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五十岁了,是个我的理想服装设计师师,然而近几年显得有点笨,我就想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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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p={ dwrMethod:'queryLikePosts',fpost:'403e75_952f5b2',userId:,blogListLength:28};  我的母亲那么的恨我,几乎用尽了她的力气和生命。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骂我的习惯,我是她沉重生活当中的一剂舒缓剂,用来调解愤怒。 她对三个人几乎终其一生都没有说过一句好话 ,其中一个就是我。  我是第二个女儿,不光天生下贱,居然双脚二拇脚趾头长,民间俗语二拇脚趾长不养爹和娘,这还了得。另外头上居然敢长两个旋,不是死犟,就是犟死,一铁棍下去骨头都不肯断的犟种。七岁时候她骂我三角眼,白眼狼,黑心狸,傻缺心眼,十二岁她骂我养汉老婆,滚刀肉,蒸不熟煮不烂,傻缺心眼,十四岁以后骂我奸懒谗猾,不务正业,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傻缺心眼,要账鬼,丧门星,败家子。母亲为了一击决杀,总能挖空心思地咒骂我,为了打倒我,她想到了羞辱这一招。羞辱我常常能事半功倍,令她有胜利的快感。二十岁以后她说我不正常,是怪胎,各色,精神有病,浑身都是缺点,没有一点优点,傻缺心眼。  她对我的恨那么真实和持久,只要屋内碰到面,她一定要深深的对着我叹口气,而且一定要我明白叹气是对着我叹的,不是对其它。她最常说的是她的一身病都是我气,因为我忤逆不孝的恶劣行径,根本不会有好处临到我。我从很小只是觉得她对我不够关注,夹在中间的一般没什么存在感,如果只是不够存在感也就算了,渐渐变成了一个靶子以后,我的靶子生活鲜活而且随意,一点一滴的积累着一个家庭所能产生的垃圾情绪,我堆放负能量,负责负能量的消化与盛载。   我母亲对我没有丝毫怜悯和爱,那满满的恨让我胆寒。我记忆中她总是铁青地一张脸,扑克脸,毫无表情,长长的脸,长长的牙齿,咒骂我的时候我能听到嘶嘶的声音,像蛇一样,她能连续一两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不停歇的咒骂我,骂透,骂爽,骂的像一场秀,骂的像个女王。除了骂,就是抱怨,无休无止的抱怨各种。所有生活的压力与艰难,都在骂当中得到释放与。升华。  她有点窥探我,善于发现我的不是,随时攒起来一起抖搂示众,她说我挖鼻屎,挖完了抹到床单上,她说我来月经弄的到处都是,棉裤裆都浸透了,傻透腔了。说我懒,什么也干不好,饭做得狗尿不骚,衣服洗不干净,人邋遢窝里窝囊。她真正做到没有一点好处临到我,我几乎没有新衣新鞋,都是穿剩的。我整个初中最煎熬的就是学校交钱,无论何种由头,数字大小,对我都是满满的不知所措,惊慌不已。总是找各种时机,都觉得不是,放学刚到家不是,饭前不是,饭后也不是,睡前也不像是,蹭到最后一刻,第二天上学前不得不伸手,有点油烹火烧一样战兢。  因为母亲拒绝你的干脆利落,还要加上绵延不绝的斥责。一支笔的口我都不愿意开,母亲在我整个生命中陪伴我的时光里,都是以拒绝这个存在而存在的。没有,是最简单的回答,如果用最简单的,通常头都不抬,说完就不理睬了,算是最轻的反应。哪来的钱那?就知道要钱,你爸爸头发都白了我浑身是病,这破房子陋屋的,都快喝西北风了,你怎么不生在邓小平家呀?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母亲在一点上很坚持,就是把我归结为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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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于号,阴历的腊月初二。有许多年我都觉得那不是一个好日子。我惧怕寒冷,偏生于隆冬,偏生于中国最北的荒凉之地。那里的冬季从10月到4月,阴郁,肃杀,严酷,而且沉重。整个冬季漫长到令人窒息。天空是灰的,空气是锥骨的,树叶落尽,土地泥雪混杂,周遭竟无一丝美与色彩。我有父有母,有兄有弟有姐,有三个姨,三个姨夫,一大票表兄弟妹,组成了一大票亲戚。差不多人的眼中,我不多什么,不少什么,能有神马惊奇的旧日时光,不过是矫情的,浮夸的,呻吟的。可惜,我不是成功者,不会开着大奔前呼后拥深朋旧友沿街追忆。我今日用笔,是想治愈我的创伤,一道来自母亲给我的,难以释怀的烙印。
  我出生的地方叫屯,屯在北方乡谈里,应该比村更小,几户人家组成一个屯,不足以称村的地位。这个屯有亮光照耀,因为地处一个交通要道,修了铁路,并且有了站口,没有几年发展起来,虽然名字改不了了,但火车带得快,一举封为县。  作为县的县城不叫镇,而叫做屯。镇和屯在地理上,令人混肴,镇被打入冷宫,只落了一个名号,一直到二十年后依然还是土路矮房一副正宗乡镇脸。屯妾身上位,成了正宫,慢慢地往前走去。  我们这里的人恨屯这个字,不知道石家庄人恨不恨庄这个字,驻马店恨不恨店字,最后一个字能把你藐视了,提醒你的出身就是妾。屯的人通常不说屯这个字。我们也不说自己是镇的,容易被降为二等乡镇,我们说自己是县里的,你说一个县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城里,城这个字一直萦绕,只是舔不开脸。  屯在七十年代,我出生的年代,基本纯天然,一马平川,没有马路,楼房,自来水,下水道,公交,垃圾桶,没有多少和文明有关的东西,有的贫苦家庭的孩子拉完屎拿根小木棍刮刮屁眼即可,这不是一个笑话,是真的 。
  如果是真的你妈骂你的话确实可以整理出一本骂人宝典了
