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千千《好色之徒》
初接到项姐要写套书的计画时,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竟能在这么多作者中脱颖而出。除了兴奋、开心,还有强大的压力和紧张。
能雀屏中选,表示出版社对我文笔的信任,也是一个挑战自我的机会,对我的写作生涯更是一大鼓舞。
在惊喜过后,我自问:我有这个能力吗?因为我的写作方式一向随心所欲,从来不曾被指定题材过。我能写出项姐所要求的吗?我能否接受这样艰巨的挑战?
而且,我很少写古代背景的小说;何况在我身兼数职,时间还这么紧迫的情况下,我真真怀疑自己能否胜任。
审慎思考过后,我鼓起勇气接下写套书的任务,无非是希望看到自己在压力下的作品,能呈现不同的风格;更希望在项姐的指点下,让自己的作品更上一层楼。
放下手边已经完成八章的《激情过后谁爱谁》,全心全力完全套书的写作。
酒色财气,我抢先选了色字。
姐妹们一听我抢着拿下「色」这个题目,都发出惊讶的啧啧声,认为一向只写普通级剧情的我,如何能写出「色」的感觉。
嘿!别怀疑,人总是要长大,也要转性的嘛!在上一本《偷偷摸摸爱着你》的后记中,我就有稍稍透露了我想写情欲一点的故事,所以当看到这四个字时,自是毫不考虑的先抢了「色」字再说。
有了「主调」之后,我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却是大纲。以前我写作的习惯是从来不拟大纲,总是随心所欲的写;可是这次不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我以往写作的模武,我必需在一周内交出符合项姐想望的纲要。
大纲该怎么写?我完全没经验,最后只好按照我在公司里写签呈的模式,外加一点自己的想法来拟大纲。
可惜,第一次的大纲被项姐退回。呜……我天真烂漫的女主角呀,并不太适合这个主题。好!没关系,我再接再厉,再重写一次大纲。
再次思考新的故事内容时,压力之大,让我那夜根本无法安稳的睡,翻来覆去,脑里想的全是零零碎碎的故事片断。
走路时想,坐捷运时想,上班时想(老板,我真的太对不起你了)、吃饭时想,甚至连上厕所都想!苦思的结果,终于让我的第二次大纲顺利过关。(当然这得感谢项姐的指点,若没有项姐,恐怕我还有得磨呢)
努力了两个多月,终于将故事完成。很让我感动的是,从开稿到完稿,项姐都一直称赞我的努力,没让我做任何的修稿动作,这点很让我飘飘然──自己的写作方向得到了认同,真是最大的鼓励了!
直到要写序时,我都还不知道其它三位合作套书的作者是谁。不是不问,而是没有勇气问,怕压力大到影响创作的思绪。可是,都要写序了,不问可不行,我一定得在序里提提合作的伙伴们。
能和林如是、采莳、乐心这三位作者合作真是莫大荣幸,尤其林如是这位前辈,她的作品我几乎本本拜读。我对她在言情界独一无二的风格非常的欣赏;而采莳和乐心也是我追书的作者们之一,我手上现在正有她们的《天生千金命》和《爱情难言其妙》。能与这三位喜欢的作者共同出套书,真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喜悦。
关于这本书,关于书里的好色之徒,我就不在序里说太多了,免得影响读者看书的情绪。
其实书名已经点明了一切:一个总是飘睐着丹凤眼的俊帅男子和一个冷情的花娘之女,会激出什么样爱的火花?
女主角成长在妓院那样不名誉的地方,又是如何打开心房接受原本令她嫌恶作恶的好色之徒?
各位读者,请泡杯好茶,翻开第一页,悠闲的欣赏。
等等!等等再翻开第一页!
嗯……我看我还是先自首好了。我想写的情欲戏,直到故事完成了,才发现好象只沾到边边而已,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知易行难」呀?呵!看来我还不是当熟女的料。
最后,谢谢出版社给我参与写套书的机会,谢谢我的家人、朋友。
期待再相会。
一、春寒料峭 薄雾茫茫
清晨,冷冽的气温,让绣梅不由得打起寒颤。
她一手按在肚腹上,一手拉紧衣领,急忙忙从温暖的卧房中冲了出来。
昨夜,她不该贪嘴的,不该将客人没吃完的汤包吃进肚子里。
明知不该吃,可她就是忍不住那粉蒸汤包的滑嫩滋味。这下可好,一整笼的汤包下肚后,让她打从半夜起肚子就一直咕噜咕噜乱叫。碍于天冷地寒,她只好一直缩在棉被里打滚;好不容易挨到东方大白,若不赶快去茅厕解决,恐怕会毁了她这辈子的声誉。
走过回廊、跑出小桥,来到后院边,目标是前方不远的茅厕。
「啊!」这时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庞然大物。
绣梅本能的往后一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不但被撞倒在地,整条右腿还被这个飞落下来的不明东西给压住。
幸好她的反应还算灵敏,否则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冲力一撞,小命可能早休矣,不过她的腿呀……
听到绣梅的惊呼声,让原本尚在屋内更衣的花飘紫,顾不得保暖的棉袄未穿,便急急的以小碎步跑出居住的紫轩。
绣梅在看清楚压倒她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后,原本憋紧的气,稍稍放松了些。男人,她可见多了,然这又是哪家哪户的大爷?莫非是弄春院里走错路的寻芳客?
「喂!」她推了推男子的背。
男子不动如山的趴在泥地上,连带绣梅那条无辜的腿依旧被压在男子身体底下。
「喂!」绣梅本想使劲推开男子,却因为肚子闹得难过,不得不急忙憋住气息。「你快起来啦!你死了是不是?!」
急忙赶来的花飘紫见状,柳眉微蹙。「我来!」
「小姐!」绣梅皱扭了小脸,因为腿上传来的痛意,更因为肚子里的肠胃正在作怪。
男女授受不亲,花飘紫不愿和陌生男子有任何的接触,于是抬起脚尖,用着绣花鞋头踢着男子的手臂。
「起来!这里不是弄春院。」要不是张迟五更一过便出门办事,哪还需要她亲自来处理这种事。
男子粗壮的手臂抬了抬,然后用尽单手的力量将自己像翻鱼般的翻过。
「啊!」绣梅又惊恐的叫出声。
这男子的肚腹上正流着鲜血,虽然男子用右手掌按压着伤处,可是血流已经渗透了五指指缝。
「绣梅,先把妳的腿挪开。」花飘紫看了陌生男子一眼,然后快速撇开视线。
「这个人,一定又是为了哪个花旦在争风吃醋,怎么打架打到我们紫轩上头来了?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绣梅气恼着,一只手仍紧按着肚子。
花飘紫伸手扶起绣梅。「有没有怎么样?受伤了吗?」她的嗓音清脆明亮,不因为这种状况而有任何急躁。
绣梅脸色惨白,冷汗从额上泌了出来。「小姐,先别管我的腿,我得去茅厕了,不然可就来不及了!」这下她跑也跑不动了,只能一拐一拐的往茅厕方向走去。这个混帐东西,要是她真的拉在裤子里,她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气!
花飘紫看着绣梅又是抚肚又是拐脚,唇瓣逸出了笑意。这个跟了她好几年的丫鬟,比姊妹还亲;而这男子竟敢这样欺负绣梅,等下可能会被绣梅骂到体无完肤。
她蹲下身子,掠过男子俊杰的容貌,专注着男子腰际的伤口。
血虽浸湿了衣襬,不过血流似乎已止住,看来应已无大碍。
男子眨动眼睫,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追!快追!」后院边的围墙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正由东方的大路上朝这方向急奔而来。
这男子有双清冽无畏的眼神。花飘紫陷入沉思:该不该救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
男子显然也听到了墙外边的追赶声,看她似乎在犹豫,急着开口:「姑娘!救我,求求妳。」
男子虽是在求人,却是一派沉稳。
见男子胸口起伏、气息凌乱,她的心软了下来。
伸出粉臂,碍于他是男子,硬生生停在他臂膀前三寸。「公子,你起得了身吗?」之所以喊他公子,乃是看他一身儒衫装扮。虽是斜领大袖的简单样式,但绸绢布料上却绣着牡丹花图。若她没猜错,他定是个有钱的贵公子。
男子苦着脸。虽然追兵在后,他还是毫无惧意。「恐怕不行。」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挣扎的动了动,试图以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我去喊人,你等等。」她站起身的同时,手腕却被男子情急的左手给扣住。
她不慌不乱,没有惊呼,只有嫌恶。
男子带着歉意。「姑娘,来不及了。」
「公子,请放手。」她压低音量,因为追兵只有一墙之隔。
男子依言放手。谁让他的生死操在这个姑娘手上。「姑娘,求妳救我一命。」他气若游丝,声音淡得只有她听得见。
「公子,我扶不动你,只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还是得靠自己。」救人,这是在救人,她说服着自己。不甘愿下,她才伸出手扶住男子的手臂。
「谢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来日定报。」
「不用了。」最好离她愈远愈好。
她使尽力气的拉他,他则藉力使力的站了起来。
不想再与他交谈,她忍着与男子肢体碰触所带来的恶心感。
该将他带去哪儿呢?
紫轩?不行。那是在这骯脏之地里唯一的清净,她不能让任何男子来破坏。
弄春院?也不行。大清早的,她不想遇见任何一个刚从温柔乡里苏醒的寻芳客。
转念间,她想到了万全叔。
张万全及儿子张迟是弄春院里的护卫,张家父子不但武艺好,更懂得跌打外伤的药理,将他交给万全叔是最恰当不过了。
于是,花飘紫搀扶着从天而降的男子慢慢的往与紫轩一池之隔的房舍走去。
男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慢慢的将半边的身体净往她身上靠;她拧眉,脚一踉跄,手劲一松,男子没预警的跌落地上。
男子痛呼出声,这一跌,再度扯痛伤口。
花飘紫不理会男子的狼狈,径自往前走去。
「姑娘,妳等等呀,妳不可以丢下在下不管!」这姑娘看似温婉柔媚,实则淡漠得近乎冷情,连他这张向来讨女人欢心的俊脸也不管用,看来他是在自讨苦吃了。
当作没听见男子的哀求,花飘紫快步走到荷花池边的一处屋舍前。
「万全叔。」她朝屋内喊着。
张万全高壮的身躯从屋内快速冲到屋外。「小姐,一大早的什么事?」
花飘紫浅笑,比比不远处坐在地上的男子。「万全叔,他受伤了,得麻烦你看看。」
张万全顺着花飘紫的手势看过去。「弄春院里的男人?」
「不知道。是绣梅发现他的,他还把绣梅的腿给压伤了,我得去看看绣梅,他就交给你了。」花飘紫在张万全面前完全像个小女儿,不但没了冷淡,还多了娇媚。
「好、好,让我来问问这小子。」张万全大步大步往男子走去。哼!若敢到弄春院里闹事,他就将这小子丢出去喂野狗!
