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脚指头脱皮踢木门上,大脚指头脱皮下端皮肤有紫血色,很痛,怎么办?多久会痊愈

专家进,一个大脚趾甲变厚,颜色变黄变黑是什么原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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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有1个回答)
找个修脚的或者自己弄,把空的地方全部剪除磨光,抹点紫药水,就好了。
病情分析:您好,根据症状描述考虑是甲癣的病变,可损害指甲,造成指甲变色、增厚、脆变等情况。指导意见:建议去医院做一下检查,明确诊断;如果病变较严重,建议拔除病甲
脚气是一种很难除根的疾病,脚气根据不同的症状分为糜烂性脚气,脚化性脚气,水疱性脚气和脚汗脚臭性脚气,根据不同的脚气症状,要用不同药物,这样才能达到除根的要求,足
男性;灰指甲属于肾虚范畴。女性;灰指甲属于血虚范畴。
1.常单个发病,逐步累及其他指(趾)甲;
2.病甲增厚、变色(色灰白或污黄,严重者变成灰褐色)、甲板失去光泽、表面高低不平、甲质松脆成为堆积的大量碎屑,过度
怎样以指甲测健康
看指甲测定一个人的健康情况,这是不唯心的。一个人必须营养好,指甲才能正常生长,否则就会出现一些异常的现象,医生们往往能以此诊断出重要的疾病
你好,是持续存在还是暂时的,如果长期存在最好可以排除一下真菌感染,真菌感染有一定的传染性
是灰甲,甲间表皮死了,等自然吊,自然长新的,要在自然长新前美观点,泡热水,指甲泡软后磨平
灰指甲。属于真菌感染,但比一般手癣、脚癣之类皮肤上的真菌感染难治,目前采取2种方法口服抗真菌药(如兰美舒、斯皮仁诺),同时外用同种药物拔甲,然后局部用药
你的趾甲变厚,变白。很有可能是甲癣。到医院里去医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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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七月份之后,天气越来越热。湘城外的水田里,稻穗已经变成了黄灿灿的颜色。眼看丰收的时节就要到来,可是笼罩在湘城周围的战争氛围却越来越凝重。  有情报说,日军经过第一次湘城战役之后,准备趁早稻收获的这段时期着手第二次湘城战役。目的之一是想报一次战役的一箭之仇,之二也是为了大乱国军的粮食储备计划。这样一来,敌人卷土重来就越来越迫近。  但与日军精心准备战争的脚步不同,马家桥依然是要人人没有,要枪枪没有。新118师用血肉之躯阻挡了日军的铁蹄,但这并没有给新118师带来任何实质上的意义。反而经过整编,这支国军的新生力量摇身一变,缩水成了一个旅。  现在,它的名字叫新118旅。  不过这和六连没有关系,他们依然是叫新21团二营六连。  对于邹城来说,这几个月他还是有所收获的。手底下那五个新兵蛋子,终于表现得不那么怂了。在靶场打百米靶,也能上靶了。这多亏了副连长王小壮的悉心教导。作为副职,王小壮还教他们识字,这帮人虽然都是泥腿子,但好歹也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所以,邹城很欣慰。每当面对五连连长的时候,他都骄傲地抬起头,用鼻孔去看他。洪旺财不知道邹城得意个什么劲,自己手底下兵强马壮的,哪像六连撑死了就住一个破草棚子,点个名都不用一分钟。  “王育才!”  “有!”  “钟生!”  “有!”  “许永财!”  “有!”  “包子兴!”  “有!”  “张宜生!”  “有!”  “胡良奎!”  “站岗呢!”  “好!全到了,没什么事,吃饭!”  这就是每天邹城点名的日常,他甚至都不需要花名册,就这几个人,他已经能闭着眼睛闻出任何一个人身上的汗臭味。人少有人少的好处,邹城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只要不是在训练场和战场上,大家平常开得起玩笑,赌得起骰子,睡一个屋子,在一口锅里扒饭。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直到这个晚上。  那天凌晨四点的时候,站岗的张宜生跑来把邹城叫了起来,语气急促。  “连长,团长有请!”  “什么情况!?”邹城看了看窗外黑咕隆咚的夜色,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可能有事。临走的时候他把王小壮叫了起来,让大家做好一切准备。  所谓的一切准备,就是整理着装,准备枪支弹药。必要的时候,还要打起背包。王小壮也觉得事情可能比较急,否则张哮虎不会半夜三更把邹城叫去团部。  果然不出所料,邹城跑步到团部的时候,那间土屋子里灯火通明,团附人员来来往往,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  “报告!六连长邹城奉命报到!”  “你枪呢!?”张哮虎看了他一眼,问。邹城迎了上去,苏清泉手里拿着电报纸,从他身后挤了进来,两人撞在了一起。  “团长,你看这样行不行!?”苏清泉完全没有理会邹城,他快步上前,把电报纸交给了张哮虎。张哮虎转过了身,仔细地阅读着手里的电报纸,交代道:“可以,就这样发给师部。我们离六十里最近,十分钟后出发!”  “团长,到底什么情况!?”邹城意识到这一次可能有重要任务,他追问道。张哮虎看团部人多嘈杂,单独把邹城叫到了门外。  “有一个任务,十分紧急。你对六十里熟不熟?”  “熟!虽然只是去过一次,但中国那么大,去过一次的地方我就熟!”  “别说废话,听我说!”张哮虎果断道:“师医院在六十里遭遇了伏击,我要你去看一看。具体的情况在电报里,一会参谋长会给你。你现在立刻、马上带六连出发。你们目标小,行动速度快。我会让一营并五连随后赶去策应你们,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邹城见张哮虎的表情凝重,知道关系重大,当下也重视起来。他向苏清泉要了电报,临离开团部的时候,看见衣衫不整的洪旺财也急匆匆地跑步到了团部。  “怎么了,老邹?火急火燎地干嘛去啊!”  “去死,你来不来!?”邹城没工夫跟他瞎扯,一边走一边敷衍道,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邹城跑步回了六连,王小壮已经把队伍集合完毕,隔着黑暗的夜幕,他立正汇报:“报告连长,六连全连集合完毕,应到六......”  邹城打断道:“行了,就这几头牲口,我一眼就看完了。所有人都有,只带枪支弹药和一日份干粮,其他的全部就地放下!”  几个兵蛋子动作倒是很迅速,把背上的背包甩在了地上。邹城再一次确认了六连装备齐整后,接过了王小壮递给他的枪,领头跑步出了营区,向六十里方向前进。  王小壮走过一次六十里,他知道怎么抄近路。邹城的身体不太好,但是任务紧急,只能同意王小壮的意见。  当六连翻上第一座山梁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大亮。六连的弟兄几乎马不停蹄,中途没有任何休息,只在强行军当中补充水分和干粮饼子。四五十里的山路跑下来,六连居然没有出现一个掉队的。这让邹城的心里更加骄傲。他手底下的这些个人,终于已经不再是新兵蛋子,而是堂堂正正地一名国军士兵。  王小壮停在了树林边缘,倚在一颗树干上慢慢地蹲下,邹城气喘吁吁地走上前来,“到了?”  王小壮点了点头,他指着两里地开外正在冒着浓烟的一个村庄,“就是那!”  邹城也觉得这里地形地貌很眼熟,他拿起了挂在王小壮脖子上的望远镜,在镜头里,他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个叫六十里的村庄,现在从表面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宜生!包子!”邹城朝后招了招手,正副机枪手弓着腰到了面前。  “一会尽量找个离村子近一点的地方,高一点的地方,隐蔽一点的地方,把机枪架起来掩护!”  两人点了点头,摸到了一边去了。其他三人也分散开来,各自找了一处可以警戒的隐蔽处,等邹城的命令。邹城蹲在树下,他把电报纸掏出来,再一次地确认他们的任务......
