可惜没有喉结呢。”
  她心寒胆颤,手下愈加想挣脱开,那舞姬却似乎是有备而来,使了个巧劲按住她,轻笑:“世子堂堂男子,力气竟然不如小女子大么?”嘴上说着,眼色忽然一变,伴随着一声惊叫,自宋绯身上弹跳开来。
  原本乱轰轰的宴会会突然沉寂下来,在座众人纷纷转头望着这一幕。
  那舞姬当场拆穿宋绯的女子身份,旁观者中有许多不相信的,但那舞姬斩钉截铁一口咬定她是女儿身,晋王便令人将宋绯带下去验明正身,结果可想而知,宋绯身份被暴露,卫国失信于晋国,失信于天下。晋王若是要出师伐卫,也是堂堂正正师出有名,是卫国作茧自缚。
  起初她被邀请赴会时就觉得怪异,晋国内部的庆功宴不该拉上她,现在想来是早有预谋的,那个舞姬也是受人指使。她至今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让人识破身份的,她自认伪装得还算成功……
  正寻思着,外头珠帘晃动,抬头望去,却见王宗印站在门外,肃声道:“世子,今日陛下在宫中设宴,请您过去。”王宗印待她还算客气,十分有礼,也是,两国没撕破脸之前,明面上还是得做足了的。
  宋绯暗叹,该来的还是要来。她结好衣带,一手撩起帐子笑道:“呵,晋王设宴,膳食必定是海陆俱陈,整天吃这些是该换换口味了,这就来。”
☆、宫中之宴
  晋王宫依山而建,位于玉都的西北部。虽说离骊山别馆算不上多远,但这热死人的鬼天气,走上一小会便能令人汗流浃背。所以宋绯乘了马车。
  恰好进入雨季,晌午还是艳阳天,转眼间就乌云聚拢,黑压压一片,不消片刻,一场大雨轰隆隆而下。
  宋绯下了马车,田业小心翼翼地在她头顶撑起伞,嘴上道:“世子当心脚下,小心雨水溅到衣上。”
  韩云起则独自撑了伞在她身后护着。宋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前巍峨的晋王宫。
  高高的台基拔地而起,四周地势错落,宫殿或高或矮,团团环抱住高高的台基,清一色的黑瓦,乌压压一片,如一副行在山水中的水墨画,不够奢华,却自有一番雅韵意境,恢宏大气。
  一国之君也当如此,不要在乎表面的锦绣繁华,胸有城府,腹有良策,能把国家治理好才是本事。
  宴会设在正仪殿,没有晋王的恩准,她带来的人是不能随便入内的,所以田业和韩云起只得站在檐下干等。
  田业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不放心地在一旁叮嘱道:“世子万事小心。”
  宋绯点了点头,整理了下衣冠,却见两个内侍抬了红毡子过来,准备铺在殿前的玉阶和丹陛上铺以防滑,宋绯也没在意,经过内侍旁边时,那内侍却突然往后退,踩到了宋绯的脚,她吃痛,一个趔趄,田业和韩云起离得远,救之不及,眼看就要摔倒,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双手及时拉了她一把。
  宋绯站定了,瞧了那内侍一眼一眼,对方眼里毫无歉意,继续若无其事地铺他的红毡子。
  宋绯早就认清了局势,质子质子,说白了就是高级一点的囚犯,卫国又处于弱势,她身后没有强大的依靠,那些惯于捧高踩低的小人自然不惧惮她。
  而旁人也不敢和她走得太近,否则晋王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扣过来谁担待得起?
  比如前些日子在玉人馆碰到了风流倜傥的魏家大公子,她不过凑近一些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那避之不及的惊恐眼神至今令她印象深刻。
  大家普遍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突如其来的有一位公子对她伸出援手,虽说只是举手之劳,但真的是太难得了。
  宋绯拱手道了谢,寻思了会儿笑道:“这位兄台出手扶我,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只见他施施然收了伞,伞下是一双温雅的眉目,闻言略微顿了下,瞧了宋绯一眼:“原来是卫世子。”他笑容和煦道,“今日不管是谁滑倒我都会顺手一扶的,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他这想法不对,任你行事再光明磊落,架不住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宋绯正这么想着,小人就过来了。
  “呦,我当这是谁呢?两位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是太叔棋。
  他快步走过来,一脸的骄矜,边走边喊,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那位公子没理太叔棋,转手将伞交给了一旁的长随,率先进去了,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公子的风姿仪态。
  只剩下宋绯和太叔棋。
  若是宋绯与太叔棋无冤无仇,他这么刁难她,她八成会以为他喜欢她,因为这是个男风盛行的时代,荒唐的唐国国君甚至想立男宠为后,臣下怎么劝阻也不听,最后两位老臣当众撞死在王宫的大殿上,才将唐国国君唯一残存的羞耻心给拉回来。
  确切地说,太叔棋的先祖和卫国是世仇。
  太叔棋的祖上是地地道道的卫国人,但他先祖的心思有些不正,老一辈的卫侯昏庸,他便想趁机作乱,自己当陛下,结果事情败露,被夷三族,当时太叔棋还没有出生,太叔棋的父亲孤身逃到晋国,凭借其才能在晋国混得风生水起,连晋王都忌惮他三分,俨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屡次撺掇晋王灭了卫国,可不知晋王出于什么考量,始终没有答应。
  宋绯在晋国艰辛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来自于太叔氏。
  这是个心腹之患。
  ***
  宴会差不多开始,诸位大臣鱼贯席,这是一场庆功宴,原因是晋国刚打了胜仗,大败唐国,晋王高兴所以设了宴。
  宋绯不知这场庆功宴邀请她来是个什么意思?不放过任何机会向她宣示晋国的国威,警告她乖乖的,否则下场会很惨?
  抬头觑了眼玉座上的晋王,晋王并没有穿一身古板的冕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玉簪束发,领口处露出一圈白色中衣,愈发衬得精神奕奕,他很随性的模样,座下臣子见他如此,也没有先前那样拘谨了。
  宋绯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并没有发现太大的异常,倒是看到刚才那位伸手扶她的公子坐在她对面,她向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下才得知他叫卿季宣。
  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她也无暇去想,此次宴会攸关她的生死以及卫国的命运,她提起一颗心等了半晌也不见有晋王召舞姬上来,倒是座下臣子按捺不住了,提议道:“陛下,饮酒少不了歌舞助兴……”
  晋王从善如流地拍了拍手,显然歌舞是早就准备好的。
  须臾,众舞姬甩着袖子鱼贯而入,楚人擅歌舞,晋王宫中的舞姬大都是楚国人,个个纤腰玉束,舞姿绰约。
  基本上舞姬一出场,除了个别道貌岸然和真君子以外的男人眼睛都直了。
  宋绯不用刻意装,她的目光仔细在场中逡巡着,试图找出那个害她的舞姬。可是那些个舞姬个个浓妆艳抹,乍看几乎都长一个模样。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宋绯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连呼吸也不自觉屏住。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见一位娇俏的侍女举着髹漆朱盘走过来,站定在宋绯面前,微弯了腰:“世子,陛下赐酒。”
  宋绯本能地抬头望去,晋王正转首与左右谈笑,她心中蓦地一动,端起那樽御赐的酒,起身来到丹陛之下,望着高高在上,面目模糊的晋王,躬身道:“谢陛下赐酒。”举杯仰首饮尽。
  桓止转过头来,含笑看着他喝下,也举了举杯,笑得意味深长:“世子客气了,晋卫两国是有盟约的,彼此扶持,不分什么彼此。”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亲兄弟还有分彼此,更何况是国与国之间。宋绯道:“在下可否有荣幸亲自为陛下斟酒。”
  此话一出,伺候的宫人纷纷警惕起来,怕她有什么不轨之心。
  倒是桓止意色从容,沉吟了会儿,微抬了抬手道,“上来吧。”
  宋绯沿着玉阶拾级而上,坐下来的那一刻,她心里顿时踏实下来,没有晋王的默许,这丹陛是不准任何人上来的,她谅那舞姬也不敢。
  第一次离晋王这么近,他是高高在上的晋国的王,容颜是如此的年轻俊朗,一举一动都透着稳如山岳的气势。宋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坦白说,她是很佩服晋王的,在秦国做了八年的质子还能回国继承王位,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她一边斟酒,一边拿眼风瞟那些舞得很卖力的舞姬,“陛下不只救了我卫氏社稷,还救了卫国的百姓。在下一直感激万分,我身为卫国世子,却什么也不能做,真是惭愧得很。”
  “哦,世子是想回卫国有一番作为?”
