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你不会想到这是什么恋的……&/p&&p&&br&&/p&&p&——————————&/p&&p&&br&&/p&&p&&br&&/p&&p&一&/p&&p&&br&&/p&&p&&br&&/p&&p&镇子叫屠刀镇，名字极其凶残，住在里面的人更凶残，据说前街打铁的吴铁匠是前任武当大当家，后街卖包子的刘婶儿是一代著名女侠。&/p&&p&&br&&/p&&p&但其实这个镇子是江湖上有名的放下屠刀镇。&/p&&p&&br&&/p&&p&这么说吧，在刀山火海里滚了半辈子的江湖客，某一天早晨醒来，发现岁月安稳时光静好，枕边的美人更好，美人肚子里还揣了个跟自己姓的小崽子，顿觉江湖颠沛索然无味，恨不得立地成佛从此退隐江湖老婆孩子热炕头。&/p&&p&&br&&/p&&p&但奈何一入江湖深似海，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相反，你要敢一松懈，丢下砍刀拿起锄头，那边儿仇家立马就上门了。&/p&&p&&br&&/p&&p&这个时候就很尴尬，但是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毕竟遭遇中年危机的人那么多，于是大家一合计，成立了屠刀镇，想退隐了，就来镇上举行个仪式昭告天下，当着吴铁匠刘婶儿等人的面儿，大家恩怨情仇各退一步，屠刀在上，前辈为证，从此我X某人退出江湖，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后会无期！&/p&&p&&br&&/p&&p&&br&&/p&&p&二&/p&&p&&br&&/p&&p&&br&&/p&&p&镇子上的那把屠刀在成为一把屠刀之前，曾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热衷于做一条咸鱼的人，姑且叫他咸鱼吧。&/p&&p&&br&&/p&&p&和那些出身名门正派的弟子们不同，咸鱼毫无梦想和野心，只想安安静静地拿泥瓦刀建房子，可是生活总是很难遂人愿，咸鱼被师傅拿鞭子逼着练了二十年的刀。&/p&&p&&br&&/p&&p&有一年师傅捡到了一块天外陨石，说这是块奇材，一定可以打造出一把举世无双的兵刃。&/p&&p&&br&&/p&&p&咸鱼呵呵一笑，师傅二十多年前捡到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p&&p&&br&&/p&&p&后来那块铁在炉子里烧了三个月也没成形。&/p&&p&&br&&/p&&p&师傅很气，觉得那块铁跟咸鱼一样咸鱼，愤怒地拖过他的手指头说要放血祭刀。&/p&&p&&br&&/p&&p&咸鱼觉得师傅十分不讲道理，锻铁这是理工科的事情，他怎么能用炼丹那一套玄学来搞？&/p&&p&&br&&/p&&p&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块铁化了，师傅把它做成了一把刀，丢给他说，滚，老子养不起你了。&/p&&p&&br&&/p&&p&作为一条咸鱼，第一守则就是随遇而安，于是咸鱼揣上这把咸鱼刀就下山了。&/p&&p&&br&&/p&&p&&br&&/p&&p&三&/p&&p&&br&&/p&&p&&br&&/p&&p&下山的生活过得还不错，毕竟咸鱼有一技之长，建房子建多了还混了个一级建筑师的名头。&/p&&p&&br&&/p&&p&但是山下的生活也有很多不如意，咸鱼喜欢安安静静地画图建房子，对自己的审美也很有信心，但是他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审美叫做甲方审美。&/p&&p&&br&&/p&&p&比如说他房子建到一半，甲方爸爸说，我身世坎坷，自幼流浪，我要铭记那时的凄苦生活激励自己，来来来，你给我在这个大厅里垒个土灶。&/p&&p&&br&&/p&&p&又比如说房子建完了，甲方爸爸看了看说，啧，不错，但是我觉得这个房子的形状有些不符合我霸气的人设，你能不能帮我改成一个有棱有角的圆？&/p&&p&&br&&/p&&p&咸鱼很气，一怒之下拔出从没出鞘的咸鱼刀就砍死了甲方爸爸。&/p&&p&&br&&/p&&p&后来发现，他砍死的甲方爸爸里面，有热衷于杀小孩的邪教大护法，有武林上臭名昭著的采花贼，还有横跨黑白两道杀人不眨眼的豪商巨贾……&/p&&p&&br&&/p&&p&等到咸鱼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没人敢质疑他的建筑审美水平了，并且由于他一把刀砍死了太多江湖上有名的恶人，在武林盟主换届选举的时候，一举赢得了绝大多数选票，当选武林盟主。&/p&&p&&br&&/p&&p&从此咸鱼变成了咸鱼盟主。&/p&&p&&br&&/p&&p&&br&&/p&&p&四&/p&&p&&br&&/p&&p&&br&&/p&&p&咸鱼当了盟主之后无心新官上任三把火，反而到处钻研古建筑，过了几年干脆找了个荒地开始自己建镇子。&/p&&p&&br&&/p&&p&苍天在上，他觉得建房子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了，他要建一座符合他审美的镇子。&/p&&p&&br&&/p&&p&咸鱼花了十年时间，建完了镇子，在这期间，常有些什么练魔功的，仇视社会的，反人类的江湖人给他添麻烦，咸鱼嫌烦，索性一刀砍死，江湖很是清净了好些年。&/p&&p&&br&&/p&&p&镇子建好之后，逐渐会有些人来居住，咸鱼觉得岁月静好时光安稳，于是修了个高台，将自己那把屠刀扔了上去，拍拍手卸任了武林盟主。&/p&&p&&br&&/p&&p&然后第二天就被人杀了。&/p&&p&&br&&/p&&p&这天，咸鱼刚刚满三十五岁。&/p&&p&&br&&/p&&p&但咸鱼并没有死，故事画风在他被不靠谱的师傅割开手指头滴血祭刀的那一刻就变了，咸鱼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自己的咸鱼刀变成了一体。&/p&&p&&br&&/p&&p&而此时，咸鱼刀被供在了高台上，成为了江湖众人放下屠刀的专用道具。&/p&&p&&br&&/p&&p&他试着动了动身子。&/p&&p&&br&&/p&&p&呵呵，啥玩意儿天外陨石，这才风吹日晒了几天，就锈成了一块破铁，刀壳子刀身都粘一块儿了，一动铁锈扑啦啦地掉。&/p&&p&&br&&/p&&p&咸鱼不愧是咸鱼，纵使这样他也没哭天抢地满腔仇恨化身厉鬼报复社会，他只是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避开了大中午的太阳光，决定睡个午觉先。&/p&&p&&br&&/p&&p&&br&&/p&&p&五&/p&&p&&br&&/p&&p&&br&&/p&&p&一晃又是十年，咸鱼刀依然屹立在高台上，三天两头被人一脸肃穆地拿起来，再满面沉痛宛如给亲妈下葬一般放下。&/p&&p&&br&&/p&&p&咸鱼刀觉得这对他的睡眠质量造成了很大的困扰。&/p&&p&&br&&/p&&p&这天半夜，月影朦胧，咸鱼刀难得睡醒了，打算趁着月色思考一下人生。&/p&&p&&br&&/p&&p&一个身影走了过来，脚步很轻盈，看起来是个江湖人。&/p&&p&&br&&/p&&p&咸鱼刀睁开眼睛瞧了瞧。&/p&&p&&br&&/p&&p&是个美人。&/p&&p&&br&&/p&&p&美人年纪不大，约莫二三十岁，穿着一身青衣，腰上别了把略有些眼熟的长刀。&/p&&p&&br&&/p&&p&啧，姑娘家家的，练剑温婉练鞭子娇俏，练什么刀哟！&/p&&p&&br&&/p&&p&美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上了锈迹斑斑的刀壳子，咸鱼颤了颤，要知道，他上一次被女人摸大概是十多年前买包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刘婶儿的手。&/p&&p&&br&&/p&&p&啪嗒一声，咸鱼觉得自己身上热乎乎的。&/p&&p&&br&&/p&&p&要死了，不知道沾了盐水更容易生锈吗？这姑娘这么一哭，自己不多上三斤锈才怪，你瞅瞅这个量词，斤！&/p&&p&&br&&/p&&p&姑娘哭完抹抹眼泪，一声不吭走了。&/p&&p&&br&&/p&&p&咸鱼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姑娘腰间那把刀，跟自个儿现在的尊容，挺像的。&/p&&p&&br&&/p&&p&&br&&/p&&p&六&/p&&p&&br&&/p&&p&&br&&/p&&p&次日，一群人咋咋呼呼来到高台，咸鱼对这阵势很熟悉，铁定又是来放下屠刀的。&/p&&p&&br&&/p&&p&定睛一看，咸鱼忍不住略略挑了挑眼皮，如果他还有眼皮的话。&/p&&p&&br&&/p&&p&无它，今日来的，大多是熟人。&/p&&p&&br&&/p&&p&咸鱼的熟人不多，把卖包子的打铁的都算上也不超过一双手，而眼前这人有些特殊，他是他名义上的下属。&/p&&p&&br&&/p&&p&这人名叫苏忍，出身海宁名门，若是咸鱼还活着，他比咸鱼要大上两岁。&/p&&p&&br&&/p&&p&那年武林盟换届，苏忍是青年一代的中坚人物，一把君子剑颇有名气，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行侠仗义，走遍了大半个武林。&/p&&p&&br&&/p&&p&不仅如此，他的师父还是武林盟的高层，他几乎是内定的接班人了。&/p&&p&&br&&/p&&p&奈何他师父死要面子，怕别人说他黑幕自己徒弟，便立下规矩，各位靠武艺和江湖声望来决定人选。&/p&&p&&br&&/p&&p&咸鱼那一年砍的甲方爸爸尤其多，声望一骑绝尘，最后比武环节，基本就是他和苏忍走个过场的事儿。&/p&&p&&br&&/p&&p&然而咸鱼没到擂台，苏忍一身白衣，孤独地站在擂台上，像个笑话。&/p&&p&&br&&/p&&p&后来人们总算从砖瓦堆里把咸鱼刨了出来丢上了擂台，咸鱼十分不耐跟苏忍过招，一刀过去，只求速战速决。&/p&&p&&br&&/p&&p&咔嚓一声，苏忍锤炼了二十年的剑心瞬间随着那把君子剑碎得稀里哗啦。&/p&&p&&br&&/p&&p&咸鱼成了盟主，苏忍不知道怎么想的，忍辱负重，居然甘为他的下属。&/p&&p&&br&&/p&&p&&br&&/p&&p&七&/p&&p&&br&&/p&&p&&br&&/p&&p&咸鱼从回忆中悠悠回过味儿来，咂巴了一下，觉得自己当年颇为对不起这位白衣少年郎。&/p&&p&&br&&/p&&p&听了吃瓜群众一耳朵闲话，原来苏忍后来成了武林盟主，一直兢兢业业，很得人心，比他这个不务正业横死他乡的武林盟主要好得多。&/p&&p&&br&&/p&&p&苏忍缓步走过来，默默凝视着咸鱼刀。&/p&&p&&br&&/p&&p&咸鱼忍不住感慨了下，岁月是把杀猪刀啊，昔日的白衣少年郎，如今也成了一个面露富态的大叔，只有一身白袍还是一尘不染，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套换洗的。&/p&&p&&br&&/p&&p&苏忍伸手摸上了刀，眼神复杂。&/p&&p&&br&&/p&&p&“苏忍，你要退隐，问过李渔和荆门陈家的满门冤魂了吗？”&/p&&p&&br&&/p&&p&苏忍收回了手。&/p&&p&&br&&/p&&p&此刻日头正好，高台之下，姑娘逆着光，看不清五官，一身青衣干净利落，腰间长刀铮然轻鸣，满场气氛为之一肃。&/p&&p&&br&&/p&&p&&br&&/p&&p&八&/p&&p&&br&&/p&&p&&br&&/p&&p&咸鱼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李渔是自己的名字。&/p&&p&&br&&/p&&p&然后愣了更久，才想起来荆门陈家的事儿。&/p&&p&&br&&/p&&p&荆门陈家以清正传家，是武林中的老牌世家，当然这些跟咸鱼关系不大。&/p&&p&&br&&/p&&p&咸鱼去拜访荆门陈家是因为陈家宅子足有三百年的历史，他很想参观学习一番。&/p&&p&&br&&/p&&p&然后堂堂武林盟主就在陈家赖了三个多月。&/p&&p&&br&&/p&&p&咸鱼每日带着稿纸到处乱蹦跶，檐角的瑞兽，瓦当的花纹，他一一描摹下来，攒了一箱子的图。&/p&&p&&br&&/p&&p&陈家其实没几个人，偌大的宅子冷清得很，连仆人都没几个，咸鱼也不懂顾忌，飞檐走壁到处去，一不小心闯进了陈家小姐的闺房。&/p&&p&&br&&/p&&p&陈家小姐那年才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片子，也不怕人，穿了一身短打青衣，手里拿着把木头刀，一板一眼地在院子里练功。