花飘紫连头也没回的往前走,沿着池边拐一个弯回到紫轩旁的后院。
紫轩立于荷花池之上,通往紫轩之路只有一座小桥,为的是将弄春院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以翠绿的池水隔绝开来。池塘虽不大,但在丫鬟的守护下,寻芳客若想擅闯,除非有上乘轻功,否则飞天不成,就只好落入池底与白鹅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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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院」的烫金匾额高高挂在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
熙来攘往的午后,朱红大门旁,两位龟奴立于门边,恭迎来到弄春院的贵客们。
弄春院并不是一般的妓院。在这长安城里,它的名声在达官富豪之间可是透天的响彻。
不需要拉客,不需要任何吆喝,自然门庭若市。
想吃丰盛菜肴的、想看杂耍表演的、想听花魁唱曲的、想看花旦跳舞的,应有尽有。
想洽谈生意的、想祝寿摆宴的、想住宿休息的、想拉拢政商关系的,也包君满意。
因为这里的姑娘们除了色艺双全外,招待客人的手腕更是令男人们乐不思蜀。
陈金、陈土这对兄弟档的龟奴,此时眼睛突然一亮,连袂走上前。
「林老爷,您来了!」陈金热切招呼。
「林老爷,您好久没来,里头的姑娘个个想您都想疯了!」陈土训练有素的恭维着。
「我不是前天才来吗?这叫好久?」林老爷笑瞇了眼,老态的身体动了动。他身边跟了两个护卫,以彰显他的非凡气派。
「丁爷、曾爷。」陈金弯腰向左右护卫点头致意。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姑娘们已经三年没见到林老爷了,您说这不久吗!?」陈土在前头开路。
「哈哈哈!」林老爷笑得眉眼嘴鼻全皱成了一团。「我也想赶快来看看姑娘们,不然老是吃不好睡不着。」
「小翠!林老爷来了,快备好酒好菜!」陈土往厅里吆喝。
「林老爷,今天是直接上楼?还是先在楼下大厅看姑娘表演?」陈金恭敬的问。
「待会是哪个姑娘表演?」林老爷来这里也不全是为了寻花问柳,毕竟岁数有了。只是,这里向来是有钱人来的地方,若他不来,好象就没了身分似。
陈金双臂垂下,恭敬回道:「待会是由芷菱姑娘和玉恩姑娘表演打花棍。」
「打花棍呀,那我得留下来瞧瞧,给她们捧捧场子。等看完表演,其它的再说。」林老爷在大厅左侧坐下,因为正中央的位置已经有人了。
「林老爷,芷菱姑娘和玉恩姑娘若是知道您来看她们表演,一定会很开心的。」陈上微笑弯腰。
此时丫鬟小翠端来了小菜、甜点和好酒,几乎摆满了一整桌。
陈金拿起酒壶为林老爷斟满了一杯酒后,才问:「林老爷,不知您今天要叫哪个花旦陪您看戏聊天喝酒?」
林老爷先干了杯里的酒,说:「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姑娘?」
陈金回答:「林老爷,那小的就帮您介绍云兰姑娘和冉香姑娘,她们才刚来弄春院一个月而已。」
「好好好!」林老爷连连说好,馋涎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小的去去就来,先让小翠替您斟酒。」陈金先行告退,快步飞奔上楼,准备传唤姑娘。
连丫鬟小翠都生得这般标致了,更何况是院里的花旦们,只能说个个美若天仙;若要再论首席花魁沉霜霜,那就更是倾城倾国,风华绝代了。
大厅上正由芷菱和玉恩表演「打花棍」。
芷菱和玉恩手中各拿着一支竹棍,竹棍的两头分别挖有小洞,各串上一叠铜钱,有时她们各自上下左右敲打,或四肢或肩或背;有时两人拿着竹棍对击,棍与棍间发出低沉的声响,铜钱则撞击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柔雅的身段、优美的舞姿,两个花旦表演的「打花棍」赢得在场客人不时的掌声及叫好声。
此时大厅坐了八成满,约有七、八桌的客人,每桌都有二至三位花旦陪酒、嬉闹、看表演。
午后的光景,来弄春院的客人大都是来看表演的,因为尚未入夜。任何男欢女爱的事,总要在夜的遮掩下才好进行。偷欢的刺激、黑夜的诡谲,才能引起老爷公子们召妓的欢愉。更何况光天化日下做这档子事,若传了出去,总是对名声不太好。
大厅里正在热闹表演着,厨房的后头,张迟正搀扶着一位气血苍白的男子从后门走进。
厨房里几个厨子正忙得不可开交,洗菜、切肉、烧水、起油锅、滚包子皮、清理锅碗瓢盆……把整个厨房弄得咚咚作响。
四个炉灶的火都烧得正旺,为的是迎接夜的来临。
张迟站在门边找着可以使唤的小厮,忙得正热的大厨见状,丢下锅铲,走到厨房口。
「杨叔。」张迟黝黑的脸上有着比日头还烈的笑容。
「这公子是谁?生病了吗?」杨大厨打量被张迟架着的男子。
男子微弯着腰,一手抚在腰际上,一手攀在张迟厚实的肩膀上,垂低的眼睫缓缓抬了起来,唇角微启,想说话,却被张迟给打断。
「杨叔,我也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小姐和绣梅一早发现他的,他这里受了刀伤。」张迟比了比男子的肚子。「我正要把他带到楼上的房间去休养,顺道来请杨叔让人准备些米粥鱼汤的。」
「好好,你快去吧!」杨叔见怪不怪。在弄春院里是不准打架闹事的,若有人胆敢滋事,铁定被张家父子给丢出院外去;可是若在弄春院外,那就说不得准了,为了争姑娘而打架流血的事时有所闻。这个公子,八成也是与人为了哪个花旦在争风吃醋才受伤。
「谢谢杨叔。」张迟继续扛着男子往里头走,然后由后头的楼梯爬上了二楼,来到最底边的房间。
本来就气虚的男人此刻更显气弱。他何曾受过这般的折腾啊?!
一早便被一个冷情姑娘弃之不顾,再来则被一个大叔给拖进屋内,问了他几句话,看了看他的伤口,之后便不由分说灌他吃下药丸。本以为是刀伤药,药一入口,他心里喊糟,却无法将药丸吐出,只能将安眠的药吞下。等他昏昏沉沉醒来后,床边换成了大叔的儿子,而他的伤口也已上了药,并且用布条紧紧缠绕在腰际上。
这个唤作张迟的男人跟他老爹真是一个样子!见他醒转,架起他就走,说是要帮他换个地方,好让他安静休养,结果竟把他架来厨房。
难道不能先将他安顿好,再来厨房张罗吃食?非得架着他这个伤重之人到处乱走吗?
虽然他称不上人中之龙,可也算得上俊杰非凡,哪曾被这样忽视过。看来他得好好计量计量,以重振往日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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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里的老鸨,大家都喊我一声花娘。」
花娘不像老鸨,倒像是气质出众的贵夫人。她没有金银珠宝满身戴,简单的同心髻上,只有根翠绿珍珠的簪子。
她在离床铺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身边跟着贴身丫鬟巧敏。
原先躺在床上的男子立刻爬了起来。「花娘,您好。」
「别起来,小心扯动伤口。」花娘伸出手阻止,一双阅人无数的锐眼上下打量着男子。
「不碍事,都已经躺了三天,再躺下去的话,我的骨头会散掉。」男子唇上媚笑含春,慢慢的坐正身体。
如果她再年轻个二十岁,铁定会连魂都被这个潇洒飘逸的男子给勾了去,尤其是那抹笑,实在太引人遐思。
「公子,请问怎么称呼?又是打哪儿来?」
总算有人对他有兴趣了,他原本以为凭自己这张好看的脸皮,在弄春院应该会很吃香的,没想到却被人给晾在一边。
这三天来,除了张迟按时送三餐并替他换药之外,就是那个被他压伤腿的绣梅,气呼呼的来找他算帐,其余的,他什么人也没见到。不过,他还是从可爱的绣梅口中探知了不少事情──像是关于弄春院啦,还有那位冷如寒梅的花飘紫。
「花娘,在下姓萧,单名左字,打从万县来。」
「萧公子,伤口好多了吗?」花娘才三十六岁,正值女人风韵正盛的年华,而那一身雪白的肌肤,由于保养得宜,一点也不输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张兄弟细心的照料下,已经恢复八成了。」说着,为表示自己的伤已无碍,他从床上站了起来,移到与花娘相邻的位子坐下。
「萧公子气色红润,看来是真的无大碍了。不知萧公子为何会在弄春院外受了伤?」
萧左叹了气,显得无辜又善良。「本想趁着天蒙蒙亮,逛逛名闻遐迩的朱雀大街,没想到大清早的就遇抢,幸好在下还有一招半式的三脚猫功夫可以应付,没想到歹徒抢不成竟起了杀意,寡不敌众下,我挨了一刀,只好拚命的逃,刚巧不巧的翻过了弄春院的墙,才会不小心把绣梅给压伤,幸得令嫒伸出援手,在下才逃过一劫。」
「一大清早的就不平静,待会我让管家去报个官,也好替公子讨回公道。」花娘手比莲花指,姿态优美撩人的掀起碗盖,闻着淡淡茶香,然后啜了一口清茶。
待会她得找根针把绣梅的大嘴巴缝起来!老是这么鲁莽嘴快,都还没探清对方的底细,倒把自家的事全给人探了去。这也难怪啦,绣梅的年纪还小,怎抵挡得住萧左那对桃花眼。
「花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其实并没什么损失,只是,报官就得接受盘问,我不想再生事,我看报官的事就算了,免得再替弄春院找来麻烦。」
「不麻烦。公子住在弄春院里,就是花娘的贵客,理当为公子讨个公道。」
「只是仍会打扰到弄春院。花娘与花小姐的大恩大德,在下定会重重酬谢。」
「我做的是饮酒作乐的生意,若公子喜欢,欢迎公子长住下来。」花娘没有多问萧左的来历,反正日子久了,总会在这薄纱帐里套出真相来,除非他来去匆匆。而那也就没什么好追问的了。
「那在下就先谢过花娘。」萧左从腰际的暗袋里取出一张银票,递到花娘面前。
花娘也是聪明人,接过银票一瞧,银票是盛德堂开出的铁票,票面一百两银子。她柳眉挑了挑。原来还是个贵公子,出手这么大方!