  她现在寄人篱下,哪敢说要有作为,必须不务正业才是好。宋绯笑着打哈哈:“我们卫国人才济济,我资质平庸得很,治理国家不行,吃喝玩乐却是在行。”
  桓止看他目光片刻不离舞姬,只当他是真好色。而且对他无事献殷勤,不知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世子觉得晋国比之卫国如何?”
  宋绯扫了眼台下,歌舞已到尾声,舞姬们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嘴上答道:“卫国自然比不上晋国的强大。”
  桓止敲了敲长案,道:“可纵是这样,在世子眼里还是卫国好,是么?”
  宋绯正不知如何作答,桓止却不问了,转而饮起酒来。
  那厢一舞既毕,舞姬们鱼贯而出。晋王这次没令舞姬们献酒,这令宋绯很是诧异,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轨道,她心里没底,愈发地小心翼翼起来。
  待众舞姬退到殿门处,殿内独留下领头的舞姬,她站在那里,浓丽的妆容下依稀可窥得姣好的五官。
  宋绯也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位害她的舞姬,因为当时心慌意乱,加上舞姬们衣服都一个模样,妆容也一无二致,她已记不大清对方长什么模样。不由微微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位舞姬敛起水袖拜了下去,缓缓开了口,声音婉转动听,如珠玉落盘:“陛下,妾身仰慕卫世子已久,想敬他一杯酒。”
  宋绯差点失手打翻酒樽。
☆、烫手美人
  九州大陆上,国家众多,各国都很有自己的特色,譬如鲁国人最重礼仪,楚国人最擅歌舞,卫国则盛产美男,而卫世子宋谨又素有卫国第一美男子之称,引来不少世家闺秀的垂涎,个别豪放的闺秀甚至表示为了男色可以远嫁卫国。
  偏偏卫世子深居简出,据说是位挺低调的人,大部分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越神秘越能引发别人的兴趣。
  恰好有个很有经商头脑的齐国人曾见过卫世子一面,他脑筋一动,抓住这个契机,找人临摹了卫世子的画像在各国之间贩卖,狠狠赚了一笔。
  这也是为什么卫侯不挑一位信得过的男子代替世子而要选择牺牲女儿,因为大家普遍知道卫世子长什么模样。
  宋绯跪坐在一旁不动声色,晋国与戎族接壤,民风习俗都受戎族影响,民风素来开放,女子也是豪放者居多,眼前这位舞姬说仰慕她,放在别的场合她相信,但眼下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来。
  桓止自宋绯手中取过木勺,自己舀酒倒酒,一套动作做起来如行云流水,闻言瞧了那舞姬一眼,顺势道:“卫世子不远千里来到我国,只跟了两个长随,身边连个红颜知己也没有,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总去青楼也不成体统,你既然仰慕卫世子,寡人做个顺水人情,就把你赐给他吧。”略顿了下,转向宋绯,笑吟吟的模样,仿佛真的是个体贴人意的君王,“好事成双才妙,世家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六妾,一个怕是不够,刚才那几个舞姬里世子再挑选一个罢。”
  那舞姬自是千恩万谢,还朝宋绯抛了个媚眼。
  宋绯腿一软,心肝差点跳出心口,且不说这个舞姬可能另有目的,就算她是真的爱慕她,她一个女人能对女人做什么,养在房里当花瓶欣赏?时日久了,早晚会漏馅的。搞不好那舞姬就是晋王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若是拒绝也不行,她在晋国塑造起来的形象就是玩物丧志流连花丛的世家子弟,面对这样的赏赐,应该很开心才对。
  她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还要露出欣喜的笑容:“谢陛下厚爱!只是……”说到这里故作为难地顿了下,欲言又止。
  桓止道:“世子有话直说无妨。”
  宋绯思绪转得飞快,斟酌片刻道:“阖宫上下的女子,舞姬也好,乐伶也罢,还是侍女,都是陛下的人,我不敢亵渎。倒是我在玉人馆有个相好,一直想替她赎身,奈何最近囊中羞涩,陛下若是有心,帮我替她赎身可好?”
  她说的是实话,晋国只供她平日的吃穿用度,但是绝不会给她钱,她离开卫国之前倒是带了不少珍宝,可是为了完美地塑造出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早被她败得差不多了。
  这话一出,底下立即传来几声嗤笑,更有大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宋绯脸一热,她的脸皮还是不够厚。
  桓止面上一肃:“堂堂一国世子痴迷烟花女子,还要为她赎身,说出来让人笑话,寡人不是不愿意帮你,而是帮了你反而会贻笑大方。这些舞姬虽然比不上大家闺秀,但好歹也是清清白白,还比不上青楼女子么?”
  底下的某位国之栋梁附和:“陛下说得是,舞姬的出身虽说不上多高贵,但也是经过严格筛选才得以进宫服侍君王侧,大都是良家出身,卫世子拿来与烟花女子比较,简直是在侮辱陛下。”
  这话明显就是挑唆,宋绯瞧了眼晋王,他面上倒看不出来什么,似乎在等着她的解释。
  宋绯想了想道:“陛下误会了,不是比不上,而是青楼女子做的便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大都没有真心,有朝一日在下若是能重返卫国,就算抛弃了她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但是陛下赐的美人是一番心意,我不敢随便舍弃,可若是带回去,家有悍妻,会闹得天翻地覆的。我怕麻烦。”
  几句话既表达了自己对晋王赏赐的看重又轻替自己圆了过去。
  那位国之栋梁还想再说什么。桓止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立刻乖乖地退了回去。他笑道:“倒看不出世子还惧内?”
  下边又传来嗤笑声,宋绯居高临下,每个人的表情姿态她都看在眼里,大都是不屑,那个刚才帮她的卿季宣甚至皱起了眉头。
  宋绯说:“因为看重,所以畏惧。”
  桓止沉默了会儿,“既然世子不愿,寡人也不勉强。”对台下舞姬摆了摆手,“退下吧。”
  那位舞姬看了宋绯一眼,很委屈地退下。
  宋绯哪顾得上她委屈不委屈,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但也只是片刻,她不敢太过松懈,因为前面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灾难等着她。
  晋国的君王和国之栋梁们继续饮酒作乐。
  宋绯默默退到自己的席位上,她在晋国孤立无援,一旦遇到变故身边连个帮忙的也没有,或许她该寻找一个帮手。平头百姓不行,可晋国朝野上下,又没人敢接近她,更别说帮她,只除了刚才在殿门口遇见的男子。
  卿季宣。
  她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晋国三大家族:太叔氏,卿氏,魏氏,这三个大族几乎垄断了晋国的仕途,更是扶持桓止即位的功臣,连晋王也要忌惮他们尊敬有加。卿季宣是卿家的幼子,因功被封为长平君,宋绯上一世没见过他,不过倒是听说不少关于他的消息,全是褒奖之词。传说中是如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
  可惜的是他在二十三岁那年出门会友的路上遭意外身故,下葬那天,前来为他送行的百姓将贯穿玉都南北的朱雀街围得水泄不通,可见他有多么受人爱戴。
  这世道太乱,国与国之间征伐不断,人人都是为利益而活,像卿季宣这样的好人真是凤毛麟角,死了太可惜,而且他刚才帮了她,虽是举手之劳,已令宋绯很感动。
  况且若是救了他以后,以他的品德必定感激不尽,她若是再碰上困难或许他还可以帮自己一把呢。
  宴会散时宋绯故意慢半拍落在后面,韩云起和田业尽职地跟在后头。出了宫门,那些国之栋梁们早已乘车离去,卿季宣刚登上车马,正准备离开。
  宋绯吩咐田业和韩云起在原地等她,自己则走上前去,骄阳仍是灼热似火,脚下的土地仿佛要被烘干,高高的宫墙绵延数里,数百步开外的护城河蜿蜒似一条清泠的玉带,一眼望不到尽头。
  四下里人影寥寥,宋绯站定在卿季宣的车马前:“长平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卿季宣闻言转过头来,犹豫片刻下了马车,“世子何事。”
  宋绯道:“这里说话不方便。”
  卿季宣保持着有礼而客气的距离,坦荡荡的:“无妨,世子有话直说,我若真是跟你借一步说话,旁人反倒该说闲话了。”
  宋绯忍俊不禁,他这样的正人君子应该对她很不耻吧?她不以为意道:“长平君帮了在下一把,在下很感激,也有话想对你说。”
  卿季宣温和地笑笑:“什么?”