&/p&&p&&br&&/p&&p&一抬头看见了挂在檐角的咸鱼，姑娘弯起一双眼睛：“你是爹爹的怪客人吗？”&/p&&p&&br&&/p&&p&咸鱼点点头，后知后觉地老脸一红，扭头打算走。&/p&&p&&br&&/p&&p&“我听爹爹说你会使刀。”丫头急急叫道。&/p&&p&&br&&/p&&p&“略懂……”&/p&&p&&br&&/p&&p&“那你能不能教教我？”&/p&&p&&br&&/p&&p&鬼使神差地，咸鱼选手李渔居然真的拿出了那把咸鱼刀，一板一眼地教了小姑娘两个月刀法，当然也不是没好处的，不少地方他一客人不方便去，小姑娘带着他走了个遍。&/p&&p&&br&&/p&&p&小姑娘聪明又好学，完全不像咸鱼当年那副非得鞭子抽着才能学的德行，咸鱼觉得欣慰又惭愧。&/p&&p&&br&&/p&&p&小姑娘黏他得很，不到十岁的人，信誓旦旦说长大了要嫁给他，咸鱼冷汗涔涔，生怕那位岳父大人恼羞成怒过来一刀砍了他。&/p&&p&&br&&/p&&p&咸鱼表示不了吧，我比你大了十五岁，不太好不太好。&/p&&p&&br&&/p&&p&小姑娘哼出一声千回百转的不满意，咸鱼顿时头大无比。&/p&&p&&br&&/p&&p&&br&&/p&&p&九&/p&&p&&br&&/p&&p&&br&&/p&&p&那时候咸鱼忝居武林盟主之位，大小事宜全靠苏忍一手打理，咸鱼也懒得过问。&/p&&p&&br&&/p&&p&谁知道后来江湖一夜变天，荆门陈家勾结魔教私藏魔教余孽的消息传遍了江湖，以咸鱼之名签署的诛杀令雪花似的飞往各大门派。&/p&&p&&br&&/p&&p&咸鱼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正抱着稿纸研究一枚狮子头的画法。&/p&&p&&br&&/p&&p&小姑娘哐当一声闯进来：“你为什么要说我家私藏魔教余孽？你为什么要害我爹？我家哪里对不起你了？”&/p&&p&&br&&/p&&p&咸鱼：“啊？”&/p&&p&&br&&/p&&p&小姑娘眼泪多得很：“我知道你是武林盟主，可是，武林盟主也不能冤枉好人呀！”&/p&&p&&br&&/p&&p&“够了，阿青，你出去吧！”&/p&&p&&br&&/p&&p&陈家家主走进来，渊渟岳峙，果然有一代大侠风范，与旁边没骨头似得歪在椅子上抠脚丫子看图纸的武林盟主形成鲜明对比。&/p&&p&&br&&/p&&p&“李盟主，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你会无缘无故地前来拜访我陈家，还住了这么多天。”老陈叹了口气。&/p&&p&&br&&/p&&p&咸鱼抖了抖手里的图纸：你可能误会了点什么……&/p&&p&&br&&/p&&p&老陈坐下来：“在其位，谋其职，李盟主，我不怪你，是我自己造下的孽。”&/p&&p&&br&&/p&&p&咸鱼：卧……槽……&/p&&p&&br&&/p&&p&“阿青不是夫人所生，她是魔教的圣女所生，但她确实是我女儿，我把她抱回来时，她才不到一个月，她的母亲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死在了魔教祭台上，就是为了给这孩子拖延时间，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李盟主，我请求你，放过她。”&/p&&p&&br&&/p&&p&咸鱼：我不是……我没有……&/p&&p&&br&&/p&&p&&br&&/p&&p&十&/p&&p&&br&&/p&&p&&br&&/p&&p&咸鱼发现自己这个武林盟主实在是当得很失败，他连一个弓箭手都命令不动，着实惨得厉害。&/p&&p&&br&&/p&&p&所谓武林正派，无非是些习惯了用自己制定的规则去约束别人的人，苏忍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深刻贯彻了武林盟主的责任，为铲除魔教余孽做出了重要指示。&/p&&p&&br&&/p&&p&陈家三百年的老宅付之一炬，老陈夫妇和陈家的两个儿子以及陈家数十个家仆全部惨死，无一生还。&/p&&p&&br&&/p&&p&而真正的武林盟主咸鱼同志正拖着阿青姑娘疯狂向北逃窜。&/p&&p&&br&&/p&&p&阿青姑娘哭到脱水，嘴唇上起了好几个大泡，咸鱼帮她擦擦眼泪，一字一顿：“对不起。”&/p&&p&&br&&/p&&p&他也没多辩解，他连这事儿到底怎么发生的都不知道，他不过就是来考察一下古建筑而已。&/p&&p&&br&&/p&&p&他拔出那把咸鱼刀，递到阿青姑娘手里：“实在难过，就砍我一刀吧！”&/p&&p&&br&&/p&&p&雪亮的刀刃刺破了他的衣服，到底没真砍下去，阿青丢下刀，用力咬了他一口，一嘴的血。&/p&&p&&br&&/p&&p&阿青嚎啕大哭：“我恨你！我再也不喜欢你了！”&/p&&p&&br&&/p&&p&咸鱼咧咧唇苦笑：“乖，以后好好练功，不要喜欢我。”&/p&&p&&br&&/p&&p&他奔袭千里，把阿青交给了陈家关外的世交，总算保住了阿青一条命。&/p&&p&&br&&/p&&p&那天关外黄沙滚滚，几乎把他的背影淹没，他一资深咸鱼也觉出些索然无味来。&/p&&p&&br&&/p&&p&他能干什么呢？他是武林盟主，却连挂着自己名头的诛杀令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的，陈家的确与魔教有瓜葛，非要说苏忍这事儿干得也没错。&/p&&p&&br&&/p&&p&可是到底谁错了？凭什么与世无争的陈家就这么毁之一炬？&/p&&p&&br&&/p&&p&咸鱼准则第二条，当不知道谁错了的时候，那便是自己错了吧！&/p&&p&&br&&/p&&p&咸鱼一路拄着自己的咸鱼刀，找了个合适建房子的地方，打算建个镇子。&/p&&p&&br&&/p&&p&&br&&/p&&p&十一&/p&&p&&br&&/p&&p&&br&&/p&&p&咸鱼刀眯缝着眼睛，是阿青啊，阿青都长这么大了，二十年了，阿青也该有三十岁了。&/p&&p&&br&&/p&&p&高台上，阿青字字铿锵，说着苏忍当年如何查到陈家和魔教的瓜葛，却故意放出消息说陈家古建筑有三百年历史，诱使咸鱼前往，最后用咸鱼的名义下了诛杀令，把这件事推到了咸鱼头上。&/p&&p&&br&&/p&&p&后来陈家覆灭，江湖舆论开始反弹，对于他们逼死老牌世家满门，连小孩子也不放过的行径口诛笔伐，自然这些恶名也都是咸鱼的。&/p&&p&&br&&/p&&p&彼时咸鱼不问世事多年，一心建造镇子，建完之后卸任盟主，立刻就被群情激愤的武林人群起而攻之，弄死在了镇子里。&/p&&p&&br&&/p&&p&但不管是诛杀陈家满门，还是操控舆论，甚至后来动手杀咸鱼，这一切都是苏忍干的。&/p&&p&&br&&/p&&p&他要毁掉的根本就不是陈家，而是李渔。&/p&&p&&br&&/p&&p&苏忍脸色铁青，他装了四十多年的君子，万万没想到到最后关头，只差一步，万事皆空。&/p&&p&&br&&/p&&p&阿青拔刀：“苏忍，你杀了陈家满门，又杀了李渔，今日，我要为他们报仇。”&/p&&p&&br&&/p&&p&苏忍一抬手：“剑！”&/p&&p&&br&&/p&&p&伴随了他半生的长剑凌空飞来，明明是君子剑，此刻却带上了煞气。&/p&&p&&br&&/p&&p&风大了起来，吹动苏忍白衣猎猎，他突然狂笑了起来：“李渔！你看见了吗？居然有人来为你报仇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吧？你个废物，哈哈哈哈——”&/p&&p&&br&&/p&&p&长刀铮然一声龙吟，阿青整个人如紧绷的弓弦弹了出去。&/p&&p&&br&&/p&&p&刀剑想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蓝紫色的火星落在高台之上，又很快黯淡。&/p&&p&&br&&/p&&p&阿青身形轻灵，刀法却是大开大阖，走的是咸鱼的路子，二十年，她终于把咸鱼教给他的刀法练得出神入化。&/p&&p&&br&&/p&&p&君子剑早已化身魔剑，剑走偏锋，诡谲灵活，如毒舌一般难以捉摸。&/p&&p&&br&&/p&&p&忍字头上一把刀，苏忍忍了二十年，终于没有能扛住这一把刀，他早就被嫉妒毒了心，毒了眼。&/p&&p&&br&&/p&&p&从咸鱼崩碎他第一把君子剑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已经被毒蛇所盘踞。&/p&&p&他不甘心啊！&/p&&p&&br&&/p&&p&&br&&/p&&p&十二&/p&&p&&br&&/p&&p&&br&&/p&&p&风声愈紧，远处浓云如墨，铺天盖地而来，这小小的边陲小镇在乌云之下几欲崩催。&/p&&p&&br&&/p&&p&咔嚓一声响，阿青到底比不上当年的翘楚，手中那把酷似咸鱼刀的长刀村村崩碎，苏忍一剑刺在她的肩头，剑尖一挑一勾，将那把只剩半截的长刀远远丢了出去。&/p&&p&&br&&/p&&p&轰隆一声闷雷，大雨倾盆而下。&/p&&p&&br&&/p&&p&苏忍望着那把被他挑飞的刀笑得放肆：“你碎我剑心，我折你一刀，哈哈哈哈哈，李渔，我没输给你！没输！”&/p&&p&&br&&/p&&p&阿青低垂着头，伸手抚上锈迹斑斑的咸鱼刀，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骗了你，这二十年来，我一点都不恨你，我还想嫁给你。”&/p&&p&&br&&/p&&p&“你说你比我大十五岁，不能娶我，可是，我十岁的时候，你二十五岁，我二十岁的时候，你三十五岁，我如今三十了，你还是三十五岁，再过几年，我就跟你一样大了。”&/p&&p&&br&&/p&&p&咸鱼心想傻姑娘哎，我要是活着，现在也就是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整天就会拿个泥瓦刀比划，你一好好的大美人怎么可能看上我呢！&/p&&p&&br&&/p&&p&可作为男人，乍一听闻如此直白的示爱，他咸鱼了四十多年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跳起来，他若还是个人，怕是已经傻成一个南瓜了， 可是他此刻是把刀啊！&/p&&p&&br&&/p&&p&对面还有个一脸疯魔的苏忍在发神经病，姑娘手无寸铁，还受了伤。&/p&&p&&br&&/p&&p&喔，等等，自己此刻是把刀啊！&/p&&p&&br&&/p&&p&苏忍发够了神经病，准备一剑了结了阿青，他看向阿青的目光里闪着奇异的兴奋，阿青早已不是前来找他寻仇的姑娘，她是李渔，是李渔的刀，是他苏忍一辈子的心魔！&/p&&p&&br&&/p&&p&“阿青！”&/p&&p&&br&&/p&&p&如果咸鱼刀会说话，阿青或许能听见这一声呼唤，但是咸鱼刀不会，他只是发出了一声长吟。&/p&&p&&br&&/p&&p&铁锈扑簌簌落了几斤，十年没有出鞘的咸鱼刀锈得壳子都烂掉了，但它仍旧是当年那把砍遍武林的咸鱼刀。&/p&&p&&br&&/p&&p&阿青伸手握住熟悉的刀柄，刀壳砰然炸裂，露出森寒的刀身来。&/p&&p&&br&&/p&&p&惊雷之下，有刀光如闪电，直上九霄。&/p&&p&&br&&/p&&p&&br&&/p&&p&十三&/p&&p&&br&&/p&&p&&br&&/p&&p&苏忍体面了一辈子，到死却很不体面，被咸鱼了十年的那把刀一刀斩了个身首分离。&/p&&p&&br&&/p&&p&阿青在漫天暴雨之中高高跃起，斩下那一刀的时候，看见了镇子的全貌。&/p&&p&&br&&/p&&p&那是陈家老宅的模样，这个镇子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个檐角的瑞兽，每一处瓦当的花纹，都和当初的陈家老宅一模一样。&/p&&p&&br&&/p&&p&当年，李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得她家破人亡。&/p&&p&&br&&/p&&p&后来，他用了十年时间，还了她一个家。&/p&&p&&br&&/p&&p&在镇子的西北角，是一处小小的院落，那是当年阿青居住的院落，也是十年前李渔死去的地方。&/p&&p&&br&&/p&&p&雨幕如海，阿青掩面哭泣，恍惚间她似乎又听见当年李渔对她说：“乖，以后好好练功，不要喜欢我。”&/p&&p&&br&&/p&&p&&br&&/p&&p&&br&&/p&&p&作者：
灵魂厨娘&/p&&p&首发于脑洞故事板公众号9月21日&/p&&p&脑洞故事板&/p&&p&微信号：ndgs233&/p&&p&微博：@脑洞故事板&/p&
你不会想到这是什么恋的…… —————————— 一 镇子叫屠刀镇，名字极其凶残，住在里面的人更凶残，据说前街打铁的吴铁匠是前任武当大当家，后街卖包子的刘婶儿是一代著名女侠。 但其实这个镇子是江湖上有名的放下屠刀镇。 这么说吧，在刀山火海里滚…