  急电新118师师部长官钧鉴:  十六日凌晨三时半许,我部于六十里遇不明敌火猛袭。警卫排接战,战况激烈,伤亡惨重。望火速驰援。师医院。  这份电报,是师医院发给师部的,师部再原文转发到了21团团部。短短四十三个字,除了“不明敌火猛袭”和“伤亡惨重”九个字外,再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不知道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人员配置和火力配置,也不知道敌人从哪个方向发起的进攻。  邹城的眉毛拧到了一块,因为长途奔袭,他的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王小壮接过电报看了两眼,分析道:“我觉得敌人不会太多。”  “何以见得?”邹城把电报收了回来,揣进了怀里,“你是觉得连警卫排那几十个废物都能挡住的进攻,敌人肯定多不了,是吗?”  王小壮点头,“没错。我是这么觉得的!”  “看看再说吧!”邹城没有下结论,他倒是希望师医院遇到的是一群日军的散兵游勇。那样的话,六连一旦杀进了六十里,和师医院接上了头,最不济能固守待援。  其余五个人被重新召集了起来,邹城开始打着手势布置战术。  “我们现在准备进村,两人一组,交替搜索前进,每组间隔五十米,机枪殿后不交替,遇到日军就地组织还击,互相掩护,撤退还是继续前进看我的手势,不明白的举手!”  王小壮环顾着周围的几个人,把手举起来了。  “连长,我们有七个人......”他想说两人一组分三组,还剩一个人单干。  邹城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道:“你一个人一组打头阵,不交替!”  “......”王小壮哑口无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邹城刚才下达的是最简单的班排级搜索进攻战术。通常情况下,国军一个十二人的标准战斗班,分三个战斗小组和一个火力支援小组。所谓的交替掩护前进,是指三个战斗小组轮流向前突进,在一个小组突进的时候,剩下的两个小组就地实行掩护和监视。他们的前进方式为交替方式,每一个战斗小组轮流充当前进尖兵。这种战术在战斗中,尤其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最为常见。  而王小壮打头阵不交替的意思,自然和机枪组殿后一样,就是无论中间的两个小组怎么交替,他始终都是冲在第一个。  “连长,为什么啊!?”王小壮不怕死,可是这不代表他不想活。暴露在敌人枪口下多哪怕多一秒钟,都多一份危险。  “因为你刀枪不入啊!”邹城一巴掌拍在他的钢盔上,“上!”  王小壮嘀嘀咕咕地骂了一句什么,邹城在后面给了他一脚,帮他加了速。王小壮勾着腰,瞄准了两里地外的六十里,小碎步迈进了金黄色的稻田里。夏天的太阳高高地挂在了半空中,今天的天气格外炎热。  王小壮在稻田里掀起了一阵金色的浪,邹城见距离差不多了,一挥手,第二组顺着田间小道跟着王小壮往前突。王小壮翻上了第二道田埂,蹲下一回头,看见钟声和胡良奎的两顶钢盔在身后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树林子里邹城和徐永财是第三组,他们上了一条小路,顺着一条小溪快步地跟进到了王小壮的右侧。  邹城打着手势,让王小壮继续前进。王小壮扶了扶钢盔,一边下了稻田继续向前,一边心想你们一个走田间,一个走溪边,我却还要在稻田里翻滚。别说是日军,就算是个瞎子,隔着两百米都能听到这么大的动静。  徐永财有些担心,他问邹城:“连长,要不我跟着副连长,好歹有个照应!”  邹城直接否决道:“不行!你跟着他早晚被打成筛子,听我的且没错,如果可以的话,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打起仗来尽量离那个怪物十米以外!”  邹城话音未落,只听稻田间“嗖”一声,然后远处才传来一声枪响。子弹帖着在稻田里飞奔的王小壮的耳朵掠过,然后“当”地一声击中了五十米外起身的第二组中的胡良奎。胡良奎“妈呀”一下仰面坐倒在地,子弹打穿了他腰上挂着的水壶,余势未减的弹头带着一片水花,从水壶的另一面激射而出,又打断了一排稻苗,溅起了一片稻穗,看得邹城一头冷汗。  “忘记说了,面对敌人冲锋时,千万不要和王小壮站在一条线上,鬼子的子弹认识他,不认识你!要命的!”  徐永财的喉咙发干,使劲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机枪紧接着就响了起来,包子兴和张宜生刚好跟上架起了机枪,瞄着子弹射来的方向,也管不了打不打得中,一蓬一蓬的弹雨扑了过去。  钟声趴在腿都吓软了的胡良奎身边,仔细地检查了一圈,确定他毛事没有。向邹城挥了挥手,邹城见第二组前进受阻,连忙带着徐永财顺着小溪边继续前进。跑在最前面的王小壮也不敢轻易停下,他微微一扭头,直到看见连长就跟在他右侧不远的地方,心里顿时有了底,他跑动之中突然蹲了下来,隔着一百五六十米的稻田,抬起枪朝那里的一蓬毛竹林开枪。  然后,双方开始了正式的交火。金色的稻田掩盖住了日军的身形,他们早已经虎视眈眈地盯住了从树林里杀奔而出的六连。两颗迫击炮弹破膛而出,在空中划过了两道弧线,落在了殿后的机枪阵地边,把包子兴和张宜生炸哑了火。然后布置在两个侧翼的歪把子也朝冲在最前面的王小壮喷出了长串的火舌,子弹绞杀着即将成熟的稻苗,噗噗噗地在王小壮身边溅起了泥土和水花。邹城在小溪边被这一阵排枪波及,打得抬不起头来,他拉着徐永财的腿,把他拖进了田埂后的水田里。  王小壮还蹲在原地,他调转了枪口打死了已经暴露了位置的日军机枪手,就像在阵地上那样,根本没有顾得上向自己飞来的子弹。在那一刻,他好像认为自己真的金刚护体,刀枪不入一样。他把自己当成了磁铁,在用生命掩护身后的弟兄们。直到六连在所有的位置上开火还击之后,他才得空趴回在水田里,好整以暇地开始重新装填打空了的汉阳造。
  邹城一边瞄准射击,一边看王小壮背靠着田埂,抱着枪顶着脑袋上方横飞的弹道,半躺着向他打手势。  “日军,二十人,轻机枪两挺,迫击炮两门!”  邹城心里一凉,这不可能是日军的全部兵力,否则他们这样的小股部队,在伏击了师医院后就应该立刻撤离。毕竟这里几个月前就是国军的控制区,除非......  邹城最不希望的局面果然还是出现了,他猜测,日军还有更多的人隐藏在他看不到的暗处。  他们想干什么?  狡猾的日本人用师医院当诱饵,迫使国军从各个方向前来支援。他们则占据着所有的主动权,堵在半路上围点打援,一步一步地让战局扩大。新118旅毫不意外地上当了,日军攻击了118旅的必救之处。新21团的大部队正在沿公路急行军,聪明如张哮虎,也万万没能想到,小日本子在国军控制区十几万人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阴谋诡计,他们明里在各处集结大军,展开与国军决战的架势,拖得国军各部队疲惫不堪日夜战备,暗地里却另派了一支人马,悄悄地在国军的势力范围之内,各军的防线结合空白处兜开了一张大网,想要把实力相对来说更弱的张哮虎从马家桥引出来,然后在野战条件下一口吃掉。  只要消灭或击溃了身处第二防线的马家桥新21团,湘城西南便门户大开。缺口一旦被突破,日军在湘城西南的两翼就占据了更大的主动,没有了防御纵深,突破了马家桥的日军甚至能一路小跑,跑步到湘城的城墙下。到那时,无论国军回不回援湘城,战局都对湘城十分不利。  日本人从明治维新时起,就一直精于算计。他们拥有典型的狼群和赌徒的心理,大到赌国运,小到赌命运。一旦确定了进攻计划,无论风险多大,他们都愿意一拥而上,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只为了能狠狠地咬你一口,让你感染,让你害怕,让你死亡,让你认输。  甲午战争如此,日俄战争也是如此。现在,眼前的日军们上奉下效,想要复制他们前辈的胜利和荣耀。  但是,这个计划谈不上毫无破绽,更说不上天衣无缝。  在这个作战计划中,有一个最为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作为诱饵的118旅野战医院,他们在六十里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会不会插翅而飞。  从卢沟桥开始,日军和国军全面开战已经整整两年。他们对国军行动的进度,进攻的力度掌握得十分清楚。他们甚至精密地帮国军计算好了前进的线路,他们要做的,就是把掐着秒表抵达应该抵达位置的国军包个圆,然后撒上子弹和炸弹,做成饺子丢到锅里,等水一开,就能吃了。  而新21团果然出来了,他们正大摇大摆地摆开了姿势,准备往那口锅里跳。  仿佛一切都在按照日军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六连突然从六十里靠着的山脉中横空出世。  日本人布置在六十里外围的一个小队从开第一枪起,就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担子突然一下就加重了。  王小壮在第一次交火中总共开了五枪,这五枪,第一枪打死了躲在毛竹林里打黑枪的小鬼子,第二枪和第三枪干死了两个机枪手,第四枪在日军小队长的脑袋上凿开了一个血洞,最后一枪,他打死了向他发射枪榴弹的敌人,那颗呜呜呼叫的手榴弹往后飞进了自己人当中,当场炸死两个,炸伤两个。  五枪打死了七个人,所以他比划出来的二十人,实际上已经伤亡了近一半。  日本人蒙了圈,他们瞄着的王小壮在枪林弹雨之中,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两百米外打移动靶和固定靶。  而他们曾经作为老师,在太原、在徐州、在武汉、在广州一次一次地给国军上着这样惨痛的实作课。日本人发了疯地从隐蔽处跳了出来,他们浑身插满了绿色的稻草,连头盔上也没放过。他们臃肿地像一个个的稻草人,在田间地头里高声喊着万岁冲向了王小壮。  然后,包子兴和张宜生开始痛打落水狗,捷克式轻机枪横着扫光了一匣子弹,等枪声一停,王小壮抬头一看,前面的稻田里静悄悄地躺了一地尸体。一颗迫击炮弹飞了过来,落在王小壮身前不远处的一具尸体边,爆炸掀起了一阵比空气温度更高的气浪,王小壮用手背护住了脸,感受到腥臭的血雨“飒飒”地落在了钢盔上。  “小日本子这是多大仇啊!?怎么一个个彪呼呼的!”邹城放下了望远镜,趴在田里抓了抓头皮。王小壮枪机一合,跳上田埂往鬼子刚才冲出来的地方跑,邹城大声喊,“瘸子!你往哪去?六十里在这边!”  王小壮一边跑一边回应:“连长,你们先进村,我马上就来!”  邹城心说你妈了个巴子,鬼知道你又要跑到哪里去撞枪子,还有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了?他连忙挥了挥手,示意二组的钟声和胡良奎跟上王小壮,自己带着徐永财和机枪支援小组往六十里摸索着奔去。  王小壮跳踉地像只刚从田里偷了西瓜的大马猴子,在金黄色的稻田里飞奔。钟声和胡良奎使了吃奶的力气跟上他的脚步,两人运气不好,碰到个追王小壮追不上的鬼子伤兵,他爬起来哇哇大叫着拉开了手榴弹要和两人同归于尽,关键时刻钟声一枪送他去见了天皇,胡良奎则捞起那颗手榴弹,扔出去炸死了另一个正在拉手榴弹保险环的鬼子。然后两人越过了一道不算太高的土包,看见王小壮蹲在这土包的后面,一枪一个,把扛着迫击炮想要逃走的三个日军击毙。剩下的最后一个鬼子炮兵眼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干脆趴在地上装死。王小壮一枪打在他的脚边,这货一愣,觉得还是爬起来继续跑比较安全,钟声和胡良奎想也没想,抬枪就打,和王小壮一起把爬起来的鬼子兵打成了马蜂窝。  “娘得!我们应该抓活的!”钟声冲下了土坡,踢了一脚已经翻了白眼的敌人,“这家伙是宝贝啊,可以教我们打炮啊!”  胡良奎骂他:“就你特么最狠,老子都是瞄着腿打的,你就光打人家脑袋!”  “你不一样打人胸口了吗?是不是啊,王连副!”  “叫副连长!”  王小壮语气平淡地纠正,他拾起了地上一门炮口滚烫的迫击炮,抱着它转身往回走。  “牛逼哄哄的,还副连长!?”身后两个人向他猛抛白眼,他们都是一批的新兵,这地位落差稍微有点大。