  “长平君想必也知我们卫国人崇尚占卜之术,就连街头小儿看着卦象也能随口说出个一二三来,我虽不才,也略懂一二。”她说得很诚恳,“长平君最近有大难,我奉劝公子未来一个月内不要远行。”
  卿季宣微愣了下,笑道:“世子也说了你们卫国崇尚占卜,晋国却不大兴这些,圣人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卿某是不信这些的,不过还是谢谢世子一番好意。”
  宋绯忍不住赞叹,这人真是好修养,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即使心里不信占卜之术,即使心里不耻她的行径,却还要谢她。这才是真正的翩翩贵公子,世家风范,太叔棋那德行估计是投错了胎。
  她想了想,万分诚恳地看着他:“我骗你对我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我真的只是佩服长平君的为人,而且短期之内不出门对你也没太大的影响吧,何不听我一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卿季宣仍是不信,只道:“多谢世子提醒,我尽量吧。世子若无事,我先走一步。”
  宋绯瞧他不为所动,看来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他,那再从长计议好了。只得无奈道:“我言尽于此,公子提防着些吧。”
  卿季宣点了点头,登车离去。
  宋绯站在原地有些怅然,也是,她自己以前也是不信鬼神的,怎么能说服别人去信呢。倒是她的父王对鬼神占卜之术深信不疑,即使被某些术士蒙骗过也改初衷。就连当初秦国大军逼近王都时,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寻求其他诸侯的支援,而是祷告上天。真是可笑。
  君王如此,底下的人也跟着君王的喜好来,导致卫国巫术占卜之风大盛,就好像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殍一样。
  她的父王甚至因为这些虚幻的的事东西对她不闻不问。
  只因为她的出生犯了他的忌讳。
☆、惹是生非
  宋绯出生在五月初五。
  不只卫国,整个九州大陆的百姓普遍认为五月是个毒月,五日是恶日。认为重五是死亡之日的传说也很多。
  沉迷鬼神占卜之术的卫侯自是深信不疑,每逢五月初五这天都有禁欲,禁欲、斋戒,以浴驱邪。宋绯的母亲初初怀上她时,预计分娩期是在五月。卫侯就说:“希望这个孩子不要是在初五生降生。”
  结果宋绯偏巧就降在五月初五那天,卫侯顿觉触眉头,那时他的妻妾们已经为他生了七个女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卫侯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对王后说:“这孩子也别养在宫里了,寄养在宫外吧。”
  王后不肯,哭着道:“这是我生的女儿,陛下若是不喜欢她,顶多不看她罢了,我养。”
  卫侯便妥协了,宋绯连名字都是母后给起的,拟公主封号时,宗正提了几个封号,卫侯甚至连看都没看,只随手一点:“就这个吧。”
  王后因为宋绯遭了不少冷落,若不是卫王只有一个儿子,无人能撼动其地位,王后的宝座恐怕都坐不稳。
  宋绯幼年时,其他姐妹都对她避而远之,她很委屈地找兄长哭诉,兄长会很生气地说:“我是太子,我命令你们跟她一块玩!”
  哎,纵然是君王太子,你能掌握得了别人的生死,掌握不了别人的情绪,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她和兄长长得都像母亲,只不过兄长的长相放在男人里偏女气了一些,而她的长相放在女人里偏英气了一些。小时候调皮,和兄长互换衣服,再用脂粉把两人的脸涂得同样白,外人都分不清。
  兄长起初很宠她,但母后不允,还对她也很严厉,常对她说:“阿绯,你出生的这日子很多人忌讳,要是再养成娇纵的脾气更加没有人要了。母后是为你好。”所以母后努力想把她教育成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大家闺秀,结果她还是歪了。
  正因为如此,她反而没有公主的娇气,若是都如她那十一个姐妹如弱柳扶风般那样娇弱,她在晋国连十天都撑不了。
  坦白说,宋绯对这个父王不是没有怨念的,直到她代替兄长来晋国时,这位从来只对她漠不关心的父王握着她的手说:“阿绯,寡人真是愧对你。”
  阿绯两个字他叫得极不自然,因为很少叫过。
  王后抱着她失声痛苦,她就一双儿女,大的生死未卜,小的又要前去敌国前途茫茫。
  宋绯冷淡地抽回手:“父王若是觉得愧对女儿,就好好待母后。”她会答应来晋国是为了母后,为了兄长,为了卫国的百姓。
  撇开这些心酸往事,宋绯算算过了好几天,又该去玉人馆了,服侍晏青青的婢女早就对她熟悉至极,直接放她进去了。
  香闺里熏香袅袅,烛火摇曳,纱帐半掩,玉臂微露,如此美景,实在撩人。奈何宋绯是个女子,看了只想也跟着睡。
  反正有一整夜的时间,宋绯也不心急,坐下来慢慢等。
  半晌,晏青青醒过来,翻了个身眯着眼看宋绯,浑身上下充满风情:“世子你怎么又来了?睡了一整天真是舒服啊。”
  宋绯移步到床畔:“睡饱了?那就来谈正事。”
  晏青青不愧是训练出来的细作,顷刻之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世子是想问他的下落?”她摇了摇头,偎在宋绯肩膀上轻声:“卫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半点音讯也无。”
  这个他指的是真正的卫世子宋谨,他是在楚国失踪的,卫侯又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只能偷偷摸摸地来,可楚是大国,方圆千里,这样找效果是奇慢的。寻了两个多月,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宋绯习惯性地将青青往怀里带,同样做出亲昵状,面上却是黯然:“继续找,只有不放弃,总会找到的。”抚了抚她的发,呢喃,“一定会找到的。”
  晏青青附在她耳边:“世子,我说话比较直,你可别不爱听,我听说他当初去楚国时带了两个长随,十五位武士,十八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没就没了,肯定是遭遇了不测,活着的希望很渺茫,找人固然重要,但世子应该把重心放在如何逃离晋国的掌控上。你安则卫国安,你危则卫国危。”
  宋绯喃喃:“我也想离开,可是短期之内怕是不成。”
  晏青青提议:“可以跟卫王商量让他用几座城池来换回你。”
  宋绯道:“晋王是谋大业的人,不会将眼界局限在几座城池上,他想吞掉卫国,可师出无名,况且秦楚齐三国必然不愿晋国一家独大,吞不掉就只好想法控制了,我觉得他就是想控制着我,让卫侯甚至整个卫国乖乖听他的话。”
  “所以说是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宋绯呵呵轻笑:“怎么能呢?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为今之计就是趁没被人发现之前离开晋国。”
  “怎么离开?”
  宋绯沉默了会儿,突然抱着青青仰躺在床间,“我只要继续玩物丧志,荒唐下去就好了。”
  晏青青:“嗯?这是什么道理。”
  “白日在晋王宫中,我总觉得晋王似乎在试探什么。”宋绯顿了一下,想了想道,“也许是在试探我是真的荒唐还是伪装的荒唐。如果我是真荒唐,他应该会放我回卫国,因为他会很乐见卫国将来有的继承人荒唐而无能,反之如果我是假装的,他肯定不会放我回卫国了。”
  “说得有道理,那你就努力想想怎么骗过晋王吧。”
  “这个难度太大了。”宋绯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我先睡会儿,也就只有在你这里我能睡得踏实。平日在别馆里那么华丽空荡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好孤单,老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拆穿身份,殃及整个卫国,整个梦里都是血淋淋的。”
  晏青青怕她热,取来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凉风:“若我是个男人,肩膀给你靠,你会更踏实吧?”
  这炎炎夏季贴在一起真是难受,宋绯往外挪了挪,感慨:“我若是在晋国一呆四五年,回去就成大姑娘了,嫁人都难了。”
  “不如就地取材,找个晋国人得了,依我瞧,晋国男子可比卫国的男子有担当。我瞧你不如跟晋王坦言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仰慕晋王已久,故意女扮男装混过来就是为了目睹晋王的风采,他说不定一高兴就宽赦你了。再瞧你是个美人,就把你收在宫里了,还能传一段佳话呢。”
  宋绯被她说得脸一热,撇开立场不谈,晋王是她欣赏的男子类型,不过也就只能用于欣赏,她说:“晋王年纪轻轻后宫里连个妃子都没有,外面还传他好男色,你觉得他会为了女色轻易妥协?”宋绯可不敢冒这天大的风险,真坦诚了谁知道晋王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晏青青初来晋国时听传闻认为晋王不近女色,可在风月场里混了一年多,她太明白男人都是什么德行了,斜眼瞧着宋绯:“不立妃不代表他就清心寡欲了,后宫那么多女子,他要临幸哪个会让你知道?而且谁规定好男色就不能好女色了?”