&p&周五下班后，我和室友挤在熙熙攘攘的快餐店吃晚饭。&/p&&p&&br&&/p&&p&刚坐下来，微信便弹出来一连串消息：姐，在吗？”“我想借点钱。”“这个月没钱交房租了，我发了工资就还你。”&/p&&p&&br&&/p&&p&是二叔家的堂弟。&/p&&p&&br&&/p&&p&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给我发微信前的窘迫和犹豫再三。&/p&&p&&br&&/p&&p&还是今年过年在家我主动加了他的微信，但我和他几乎从不说话。&/p&&p&&br&&/p&&p&发第一个月实习工资那天，恰好看他发朋友圈：“好累，好难。”我看着心疼，评论了句“没钱了跟姐说。”我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像极了在大城市打拼终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人生赢家，然而事实上，这也是我第一次月末不用开口向家里要生活费。&/p&&p&&br&&/p&&p&而他，比我小将近10岁，却已经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讨生活了。&/p&&p&&br&&/p&&p&他妈出轨，印象中应该是我读5年级的那年冬天。&/p&&p&&br&&/p&&p&因为那年我第一次跟班里的捣蛋鬼们学会了用“他妈的”骂人，就用在了他妈身上。我妈可能是当时根本没心思听我在说什么，也或许觉得那个出了轨的女人该骂，当我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她没阻止我。&/p&&p&&br&&/p&&p&那年冬天连续下了很久的雪，后来我再回忆起那个冬天，觉得那场遥遥无期的大雪除了洒满村前的小河，盖住了家门口的草垛，也悄无声息地封死了堂弟的幸福生活。&/p&&p&&br&&/p&&p&那天晚上我家睡得都很早，而后便听到爷爷用力地敲门，大声喊我爸的乳名，惹的邻居家好事的狗们一通狂吠。我爸闻声起床去开门，跟我爷爷在门口小声地商量了些什么，接着便回屋叫起来我妈，低声说了几句，又到我房间说：“你叔家有点事，我们去看看。”他们便裹着大衣匆匆走了。&/p&&p&&br&&/p&&p&我心里一阵发慌，不知道二叔家里出了什么事，要在这大雪的深夜全家出动赶过去。况且叔人在上海打工，堂弟那晚也是奶奶在带，只有婶子一个人住在家里。&/p&&p&&br&&/p&&p&过了好久，我都已经在担忧中睡醒了一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齐刷刷地回来了。他们坐在客厅里大声议论着，盘算着，点着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味都飘到了我房间。&/p&&p&&br&&/p&&p&“现在就给建通打电话，让他明早一早回来。”我爸性子比较急躁，说起来不容置疑。&/p&&p&&br&&/p&&p&“他接了电话，今晚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万一想不开怎么办。明早打电话。“我妈在说话。&/p&&p&&br&&/p&&p&“出了这事，以后可让建通怎么做人啊。”我奶奶最后突然哭了起来。&/p&&p&&br&&/p&&p&“行了，明早再说吧。小虎子还一个人在家。”我爸示意让爷爷奶奶回家。&/p&&p&&br&&/p&&p&爷爷奶奶走后，我迷迷糊糊又听到爸妈坐在客厅聊了好久。&/p&&p&&br&&/p&&p&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问了我妈昨晚发生了什么。&/p&&p&&br&&/p&&p&我妈也不遮掩，也不考虑到我还未成年，就直截了当地跟我说：“你婶子把别的男人带回家睡觉，让我们给抓到了。你去上学不要跟村里其他同学乱说。”&/p&&p&&br&&/p&&p&“你不要跟小孩说这些。”我爸打断了我妈。&/p&&p&&br&&/p&&p&在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家庭会议中，我还是还原了那天晚上事情的整个过程。&/p&&p&&br&&/p&&p&婶子的初恋，是个不良青年，在他们热恋期间因为没钱就去偷了别人的摩托车，被抓住判了6年。对象出了这样的事，在那个落后的小村庄，连婶子都难以再找到一个好人家，尽管她那个时候出落的水灵漂亮。&/p&&p&&br&&/p&&p&“只要还有男人要我，我就嫁了！”婶子在与她妈的争吵中说了句气话。&/p&&p&&br&&/p&&p&而后便有媒人牵线搭桥安排了她和我叔的相亲，就安排在我家。我犹记得当时的婶子肤白貌美，穿着好看的长大衣坐在我家沙发上，黑着脸，眼皮翻也不翻一下。我叔被我妈叫过来只看了她一眼就笑嘻嘻地点头。我奶奶对婶子的过往心存芥蒂不想答应，叔躺床上好几天不起来非婶子不娶。&/p&&p&&br&&/p&&p&婶子大概从一开始就没看上叔吧，不过至少婚后不久就怀孕生了堂弟，起码看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p&&p&&br&&/p&&p&就在那个落满雪花的冬天，婶子的初恋刑满释放，便来找她一续前缘。恰好叔不在家，婶子便把那个男人带了回来。那个男人骑着摩托车路过邻居家门口的时候，被邻居看到，邻居不顾天降大雪，怀揣着一颗热心就跑到我奶奶家告诉了我的爷爷奶奶。&/p&&p&&br&&/p&&p&据说我爸和我爷爷合起来把叔家的门踹开后，看到孤男寡女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场面十分尴尬，婶子恼羞至及，抓起身边的水果刀就要自杀。&/p&&p&&br&&/p&&p&那时候没有相机，没有智能手机，我奶奶怕日后离婚打官司没证据，急中生智，一把抓起了这对男女脱下来的衣服死活不撒手，于是他俩在这个静悄悄的雪夜里，光着身子骑着摩托车灰溜溜地走了。&/p&&p&&br&&/p&&p&第二天叔便从上海赶了回来，那时候他已经在上海租好了房子，准备一个星期后把婶子和堂弟接到上海去。&/p&&p&&br&&/p&&p&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叔坐在从上海出发的大巴上，这一路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无从得知。他一到家就骑上我爸的摩托车去婶子家打算问个清楚，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撞得头破血流，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p&&p&&br&&/p&&p&之后频繁的家庭会议，从来不避讳我和堂弟。&/p&&p&&br&&/p&&p&我奶奶一气之下甚至指着堂弟说：“你妈跟野男人跑了，你以后没妈了！”&/p&&p&&br&&/p&&p&从没想过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妈，这对年幼的堂弟是怎样的一种打击，那片投射在他心里的阴影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p&&p&&br&&/p&&p&家里的人，尤其是我奶奶，开始当着堂弟的面咒骂他的妈妈：懒惰，自私，不讲道理。她跟着所谓的野男人跑了似乎就是个导火索，炸出了这么多年家里人对她所有的不满。&/p&&p&&br&&/p&&p&叔酒后甚至一度拎起堂弟要去做基因检测，来确认堂弟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吓得堂弟哇哇的哭。&/p&&p&&br&&/p&&p&可是不管婶子怎样一无是处，起码没出这事之前她也像天下其他所有的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疼爱有加。&/p&&p&&br&&/p&&p&可是堂弟却再也不敢表现出想见妈妈的想法。&/p&&p&&br&&/p&&p&婶子走后的好几个月，有一天下午爷爷逗堂弟，指着风吹过晃动的门帘，说：“小虎子，快看，你妈来了！”正在看电视的堂弟飞快地跳下床冲向了门外。&/p&&p&他的妈妈当然没有来。&/p&&p&&br&&/p&&p&堂弟耸拉着脑袋失落地回来，反而成了家里茶余饭后的笑话，大家拿这件事开他的玩笑：“原来小虎子是想妈的呀。”“小虎子一听他妈来嗖得就窜出来了。”“哈哈哈哈！”&/p&&p&&br&&/p&&p&说得仿佛堂弟想妈妈是件多么丢人的事一样。&/p&&p&&br&&/p&&p&自那以后，堂弟大概也把想妈当成一件丢人的事了。&/p&&p&&br&&/p&&p&办离婚手续那天，他妈拎了些糕点来看他。&/p&&p&&br&&/p&&p&“小虎子，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妈呀。”此时一家人站在旁边虎视眈眈。&/p&&p&&br&&/p&&p&“你不是我妈。”堂弟真的面对亲妈来的时候，反而变得相当冷血，像在主持什么正义。&/p&&p&&br&&/p&&p&“我不是你妈，谁是你妈？”婶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p&&p&&br&&/p&&p&“我妈跟着野男人跑了。”堂弟连连后退不让婶子靠近他。&/p&&p&&br&&/p&&p&“你听谁说的？”婶子几乎开始怒骂。&/p&&p&&br&&/p&&p&“我自己看到的，野男人骑着摩托车把我妈带跑了。”那时候的小虎子，连野男人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也没有亲自看到当晚的画面。许是家里人在他面前频繁地提起，不断添油加醋地描绘，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p&&p&&br&&/p&&p&堂弟把婶子气得转身走了，自此再也没有回过头，却也因此得到了爷爷奶奶接连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的夸奖。&/p&&p&&br&&/p&&p&堂弟这就开始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p&&p&&br&&/p&&p&而叔继续出外打工，每年过年回来一次，给堂弟带很多的玩具和零食。&/p&&p&&br&&/p&&p&堂弟回避和他妈妈相关的所有信息，连在我家里看到他妈妈曾经的照片，也要倔强地扭过头去，似乎做错事情的是他。&/p&&p&&br&&/p&&p&可是他心里是想要妈妈的。&/p&&p&&br&&/p&&p&多年后叔在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女人，据说是刚离的婚，还带着个孩子。&/p&&p&&br&&/p&&p&堂弟一点都没有排斥这个新妈妈，反而偷偷跟我说：“姐，你知道吗？我现在也有妈妈了！”他跟我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p&&p&&br&&/p&&p&婶子走了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堂弟主动说出“妈妈”这个词。&/p&&p&&br&&/p&&p&只是堂弟大概没听说过“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 &/p&&p&&br&&/p&&p&一开始，堂弟也是真心拿这个后妈当亲妈的，左一句妈右一句妈叫得很亲热。而我相信新婶子也是拿堂弟当亲儿子，把他接到叔组建的新家里。只是堂弟长期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养成了一些不好的生活习惯，比如赖床啊不爱干净什么的，经常挨骂挨打。&/p&&p&&br&&/p&&p&后妈说到底也是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多一些，带她去上舞蹈兴趣班，给她买漂亮的花裙子。在兄妹俩发生矛盾的时候新婶子永远都站在自己女儿一边，指责堂弟。&/p&&p&&br&&/p&&p&而叔，一向性格软弱，好不容易又组成了一家，渐渐地也把他的天平滑向了老婆和女儿那边，和婶子一起指责打骂堂弟，在一家人面前毫不顾忌地表扬那个女儿，对堂弟恶语相加。&/p&&p&&br&&/p&&p&堂弟从新家里跑回老家，又被爷爷奶奶责怪好不容易有了家为什么就不能听大人的话。&/p&&p&&br&&/p&&p&堂弟喏喏地讲：“天冷我骑车冻手，想让我妈给我买一双新手套，她对我吼你怎么这么烦。”