  我是四兄妹中唯一没有去过幼儿园的,从记事起,我老姨把小儿子送过来,我和弟弟三个人被反锁在屋内,等大人一走,我们三个人就战惊四散,藏起来,为了躲避小偷,我们能许久不出声音,保持一个隐蔽的状态。我们觉得最安全的是衣橱和棉被里,小偷在我们嘴里是最可怕的影子,比大人恐吓我们不能四处乱走被拍花子拍走还吓人。任何声响都能让我们哆嗦半天。  我们到底这样度过了多少日子,我们不知道,渐渐的我们不那么怕了,敢出屋到灶间去拿刨子刨胡萝卜吃了,后来我能在大人下班回来前一刻,还把地扫一扫。三个孩子胡闹总能天下大乱。弟弟比我小二岁,表弟比我小一岁,我在八岁那年没有入学,我和表弟都到了年龄可以去上学,老幺的弟弟就没人带了。母亲手一挥再等一年,和老四一起上学。于是,就9岁上的一年级。  没有玩具的童年,反锁的日子,坐在土堆里玩泥的岁月。一年到头没什么澡洗,脚都不一定经常洗,头发一个礼拜不一定洗一次,我们那时候头发里衣服里到处都是虱子,虱子生的下一代是叽子,白色颗粒状,在头发里比较难去除,星星点点的散落在黑色的头发各处。头发里的虱子得用篦子,像刮一样的狠狠的在头发里挤压一番,一篦子下去,活蹦乱跳的一大波鲜活小生命跃然纸上,掐虱子是有声响和血的,嘎嘣嘎嘣的。在衣服里找虱子是顺着衣服夹缝,一路顺下去,像找宝游戏。往往衣服里的虱子又白又胖,用两个拇指指甲盖掐死虱子像处以极刑,又脆又响,极其过瘾。  那时候人人头上有虱子,孩子肚子里有蛔虫。宝塔糖是打虫的,甜的,像宝一样藏起来,不经常见到。我7岁那年夏天,一个礼拜天,各种蝉鸣无事的下午,我记得家里炕上好几个小孩,母亲像是心情不错,讲了一个故事,我感到肛门口又痒又想拉,就跳下炕往大门口跑,大门口路边上一蹲就能拉一泡。刚脱了裤子蹲下来,一条蛔虫被我活生生拉下来。我转了屁股看见有半截筷子那么长那么粗。我吓了一跳,蹲着紧挪了两步,给那活物让出空间,提上裤子跑进屋。回屋上了炕,母亲的故事还没讲完,几个孩子张着嘴很捧场的表情,我觉得刚才的事情有点惭愧,就没有吭声。  那个时代有一点好笑的地方,就是嘲弄是一种本能。在学校里人人头上都有虱子,但有一天有一个女生的虱子爬出头发被大家看见,从此就被鄙视了。她头上有虱子就成了她的符号,假模假式的女生发誓远离躲避她,从此立定心意看低她。在中午大家趴在课桌上午睡时,有人悄悄站在她身后指点她的头发,无论她后来有或没有,她的头发一直被找茬大队无限量的研究到毕业,喧嚣的像一群批判的贵族。
  都七岁八岁了还在房子大门前的泥堆上大小便,完全没有任何顾忌脱了蹲下就拉撒。屯的公共厕所很少,有也是随便盖盖。地上挖深坑,横两块木板,加个简易屋顶,男女之间的间隔也就一层薄砖,高度随时间的推移和变态佬出手的早晚,会慢慢降低。等四五六层砖的高度被人为破坏后,男女两边就可以互看了。四五十岁的鱼眼睛们照常拉照常尿,年纪轻的就要喊个人一同来,能挡则挡,要么那边尿完走了赶紧自己尿。有专门等候的坏小子看见年轻小姑娘进厕所里了,专门等一会儿,差不多人家脱裤子开尿了,他突然闪进来,专心致志占个小便宜。这类事数不胜数,几乎是粗野民性中最轻的招数了。  小时候的公共厕所,几乎都是住的地方十字路口,几条街共用一个,屎尿齐飞,直接落入坑底,愿意看两眼的,可以直观,遇到雨天坑内积水,拉的时候要提气,否则甩的力量以麻雀击打飞机的冲击产生量变,激起民粪,坑不够深的情况下, 呼一屁股屎尿没处蹦,没处闪,只能硬扛。脚下那两块长木板几年后就显老态了,冬天再蒙上冰雪,脚窝踩出来了,换个脚印就容易打滑,基本上拉个屎也是纯技术活。这种厕所叫旱厕,苍蝇们的大食堂,一条街八成的亲戚都聚集于此,数量多到它们振动翅膀,听到的是嗡嗡的轰炸机的声音。  苍蝇在这里是不起眼的存在,可以忽略不计,蛆才是勇敢者的游戏,有的厕所蛆已经长到拇指粗细了,每一只都顽强的每天坚持往上爬,爬的漫山遍野。为什么苍蝇容易被忽视,是因为它们就像虱子,和人们是共生共通的,吃饭时饭摆上了,苍蝇来了一群,一边吃一边轰,基本上能和苍蝇共进了一餐。我亲眼见过邻居午饭吃完不收,一桌子饭菜上面黑压压落满苍蝇,孩子下午回家,用一只手臂扇强风赶走八成抢食者,抄起筷子全吃了一遍,撂下筷子跑出去玩了。苍蝇们陆陆续续又回来,黑压压又和食物融为一体。  那时候很多家也自己盖厕所,也是地上挖坑,横两块木板,用木板钉一个像站立的棺材一样的单间,基本上都放在房子最后头。拉满了就有农村人来挖粪,个人家和公共厕所里面的粪便都是农村人定期挖走当作肥料的。记忆中下雨是最恶心的,因为各家厕所倒灌,屎尿全部流出来,流出来的地方是后排人家应走的路,所有的路都是土路,直到八十年代,有的路才铺上黄沙。黄沙容易流失,几场雨就一脚沙子一脚泥。屎尿在雨天流失在外,狗们就忙着一条街一条街的捡着吃。我们所能忍受的脏和秽,充斥着整个70年代。  虽然才过去四十几年,但如果70后装贵族范儿,骨髓里还是虚弱的,真正的穷,和真正的贫瘠,我们都不断地经历。我们70后,算是奇妙的一代,最肮脏的厕所蹲过,最臭的火车车厢呆过,最拥挤的公交上过,最不发达的时代一路前行,一直到今天,五星级酒店蹲过,机舱服务般的高铁呆过,最豪华厕所尿过,飞机飞过,任何高端有气质的玩意,能够气定神闲地冒充着贵族,有点像,已经很像了,不能深挖,深里都露着底呢!
  下水道这个概念,屯七十年代没有,八十年代也没有,直至九十年代中陆陆续续盖楼居住了,才用上下水道。做饭洗衣用完水哗往池子里一倒,那个时候觉得遥不可及,都是大城市人的活法。没有下水道的日子,家家都有泔水桶,白天装脏水,晚上当尿桶。每天有个力气活,就是倒泔水桶。有时候碰到洗衣服要倒好几桶。  倒泔水的地方一般都是路口,两眼一闭型,找个合适的坡度哗倒完拉到,因为路口不是谁家门口,谁也管不着,但一般也能形成一个倒的土堆,慢慢倒成一个地点。冬天会结冰成一个很大的脏冰山,夏天一来所有污秽藏不住,四处融化就化成累累恶臭的脏土堆。孩子会经常被打发倒泔水,拎到一半拎不动了,索性中途找个人家后院的篱笆那里,哗啦卸货走人。无论是白天的泔水桶,晚上是尿桶,早起照样“哗 ”一倒。  倒泔水是个体力活,后来被用作衡量新人进门表现分值。新进门的媳妇善做家务,忙完灶头,洗完碗,最后又把泔水倒干净了,就是论的上一个好字了。多数媳妇不爱倒泔水,把倒泔水提升到一个人品标杆恐怕是婆婆们心疼儿子的招数。我家1984年买的洗衣机,单缸,没有上下水,放在大屋里,和所有家具摆在一起,显示实力。不经常用,太费劲。一桶一桶灌水,一桶一桶放水,洗又洗不干净,穿用的那么狠,脏的厉害,靠洗衣机总差点意思。最后洗床单还是可以的。衣领袖口还是搓板来劲。  九十年代第一代住楼的人,招了很多人的恨。洗碗洗衣直接往池子里倒水成了津津乐道,冬天集体供暖,不用天天点炉子扒煤灰,是第二大津津乐道。住楼的人和泔水,炉灰再见,迎面看见住楼的果然身上没有炉灰迹象,人模人样的,各种揣测像小宇宙一样围着他转了,恨不得找出他总总不如意的地方,汇聚成海,以慰我辈。
  如果你能远离她,请远离!