  解决掉了日军布置在六十里一侧的半个小队后,六连终于摸进了这个横亘东西五百来米的小村落。前一段时间日军和118旅22团在离这个小村落五十里外互相摩擦了几阵,然后这里就变成了前118师师医院,现在的118旅直属医疗队的临时驻扎点和伤兵收容所。  邹城看过这村子的地形,说实话,日军和国军都把这里当做前进基地不是没有道理,周围蜘蛛网一样的土路和乡村小道在这里汇聚交叉,由此可见,六十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交通枢纽,牛车、马车和卡车来来回回地从这里经过,是附近十八村镇去往湘城的必经之路。日军想明白了,他们要对马家桥下手,就要拿下这个区域重镇。118旅也想得明白,如果六十里丢了,那堵在前面的22团和后面的21团就被切断了联系。可偏偏他们想通的时候,正是118旅医院遇袭的时候。  日军用一部分兵力牵制住了正面的22团,然后用两个大队绕开了他们的防线,在六十里靠湘城方向十公里的河谷水网地段撒开了渔网,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中心开花,打掉得到了消息而跟进的21团主力。但他们千算万算,偏偏就没有算到21团还有一个六连。  这个只有七个人的连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监视六十里的日军只有一个小队,其中一半已经被消灭了。而剩下的一半,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他们的同伴没有活下来一个。  不过这没有关系,野战医院有大批的伤员和医疗物资,他们不可能脱离车辆的运输来摆脱控制。就算这一个小队全军覆没又怎样?他们仍旧越不过日军在主干道上设下的防线。  所以说,小日本子的想法有时候充满了一厢情愿的幼稚。  邹城呆在村里唯一的一座二层建筑的角楼里,冷眼看着一个日军士兵猫着腰翻上了土路,想从六十里的南侧越过村口去到北侧联系已经被消灭了的另一半同伴。身边的包子兴稳稳地操纵着机枪,瞄着那个莽撞冒失的鬼子,缓缓地压着扳机。  “不要打!让他去吧!”邹城拍了拍包子兴的钢盔,把枪抽回来,正好看见王小壮和二组的钟声、胡良奎三人摸着房屋的拐角进入了视野。  王小壮听到头顶一声呼哨,抬头看见邹城一脚跨在外面,坐在角楼的窗户上朝他打手势。  王小壮连想带猜,再结合邹城的表情来看,他觉得这一串乱七八糟的手势意思是:“你特么抱着个迫击炮炮筒管子干啥玩意?”  王小壮耸了耸肩,张着嘴无声地喊,“炸鬼子啊!”  背后的钟声举起了手里的两枚迫击炮弹,印证王小壮没有吹牛逼。邹城抓了抓钢盔下盖着的头皮,可以啊,这货什么时候还学会打炮了。  邹城脱下了钢盔,继续打着手势,“我占领了制高点,我掩护你,你去找到师医院的人。”  这一次手势比较正规,王小壮没有异议。他把迫击炮筒交给了胡良奎,然后提着汉阳造往村口奔去。邹城连忙捡了脚边的一块碎瓦扔在了王小壮的脚边,告诉他村口没有自己人,全是鬼子,不用去了。王小壮只好拖着枪往回跑,钟声和胡良奎正在组装迫击炮,他们挑了一处好位置,占领了制高点下的一处土房,刚好可以掩护邹城的观察死角。王小壮一边跑一边朝他们竖了竖大拇指,两人吐着舌头朝他做鬼脸。王小壮会心一笑,顺着墙根瞄着还在冒着浓烟的一处房屋群,那里至少挨了一阵排炮,否则烟雾不会冒到现在。  王小壮怕村子里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日军,他小心翼翼地靠上去,摸着墙原地轻轻一跳,观察着围墙后面的情况。  这个建筑群是乡下典型的大户,前后三进。大门连着围墙,把连幢的屋子圈了起来。进了大门是个院子,院子中央有口水井。沿着水井的中轴线就是整个房屋建筑的中轴线,在这条线上,往里而去就是二进客厅以及两侧的厢房和三进后的主家后宅。  王小壮第一次跳起,看见了水井边躺着两个人,像是伤员,第二次跳起来看见第二进的大门被炸塌了,门后有一个弹坑还在冒烟,第三次起跳,就再也看不到这宅院的深处什么情景,也没有看到其他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王小壮蹲在了墙角下,拉开了枪机,装满了子弹。他想从正门进去,想了想,还是决定爬墙。  在确定了周围并没有日军的踪影以及朝这边打开的窗户没有黑洞洞的枪口瞄着之后,王小壮往高墙上一翻,进了院子。  地上的确是躺了两个国军伤兵,王小壮弓着腰摸了上去,用枪管挑了挑。这两人一个头上被炸开了一个豁口,红的、白的淌了一胸,没救了。  另外一个则是胸口被炸烂了,白森森的骨茬沾着一些碎肉露在了外面,应该也活不成了。王小壮从地上捡起了一顶炸得黑乎乎的军帽盖在了脑袋上开了个大洞的尸体头上,然后收了枪,摸进了二进大门。那个还在冒烟的弹坑边,撒了一地干掉的黑色血渍,不远处也躺着半个死去的伤员,他的另一半身体被炸上了不高的屋顶瓦面。王小壮抬头看了看倒塌的大门,他能想象得到,日军炮击这处伤兵救护所的时候,一颗炮弹划着弧线从高处落下,挤着门轴砸塌了这扇木门,然后炸死了这三个伤员,他们中的两个人被炸飞到了院子里,而另一个则被爆炸冲击波撕得四分五裂。  王小壮轻轻地绕过了这具尸体,刚想摸到客厅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低叱道,“站住!”  王小壮看见客厅的左边一扇纸糊的窗户,被一支汉阳造捅穿了,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  “21团的,自己人!”王小壮右手把枪横着举在头顶,自报家门。客厅大门边小心翼翼地露了几颗警惕的脑袋,他们观察了一会,然后脸上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从门里边走了出来。王小壮注意到,这些人要么额头上裹着绷带,要么瘸着一条腿,全部都是伤员。
  每一个伤兵手上都拿着武器,枪支、刺刀、撬棍、椅子、板凳,甚至粗短的木椽子。  “是21团的援军吗?你们总算来了!”他们显得十分激动,纷纷地向王小壮的身后张望。  “还有人呢?怎么不进来?我们这还有十六个重伤员走不了,你们得帮我们抬!”  王小壮放下枪,轻轻地推着越说越激动的伤兵,不让他们贴过来,“他们都在外面,正盯着鬼子呢!”  “来了多少人啊!?”  “整整一个连!”王小壮没有说谎,虽然他们只有七个人,但确确实实是整整一个连。  “有水吗?”一个伤兵看见王小壮腰间的水壶,眼睛里放光。王小壮把水壶解下来,不解地问:“外面就有井,为什么不去打水?”  “有一个死去的弟兄掉进了井里,那里的水不能喝了!”  人群让开了一条路,把王小壮请了进去,王小壮看见那个拿着水壶的伤兵进了门右转,把水递给了窗户边的一个抱着枪的少尉。王小壮认识这个少尉,在师医院的时候,就是他让人一枪托砸晕了自己,然后被张哮虎骂得狗血淋头的那个。刚才在窗户边拿枪对着他,喊他站住的也是这个少尉。  这个人,就是曾经师医院警卫排的少尉排长。  对面的少尉也认出了王小壮,他看见这个曾经还是个列兵的新兵蛋子,现在堂而皇之地站在面前,衣领上居然挂了一道杠,杠上还有两颗星。很显然,王小壮已经不再是列兵,甚至比他的身份还要高一阶,中尉。  王小壮注意到这个少尉眼里的疑惑,他低头看了看,不好意思地笑道:“见笑了,这个不是正式的。是团长帮我临时找来的一副领章,我的任命上峰那还没批。不过就算要批,也是批个少尉,升官没我这么快的!”  “那你现在!?”  “新21团六连副连长,王育才!”  那少尉愣了一下,然后起身立正,抬手敬礼,“报告长官,我是旅属医疗队少尉排长廖生!”  屋子里的伤兵们起初并没有注意王小壮的官阶,直到看见一直保护着他们的少尉排长肃然起敬,一脸认真的模样,他们这才意识到,刚才有可能唐突了长官。于是这帮伤兵一个个缩到了一边,不参合进来。他们只知道,营团级长官才能叫长官,副连长?充其量只是个打杂的。在很多部队里,很大一部分的副连长都是些识几个破字,屁本事没有的累赘,打起仗来就躲在战壕里咋咋呼呼地指挥人往前送。所以老兵们也从来不把这样的副连长放在眼里,平常他们对副连长的态度,属于一言不合,抬脚就踹的的那种。  王小壮和他们其实想得差不多,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尉官,在六连,他依然只是邹城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杂兵,甚至在弟兄们眼里,他这个副连长和老妈子没什么区别。  而廖生廖排长之所以对王小壮那么恭敬,那是因为张哮虎让他先入为主,认为面前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年轻人不好惹。  王小壮见场面冷了下来,于是趁势道,“廖排长,我来和你们接头,请你简单说一说情况!”  廖生点点头,长话短说,把昨天晚上到目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昨天吃过晚饭以后,医疗队从22团的后方带着重伤员回撤到六十里,原本是想今天再用汽车转送到湘城去的。但是因为昨天的暴雨导致了行程耽搁,结果他们刚刚赶到六十里的时候,就被日军一阵炮火打得人仰马翻,日军从南北两个方向夹击,警卫排殊死抵抗,才让所有的重伤员和医疗队的人暂时脱离了险境。廖生带着手底下的人边打边退,但日军并没有直接攻入村庄和他们短兵相接,只用迫击炮轰了半个多小时。警卫排几乎全军覆没,活下来的个个带伤。因为护卫人员不足,他们只能收缩。这里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连轻伤员都加入进来,鬼子一旦突破了这里,那三进后宅里就只剩下了手无寸铁的一群待宰羔羊。  “张护士呢?张护士在不在这里?”王小壮忽然问道。  “哪个张护士?”廖生不知道王小壮说的是谁,“这里有两个张护士,一个在里面,还有一个......在第一轮炮击中牺牲了。”  王小壮忽然心里一紧,连忙让廖生带着他去找人。廖生把枪交给了别人,和王小壮一起穿过了客厅,进了第三进的后宅。这里的场面比院子里更加混乱,满地都是呻吟的伤员。王小壮看见这些人中还有几个带着红十字袖标的女护士,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更加不安稳了。  “张护士!”廖生站在后宅的一间屋门前轻声地喊,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了个女人,她看见了正满地翻着受了伤的女兵的王小壮,原本沉重的脸色变城了惊喜:“王小壮!”  王小壮一抬头,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出现在了视线里,不是别人,正是他急着要找的张护士,他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确定她完好无损,那颗提到了嗓子眼里的心脏顿时就落了地。  “王小壮,你怎么来了!?”  王小壮暗暗地平息着内心的激动,他跨过了伤员区,把枪背在了背上,“没,没别的事,我们奉命来带你们走的,听说你在这,我就顺便过来看看!”  张护士笑意盈盈,他握住了王小壮的手,说:“你们来得很及时,我们需要马上转移。”  “你们院长呢,我要和他说一声。”  “院长这次没有出来,带队的副院长凌晨牺牲了。刘医生也受了伤,现在这里我负责。”  “那好!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叫人帮忙!”王小壮眼看天色不早,趁鬼子还没有发现,他必须通知邹城,准备撤离。但王小壮没有意识到,就凭六连的七个人,别说掩护和作战,他们连地上的伤员都搬不完......  邹城端着望远镜,看见一面日军的小队旗帜在村口的北面稻田里若隐若现。那个翻过土路跑去联络同伴的日本兵现在又摸到了村口,准备再一次翻越,回到北面。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半数同胞全数战死,他的步伐显得有些凌乱,看得出,他内心应该很慌张。  “连长,我们得留下他!”机枪组觉得,这个敌人不能放回对面,既然迟早要暴露的话,那还不如现在就一枪打死他,一会交战的时候,就少个敌人。