&/p&&p&&br&&/p&&p&只是他说得太轻了，大人们都没听见。&/p&&p&&br&&/p&&p&他离家出走的那天，恶狠狠地跟后妈吵了一架，还和叔对着打，据说家里的桌子椅子都打坏了。新婶子大概也是气得不行，给我妈打电话，恰好被我接了，她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咒骂堂弟，顺带着问候我们姓王的全家，电话那头的她像一个被吹得吱吱发抖的气球，只要有个人轻轻一戳，迅速就爆炸。&/p&&p&&br&&/p&&p&堂弟失踪的那几天，奶奶终日食寝不思，以泪洗面，一会梦见堂弟想不开要跳河坐在河边哭，一会担心堂弟被人贩子抓到煤窑里当黑工。而叔和新婶子若无其事地带着女儿过日子，也不再打电话问问堂弟的下落。&/p&&p&&br&&/p&&p&他再回来的时候，变得又黑又瘦，说是跟同学去工地搬了一阵子的砖，人家不要童工，又去饭店里刷盘子赚钱。&/p&&p&&br&&/p&&p&堂弟打工的地方和他的新家都在我们县城，巴掌大的地方，却再无来往。二叔偶尔到我家，我爸妈几次提醒他别人的孩子再怎么也不如自己亲生的，怎么忍心看自己的儿子日夜颠倒在饭店赚那点辛苦钱，二叔总是置若罔闻，像是从来没有这个儿子似的。&/p&&p&&br&&/p&&p&堂弟似乎也就从这时开始变得内向孤僻，即使偶尔放假回来，也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或者出去找朋友玩，那个教我玩滑板鼓励我“人要做成事情就不能怕摔跤”的堂弟再也不见了。&/p&&p&&br&&/p&&p&年夜饭上他也和叔婶坐的远远的，靠在爷爷奶奶旁边埋着头吃饭，不看叔婶一眼。叔不合时宜地表扬女儿今年又得了奖状，学芭蕾学得多么快，一家人其乐融融应和夸奖那个小女孩，只有堂弟继续埋头吃饭。&/p&&p&&br&&/p&&p&那个时候我觉得原本以为有了妈的堂弟，连爸都没了。&/p&&p&&br&&/p&&p&今年过年我和堂弟在县城的大街上，恰好遇到了他的亲妈。那个女人最终也没有和初恋走到一块儿，另嫁给一个丧偶的工人，又生了一个儿子长得跟堂弟如出一辙，甚至听好事的邻居打听说他现在的儿子叫二虎子。&/p&&p&&br&&/p&&p&那个女人走的时候堂弟也就4，5岁的样子，现在他已经长得有1米8了，唇边冒出了淡淡的一层胡须。他俩谁也没有认出来谁，骨肉至亲就这么擦肩而过了。&/p&&p&&br&&/p&&p&我走在堂弟后面，看到了他的亲妈，本能反应就拉住堂弟说：”刚才走你对面的是你妈啊。”&/p&&p&&br&&/p&&p&他听到后猛一回头，看到那个女人略有些发福的背影，面无表情对我说了句：是就是呗。&/p&&p&&br&&/p&&p&“姐，我们回家吧，太冷我不想逛了。”&/p&&p&&br&&/p&&p&堂弟突然对我说。&/p&&p&&br&&/p&&p&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是一直歪着头看积雪覆盖的麦田，看路边掉光了叶子的枯木，看灰蒙蒙的天，却始终不愿意看我。&/p&&p&&br&&/p&&p&同样眼含热泪的不只有他。&/p&&p&&br&&/p&&p&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们大张旗鼓地做了自认为正义的事，轰轰烈烈地来，待热闹过去又一哄而散，从来没有谁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连当事人我的叔和婶子多年后都若无其事地组建了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p&&p&&br&&/p&&p&而我的堂弟，却永远的失去了一个家。&/p&&p&&br&&/p&&p&写到这，我点开堂弟的朋友圈，看他的昵称“罪人”，签名“性格孤僻像个罪人”。&/p&&p&&br&&/p&&hr&&p&全民故事计划的第75个故事：《毁灭一个孩子的人生，挺容易的》&/p&&p&作者王辽辽，研究生在读&/p&&p&关注微信公众号：全民故事计划（ID：quanmingushi)，点击目录，查看更多故事&/p&&p&来稿请寄： ，稿酬千字500---2000元&/p&
周五下班后，我和室友挤在熙熙攘攘的快餐店吃晚饭。 刚坐下来，微信便弹出来一连串消息：姐，在吗？”“我想借点钱。”“这个月没钱交房租了，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是二叔家的堂弟。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给我发微信前的窘迫和犹豫再三。 还是今年过…
1.&br&&br&贞观十四年的寒食，清早下过一场泼火雨，空气净透得可以敲出声。&br&&br&我一早就开始忙，做青团、杏酪粥、寒食燕、枣糕，到中午时，摆出一桌佳肴。除自己外，还另置三副碗筷。&br&&br&哎，怎么又忘记，只有自己一个人？&br&&br&我喃喃自语，将多余的收起来。又在脑中回想，到底那三人是谁？一点记忆都没有。是很重要的人吧？否则不会这样根深蒂固。&br&&br&我从黑沌沌的长梦里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这间小茅屋，唯有一匹白马陪伴。我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踏不出这个院子，甚至都没有想要尝试。有些界线连试探都不可能，我的体内就埋着禁制，我感觉得到。听着邻人的笑语，有时会感到寂寞。他们都知道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却都不以为奇。一个陌生人，他们竟不关心。有时隔着木槿花篱，他们还会跟我说一会儿话，却都没什么紧要的东西。&br&&br&我身无长物，又不能走出去，还好这院子里种了一些果蔬，不至于饿死。每天又没什么消遣，无聊得很，唯一能做的就是吃喝拉撒，好好生活。生活是一张单调的药方，如此一钱，如此二两，治不好病，却也吃不死人。慢慢熬着吧，水干掉就好。&br&&br&我收拾了碗筷，走出门。柳色新新，回首青山一点，檐上寒云迭。很寂冷的黄昏，雨还没有下尽，而斜阳已醺。&br&&br&一天又要结束了，像一桶水从脑袋浇下，到脚。依旧是重复。生命只有两种状态：生与死。其余时候都是在这两端进行重复摆荡。莲花铜漏中的水总也滴不尽。&br&&br&夜深如井，庭院里传来低柔的嘶声。这个春天，那匹白马更瘦了。它的毛色雪亮，在雨中像银。脊背凸出好似刀刃，剖开夜色。我知道它很寂寞。可我无法抚慰它，两个寂寞的生物，何必充当镜子，照见彼此的寂寞呢。&br&&br&有时，我也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一个人都没有，是蝴蝶变成了我，而我衍化出天地。&br&&br&然而，一个女人出现，使我的猜测全不成立。&br&&br&那个女人让我杀死她。&br&&br&2.&br&&br&我在庭院里种满了花。第一年，我整顿、壅土、施肥、除虫；第二年，我让梅聘梨花，海棠嫁杏，荔枝臣樱桃；第三年，我又将一切安排打乱。每一次新生都播下毁灭的种子。然后第四年，第五年……到如今，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可共赏花的人。&br&&br&女人坐在庭院中，将我种下的花全部摧折揉碎，到处都是芬芳的尸体。鬼森森的月光泛着幽蓝。&br&&br&“这不是梦吗？”我赤着脚，凉凉地踩在青石阶上，感到一股强烈的矛盾之感：她不属于这里。要么她是梦，要么这个世界是梦。&br&&br&女人狡黠一笑，“你醒不过来了？”&br&&br&我谨慎地点头。&br&&br&“要破梦很容易，却也很难，这要看是谁在梦中困住你，又是谁在梦外等候你。”她说。&br&&br&“没有人困住我，也没有人等候我。”&br&&br&“那你可真不幸。”&br&&br&“有何不幸？”&br&&br&“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嘻嘻。”&br&&br&今日三月廿九，宜祭祀、沐浴、解除、破屋、坏垣、余事勿取，忌行丧、安葬、纳采。蔷薇蔓，白桐荣，麦吐华，杨入大水为萍。事事都显得生机勃勃。&br&&br&女人却要我杀死她。&br&&br&她扬散无数花瓣，一头一脸都是艳丽残影。她冲到我面前，幼嫩的眉眼发出粉光。我还是自黑暗中睁开眼，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打量一个人。&br&&br&都说深情在睫，孤意在眉。她的睫毛很长，在月光下沾满花粉；眉毛确实冷峭，却过淡，有种飘忽的气质。因而我猜想，她的深情大抵浮华，她的孤意太过轻佻。&br&&br&她很像一个人。&br&&br&“玄奘。”她唤我的名。“我们都没办法逃脱了吧？”&br&&br&月光跌碎成万千粼粼，深蓝而不透光，像某种沉钝的切割面。她在那幽微而繁复的影子里后退、隐遁，终于看不清身形。&br&&br&“逃脱什么？”&br&&br&没有回答。我走过去，见她已在花下睡着，蜷着身子，如一只小小狸奴。睫毛微颤，呼吸轻巧。&br&&br&3.&br&&br&遇见猪头人的时候，我在思索一些问题。&br&&br&邻人找我说话时，都唤我和尚，可我总是否认。我不觉得自己是和尚，光头就是和尚吗？拿一枝杨柳就是菩萨？人总是根据表象定义，太过狭隘，到头来束缚的是自己。&br&&br&女人去邻居家串门，抱回一只小猪。&br&&br&“快瞧，他家新产了一窝猪仔。”她兴高采烈，快乐得那样明媚，清澈见底，一点也不像个寻死的人。&br&&br&“你抱回来做什么？”&br&&br&“养着多好玩儿啊，你的院子里都是些花花草草、萝卜青菜，哪有这些小东西活蹦乱跳招人喜欢？”&br&&br&我摇摇头，又听见邻居家传来欢笑。他们总是这样，哪天宜婚嫁、宜造屋、宜掘井，在黄历上写得明明白白。连生与死都有它们“应该”来到的一天，吹吹打打，哭笑喧嚷，是一门绝望的热闹。我也学他们，开始依赖黄历。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准备一本黄历吧，至少不用想太多跟生活无关的事情。&br&&br&女人好笑地看我，捏弄怀中的小猪，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像红亮甲虫。我的身体起了一阵痉挛，收缩着，越来越小，变成婴儿。然后是黑暗、窒闷、温暖、潮湿……我像沉入一个无底之梦。但终究不是梦。头脑里还残留一丝清醒，开始挣扎，通过一条幽邃逼仄的甬道，像一个死魂灵，挤入活身，热辣辣地痛。&br&&br&“这新生的滋味如何？”她凝视我，“玄奘，记住，从此你只有流水今日，没有明月前身。你的过去都已过去，你是一个新人。”&br&&br&小猪从她怀中挣脱，哼哧哼哧，一溜烟跑走。&br&&br&猪头人便在这时伤痕累累地跌进庭院来。&br&&br&“那只猪这么快就变成了妖怪？”我诧异。&br&&br&“师父！”他凄声唤我。&br&&br&我吓一跳：何时有这样丑怪的徒弟？&br&&br&女人笑：“八戒，他谁都不记得了呢。”&br&&br&猪头人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极端对不起他的事。&br&&br&女人扶起猪头人，走进屋内。我愣愣站在那儿，眼瞧着他们动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刻钟之后，猪头人给我说了个故事，我觉得自己更像傻子了。&br&&br&“什么取经？你还真当我是和尚啊？”&br&&br&不可理喻。&br&&br&“师父，那满天神佛骗了我们！”猪头人说，“他们让我们去取经，说什么将功赎罪，却从没打算饶过我们……你瞧，我们取完经之后，都得了什么好结果？你失去所有记忆，幽禁在这长安城。大师兄又被关进五指山，我还顶着个猪头，在银河里清洗星辰，沙师弟贬回流沙河，做了个渡船人。”&br&&br&“……于我何干呢？”&br&&br&“师父，你是金蝉子转世，只有你才能在神佛面前说上话，只有你才能救出大师兄啊……”他反复说着，最后竟流下泪来。&br&&br&真受不了，虽顶了个猪头，却终究是个大男人啊。&br&&br&我走开，到一边的香案上准备清明用物，在淡绿蜀葵笺上写下“清明嫁九娘，一去不还乡”，然后把它们贴在楹壁上，如此一来，夏日就不滋蚊虫。可持着毛笔的手却止不住颤抖，墨花洇染开来，模糊一片。为何如此心神不定？&br&&br&不知不觉又入夜。我睡不着，走到院子里，发现猪头人也很落寞地坐着，仰头看星。夜蓝而深。&br&&br&“你在天上洗星星，一定很好玩儿吧。”我坐在他身旁。&br&&br&“好玩儿个鬼！”他说，“光是紫微、太微、天市三垣，还有四象二十八宿，打扫起来已经很麻烦，更别说还有那千里银河，你觉得好玩儿，怎么自己不去试试？”