  我七八岁或者更小的时候,我见过邻居家老头坐在炕上,用一把打开的剪刀刮脚上的脚泥。地上一盆洗脚水,估计泡了很久,大半年或者更久的污垢,不久泡刮不下什么东西。脚泡的像发酵的馒头,白花花的角质厚厚几层,大剪刀闪着锋利的光芒,他刮得比较爽,炕上落得一层一层的碎屑,没有半年一年不洗脚的坚持,没有这一炕的辉煌。  屯只有一个澡堂,在很远的东边冰棍厂下边。去洗澡是一件大事,全家出动,必要天不亮起床赶早,虽然一年也就一次半次。几岁的孩子被拽起来赶路,因为要赶着第一批进去洗澡 。澡堂是个大池子,我都十七八九了才知道这间澡堂还有单间浴盆的,澡堂开业不是只有天不亮有,全天都有这个消息很震到我。水极热,人极多,都要第一个下池子,防止后来屎尿屁一池子没处说理。小孩老人塞了半池子,保不齐来上一点内容。就算是老家伙,看她半蹲着立定聚神皱眉带一丝爽,谁看着都像当众卸了点货的的德行。  大家都死命的泡,没泡够不但钱白花,下次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泡久了确实不太知道如果想去厕所该怎么办?这是个死扣,因为我一直就没在洗澡当中方便过,从前木有,之后也从来木有。确实是个死扣。洗澡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因为那不是十分钟就解决的事。花了钱不泡到脑出血爆血管还剩一口气,就断断不能便宜了这地方。这种民风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屯造了新浴室。旧澡堂关张,和新浴室开张,中间断了至少三四年,屯作为县城是没有澡可洗的。屯在卫生教养上,蜕后成零。  除了洗脸,洗头,洗脚,别无其他。我们不知道女人还可以洗屁股,我们连小便都不擦屁股,大便用的纸都是又硬又金贵。没有下水道,没谁家里有澡盆,也就夏天对着洗脸盆抹几把上下身,抹完了脸盆对着院子哗啦一倒。冰棍厂下边的澡堂子后来倒闭了,撂荒在那,我对于它的记忆没什么好的。第一个是被逼着泡在池子里,不让出来,受刑一般。其次天不亮像赶夜路一样,泡进第一锅像朝圣一般,永远都要把嘲笑后来者当作一个话题。其实我觉的与其是朝圣,不如说惧怕被嘲笑。越是匮乏和粗陋,越是习惯嘲笑别人不讲卫生,我们最常嘲笑的光洗脸不洗脖子,脖子黑的像车轴。鄙夷别人的时候,从来都是很爽的,不会记起自己一年也没怎么洗过。  我十八九的时候在老澡堂丢过一双鞋。换衣服时没有把鞋子放进更衣箱,忘记了。出来找不到鞋,之后看见一双破鞋在原来的鞋的位置,我找了很久,等了很久,总不相信有人甩了旧的直接穿了我的走了。有人很确定地告诉我肯定被人穿走了,看到新一点的鞋还不赶快收喽,只要有一点点空子和甜头,眼尖心细的还会放过?!新一点的鞋算是捡到一大便宜,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后来几年后又发生一件事,,我前脚洗完忘拿洗发水立刻回身去拿,就一分钟,身上水还没擦干,进去找已经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拿掉了。在这里 看东西不能错了眼睛,事事巨细,否则就吃一亏。就这,还不算什么。  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单间澡盆。单间有澡盆在我十八九才知道,价格原因小时候从来没去过,大点了洗澡也很少,认知上一直有差距。知道了多花点钱可以单独洗澡,那简直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单间澡盆有规定,四十无五分钟洗一次,门没有锁,也不知是不是特意让木匠做的,略紧的门,要使劲关才能完全关死,虽然没有插头,任何锁,但门关的很紧,脱了衣服泡着心里也还安稳。水不能随便放,里面的阀门只有一半,要澡堂的人拿着扳手扳开放水,据说澡堂的人放水时你一定要在旁边看,防止他把上一个洗澡的人的水留一半给你。还有人出招,自带扳手,反复放它三次水,多洗多泡,斗智斗勇。  单间澡盆拿扳手放水的都是男的,这一点恰不恰当,没人质疑,也没人怀疑这个问题。澡堂气氛本身就潮湿,多少都有点衣冠不整,拿扳手的如果使点坏,是很容易的。我记得十八九岁,独自一个人去,我经常独自做很多事情,一个人没觉得孤单,反而落得自在。我进去的时候,拿扳手的就上下瞟我,年纪很轻的女孩一个人来洗澡,门又是那种设置,这种门的设置说出来是防止洗澡的人不按规定时间出来,延误时间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弥补,最用不着用这种有点走下三路的招数来应对,所以澡堂后来倒闭关门了我都觉得倒了之后那些人都去要饭了吧!饿死几个呀!聊以自慰。拿扳手果然出招了,我算好时间洗好了,但都算不到外面那么准,拿扳手的磨刀霍霍,估计一直痒的很,外面要提醒时间将到之类,我这边已经在穿秋裤了,外裤还没穿,外面急哄哄刚一催,咣当,门被重重的撞开了,拿扳手的一脸正气的死盯着我穿好所有衣物,离开。
  屯的电影院,是一座修的还有点好看的二层建筑,说是好看,其实只是不同于平房的二层楼房,一样的砖一样的瓦,不一样的造型,那是屯的第一座楼房,有楼梯走的地方,见过楼梯,走过楼梯,也算人生体验。电影院曾经一票难求,能挤出人命,买票的队伍是不存在的,为了排队竖了两根深深的铁栏杆,宽度只容一个人身,铁栏杆上不光爬满了人,有人踩着铁栏杆爬到众人头顶,借此力道冲刺到买票窗口。日本电影“追捕 ”上映的时候,卖票窗口被巨大的人群挤得像一场灾难,外围的想冲到窗口,使劲往前挤,买到票的无法脱身,分分钟被挤死在当下。  追捕成了一个标志,谈恋爱能买到票,是需要本事的。电影院很牛逼的那几年,诞生了一个更牛逼的电影院第一人,人送外号“二勒子”。这个名号叫的响,几乎屯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我们小孩的克星。看电影一张票不捎带一个孩子一般就觉得亏了,孩子坐半个屁股,“二勒子”手电筒一照,突然出手一把把没买票坐半个屁股的生拉硬拽的拖出来,扔到外面,不管是大人孩子,如何求情,如何孩子大人不能分离统统没用。关键是,二勒子是个女人。她强硬的作风,在电影院里每日上演的就是黑帮老大大展雄风的一面,她演的相当有瘾.如果夹带孩子来看电影,一场电影被大人往座位底下塞好几回,关键是孩子不看手电筒,大人又要看电影又要注意手电筒,要吗突然一把被大人塞进座位底下,要吗突然被二勒子一把扯出来,基本上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二勒子其貌不扬,四十不到的样子,个子不高,偏瘦,一张刀削的铁青的脸,齐刷刷的短发,江湖上的传说是,大小伙子她照样一把抓着往外扔,丝毫情面都没有,完全是一个天生黑社会的料,可掘墓鞭尸的主儿.  二勒子是孩子们的恶梦,在八十年代前后电影院供不应求的时候,她用铁腕维持秩序,那种尖锐和狠辣,我真想猜测她在文革时都扮演过怎样的角色,施展过怎样对待抱负,有没有过自己的春天。一直到九十年代后,我偶遇到她,即使年长,依旧慈心欠缺,眼神的凌厉还是黑社会,只是生活不易,种种震后后遗症之类的某种东西,还是落在她的灵魂里,她怨气很重,据说第二个女儿生病去世了,有些人传说她太“恶”了,晚年缺少善终这个词。
  秋天是一年当中最短暂最忙碌的,忽然一场轻雪飘下来,秋天就莫名其妙的结束了。几乎可以用天数来计算。因为短暂,所以一定要趁着没几天的天数,把该干的统统干完,否则据说没法过冬就是一个死。老辈人愿意催促着恐吓小辈,并且极其相信无法跨越严冬能死人绝对不是传说。过了八月早晚一下子就凉飕飕的了,地里的大白菜可以砍下来了,就能正式拉开秋季储存的大浪潮了。每家有地窖,井一样深,冬暖夏凉,沿梯而入,最底下是一层沙土,埋萝卜,胡萝卜,大白菜一层一层往上码,土豆是战斗机,好像永远不会坏,只会发芽。  家里面一般门后都有一口巨型的缸,里面站三个人没问题。腌酸菜在冬季来临前绝对是一家的大事。一大缸酸菜窑从十二月初吃到四五月份。腌到时候整个大缸表面就开始冒泡,酸气袭人,大白菜被大石头压住,水泡在石头周围咕嘟着,泛着白色的发酵物。  冬季门窗都闭死,窗户都糊着窗户纸,缝隙容易把热气放跑,密闭空间只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气味之复杂,不足以以一而盖。放在立柜顶上的大酱块,门后的酸菜缸,灶台边泔水桶加尿桶,咸菜缸,晚上脱鞋上炕,臭脚,腥屁股;我初中时家里养了一冬天的康贝尔鸭,在烧饭的灶间一左一右,这边烧饭,那边鸭子嘎嘎叫着拉屎。每天经过灶间都屏住呼吸,太臭,毛又飞,一群鸭子被圈在屋里活生生的和人类生活了一整个冬天,然后被判定是受骗了,白养了,白臭了。说是回收鸭蛋一块钱一个,鸭子虽然品种决绝,又绝对好养,养成之后一天一只鸭子下一个蛋,就是一块钱,十只鸭子一天就十块钱,那时一个月工资才四五十来块钱。臭到浑身痒痒,最后一筐一筐拿鸭蛋去回收的地方,百般挑剔,收不到几个,还拿灯去照,一定证明你养的不合格。每家每户都五味杂陈,各有各的臭,只是我家那一年格外的臭。门窗紧闭,一群嘎嘎叫的鸭子,冒泡的酸菜缸,吱吱响的尿桶,烧的噼啪噼啪的灶间的柴火,和快步走逃进里屋的我们。