  王小壮顺着梯子上角楼的时候,邹城正瞄着那个鬼子准备开枪。因为机枪不能轻易暴露,所以包子兴也端着步枪打算补枪。张宜生卧倒在机枪边,听见身后的动静,一回头,看见王小壮蹑手蹑脚地爬上了二楼,靠了过来。  “你大爷啊!”张宜生吓了一跳,握着刺刀准备肉搏的手放了下来,“你怎么上来也不吱个声?”  “他要是日军的话,准是从下往上先扔一颗手榴弹给我们三个!”邹城头也没回,一边瞄着一边轻声说道,“连他的小碎步都听不出来,宜生,你要好好锻炼锻炼听力了。”  王小壮朝张宜生笑了笑,然后听见“当”的一声枪响,耳朵“嗡”地一声。  “连长,你开枪啦!?”王小壮急了,“咱们还有十六个重伤员要转移呢,你一开枪,把鬼子引过来了怎么办?”  他冲到窗前一看,六十多米外的村口,那个倒霉的鬼子兵躺在地上抽搐着,邹城一枪击中了他的脖子,鲜血缓缓地淌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映红了一片被太阳晒干的泥土。  “你特么不早说!”邹城傻了眼,他看见远处的稻田后,一阵青烟冒起。  “防炮!”一直盯着外面的包子兴大喊一声,四个人就地摔作了一堆。对于邹城这一枪,日军马上还以颜色,迫击炮弹呼啸着从那阵青烟处飞来,“轰”地一声炸在角楼屋顶的瓦面上,“哗啦啦”的碎瓦伴随着剧烈的动静从巨大的窟窿里掉下来,砸得四个人抱头痛喊。  王小壮从瓦砾中抬起头,只见满屋子翻滚着浓厚的灰尘和硝烟,人都看不见一个,太阳光勉强挤过了尘埃,从被炸踏了一边的屋顶直射而下。  紧接着第二颗迫击炮弹也在天上挂着一道完美的弧线飞了过来,小鬼子的小炮兵战术玩得十分溜,这一炮直接从房顶上炸开的缺口吊着落下来,但是错过了角楼的位置,砸到了一层地面,“哐”地一声巨响,王小壮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趴着的楼板猛烈地颤动了两下,胸口一阵发闷。  邹城也是两眼发花,早知道这一枪的后果这么严重,说什么他也不会开了。  好在鬼子也就打了两炮,被炸懵了圈的四个人站在角楼的边缘,看见这原本好端端的二层小楼房变成了四面通风的残垣断壁,顿时面面相觑。  日军没办法评估他们这两炮的毁伤效果,但是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爆炸的气浪冲破了砖木结构的屋墙,炸飞的楼板飞得满天都是,震得半天高的尘土也遮掩了视界。他们有理由相信,躲在这座建筑里的冷枪手应该被炸死了。  王小壮抱着一根塌下来的木椽子竖在一楼和楼板之间,想代替被炸成粉的木梯子。邹城一把将他扯了回去,纵身一跳,跳到了落差不到两米的废墟上。  “费那劲干嘛!”  包子兴和张宜生也想跟着下楼,被邹城吓阻回去了,“这是整个村子唯一的制高点,你们的机枪阵地就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不许撤退!”  “连长,这,这里要命的!”  “哪里不要命?湘城不要命,要不你们回湘城去?”  “......”  王小壮朝他们两个笑,包子兴气急败坏,一脚把王小壮踹下了二楼。两人也不怕邹城听见,抱怨着重新把机枪架回到了窗口边。  “这特么的,鬼子要是再来两炮,咱们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吃?你特么也是想多了,再来两炮,咱们俩尸体都捡不齐,跟这一堆烂木头和碎砖瓦一起埋这里算了,也算尘归尘土归土。”  邹城跳出了这片废墟,问跟在后面的王小壮医疗队的情况。王小壮告诉他,趁着鬼子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当,必须带上所有人员赶紧撤离,顺着原路返回马家桥。否则他们一旦招惹来了更多的日军,后果不堪设想。  邹城让王小壮就地留下负责指挥,自己跑到那处深宅大院里了解了一下情况,眼见满地的伤兵是个巨大的累赘,他也犯了难。  北侧的日军迟迟没有行动,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南侧的同伴呼应,派出去的联络兵又被打死在了半路上,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在南侧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这一边人数本来也不多,所以并不敢再轻易涉险。又或者是,这帮鬼子狡猾地很,他们可能早就察觉出了异样,联系了大部队也说不准。  邹城也怕,万一成百的鬼子赶过来,六连就被包饺子了。  所以,他现在必须当机立断。  廖生按照邹城的要求,把他仅剩的人分散到了各个角落去观察日军的动向,另一方面,张护士作为医疗队目前的负责人,她要组织伤员转移。  本来听说救兵来了,伤员们情绪还算稳定。但刚才鬼子的炮击把他们放下去的心又吊了起来,加上邹城实话实说,总共就来了七个人,这些人就开始激动了。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这座看上去能为他们提供掩护的宅院,这里至少还有个容身之所,但一旦出了村,在野外条件下,鬼子想把他们怎样就怎样,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人一旦到了这个关头,从众心理就十分严重。几乎所有能开口说话的伤员都拒绝离开,邹城眼看时间越来越紧,迫不得已抬起枪,恶狠狠地道:“你妈了个巴子,老子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这是命令!不想走的老子还不想带,但你们要是阻拦想走的人,老子一枪一个,送你们先走!”  伤兵们看邹城抬出了官威,祭出了他背着的那杆汉阳造,胆小的就立刻闭了嘴。但还是有几个不把邹城放在眼里的伤员,咋咋呼呼地表示不满。  一个伤兵抓着邹城的枪口顶在自己的脑门上,“你吓唬谁呢?你有种就开枪啊,朝这打!来!”  邹城火爆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枪口往前一顶,右手拇指在拉机柄上一挑,食指一勾,拇指再向前一送,把子弹推进了枪膛。
  “不可以!邹连长!”惊出了一身冷汗的张护士连忙冲了出来,挡在了邹城的身前,“他们不是你的士兵,这里军衔最高的是刘医生,在没有他同意的情况下,你这一枪打下去,回去以后怎么交代?军法处会枪毙你的!”  邹城心说你个臭娘们跑出来凑什么热闹,老子吓唬吓唬他们不行啊!谁脑袋上有包,在这种时候开枪?会不会引来日军的炮击且不说,省颗子弹我还能打死一个鬼子呢,犯不着为了一条烂命往军法处行刑队的枪口上送。你特么跳出来这么一说,谁还听我的?  好在躺在伤兵堆里的刘医生也被吵醒了,他了解了情况后,伸出了一只手,虚弱地道:“大家听我说,我们已经被困了一夜,所谓夜长梦多,这里确实不能再呆下去了。我们要相信邹连长,他既然来了,就是要带我们离开的!”  刘医生可不得了,少校军衔,海归外科医生。平日里对待伤兵也是非常耐心,是个好人。大多数伤员在他的手里活了下来,说起他来,整个118旅都得为他竖起大拇指。邹城尴尬的境地被他力挽狂澜,几个轻伤员纷纷地站到了邹城的一边。  张护士在邹城的帮助下,确定了伤员先后的撤离顺序。因为人数太多,他们必须分批把人抬出去,接力似地跟鬼子抢时间。  一切看上去都归于了平静,但从大门外冲进来的王小壮彻底打断了整个的转移秩序。  “连长,日军增援到了!”  “多少人,从哪个方向来了!?”邹城意识到王小壮一定是发现了鬼子的大部队,否则他不会这么火急火燎。  王小壮竖着食指,“一个中队,两百人左右,从东边来的,距离不到五里!”  五里?全速前进的话,至多十分钟后接战。  “撤撤撤撤!”邹城一连说了四个“撤”字,他放下了扶起来的伤员,向门外跑去。  “邹连长......”伤员们顿时慌了神,他们呼唤着邹城,让他不要抛弃他们。邹城停下来回头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现在知道慌了?早特么干嘛去了?还有没有人愿意留下来等死的!?”  院子里静悄悄地,一片鸦雀无声。  “张护士,带他们走,鬼子交给我们!”  “是,邹连长!”张护士看了一眼王小壮邹城身边的王小壮,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她在王小壮的注视下,转身接过了一副担架,和两个护士抬起了一名重伤员。  “走啊!国难当头啊,兄弟!”邹城一巴掌拍在了王小壮的钢盔上,王小壮回过神来,两人提着枪,一前一后往村东头赶去。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小日本子也不傻。早在南侧枪炮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他们不知道六连是怎么从不可能出现的方向出现,但他们还是果断地呼叫了援兵。一个中队临时被从防线上抽调下来,花了一个小时急行军前来增援。眼看六十里近在咫尺,他们不能让在这口热锅里煮了一晚上的鸭子飞走了。  守在村东头的廖生也发现了情况,他一边让人通知医疗队,一边把仅有的几个人召集起来,在简单地布置下一道脆弱的防线后,他们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邹城和王小壮在他身后出现,然后邹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怎么样?”  “鬼子来得很突然......咦?你们怎么来了?”  王小壮学着邹城的口吻说,“你们去死,也不打算叫我们吗?要不是我站得高看得远,鬼子到了眼皮子底下我们还懵着圈!”  邹城笑骂着锤了王小壮一拳,然后正色对廖生道:“不过下次记得,有什么事提前通知一声,差点被人堵在村子里当猪宰了!”  “是,邹连长!”廖生应道,“可我们也才刚发现日军大部队不久,你们要帮医疗队转移,这里交给我们,我们掩护你们撤退!”  邹城摇了摇头,道:“掩护个屁!别说是我们没来,就算是我们来了,就这几杆枪也挡不住日军。凭你们几个,怎么掩护,鬼子一个冲锋就杀进来了!”  “那怎么办!?”廖生急问。邹城没有正面回答,他现在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楚越来越近的日军大部队了。土路上尘土飞扬,雪白的太阳旗帜高高地飘着。  王小壮也观察了一下地形,六十里的村东头地处低洼,日军居高临下,实在不是一个能打阻击的地方。  邹城把视线收了回来,对廖生说道:“你现在立刻派人就把我们的机枪调过来,就说我说的。机枪到了之后,让他们就地布置阵地,见机行事,但有一条,绝对不能放鬼子过去!”  “是!”廖生点了点头,随即便有一个弟兄狂奔着往西而去。  “瘸子!”邹城和王小壮的视线搭在了一起,“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联队长?”  “早还清了!”王小壮心说连长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就在六十里,不就击毙了一个联队长吗!  “我不管,说你欠了就欠了!”邹城提起了自己的枪,“这一次我不要你打联队长,你给我敲掉对面的中队长,和四个重机枪手。”  王小壮扶了扶钢盔,“在这?”  “你自己找位置,我不管你!还有,离我远点。”邹城说完就转身离开,他看了看地形,把最有利的北面留给了王小壮,自己挎着枪往南边水田里跑。王小壮知道他的意图,就像那一次伏击日军物资运输车辆一样,邹城是要和王小壮形成交叉火力,尽可能地迟滞越来越近的日军大部队。  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五个日本兵,而是整整一个日军中队!他们不但有三八式,还有60迫击炮、92重机枪和歪把子。  而且,邹城又要把自己当成吸引鬼子火力的诱饵。  王小壮没有细想,在确定了战术之后,他从村北面上了土路,然后猫着腰,穿过了一片稻田,进入了一处地势稍高能观察到整个村东头的小树林子。