他望向天心那轮明月，小小的眼睛里，目光湿润而温柔。&br&&br&“你喜欢月亮？”&br&&br&“我以前喜欢的人，就住在月亮里。每次天地空寂，万籁无声，倍感孤独的时候，我就安慰自己，至少……我还有一轮月亮啊。”&br&&br&“可你不是说，你在人间高老庄有喜欢的人吗？”&br&&br&“哎，那是不能比的。”猪头人很感慨地叹息，有一种过尽千帆的释然，“一个是白月光，一个是青苹风。怎么能比呢？”他重复了一遍。&br&&br&是啊，白月光燃烧在眼底心头，冷冽无尘；青苹风却是一丝丝勾住指尖，带着烟火红尘的腻醉，多温软。有时候，人确实可以兼得。但我不知道原来猪也可以。&br&&br&“你是神仙吗？”我问，“神仙是不都是逍遥自在，长生不老，可以行千万里只在瞬息，度千万年不过刹那？”&br&&br&猪头人点了点头。&br&&br&虽然承认了，但我还是从他身上看出来，当神仙其实挺可悲的吧。喜欢的都求而不得。&br&&br&“那肯定也很寂寞。”&br&&br&有时你会看到很美的风景，怦然心动。然而神仙的寿命是无尽的，每天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一错眼就沧海桑田。当时的感觉早已不会记得。有时隐隐约约想起一些，也就那样。甚至诧异自己怎会觉得美？人间万事，不过如此……是如此吧？就如那一轮明月，你要凑近了看，会发现表面坑坑洼洼，千疮百孔，是一颗欠打磨的巨大泥丸。&br&&br&我却没说出口。&br&&br&“那师父你呢？你失去记忆，一个人孤伶伶住在这里，就不寂寞吗？”他反问。&br&&br&“不寂寞呀，退而求其次才能幸福。”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什么叫“退”，什么又叫“次”？只有进过才知退，只有见过好的才能言次。可我的过去苍白如一张纸，哪能承担这样沉重的两个字眼。更别说“幸福”，空泛得简直可怕。&br&&br&“呵，退而求其次。”猪头人哼哼一声，歪在海棠树上，睡着了。&br&&br&我忘了问他，戴罪之身跑到这里来，会不会给我惹麻烦。我可是个胆小怕事的人。&br&&br&4.&br&&br&梦境炎热而潮湿，像火焰山下雨的夜晚。可火焰山又是什么地方呢……那些消失了的光阴，隔着千山万水的迢递，十分模糊了。有时却又近得像枕下的一支铁笛，呜呜咽咽，吹出锈蚀月光一样的钝声。&br&&br&我与谁在走着，走了很远很远。渐渐地，肉体不复存在，所有意义成了“走”的本身。&br&&br&“走了太久，你不累吗？”&br&&br&“有什么资格喊累。”&br&&br&“你不走，就会被满天神佛的车轮碾死。”&br&&br&那些与我同行的人转过头来，盯着我，长了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他们磔磔怪笑起来，从七窍里飞出艳丽而诡异的蝴蝶。&br&&br&我惊醒，听到院子里，那匹白马正轻快地长嘶。真是奇怪，好多年了，它从未这样高兴。&br&&br&我走出门，看见一个虬髯和尚正在饮马。他手持月牙铲，脖上挂了一串骷髅头，很是狰狞。&br&&br&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我扶额。&br&&br&“哟，真热闹啊。”女人走出来说，“独差一人。”&br&&br&我觉得她声音有些不对，转身望向她。她正款款朝我走来。踏出第一步时，她脸上爬满皱纹；第二步，她的腰伛偻下去；第三步，她的青丝成雪……等走到我面前，她已是鸡皮鹤发的老妪。&br&&br&瞬间苍老，不过如此。我竟至失语。原来人老了就是这样。这样活生生的、压缩的苍老，像一枚忽然绽开的豆荚，在我脑海里炸出一片灰蒙蒙的绿。我忽然觉得她很亲切，像一个故人，心里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松动、崩塌。&br&&br&“玄奘，你没见过人老吗？你害怕？”老太婆哧哧笑道。她无论年轻抑或衰老，总是一语道破我所思所想，洞察得令人骇然。她就像我自己，像一面镜。&br&&br&凉风拂过，女人身后那株被磨折得花叶凋尽的海棠忽然冒出嫩芽，抽长枝叶，催开锦重重的硕大红花，采粲如锦。再低头，她又变回年轻模样，风致娟然，楚楚动人。&br&&br&“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女人哂然一笑，走到那和尚面前，开口，“你也来了。”&br&&br&和尚点了点头，骷髅摇晃。风吹过颅脑的空洞，竟传出埙一样幽细声音。他说：“天庭知道二师兄擅离职守，我担心他，便跟了来。”&br&&br&“喂喂，你们到我这里究竟做什么？”我有些气急败坏，“你们都是些被什么天庭，什么极乐世界抛弃的、处罚的人，为什么到这里来？你们想害死我吗？要是被那些神佛的追兵杀到，连累了我，你们于心无愧吗！”&br&&br&最近似乎越来越易怒，有时甚至五内如焚。一个人住的时候心如止水，多清净。这些牛鬼蛇神是不是认错了地儿，把我这里当济病坊，专门收容那些畸零之人？我要是杂耍班子的班主，倒乐意让他们出去走走逛逛，赚些银钱使。&br&&br&“师父……”虬髯和尚的眼中竟溢满泪水，这一声叫得千回百转，让我浑身簌簌起鸡皮疙瘩。&br&&br&女人摇了摇头。&br&&br&“八戒、悟净，你们先走吧。未破迷障，他便永远不会明白过来。”她说。&br&&br&“那好，”猪头人斟酌，“我们到五指山等你……等你们。凭俺老猪跟沙师弟之力，大约还能撑住一阵子。”&br&&br&“师父，我跟二师兄先走，你一定要快点来。”&br&&br&那项下有骷髅头的和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我响亮地磕了个头，然后与猪头人一起离开。&br&&br&女人转身，拉起我的手，“玄奘，你因何如此愤怒？你的禅心哪去了？要知道，兴来醉倒落花前，天地即为衾枕。心静坐忘磐石上，古今皆属蜉蝣。”她用红指甲划我的脖子，“你心动了，五蕴炽热，如今爱我吗？”&br&&br&“你必须爱我。”不等我回答，她便吐出诅咒般的句子，“然后杀死我。”&br&&br&是清明时节，熏风入花骨，海棠已成雪。人间改火，葭管移律，榆烟欲变旧炉灰。四月初三，宜沐浴、扫舍、余事勿取，忌斋醮、开市、嫁娶、作灶。&br&&br&她静美如秋，眸中有黯蓝色的潮汐。我无法拒绝。就像无法拒绝死亡，就像身体化作灰埃，水进入水。&br&&br&柳绵牵牵缠缠，落在发上，一种令人安然的瘙痒。她的牙齿细小如蛇，与我的唇印接，好像找到彼此。梅宜晴雪，松宜晚风，遇见了，就是最好的。我感到充盈，又感到空无一物。&br&&br&“我病了。”她说。&br&&br&我又何尝不是。&br&&br&然生活只是一张单调的药方，那些药材的名字颗粒圆润，希望、光明、仁善、孝悌……还有什么佛理禅心，空中之空，幻中之幻，充充面子尚可，要治好痼疾，也许只能死。&br&&br&5.&br&&br&“长老，长老。”&br&&br&门外有女子在唤。我正做雪花酥。油下小锅化开，滤过，将炒面随手下锅搅匀，不稀不稠，再将锅端离火，洒白糖在炒面内，和成一处。空气里弥漫着温热的香甜。我发现，只有做这些琐事之时，心绪才会回复平静。铜漏缓缓地滴水，日头缓缓升起落下，靛蓝的夜空缓缓旋转，沧海缓缓变成桑田。时间维持着一种肉眼可见的侵蚀，却很静。&br&&br&所以听到那声音时，我有些恼。都说了我不是和尚，不是和尚，叫长老也不行！&br&&br&“有什么事？”我冷眼看去。&br&&br&木槿花篱外站了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脸色十分惨白，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一个绿瓷瓶儿，翠袖缃裙，水佩风裳。&br&&br&“长老，我叫做白晶晶，这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贸然造访，是因为歆慕长老佛法广大，便做些斋饭，算是微末供养。”她说得很诚恳。&br&&br&女人从屋里走来，凑近我耳边，“你就放她进来又何妨。”&br&&br&我依言。却没想到白晶晶一进来就扯住我衣袖，依依跪在面前，“长老，长老，你救救他！”&br&&br&“救谁？”&br&&br&“孙悟空。”&br&&br&“我并不认识。”&br&&br&“你怎会不认识？他是你大徒弟！”&br&&br&“我向来孤单一人，并无亲故。”&br&&br&白晶晶的眼眸黯淡下去，像浅褐色的炭，燃着微弱的火星子，“看来，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世间百妖都在说，唐僧被剥夺了一切，活得像个傻子。我还以为只是骗人……”&br&&br&说完，她便像炭烧到最后，十分红处已成灰。我有些于心不忍，因而对她说我是傻子便没有很在意，“他是你喜欢的人吗？”&br&&br&白晶晶点了点头，眼睛闪出珠玉般的光，声音带着湿润的花香，“他是我的心上人啊，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登云履，一根如意金箍棒在手中舞破天地，炎炎如火，有哪个神佛敢撄其锋芒？”&br&&br&“好像也不过如此嘛，否则怎会叫你来救他。”我撇嘴。&br&&br&“他是被自己困住了，没有外物能束缚他。况且在我心中，他是风华盖世的大英雄，也是天地至美。你懂得什么？”&br&&br&我不准备听腻到发酸的情话了，就要逐客。&br&&br&“长老你说，这天地之间，赢的会不会永远是那些神佛？”白晶晶忽然问。&br&&br&“神佛的事，我不知道。”我说，“但这世上，赢的多是无情人。”&br&&br&白晶晶咬着唇，将青罐绿瓶递给我，“长老，你一个人住，就收下这些吃食吧，也不算辜负我这番心意。我也该走了。”&br&&br&“等等，你说我……一个人？”我错愕地看了女人一眼，又看回白晶晶。&br&&br&白晶晶也迷惑地转头四顾，“难道你房子里还有其他人？那些妖怪不是说你一个人住吗？这是满天神佛设下的禁地，除了我不怕死，拼尽这身血肉，还有谁敢来？”她见我不回答，苍凉笑笑，“一个人两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具皮囊，穿着太累。”她的肉身仿佛蝉蜕，又像冰雪蓦然消解于日光下，露出一具惨白的骸骨，径自去了。&br&&br&女人站在海棠花下，温温柔柔地笑，眸子清澈如琥珀。&br&&br&“你究竟是谁？”&br&&br&女人不答，只接过青罐绿瓶，朝地上倾倒。却见哪里是什么香米饭，原是一罐子拖尾巴的长蛆，也不是面筋，不过几只癞蛤蟆，呱呱地跳走。若是平时，我早就吓得大叫了，可此时竟没多少震动。&br&&br&“你瞧，你不答应救她的心上人，她就这样对你呢。被仇恨跟爱情的鸩毒害苦的人，不管经历了什么，结局总是一样。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女人颇有兴致地说。&br&&br&“你不是人，你跟那些牛鬼蛇神是一伙的！”我惊怒交加，“快给我滚出去！”&br&&br&女人不疾不徐地微笑，耳朵映着日色，焕发出幼嫩红光，看得清细小幽蓝的血管。&br&&br&“玄奘，你想得到的是什么呢？你把自己伪装成这样无欲无求的模样，就是为了不承担那求不得的痛苦吧。”她说，“我理解你。事情开始的时候，谁都笃定自己能得到答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到最后尘埃落定，你也许确实找到了答案，得到了想要的，却不是自己最开始在心里预设的结果。但也该开心啊，毕竟聊胜于无，你并非两手空空。这是人生最凄凉的抚慰了。”&br&&br&“我不懂你在说什么。”&br&&br&“你懂的，玄奘，因为……”她叹息似的，“我就是你啊。”&br&&br&“不，你是幻影，是妖魔！”我步步后退，心里陡然涌起一股血淋淋的仇恨，“我要杀了你！”&br&&br&女人竟然笑了，“我不是早就告诉你，要杀了我吗。不杀了我，如何破除魔障？”她款款走过来，海棠花瓣在她脚下片片枯萎，有铁腥的气味泛起，“玄奘，这人间是苦海，我让你尝尽生老病死、怨憎会、五蕴炽、求不得、爱别离八苦，就是为了让你挣脱这苦海，这神佛的陷阱。如今，只要杀了我，你的试炼就到头，你的心魔祛除，你会得到自由。”&br&&br&“自由？”我骇笑，“多可怕的自由。我宁愿要现在这样单调平静的生活。”&br&&br&她陡然欺近，秀丽眉目显出几分狰狞，“你以为我在这里，能让你那样生活下去吗！”&br&&br&我们都不曾放过彼此。为何要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一体。我忽然滑稽地想到，今天竟没有看黄历，宜忌究竟有哪些呢？我到底应该做什么？&br&&br&“玄奘，一定要想起自己的名字啊……”&br&&br&谁在我脑中凿壁，打穿保护我的那层屏障？