「萧公子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会吩咐下去,好好招待萧公子,若公子欠什么缺什么,请尽管交代。」花娘将银票对折再折后收进掌心里。
「我缺姑娘。」萧左凤眼微瞇,眼波勾弄着风情。
「这好办!弄春院里什么没有,就姑娘最多。」花娘微侧过身对着巧敏交代:「让徐总管帮我喊四大花旦过来。」
「是。」巧敏微福了身,才走出房间。
「四大花旦?」萧左兴致勃勃的。
「就是春艳、夏荷、秋水、冬雪,她们是弄春院里的招牌花旦,待会萧公子见了她们四个,就知道这头衔她们当之无愧。」
差别待遇这么大!萧左当然明白这是银子万能,虽然花娘从头至尾亲切和蔼,但这会热络的表情完全是生意人的嘴脸。
「哦?在下已等不及要见见美若天仙的姑娘们了!」他眼底完全不隐藏赤裸裸的色意。
「萧公子别在下长在下短的,既然是弄春院的贵客,没道理让公子矮了身分,若公子再这么自谦,就是花娘我招待不周了。」
他斯文浅笑,丹凤眼荡起湖波涟漪。「既然花娘都这么说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还特地加强了「在下」两字。
花娘手持巾子,掩嘴轻笑。这个萧左文质彬彬、风流倜傥,最重要的还是个调情好手,连她这个老鸨都被他逗得心花怒放了,她那些花旦们想来更难逃被他收拾的命运,她得小心留意了。
「萧公子,可别把我底下的姑娘们勾去了心魂,让她们无心做生意,那我这弄春院可要关门养蚊子了。」
「花娘,那妳就得先为我上一桌好酒好菜,我已经吃素三天了,若是再继续饿下去,我可是会先拿姑娘们来填饱肚子的。」
花娘又呵呵笑起。「那是花娘的错,花娘立刻交代大厨为萧公子准备上好的酒菜,这一桌算花娘为萧公子赔罪,花娘请客。」
「那怎么敢当!理当是我要酬谢花小姐的救命之恩。」
「你要是敢不接受,花娘可是会生气的。」
「花娘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他抱拳,拱手为礼。
花娘眼神飘晃了四周一圈后继续说:「这间房间太寒酸了,待会我让徐总管帮萧公子另外换一间上房。」
弄春院正门面对的是朱雀大街,后门对着的则是紫轩,虽然中间隔着粼粼池水和一方庭园,但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毕竟这里只是勾栏院,并没有大户人家占地广阔的假山流泉。
而这间房间是弄春院二楼中,最后一排房间中最角落的位置,打开窗子正好可以窥见紫轩的一切。
因此这几间房间一向不给来客住,是花魁及花旦们的住所。一来怕来客觉得没私密性,毕竟很多事是在见不得光的情形下进行的;二来更怕花飘紫在无意间瞧见弄春院里窗帐下的男女淫欲。
这次张迟为了让萧左养伤,才会让萧左住进弄春院里最清幽之地。
「不用了、不用了!」萧左连忙摇手。「我很喜欢这间房间,住得也很习惯,不必麻烦花娘了。」
「上房宽阔舒适又比较隐密,萧公子真的不考虑吗?我不会多收你银两的。」花娘继续游说。
「我喜欢有窗户的房间,可以看日出观日落,可以赏细雨闻风声。」
「原来萧公子还是个骚人墨客,好有雅兴。」贵客都这么说了,花娘也不好坚持。只是,该怎么对女儿交代?
房门外徐总管领来了四大花旦。春艳、夏荷、秋水、冬雪,果然艳光四射、娇娆动人。
花娘停止了和萧左的闲谈,将四大花旦介绍给萧左后,便带着总管和巧敏退下,让一室充满春色般的旖旎。
只见萧左噙着笑意,左拥右抱的将四大花旦揽入怀中。
二、衣香鬓影 掩映霏霏
春艳娇俏的夹了一块蜜糕放入萧左嘴里;秋水粉拳轻轻为萧左搥背;夏荷风情万千的坐在萧左腿上;冬雪菱角似的小嘴正吻上萧左的脸颊。
萧左低垂着眼睫,嘴里享受着美人送上的蜜糕,一手环在夏荷腰上,一手摸着冬雪粉嫩的小手,看着酥胸微露的花旦们,他的眼神闪动粉粉亮光。
莺莺燕燕呵呵笑个不停。自从两天前在花娘引介下成了萧左的座上客后,她们就天天在午后来到萧左房内。
此时房门突然被打开。花飘紫万万没想到,这样活色生香的纵情画面会让她给撞见。
虽然她是在弄春院里长大的,但在花娘极度的保护和谆谆告诫下,让她极少踏入弄春院一步,有时意外看见寻芳客对着姑娘露出色迷迷的垂涎样,她非但不会脸红,反而是胃里有种抽搐的痉挛。
她蛾眉紧蹙,不发一语,忍住恶心的感觉。
萧左面不改色,不因她突然的闯入而改变他和花旦们的亲密。
「紫小姐!」倒是四大花旦纷纷从萧左身上跳开,脸上都有种不自在的难堪。
弄春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花飘紫对男人的厌恶,除了院里的护卫、厨子、管家外,她一概冷淡应对,甚至从不在日落之后踏入弄春院。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花飘紫放下握在手中的药瓶。「张迟要我拿药过来。」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烦躁。
「紫小姐!」萧左喊住正要走出房门的她。
她没有回头。
萧左来到她背后,仅差一步便要贴上她的背。
「正想过去紫轩向妳道谢,没想到还要麻烦妳亲自帮我送药过来。」柔情似水的声音在她耳畔拂弄。
她浑身一僵!从没有男人敢这么贴近她说话,连张迟也不曾有过。她向前迈开一步,拉长了背后的距离。
搭救他之初,觉得他是个内敛沉稳之人,没想到他竟是个浪荡的纨袴子弟!
「不用了。换成弄春院里的任何人也会救你的。」不想再与他有任何交谈,花飘紫不理会背后的喊叫,快速离开了这个充满色欲的房间。
萧左看着她走到长廊底,然后消失在转角处。
她不是花娘的女儿吗?怎么会连一点对付男人的手腕都没学到?
而且她非但没被他吸引,清秀的容颜上反而明白显现对他的嫌恶。这,倒引起了他无比的好奇了。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他这才转身坐回原来的位子。
「继续。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邪气的凤眼缓缓地凝视每一张温柔可人的娇颜。
四大花旦立刻施展勾引的本领,再次攀上萧左的身体。
「紫小姐就是这个样子,她没有恶意,萧公子可别生气。」夏荷为花飘紫解释着。
「我怎么会生气。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刚刚还特地送药来给我,我怎么可能会生她的气。」他低哑浅笑。
「紫小姐一向都住在紫轩里,今天难得会过来这里,还替萧公子送药来,看来紫小姐还是很关心萧公子的。」冬雪的小手还是任由萧左摸着。
「那真是我的荣幸。改天我一定要亲上紫轩向她道谢。」
「萧公子,紫小姐不让男人踏进紫轩周围一步的。」春艳继续服侍萧左用餐。
「是吗?那我更加要试试了。」他玩世不恭的挑动眉眼。
四个花旦面面相觑,很有默契的决定要改变话题。
「萧公子,今晚你想要留谁下来陪你?」秋水撒娇的用双臂圈住了他粗壮的腰身。
「老实说,妳们每一个我都很想。」萧左反手捏了秋水的臀部一把,引得秋水嗯啊声连连。
「你好坏哦!」秋水不依的拳头轻搥他胸口。
「唉,可惜想归想,妳们没一个能留下来。」他一张好看的俊脸,有种吃不到的无奈。
「怎么了?」四人齐声问。
「我肚子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使不得力,万一用力,怕伤口又裂了,那就白费张兄弟的心思了。」他说得极是扼腕。
四大花旦听了,不知是可惜还是庆幸,似笑非笑的,个个表情丰富。
「那等你伤好了,我们姐妹再好好服侍萧公子。」夏荷又坐回他的大腿上,手掌心轻轻盖上他的伤处。
「我期待着那天早日到来。」他笑得很轻浮,拿起桌上的酒,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烟花酒肆里,他没有显现财大气粗的下流样,更没有粗暴的举动,加上他文质彬彬的谈吐,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而且出手又大方,不但先给了花娘百两银子,还另外给花旦们赏银,甚至连倒酒端菜的丫鬟小厮们统统都会打赏。
他既温柔又能挑逗花旦们,花旦们一颗一颗的芳心,渐渐被他给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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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飘紫站在紫轩前的水池旁,看着池塘里的白鹅戏水。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对对白鹅身上,不想因一个陌生男人而坏了心情。
以为大白天的,不会遇到不想见到的事。哼!淫荡的男人,早知道就不该救他!
张迟当时是怎么说的?她怎么会被他说服给那个放浪的男人送药去?
「花娘交代我出去办一些事,这瓶药妳就帮我拿去给萧公子。」
她犹豫着,根本不想进弄春院一步。「我让绣梅送去。」
「千万不可。他害绣梅的腿到现在还一拐一拐的,我怕绣梅的火爆性子,去了又跟萧公子吵起来,那可不好。」
「那就让万全叔帮你送去。」
「妳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爹,他这个时候一定在弄春院前后巡逻,我哪敢去打扰他。」
「那你随便找个人送去不就行了。」她不依,找着理由。
「不能随便。大白天的,不会有事,妳就帮我走这一趟。」药瓶塞进她手里,不容她拒绝,他一路笑着跑开。
从懂事以来她就认识张迟了,她根本无法拒绝他要求的任何事。一想到张迟,她清丽的脸庞漾起羞赧的浅笑。
二十年前,张万全就已是勾栏院的护卫,他早年丧妻,一个粗汉带着幼娃过活,可说是备极辛苦。
花飘紫没有兄弟姊妹,更没有同年龄的玩伴,身处在弄春院这种不名誉的地方,邻居街坊视她如毒药,根本没有正常人家的娃儿敢靠近她一步。
张迟活泼开朗,只比她大三岁;小时候娘亲不准她踏进弄春院,她只得时时跟着张迟玩,她几乎是黏着张迟长大的。
想到小时候,花飘紫又笑了。在这乍暖还寒时节,日头只剩下微弱的余温,晚霞映照,映出她颊畔一圈嫣红。
当张迟跟着张大叔学功夫时,会拉着小小的花飘紫一起蹲马步,只是舍不得她半蹲吃苦,便让她坐在自己半蹲的大腿上,根本是把他自己当成椅子般。
当有客人不小心看见这么小巧可爱的女娃时,通常会忍不住伸出色色的手掌,想偷捏她粉粉嫩嫩的脸颊,但下场就是被一个小男孩给撞开。
当她饿了,他会去厨房弄来她最爱吃的珍珠丸子;当她累了,他会抱着她一起在大床上睡。
他带着她爬树、捉青蛙、捕蝴蝶、学字读书,直到她八岁那年……
一声叫喊,将她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小姐,妳在想什么?看妳发呆好久。」
想念的人来了,就在眼前,花飘紫脸上的冷情淡薄瞬间不见;她的巧笑倩兮中,有股姑娘家的羞怯。
「你回来了呀!那我娘交代的事情办妥了吗?」她从小就不让张迟喊她小姐;小的时候还好,他还会紫儿紫儿的叫,可是长大后就不同了,他说礼不能废,他得要遵守上下的规范。
她知道那是分别八年所带来的隔阂和陌生,她无法勉强他。
「小事一桩。若没办好,花娘会宰了我这颗小脑袋的。」张迟夸张的以手刀比在脖子上。
张迟很爱笑,他的笑容常常令她的心情也跟着飞扬。
「结果呢?」她站近张迟,压低音量问。
「萧左从悦来客栈出来后,就被几个眼生的人给盯上。据卖粥的说,他在出事的前天傍晚,在一处卖古玩艺品的地方花了不少银子,可能是身上的银子露白了,才会引来宵小的觊觎。」
张迟为人海派热情,又是弄春院里的护卫,和那些市井小民、商铺店家都有极好的交情。因为弄春院里需要大量的民生用品,无论是姑娘们的胭脂水粉、布匹衣衫,还是柴米油盐、五谷杂粮,这些贩夫走卒们无不争着拉拢他,也因此,他总能轻易打听到任何在长安城里的小道消息。
「哦?那他怎么会被杀的?」她敛容专注。
「那群贼人可能看他落单,又一副贵公子模样,于是便下手行抢,没料到萧左还有三两下拳脚功夫,贼人抢不成,只好动刀子。」
「大街上,没人出手救他吗?」她再问。
「一大清早的,贼人少说也有四、五个,街上都是些老弱妇孺,谁敢拿自己的生命去救人?」两天前,花娘探了萧左的口风之后,就让他出门去查探事情的来龙去脉。
「悦来客栈那边怎么说?」
「柜台李掌柜说,萧左是在出事前的五天住进去的,只有一个随从,名唤巴子,说是来做生意的。有时早早出门,入夜才回客栈休息,有时会邀来几位官公子在客栈里吃饭谈事情。」
「那巴子呢?怎么不见他上门来寻萧左?」
「萧左让我差人去通知巴子,让巴子回家报平安了。」
「你认为萧左这个人会有问题吗?」她把前后事情兜拢想着。
「江湖上未曾听过萧左这个名号,我们也还弄不清他的来历,说不出个准儿。不过,他看起来应该不会是故意来找我们麻烦的。」
「是吗?」她心头怎么有隐隐的不对劲?