  开口闭口都是色,果真是近墨者黑么,宋绯轻笑:“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掩嘴打了个呵欠,“我乏了,睡觉。”
  闭上眼,片刻的功夫便睡着了。
  晏青青翻身下床,熄了烛火,夜又沉寂下来。
  第二日宋绯没有离开,为了让自己变得更荒唐,她决定在玉人馆宿上七天七夜。
  这七天她什么都不用管,只消在晏青青的香闺睡觉即可,难得心情这么放松,醒来睡吃,吃了睡,荒唐的生活实在太美妙。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她觉得不太美妙。
  起因是因为田业,田业本是自小服侍在宋绯兄长身边的,对宋谨的生活习惯和喜好了如指掌,为防宋绯在晋国遇到熟识宋谨的而穿帮,卫侯便指派田业随行好随机应变。
  田业人机灵,又善于察言观色,总而言之是个很好的帮手,但身为男人,他有某方面的需要,所以跟着宋绯上玉人馆时,偶尔也会找个女子宿上一夜。
  至于韩云起,性子有点傲,不屑碰烟花女子。
  第三天夜里,田业宿在一个叫魅儿的女子的香闺里,后来不知怎么和太叔棋起了冲突。
  宋绯当时正在房里用膳,听到消息忙领着韩云起过去,排开凑热闹的人,狭窄的走廊里,灯影幢幢,气氛正是剑拔弩张,太叔棋抱着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身侧站着一位红衣黑发的女子,正垂着头低泣。应是魅儿无疑。
  太叔棋看到宋绯,咄咄逼人道:“说吧,你的手下竟然连魅儿也敢睡,你打算怎么着?”
  田业是个能伸能屈的人物,知晓这是晋国的地盘,秉持着能不惹事则不惹事的原则,忙呵腰赔罪:“小人不知,太叔公子大人大量。”
  太叔棋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满意。
  宋绯走到田业身边,问了几句才明白其中缘由,这个太叔棋分明就是来挑事的。
☆、一石二鸟
  太叔棋是玉人馆的常客,这里大部分姿色不错的女子都曾经是他的红颜知己,魅儿是其中之一,不过已经是曾经。他刁难田业的理由是:我睡过的女人你一个出身卑下的奴婢怎么能染指?
  这个理由简直是莫名其妙,青楼的女子做的便是这生意,以为自己是皇帝么?你自己睡过的女人别人便不能染指么?那个叫魅儿的女人也不是好东西,明明自己拿了钱结果见风向不对忙反咬一口说是田业强迫她。
  宋绯有些头疼,真是乌烟瘴气,太叔氏和卫国有世仇,太叔棋横竖看她不顺眼,处处找她的麻烦,那个魅儿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她一点也不想让人看热闹,心中一动,低声对田业吩咐了几句,田业机灵,一点就透,连连应了喏,转身就打算走。
  太叔棋眼尖,呵斥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宋绯挡住他:“太叔公子这么气愤,是因为魅儿是你的女人么?”
  太叔棋倨傲道:“那当然。”
  宋绯走近几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劝太叔公子还是把刚才的话收回,否则你想想魅儿姑娘是你的女人,你头上该有多少顶绿帽了。”
  太叔棋脸一绿,宋绯摊手:“你看,我为了维护你的面子都没有当众说出这句话啊,太叔公子好歹出身世家,为个青楼女子与人争执像话么?”
  “你威胁我?”
  宋绯道:“太叔公子如此咄咄逼人,想怎么的?要不咱们打一架?”她作势要捋袖子,一国世子和一国丞相的公子因为青楼女子打起来,想想就荒唐得惊心动魄,不过她很乐意让晋王知道,来完善她荒唐的形象。这么一想,她就上手了,因为离太叔棋比较近,眨眼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太叔棋平日虽霸道惯了,但也没跟人动过手,宋绯猝然发难,令他吓了好大一跳,怒斥:“这是哪里来的粗野鄙民!”边说边本能地反击。男人天生力气大,宋绯力气虽比不上他,但好歹学了两个月的拳脚功夫,懂得使巧劲。倒也没吃亏。
  周围人都看呆了,两人的护卫忙都跳出来想将两人拉开。宋绯死拽着不肯撒手,演就演得逼真一点,最后闹到晋王那里才好。
  两人都是千金之躯,万一错手伤了谁也担待不起,太叔棋的侍从都缩手缩脚,不敢动手。倒是韩云起身法利落地一拉一拽将两人拉开。
  宋绯被韩云起扶着勉强站稳,抚着胸口慢慢顺气,有脸颊火辣辣地作痛,是被太叔棋的指甲无意划破的,她腹诽,一个男人,留那么长指甲干么?
  韩云起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本该是端庄美丽的公主却变得这么粗鲁,虽说是装出来的,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边太叔棋踉跄着往后退了十几步才堪堪被护卫扶住,他喘着粗气甩开护卫,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他急得跳脚:“愣着干什么,一块给我上啊。”
  左右犹豫道:“公子,他毕竟是卫国世子,这样怕是不妥。”低了声音道,“公子,明的不行,我们可以来暗的啊。”
  太叔棋是急糊涂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又咽不下这口气。
  宋绯挑拨上隐了:“太叔公子不只喜欢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还跟乌龟是亲戚?”
  太叔棋简直快要被气死了。人生顺遂如意且惯于跋扈嚣张的人多半是经不起别人的挑衅的,他气得头顶冒烟:“爷今天就要揍他,你们快动手。”
  正僵持着,宫里来人了,把两人请进了晋王宫。
  打架事小,但涉及到邦交,问题就严重了。
  一路有内侍引领着进入宫中,不巧,走到殿门口时碰到了太叔棋的父亲,宋绯心想养不教父之过,他确实应该被请来。
  太叔衍四十岁左右,卫国出美男,他身上却一点也没有卫国男子身上那种偏阴柔的俊美,一身繁复的玄色冠服,端端正正的模样,看起来还算正派,目光落在宋绯身上时,一双深陷的眼睛有锐利的光芒滑过。
  太叔棋见到亲爹恨不得飞起来告状,太叔衍目光一利,板着脸训斥了几句,他吓得立马讪讪地住了嘴。
  太叔衍侧过身来朝宋绯拱了拱手,一脸歉然:“世子无恙吧?”
  宋绯同样还了礼,脸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轻描淡写道:“小伤而已。就是令公子的指甲有点长,该剪剪。”
  言外之意就是你儿子太嚣张跋扈了,该好好管教管教。
  太叔衍略微顿了顿,岔开话题:“世子请进吧。”
  ***
  宋绯自小在卫宫中长大,卫王宫以绮丽奢华见长,晋宫的每一处建筑都很质朴,有种返璞归真的大气之美,倒是宋绯欣赏的风格。
  这大半夜的,晋王很明显是被人从睡梦中叫起来的,但却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模样,精神奕奕,衣裳也很端整,纯黑的发压在冠帽之下,颔下结缨,宫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看起来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帝王就该如此,时刻以最沉稳冷静的姿态面对臣子。
  他打量了宋绯几眼,因刚才打了一架,他面色仍是泛红,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重重宫灯下,脸上四五道血痕像暗夜里缓缓生长出来的蔷薇花一样艳丽,倒有几分女子的娇态,再配上修长的身段。真担得起卫国第一美男子的名誉,大约男子美到极致,就是宜男宜女的面相了。他瞬间收回心思,微抬了抬下巴:“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太叔棋张口就想狡辩,但在父亲凌厉的目光下立即噤声。
  太叔衍上前一步道:“陛下,此事不管谁对谁错,罪在犬子。卫世子是我晋国的上宾,晋国上下对卫世子的态度就代表了晋国对卫国的态度。晋卫两国一直是盟国,犬子这样不知轻重,甚至动起手来实在是该打,臣恳求陛下责罚。”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对自家儿子挑衅的事只字不提,又主动将错揽过来,就算有过也减了三分。晋王估计心里还会感慨,丞相真是一片忠心,处处为晋国着想。难怪能从一无所有爬到今天权倾天下的位置。
  宋绯心里嗤之以鼻,但她也不想惹事上身,此次跟太叔衍打架目的有两个,其一,让晋王觉得她很荒唐,其二,借晋王之手让太叔棋不敢再找她的麻烦。暂且忍着吧。
  那厢晋王听完这番话,心里不知在琢磨什么,半晌才转过头,看着宋绯:“卫世子怎么说?”