  在没有侦察卫星、无人机、战场指挥系统的战争条件下,遭遇战是比阵地战还要让人恶心的一种战斗方式。双方在近距离突如其来地面对面,部队没有展开,火力没有部署。地形不熟,敌情抓瞎。一颗炮弹飞过来,能炸死一片懵逼的人。  而正是这样的一个时候,就是考验一支军队的训练水平、临敌指挥水平的关键时刻。说什么钢军、铜军、铁军的都是扯淡,没有打不死的人,也没有打不垮的军队。热兵器时代敌我双方的遭遇交战不是看你有什么,而是看对面有什么。  一只老母鸡就算再怎么不怕死,再怎么斗志昂扬,在老虎的面前,仍旧只能扑打两下,然后成为它牙齿间的碎肉。  邹城不想当这只老母鸡,但是当面的日军,确实是一只不大不小的老虎。  在离六十里还有三五百米的地方,日军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他们开始进行战场布置,一条散兵线很快形成,准备正面压向村东头的廖生,另有两伍人马下了南边的稻田,往村后兜去。一挺92式重机枪突前部署,另一挺则移动到了散兵线的右侧,呈三角火力夹击态势。但是好死不死的小日本子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在侧翼的机枪阵地离王小壮只有区区不到三十米。  王小壮悄悄地从腰间摘下了手榴弹,一个一个地旋开保险冒,勾出了拉火绳,然后整整齐齐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好整以暇地等邹城的枪响。  绕去村后的日军把整个背部都让给了藏在石头后面的邹城,几十个鬼子背对着他往六十里摸。  然后,枪响了。  廖生带着他警卫排的四个弟兄作为正面掩护,打响了战斗的第一枪。廖生的心也大,第一枪就瞄准了靠前指挥的日军小队长,子弹飞过去,却打死了隔着五米外的步枪手。日军料到了可能遇到的反抗,但仍然被这一枪吓得全部趴在地上,土路上的重机枪马上开火还击,路边洼地里的迫击炮也“乓乓乓”地朝子弹打来的地方弹着炮弹。  这一轮火力覆盖压制,直接炸塌了最靠外的几座建筑,重机枪喷射出来的子弹射在墙上、地上,溅起的石屑和木屑“噗噗噗”地到处飞,击穿了墙壁的子弹“嗡”一声,贴着耳朵钉入了后面的木墙里,廖生赶紧转移阵地,一回头,看见地上已经倒下了一个弟兄,他的胸口有两个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眼看活不成了。  绕到村后的日军听见了枪响,他们分成了数个小组,一组顺着房屋去抄廖生的后路,其他的人负责控制外围。  他们的行动一步不差地全落在了邹城的眼里,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当然不能让小日本子得逞。手里的汉阳造“当”地一声,把领头抄后路的日军伍长毙于枪口之下。  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吓了鬼子一跳,他们转过头来,听见邹城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  “开饭啦!”  紧接着第二颗飞来的子弹打死了贴着墙边朝邹城这个方向抬枪的鬼子兵。双方开始互相隔着一百二三十米的稻田互射,邹城一杆汉阳造对二十多支三八式带一挺歪把子,靠着石头的掩护,不慌不忙地把五颗子弹打光,然后跳进了身后的小溪里。他快速地转换了射击阵地,一边跑一边装填完毕,抬起枪来从另一个方向又打了五枪。  这只不怕死的猴子终于引起了日军主力的注意。一队日军气势汹汹地从土路上飞快地下了水田,支援绕后的同伴,想要把邹城围困致死。正面屋落群的警卫排被步兵的排枪压制,已经不足为患,日军突前的重机枪调转了枪口,想要封锁邹城所在的位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警卫排和邹城吸引了过去,而在北面的小树林里,王小壮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这个目标其实并不难找,他的胸口挂着望远镜,而且是在双方已经发生交火的情况后,日军当中唯一一个敢不戴钢盔的,更何况,他还骑了一匹马。  活生生的靶子。  而这个靶子,就是日军中队长,大尉军衔,邹城交代给王小壮的首要狙杀目标。  王小壮觉得应该错不了,他没有去管日军散兵线已经发起了冲锋,也没有管邹城被重机枪火力逼得趴在地上往前爬。王小壮抬头看了看头顶正在微微颤动的树叶,然后低头蹲起,抬起了他的汉阳造。  距离两百,微风,风向偏右,向左稍修正。  “当!”一声枪响。  弹头旋转着扑去,0.6秒后目标应声下马,倒在了地上,他的双手使劲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但仍然不能阻止鲜血从他的动脉里喷射而出,染红了他戴着的那双手套。  而三十米外,背对着王小壮还在朝廖生开火的92重机枪根本没有听到这声枪响。  王小壮用余光观察着机枪阵地,右手推弹上膛。  他不想过早地让自己身边的机枪哑火,那样他会失去重机枪射击时给他的掩护。所以,他选择了封锁邹城的重机枪为第二目标。  邹城被这挺92式压制得非常惨,惨到心里直怀疑人生。  “日了狗的王小壮!你再不开枪,老子就死给你看。”  邹城抱着脑袋在枪林弹雨中一动也不敢动,心里不由咒骂起王小壮来,眼看日军的步兵从两个方向越来越近,他甚至掏出了手榴弹,做好了跟他们一起上天的准备。就在这危急的当口,朝他开枪的重机枪终于哑火了。王小壮不辱使命,一枪击穿了戴在机枪手头顶的钢盔,子弹从后脑勺射进了他的头颅。  邹城终于喘过了这口气,连忙一个翻滚,把自己摔进了田埂的另一侧。他甩手把手榴弹扔了出去,炸飞了十来米开外在小溪里追来的两个鬼子。然后,双方隔着一条田垄,继续N对一互相伤害。  但邹城显然落尽了下风,开了没两枪,就被打得抬不起头来,火力压制之后,日军最大限度地接近了他,然后朝他扔了两颗手榴弹。
  王小壮看见邹城所在的位置冒起了两团火光,硝烟随即冲天而起,然后耳边才传来了两声爆炸。王小壮顾不上内心的剧痛,他合上了枪机,把枪口转向了离他最近的日军机枪阵地。两个小日本子也发觉了有人在他们身后打黑枪,副射手回头看见了蹲在树林里的王小壮。然后两个机枪射手鬼叫着要把枪口调转过来,王小壮冷静地一枪送机枪手回了日本岛。副射手这才想起来他身上还背着一支三八式,连忙去摘枪准备还击。突然停下来的重机枪引起了周围更多日军的注意,当他们看见树林里有人的时候,机枪阵地上两个鬼子已经成了尸体。  王小壮见自己完全暴露了,捡起地上的手榴弹一颗一颗尽可能远地扔出去。爆炸形成的烟幕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王小壮看了一眼被自己打落马的日军指挥官正在被人抬走,越来越多的鬼子正在向他的方向搜索前进,知道再恋战下去就只能等死,于是他果断地提起了枪,在一阵排枪中翻上了土路,往村子里跑。  子弹顺着他的脚步飞来,但没有人打中这个飞奔的目标。王小壮头也不回地狂奔,任凭身后弹雨如泼。发了疯的鬼子发现了狙杀他们中队长的凶手,哪里肯轻易放过,失去了中队指挥,各小队之间开始各自为战,十几个鬼子追在王小壮的屁股后面进了村。  王小壮扶着自己的钢盔,听见脑袋顶上一阵炮弹的呼啸,日军终于开始炮击这座村落的纵深。爆炸的气浪掀在王小壮的脸上,火辣辣地疼。此时此刻,小小的六十里到处都充满了枪声和爆炸声,廖生在前线顶不住了,只好退下来。  在靠近医疗队临时收拢所的那家豪门大宅的墙边,王小壮看见了正在阻击从村后摸进来的敌人的机枪组,包子兴一个弹匣刚刚打完,张宜生正端着步枪近距离地和一个日本兵互射,双方各自中了一枪,同时倒在了地上。包子兴扯燃了一颗手榴弹,扔在了那处房屋拐角,炸死了两个想趁乱摸上来的鬼子。  王小壮听见身后也传来了叽里呱啦的日语声和枪声,知道跟着他进村的日军也杀到了屁股边上。  包子兴从张宜生背上背着的弹药囊里掏出了一个弹匣,正准备往捷克式机枪上插的时候听见王小壮在后面喊:“包子,包子!后面!后面有鬼子!”包子兴连忙调转枪口,王小壮和他交换了位置,掩护他的身后。  “王小壮......”地上的张宜生扯了扯王小壮的裤脚,“帮我看看,打中哪了?”  王小壮视线紧紧地盯在了转角处,用左手在张宜生的身上摸,“你肚子中枪了,捂好!”  “会不会死啊......”张宜生用手在小腹上一摸,沾了满手的鲜血,顿时哭喊道:“你妈了个巴子的!老子第一次中枪就差点断子绝孙,你们这群日了狗的东洋鬼子!天收的王八蛋、瘪犊子......”  张宜生用最恶毒的语言骂着已经死透的凶手,王小壮知道他是想用这粗狂的骂声掩盖自己害怕的内心。  包子兴死死地瞄准着鬼子跑来的方向,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宜生的大声叫骂让他们找到了准确位置。包子兴隔着一堵土墙,猛然地扣动了食指下的扳机,一排的子弹斜着打穿了并不结实的土墙,当场打死了两个猫在墙后想扔手榴弹的日本兵。  王小壮听见枪响,刚想转头支援,却见拐角处一个人影飞奔而出,王小壮下意识地扣下了扳机,结果对面那人踩着了地上一滩鲜血,仰头摔倒,堪堪躲过了王小壮射向他太阳穴的子弹。  “别开枪,是我!”廖生被王小壮这一枪吓得失魂落魄,连滚带爬。  王小壮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廖排长,你出来前吱个声啊!”  “来不及啊,屁股后面到处都是鬼子!”  “医疗队转移地怎么样了?”  “我还想问你们呢!我这不是刚从村东头下来么。”  “我不知道啊!我也刚刚从村外进来!”  “行了,别说了!”张宜生打断了两个人,他捂着小腹抬了抬手,“他们已经出村了,最后一批伤员大概已经跑出去半里地了!我们刚才就是为了掩护他们才没有去村东头的,你们赶紧撤,再晚就全死在这里了。”  “我留下来掩护,你们先走!”包子兴又打了一梭子弹,道:“把宜生也带走!”  “我走不了!”张宜生果断地拒绝了,他对王小壮说:“连副,徐永财带路去了,钟声和胡良奎两人在村西阻击北面那半个日军小队,他们档不了多久的。你们听我的,赶紧走。敌人已经快要包围这里了,我一个废人,不要管我!”  “什么也别说了,听我的命令!”王小壮很冷静地分析了局面,必须有人留下来掩护,否则剩下的一个都跑不了。  “包子,医疗队没有人护卫,一旦被鬼子咬上很麻烦,带路的徐永财不能有闪失。我现在命令你和廖排长立即脱离战场,无论如何都要追上医疗队为他们提供保护。”  从来没有以命令口吻说话的王小壮斩钉截铁地下达了他担任六连副连长以来的第一道命令。王小壮没有自信,他以为包子兴会取笑他,甚至会拒绝执行。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包子兴没有犹豫,他觉得王小壮说得对,这个时候如果不好好保护医疗队,那六连和警卫排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  包子兴把机枪交给了张宜生,然后向王小壮和张宜生敬了个礼。  “别磨蹭了!鬼子要上来了。”观察着敌情的廖生拍了拍王小壮的肩膀,带头往村外摸去。张宜生没空和包子兴告别,因为日军已经扑到了枪口下,他扣响了顶在肩膀上的捷克式,二十米外一阵尘土飞扬,一排日军倒在了血泊中。王小壮从地上捡起了两颗手榴弹,扔了出去,然后趁着爆炸声之后,他拉起包子兴往和廖生他们相反的方向退走......