「别想这么多了,待会霜霜要表演『鼓舞』,我得赶到前厅去看着。」一提到沉霜霜,他立即双眼发亮、满脸光采。
花飘紫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妳别老是闷着,有时也要到处走走,别每次看到男人就恶心想吐,那以后妳要怎么成亲呢?」和她虽名为主仆,但实际上他一向把她当妹子看待。
「我看到你又不会恶心想吐的。」话一溜出口,她俏脸乍红成一片,惊讶自己怎会说出这样暧昧的话。心里希望张迟不要猜疑太多。
张迟不以为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有的只是手足之爱,他心胸坦荡荡。「看到我不会想吐又没用,我是为妳的幸福着想。」
会强迫她去弄春院走一趟,为的就是要让她早日习惯那所谓的风流韵事。
花娘不但把她保护得太好,更灌输了一些颠倒是非的观念在她脑袋里──什么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色胚,要她最好不要喜欢上任何男人。
张迟实在看不过去了。姑娘家是要端庄贤淑、遵守三从四德没错,但可不是要当尼姑,为何要她清心寡欲?再这样下去,紫儿绝对会孤单一辈子的。
花飘紫无语。在这弄春院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看着唯一可以给她幸福的人的身影正往弄春院走去,她只能颓然坐在水池边的大石上。
弄春院二楼角落边的窗台前,一抹伟岸的身影正噙着兴味的笑。
看着花飘紫和张迟在池畔亲密的模样,萧左的火气隐隐从心底升起。
她不算美,尤其和花旦们一比,更是相形失色,但她就是有股吸引人注意的特质。
清丽聪慧,冷清孤傲。
虽然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不过从花飘紫时而娇羞时而凝神时而浅笑的爱慕表情,便可知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而这深深刺伤他男人的自尊。
紫轩不是不让男人踏进一步吗?为何张迟那小子可以例外?
他嗤笑:难道他真的不如张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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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轩是晶莹玲珑的娟秀;弄春院则是富丽堂皇的雄伟。
入夜之后的紫轩显得一片寂静,相对于弄春院的奢侈淫靡,这里只存在着朴素与简单。
花飘紫坐在厅上,手捧诗卷,细细品味「念奴娇」的意境。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她不自觉的喃念。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凝神细听。脚步声重而沉,不是绣梅的,也不是张迟的,更不是她听惯了的任何声音。
丢下诗卷,她在来人还没上桥前就已经快步跑出前厅,走出回廊,在桥头与正要过桥的萧左对上。
萧左一身儒衫,风采翩翩的立在桥的另一端。
要说她耳力好还是眼力好?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他的好奇心被悬得高高的,眼神不觉透露出赞赏。
「你走错路了。」她与他分别站在桥的两头。
「在下专程来访。」
他欲跨近一步,她却出声阻止。「这里不是寻芳客该来的地方。张迟呢?」她远眺弄春院,希望张迟或绣梅能及时出现。
他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因为看到了她眼底的嫌恶。
「张迟正在大厅上看沉霜霜的『鼓舞』。」他轻佻的桃花眼对着她上下瞟动。
那种眼神,分明是把她当成花旦!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看尽那异样眼光,因此情绪上已能做到不为所动,尤其在面对寻芳客的恶言挑衅时,她更能视若无睹。
「那你也该去看看花魁娘子精采万分的演出。」她一头乌黑发丝只用粉红缎带系住,简单的样式,衬出她无畏的态度。
如果她像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大小姐,一见到男人就畏畏缩缩,那他对她可就不会有兴致了;如果她像是弄春院里那些秀色可餐、风情万种的花旦,他也就不会想来拨弄她的情绪。
「我只想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她那股不屑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兴致。
「救你命的是万全叔和张迟。」她的视线越过他,梭巡着池塘四周。
眼前的男子可算是俊美,然而,再俊美的男子都无法入她的眼。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萧左轻启唇瓣淡笑,大脚往前跨一步。「绣梅出门帮我买东西了。」
连绣梅他都使唤得动,看来她不能小觑他。
「如果你敢再往前一步,我马上让人把你轰出弄春院。」她低垂眼睫,不愿与他的眼神交会。
对她话里的警告他不当一回事,仍是嘻皮笑脸。
「若得罪了弄春院里的贵客,妳要怎么向花娘交代?」
她不语。摆明了不想和他起口舌之争。
「好吧,不让我前进,那只好请紫小姐过桥来相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张迟就可以在这荷花池畔与小姐谈心,怎么我就不行?」他眼神轻佻,有意激怒她。
高挂的满月,照出她微愠的脸色,想到他和四大花旦之间的亲热,她忍住胃里的翻搅,转身欲进紫轩。
谅他不敢明目张胆的造次。
可惜她料错了。就在她要进入紫轩之前,萧左快速的走过桥,并以单手扣住她的手腕。
以她的个性,他猜她不会大声嚷嚷,否则不就让全弄春院的人看了笑话?而看来他是赌赢了。
「放手。」她转动手腕,依旧冷静。
「那妳可不准走,否则我就进紫轩去。」桃花眼在她僵硬的脸上飘睐。
「你敢……」空着的左手赶紧摀在嘴上。
她不想想起,偏偏看到了他,就让她想起那一切的骯脏及龌龊。
「怎么了?」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别碰我!」她的话从指缝中咬牙迸出。
放开她柔似无骨的手腕。「紫小姐?」
她踉跄倒退两步,清澄无波的大眼里浮上一层紊乱的恨意。
接着,她转身跑进紫轩里,大门碰的一声当着他的面关上;然后,他听到门闩落下的声音。
「这……」他看看自己的手掌。「难道她连碰都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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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左成了弄春院里的上上宾。尽管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九成,但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天天在弄春院里吃喝玩乐。
「陈金,待会大厅上谁要表演?」他拦下陈金。
陈金心口一颤,赶忙避开萧左的桃花眼,吞了口气,才道:「待会是由花魁娘子沈霜霜表演唱小曲。」
「真可惜!上回霜霜姑娘表演『鼓舞』时,我正巧有事没看到。」萧左话里净是惋惜。在陈金的带领下,他在正中央视野最好的位子上坐下。
陈金知道萧左平易近人,不会对他们摆贵公子架子,而且对他们这群小厮、龟奴、丫鬟都很好,三不五时还会打赏,大家也就乐得跟他碎舌闲聊。
「那我去告诉徐总管一声,让霜霜姑娘在唱完小曲后,再来表演一段『鼓舞』。」
「太好了!陈金,谢谢你呀。」萧左客气又有礼。
「萧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小的该做的事,况且您对我们大家都这么好。」
丫鬟小翠陆续摆满美酒佳肴。
萧左交代着:「让芷菱和玉恩过来陪我喝酒聊天吧。」
陈金领命离去,暂时留下小翠招呼他。
「小翠,妳来弄春院多久了?」他喝着小翠为他斟满的酒。
「两年了。」小翠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
「在这里做事辛不辛苦?」
「不辛苦,大家都对小翠很好。」小翠绑着两根麻花辫,一派的认命天真。
「不怕和花旦姐姐们一样,将来要接客?」他问得真诚,并没有任何嘲谑或猥亵。
「不怕!花娘不会强迫我们的。要去接客的花旦姐姐都是出于自愿的,像花魁姐姐,就是卖艺不卖身。」
他微笑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在这种世风下,很多女子爱慕虚荣、奢华过日,甘愿出卖肉体来换取金银财宝。不过,花娘不会逼良为娼,这点倒是让他另眼相看,心生佩服。
小翠小小年纪,也因为他的笑而致心窝怦怦乱跳。
看来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统统逃不过他这张迷人的俊脸。
「小翠,听说紫小姐和张迟的感情很好?」
「是呀,紫小姐和迟爷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这也难怪了。」萧左还想问什么,却因为大厅上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而作罢。
只见张迟拿了把椅子上台,紧接着就是弄春院花魁娘子沈霜霜的现身。
沉霜霜的美不在艳丽,而在灵气,是闭月羞花,也是沉鱼落雁。
掌声再次响起,沈霜霜向在场的客倌颔首致意。
手抚琵琶,挑勾拨弦,她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小嘴儿便幽幽的唱起: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洲。」
婉约伤感的音调,不知感动多少来客的心。掌声再起,她再次颔首后又唱:
「明月相思轻低吟,奈何郎心似铁心;
有了新人忘旧人,愁绪飘飘无处伸。」
张迟的视线始终不离沉霜霜,那是种倾慕,更是种疼惜。
「朵朵花儿朵朵圆,清清流水清清见;
高高月儿高高挂,声声郎君声声念。」
接连唱了三首哀怨动人的小曲后,张迟递来了「鼓舞」要用的双面长鼓。
沉霜霜将长形的鼓身斜背在身侧,将双掌放在两侧不同大小的鼓面上,鼓边系有数条颜色鲜艳的穗子,当她舞动腰身时,花穗便像千条万条的彩虹在空中翩翩起舞。
沉霜霜的舞姿曼妙、轻盈玲珑,双掌打在鼓面上,时而清脆时而低沉,完全不同于之前小曲的悲伤。鼓舞的活泼热闹,让在场的客人都笑逐颜开。
叫好声不断,掌声更是不绝于耳,不愧是弄春院的花魁,能歌善舞,动静皆宜。
表演结束,沉霜霜正准备下台一鞠躬。
此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客人大喊了声:「霜霜姑娘,请留步!」
沈霜霜停步回眸,张迟则如临大敌的护在她身侧。
徐总管走近高声喊叫的许文义,弯身哈腰。「许老爷,不知您唤霜霜姑娘有何贵事?」
「我喜欢这个姑娘,今晚我要她!」许文义粗鄙的大笑。
许文义的排场不小,两名护卫、三名家丁,一字排开的站在他后头。
「许老爷,请您多多原谅,咱们霜霜姑娘卖艺不卖身,这是全长安城都知道的事。」徐总管恭敬的推拒。
「开个价吧!别老是推三阻四的,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老子就不信买不起她。」许文义满脸横肉,满嘴粗俗。
许文义是地方上的土财主,靠收租致富,更以欺压良民为乐;家里已经有六个小妾了,还时常来弄春院寻欢作乐。他仰慕沉霜霜已久,几次要人都要不到,今天看来是吃了秤铊铁了心,且有备而来。
邻近几桌的客人都坐视旁观,因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想得罪谁。
「许老爷,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霜霜姑娘真的不能接客。真的很对不住。我帮您介绍别的姑娘,包准让许老爷满意。」徐总管堆起笑脸。
「妈的!」许文义用力拍桌,身边的护卫立刻趋前。
此时在台前的张迟立刻将沉霜霜拉到他背后,双手握拳,摆出守护的架势。
萧左不动声色。到目前为止,还不到需要他插手的地步。
「许老爷,您可别生气。行有行规,除非霜霜姑娘心里头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勉强她。」徐总管眼见情势不对,使个眼色让小翠赶紧叫人去。
许文义推开徐总管,大步走向台前。
沉霜霜紧紧依附着张迟。
张迟毫无惧意的开口:「许老爷,请您别妄动!」
「弄春院只不过是个妓院,妓女不能拿来玩,干什么要开妓院?我已经忍很久了,今天非要了她不可!」许文义仗着人多,口不择言。
此时在大门口的陈金和陈土也围了上来。
「陈金、陈土,先把霜霜姑娘带进后头。」张迟根本不把许文义放在眼里。
「是的。」陈金、陈土一左一右将沉霜霜护在中间。
「你这小子敢来管老子的闲事?!」许文义挥动大手,让两个护卫上前拦人。
「这不是闲事,这是弄春院的大事!」张迟一个箭步挡在两个护卫前。
「张迟,别冲动,许老爷可是咱们的贵客,切莫失礼。」徐总管出面缓颊。
「这种硬逼良为娼的客人,不要也罢!」
徐总管叹气。这小子的脾气一向好得很,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火爆?