  一铺大炕的概念, 是确实挤挤能睡八九十个人。基本上一家老小男女老少都挤成一堆,按照顺序往下排。一般男人是一家之主,睡炕头,就是最靠近灶头燃烧的地方,是最热的地方,第二个是老婆,往下是子女。什么叫隐私,没人知道,没人关心,大冬天门窗关的死死的,发生什么事,无法预料。屋子里边角有烧煤的炉子,烧着炕,也有人家一大早全家都歇在炕上了没有人再起来,煤气中毒了。也听说有谁家的女儿长大上学和同学说起以为人人都和父亲一被窝,禽兽父亲在那时着实听到不少,往往禽兽都一手遮天,脾气暴躁,满脸横肉,表现的仿佛有生杀权柄一样。那时候不讲究礼貌,教养,社交距离,隐私更不知道是用来蘸酱的,还是藐视的。  我亲眼看见我母亲在我和弟弟面前换内裤,坐在炕上棉被上面,换下来的内裤还抬抬屁股擦了一把屁股沟。母亲四十多岁我正好青春期那会儿,弟弟也十三四了,夏天天热,母亲把无袖汗衫整个掀到乳房上头卡住,两个晃晃荡荡的乳房,就垂在我们大家面前,犹入无人之境。  我二十几岁和当时最好的朋友容子去她乡下五姨家,五姨生过六个孩子都没留住,都几岁就夭折,是夫妻血液的什么病不能生孩子,他们不信直到第六个养到四五岁,能说会道,一出生屁股就长疙瘩,应该是肿瘤,最后还是死了。在她五姨家玩了几天,在二姨家又睡了一夜,是睡满一炕的节奏,一铺大车店一般长长的炕,从二姨夫起头,二姨,儿子,小儿子,女儿,都十九岁了,还是全家一铺炕的睡。接下来容子和我。脱衣服的时候,全家都在脱,没人穿睡衣,直接脱的裤衩背心,二姨夫直用眼往我们这边瞄,做派讲究会遭嫌弃,粗枝大叶才是正理,脱了睡,把自己不当外人。第二天早起看见小儿子趴在被窝里喊着看到一只虱子,二姨气定神闲逮住嘎嘣一声用指甲盖泰山压顶处以极刑.
  无法想象那种生活环境……
  抱抱楼主  
  有两件事情让我一生都记忆深刻,雨伞和饭碗。家里似乎是有伞的,又似乎若隐若现,因为下雨天你总找不到它。没有哪个下雨天墙角是放着二三把雨伞,任凭你去拿了打。永远都是翻找怎么也找不到,时间来不及了出门披件衣服挡雨就这么走了。年纪小的时候,不知道伞是不够数的,遇到雨天倘若不先走一步,拿着伞走,遇到同学会被耻笑。于是大人是知道怎么做的,大一点的孩子也是知道藏东西,轮到出门要走的临时找东找西,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印象中,家里确实好像是有伞的,但如果真没有,也是可能的,毕竟雨伞这东西,论起过日子,在母亲眼里也许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必需品,那么它们就无望以真正的身份和地位跻身进门。那里冬季漫长,整个冬天不下雨,夏天下雨好像都是在暑假里,所以竟也没有真正为雨伞而愁烦过,不过是,还是不确定,家里到底是不是有一把,或者两把雨伞的存在,真是一个萦绕不休的问题。  还有一个是饭碗。我确定饭碗在某一天确实不够用了,因为脆生生摔一个,五口人四只碗,有一个人等有人吃完了把碗拿去刷了盛饭吃,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没错,母亲。家里少了一只碗,这是一种震撼心灵的事件,活生生的一家人,少了一只吃饭的碗。母亲在持家上,秉承的除了生存必须,其他一律杖毙。在生存必须上,也分一二三等,没有商量的余地。靠着维持生存的一点需要度日,攒下了所有的余钱。我七八岁夜里醒来,觉得尿湿了内裤,就下炕去外间小了便,把内裤脱到外面,回到炕上打开炕柜伸进去半个身体,愣是从头寻到尾,没有一条替换的内裤,于是又跑下炕去找回那条穿回去。我记得九岁那年的新衣服,橘色,还拍了照,不知道为什么那年每人做了一身新衣服过新年,可能造了新房第一次在里面过年。除了因为造新房辛苦攒钱,其实以后的日子没有哪一天不是算计着过,浪费对大人来说,是十恶不赦的,某亲戚据说吃饺子不吃饺子边,临老竟饿死了没人管,完全是活该现世报,不值的同情分毫.
  一年级入学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八岁或者七岁,只有我是九岁,我弟弟和我一起入学,他七岁,上了没几天被迫退学,因为学了半天什么也学不会,老师布置的作业也不知道完成,学完声母韵母一问三不知,一副心智不全智力轻微障碍的模样, 那时候的孩子因为营养严重不足,确实都有点傻,慢,和不知所以然。母亲说弟弟贵人语言迟,二岁才会说话。事实证明后来弟弟虽然学习一度也不怎么样,最终的结局并不坏。  我记得我刚刚坐进一年级的课堂里,讲台那边的老师用很感慨的语气对我们说,你们真是幸运的一代。这句话什么含义是后来才感觉到的。文革时什么意思,我懂事起已经结束了,但文革的遗产不断地留在我记忆里,特别和六十岁以上的人打交道,他们身上的气味,一部分残存的一丝人性被腰斩的味道。文革的文争武斗,没有留在我记忆里,但一年级上了没多久,却顷刻之间就感知了那个特殊时代的无法无天的暴力和蹂躏,完全没有预兆和过程,突然而至。  一年级上学期快结束之前,学习好的,和不好的,老师重视的,和藐视的,基本上都看得出苗头了。无论老师风向如何,每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她总不在,我们所有人突然就陷入一场混乱中。摸清老师总不来,有一天最后排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突然宣布领袖地位,宣布完全是按照老师的意愿管理大家,而且很快就开始血腥管理,他如痴如狂的学习老师让我们跟着他读生字表,声音没有达到他感觉的大声,他就一把把学生从座位上揪起来,一会功夫就揪出来十几个,揪出来的学生学习好的可以站在位置上,学习不好的揪到讲台前面,或推出教室,站在门外。  没多久,有一天他听说我们班一个老实巴交的女生叫李丽的,家里人在火车站上班,家里条件挺好的,穿的衣服都没有补丁之类等等,从此李丽每天必被揪出来羞辱,后来还开始动手打人。还有一个叫李玉新的男孩子,遭到的暴力比李丽更多,几乎每天揪出来罚站,在全班面前被修理,最惨的一次被打的鼻口窜血,惊呆了我们所有人。我们全班学生每到自习课,都惊若寒蝉,不知道会不会被班霸搞上一搞。没有人吭声,没有人反抗,没有人告诉老师。班霸霸气横行的时候,一定会有求自保的的人会跪舔他,几个小弟慢慢就有了,势力一大,整治全班,更是手到擒来。有时候老师远远的回来,那么几秒钟全班就恢复原样,李玉新甚至赶紧把嘴角的血痕擦干净。二李在全班面前被虐待了很久,每一次大锣大鼓的恶气冲天的时候,都深深的震撼着我小小的心灵。你怎么相信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来的如此戾气和黑暗,想来我的这个一年级同学最后的人生终点,如果不是黑社会被卸条腿贩毒被处决,想必辜负了童年时候的快意决绝和一统江湖的地位。  我只有一次被他叫起来站在位置上,我算是学习好的,他本来揪我的衣服去讲台前的,我嫌丢脸挣了一下,他就没坚持,他只打那两个人,对学习好的网开一面。那时候什么事都不敢和父母讲,只要不死就回家吃饭。一年级还有一个偷钱事件,同样让人记忆深刻。一个男同学说钱被偷了,只有另一个男同学知道他带钱的事,而且两人一起去厕所,男同学临时说不去了独自回教室,钱就没了。然后老师把那男同学一通翻,当着全班的面,最后,让他脱鞋,从鞋里把钱找出来了。我们全班从头看到尾,那个男同学从此就落单了,但是在班霸壮大的时候,却没人对他怎么样,很奇怪!