  宋绯道:“丞相说得有理,在下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稍微处罚一下以示警告便可。”
  晋王沉吟片刻:“丞相的公子做事确实有欠考虑,不过年少轻狂,冲动再所难免。这样吧,禁足一月,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太叔棋顿觉委屈,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这么窝囊,越想越气,但也不敢发作,这仇他是记下了,回头再给他好看。
  太叔衍带着儿子跪下,顿首道:“谢陛下宽恕。”
  谢过恩后,太叔衍站起来,转首对宋绯道:“世子可去过楚王宫?”
  宋绯心情正好,差点脱口说出没有,话到嘴边及时改口道:“去过一次,怎么了?”
  太叔衍目光一闪道:“那世子应该听说过蔡国的世子在楚国为质,那日子过得很凄惨,就算病了也没人理会,晋王仁厚,待你不薄,世子可千万不要辜负。”
  宋绯笑道:“我自是谨记在心。”
  太叔衍和太叔棋却行退出大殿,宋绯待也正要告退,晋王突然又叫住了她,只听他公事公办的口吻:“让御医给你上完药再走。”
  宋绯忙说不用:“我回别馆找伤药抹一下就行了。”
  晋王仍是淡淡的:“应当的,免得让旁人以为世子在晋国受欺负,你说是不?”说着,转首吩咐左右把御医传过来。
  宋绯想了想,觉得该适时表现一下,于是说:“堂堂七尺男儿,这点皮肉伤算什么啊,陛下若是觉得我受了欺负,不如赏我些钱帛来得实在。”
  她说这话是想让晋王鄙视她,认为她没骨气没出息不中用。显然晋王修养太好,还能面不改色地夸她坦率,果然一国之君的气度比旁人来得大些,他又转头吩咐内侍道:“世子受了伤确实该好好补补,赏他三百金罢。”
  他说到“伤”字时故意顿了一下,目光滑过宋绯脸上的伤,眼里若有似无的轻讽。
  宋绯装作没听到,继续装厚脸皮。
  晋王起身,吩咐了一声:“让御医上完药后送世子回别馆。”言罢便施施然离开。
  他前脚刚走,内侍就捧了髹漆托盘进来,盘上鬼鬼整整地放着三百金。
  宋绯讶然:“还真给送过来了?”
  内侍很鄙视她:“我们陛下可是一言九鼎。世子也算是幸运,遇到我们陛下,想当初陛下在秦国为质哪受到过……”他自觉失言,忙闭上了嘴。
  宋绯厚着脸皮接过来,晋王待她是真不错,兴许是晋王曾做过质子,深深明白做质子的辛酸和不易,所以只要她不触犯他的利益,他基本上不会刁难她。而且卫国现在依附于晋国,她对他还是有大用处的。
  没片刻功夫,御医赶过来,宋绯坐下来由着御医给她上药。
  因为离得较近,御医可以清楚地看清宋绯的每一寸皮肤和五官,边擦药边啧啧赞叹:“听说世子是卫国第一美男子,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皮肤再白一些,穿上女人衣服扮作女人也没人看得出来。”
☆、刺客袭击
  人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御医是由衷的夸赞,宋绯听在耳里却如惊雷,紧张地看向殿门口,发现没人偷听,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御医仍在耳边絮絮叨叨,她生怕他看出来什么,忙皱着眉撇开脸道:“你下手太重了,我自己来。”
  御医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明明没有用力啊。”
  宋绯没理他,胡乱擦了两下,走出大殿,夜风吹来,殿前绿影深深,一溜宫灯投在地上,将这大片空地照得雪亮。内侍早已备好车马等候,见宋绯空着手出来,诧然问道:“陛下赏的三百金是不要了么?”
  宋绯本就是做戏,不是贪财,经御医一打岔才给忘了,听内侍提醒才猛然想起来,但是爱财的人怎么会忘了呢?她咳了声道:“这东西还需要我亲自拿?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内侍噎着了,敢情他真以为这是在卫国啊?他意味深长道:“世子啊,人贵有自知之明,这里不是卫国,韬光养晦才是保身之道啊。”
  他说的有理,宋绯不听:“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去给我拿去。”
  内侍暗叹此人真是不知好歹,碍于晋王的命令,也只好顺从了。
  到了骊山别馆,韩云起和田业早已等得心焦,见她安然无恙,还捞了三百金回来,皆松了口气。
  韩云起看着宋绯,有些佩服:“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宋绯笑道:“过奖,过奖。”
  韩云起出身卫国将门之后,但只是个庶子,一辈子可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要无忧无虑地过一生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不甘于庸碌,想着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但是卫侯是个怕事的人,动辄割地求和,他有心却无用武之地,三个月前的那场秦卫之战是卫五十年来唯一的一场战争,他虽有参与那次战争,却只是个中将,自己的计谋完全不被采纳。
  后来宋绯要入晋国为质,因为前途未卜,没人愿意随行,韩云起听说后主动请缨,临行前还对卫王说:“我大卫竟然已经沦落到让女子保护的地步,陛下难道不该反思一下么?”他性格刚直,犯言直谏什么的很正常。
  这句忠言很逆耳,但碍于非常时期,逆耳就逆耳吧,卫侯忍了,只简单敷衍了几句。
  田业在一旁道:“都是小人的错,若不是我权欲熏心,哪会让太叔棋有机会寻衅世子,世子脸上的伤还疼么?”
  “伤口已经不痛了。你也不必自责,太叔棋就是看我不顺眼,即使没有你,这种事迟早还是要发生的。而且多亏我机智,告到晋王那里,以后太叔棋怕是不敢来找茬了,耳根会清净不少。”宋绯心情不错,想了想道,“对了,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是初六。”
  宋绯回想了一下,明天大概就是卿季宣的祭日,或许她该帮他一把。
  ***
  因为隔壁的权贵家彻夜传来歌舞丝竹之声,宋绯整夜没睡好,次日起床时眼皮仍有些沉重。瞅了眼窗外,天气有些阴沉。
  她心里算好了时间,带着韩云起徒步前往青城别柳。
  青城别柳位于玉都城的东南角,那里是通往大道的必经之地,往来南北的商旅以及游侠志士多走这条道出入晋国。附近一带以柳树居多,每逢草长莺飞的时节,柳树长出嫩芽,从远处放眼望去柳色青青,于是这个地方便有了这个雅致的名字:青城别柳。
  据说卿季宣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人所害,宋绯抵达时已是午时,因为天气不好,乌云盘旋在天边,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街上行人寥寥,青城别柳这边更是难看到半个人影。
  宋绯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卿季宣,心里有些焦躁,忽然一阵狂风刮来,飞沙走石头,宋绯就站在柳树下,柳枝被风吹得剧烈摆动。她一手挥开,忽然感觉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异常的柔软,散发着淡雅的芳香。
  是姑娘家的绣帕。
  宋绯寻思着不知哪家的姑娘出游,一时没握紧帕子,陡然风起,将绣帕卷走了。她抬眼望过去,果然见前方几十步开外的柳树下停了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一位头梳双髻的青衣婢女,透过细薄的轻纱,隐约可见端坐在车厢里头的窈窕身形。
  出于礼貌,宋绯打算将帕子还给那位姑娘,可刚跨出去一步又退了回来,扭头对韩云起道:“还是你去吧。”
  “为什么?”
  宋绯叹了口气说:“我怕那姑娘看上我。我们前途未卜,不能祸害人家姑娘是不?”真不是她自恋,她这张脸搁在姑娘堆里勉强算个上等,搁在男人堆里那就是上上等,自家兄长自及冠后便被卫国的大家闺秀们追着跑,她是深有体会。
  韩云起一眼望过去,恰好碰上青衣婢女的目光,对方却没有动身来取的意思,他想了下说:“或许那位姑娘是看上了世子,故意把手帕丢到世子面前的。”
  宋绯眼神坚定:“那你更得去了。”
  韩云起不愿意去,一个姑娘家的贴身之物明知道丢了还坐在车里不动如山,也不派婢女来取,等着别人双手奉上,这扭捏的作态,令他很反感。他从宋绯手中取过来绣帕,随意朝柳枝上一挂,“她不是已经看到了么?我看让她自己来取就好,世子,我们还有正事。”
  宋绯笑了一下:“这样也行,那我们走吧。”转身正准备离开,背后突然传来高叫声:“你们两个站住。”
  却是那个青衣婢女急冲冲地跑过来,劈头就是训斥:“看两位公子衣冠楚楚的,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韩云起不耐地皱起了眉头。宋绯诧然道:“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不知礼数了?”