我像作茧的蚕忽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我想起了一切，她便渐渐消失，不复存在。她是我的心魔，是我自己。这确实算一种“死”。人生八苦，无尽重复，终于到了头。&br&&br&她化为劫灰飘散的声音很好听，沙沙簌簌，像空山月明，松涛阵阵袭来。她的眼眸变成浅淡的灰，幽幽望向远方，那里有一岭桃花、半溪春水，那里有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br&&br&“玄奘，蓬山万重的后面是什么？依旧是蓬山万重吗？”她问。&br&&br&我过了很久才回答她。&br&&br&“不，是幻灭。”&br&&br&6.&br&&br&四月十五，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斋醮、订盟、纳采、解除、习艺、针灸，忌出行、破土、会亲友。&br&&br&我来到五指山下。兜兜转转，竟又回到这里。荠麦欣欣，回首春风又绿，天涯芳草，却都是人间陈迹。&br&&br&“师父！”八戒跟悟净见我到来，都惊喜叫出声。&br&&br&我从白龙马上下来，冲他们微笑，然后望向五指山下。&br&&br&那猴头脏兮兮的，还是毛脸雷公嘴，耳后冒出一些野草，虱子都结成块。他那双火眼金睛毫无神采，眼皮耷拉着，并不抬头看人，偶尔抓耳挠腮，恹恹无语。&br&&br&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虽然也是一样被囚禁，他却说：“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因犯了诳上之罪，被佛祖压于此处。”言谈之间，竟还有些得意洋洋，眉飞色舞。&br&&br&“我愿保你取经，与你做个徒弟。”他对未来还抱有无限期待。&br&&br&“我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br&&br&“好！好！好！”他一迭声答应，那样快乐。&br&&br&我又想起遇到白晶晶那回，她幻化三次，都被他一棒打死。我见不得杀生，盛怒之下将他赶走。误会消除，他回来时上蹿下跳，就像个孩子，拜在我膝下，无限信任地望我。&br&&br&悟空啊……满天神佛都想毁灭你。这场取经路，就是毁灭之旅。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毁灭一个人，多容易，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挫骨扬灰。身体与灵魂，总留不下一个。&br&&br&悟空啊，为师来晚了。&br&&br&我抚摸他的头颅。他陡然瑟缩一下，眼睛睁开，是经常担惊受怕的神色。任何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只要他妄想打败满天神佛，打败命运。&br&&br&“师父……”他低声唤我。&br&&br&“悟空，你又顽皮了吧，被关进五指山。”我微笑着，替他把打结的毛发弄顺。&br&&br&他疼得龇牙咧嘴，躲躲闪闪，不敢看我。半晌，才埋下头，闷闷地说：“师父，你知道吗？一千年之前，我觉得世间最难翻越的，是如来的五指山；一千年之后，我觉得最难翻越的，是自己。是我自己在取经途中被磨灭锐气，怪不得别人。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所畏惧的齐天大圣了，变得怯懦、战战兢兢，不值得你打破他们的禁咒，前来此地。”&br&&br&“怎么不是呢？”我说，“我前不久才遇到一个女孩子，她说，你是风华盖世的大英雄，是天地至美呢。我与她一样，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陪我一路西行，不离不弃的大徒弟啊。”&br&&br&天空忽然暗下来，隐隐有雷声。我抬头，见云层中有许多天兵天将隐隐绰绰的身形，以及西天极乐世界的佛陀，宝相光华。真是劳累他们了，跑得这样快。都是些老友啊，托塔李天王、太白金星、杨戬、普贤菩萨、地藏菩萨、观世音……只是相逢于如今这般景况，无法一一叙旧了。&br&&br&“大胆玄奘，佛祖饶你一命，已属无尚宽宥，你竟不知悔改，还敢与妖猴狼狈为奸！”托塔李天王遥遥指我，声震天地。&br&&br&我才不想理他们，兀自清理猴子的脸庞，“悟空，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翻越，因你就在世间，日月星辰各归其位，你就是世间的一部分，你翻越它们做什么？你存在此处，便是最合宜的命数。当然，也没有什么能困住你，不管是五指山，还是你自己。你或许是一只猴子，生于一块顽石；或许是一只蝶，偶然掠过庄周迷梦；或许如幻，如焰，如影，如电，如浮云，如聚沫……此日之你，与昨日之你，来日之你，又有什么不同？至少你在某个女孩眼里，永远是当日那个叱咤风云的齐天大圣。至少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个决不言败的悟空。”&br&&br&他的眼睛又闪闪熠熠起来。&br&&br&观世音手持玉净瓶，在云端道：“玄奘，你已不见容于佛祖，切莫执迷不悟，竟还想破除妖猴的魔障！苦海无涯，回头是岸。”&br&&br&我双手合十，深深一礼：“菩萨，我在人间历尽八苦，或许已经习惯在苦海中挣扎了。苦海无岸，我不回头，也不会被淹死。另外，菩萨不应唤我玄奘。”我低眉，心头渗出一丝悲哀，“曾经有个人，用性命唤回我的本名，我是不愿意再舍弃了。”&br&&br&“你竟跟满天神佛作对！”观世音声音颤抖着，“玄奘，大智慧是不可执着啊！你跟金蝉子一样，堪不破法执与我执，自寻死路！”&br&&br&“玄奘跟金蝉子，从来都是一个人，菩萨何不一视同仁？”&br&&br&我回头看了看八戒、悟净、悟空还有静静伫立的白龙马。我想到初遇的时候，他们都是戴罪之身，却桀骜不驯，狂傲得像吹过昆仑的霜风。悟净在流沙河谈笑间取人首级，那几颗骷髅头还都是我之前的取经人呢；八戒也在高老庄醉生梦死，为所欲为，声色犬马；小白龙吃了我的马，被菩萨点化，才甘愿锯角退鳞，一路护送我……为何取了一回经，就变得这样如履薄冰，唯唯诺诺？他们的罪，在取经路上都已还清，他们并不欠这神佛、这人间、这天地什么！&br&&br&风起云涌，潮鸣电掣。我望了望这晦暗的天地，诸神众佛的永夜来临，你不俯首帖耳，便被吞噬。这冷酷的天与地，世人都在，神佛都在。谁不愿在？&br&&br&“佛说大智慧是不可执着，那就背叛众生的佛。”&br&&br&我微笑，扬起九环锡杖，锦襕袈裟如血色飞云一般翻涌。&br&&br&观世音怒不可遏：“金蝉子！你胆敢再进一步，便永远无法重得佛果，万劫不复！”&br&&br&呵，什么佛果？都说了，那是众生的佛，不是我的。&br&&br&“师父，你那么细皮嫩肉，怎对付得了这些凶神恶煞？还是让俺老孙来吧！”&br&&br&五指山震动起来，飞沙走石。訇然一声，山裂开了。&br&&br&悟空飞身落在我身边。他的眼中有光，烈烈燃烧，唇角一痕睥睨的冷笑。悟净与八戒也都亮出月牙铲跟九齿钉耙，与我们并肩站在一起。&br&&br&云端上的神佛纷纷惊呼：“妖猴出世！”“他竟挣脱了佛祖的束缚！不得了，比取经前还厉害！”“咱们逃命去吧！”……&br&&br&悟空往耳中一掏，如意金箍棒转瞬变为七尺。他跃身而起，如一道流火直上云霄，浑身腾起锐冽光华。破烂的衣物尽数褪去，化为烟尘，取而代之的是黄金锁子甲，凤翅紫金冠。他如此耀眼，如此凌厉。他是美猴王，也是齐天大圣。不管被五指山压了多少年，不管经历了多少磨难，他依旧是。&br&&br&“想跑？呔，吃俺老孙一棒！”&br&&br&他挥棒，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满天神佛纷纷逃窜，逃不过的都化为血雾，化为虚影……那毁灭有多美，没有见过的人，一定不会知道。&br&&br&“孙悟空，你等着，惊动了佛祖，你定当万死，挫骨扬灰，永不超生！”观世音面色仓惶，乘着七宝莲台飞走，还不忘色厉内荏地威胁我们。&br&&br&“俺老孙就在这儿等他，谁逃跑谁是孙子！他若不来，我就捣碎西天！”&br&&br&悟空拄着金箍棒，在云端迎风而立。&br&&br&我微笑起来，抬头一望，心头有些忧虑。&br&&br&天穹之上的乌云仍不见消散，只在边缘洇开无边无尽的血色。有一个声音在絮絮地念：“如此身，明智者所不怙；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可久立；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芭蕉，中无有坚；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响，属诸因缘；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无处不在，洞心骇耳。&br&&br&悟空、悟净、八戒转头望向我，神色似乎有些呆滞，眼眸中的光早已熄灭了。&br&&br&“怎么了？”我疑惑地问。&br&&br&悟空说：“师父，我们都醒不过来了啊。”&br&&br&只是忽然间，他们的面容像火中之蜡一样熔化了，继而颤巍巍地凝固成形，却变成了我的——我的脸。七窍里飞出许多艳丽的蝴蝶，漫天漫地，映着天边血色，像个诡艳的绮梦，令人沉沦，无法醒来。&br&&br&7.&br&&br&贞观十四年的四月十六，刚过寒食与清明，桃花便一树一树地落，像褪下一层层脂粉皮屑——谷雨将至了。人间的二十四番花信风也已吹尽。霏霏春气，袅袅莺歌，此刻都现出零落惨淡的败相。&br&&br&我清早起来，用青盐漱了口，在庭院里种下谷、黍、芝麻、商陆、薄荷、十样锦，然后移植石榴、杨梅、柑橘、夜合、秋海棠……做完之后，轻轻拭了一把额上的汗。抬头见一望无垠的青空，只飘浮着几朵云。这样的光景，怕也是短促得像一声叶底的镔铁鸣颤。&br&&br&白马又在嘶鸣了，声音很是悲戚。我喂了它一些苜蓿跟麦麸，它却摇头不吃，打着响鼻，一双温厚驯顺的大眼睛湿淋淋的，不住淌泪。&br&&br&“怎么了？”我抚摸它的鬃毛，“是生病了吗？还是觉得寂寞……”&br&&br&白马抬起头，高高地仰向天空。我随着它头颅的方向一望，发现那西边的天空，正泛出凄艳血光，腾发蓬散，像炸出一把熊熊的烈火。&br&&br&邻人又在说笑了，说今天的天气好，说今年的夏天来得晚，还说什么有谷无谷且看四月十六，到了晚上，在院子里立一丈竹竿，然后丈量月影，月到天心时，影子长短若超过竹竿，则雨水多、淹田、夏旱、人饥。&br&&br&这等琐碎与平常。&br&&br&我的心蓦然绞痛起来，像有一柄刀刃在狠狠搅动，血肉飞沫。头顶的石榴老树高已及檐，清阴渐密。刺桐花落尽了，便是千家如雪。如此大好光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跌跌撞撞走进门，凭着惯性翻开黄历，只见上面赫然以朱砂笔写着：宜安葬，余事勿取。鲜红的字迹如锥子一般刺进瞳孔，散开，满眼的血色。心里有什么砉然碎裂掉了。&br&&br&西天的血光愈来愈盛，像一条暗河正蔓延开来，又像银朱在蛋壳青的纸上洇染。那一片汹汹的红孽中，挣扎着什么人吧？绝望地呼救、求援，想要探出头，想要抓住一根苇草，想要逃回岸上，却终究被噬人的怒浪吞没，被造化的手指轻轻一摁，便碾进宿命的车轮，肠穿肚裂。&br&&br&那殷红的霞色，似乎了解这天地的悲怆与凄梗，为了弥合那些深深的疮痍，也就一片一片轻盈散落，化作燃烧的蝴蝶漫漫而下，在天际化为苍寒的灰烬。隐藏在蓬山万重之后——世人都知道的——那是幻灭。&br&&br&我的眼泪也涌出来，却到底不知道为何。撩起袖子，徒然擦了几下，觉得可笑。纷纷红紫成尘，举头见碧山将暮，枝上已有小青梅。它们怯生生的，在叶底半隐半藏，灼灼而完整地将自己奉献给这个世界，并不知道再过个十天半月，自己便会发黄、绵软、腐烂，空留下一滩恶臭的汁水。多幸运啊，它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抚摸着白马的头颅说：“没事没事，不过一场火烧云而已。你也不知道它们吧？它们多美啊……是不是？”&br&&br&幻灭有多美。没有见过的人，一定不会知道。
1. 贞观十四年的寒食，清早下过一场泼火雨，空气净透得可以敲出声。 我一早就开始忙，做青团、杏酪粥、寒食燕、枣糕，到中午时，摆出一桌佳肴。除自己外，还另置三副碗筷。 哎，怎么又忘记，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喃喃自语，将多余的收起来。又在脑中回想，到…