  一年级开始,我的动荡人生就拉开了序幕。五年小学换了六所学校。一年级的时候,我的父亲带着姐姐和弟弟先一步去了南方。父亲的弟弟大学毕业留在南方,结婚生子,安顿下来,父亲去看望的时候,觉得哪哪都好,非常想过来生活。叔父此时已经熬成总厂调度,颇有点权利,于是说可以试试把我们全家从苦寒之地的屯全部搞到南方。  我们全家是分两阶段走的,我和母亲迟了一年才去。大哥人在市里的体校,在全家搬到南方后,也迷失了一阵,曾经回来过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暑假,后来有个省球队要他,他穿上军装走了。父亲和姐姐弟弟前脚一走,后脚家里的三间砖瓦新房就卖了,卖了四千块钱,这间大屋的建造和买卖成了母亲心里一种恨恨的痛,折磨她许多年。幸亏她不知道她一生要搬十几次家,每年都要动土,换过瓦,铲过土坯墙,加高地面,改造格局,间隔里外屋,先住平房,再住楼房,再去住平房,再搬楼房。那三间大砖房于她的意义,是她白手起家,一千四百块竖立起来的生活标杆。  我和母亲背着行李住进了二姨家的偏厦,没几日又背着行李租住在隔壁邻居家的后屋。二姨家住在机关幼儿园后面,离我上学的四校有一点远,离二校只有五分钟的路。我二年级时突然有一天老师问我们都住在哪里,谁家在机关幼儿园附近,谁家在铁道南附近,谁家在沙岗附近,我一举手承认自己在机关幼儿园附近,立刻马上眨眼就被老师带走,送给了二校,甚至都没通知家长。 我深一脚浅一脚根本不知所有然就背着书包换了学校。我赶上了按照地段划分学区的第一波,简单粗暴,而且不留余地。  二年级倒了二校,三年级在南方小营前小学,就在父亲单位对面,后来父亲单位派了房子,全家搬到郊区,我四年级转至西圈门小学。四年级下半年,母亲对南方生活觉得水深火热,执意回原籍,竟一意孤行把自己调回原籍,带着弟弟先走了。逼着父亲半年之后完结了南方的一切,带着我和大姐回了原籍。四年级又重回二校,五年级班主任因为涨工资和学校死磕,拒不上课,把我们毕业班一扔了之,二个月人影全无,班级天下大乱,学校不闻不问,班级里走了二十几个同学,都转学转走了,我实在扛不住也和家里说了,第二天就转学又回到一年级读过的四校。  细算下来,我五年级那一年之后小学就六年制了,我五年间,换了六个地方。我不停的游走,无论南方北方,无论哪一个地方,都不长久,我在最适合交到一生挚友的年龄,竟无一丝收获。我总是换来换去,新到一个教室,暗中记住位置,周遭大致,怕上个厕所就回不来,招人笑柄,我深深的记得,和许多陌生交织,碰撞的时光。坐在陌生的教室,听着自己的心剧烈的跳,呼吸也不自然,有点颤抖,觉得很辛苦,想快点忘掉处境,专心听课,曾经三个人挤在一张课桌上,半个屁股在条凳之外,曾经头上痒不敢抓,怕被嫌弃说头上不干净。五年六个地方,到处夹着尾巴做人,哪里都不是我的地方,我都是短暂停留,永远透着一点拘谨,惊惶,小心,和封闭.
  想知道是什么书  
  我细算了一下,我26岁定居南方之前,人生最美好的岁月,就是三四年级在南方的短暂时光,和考学在外读书的两年。说是美好,只是觉得三四年级那会在南方,天总是晴的,大太阳晒着,石板路走着,没有泥土和肮脏,三顿饭不是米就是面,只是觉得太过美好,有点不真实感。父亲是带着姐弟先行一步去了南方一年,我和母亲才在冬季过年前去探亲,在火车上度过了漫长的两天两夜,我们穿的厚棉袄外套厚大衣,一下火车,就热的不行,觉得稀奇,原来这就叫南方。  我第一时间就爱上了,过完年死活不肯走,母亲带走了弟弟,因为一下火车母亲一颗心全在老幺身上,觉得父亲满满地亏待了幼子,养的瘦弱。父亲忠厚,简单,勤勉,木讷,在大事小事上从未胜过母亲,一旦对峙也总结结巴巴,除非大光其火,犹如火山爆发。我留心查看在那里,四下通亮,街道笔直,各人都衣装整洁,行事谈吐不俗,愈发照耀着我们粗鄙,凌乱,不堪。  母亲和叔叔婶婶见面,二分钟后就和婶婶深深的和不上拍,婶婶看到的是乡下穷亲戚驾到,略蓬头垢面,令人胆寒的虱子有没有发现不知道,就算发现也不好意思立时三刻赶我们,下火车第一站在叔叔家接风,我们身上一年没洗过澡的酸涩味,是真真切切的。婶婶又不会说普通话,语调自然不会和谐到哪去。母亲恨得痒痒的,骂父亲接完风那一兜子苹果没好意思拿回来,都给了他们,她说在火车上我都没舍得给小三吃,就想带过来给那俩孩子吃,可倒好,全留下了。  母亲对南方印象很差,语言不通算是最大的障碍之一,夏天炎热又很是戳到痛处,没有自己的菜园和土地,一根香葱也要花钱买,不安全感一直包围着她。人人都说南方好,自古都是从北往南奔,也许她是第一人,最终还是由南往北奔。母亲最终决定放弃南方时,我们的日子已经很好过了,单位派了房子,有三个房间,那时刚进入八十年代,回城知青遍布大街小巷,所有桥洞都住着人,在运河边洗米洗衣过生活,我们刚到南方几个月单位就能派房子,我叔叔都羡慕的很,他住在明清那种老宅,走廊过道都无一丝光亮,一个家就一个十来平方的房间,夫妻和两子女都住在一起,夏天洗澡时洗一个进去一个,剩下的在外面乘凉。洗完衣服挂在竹竿上从窗户伸到外面,横在树杈上。  三年级一开学我就学珠算,同学们已经学到乘除法了,我P也不会,算盘都没见过。我上学之前第一件事,是处理我头上海量的虱子,我剪短了头发,剪了一个当时很流行的日本童花头,我欣喜极了,叔叔还找裁缝给我做了两身新衣,我越发觉得南方美好,我当初踏上南方土地时,在感官上,比一个乞丐强不了多少。我们离文明如此之近,没有涉足过文明,不会觉得珍贵,一旦知晓了,就感动的醉了。因为我拥有了,何德何能。  父亲单位四楼是宿舍,我们暂住了几个月,母亲带着弟弟回去了,要八月才能正式调过来。那个四楼长长的走廊,最后一间是我的家。父亲给领导开专车,经常不在家,我竟也没有感觉,只觉得每日放学后也是阳光灿烂,成日里都是无尽的慵懒,富足,干净,和高尚。从第一节台阶往上走,到四楼最后一节,一共64级台阶,我每天数着台阶回家,做完作业到五楼,有个平台可以往下看,我能看很久,看各色的人路过,给他们编故事,夕阳西下的太阳依然很亮,很热烈。我最最美好的记忆停留在那里,以至于成年后我有一颗暴走的心,就是要回到那里。那时候,没有母亲,父亲不怎么出现,姐姐可有可无,没有存在在我的记忆里,存着的记忆,有学校旁边文化宫的4分钱看半天的小人书,有市场一毛钱三根的炸油条,小店里糖果架上一排彩色罐子,猫儿馄饨,永远都不冷的天气,街头穿着喇叭裤戴墨镜的青年人,各种灵巧的工艺品,和叔叔家八仙桌上面的夏季酸梅汤。
  出生不可选择。修来世吧!