许文义才想挥手要属下动手,后头正好走来了花娘和张万全。
「许老爷,您大人大量可别动手,要是碰坏了弄春院里的一杯一碗,您可是要照价赔偿的。」花娘在萧左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花娘,一个妇道人家,能维持这么大的一间勾栏院,凭的就是与人周旋的本事。她待人真诚、重义气、讲信用,无论是地方士绅还是三教九流,只要她动动手指,就会有人为她出头卖命。
张万全哼了哼气,扮起黑脸。「谁敢来弄春院闹事,就算是天皇老子,我张万全照样让他爬着出去!」
「在场的各位贵客,打扰到各位看戏的兴致,都是花娘不好,今天吃的喝的,一切都算花娘请客,花娘在这向大家赔罪了!」花娘顺手拿起萧左的酒杯,豪情万千的一连干了三杯。
在场的客人都为花娘鼓掌叫好,纷纷回敬。
「许老爷,今天您吃的喝的,一样算花娘请客,希望许老爷放了霜霜。」花娘给了许文义楼梯子下。
「花娘,妳明知我喜欢霜霜姑娘很久了。」许文义原本的气势不觉给灭了几分,大老粗的口气已缓了许多。
「许老爷,花娘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咱们霜霜是清白的好姑娘,只不过来弄春院讨口饭吃,求个温饱。许老爷就看在花娘的份上,放过霜霜,别蹧蹋了一个好姑娘。」花娘虽是在调停,口气却极强硬。
「那我帮她赎身,让她进我许家门,当我的妾,这总可以吧?」
「许老爷,如果霜霜愿意跟您,那我绝没有二话;如果霜霜不愿意,那许老爷您可不要强人所难。话说回来,让我们家霜霜去当小七,未免也太委屈她了。」花娘摆明着就是不放人。
许文义早听闻了花娘的厉害,也知道许多大户富豪在背地里支持着她,如果今天他真为了一个花魁而动手,光是对付弄春院的护卫就有困难……
本想以自己雄厚的财力和恶霸方式让花娘屈服,没想到花娘根本不惧他的势力,看样子明的不行得用暗的……许文义按捺下脾气,打算作别的计量。
「花娘,我可是卖妳面子才放了霜霜姑娘,今晚无论如何妳都要把最好的姑娘留给我。」
花娘手捧酒杯,笑靥朵朵。「那是当然!我一定让姑娘们好好服侍许老爷。」
在此同时──
张迟护着沉霜霜从后门走出弄春院。
萧左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混乱的场面。
隐身帘子后的花飘紫则退进厨房里。
前头的纷纷扰扰全由花娘坐镇解决。
三、无风无云 星月淡淡
诡谲的黑聚在远方的天际。
花飘紫倚在紫轩前的栏杆上,她的心情正如此刻阴霾的天际,沉甸甸的。
当小翠去搬救兵时,她正巧在花园里耙土种花。拦下神情紧张的小翠后,才知大厅上有人闹事,她没细想便走进厨房里,躲在帘子后观看。
当她看见张迟护着沉霜霜时,那种天地无惧的强悍,她这才知道原来一向爱笑爱玩的张迟,也可以有与人决生死的气魄。
而张迟对沉霜霜所流露出的柔情,是她所不曾见过的。那是个她很陌生的张迟。
心里闷得慌,她走出紫轩,沿着池畔往张迟的住所而去。
她的脚步极轻,几乎不带任何声音。
来到张迟的屋子前,她才惊觉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
找不到任何的思绪,她只记得沉霜霜楚楚可怜偎在张迟身侧的景象。
想起步离开,却听见屋内隐约传出的谈话声。
这个时候张迟和万全叔应该都在弄春院里,屋内的会是谁?
她走近窗户旁,就着屋内透出的微弱烛光,她一阵讶异,整个人定在当场!
那是张迟和沉霜霜!
沉霜霜泪人儿的坐着,张迟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显得焦虑又疼惜。
张迟从怀里拿出手巾,递到了沉霜霜面前。
沉霜霜接过手巾,却掩面痛哭出声。
「霜霜姑娘,妳别哭呀!」张迟满脸焦虑。
「迟爷,你觉不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子是很可耻的?」沈霜霜泣不成声。
「一点也不!妳靠的是自己的本领,是那个该死的许文义在胡说八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妳的!」张迟说得气愤填膺。
花飘紫的心无来由的抽痛着。沉霜霜在大厅上被人欺负,张迟来安慰她是应该的,但,为什么她会觉得心里起了阵阵闷痛?
张迟的不舍。
沉霜霜的眼泪。
花飘紫转身离开。
她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走到池子的另一边,那是紫轩的后院。
池边有着照明用的火把,每当入夜,小厮会将火把点燃,当火把燃烬后,也差不多是戌时了。
一直以来,只要她心里有事,总会躲到这个角落,让自己与外界隔离。
什么是男女之情?她虽未曾经历过,但起码也在诗词里领略过;而她对张迟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她不懂,也不知道该找谁问。
娘亲不准她心里有感情,说是会害了她一辈子。她住在妓院里,是老鸨的女儿,根本没有闺中好友可以倾诉;而她自以为的清净之地,其实还是在弄春院的大染缸范围。
她无法真正走出这里。纵使无奈,却无法改变事实;她能守住的,或许只是形式上的眼不见为净。
以为能在张迟身上找到自己对感情的寄托及想望,结果因为沉霜霜,她陷入无端的迷惘中。
脚步声在她身边站定,她这才蓦然惊醒!以她的耳力,不该这样疏忽的。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她倏地站直身躯,连连倒退两步。
萧左一贯迷人的笑,凤眼直勾着有些错愕的小脸。
「紫小姐,吓着妳了吗?」看着她的防备,他很故意的又走近一步。
「你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这里也是禁地?也不准外人踏入一步?」他在弄春院的二楼上,远远瞧着她往这里走来,于是便不自觉的一路跟了来。
「你不在房里享受四大花旦的服侍,跑来这里做什么?」她又倒退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天天寻花问柳,身体再强壮也会吃不消,我总得稍作休息,有时看看山看看水,还是得怡情养性嘛。」她退他进,丝毫不把她的嫌恶放在眼里。
男人的气味过于接近,而这个男人身上还带有浓郁的花香味,她可怜的胃又开始翻搅,她只好再退。
「如果你真的想报我的救命之恩……」一句话来不及说完整,她连连倒退。
「如何?」他轻佻的一步步接近。
「离我远一点,就是在报恩了。」退无可退,她已经抵在后院的围墙上。
他低吟浅笑,微微摇头。「萧左虽不是名门高官子弟,但在大江南北也算小有名声,若是以这种方式报答紫小姐的救命之恩,妳想,萧左会不会被他人耻笑?」
根据四大花旦从他嘴里套出的来历,萧左是经营丝绸布匹生意的,这次来长安城,主要是跟长安最大的丝绸盘商管府合作。
他的来历看似毫无破绽,可在她的预感里,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别过来!我不是弄春院里的花旦,你想要风流快活,请上弄春院!」原本温和的脾气,因他三番两次的无赖,让她不由得厉声指控。
纤纤玉手再次摀上嘴,因他昂藏的身躯已离她不到三尺。
「别紧张,我不会在光天化日下调戏良家妇女。」说着,他伸出手覆在她摀在唇上的小手。
「你这等行径不叫调戏,那不知该称之为什么?!」一想到他的唇曾亲吻过无数女人,一甩手,将他的手连同自己的从唇上甩开,然后是一阵干呕从胃里最深处涌上来。
「妳果真碰不得。」他有着得意的笑容,那代表着她还是个规矩的闺女。
事实上她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吐,而之所以会有反胃的反应,只是因为她对男人厌恶下的生理反应。她一手按住肚子,一手再抚上小嘴。
即使是在这般情形下,她仍没有显现仓皇不安。「早知不该救你。」却让自己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况。
「世道里,没有所谓的早知道。」她愈忽视他、愈不看他,他偏愈要拨弄她。
花飘紫低垂眼睫。诡谲的黑暗里,流动着男人的气息,而她向来的机敏,此时却完全失效,脑袋陷入一片混沌。这样的男人,是她不曾遇过的。
有的男人,见了姑娘就口水直流,天生的猪公样。
有的男人,明明色欲熏心,却装得一派清高正直。
有的男人,霸道无理,要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劫。
有的男人,只会花言巧言骗取女人的感情。
而,萧左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见她动也不动,他低哑的问:「在想什么?」然后,倾身用俊挺的鼻碰触她秀气的鼻,唇轻吻上她摀在嘴上的手背。
这下,就不只是干呕了,花飘紫将胃里仅有的东西全吐向那一身绣有大鹏展翅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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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从指缝中流出的秽物,花飘紫的讶异不在萧左之下。
从来都只是干呕,她怎么会吐得他一身呢?