  日军很快全面突破了村东,受伤没带走的警卫排弟兄被乱枪打死,鬼子上起了刺刀,他们不打算放过一个活人,上了锁的屋子扔进两颗手榴弹,然后展开逐屋逐间的搜索。  六连的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周围到处都是鬼子,王小壮带着张宜生也没有了退路,他们翻过混着草木屑的矮土墙,进了一处院落,两人推开院子里唯一一座土屋的那扇木门,然后看见一支枪指着他们。  “钟声!?”  “王小壮!?宜生?”  王小壮也认出了屋子里的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胡良奎躺在地上,两眼紧闭像是已经死了。钟声靠在门轴边,他吞了口唾沫,骂道:“日了狗了,没路跑了!”  “你腿怎么了?”王小壮见他左腿打颤,问道。  钟声扯了扯裤脚,吸着鼻子,“被敌人一枪打断了腓骨。”  原来,村东激战正酣的时候,村西头北面的日军也正在  配合援兵展开进攻,他们人虽然少,但六连在这个方向只有钟声和胡良奎两个人,他们玩不转缴获来的迫击炮,只能用手榴弹和汉阳造边打边撤。在转过一处屋角的时候,胡良奎被日军的封锁火力打中了,身中数弹,奄奄一息。钟声也中了枪,两人互相搀扶着,被渐渐逼近的日军挤进了这座低矮的土房子里。  好了,人到齐了!  邹城生死不明,王小壮估计在那种情况下,他应该活不了。徐永财带着医疗队跑了,包子跟着廖生去追医疗队,但他们两人错过了最佳的撤退时机,估计应该也是九死一生。六连剩下的四个人,全部都在这里了。  王小壮把张宜生放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门的另一边,他抱着枪,使劲地喘了两口气。  这一仗打得真是混乱,好端端地怎么跟两百多鬼子掐起来了。王小壮跟做梦一样,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一次战斗是怎么开始的。  屋外噼里啪啦地响起了脚步声,围墙边有一队日军停了下来,他们正在布置,准备搜索这间院子。  “检查弹药,准备战斗。”  钟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想把门关上,却见屋门斜对着的墙头一个日军探出了脑袋,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一愣。  对面的鬼子咿咿呀呀地乱叫,钟声也大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两个人抬起了枪,“当、当”两声枪响,墙头上爬了一半的鬼子掉进了院子里,钟声也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王小壮赶紧一掩房门,只感觉门板上“咚咚”两下,知道是两颗手榴弹已经扔了过来,刚好被关上的门板弹飞,王小壮纵身一跃,趴在钟声的身上,耳朵紧接“嗡”地一声,屋外连续两声爆炸,土屋里一阵颤抖,灰尘落了四人一脸,渐渐地弥漫开来。  张宜生爬到了床上,刚好看见床边的窗外,一溜日军正往墙里跳,他把机枪架在窗台上,“嗒嗒嗒”地把他们全部扫倒。王小壮感觉身下的钟声在推他,连忙拉着他从地上爬起来。两人爬到另一边的窗户,从窗格栅里向外开枪,大门外冲进来的两个敌人前后倒在了枪口下。  张宜生一弹匣子弹打光了,正准备换弹的时候,只见院子连接大门的土墙轰然一声倒塌,小鬼子们见强攻损失太大,他们干脆推倒了这唯一的障碍物。然后他们在残墙上架起了机枪,一阵子弹飞进来,把所有能打碎的东西都打成了粉。张宜生肩膀中了一枪,倒在床脚边抱着脑袋喊:“王小壮,手榴弹!”  “早没了!”王小壮拉着钟声坐在窗口下,子弹“呜呜”地在四个人的身边乱窜。地上一动不动的胡良奎头上的钢盔“当”地一下,一颗流弹击穿了门板,然后打穿了他的钢盔,让他更彻底地死去了。  “妈了个巴子!”  王小壮少见地骂了一句粗口,小日本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他们被死死地摁在了土屋里,丝毫没有了还手的能力。在一阵鸡飞狗跳、尘土飞扬之后,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安静——日军也停止了射击。  张宜生往背上掏了半天,没有摸到弹匣,他把背上的弹药囊卸了下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破布袋子被炸了一个大口子,十几个装满了子弹的弹匣估计在退过来的路上都从这个口子里漏掉了。  “没子弹了!”  王小壮抓了一把披在肩上的子弹带,还有大概十几发,但这并没有卵用。这种情况下,就算身上带着几万发子弹,也基本抬头就死。  钟声趴在地上,爬到了胡良奎的身边,从他死死攒紧的手里掰下了一枚迫击炮弹。  “这玩意儿你会用吗?”  “不会,你们怎么还带着?”  钟声轻声道:“我以为你会用我才带着的!”  王小壮摇了摇头,“扔了吧,自杀都不好使。我以为连长会用的,但是他死了。”  “连长死了?”钟声像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了地把迫击炮弹扔了回去。这种绝户仗,就是用来全军覆没的。谁死谁没死,那都不是事,前脚后脚而已。  “鬼子怎么不打了!?”张宜生也爬了过来,他喘着粗气,坐在了两人身边,钟声看着死去多时的张宜生,缓缓地对两人说道:“先说好,别挡道,要死我先去,后死的帮老子骂他们一句!”  张宜生点点头,“就是,打不赢还不让骂吗!”  王小壮刚想说点什么,猛地听见头顶的窗外两声清脆的“叮叮”机簧跳开的声音,摸到窗口边的两个日本兵忽然用枪托砸开了窗户,然后把两个手榴弹扔了进来。  日军91式手榴弹,生铁铸造弹体,布满的纵横凹槽让它爆炸时最多可能产生五十枚破片,密集杀伤半径七米。在密闭的空间里,这两颗手榴弹一爆炸,王小壮不认为他和其他两人还有生还的机会。  这种时刻,只能闭眼等死。  钟声朝王小壮笑了笑,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王小壮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钟声捞起了地上的手榴弹抱在自己的胸前,卧倒在地,“连副,你的运气一直很好,这次要是不死,就一定替我们活下去!”
  王小壮清楚地记着他的脸,四个月前,他和邹城被日军压制在田埂边的时候,钟声和弟兄躲在水渠里瑟瑟发抖,连枪都不敢开。他们因此活了下来,回到六连的第一个晚上,邹城说他们欠了六连一条命。当时他们只会傻笑,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今天,他们还清了。正如邹城所说,他们把命还给了六连,仅仅多活了四个月。  而六连,也终于真的全军覆没了。  钟声的胸膛被爆炸的气浪和破片撕扯开了,强烈的冲击波震塌了这座并不结实的土屋,也掀翻了离钟声并不太遥远的王小壮和张宜生,两人几乎同时被夹杂着血腥味的热浪震晕过去。  钟声说地没有错,王小壮的运气确实十分好。这么一场惨烈的战斗下来,他甚至没有擦破一块表皮。但是他新领的汉阳造还没用到三个月,就步了前辈的后尘,断作了两截。  搜索战场的日军从废墟里找到了这支破枪,也找到了昏迷过去的王小壮和张宜生。  他们没有因为彻底击垮了这支只有几个人的六连而耀武扬威,因为他们的损失比六连更大。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踩着堆成山的国军士兵尸体高呼万岁,这一次,他们对废墟里只剩下半截身体的钟声和浑身泥土的胡良奎表现地十分恭敬,他们把仅有的几具敌人的尸体掩埋在了一处,甚至还竖起了一块墓碑。  “战殁兵士の墓!”  能得到对手的尊敬,这是六连和所有战死士兵应得的荣誉,而这个荣誉,也被日军印在了王小壮和张宜生的身上。日军很少在激烈的交锋后还收容敌人的伤兵,他们一般用刺刀和子弹就地处决胆敢与他们作对的敌人。  王小壮昏迷后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盯着他看的一个日本兵。绿色的钢盔下,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冷淡地像一座冰雕。他看见了王小壮回敬给他的仇恨眼神,三八式步枪带着风声一横,死沉的枪托砸在了王小壮的脸上。  王小壮双手被反捆,他没有办法抵挡这沉重的一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卡车的后厢板上,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再一次地昏死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是在卡车上度过。日军一波一波地交接,几乎每天都有不同面孔的鬼子坐在王小壮的对面。他不知道敌人要把自己送去哪里,但他看到了一线希望,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昏暗的视线下,还有两个人跟他作伴。  其中一个是张宜生,他光着膀子和王小壮一样被反捆着双手,身上的伤口却经过了简单的处理,看上去虽然虚弱,但性命无忧。  另一个却是王小壮想都没敢想的人,这个人领口上挂着上尉军衔,脑袋上裹着绷带,这几天一直没有醒过。王小壮和张宜生对望了一眼,张宜生好像是说:“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王小壮的意思是:“我哪里知道他还能活!?”  不错,这个上尉军官,正是一个打几十个最后被两颗手榴弹炸晕的邹城。  因为他的军官身份,日军没有把他吊死在六十里村外的歪脖子树上,他们把他和王小壮们扔进了汽车里,和战死、战伤的日军士兵一起,被送往了后方。他们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刚刚激战过的前线,因为新21团在六十里以东被击溃后,为了防止腹背受敌,前方的22团不得已让开了路,国军整条防线由此崩溃,他们不得不被迫再一次地全线撤退。没有人去管运送伤兵和俘虏的日军运输车队,这让车上的三人“十分顺利”地一路向东,离湘城越来越远。  到第七天的时候,王小壮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  车帘掀起的那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到了另外一个国度。雪白的阳光下,高高飘扬的太阳旗帜迎风招展,岗楼上的重机枪指着远方,两名日军背着三八式正看怪物一样看过来,刺刀如林的日军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王小壮们从车上拽到了地面,邹城因为头部受伤身体不稳,被这一拉扯便摔倒在地,王小壮连忙挣脱上去搀扶,却被斜刺里的一只大脚盖在了胸口,把他踹倒在地,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左右开工,两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一个消瘦的日本军官蹲了下来,用手指捏着王小壮的下巴,看牲口一样审视着。  良久,他放开了手,站起来用流利的中文说:“中尉,欢迎来到湖城战俘营,我叫中村隆一,是这里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中村君,也可以叫我中村大佐,凭您喜好!但是我要提醒您,这里是帝国战俘营,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听我的!明白!?”  湖城?这里离湘城已经八百多公里了!?  王小壮坐在地上没有动,他的两边脸颊一阵麻痛,两只眼睛也金星乱冒。  “看来,您失聪了!?”消瘦的中村又一耳光,扇在了王小壮的左耳上,王小壮闷哼一声,感觉一边脑袋都麻木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够了!”邹城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他向中村敬了一个军礼,“大佐阁下,我们既然已经成了战俘,就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他也是军官,请您给他作为一个军官应有的权利!”  “和皇军谈权利?”中村的目光被邹城吸引了过去,他踱着步子,缓缓地走到邹城的身边,背着双手,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个国军上尉。  蓦地,他踮起脚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邹城头上带着血渍的绷带,“很疼吧?”  邹城屏住了呼吸,他有预感,接下来这个叫中村的,会让他更疼。他也许会恶狠狠地一拳砸在他的头上,也许会粗暴地把邹城放倒,然后扯掉他头上的绷带,用脚使劲碾着额头上的伤口。  但是中村并没有这么做,他凑过脸去,轻轻地在邹城受伤的部位吹了口气,然后他离着邹城不到十公分,用白手套拍了拍邹城的脸,低声地说:“来自东瀛神圣的仙气,好好享用!”  邹城闻到了他嘴里的雪茄味,淡淡的。  中村接着说:“说实话,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我会喜欢上你。不像那个中尉,眼睛里有一抹让我讨厌的颜色。怎么样?我们做个交易?”  邹城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个老鬼子在唱什么大戏。中村脱下了帽子,仔细地叠着上面的褶子,“别害怕,我说真的。我给你应有的权利,你帮我看着他。怎么算,你都不亏,对不对!?”  邹城看着他的眼睛,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哟西!”中村嘴角微微一翘,勾起了一抹微笑,他的气势让邹城别过了脸去,然后他扭头用胜利者的神态和语气命令,“带走!审查甄别之后送进机场!”