  青衣婢女仍有些气愤:“公子既然捡起我家姑娘的帕子为何不还?不是不知礼是什么?”
  宋绯反问道:“那你既然看见了为何不来取呢?”
  对方一噎:“平日都是别人抢着讨好我家姑娘,我给你搭讪的机会,你还不知好歹!”
  宋绯瞟了远处那朦胧的身影一眼,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在下不认识你家姑娘。”
  青衣婢女被气得不轻,咚咚咚又跑回去,不知对车里的女子说了什么,车幔被撩起来,车里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宽宽的衣袖垂在一侧,袖子边缘的织纹繁复精巧,长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雪白小巧的一张脸,眼若秋水,真真是美人一个。她瞧了两人一眼,语调有些清冷:“我当是谁?原来是卫世子。”
  宋绯在晋国是名人,虽然是不怎么光彩的名人,但整个晋国上层的贵族大都认识她。更何况她的画像在各国之间流传很广。
  这美人一看就是官宦出身,这一脸高傲冷艳的姿态想必是出身显赫。若是搁以前,宋绯肯定会呛回去,但如今寄人篱下,什么事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她得考虑她身后的卫国。
  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宋绯拽下来柳枝上的绣帕亲自送到美人面前。
  美人接过来,手一松,绣帕啪一声又掉在地上,她撇撇唇说:“现在晚了。”不等宋绯回应,刷地放下帘子,冷声,“回去吧。”
  马鞭扬起,只留下一串尘土。
  韩云起气得要冲上去,被宋绯一把拽住:“别惹事。”说着笑了笑,“晋国贵族教养出来的子弟似乎修养都很差,太叔棋是一个,简直跟恶霸没两样,刚才的美人也够冷傲的,相较而言,卿季宣真是好得没话说。”
  说人人到,只见前方驶来一辆马车,没有车幔的,车顶垂下一圈黄色流苏,隐约瞧见里边端坐着一位锦衣的男子
  宋绯直觉是卿季宣,扬声叫道:“长平君。”
  果然,下一瞬马车停下来。卿季宣亦随之下了马车,悠悠踱至宋绯面前,温文尔雅的面容,嘴角含笑:“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宋绯笑笑说:“难得今天天气凉爽,便出来走走。长平君这是要去哪?”
  卿季宣似乎心情不错:“约了位朋友在这里碰面。”
  宋绯面容古怪地看着他,他口中的朋友指的该不会是刚才那位美人吧?也许两人是情人,私下约在这里碰面,结果美人迟迟等不到他,又被她惹怒一气之下先走了?
  宋绯顿了下,试探地问:“长平君约的人是不是位姑娘?”
  卿季宣很是诧异:“世子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不是说了我会占卜之术,长平君不信么?”宋宋绯心里叹息,果然人无完人,卿季宣的眼光似乎有点……唉,刚才那位美人看起来既高贵又冷艳,寻常的男子肯定看不上眼,可与她身份相当的男子应该受不了她那作态,大概只有卿季宣这脾性忍受得了她。
  她忍不住提醒道,“那长平君来迟了,我刚才见有位美人在这里等了半天,后来孤零零地走了。”
  卿季宣一愣,面上瞬间变了颜色:“怎么会,我明明提早了半个时辰过来的。”
  “哦?”宋绯挑眉,那位美人那么高冷,应该只有别人等她的份,哪轮得到她等别人?她想了想道,“那就是我看错了。抱歉。”
  卿季宣明显松了口气。
  宋绯转而又道,“长平君还记不记得我前几天对你所说的话?”
  “记得。”卿季宣觉得好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人呢,有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满,卿季宣这头话刚落,前方百步开外凭空冒出来五条身如鬼魅的黑影。垂柳依依,在这满目清新的翠色之中异常的醒目,这五条黑影一字排开,各自拿着剑,训练有素地朝卿季宣逼近。
  与此同时,韩云起已迅速地抽出腰间佩剑,各国的贵族们之间流行佩剑,有事没事都爱配剑在身上,但大部分只是摆设,韩云起的剑才真正是用来杀人的。
  卿季宣腰间也别着剑,不知是装饰作用大还是有真本事。只见他一手按住剑柄,脸色凝重。
  宋绯不禁有些担心,瞧向韩云起:“你应付得过来么?”
  韩云起迅速撤出腰间佩剑,皱了皱眉:“有点悬。”
  宋绯觉得韩云起为人诚实得过了头,好歹气势上先吓唬吓唬敌人啊。
☆、殃及池鱼
  天边乌云聚拢过来,天地之间一下变得昏暗,头顶上有雷声滚过,一重高过一重。斗大的雨顷刻之间落下,挟着风势砸在身上,有股闷闷的生疼
  韩云起虽然骁勇,以一敌五还是有些吃力。两个黑衣刺客抽出刀来向卿季宣逼近。
  贵族男子平日大都佩剑,卿季宣也不例外,他面沉如水,撤出长剑来,如临大敌地看着对方,“世子,卿某恐怕要连累你了。”
  宋绯抹去脸上的雨水,大声道:“怕什么,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干掉他们。”她本以为卿季宣英年早逝是个意外,哪想到是有人买凶杀他。正寻思着,忽听耳边有破空之声,她本能地往后一仰,只见宝剑打着旋自眼前飘过,原来是卿季宣的长剑被刺客震飞。
  卿季宣毕竟只是文质彬彬的公子,哪抵得上训练有素的刺客,兵器没了,刺客抓住机会举着剑对他一阵猛砍,衣襟被划破数次。
  雨势越来越大,那边韩云起自顾不暇,形势危急,宋绯回忆了下平日里韩云起教给她的剑法,脚尖挑起长剑,一把将长剑握在手里,朝着那刺客砍杀过去。
  她已经搅进去了,再要抽身已是不能,唯有把这帮刺客干掉,她什么都不敢想,仅是凭着本能将剑舞得呼呼生风,雨水顺着头发滑下,模糊了视线,忽然臂肘间传来割裂般的头痛,宋绯手一松,长剑砰一声掉在地上,刺客挥剑砍来,卿季宣猛地将她推向一边,自己空手与刺客周旋起来。
  宋绯急得大喊:“韩云起你快过来,我撑不住了!”
  茫茫大雨中,一柄长剑切开雨幕,携着凌厉之势插进刺客的胸口,全部没入。
  最后一个刺客倒下,韩云起扔了剑,箭步冲到宋绯面前:“世子,你受伤了……”
  宋绯疼得都哭出来了,好在雨一直没停,否则让人瞧见,岂不丢脸。她咬着唇怕自己哭出声来。
  那边卿季宣心有余悸地自地上爬起来,身上满是脏污与狼狈,他抹了把脸,快步走过来,又是愧疚又是自责,深深弯下腰去:“卿某悔不听世子的劝告,连累了世子,是卿某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了。”
  宋绯苦笑道:“长平君先别自责,我们先回去再说。”
  大雨倾盆,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车夫一路上快马加鞭,畅通无阻。在离骊山别馆一段距离时,宋绯让车停了下来,对卿季宣道:“就在这里下吧,我身份比较敏感,万一让有心人看见你和我共乘一车,到处污蔑你那就麻烦了。”
  卿季宣一怔,正色道:“世子哪里的话,卿某行得正坐得端,不畏人言。”
  宋绯虚弱地抬起头,面色白如薄纸:“你不畏人言我畏,我孤身在晋国,前途坎坷,以后可能有许多地方还得请长平君帮忙。”眨了眨眼,雨水顺着发梢低下,“其实,我救你就是这个目的。”
  卿季宣沉默了一会道:“世子倒是直率坦诚,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你救了我。”
  “那长平君先把自己保护好再来报答我吧。”韩云率先跳下马车,宋绯紧随其后,半途却被卿季宣拦住,他急得声调都变了:“世子你受了伤,怎能淋雨。”
  宋绯瞄了眼雨幕,韩云起撑了伞在外面等着,她平静道:“走几步就到别馆了,况且有雨伞。”拨开卿季宣的手,咬牙跳下马车。
  卿季宣见他如此固执,只好作罢。
  骊山别馆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大门紧紧合拢着。
  敲响了门,两人站在檐下,等待的空闲中,韩云起不禁问道:“世子,你身上的伤是隐瞒还是?”