&p&&b&一、&/b&&/p&&p&&br&&/p&&p&涛哥是学校里不折不扣的传奇人物，有过一学期拿下三十七个学妹的记录，换女朋友的频率比我撸管的频率还高。&/p&&p&&br&&/p&&p&我对涛哥的这一绝活儿很是好奇，直到我看见涛哥抱着吉他，在女寝楼下唱着《Oh My Love》。&/p&&p&&br&&/p&&p&我才明白——人，可以风骚到这种程度。&/p&&p&&br&&/p&&p&他总是说物以类聚、人与群分，所以他总是独来独往，坚信自己卓尔不群。&/p&&p&&br&&/p&&p&涛哥喜欢谈梦想，一谈到梦想，涛哥的眼睛就会闪闪发光。&/p&&p&&br&&/p&&p&我说我的梦想是出版几十本书，作者一栏就填俩字儿——征婚。&/p&&p&&br&&/p&&p&涛哥却不以为然，说他的梦想是遍睡众女、夜驭千姝。&/p&&p&&br&&/p&&p&认识涛哥越久，就越发觉得涛哥厉害。&/p&&p&&br&&/p&&p&涛哥从来不上自习，我们埋头课本的时候，他总是扛着吉他，趿着一双人字拖，踢着小石子，在校园里溜过来、溜过去。&/p&&p&&br&&/p&&p&一身牛仔，洗的发白，屁股上还有俩破洞，小风吹过，吹凉了屁股，也吹起长发。&/p&&p&&br&&/p&&p&瞅瞅阳光，逗逗小鸟儿，心情好了就往草坪上一坐，抱着吉他，来上一曲：&/p&&p&&br&&/p&&p&&i&Oh my love 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i&&/p&&p&&i&吾爱初濛&/i&&/p&&p&&i&My eyes are wide open,&/i&&/p&&p&&i&海阔天空&/i&&/p&&p&&i&Oh my lover 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i&&/p&&p&&i&伊人款款&/i&&/p&&p&&i&My eyes can see,&/i&&/p&&p&&i&入我眼中&/i&&/p&&p&&i&……&/i&&/p&&p&&br&&/p&&p&姑娘们一下课，便趴到窗边看风景，其实大家都知道，她们是在看涛哥。&/p&&p&&br&&/p&&p&草坪中央有棵树，涛哥学会一首歌，就在树上刻一刀，最后涛哥学了三十六首，树上也多了一句：&/p&&p&&br&&/p&&p&&b&生命即天涯。&/b&&/p&&p&&br&&/p&&p&&b&二、&/b&&/p&&p&&br&&/p&&p&涛哥自作自受，被教导主任以破坏公物的由头训斥了一顿，狗血喷头。&/p&&p&&br&&/p&&p&我们还没毕业那棵树就枯死了。&/p&&p&&br&&/p&&p&也得亏涛哥成绩过得去，总是年级前十，才未被处分。&/p&&p&&br&&/p&&p&玩够了低级模式，涛哥跟我说他想挑战地狱难度：攻略新来的女老师。&/p&&p&&br&&/p&&p&涛哥说做就做，毫不拖泥带水。&/p&&p&&br&&/p&&p&涛哥把小姑娘们给他的情书选了一部分出来，改改名字、改改句子就生给老师塞过去。&/p&&p&&br&&/p&&p&老师每天回到办公室都能看到涛哥五颜六色的情书，心情也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p&&p&&br&&/p&&p&对这个背着吉他的帅气男孩也就格外上心了。&/p&&p&&br&&/p&&p&某个晚上，涛哥约老师到操场上见面。&/p&&p&&br&&/p&&p&晚风习习，略带凉意。&/p&&p&&br&&/p&&p&老师到的时候就看到有烟花升空，照亮黑夜，蜡烛摆成“I love U”的形状，温暖了地面的花瓣，涛哥坐在马扎上弹吉他和老师表白。&/p&&p&&br&&/p&&p&刚刚大学毕业的女老师哪见过这么浪漫的情景，又兼有涛哥言语蛊惑，竟是答应下来。&/p&&p&&br&&/p&&p&涛哥趁热打铁，把一捧玫瑰花送给老师，十一朵玫瑰象征一生一世。&/p&&p&&br&&/p&&p&老师收下玫瑰花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我们都出来鼓掌，送上各种祝福的话语。&/p&&p&&br&&/p&&p&同时我们也承担了收拾地面的职责，涛哥带着老师走后，我们就开始收拾花瓣、蜡烛，然后不小心烧掉半个操场的塑料草皮。&/p&&p&&br&&/p&&p&夜晚被烧亮一半，熏黑一半；操场上炽热一片，我们心里拔凉一片。&/p&&p&&br&&/p&&p&我们几个被敕令回家，停课一周。&/p&&p&&br&&/p&&p&据说当天晚上，整个宿舍楼的人都闻到了一股臭味，还以为哪里的厕所炸了。&/p&&p&&br&&/p&&p&可惜涛哥和老师的感情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分了。&/p&&p&&br&&/p&&p&涛哥没有说明任何理由。&/p&&p&&br&&/p&&p&之后老师经常让涛哥去办公室，涛哥也一概不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p&&p&&br&&/p&&p&&b&三、&/b&&/p&&p&&br&&/p&&p&周末，涛哥带着我去游戏厅，说新交了个女朋友，是老板的女儿。&/p&&p&&br&&/p&&p&那女孩比老师漂亮多了，胸也大，是涛哥的菜。&/p&&p&&br&&/p&&p&涛哥追她的时候颇费功夫，买了敌敌畏，毒了一池子的鱼，摆出心的形状。带女孩来看时，一把石灰撒上去，鱼塘升腾起水蒸气，好似仙境。&/p&&p&&br&&/p&&p&涛哥拍净手里的石灰，深情款款：“这就是我对你的爱。”&/p&&p&&br&&/p&&p&“就算死去也是爱你的形状。”&/p&&p&&br&&/p&&p&看着云雾般的鱼塘和里面的心，女生咯咯地笑了出来。&/p&&p&&br&&/p&&p&两人顺理成章的牵手，离开。&/p&&p&&br&&/p&&p&而后面把风的我被鱼塘老板追了两条街。&/p&&p&&br&&/p&&p&游戏厅里有点歌机，涛哥搂着老板女儿介绍他喜欢的Stratovarius和John Lennon，当一个个英文人名从涛哥嘴里冒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老板女儿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小星星。&/p&&p&&br&&/p&&p&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p&&p&&br&&/p&&p&国内外各种经典电影涛哥都略知一二，经典的台词张口就来，评论角度鞭辟入里。&/p&&p&&br&&/p&&p&我尴尬地坐一边吃爆米花儿，觉得涛哥真厉害啊，我一定要成为涛哥这样的人。&/p&&p&&br&&/p&&p&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的学习涛哥。&/p&&p&&br&&/p&&p&他喜欢的歌手，爱看的电影，建议的穿衣风格，我一度以为我成了涛哥那样的人。&/p&&p&&br&&/p&&p&大学之后，我越来越像涛哥了，也越来越沉默。&/p&&p&&br&&/p&&p&没有人和我听一样的音乐，没有人和我看相同的电影，和别人走在一起的是时候，更是尴尬得找不到语言。&/p&&p&&br&&/p&&p&班里的任何活动我都懒得参加，因为没有一个人能让我真心以待。&/p&&p&&br&&/p&&p&比孤独更可怕的是人群围着你，却无一知音。&/p&&p&&br&&/p&&p&我也不屑于改变自己迎合他人，我和涛哥很像，性格倔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p&&p&&br&&/p&&p&我的性格太过桀骜，还是被人盯上了，她是我们系的老大，东北人，叫李桂芬，家里有黑社会背景。&/p&&p&&br&&/p&&p&名字虽然土，但人很漂亮，是穿着牛仔和皮衣的御姐，一双眉毛随意挑动都颇具风情，踩着一双马丁靴走在路上，总会跟着几个小弟瞻前马后。&/p&&p&&br&&/p&&p&芬姐在我们系举办了一场酒宴，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就让人把我叫来。&/p&&p&&br&&/p&&p&我独来独往惯了，不适合那样的场合，果断拒绝了。芬姐以为我不给她面子，当场就发彪了，撂下狠话：有他没我，等着吧。&/p&&p&&br&&/p&&p&当晚就有几个底下的狗腿把我揍了一顿。&/p&&p&&br&&/p&&p&我鼻青脸肿的回宿舍时，更是引来一片嘲笑。&/p&&p&&br&&/p&&p&&b&四、&/b&&/p&&p&&br&&/p&&p&再次见到涛哥时，涛哥刚从日本回来，我们约在泉城广场边的一家酒吧。&/p&&p&&br&&/p&&p&涛哥边喝酒边跟我炫耀他在日本得到的桃谷绘里香的签名，说他想在大学里组建乐队，说他新交的女朋友……&/p&&p&&br&&/p&&p&我则向涛哥诉苦，涛哥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给你解决。&/p&&p&&br&&/p&&p&“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打一炮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打两炮。”&/p&&p&&br&&/p&&p&芬姐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晕，夜风飕飕的，贴身的小皮衣冰凉，她抱紧了双臂，看着街上的灯红酒绿，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p&&p&&br&&/p&&p&涛哥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开着那辆租来的二手保时捷，一身西装人模狗样：美女，搭车么？&/p&&p&&br&&/p&&p&芬姐勾起一丝媚笑：怎么，想约我啊？&/p&&p&&br&&/p&&p&涛哥不愧是情场老手，揣摩着芬姐的心理，毫不怯场：美女，不敢？ &/p&&p&&br&&/p&&p&芬姐：有什么不敢？&/p&&p&&br&&/p&&p&说着就上了涛哥的车，一对媚眼打量着涛哥：头发不错，我喜欢。&/p&&p&&br&&/p&&p&涛哥笑：谢谢，我也喜欢……&/p&&p&&br&&/p&&p&芬姐：你真是个奇怪的人。&/p&&p&&br&&/p&&p&涛哥不置可否：去哪里？&/p&&p&&br&&/p&&p&芬姐说出学校的名字，引来涛哥爽朗的笑：还是大学生？&/p&&p&&br&&/p&&p&怎么？不行么？&/p&&p&&br&&/p&&p&没有，只是这路程有些远了？&/p&&p&&br&&/p&&p&多远？&/p&&p&&br&&/p&&p&七天。&/p&&p&&br&&/p&&p&芬姐伸开双臂，做出飞翔的姿势，迎面的风让她清醒不少，笑道：七天久了，如家吧，我有会员卡！&/p&&p&&br&&/p&&p&你觉得我缺那东西么，涛哥也跟着笑。&/p&&p&&br&&/p&&p&涛哥确实不缺会员卡，他去的次数太多了，轻车熟路，几家酒店的大堂经理都能叫得出他的名字。&/p&&p&&br&&/p&&p&芬姐一愣。&/p&&p&&br&&/p&&p&一辆蓝色的保时捷穿行在滚滚风尘中，极光般驶向夜的尽头。&/p&&p&&br&&/p&&p&隔了几天，涛哥搂着芬姐到我面前说：叫嫂子！&/p&&p&&br&&/p&&p&芬姐说：别见外啊，以后都是朋友，对吧刘白。以前的事情都是误会，芬姐给你赔不是了，今晚请大家喝酒，一定赏脸啊！&/p&&p&&br&&/p&&p&这次我没有拒绝，愣愣的点点头，我操，这就解决了。我又一次见识了涛哥的泡妞速度，快的让我懵逼。&/p&&p&&br&&/p&&p&涛哥是那种背上吉他和行囊就可以浪迹天涯的男人，刚跟芬姐火热了几天就跑到了西藏，在布达拉宫上体天心。扎起的小马尾是他和自然沟通的天线。&/p&&p&&br&&/p&&p&后来涛哥告诉我，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当地最著名的景点撒尿，和狗宣誓地盘一样，他觉得当他把整个中国尿一遍的时候，他就真的走遍了中国。&/p&&p&&br&&/p&&p&人活一世，总得留下点什么东西。&/p&&p&&br&&/p&&p&我留下的是文字，涛哥留下的是尿和情怀。&/p&&p&&br&&/p&&p&&b&五、&/b&&/p&&p&&br&&/p&&p&涛哥花两年时间游遍了中国，也尿遍了中国。&/p&&p&&br&&/p&&p&当涛哥站在我面前，我想象着他在遥远的路途上背着吉他唱着歌，浑身带着风尘，天空一望无际的碧蓝，崇敬之心油然而生。&/p&&p&&br&&/p&&p&涛哥最喜欢谈的就是在路途中睡过的女人，据说加起来可以组成一个加强排。