在她恶心想吐时,萧左并没有跳开,只将俊脸微微隔开与她的距离,所以她嘴里的秽物全落在他丝绸衣衫上。
从没有男子敢对她做出如此逾矩的事,萧左算是第一个。
萧左单手扶在她的纤腰上,好平衡她因呕吐而失去的重心。
「紫小姐,不舒服吗?还是像绣梅一样吃坏了肚子?」他并不觉得骯脏,反而轻抚她的背,想减轻她的不适。
「走开!你别再碰我了。」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又痞又坏,想试验她的忍耐极限。
「那可不行。习惯了我之后,妳就不会吐了。」
「你这个登徒子!」她的冷情淡薄已被他撩拨得无影无踪。
「我本来就是个好色之徒,在弄春院里,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他干脆大方承认。
她握紧粉拳,忍住想出手的冲动。知道在还没有查清他的底细之前,她不能自乱阵脚。
「我们总该清理清理这一身吧?你不放了我,要怎么清理?」硬的不行,她只好轻言软语。
总算有点姑娘家的味道了。萧左邪气的丹凤眼缓缓地挑起。「既然紫小姐不舒服,那我就送小姐一程吧。」
在她还来不及弄清他的意图前,萧左已将身体微微下弯,左手扶上她的膝盖后,然后拦腰将她抱起。
动也不能动,花飘紫僵直着身体,忘了要反抗,忘了恶心,也忘了该说什么。这个男人,也太胆大妄为了些。
「反正妳已经吐了我一身,肚子里应该没有东西可吐了吧?」他朝紫轩慢慢走去,深邃炯亮的瞳眸里,是胜利的笑容。
看见萧公子抱着小姐,绣梅瞠目,站在桥头前惊呼大叫!
「小姐!萧公子!你……」
花飘紫回过神来,双手死命推着他的胸膛。「放我下来!」有绣梅在场,看他还敢对她轻薄吗!
萧左对绣梅魅惑一笑。「绣梅,妳家小姐肚子不舒服,吐了我一身都是,所以我才会抱她回紫轩。」
绣梅看着花飘紫,大眼里满是疑惑。「小姐,妳生重病了吗?否则怎要萧公子抱妳?」小姐虽看似娇弱,但身子骨向来好得很呀。
花飘紫又将一手摀回唇上。「绣梅,妳忘了我的毛病吗?还不快帮我!」
绣梅恍然大悟,左手插腰,右手直指萧左。「萧公子,你还不赶快把我家小姐放下来!我家小姐最讨厌像你这种流连花丛的公子哥,看到你们色迷迷的样子,她心里就会泛恶,你快快把她放下来,否则我绣梅就不饶你!」
被绣梅这么大声斥骂,萧左并没有显现不悦,反而露出色色的邪气。「绣梅,妳是我的救命恩人,妳要我做什么,我都听妳的。」果真乖乖放下花飘紫。
花飘紫脚一落地,便快速奔过桥。
绣梅小巧的脸蛋有了抹羞红,刚刚的气势一下子便被萧左的温柔给灭了。「萧公子,我家小姐碰不得的,你习惯就好,下次请离我家小姐远一点,她就不会吐得你满身了。」绣梅被萧左勾了心魂,根本不敢直视他迷人的俊脸。
萧左左一句救命恩人,右一句报答恩情的,就这样哄得绣梅心花怒放,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花飘紫真想把绣梅拖回屋里训一顿!她被轻薄了,绣梅却在萧左面前尽说她的「毛病」。这丫头,男人见得还不够多吗?怎么还是被他给迷了心窍?!
「紫小姐有病吗?为何碰不得?萧左游历过大江南北,认识不少奇人异士,或许可以请他们来为紫小姐看看。」其实花飘紫为何会吐,他已猜得出九分来,却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底,她是嫌他骯脏、下流、龌龊,不然她和张迟在一起时,怎没有这样的症状?
「嗄?」绣梅楞了楞,不是很懂萧左的意思。「小姐没生什么病呀!」
「若没病,怎会一见到我就想吐?」
「绣梅,进屋了。」花飘紫不想再听到萧左说的任何一句话。原来他是用那张能言善道的嘴来收买绣梅的心。
「小姐,妳先进屋,我还得帮萧公子清理这一身的脏乱。」
这丫鬟,到底谁才是她的主子?!花飘紫带着紊乱的心情,故作从容的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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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顿地的脚步声,那是花飘紫听惯了十几个年头的足音。
她放下书卷,满心欢愉的迎出紫轩。
张迟没了以往的笑容,黝黑的脸上满布愁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带着张迟进入小小的厅里。
「紫儿,」张迟并未坐下,倒是浮躁的踱起步来。「妳知道,我一直把妳当妹子看……」
紫儿?!已有多少年他未曾这样唤过她,这一唤,原本勾起了她的希望,却在听见那一声妹子时心情跌落到谷底。
原来只是妹子呀!她强扯起笑意。「你想说什么?」她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妳觉得霜霜姑娘怎么样?」
「蕙质兰心,冰雪聪明。」事实上她跟沉霜霜一点也不熟。她极少去弄春院,沉霜霜没事当然也不会来紫轩。
「大家都知道霜霜姑娘的好,我指的不是这个!」张迟抓了抓头顶的发,唇瓣动了动,斟酌着说词。
「那是指什么?」记忆里,她不曾看过张迟有如此的窘态。
「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找谁说去,妳是姑娘家,或许比较懂得姑娘家的心意。」张迟眸光突然热切起来,在她眼前的椅子上坐下。
「关于霜霜姑娘吗?」她渐渐理出了头绪。
「是呀,我……」他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了。」她鼓励着他,也等着……宣判。
张迟大口大口的吞气,这才下定决心似的说:「紫儿,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有正义感,待人又真诚。」
「那妳认为霜霜姑娘会喜欢我吗?」他问得战战兢兢。
苦涩滋味慢慢爬上心底。他是为了沉霜霜而来,却是向她寻求答案,多么讽刺啊!然而她却不能不答。
「你是个值得霜霜姑娘托付终身的对象。」
「真的?」他燃起希望,笑容灿烂。
「当然!你这么好的人,任何姑娘都会喜欢你的。」也包括她吗?尚未厘清的爱慕,就这么结束在细雨纷飞的午后,她心头有着点点的酸楚,却得强颜欢笑。
「紫儿!」他跳了起来,又开始在厅里踱起方步。「我很心疼她,不想再看到她受任何委屈,妳知道吗?她的眼泪,差点让我肝胆俱裂。」
「我知道。」她看见了他对沉霜霜的温柔。「你是喜欢上霜霜姑娘了。」
「我想也是。不然怎么会为了她的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谈起心爱的姑娘,他又心满意足的笑开。
原来她和他之间,从来就只是兄妹之情。是她妄想了。
「你是为了前两日许文义来闹场的事吗?」她强忍着,不想在他面前显露任何情绪波动。
他点头。「霜霜姑娘是弄春院里的花魁,近一年来她的名声在长安城里很响亮,很多大老爷都想收她为妾。」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早该明白的,就如娘亲所说,她不需要男人的疼惜,也不会有男人来疼惜她。
「嗯,我怕那个下三滥的人渣,明的不行,会来暗的。」
「所以?」在这烟花酒肆里,她早知不该动心,为何她还是会痴心妄想一份真感情?
「我们先下手为强!」他双拳紧握,凝聚气势。
「我明白了。你想先搅得许文义鸡犬不宁,让他没有心思来找霜霜姑娘的麻烦。」
「对!等他想到霜霜姑娘时,我想……我会……」把她娶进门。
看他说不出口,她替他接了下去:「你会向霜霜姑娘求亲?」
他腼腆的傻笑。「如果她答应,那是当然。」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如果张迟能够幸福,她想她会替他高兴的,毕竟两人有着青梅竹马之谊呀。
「还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对感情的不知所措全写在脸上。
「对许文义下手这件事,要不要问问我娘及万全叔的意见?」
「花娘和我爹应该不会同意妳冒险行事,所以我们暂时不要告诉他们。」
「嗯。反正我已经做了那么多件,不差再多一件。」她淡淡的应允。
「那我们再来好好计画和商议!」见她答应,他又开心得手舞足蹈。
这样也好。事情弄清楚了,不该有的痴心妄想……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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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弄春院厨房后头上了二楼,花飘紫来到沉霜霜的房门前。
沉霜霜的房间就在萧左房间的隔壁,同属于最后一排房间中的其中一间。
立在房门口,她听到里头传出隐隐约约的浅笑声,以她敏锐的耳力,那应该是沉霜霜的声音。
她不以为意,敲了敲门板,以为是其它花旦在沈霜霜房里闲聊说笑。
打开房门,和她面对面的,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萧公子?」她蛾眉轻蹙。
「紫小姐?」他浓眉高扬。
她退了两步,与他隔开距离。「你怎么会在霜霜姑娘房里?」
午时才刚过,弄春院在日夜颠倒的作息下,这个时刻,才算是一天的开始。
「她是弄春院里的花魁,我是弄春院里的客人,不能来吗?」他的眼神转为暧昧的流转。
沉霜霜此时也迎了出来。
「紫小姐!」沉霜霜讶异!她来弄春院已经两年了,这个始终带着点距离的小姐,从来不曾上楼来找过她,除非在园子里或水池边碰上了,才会闲聊几句,今天……
花飘紫想到萧左曾对她做过的轻薄举止,这会,他是否也来挑逗沉霜霜?
霜霜姑娘色艺双全、美貌出众,在弄春院里是首屈一指的花魁,男人们都该喜欢这样倾城倾国的姿色,只是,这个无赖配不上霜霜,只有像张迟那样具正义感的男子,才是霜霜姑娘的归属。
「霜霜姑娘,我有事与妳相谈。」花飘紫一反常态的没有在见到萧左时就躲得远远的;她屏住气息,从萧左身边经过,进入沈霜霜房内。
沉霜霜盈盈浅笑的倒了杯茶递给花飘紫。「紫小姐,请坐。」
萧左反手把房门关上。
「萧公子,能否请你暂时回避?」被萧左抱过、亲过后,见到他,情绪再也无法不波动。花飘紫的恼怒尽现于脸上。
「不能。」萧左偏不顺花飘紫的意,还故意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我有重要的事要私下和霜霜姑娘谈。」花飘紫正襟危坐,忍住反胃的难受;她不能在沉霜霜面前失态。
「这就奇了,不是说有先来后到?再说我也是霜霜姑娘的座上宾,要我走,这道理从何说起?」他上半身倾近,微瞇的丹凤眼却满是疑惑。
花飘紫浑身一僵!呼气吐气、呼气吐气,她不能吐!绝不能!
看着她胀红的脸色,萧左脸上净是得意的笑。
沉霜霜嫣然一笑。「紫小姐,有事但说无妨,萧公子是个好人,他在教我一些防身之道。」
「好人?」这样的好色之徒也可以称之为好人?难道连沉霜霜也被萧左给收拢了?