  宋绯疼得龇牙咧嘴,在心里筹划了下,若是刻意隐瞒难保不被人发现,不如……她心中猛然一动:“难得受一次伤,当然要物尽其用。我就是要让晋王知道。”
  正好,门房前来应门,宋绯毫不避讳,露着受伤的右臂,一路滴着血进了骊山别馆。
  宋绯受伤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王宗印耳里,王宗印大惊失色,一边遣医者过去治伤,一边派人进宫禀报晋王。毕竟是一国世子,平日或许受旁人言语上的奚落和讽刺,这些都是小事,可带着剑伤回来那就非同小可了。
  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哪个质子死在敌国的。
  卫世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晋卫两国关系定然恶化,卫国虽是小国,但也不能平白无故交恶呀!
  这头宋绯刚换下湿衣,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医侍便拎着药箱急急赶过来,整理了一番后道:“世子,请把受伤的右臂伸出来。”
  宋绯自然是不敢把胳膊露给他瞧,免得他看出来什么,指尖陷入掌心里,她忍着痛意道:“你是要给我上药么?”
  医侍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宋绯一脸嫌弃地说:“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弄疼本世子怎么办,你把药开好,伤药留下,我一会儿找个手巧的侍女来给我上药。”
  医侍便应下了,嘱托了一番又匆匆离开。
  他前脚一走,宋绯终于有些撑不住,眼泪无声地往下流,实在是太痛了。
  韩云起反身插上门,叹气道:“世子,千万别哭出声,忍一忍就过去了。”
  宋绯含泪点点头。
  田业跪在床边,拿起剪刀将宋绯受伤处的衣服剪开,露出大半截修长的玉臂,她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只简单包扎了一下,此时殷红的鲜血又渗出来。饶是田业小心翼翼,宋绯仍是疼得抽气,浑身冒出冷汗来。
  韩云起看得直叹气,却帮不上什么忙,自责道:“是我没保护好世子。”
  田业将伤口仔细地清理了一遍,刚要上药,外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是敲门声。
  宋绯心中一凛:“谁?”
  哗哗雨声中,传来清晰而冷静的声音:“是我。”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混合着雨声,宋绯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业在一旁小声提醒:“世子,是晋王。”
  来得也太快了吧?宋绯有些措手不及,胡乱抹了抹泪水,哪还顾得上伤口,慌忙扯来薄毯盖住全身。
  田业见状随即打开房门,一阵清冽的泥土气息瞟进屋中,檐下雨珠成串,晋王就站在门口,面色平静如水。猜不出他是天生好脾气还是天生喜怒不形于色。
  倒是王宗印不悦道:“让陛下等这么久?真是岂有此理!”
  田业呵腰拜下去:“让陛下久等了,实在是世子刚才衣衫不整,不便见人。”
  桓止眉目一动:“哦?世子伤势如何?”
  田业答道:“没有大碍。”
  桓止点了点头,一脚踏进屋中,他穿着常服深衣,衣间还携着雨水的湿凉之气。
  宋绯靠在床上头道:“恕在下身体不便,不能给陛下见礼。”
  “世子既然受了伤就不必多礼。”桓止闲闲负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王宗印和田业犹豫着退下,正要关门,却发现韩云起站在原地没动。
  这举动无疑在挑衅君主的权威,桓止奇怪地瞟他一眼:“你为何不退下?”
  韩云起挺直腰道:“在下是卫国人,食的是卫国俸禄,听命于世子,没有世子命令,不敢退下。”
  这话搁在昏君耳里就是大逆不道,可若是搁明君耳里就是忠心为主了。
  大概晋王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位千古明君,并没有同韩云起计较,反而赞许了几句。他又转过身来看着宋绯,眼睛湿润润的,像是在雨水里浸泡过,头发甚至还在滴水,乌黑的发衬着苍白的脸,眉头皱得死紧。
  他道:“世子现在有气力回答寡人的话么?”
  宋绯疼得要死,药都还没上好,她甚至能感到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真是疼啊,她吸了口气,尽量让语调四平八稳:“还好,陛下有话尽管问好了。”
  “你是怎么受的伤?”
  “我在别馆里呆着无聊,便去了青城别柳。谁想到在那里遭人刺杀。幸亏我命大。”宋绯提起来仍心有余悸,“刺客是五个黑衣人,训练有素,还是有备而来。”
  “对方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宋绯摇头:“他们倒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我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在贵国向来与人为善,照理说没有什么仇家,只除了……”她说到这里顿了下来。
  她明显是故意停下来,恐怕等的就是他一句“直说无妨”,他这心思在他面前真是嫩得可以。桓止不动声色,倒想看看他要说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话道:“世子直说无妨。”
  宋绯忍着身体的不适调整了下坐姿:“太叔丞相和卫国是世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陛下想必也明白这点。太叔公子会刁难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桓止打断他:“世子的意思是这次刺杀跟寡人的丞相有关?”他摇头否认,“丞相跟卫国有世仇是公开的秘密,世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别人肯定先怀疑丞相,丞相怎么会蠢到去冒这风险。”
  宋绯说:“也许太叔丞相就是利用陛下的这种心理呢?”
  “世子。”桓止毫不犹豫打断她,“我堂堂晋国的丞相怎么会使如此卑劣的招数,弃国家大义于不顾呢?”就算心中有所怀疑,桓止也不会在敌国的世子面前承认,君臣之间有了嫌隙很容易给外人可乘之机。
  宋绯被晋王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承认她就是在挑拨,反正那几个刺客也死了,死无对证。不管晋王信不信,心里肯定会存疑,时日久了,说不定就慢慢生根发芽了。她不能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等着他们父子来找她麻烦,适当的反击是必要的。她心里很得意,可血一直往下流,晋王能不能快点走?
  她忍不住道:“陛下明察秋毫,必能还我一个公道,我在此先谢过,只是身上疼痛难忍,又不好在陛下面前发作……”
  桓止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是要赶他走。事情问得差不多了,他也无意再逗留,起身正欲离开,不经意转首时发现盖在宋绯身上的薄被上有一小块鲜红的血迹。
☆、王室秘辛
  桓止停下来,垂头看着宋绯:“世子的伤这么重么?”
  宋绯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心里顿时一跳,她盖在身上的薄被,其实只是棉质的有个夹层罢了,因为轻薄所以很容易渗透。她不动声色地压住伤口:“大概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扭到了。我找医侍再重新包扎一下就好。”扭头冲韩云起道,“把刚才给我治伤的医侍叫来。”
  韩云起会意,转身出去了。宋绯本以为晋王也会跟着离开,可是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宋绯头皮一麻,晋王该不会要等着她包扎好伤口再走吧?那就麻烦了,因为伤口很长很深,她要包扎势必得露出整只右臂来,而她的胳膊纤细又白皙,一点一点也不像男人的胳膊,很容易令人起疑的。
  她寻思道:“这伤没什么大碍的,陛下先回去吧……”
  晋王没有答话,怔怔地望着宋绯,好像陷进了回忆之中,沉静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光彩。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宋绯试探地又唤了一声。
  索性,晋王没让自己失态太久,他慢悠悠地抬起头来,若无其事道:“那世子好好安歇吧。寡人先走一步。”
  宋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田业和韩云起见到晋王离开,第一时间冲进来,一阵手忙脚乱给宋绯上药包扎伤口,连床褥锦被一并换了。
  宋绯躺在床上,仍是疼得面色发白。她自小虽然不受宠,但也没吃过什么苦,锦衣玉食的。有人嘲讽挖苦她能忍受,唯有这疼痛……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她一点也不想故作坚强,想找个温暖的胸怀靠着。可现今兄长生死未卜,母后又整日以泪洗面,父王仍忙着求神问卦。她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在这危机四伏的晋国唯有靠自己,一步一步,步步为营,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田业和韩云起也不敢离开,就站在外间守着。宋绯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不断地呓语。
  一帘之隔外,田业叹息:“真是难为公主了。”
  韩云起神情复杂地望向帷帐后因疼痛辗转反侧的身影,禁不住自豪道:“她是我们卫国最伟大的女子。”
  田业忍不住垂泪:“也不知世子还活着没有?世子一天找不到,公主一天也不能离开这里。”
  宋绯在别馆一连养了七日,几乎天天卧在床上,已略有起色,这期间,各种珍贵的汤药补品自晋王宫中源源不断地送来。晋王也真是有心了。
  这天,宋绯睁开眼,浓浓夜色里照进一轮幽光。她撩开帐子,白天睡了大半天,她早没了睡意,披衣来到廊下,昨天又下雨了,大雨过后的天空清新如洗,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天上星子寥寥,宋绯沿着墙垣散步,一墙之隔的权贵家又传来婉转动听的歌喉,伴随着丝竹乐舞之声。料想应该又是权贵家打算夜夜笙歌。
  隔三差五就这样扰民,太没有自觉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权贵,宋绯心下好奇,便趁着王宗印送药时,打听了一下。
  晋这几日名贵药材没断过往别馆里送,显然对卫世子很重视,王宗印也不敢怠慢解,客客气气道:“晋国三大家族,卿氏,太叔氏,魏氏,世子想必知道。隔壁的权贵便是这三大家族之一的魏氏。魏氏的祖先是晋国的开国功臣,享誉百年的荣耀家族,现今魏氏的家主娶了陛下的姑姑,更是荣耀起来。”
  “哦,原来是魏家呀。”拜经常来往于花街柳巷所赐,宋绯碰到的男子自是好色的居多,三句话不离美人,其中被提到频率最高的便是魏家的大姑娘,据说是国色倾城,高贵高冷又高傲。晋往初初即位时,魏家家主表示想将女儿送入宫中服侍,其实是想让自家女儿做王后。晋王以为先王服孝三年为由不沾女色拒绝了。高冷又高傲的美人被打脸,被嘲讽了好一阵子。
  “王大人可见过魏家的大姑娘?真的如传闻般国色倾城?”