  大哥年长我七岁,我记事起他就不在家,他一直存在一个叫大城市的地方。十三岁被选上去体校去了市里,后来被选到周边省城当兵继续当运动员,再后来终于花落本地省城,边陲最大最繁华最牛逼的地方。三个大城市造就了一个城里人,一年回来一次,总是给我们大家伙最大的冲击。吃过的,用过的,说的,玩的,洗脸都打一大盆水,不像我们用一盆底的水胡乱抹两把。大哥有别于我们的,就是从头到脚的干净,还有点香,无论洗头洗脸抹点啥都透着城市的味儿。不像我们就算抹点啥也都是嘎喇油的闷味。  大哥每年一次回家都是荣归故里,在家里是头等大事。母亲的意思,你哥不回来了年也别过了。就算每年只存在几天,大哥的存在感始终多少年如一日,杠杠的,不但左右着家里很多大事的决策,一言一行都自带霸气,无可辩驳。母亲的头生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一直是优秀的代表,一箩筐年幼时的奇闻趣事,是能干和精明的双合体,被母亲供奉到足够堂皇的地步,大哥在家中的权威不断地挑战着父亲,渐渐的大哥失去了对父亲的尊重,他平视的视角里没有父亲,也没有我。  母亲对大儿子欣赏有佳到最后竟带着一丝敬畏。一切都以大儿子为主,大儿子一进门,从衣食住行,都殚精竭虑地维持,伺候好了才是第一要务。大哥很多年都维持着回家几天就喝几天酒的习惯,以能喝纵横乡里,以连轴喝为荣。中午从下午一点左右开喝,喝到四五点,半夜十点再指挥女人们摆菜摆酒,喝到要睡觉。大哥浑身干净,穿着光鲜,站在家里的砖地上,和我们这些灰突突的透着生活无望的泥人们一比,我们首先就瘪了气度和精神。我们像是和一个外人在过那几天,不敢喘大气,听他说外面好玩的事情和跟着哈哈大笑,断定自己这辈子去不了大城市做城市人了。  大哥赢得母亲赞许最主要的是大哥的聪明和手段。大哥在部队提了干,相当于出息了一辈子不愁了。大哥说自己和所有领导都关心好到不行,所有队员都说他红的发紫,一时无二。有一天突然觉得领导瞅自己没用心瞅,他大冬天给领导买的葡萄送家里,二十块一斤,工资才五十块的时候,必须舍得。大哥是一个时代永远标志性的人物,他代表成功,聪明,虽然功利,市侩,心头总流淌着一股热毒,在追求的世界里,第一和最末永远都是捧在手心的东西,现实的流沙。
  和母亲真正对抗,是十二岁开始。之前大家都是猴崽子,都挨骂,就算我挨的多,且狠,也没有意识那么清楚。到了十二岁之后,心理学说到了求关注的年龄。姐和弟不缺存在感,哥一年一次也存在感满满。我记得我第一次和母亲真真正正对抗,是我拒吃晚饭。坚决不吃,真的不吃,绝对不吃,并且做到了。我生平第一次让母亲没辙,并以此宣告自己的好恶。我不高兴了,我也会不高兴,我用饿表明,告诉你们我不吃饭是生气,我也会生气。  生活是由鸡毛蒜皮,鸡零狗碎,鸡飞狗跳组成的,是与非往往都是借口,哪一件不是虚妄与云烟,但是怨毒和苦毒,却是实实在在,如影随形。我的不顺服,天生反骨,宁折不弯,和本地文化中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正好冲突。本地文化讲究老婆要打到老实,从此家泰民安,就像面要反复揉捏到一定程度才妥妥贴贴。苦寒之地惯出土匪黑社会,都是拳头文化,强权极致的推崇。  母亲立志要扳正我,她多年都是用挽救罪人的口吻对待我。拳头却不是她。十二岁我挨的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是第一次,事发突然,暴烈。那时在南方,家已经搬到郊区,那个长长的夏季,大哥在那里过了一个长长暑假。母亲和大哥诉说我的不孝,不义,不堪,种种。我在外面不愿意回家,一个人在家后面的一个厂后院走走停停,那里有一小片荒草小路。天擦黑了,大哥手持木棍突然找过来,二话不说,暴打了我一顿,全程连句话都没说, 我居然也没有叫喊哭泣,真是奇了。暴打没有把我的反骨扳正,母亲一车一车肺腑之言也没有让我改邪归正。我似乎更执拗了,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固执,越来越冷漠,连称呼都不喊了。  母亲不断的和姐和弟说我心太硬了,太坏了,太傻了,太犟了。他们三个渐渐变成了铁三角,我成了落单王。母亲为了对我有另类的惩罚,故意在我面前对他们亲善,和姐窃窃私语,对弟有求必应,能聊天,会谈论,会欢笑,那是一个我不融入的地方,那里的气场会因为我的缘故无缘无故的运转起来。看电视当中看到坏女人的角色,姐瞄过我一眼后讨好的对母亲说那个就像三儿像不像,一句话就讨个大家哄笑一声罢了。我和这个世界的疏离,总有一炷香的距离,咫尺天涯方寸之间,母亲制造了一个十字架,手拿锤子,随时随地钉一钉,没事挂在那示众,无论如何,按照心情而定。
  扮演我妈的人,都是神经病的。谁让她们当我父母,谁就是我仇人,还想我和他结婚。做梦呢
  二姨是容易被女人妒忌的,她不像是从农村出来的,不但皮肤白皙,气质有种风华,与俗世不太一样。有一张旧照片,头发烫的有老上海的味道,惊艳不已。二姨的人生似乎不但一帆风顺,还能帮到全家二个妹妹从农村鲤鱼跳龙门,这两个妹妹就是母亲和老姨。二姨夫是众亲戚中唯一的国家干部,唯一穿中山装的。县里某科长,二姨不用像母亲,老姨那样结婚之初攒钱造房子,他们是单位派房子,一切福利国家都不亏的感觉,我们家地是土的时候,他家是砖铺的地,等我们铺上砖,他家已经是水泥地了,等我们也铺上水泥地,他们家把水泥刷成红色,像地板一样,总之,过的不但不土,还有点洋气。  二姨看起来人生圆满,头生也是儿子,老三又是儿子,最小的是女儿。二姨夫看起来又那么一表人才,二姨在商业系统,四十岁出头那年要提主任了,似乎一切都很顺风顺水的时候,在我二年级即将搬去南方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从此改变了二姨一家的人生。 这件事的发生,二姨提前退休,四十岁从国营职工变成临时工,到木材厂干零活,差点被滚下来的木头砸到,各种艰辛许多年。  二姨在我眼中,是个佳人,母亲终其一生没有说过三个人一句好话,其中一个,就是二姨。老姨很胖,似乎没瘦过,我记忆中,老姨是演说家,一个人能坐满一炕,她盘着腿坐在炕中央,眉飞色舞能讲一个晚上,家长里短,古往今来,嘴里装了小马达,不知疲倦。老姨有件事在我们家被说了许多年,大哥年年提,年年提,说到老姨家几乎都不会落了这件事。大哥说小时候到老姨家,问她借块肥皂,之前看见肥皂在某处,才说出来,老姨说家里没有。生活不易,生产资料稀缺的岁月很长,我记得有小时候买个作业本有一阵子都买不到,说是印刷厂着火了,一直断货。