「我当然是好人。难道紫小姐不觉得?」谁让她一看见他就又吐又逃的,他就不信自己这张可以迷倒众生的笑脸,对她起不了作用。
「什么防身之道?」尽量忽视他的存在,花飘紫只正视着沉霜霜。
「我的个性太怯懦了,得靠迟爷时时保护,若迟爷不在身边,恐会吃亏,所以萧公子就来跟我说一些道理,要我在性子上强悍一点。」沉霜霜如此解释。
「张迟会保护妳一辈子的。」
原来是张迟托花飘紫来打探沉霜霜的心意。张迟看似活泼好动,但遇上感情的事,他还是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根本不敢向沉霜霜做任何暗示,只好央求花飘紫走这一趟。否则若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可就难堪了。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花飘紫逐渐厘清了自己对张迟的感情。张迟虽然对她好,但那只是日久下的兄妹之情;而她对张迟也是种习惯性的依赖。况且张迟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她只好助张迟一臂之力,探探沉霜霜的心意。
「我也是这样认为。但萧公子说,没有谁可以永远保护得了谁,我这样拋头露面的,总是要小心谨慎些。」沉霜霜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的娇嗲。
萧左不时的点头,对沉霜霜的话赞赏有佳。「霜霜姑娘,干脆我帮妳赎身,这样妳就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了,妳看如何?」话是问着沉霜霜,桃花眼却是轻睐花飘紫。
「不行!」花飘紫冲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萧左反问。
「你不能帮霜霜赎身。」
「为什么不行?」萧左再问。
「你根本是好色之徒,你跟许文义有何不同?我娘拒绝了许文义,想必也会拒绝你。何况霜霜若跟了你,不知又是排名第几的小妾,凭霜霜的姿色才能,她不该受到委屈的。」
沉霜霜眼里充满着感激。没想到一向对人冷淡的紫小姐,竟会说出这样关心她的一番话。
「萧左尚未娶妻,何来小妾之说?」邪魅的玩世不恭,他在花飘紫耳边低喃。
花飘紫惊跳了开来,忍住欲呕的恶心感。
看她愈避他如毒蛇猛兽般,他就愈出言讥诮:「而且,花娘说过,只要霜霜愿意,她就成全。」他这会直呼沉霜霜的闺名,连敬称都省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很多男人明明在家乡有了结发妻子,偏偏就是不甘寂寞的到处寻花问柳!」
花飘紫决定要替张迟赢得美人芳心,否则张迟这个太过正经的楞小子,哪会是萧左这个浪荡公子的对手!
「霜霜,妳愿意吗?」萧左温柔的叫了声。
沉霜霜被他这样柔声一喊,也忍不住红晕满颊。
花飘紫怕沉霜霜就这么答应了萧左,情急之下拉住了沉霜霜的手。
「霜霜,妳先听我说!」
沉霜霜回握住花飘紫的手。「紫小姐,妳放心,我不会跟萧公子去的。」
花飘紫一听沉霜霜如此说,一颗悬吊着的心才慢慢安放下来。她真的不想看到张迟愁眉不展的模样。
「霜霜,他真的不是个好男人,妳值得更好的男人。」
「像我这种卖艺为生的女人,能当小妾已经很不错了,萧公子不嫌弃,我内心真的很感激。其实我根本没有卖身给花娘,所以也就没有赎身的问题,我要离开随时都能离开。」
花飘紫不解;萧左也等着答案。
沉霜霜继续说:「花娘对我有恩,我想报答她,我不会就这样离开弄春院的。」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算受到再多的欺负,只要能天天与那人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
沉霜霜没答应跟了萧左,花飘紫松了一口气。
「幸好!那张迟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沉霜霜问。
花飘紫笑容朵朵。「霜霜,改天我再同妳说,毕竟现在有不相干的外人在场。」
萧左被花飘紫妩媚动人的笑容给勾去了魂魄。「紫儿,妳应该多笑的,妳笑起来美极了。」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真心对着他笑。
那声紫儿叫得多甜!花飘紫终是忍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四、月黑风高 人影飘飘
一身劲装的黑衣人,在屋檐瓦片上快速行走,双目不时露出精光,探勘着四周的动静。
大户深院,占地辽阔。
点足无声,那绝佳的轻功,简直出神入化。
隐身于大树上,看着更夫巡夜打更,更看着部署重重护卫的四周,搜寻着脑中的地图,配合着眼前的景物……传闻中的青瓷剑会被藏在哪?
青瓷剑是三百年前的上等兵器,以高温铸烧,质地刚硬无比,传闻中其剑身削铁如泥。
黑衣人再探。北方是楼阁,东边有池水,南面是庭园,西侧则是大门。
散布在池水庭园边的,还有大大小小的屋舍。
许文义究竟会将青瓷剑藏在何处?
自从下战帖给许文义后,便是一场斗智的开始。因为不能毁「神偷」的威名,所以这青瓷剑无论如何一定要偷到手。
黑衣人柔若无骨的依附着树干,双足一点,飞跃上另一棵大树,墨深的天色与黑衣人的黑,几乎融为一幅山水泼墨画。
风声还是人声?
黑衣人回头,望着之前停靠的大树。明明刚刚有呼啸声传来,难道是听错了?
再一个起落,黑衣人飞上屋檐。
竖耳凝听,呼啸声在不远的前方流动,但天色实在太黑了,就算眼力极佳,也无法看清一切。
黑衣人再跃飞,飞出许府大宅,在长安城大街小巷中胡乱窜。
不管有没有人跟踪,还是得谨慎小心些,而且此次探查尚未有眉目,可不能被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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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整座弄春院沉浸在纸醉金迷中。
此时的萧左却独立窗台边,望着紫轩在凝思。
紫轩的秀丽此刻被黑夜给密密遮掩。
神偷会是谁?
他追踪一整年下来,迹象直指弄春院。
话说,去年一整年长安城的富豪大户间均笼罩在一片鹤唳风声中。因为接连数个月,几个甚具名望的富豪家中,相继被窃走稀奇珍宝。
神偷在下手前,必先用战帖通知。与其说那是战帖,倒不如说是信函;信函的内容一概写明将在一个月内偷走该府最重要的一件物品。
至于是什么物品,神偷不会明说,为的是引起该府的紧张和猜疑。
神偷下手快又准,从没失手过。尽管各家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仍是奈何不了神偷的神出鬼没。
直到现在,连偷儿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还没弄清楚。
何府的玉麒麟、李府的白玉瓷盘、谢府的明月珍珠、丁府的八骏图,都在戒备森严下先后被神偷给窃走。
之后神偷又下战帖给连府,表明将偷走连府最珍爱的小姐。连府请到名震江湖的火龙堂来保护她,就在大家以为火龙堂大堂主冷非云抓到神偷时,谁知那个偷儿竟是神偷的师妹,她是假借神偷之名欲扰得连府不安。
更没想到的是,神偷的师妹最后竟和冷非云成了亲。在他们大喜之日,真正的神偷又上林府偷走了翡翠玉珠。
事情似乎到此断了线,但凭他萧左和火龙堂的交情,至少知道冷非云的妻子开口闭口喊神偷为师兄。
神偷似乎很懂得操纵人心。先是引起众人的惶惶不安,更在长达一个月的漫长日子中,让富豪大户疲于部署护卫,制造恐慌,然后再择兵荒马乱之际下手。
夜色中的紫轩是这样的朦胧不清,而窗帐后的花飘紫应该已经入睡了吧?
想起她的人、她的反应,萧左不自觉的笑逸出唇瓣。
会是花飘紫吗?
不,她看起来一点武功也没,否则以她对男人的厌恶,在他三番两次的调戏下,早该出手制止,结果她并没有。更何况据消息来源指出,神偷应该是名年轻男子。
会是张迟吗?
不,他虽有功夫底子,却少了神偷该有的灵敏度,走起路来又沉又重的,按理推断不该是他。
会是张万全吗?
不,他高壮的身形不像。有两次他几乎追踪到了神偷,奈何神偷棋高一着,让他连神偷的衣角都没碰上。
会是陈金、陈土?
人不可貌相。陈金、陈土走路轻而快,看得出来是练过拳脚功夫。愈不可能的人愈可疑,说不定就是两兄弟中的一人。
萧左抽丝剥茧,希望在有限的证据里,找到最有可能的答案。
日前,许文义收到了神偷下的战帖;许府里有许多为富不仁所得来的宝藏。神偷会偷走什么?这让许文义如临大敌,广邀江湖上武功高强的能手进入家里备战。
这一招其实是高招。这样一来,许文义便不会有空上弄春院来,更不可能花心思对付沉霜霜。
这样推演下来,神偷在弄春院里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神偷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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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轩小小的花厅里。
花娘、花飘紫母女俩面对面共进午饭。
「娘,那个萧左不是好人,请他离开弄春院吧。」花飘紫有些食不知味,饭没吃两口就搁下碗筷。
「来弄春院的,哪个是好男人?」花娘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我觉得萧左这人不简单,可能另有意图。」就算是最亲的娘,她也说不出口那个登徒子曾经轻薄她的事。
「弄春院是认银子不认人的,谁有银两谁就是大爷。这么多年了,难道妳还不能习惯?」花娘可是见多了男人。男人不风流,就不叫男人了。
「那至少让他换房间,我不喜欢他住在那儿,总觉得一天到晚被他监视着。」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根本就是随时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我也跟萧左提过,可是他不肯,他说他喜欢有窗子的房间,空气好、视野佳。」
「娘,你若赶不走他,我亲自去赶人!」
「妳一向不过问弄春院的事,怎么突然对他有了兴趣?」花娘打量着女儿,猜测着女儿一向紧藏的心思。
「我不是对他有兴趣,只是希望他不要把院里的姑娘迷得团团转。」虽说沉霜霜不会跟萧左走,但是以萧左的风流本事,难保沉霜霜不会因日久生情而爱上他。斩草必须除根,他一定得离开。
「弄春院的姑娘若是不能迷倒男人,那我还要那些姑娘做什么?况且弄春院里一大群人要吃要喝的,妳是想叫大家勒紧裤带吗?」花娘知道女儿不喜欢这样的营生,可是,十八年了,她以为女儿早该习惯,她也确实有好几年不曾听过女儿抱怨,今日女儿的反常,不知从何而来?
「我……」她不知该如何说。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张迟?
花娘的利眼上下飘看着。「紫儿……」她慈爱的唤了声。
「娘……」她等着娘亲说话。
「男人风流还好,最怕的是下流的男人。萧左有双会勾魂的桃花眼,那张小嘴又甜滋滋的,只要他想要的,任何姑娘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妳可别让他给迷了去。若喜欢上他,等于在自讨苦吃。」花娘语重心长的提醒着。她自己吃过男人的亏,怎能再让女儿步入后尘?