  和王小壮他们三个人一起被带到糊城战俘营的还有其他四个人,但他们不是在湘城一带被俘虏的。日本人用一根长绳子把他们七个人栓成了一排,邹城作为其中军衔最高的国军军官,走在前面,王小壮作为军衔第二高的,走在了最后面。  日本人把他们带进了一间简陋的淋浴室,扔给了他们每人一套绿黄色囚服,然后挺着刺刀,监督他们洗澡。  王小壮看见靠墙的位置倒着吊了十几只国军的钢盔,上面打满了抢眼,一根水管贯穿进来,在每一个钢盔上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然后有人在外面拧开了水阀,带着太阳温度的凉水涌进了水管,从钢盔的漏洞里洒了下来。  邹城很快把自己脱得只剩下头上的绷带,躲进了水帘中,他看了一眼其他几个没有动的人,“等什么呢!?等鬼子给你们送肥皂吗?都是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的,不洗洗干净容易生病。”  “我洗不了,我肚子中枪了!”张宜生有些犯难,他的伤口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在这样的淋浴条件下很容易让伤口感染。  日本人看样子只让邹城一个人说话,张宜生很快被一枪托打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一柄明晃晃的刺刀指着他,面前的鬼子凶神恶煞,看上去要吃人的模样。  “脱了吧,不洗这个澡的话,他们会打死你的!”站在张宜生身边的一个少尉轻轻地说道,他举了举手,向殴打张宜生的鬼子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语言。鬼子骂了几句,往张宜生头上吐了口唾沫之后,然后看了看站在张宜生和王小壮中间的这个少尉,交代了几句话。  少尉点了点头,然后对王小壮道:“中尉,来,帮把手,我们一起帮他脱了衣服洗个澡。”  “你会日语?”王小壮连忙蹲下去,在少尉的帮助下扶起了张宜生,少尉连忙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话。可是这个提醒来得稍晚,王小壮感觉脑后生风,背上紧接着一痛,那鬼子一枪托就把他砸倒在了地上。  妈了个巴子!不到一小时就挨了一个大脚,几个耳光和一枪托,王小壮心里顿时就火冒三丈。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心说日了狗的小鬼子,长得还没我高,你特么再用枪托砸老子试试!  他愤怒的表情完全写在了脸上,用眼睛去瞪比他还矮了一个半个脑袋的小日本子。  然后鬼子真的又给了他一枪托,不光给了他一枪托,还两脚踢在了他的脑袋上。那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之后,王小壮感觉自己的左耳完全失去了听觉,光听见了一阵没完没了的“嗡嗡”耳鸣声。  小鬼子下手是真狠,嘴里一边飙着粗暴的日语,一边拉开枪栓推子弹上膛。少尉连忙拖住了那个鬼子,然后果然他也挨了一枪托。接下来在这个简陋的浴室里就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日本兵也加入了殴打这群战俘的行列中。除了邹城之外,这里的六个人很快被全部放倒,王小壮最惨,被三个鬼子围着圈爆锤,他只能蜷着身体,拼命地护着脑袋,任凭几只脚在他身上猛踹。  面对这样惨烈的场景,邹城完全没有办法,他说的话没人听,也没人听得懂,反而还被人一耳光扇回了水帘里。  好在日本人并不是真要他们的命,打完了以后,几个鬼子收了枪,骂骂咧咧地又站了回去。  那少尉被打得一脸鲜血,他挣扎着爬了起来,默默地除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老老实实地开始洗澡。其他的几个人哪里还敢造次,王小壮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张宜生小心翼翼地伸脚拨了拨他,王小壮翻了一个身,鼻青脸肿地站了起来。  他避开了日本人射向他的目光,面对着墙开始洗澡。几个日本兵发出了一声哄笑,大概是在嘲笑他自找苦吃吧。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之后,王小壮总算明白过来,他真的成为了敌人的俘虏。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宁愿那两颗手榴弹把自己炸死在那座土屋里,也不愿意这样窝囊地活着。他们七个人被安排进了同一座被铁丝网环绕的木质营房,日本人把他们一个一个丢垃圾一样丢进了乌烟瘴气的木屋里,昏暗的灯光下,邹城看见进门的通铺上或躺或坐,还有五个人。这五个人穿得和他们一样,绿黄色的囚服,和鬼子军装的颜色有些像。  邹城问:“你们是国军吗?”  那五个人没有理他,要么看着天花板,要么看着高高的气窗。  王小壮搀扶着张宜生,把他放平在了床上,“我们是118旅的,你们是哪部分的!?这位是我们连长......”  “切,连长!?要不要弟兄几个站起来给您立正稍息一个?再给长官您敬个礼?”倒在铺上的一个人坐了起来,王小壮看见他的耳朵少了一只,他打量了一会邹城,半天才接着说道:“连长算个屁,我们这里军衔最高的是少校,喏,那个就是!”  一只耳指着铺尾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上去他有点害怕,把自己蜷城一团,警惕的目光在碎了一只镜片的眼镜后面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几个陌生人。  “少校!中央军的参谋!就那副怂样,特么地还少校!我日了他亲爹的。”  邹城没有接话,看上去脸上平平淡淡的,但那眼神却不太友好。他走了过去,挨着少校的铺位脱了鞋,两腿一缩闭眼睡在了旁边的铺上。其他的人也没有多说话,各自找了位置上了床。这一天天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好位置都让人挑走了,王小壮只好选了个正对着屋门的铺位。他和张宜生做起了邻居,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一只耳见没人搭茬,嘴里叼起一根稻草杆子下了床,他走到王小壮的铺位边,轻轻地踢了一脚床板子,“兄弟,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王小壮闭着眼睛问。  一只耳见王小壮搭了腔,他连忙跳上了床,挨着王小壮侧躺下,一只手撑着头,用稻草杆子去撩王小壮的鼻子,“我们就赌一赌,一个月后我们这十二个人,还能剩几个!”  王小壮拨开鼻子边的稻草,睁开眼看着他,“你有病吧!?”  “哟!被你看出来了!我还真有病!”一只耳“呸”一声把稻草吐掉,“实话跟你说,自从被鬼子抓了以后,兄弟我两个月没摸骰子了,这赌瘾一上来,简直病入膏肓。快快快,你要是能赌中咯,一个月后我输你两顿饭!你要是没赌中,你输我两顿饭怎么样!?”  “没心思,不赌!”王小壮没有理他,一翻身背了过去。一只耳不太甘心,继续撺掇道:“我说你们这些人也真是,不就是被抓了嘛,又没捆又没杀的,一个个垂头丧气跟死了娘似的。我跟你们说,兄弟我从中原大战时起,就一直当俘虏。我算早特么看穿了,别看今天这个牛逼,明天那个嚣张,你打我,我打你,结果呢!?终究还是要停火的对不对!你们信我,日了狗的鬼子他们长不了,我们在这习惯了也就这样,苦中作一乐,也不枉大家伙一间牢房里呆过......”  一只鞋子飞了过来,准确地砸在了一只耳的脑袋上。王小壮听见了风声,来自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一起洗澡的那位少尉,他看着他旁边铺位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正拿着另一只鞋子准备远程打击。  “没完没了是吗!?滚过来!”  “诶,班长,我这就来,这就来!”  一只耳一低头,连忙下了床,跑了过去。这一天,新来的七个人和本来就住在这间营房里的五个人就再也没有了交集。大家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安静地像睡过去了,却都没有睡过去。  几天后,王小壮从一只耳的嘴里知道了关于这个战俘营的一些大概的情况。  在湘城战俘营里,不知道具体关押了多少战俘,但据说能住十二个人的号子,差不多有四十多个。王小壮他们住的这间,编号是17。一只耳叫张德贵,他和那个叫刘茂才的大叔是同一个部队同一个班的,他们是在中央军在上海溃败之后被日军俘虏的。据一只耳说他们这两年来,差不多长江以南满地乱转,主要就是帮日本人修路修机场,还干过背夫,帮日军挑过咸盐,运过弹药。另外三个人虽然也是前些日子一批到的湖城,但一只耳和他们不熟。他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他们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打哪来的。  一只耳说到这里,还回头看了看连着睡在一起的三个人,然后他附着王小壮的耳朵,神秘地说:“我觉得这三个家伙应该是从那边来的!”  “哪边?”王小壮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边啊!”一只耳伸出四个手指头,在王小壮的面前晃了晃,“新四军啊!”  “新四军?”王小壮不知道新四军是什么,但是看上去,一只耳挤眉弄眼的,对这三个字很是讳莫如深。  “王小壮!”邹城忽然喊了一句,“没事瞎打听什么,睡觉!”  “哦!”王小壮嘴里答应着,眼睛却看着那三个人熟睡的身影。然后邹城学了刘茂才的样,捞起一只鞋子砸在了王小壮的脑袋上,王小壮只好爬回了自己的铺位躺下睡觉。一只耳看了看坐起来的邹城,嘴里嘟囔了两句,溜溜地回去了。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聊地过着。日本人除了每天送来两大桶稀饭和一些咸菜之外,就不会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只要他们不逃跑,不暴动,不闹幺蛾子,中村隆一就基本上不会打扰号子里的人。邹城每天都计算着日子,转眼间,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快半个月了。可是鬼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他们把这些俘虏集中到湖城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小壮没有那么多心思,他每天除了睡就是吃,无忧无虑。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在日军的战俘营里,每天的两顿稀饭虽然不算太丰盛,但他总有一种比在六连的时候吃得要好的错觉。张宜生身上的伤也没了大碍,湖城战俘营里的日本人对待伤员还算人道,好药用不上,但他们不会让一个人轻易去死。那三个神秘身份的人从来没有废话,除了偶尔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之外,看上去和王小壮也差不多,吃了拉拉了吃。十二个人一天拉屎撒尿,就能装满两个大木桶。一只耳张德贵主动承担了倒粪桶的任务,他说趁着这一出一进难得的机会,出去放放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没有人跟他抢这个差事,因为这里除了张德贵,所有人都不想面对日本人。他是个老兵油子,偶尔讨好讨好那些看押他们的日本兵,从他们手里接过一支半支的卷烟,顺便再打探点有用的消息。  王小壮一直都弄不明白,一个不会日语的囚犯,是怎么从看守的嘴里得到那么多准确的信息。  直到那天,张德贵一脸笑眯眯地从外面回来,却没有进门,他朝王小壮招了招收,“王育才,来,来!”  王小壮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发呆的邹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怎么了!?”  “好差事,你跟我来就成!”  王小壮半信半疑地出了门,看见张德贵的身后跟着两个日本兵正在交谈着什么。  张德贵把腰弓得跟虾米似的,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太君,人找到了!这就去帮忙倒粪桶的干活!”  “哟西,你的,大大的能干!”一个小日本子把抽剩下的一截烟头扔在了地上,张德贵连忙捡了起来,贪婪地吸了两口。两个日本兵相视笑了笑,转身继续低声交谈着什么,没有注意到王小壮一脸不爽的表情。王小壮白了张德贵一眼,德行!  他不想帮日本人倒马桶,于是回头想进号子,张德贵赶紧一把抓住了他,“别耍小性子,兄弟!跟着哥哥干,你能过得舒服点!”