  玲姐是二姨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女儿,生下来送给了只生了一胎的大姨,估计是不想要回来了,因为送走连带最珍贵的城镇户口也放弃了,直接在老家落了户 。那时我们家分批去南方,我和母亲单独一起度过了几乎一年的时间,我们租住在二姨家旁边一栋房子的偏厦里,只容两个人活动睡觉的小房间,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怯懦,拘谨,讨好,和无言的兴奋之情掩盖不住。  她和母亲唠着家常,提出来要住在这里,母亲表情很勉强,说住不下。我突然发现虽然炕按照长度和宽度只能睡两个人,但有个拐角正好和我九岁的身高吻合,我兴奋的说我可以睡你们脚下,能挤下三个人的。母亲脸色很难看,大姑娘双手捧着我的脸,直夸我聪明。我很少这么被夸奖,竟一时之间觉得高兴的不得了。她很快放了行李,搬进来了,母亲让我喊她玲姐。我不知道为什么玲姐能在二十二岁的年纪,从农村农转非到县城,对于她命运的转变,可谓是翻天覆地。对于二姨也是,她才四十岁出头把工作让出来,让玲姐接的班,她就不得不退休了。  玲姐回来后并没有和二姨一家相处的有多好,对二姨那句妈怎么也喊不出来,在真正的农村呆了二十二年,从思想到观念,都是农村式的,穿衣打扮,举手投足,都和我们有不一样的地方。玲姐后来嗜酒,喝多了就哭闹,她哭着说想自己的妈,在老家时,8岁就搓麻绳,干不好活就挨打,睡到大半夜大姨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自言自语,突然气从胆边生抄起身边东西就劈头盖脸打她。她在农村太苦了,要不是当初她寻死觅活,以死相逼,二姨这边断不能让她有机会从农村出来。  我一直不明白玲姐的身世是怎么被她知道的,就算知道又怎么有条不紊的出谋划策,真正做到的。让二姨放弃一切弥补对她二十二年的亏欠,也不是说说而已那么简单。如果不是后来我们又从南方回来了,亲眼看见玲姐的爱恨情仇,喧嚣的没有停止过。  玲姐后来结婚,以婚闹二十年著称,闹得是天翻地覆,地动山摇。玲姐有灰色的感情地带,情感架构不但脆弱,而且偏离。亲妈与养母都没有认真对待她,都号称对得起她,都没有进入她的情感架构里,都匆匆撕裂。她潜意识当中有愤怒,委屈,被抛弃,折磨着她,她变成了农村人,兄弟妹妹都长的像城里人,穿的像城里人,洗脸洗头像城里人,回城里几乎用命来换,那本该属于她的,是谁对得起谁。她的拧巴使她后来二十年,亲手让自己活在暴风骤雨当中。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但决定性格的,是天生吗!就像我后来被套上一个标签,就是性格不好,凛冽寒风谁又不是把大衣裹紧的呢!想让脱下来赤诚相见,给个温度热一下才行!  玲姐嫁的其实不错,男方长得很帅,谈恋爱时还弯腰给玲姐擦过皮鞋,当街,一个男人能弯腰,还当众,想必是真心相爱了。玲姐结婚后生了一个和她老公一模一样的儿子,大眼睛长睫毛,好看的我们都惊呆了。没多久两个人就又打又闹,先是鸡零狗碎,后来玲姐说她老公精神不正常。两个人也许是相处方面的问题,无休无止的争吵,打不完的离婚,一天到晚分财产分东西散伙,一说到孩子,就离不下去,都抢。一开始闹起来半夜抱着孩子到处跑,后来孩子大了闹起来拉着孩子半夜到处跑,永远都在吵架中,冬天玲姐能突然穿着内衣跑到我家藏进衣柜,没一会她老公找上门,有一阵子似乎听说大家在密谋要把她老公送进精神病院,玲姐在策划抓人,到底关了没有,我不知道,不过时隔多年,有个亲戚说,她老公没有什么病,都是玲姐作的厉害,说到底是玲姐生了情绪病,还是命运决定性格,又有谁能给个答案呢!二十年也折腾不散的婚姻,可能也是真爱,二十年下来,生活越过越有起色,或许时间能冲淡创伤,她终于在某一年开始喊二姨“妈”了,或许,从那天起,她的情绪被治愈了。
  妖精是第三个。母亲对妖精这个称号非常坚持,坚持到终于有一天除了二姨一家,整个家族都知道妖精所指的是谁,为了不辜负给起的妖精这个称谓,母亲能上上下下说出来许多的凭据。举一反三。妖精没有大奸大恶,祸国殃民,表面迎来送往,和母亲还十分投契,坐而论道,闲话家常,里里外外都没什么异象,除非逢年过节,假日闲暇,老家来人,又不经常碰面,就是这不经常的碰面,久而久之妖精的世界已经被勾勒的栩栩如生,鲜活四溢。  妖精个子高,长得好看,皮肤白,在众人中很出挑。妖精是二姨的大儿媳。按照描述,二姨全家是拱手迎她入门的,把她当皇后供起来不说,连生了两个女儿后依然还是皇后,不但从不做家务之类,不带孩子之类,全家吃饭都是第一个上桌,眼里完全没有旁人,吃咸鸭蛋都是一盘子只扣鸭蛋黄。妖精穿衣打扮甩手做派,不是骚,就是贱,让旁人都断断不能忍,偏二姨全家对妖精有种种的溺爱,完全无原则,无道理,无尺度。就算扒心扒肺,老了铁定无法依靠。据说二姨是个酒蒙子,一天三顿喝大酒,早上起来就开喝了,一辈子不管儿女,每一个结婚都摸不出钱来,二儿子为了攒钱结婚,活活折腾出胃病,瘦的像根竹竿。这些人活在别人嘴里,已经被宣判了一样,比如不为儿女考虑一分一毫,想必老了无人赡养,必无善终而言。其实,四十年后,善终两个字人人可得,谁也没有比谁少一根红缨枪。二姨和妖精是捆绑在一起的话题,无论是有意无意,她们是被消费成双贱合璧,许多年。母亲与妖精的父亲叔父有过节。很深的过节,过了五十年父亲还能义愤填膺。我只反复听到张富仁,张富年两个名字,有人背信弃义,讲好的事情,反复无常,另人坐蜡等等。母亲是一个善于“恨”的人,她的旷日持久的恨,几乎填满她的一生。
  那个年代的父母通常都是忽视孩子的,一家都生四五六七个,喂饱一大家子尚且不容易,没有什么父母会关心孩子成长之路除了生存以外的东西,没有什么父母会有耐心了解生长以外的情感诉求。没有多少孩子能够得到周正的对待。那时候的父母都成天累的四脚朝天,每天七点半上班,天不亮就要起来,捅炉子烧早饭,中午十一点半下班回家再捅炉子烧中饭,每周工作六天,滴水成冰的漫长冬季,依然是如故。  晚上吃完饭还要无休无止做衣服,做鞋,做棉袄,做棉裤,种菜,养鸡,养猪,双手一年到头没有歇过,仍然换不来精米细面,顿顿见荤。猴崽子晚上睡满一炕,上蹿下跳,见风就长,不是要吃就是要穿。没有哪家父母会和孩子谈心,给孩子一个拥抱,给一个赞美,哪怕肯定都很少。父母更多时候都在苦生活,不搭理小孩是常态,不回答孩子的问题,除非生病否则都不注意孩子的存在。   七岁那年和弟弟一起生了肺结核,缺医少药的年代,因为这个病死的孩子一车一车的,每天吃药打针,天天跑医院。打针众生相,以暴打孩子最为壮观。熊孩子不肯打针,满地打滚,杀猪一样嘶嚎,父母耐心很少,通常用最容易解决的方式,就是强迫,两巴掌拍扁孩子的气焰,气冲牛斗的父母会一把孩子搡在地上,用脚使劲踹,踹到没气也在所不惜。父母骗孩子都是张口就来,不打针不打针,一针戳下去父母就唧唧咯咯的大笑,善于表演的家长会继续演下去,嬉笑怒骂说给我打的针怎么给你扎上了,打死医生打死护士打死阿姨。小时候打针走到医院门口总有点不情愿,我记得母亲指着外面的水果摊说打完针买给我吃,可是没有一次成功,打完针出来母亲说没带钱,说下一次,说家里已经有了,说今天的苹果不好,说发了工资就买。  那时候的孩子都天生地养的,生命力极其顽强,生个病发个烧,大人顾不上的时候,嫌弃孩子添乱,会用怨恨的眼神盯着孩子,让孩子去打针吃药都乖乖的,否则说不管你死活,会真的不管你死活。我两个屁股都扎成漏勺了,整整打了半年的针,从来没哭过,没闹过。父亲带我去医院,算是两人时光,让人觉得有存在感。
  这是一本书吗?  