「娘,妳在说什么!我躲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样的好色之徒?!」她又羞又气愤。就是因为知道没有姑娘逃得出他的掌心,她才会急着将他赶走。
「那是最好。世上根本没有好男人。妳得想清楚,不要有感情的牵绊,才能快乐逍遥过一辈子。」想起过去,花娘精明的眼神蒙上一层苦涩黯淡。
「娘,我知道。妳不要再去想过去的事,我会一辈子陪着妳,守着弄春院的。」娘亲的苦,她都知道。
虽然一度对感情有所期望,但以现在这种情况,她也该死心了。
十八年前,花娘在长安城也是名声响亮的花魁娘子,结果所托非人,将真心托付给花飘紫的爹后,却因为她出身勾栏院,反被羞辱的拋弃。
花娘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能讨回公道。为了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花娘只得自立自强。正好当时的老鸨因病去世,为了一大群无依无靠的姐妹,花娘决心肩负起接下弄春院的重责。
「如果妳赶得走萧左,就去吧。他的确是个厉害人物,希望他真的不是另有所图才好。」既然女儿有此考量,她就相信女儿的直觉吧。
「少他一个客人,弄春院不会倒的。」花飘紫开始思量: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自动离开弄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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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房门,明知里头可能是活色生香的景况,花飘紫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四大花旦原本各自攀附在萧左身上的姿势,在见到花飘紫后立即跳了开来。
「紫小姐!」四人同时惊呼。
萧左邪气的眉挑高,看着花飘紫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夏荷、秋水、春艳、冬雪,妳们先出去!」花飘紫毫不客气的下令。
「这……」四人犹豫的看着萧左。
「紫儿!」萧左柔情一唤。
「谁准你唤我闺名?!」她气恼着,没给他好脸色看。
「我们抱都抱过,亲也亲过了,怎么还不能叫妳的名呢?」
「萧左!」她咬牙。
四大花旦面面相觑,因为从没看过紫小姐发脾气;紫小姐虽不是温良的大家闺秀,但她向来冷情,尤其对寻芳客更是厌恶至极,这会……
「别生气,气坏了我可是会舍不得的。」萧左起身走近她。
她浑身僵直!不怕不怕!她可是有备而来,千万别被他的言语所激。
「你离开弄春院吧,就算你留了下来,也不会有花旦再来陪你!」花飘紫硬是不看他,只要不和他视线交会,她就不会想吐,况且她也不能吐,一吐,不就显得自己气势弱了许多?
「紫小姐,萧公子是好人,妳别赶他离开嘛!」秋水替萧左说情。
「好人?!」花飘紫怀疑自己的耳朵。沉霜霜才刚说过他是好人,怎么连秋水也这样说?!
「是呀,萧公子对我们照顾有加,还常常说些他经商的趣闻给我们听。」冬雪附和秋水的说法。
萧左一派得意,眉飞色舞。
「我不想跟妳们争辩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之他得离开。」花飘紫脸上又流露出那种嫌恶的冷情。
「春艳、冬雪、夏荷、秋水,妳们先出去吧,看来紫儿是在吃醋,她不喜欢我拈花惹草,我还是规矩些,否则她会生气的。」
萧左的话里净是暧昧,引得四大花旦将眼光定在花飘紫身上。
花飘紫偏是不动声色,随他怎么说,别人误会她也无所谓,没有姑娘来陪他,她就不信他能在弄春院待下来!
「以后萧公子不需要人陪,妳们出去吧!」花飘紫再次赶人。
四大花旦终于知趣的离开。原来是紫小姐喜欢上萧公子。这也难怪,凭萧左的一表人才、翩翩风度,就算她们这种见多识广的花旦都会沉沦了,更何况紫小姐那样单纯的姑娘。
「妳把我的花旦都赶跑了,莫非妳是想来代替她们?」眼波流转,他飘睐着那双媚眼。
「从此以后不会有姑娘来陪你,你最好识时务的早点离开弄春院!」她打算退到房门边,不想和他近距离接触。
他一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不想让她逃开。「有了妳,就等于有了一切,花魁花旦再美,我也不要了。」
忍住欲呕的不适,她告诉自己不能屈服在他充满淫秽意味的话下。
转动手腕,他的手力超乎她想象的大,她无法挣开,反在使力当中,被他拉扯进他怀里。
「放开我!」她单手抵在他厚实的胸前。
「紫儿,妳有进步哦,现在被我抱着,妳都不会再呕吐了,看来我得常常抱着妳,好让妳习惯。」
他话中的温度常有一种蛊惑的力量。但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让她忍耐许久的恶心感立即冲了上来。
哇一声,她又干呕起来。
他拍抚着她的背,不因此而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没事了,没事了!别想那么多,就不会吐了。」
他该是那种登徒子的,怎么他的声音却是这样温和、如梦似幻?他看似斯文的臂膀竟是这样宽阔有力,恍惚中,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在大口的呼吸中,一阵粉味灌进她的口鼻,她这才猛然惊醒!她怎么会陷入他的柔情里?!
她一掌击向他胸口,却忘了控制掌力。
看着他跌坐在地上,右手抚在被她击中的胸口。
萧左的丹凤眼瞇成一条线,让人瞧不清他的心思。
「我……」她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虽是他调戏她,不过,这一掌也打得太过用力了,对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而言,虽不致要了命,但也会造成无法收拾的内伤。
萧左呕出一口鲜血。「幸好我练过功夫,否则这一掌岂不要了我的命?」
她无法见死不救,只得走近他,扶起他颐长的身躯。他依旧不规矩的将手臂挂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这次她没有甩开他,缓缓的将他扶往床上。
「谁让你总是轻薄我,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若再对我动手动脚,可不是一掌就算了!」
他坐在床上喘着气,看着她又隔开的距离。「如果我说,我很喜欢抱着妳,下次我还是会不怕死的抱着妳,妳真的会要了我的命?」
她强压下心头的怦乱,坚决的冷静。「会的,你最好不要一试再试。」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我认了。」他又吐了一口鲜血,平日的风流倜傥模样已不复见。「妳真的不救我?」
她懊恼着,没想到情况会弄成这样。「我去找张迟来。」
「我只要妳,不然干脆让我死算了!」他算准了她不想声张的个性。
如果请来了张迟或万全叔,那她该怎么解释这一掌?说他非礼她,才会让她在急怒下动手?
她不想让事情闹大,尤其娘亲那里。是她自己要来赶走他的,是她自己走进他房里……明明是来赶他走的,这会却又要让他留下来养伤了?!
看着他的可怜兮兮,她认了。「你等等,我去拿药。」她转身走出萧左的房间。
待她一离开,萧左一改先前的气虚,扬眉浅笑,无事般的站了起来。
那一掌对平常人而言,可能会要了半条命;但对他而言,却只是挨了一记棍子,他是故意暗使内力,迫使自己吐出这一口口鲜血。
不这样,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他佩服她的勇气。就算在弄春院这种充满奢华淫乱的地方,她还是力图振作,不让自己沾惹上一丝的爱慕虚荣;更以身作则,不让他人看轻她,这样的一位好姑娘……他是愈来愈喜欢了。
只是……
原以为她不会武功,现下这一掌少说也有三年的功力,今儿个她露了馅、动了手,加上她听力好、眼力佳、来去几乎无声,看来他得从头思考关于弄春院里的种种线索。
神偷会不会是她?
偏偏她又是个姑娘家。看来他得让巴子跑一趟火龙堂,看能否早日在迷雾中拨云见日,查出事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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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花飘紫还是没来,来的是着急万分的绣梅。
「萧公子,我家小姐让我煮了药给你,还有拿这一瓶外伤药给你。」
萧左大失所望。「绣梅,紫小姐呢?她说她要亲自送药过来的。」
「迟爷来找我们家小姐,所以她要我帮她送药过来。」绣梅的小脑袋对着萧左的身子前后瞧着。「萧公子,你伤在哪儿?要不要我帮你擦药?」
他人伤重在此,她却可以为了张迟而放下他,看来他还是比不上张迟。谁让一个是好色之徒,一个是青梅竹马,他只好暂时认栽。
「我伤在这。」他比了比自己的心窝处,叹了口气。「绣梅呀,妳跟花旦不一样,妳若见了我的身子,可是要跟我一辈子的。」他有意捉弄这个小姑娘。
绣梅平常跟着花飘紫,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虽然她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但被萧左这么一说,她还是忍不住双颊似火烧的艳红。
「那……萧公子还是自己擦吧。」绣梅羞怯的将药瓶递给萧左。
似是看出绣梅的心思,他收起勾魂眼,正经道:「绣梅,在风月场所流连的都不是好男人,也包括我在内。妳年纪还小,该找个可以让自己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可千万别委屈自己。」
绣梅盈盈笑着,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跟定了紫小姐,没想过终身大事的问题。」
「那就好。绣梅,妳去告诉紫儿,她若不来,我就不喝药也不擦药。」他偏就是要威胁花飘紫,看这会是谁重要。
「紫儿?公子叫小姐紫儿?」绣梅瞠目结舌!
「是呀,她准我这样唤她的。」嘿嘿!可别怪他破坏她的名声,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公子和小姐……」
「那日妳也看到了,紫儿让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这会儿可是思念她思念得紧呢。」话说得柔柔慢慢,更彰显着那不明不白的暧昧。
绣梅胀红脸的反驳:「不可能的,小姐讨厌男人,否则她也不会吐得你一身。」
「我会慢慢治好她呕吐的毛病,妳看她刚刚就没有吐我一身。」
「萧公子,你别欺负我家小姐,否则绣梅第一个不依。」绣梅又摆出了小小茶壶姿势。
「我怎么敢欺负她,她不要欺负我就好了,我身上的这一掌,还是紫儿打的。」他一副哀怨可怜样,整张俊脸皱在一起,嘴角还适时流出一丝鲜血。
绣梅信了他的话,气呼呼地。「小姐怎能这样!我去找小姐来!」在弄春院里,有时她会被无理的客人给占便宜,就只有萧公子尊重她,更不会趁机调戏她。
萧左一笑足以颠倒绣梅的心,只见绣梅急匆匆的跑出房。
他走到窗台边,暮色黄昏中,池塘边并没有花飘紫的身影,他的眼神巡了紫轩一圈,日照反射下,在紫轩二楼的纱帐后,似乎有人影在走动。
这么私密的二楼连张迟都上得去?他心里头有着极不舒服的酸味,低眸一瞧,只见绣梅快跑过庭园、小桥,然后进入紫轩。
她会来看他吗?
如果她对他还有那么一丁点情意的话,她就会来。
如果她冷淡得就像第一次救他时,她就不会来。
唉!他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只盼着一个姑娘能来看他?尤其还是个嫌弃他的姑娘!
萧左呀萧左,你真是白活了二十二个年头!
坐立难安下,他干脆巴在窗户边,寸步不移的凝望着紫轩。
一刻钟过去了,就在他快要失望时,花飘紫清丽的身影总算步出了紫轩。
这些日子以来,他从不曾像这一刻这么开心,比赌赢了一把还令他兴奋难耐。他快速奔回床上躺平,又回复到奄奄一息的病样。
来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他的房门就被踹开。
「我来了,你可以把药喝下了吧?!」花飘紫明亮的嗓音夹带着极度不悦。
「紫儿,妳不过来扶我,我怎么起得了身?」他在床上挣扎了两下,抬起的手又无力的垂下。
她是不想弄春院里闹出人命,可不是受了他的要胁。
「绣梅,妳进来!」花飘紫喊着绣梅。
萧左原本热切的心,在看到绣梅后又冷到谷底。
「妳去服侍萧公子喝药!」看见萧左的失望,花飘紫突然有扳回一城的快感。
绣梅走近床边。「萧公子,我扶你起来。」
萧左故意放沉身子,心里算计着,如果绣梅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