&/p&&p&&br&&/p&&p&涛哥说南方的女子声音温柔，但性子里藏着一种野性，上了床就停不来，比东北姑娘都持久；西藏的姑娘皮肤很糙，摸起来像是粗布，不尽兴；他和内蒙的姑娘在草原上裸奔、打滚，天地为被，披星戴月，像是和自然融为一体；他还曾见识一个上海的姑娘，认识的避孕套种类有上百种，让他都甘拜下风，但晚上一种也没有用……&/p&&p&&br&&/p&&p&当时我还是处男，每次听涛哥讲旅途中的故事，都会浑身燥热，所以涛哥离开后会进厕所找五姑娘解决，并幻想世界各地的姑娘。&/p&&p&&br&&/p&&p&芬姐在两年前失去了涛哥的消息，发动好些人寻找，也没有找到，最后和我要到涛哥的新手机号。打过去，没人接。&/p&&p&&br&&/p&&p&最后芬姐冷冷地看着我：你是他兄弟，我不动你，你代我告诉他，好自为之。&/p&&p&&br&&/p&&p&气氛压抑到冰点，芬姐仰起头，披着夹克走出门，高跟鞋一声声像踩碎玻璃。&/p&&p&&br&&/p&&p&涛哥知道后，没有说什么，天大地大，谁能找到他。&/p&&p&&br&&/p&&p&&b&六、&/b&&/p&&p&&br&&/p&&p&涛哥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浪费了两年大学时光后，依旧我行我素搞起了乐队。&/p&&p&&br&&/p&&p&“你知道，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p&&p&&br&&/p&&p&《肖申克的救赎》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涛哥就是这样的人。&/p&&p&&br&&/p&&p&时间越来越紧，我准备汉语言文学的考研，越来越少时间外出，每天就是待在图书馆看各种书，记各种笔记。&/p&&p&&br&&/p&&p&涛哥的乐队搞得风生水起，远近闻名，在济南不少的酒吧里都唱过歌。&/p&&p&&br&&/p&&p&时间一晃就到了09年。&/p&&p&&br&&/p&&p&09年的时候我毕业了，考研一塌糊涂，进了一所小公司搞些编程工作，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勉强度日。&/p&&p&&br&&/p&&p&我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书和笔记，重新写起了小说。&/p&&p&&br&&/p&&p&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敲完代码就趴在书桌上写些东西，然后各种投稿，石沉大海。&/p&&p&&br&&/p&&p&我是那种很顽固的人，认为总有一天会写出惊世名作，像涛哥一样，我们的梦想永不妥协。&/p&&p&&br&&/p&&p&&b&七、&/b&&/p&&p&&br&&/p&&p&涛哥浪费了四年时间，乐队越搞越烂，一毕业就四分五裂，各自单飞了。&/p&&p&&br&&/p&&p&只留下涛哥在济南本地，仗着有点音乐底子去了一个地下酒吧当起了驻唱，每天唱几十首歌，有两百块的工资。&/p&&p&&br&&/p&&p&老板安排他唱歌的时间，和别的歌手轮着唱，不至于嗓子受不了。&/p&&p&&br&&/p&&p&地下酒吧乱的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p&&p&&br&&/p&&p&休班的时候，涛哥一身泡妞功夫便很快发挥作用，在龙蛇混杂的酒吧里混的风生水起。&/p&&p&&br&&/p&&p&来这里的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来找机会约炮，另一种是在喝醉后找机会约炮。&/p&&p&&br&&/p&&p&来这里的人只看眼缘，没有人会在乎你的身份背景，也许昨天床上叫你爸爸的女人是某个高校的女老师，跟你对喝千杯的是某个富商的女儿，什么都有可能。&/p&&p&&br&&/p&&p&涛哥就遇见过刚打完炮，转天就在早报新闻头条上见到的情况，女人陪在高官身边，上山下乡，体恤民众。&/p&&p&&br&&/p&&p&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涛哥不停的约炮，说是要操遍三百六十五行的女人，成就周天大圆满境。&/p&&p&&br&&/p&&p&涛哥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一种古龙笔下盗帅楚留香的风范。&/p&&p&&br&&/p&&p&曾经有个男的在他唱歌的时候想要借他的麦克给她女朋友唱首歌，男人看起来很谦虚，风度翩翩，女生也是很期待的看着这里。涛哥心思一动就把男人推了下去，说要送给台下某位女生一首歌，并全程盯着那位羞涩的女生：&/p&&p&&br&&/p&&p&&i&难以忘记初次见你&/i&&/p&&p&&i&一双迷人的眼睛&/i&&/p&&p&&i&在我脑海里&/i&&/p&&p&&i&你的身影 挥散不去&/i&&/p&&p&&i&……&/i&&/p&&p&&br&&/p&&p&男人气的脸憋得通红，撇开女生，叫了几个哥们把涛哥堵在小胡同里打了一顿，留下不少伤。&/p&&p&&br&&/p&&p&后来女生成了涛哥又一任女朋友，做爱的时候，涛哥指着身上的伤疤笑滋滋的说这是游行世界各地留下的伤疤，是他永远的勋章。&/p&&p&&br&&/p&&p&女生疼惜的摸着涛哥的疤说：一定很疼吧。&/p&&p&&br&&/p&&p&涛哥说：你摸着的时候就不疼了。两人又是一阵颠鸾倒凤。&/p&&p&&br&&/p&&p&在11年的夏天，一场磅礴的暴雨侵袭了济南。&/p&&p&&br&&/p&&p&涛哥冒着暴雨上班的时候出了车祸，醒来的时候在济南市某某医院，是个姑娘把他送到的医院。&/p&&p&&br&&/p&&p&涛哥从昏迷中一醒见到床边是个扎着马尾的姑娘，长的很清秀，穿着运动裤、白衬衫，背着一个山寨的耐克包，朴素的像是刚进城的小白花。&/p&&p&&br&&/p&&p&姑娘叫清子是济南本地人，还在上大学，本着见义勇为的善心救了涛哥。&/p&&p&&br&&/p&&p&但姑娘没有想到她救得是一个泡妞不眨眼的恶魔，吃人不吐骨头却自诩放浪不羁的浪子。&/p&&p&&br&&/p&&p&涛哥总是变着法子调戏清子，比如请清子一起看恐怖电影，在气氛达到高潮时跳出一段AV；比如送清子一件漂亮的绿色长裙，却在椅子上涂满胶水；比如买一个避孕套塞进一堆零食里寄到清子的宿舍……&/p&&p&&br&&/p&&p&涛哥无耻的恶作剧总会羞到清子，脸上生出红晕，掩面夺门而出。&/p&&p&&br&&/p&&p&涛哥躺在病床上玩着笔记本电脑，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走廊，直到护士警告才停止。&/p&&p&&br&&/p&&p&姑娘没有任何疑问地爱上了这个叫自称泉城小炮哥的男人，一发不可收拾的倾泻着自己的爱心。不仅用自己的生活费为涛哥垫付了医药费，还请假每天带鸡汤看望涛哥。&/p&&p&&br&&/p&&p&涛哥也常严肃的给清子讲中国各地的风情和一些荤段子，清子的脸皮也练了出来，红着脸拍一下涛哥：不正经！&/p&&p&&br&&/p&&p&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动白色窗帘，吹过女孩的白色衬衫，一直吹到涛哥的心里。&/p&&p&&br&&/p&&p&我又又一次见识到涛哥泡妞的功力，简直就是小说里自带的种马光环，天妒人怨。&/p&&p&&br&&/p&&p&&b&八、&/b&&/p&&p&&br&&/p&&p&涛哥出院后，重新工作。&/p&&p&&br&&/p&&p&趁着假期和清子去了大明湖，涛哥坐在木船上吃着西瓜，种子一粒粒吐到湖里：清子啊，你说明年湖里会不会长出西瓜来呢？&/p&&p&&br&&/p&&p&清子带着遮阳帽，藕臂扶着木船拨水：怎么可能？&/p&&p&&br&&/p&&p&涛哥笑道：一切皆有可能，我今天种下一个女朋友，说不定明年能长出一串女朋友呢。&/p&&p&&br&&/p&&p&清子冰凉的小手贴上涛哥的额头，好奇道：没发烧啊。&/p&&p&&br&&/p&&p&太阳荼毒，涛哥抹了把汗，看着清子青涩的样子，突然吻了上去，清子遭到突袭，激动之下，把涛哥推进了湖里，清子顿时惊慌失措起来。&/p&&p&&br&&/p&&p&涛哥也是懂水性的，听到清子呼喊，一个游动就顶着瓜皮从水里冒出头来，只听见一阵笑声。&/p&&p&&br&&/p&&p&涛哥和清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么幼稚。&/p&&p&&br&&/p&&p&某天，涛哥郑重地跟我说：我爱上清子了。&/p&&p&&br&&/p&&p&我也看出来了，这两人整天腻在一起，涛哥的约炮频率都降到了历史最低点。&/p&&p&&br&&/p&&p&以前涛哥喜欢过很多人，但从没说过爱。&/p&&p&&br&&/p&&p&两个人恋爱之后，感情急剧升温，像是一块牛皮糖黏上了另一块牛皮糖。&/p&&p&&br&&/p&&p&事情的转折点在13年的秋天，当时我去酒吧里找涛哥喝酒，好巧不巧的遇到了芬姐，大学时代的老大。&/p&&p&&br&&/p&&p&当时芬姐也是来寻求刺激，却看到了当年那个对她始乱终弃的男人。&/p&&p&&br&&/p&&p&一种汹涌地愤恨将她淹没，但更多的却是相逢的欣喜和未曾熄灭的爱的火苗。&/p&&p&&br&&/p&&p&当天晚上芬姐开着她新买的蓝色保时捷风一样撞向涛哥，近身时又急刹住，车胎拉出一道长痕，停在涛哥面前，冷着脸：&/p&&p&&br&&/p&&p&上车。&/p&&p&&br&&/p&&p&涛哥看到是芬姐也有些吃惊，上车后又听到芬姐带着一丝嘲讽：七天还是如家？&/p&&p&&br&&/p&&p&蓝色的保时捷闪电一样撞向了滚滚车流，和几年前一样。&/p&&p&&br&&/p&&p&芬姐带着涛哥出去说了很多，回来后涛哥一副死狗的样子，颓废沮丧。&/p&&p&&br&&/p&&p&后来我才知道，芬姐旧情复燃，为了和他在一起，威胁他说让靠近他的小婊子去死，涛哥很清楚芬姐能办到。&/p&&p&&br&&/p&&p&他说：曾经我以为爱情的力量很伟大，可以让我一个浪子放弃整片森林，可以让我放弃梦想一生只守着一个人。曾经我以为我爱一个人可以遇山翻山，见海跃海，却最终跨不过现实，输给了最俗的权势。&/p&&p&&br&&/p&&p&清子收到了涛哥的分手信息，还以为是开玩笑，就打电话给涛哥，没人接，发信息也没人回。涛哥一直没跟清子说他工作的地方和住址，清子找人都不知道怎么找。&/p&&p&&br&&/p&&p&深更半夜，清子放下手机，翻出学校，在街上不知方向的乱跑。风那么冷，她抱着双臂蹲在路边，呜呜的哭了起来。&/p&&p&&br&&/p&&p&就在两个人感情最浓密时，涛哥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放弃了清子，像是风筝在最高处断了线，清子的手里握着线，但风筝不见了，随着风飞走了。&/p&&p&&br&&/p&&p&&b&涛哥是那只风筝，芬姐是那阵风。&/b&&/p&&p&&br&&/p&&p&&b&九、&/b&&/p&&p&&br&&/p&&p&故事似乎可以就此打住了，但现实太操蛋了，故事又有了新的转机。&/p&&p&&br&&/p&&p&我一直很糟糕的文章过审了，并发表在一本有名的杂志上。&/p&&p&&br&&/p&&p&简介一栏就只有两个大大的字儿——征婚，还留了我的邮箱，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篇文章的名字，叫《生命即天涯》。&/p&&p&&br&&/p&&p&清子看到了我留下的邮箱，并往里面发一些裸露诱惑的照片约我去见面，我还真以为是找我相亲，屁颠屁颠儿跑去见面，结果见到清子瞬间就懵逼了。&/p&&p&&br&&/p&&p&妈的！&/p&&p&&br&&/p&&p&跟清子坦白之后，我极力劝阻她去找涛哥，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涛哥。&/p&&p&&br&&/p&&p&清子的眼眶红了起来，极力忍住泪。&/p&&p&&br&&/p&&p&我看着也难受，把纸巾递给她，说想哭就哭吧！&/p&&p&&br&&/p&&p&清子当即就忍不住了，哭的昏天黑地，噼里啪啦，像一场积久的雨云，下起了暴雨。&/p&&p&&br&&/p&&p&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打湿了她的绿色长裙。&/p&&p&&br&&/p&&p&哭完之后，清子点了好几瓶洋酒说：要我不找涛哥也可以，但你得陪我喝酒，喝痛快了！&/p&&p&&br&&/p&&p&我还能怎么办，只能陪着喝酒，顺便买单。&/p&&p&&br&&/p&&p&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