  王宗印意味深长道:“见过,确实如传闻一般。”
  拒绝这样一位大美人,晋王真的没有问题么?
  宋绯心中一动道:“我去看看。王大人可否给引荐一下?”举凡是这种晋国贵族圈的宴会,宋绯都不想错过,因为贵族们的动向很大一部分代表晋国的动向,从细枝末节中可以得到一些消息。
  王宗印有些为难:“魏氏一族都有些清高,世子去了恐怕不会受待见。”
  宋绯似笑非笑:“似乎我走到哪里都不太受人待见呀。所以无妨。”
  当被魏家的门房拦在门外时,宋绯才晓得王宗印说得清高委实太善良了些,分明就是骄傲的不可一世好么。
  好在有王宗印引见,宋绯才得以进去,正厅里灯火煌煌,舞袖翩翩,气氛刚好,宋绯一进去,气氛顿时变了。
  宋绯自嘲地想想:自己真是有本事啊。
  宴会的主人魏凝之迎了上来,朱紫是贵色,他一身昭显着贵族身份的紫色衣袍。他诧异道:“老夫记得没发邀请帖,世子怎么过来了?”
  宋绯微微一笑说:“怎么会,我住在魏君的隔壁,贵府的婉转歌声以及丝竹声时不时传到骊山别馆,不是在邀请我是什么?”
  魏凝之一愣,哈哈大笑说:“世子倒是机智,来来来,请坐。”
  寻了中间的位置坐下来,宋绯一边把玩酒杯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宴会上总有那么一两个没有把门地喝醉,宋绯隔壁桌的两位年轻公子喝得醉醺醺的,说话都有些大舌头,觥筹交错间,宋绯听到这二位在议论魏家的大姑娘。
  这个跟宋绯没太大关系,宋绯并不是很有意愿听,可既然离这么近,听听也无妨。
  蓝衣的公子说:“大姑娘一心想嫁给陛下,你死了这条心得了。”
  被劝的公子不悦道:“陛下不会纳她入宫,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
  蓝衣公子道:“你怎么这么笃定?这样的一位美人谁都不忍拒绝,陛下也是因为有孝在身才会拒绝的,届时丧期一满,陛下定纳她入宫。”
  被劝的公子也是醉了,说话有些口无遮拦:“你知道什么啊,陛下刚即位时,太叔氏和魏氏都想让自家的女儿当王后,这两家势力已经够大了,陛下自然不愿意,但那时位子没坐稳,不好明着地拒绝,才以守孝的缘由拒绝。”
  宋绯听到这里才觉得自己此次没有白来,三卿坐到这份上,居上位者会忌惮很正常。像太叔衍的祖上在卫国也是权倾朝野,最后想杀了卫侯自己取而代之,结果兵败,三族被灭。
  宋绯蹭了会吃喝,跟魏凝之告了辞,准备回去,青衣婢女挑灯在前头引路,魏家的宅邸真是大,一溜灯火排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身后巍峨的建筑群如笼在薄雾之中,仿若天宫帝阙,比宋绯所见的任何一个贵族的宅邸都要豪华奢侈。
  宋绯故意挑路径偏僻枝繁叶茂的地方走,指不定能碰到几个躲在这里窃窃私语的人,探听点秘辛,眼见大门在望,未能发现什么。
  倒是引路的婢女是个花痴,见宋绯长得俊,一路上不停地找话说,言辞间满满的优越感——做魏家婢女的优越感。
  她说:“世子不知,晋国表面上看起来是三大氏族平起平坐,其实为首的是我们魏氏,太叔氏次之,最后才轮得到卿氏。”
  “哦?”宋绯不动声色,“难道不是太叔丞相官位最大么?”
  婢女掩嘴笑道:“太叔丞相官位是最高的,但毕竟是卫国人。我们魏氏才是晋国开国以来最鼎盛的簪缨世家,贵族血统延续了几百年。连陛下都对我们家主礼遇三分,别看太叔丞相位高权重都没这礼遇。”
  宋绯眼里浮上笑意:“哦,这怎么说?”
  婢女答道:“同样的事,陛下明显偏向我们魏氏,假如朝中大臣犯了错,陛下从不宽怠,可我们魏氏犯了错,陛下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前些日子我们家大公子将中尉的儿子打伤了,中尉一状告到陛下那里,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宋绯想说这不是礼遇,这是纵容。话说晋王这样明目张胆地偏袒魏氏好么,就因为他的姑姑嫁进了魏家?太叔衍好歹贵为丞相,能愿意么,其他朝臣能愿意么?晋王这不是挑起两家的矛盾么……宋绯想了想,也许,就是要挑起矛盾,不怕你一家坐大,就怕你强强联合。
  得知这么多秘辛,真是不虚此行。
  婢女又柔声道:“世子小心,这里的花草有刺。”
  宋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左看看右看看。这时,迎面走来一位青衣婢女,魏家的奴婢衣服清一色都是青色,很好辨识。
  对方见有客人,忙侧了身子让道。
  宋绯本来也没在意,打她身边经过时不经意瞟了一眼,这一瞧,真是分外眼熟。
  是青城别柳遇到的那对主仆。难道她那日碰到的高贵女子就是魏家的大姑娘,依美貌程度猜测,应该就是了。果真如传说中的高冷又高傲。
  那婢女也认出了宋绯,啊了一声,自觉失态,连忙垂下头。
  宋绯停下步子,斜眼瞧她:“真是巧呀。”
  来者是客,小丫头不敢再呛声,应了一声,灰溜溜地跑开了。
  宋绯满载而归。
  ***
  又养了几日伤,这日宋绯起床用了膳食,习惯性地沿着墙垣散会儿步,这骊山别馆里除了王宗印以及一些侍卫奴婢外,没有旁人入住。别人为了避嫌基本上也不好前来此处。倒也清净。
  但是这个别人不包括卿季
  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谦虚温和,温文尔雅,自小所受的教育便是仁义礼智信,别人敬他一尺,他会敬人三丈,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几次写信来问候,每次都是由韩云起偷偷带过来的。
  宋绯觉得他真是正直得可以,她若有心,拿那些两人往来的信件威胁他,他可怎么办呢。
  不过面对这样温润如玉的公子,她是真狠不下心来骗,这样的男子是可以做真正朋友的,奈何他们立场不同,不可能毫无忌惮地结交。
  这日,为了更加落实男性本色,伤势刚痊愈得差不多,她又跑去玉人馆了。
  骊山别馆的侍卫婢女们见状都摇头叹息:卫国的世子实在是不成器。
☆、青城别柳
  第十章
  宋绯到晋国后唯一令她开怀的地方就是她相对自由一些,可以肆无忌惮地穿梭于各种场合。卫国对女子约束比较严格,尤其是贵族女子,不能随便出门,只要出门,必定以轻纱覆面。
  宋绯做公主时,平日所活动的范围基本上就是在卫宫中,眼界大大的受限制,好多东西她只能从书本上了解,来到晋国后,她深深觉得以前的自己就是井底之蛙。
  她每日的生活就是逛逛青楼,偶尔斗鸡赛马,心血来潮去赌场上转一圈,没事参加下宴会什么的,日子过得相当之丰富多彩。
  这日,宋绯闲得无所事事。
  韩云起提议说:“世子不是喜欢弹琴么?我们去赏琴得了。”
  若说宋绯有什么一技之长,那就是抚琴了,但抚琴赏琴算是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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