  王小壮甩开张德贵的手,心说妈了个巴子,看你那奴才样,这里要不是战俘营,老子一枪就打死你个狗汉奸。张德贵回头看了两个日本兵,双手合十,求着王小壮不要让他下不来台。王小壮懒得理他,抬脚就进了号子。结果一回头,他看见邹城站在门边,向他使了个眼色。  “去吧!”  “连长!?”  邹城的脸上没有表情,“别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是!”王小壮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就算不是命令,邹城的话他也不得不听。张德贵连忙竖起了大拇指,朝邹城挤了挤眉毛。邹城没有看他的眼睛,转身回去了。  张德贵确实没有吹牛逼,他在这座战俘营中,的确有一种超凡的地位。王小壮原先以为这货只会吹,但当他看到张德贵一边走,一边向那些日本兵点头哈腰,鬼子们居然还会朝他挥挥手打招呼的时候,王小壮彻底懵逼了。张德贵行走在战俘营里,如入无人之地,身后也不会有鬼子跟着看押。直到两人来到了一座独立的建筑前时,他们才被这座建筑门口站岗的鬼子拦了下来。  张德贵很熟练地又比划起了手势,飙起了日式中国语,“太君,你们的,大大的辛苦,我的,倒马桶的干活!”  两个日本兵没有回话,他们看向了张德贵身后的王小壮,后者很识时务地低下了头,然后接受了他们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的搜查。最后,两个哨兵确认王小壮的身上没有携带可以伤人的物品之后,一抬手里的三八式,让他们进去了。  王小壮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张德贵也不跟他说,只是让他跟紧一点,不要惹麻烦。两人穿过了木板铺就的厅堂,然后从有哨兵站岗的后门进了一处院子。  王小壮好像听见了袅袅的歌声,他侧头一看,看见了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正在院墙边的秋千上荡着,像是在轻轻地吟唱。这个女人露着脚踝,踏着一双木屐,随着秋千的摆动,那双木屐“嗒、嗒”地拍打着那女人光着的脚板下。  王小壮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是这个女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微微地仰头闭目,梳拢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朵白色的鲜花,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样,都是白色的。王小壮愣了愣神,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张护士,她经常会出现在王小壮的梦里,穿的就是一身白色的护士长袍。  也不知道医疗队有没有顺利脱险,王小壮的心里有些堵,张德贵连喊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愣着干嘛呢!?”张德贵把王小壮拉进了哄臭的茅房里,把一只满满的马桶交到了他的手上,“提着!”  王小壮应了一声,张德贵一边把剩下的一只马桶提起来,一边说道:“眼睛不要乱看,尤其是在这里,当心惹麻烦!懂吗?”  “知道了!”王小壮这次没有再看那个女人,张德贵带着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房子,然后出了门。走了几十米,王小壮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阵马达声和刹车声,他回头看见了第一天到战俘营就扇了他三耳光的中村隆一,他挎着军刀从车上下来,双手抱住了迎向他的那个白色和服的女子。  两人倒干净了马桶,送空桶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再见到秋千上的那个女子,中村隆一也不在厅堂里。王小壮听见了二楼传来的嬉笑声,张德贵也听见了,他回过头来朝王小壮贱贱地笑。  “一对狗男女!”王小壮一边走,一边心里骂。  张德贵很荣幸地完成了“太君”交给他的任务,回到17号的时候,一脸邀功请赏的嘴脸把两个日本兵逗乐了。他们从邹巴巴的烟盒里拿出了两支烟,一支给了张德贵,一支给了王小壮。张德贵把王小壮手里的烟抢了过来,笑道:“太君,他的,烟的不抽!”  “嗦嘎!”鬼子们很是通情达理,知道王小壮不抽烟,他们居然掏出了两颗糖塞进了王小壮的手里,临走时还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的,哟西!”  王小壮捏着手里的两颗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特么的,我的,是很哟西!但要是给我一杆枪,你们就会觉得我的,更哟西!  邹城一直坐在王小壮的床上等王小壮回来,但是他并没有特别的事情,见到王小壮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躺下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让王小壮觉得很诧异,他知道他的连长,就像他的连长知道他一样。邹城是一个十分机警聪明的军人,他的心里一定在想着什么事。他不是那种一言不发的人,他应该有顾虑。  邹城什么也没问,王小壮也装糊涂,什么也没说。张德贵正和刘茂才吹逼,另外三个人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王小壮把手里的糖给了宜生,他爱吃甜的。  从那天以后,张德贵就经常带王小壮出去倒马桶,但他们很长时间再也没有进过那幢独立的建筑。他们一般给17号倒完马桶后,会去帮日本兵住的军营清理卫生,甚至有一次两人还去伙房帮忙运煤。日本人叫他们做事,或多或少地都会给他们一些好处,卷烟和糖果是经常有的,有时候甚至还有紫菜饭团之类的主食,让王小壮很是意外。  张德贵自认为是他带着王小壮享了清福,再加上王小壮看上去也是十分老实厚道,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他有些得意洋洋,人一得意就容易放松戒备,张德贵被王小壮忠厚的外边蒙蔽得丢了他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原则,一时兴起之下,他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王小壮,再也没有隐瞒。  王小壮也终于知道了,那幢独立的建筑是中村隆一的住所,也是这座集中营的司令部。  更重要的是,王小壮也已经知道了湖城战俘营里的日军大概人数,以及他们的火力配备和兵力部署。这些重要的信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将来是有用的。
  王小壮回到了17号,他躺在了床上。  夜幕降临以后,整座集中营除了夜虫的欢鸣声之外,就没有了别的声响。岗楼上高挂着的探照灯来回地扫视着黑暗里的阴影,站岗的日军士兵开始了一天当中最让他们紧张的作业。战俘营不同于其他单位,夜里的视线不良,他们必须时刻保持精力,以防止有人想要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跑。  而他们睡不着的时候,却是17号睡得最香的时候,因为这里没有人想要逃跑,虽然只是暂时的。  王小壮打了一圈呼噜,一翻身,感觉有人在推他。王小壮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张宜生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好像忘记了汇报今天的情况!”张宜生用手指在王小壮的手心里画着字。王小壮一个激灵,好像是差点忘记了。  他拖过张宜生的手,开始写。  “从大门算起,顺路往西一百米,92重机枪一挺,驻兵一伍。”  张宜生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明白,然后在王小壮的手心上重复,直到确认无误后,王小壮继续写道,“伙房无哨兵,伙房东北十米,岗楼一座,机枪一挺,射界正面涵盖15号到18号号子,威胁巨大.....”  张宜生拍了拍王小壮的手,“慢一点!”  王小壮会意,又重复了一遍。两人就靠这样的方式交流着,直到东方的天空泛白。  这是邹城想出来的办法,他每天等王小壮和张德贵出去以后,就会坐到王小壮的床上,假装关心枪伤未愈的张宜生,暗地里是在互通王小壮摸来的情报。邹城的心思十分缜密,在没有弄清楚其他九人真实身份和真实立场之前,他不敢过于伸张。他让王小壮去摸日军的火力配置和人员配备,这种事情一旦泄露,后果会十分严重。  所以,他想到了这个办法,并且看上去十分有效。经过王小壮的侦察,邹城脑海里的这张战俘营的地图越来越清晰。  在这座战俘营里,一共有五百五十名各路友军俘虏。这五百五十名战俘,被日军分别关押在战俘营东南西北的四个角上,用一圈一圈的铁丝网隔离开。这四处集中关押点,每一处大概是一百二三十人左右,日军在这四个角落上竖起了十二座哨塔,加上大门岗哨和铁丝网后面的巡逻哨,日军的看守力量大概是一个中队,两百人不到。但是这两百人的火力十分变态,除去哨塔上的十二挺机枪,地面上他们还在每一处道路枢纽处布置了重机枪火力点。  邹城的心里在飞速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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