  @肖赞2016 26楼
13:11  那个年代的父母通常都是忽视孩子的,一家都生四五六七个,喂饱一大家子尚且不容易,没有什么父母会关心孩子成长之路除了生存以外的东西,没有什么父母会有耐心了解生长以外的情感诉求。没有多少孩子能够得到周正的对待。那时候的父母都成天累的四脚朝天,每天七点半上班,天不亮就要起来,捅炉子烧早饭,中午十一点半下班回家再捅炉子烧中饭,每周工作六天,滴水成冰的漫长冬季,依然是如故。  晚上吃完饭还要无休无止做衣服,做鞋,做棉袄,做棉裤,种菜,养鸡,养猪,双手一年到头没有歇过,仍然换不来精米细面,顿顿见荤。猴崽……  -----------------------------  写的很好.让我一直想看下去!支持。  
  写得不错~等更新
  楼主求书名  
  嫁远点。  
  @肖赞-26 13:11:48  那个年代的父母通常都是忽视孩子的,一家都生四五六七个,喂饱一大家子尚且不容易,没有什么父母会关心孩子成长之路除了生存以外的东西,没有什么父母会有耐心了解生长以外的情感诉求。没有多少孩子能够得到周正的对待。那时候的父母都成天累的四脚朝天,每天七点半上班,天不亮就要起来,捅炉子烧早饭,中午十一点半下班回家再捅炉子烧中饭,每周工作六天,滴水成冰的漫长冬季,依然是如故。  晚上吃完饭还要无休无止做......  -----------------------------  楼主,你这是小说还是你的真事儿?
  木拉  
  好像我外婆给我讲的往事…  
  她恨你是因为她恨自己。所有的都是她的自我在孩子身上的投射。
  娶错女人毁三代啊  
  我的青春期来的很正常,那是一九八四年的暑假,那一年我小学毕业,九月就要升入初中。那个暑假也没什么不对,每一天都一样的过,来月经的那天很要命,我在同学家玩了大半天,临近晚上我才告辞回家。大半天一直觉得哪里不舒服,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有小便的感觉,还没尿却已经尿出来了,一点点,随他去吧!于是我没有理会自己的些微感觉。  我是带着一屁股的血渍从同学家走回去的,估计在那边的时候,已经露底了却没人告诉我。我刚推门进去,母亲就看见了,用眼瞅瞅姐姐,对我说了一句难得和气的话:成人了是件喜事。然后对着姐姐使个眼色,悄悄说,你和小三说。我不知道她们要和我说什么,还很神秘,我看着难得的气场很和的一幕,肚子就丝丝的痛着,不舒适感袭遍全身。  姐姐和母亲一样,什么也没和我说,她依然还是用眼皮和我对话,没有表情的扔给我一本书,和一卷卫生纸就走了。我的青春期就是一本书开始的,无只言片语。  我在来月经前一秒钟,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青春期,什么叫发育,什么是长大成人,什么是男,什么是女。不知道,也不问,也没地方了解,也没人告诉,也没人谈论,也从不留意,也没有概念,孩子从哪来的,甚至都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也不容思考。父辈有很多红线不能踩,谁谁死不要脸,怎么怎么不嫌磕碜,人伦纲常穿衣服露肉都是**,贱种,句句诛心,每家每户都是一大家子睡一铺大炕,都从来没人知道父母们是怎么偷的这种闲。  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不厚的书看完了,那本生理卫生方面的书姐姐是怎么买的,藏在那里看的,我居然几年都不知道,她比我大二岁,应该早二年知道这些,而我从来不知道她来过月经,换过卫生纸,一点迹象都没有见过。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变化,脱了裤子发现血淋淋的,都呆住了,四下无人。我急迫的翻书,读完了还是懵,一百多个问题萦绕在心头,会不会死?要一辈子吗?每天这样过吗?肚子疼很难受,血气好血腥,有点吓人,晚上睡觉就没有了吗?上学怎么办?体育课运动会怎么办?白色不能穿了吗?游泳洗澡什么的~~  姐姐唯一和我交流的,是告诉我,血渍的裤子不能用热水洗,洗不掉,用冷水洗。我处理了血渍,垫了卫生纸,就躺下来揉肚子。我的青春期很突然,突然过后,是独自面对。我的青春期很冷清,母亲无一字一句,没有教导,没有安慰,没有陪伴,没有祝福。几乎什么都没有。姐姐扔的书没几天要了回去,我依然又找不到踪影,神奇的存在与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像姐姐的青春期不存在一般。  我会想起那个暑假,那个我长大成人的八月,我带着一屁股的血渍,走在路上,很远很长的路。我一直觉得有小便流出来,一点点,也没理会,甚至看一眼自己的裤子,没有,一直都没有,如果我当时找机会看一下裤子,我会吓死自己,不用走回去,自己就瘫倒在地了,没人告诉我,十四岁是豆蔻年华,生长发育的年纪,一切都那么美好的推门而入,你盛开了,你发芽了,你成长了,你长大了,你,要速速的变美丽了,你要有桃子一般的双乳了,你要如春光一般灿烂了!  很多岁月我独自度过,不光是整个青春期我独自度过,我的经久的岁月,都没有谁支撑,陪伴。没有也就算了,可惜,我不能独享时光,我的时光里有母亲和姐姐,都是重要的过客,她们像没有上油的门栓,涩着,绞着,扭着,拧着,叫着,扣着,挡着,直至1995年。 收起
  我初中毕业神气了好几天,能凭着考试走出来的人少之又少。全班五十个人,能真正上高中将来有机会考大学的,只有十个左右。大多数的人初中一毕业,就散落民间,到处游荡的,推车卖水果,卖卷饼,卖皮鞋,去工厂砸石头,在罐头厂挖苹果核,去学做裁缝,美发,小商品市场搞一个摊位,从此步入社会,风霜雪雨。  我之所以能够神气了几天,是初三考完试,我拿到了两张录取通知书,一个是重点高中的,一个是技工学校的。我同时考上了两所学校,一个有可能上大学,一个去上两年后就能国家分配工作,基本人生比较有希望,不会和其余四十个同学一样,有流离失所的可能。   我高中上了23 天,在技工学校开学前退了学,背着行李去了另外一个县,母亲说,还是念这个早点毕业工作,万一上高中三年后什么也没考上,就两边不着落。父亲头发都白了,我浑身都是病,两个人都要丧失劳动能力了,将来谁供你上学,吃饭都成问题,巴拉巴拉一大堆,直至说到我放弃高中。  两年很快我就毕业实习了,家里花了点钱帮我在医院找到工作我是最后一年包分配的,成为一个有编制的国营全民的职工。我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对于我来说,我上班第一天就觉得无事可做,闲的发慌。  那所医院在我入职的时候,还算活的下去,其实除了外科,别的科都没什么病人,医生护士十几个人,住院的连五个都没有,后来内科病房直接黄了,只留一个人守着东西,每天象征性的来上班,看东西,拿工资,整个楼面空空如也。所有的岗位都人满为患,门口收费处有两拨人上班,因为人太多,事情又少,他们自说自话,分成两班,一班人上一天。B超室化验室自己收钱,和门诊医生串通好,互相分钱,门诊医生直接带过去,有优惠,B超的话,20块帮你看全身,如果去大厅缴费做,20块就做一项,而且还没有好脸。中医一边把脉,一边卖药,自己配的中药。神经科最好的时候,有十二个住院病人,后来就一个也不剩了,整个走廊住着一个医生的二舅,无家可归,在病房瓶瓶罐罐的过些日子,没多久走廊都有流浪者的嗖味了。  院部也管过,可惜公信力不够,没人听,没人理,没人怕领导,相信那些领导都是一屁股屎,各种传言,贪污的,敛财的,搞女人的,整人的,底线这东西,都不好说,貌似领导们的底线就是,只要我还在位置上,其他的没那么重要。改革改了好多次,都改成了喇叭花,什么优化组合,什么让一部分医生出去自己开业 ,什么把一楼租出去开美容店,承包科室,引进肛肠科,蜂疗,所有的折腾到最后都是折腾,对本院职工来说, 改革只是说说而已,有个星期天,全院一整天的收费处的收入,只有一块六,吓人的地方。  我一入职,就走进黑暗里,无边无际,第一个月工资六十四块,最多时一百二,后来改革,各种改,我没有了具体收入,根据各种扣,我半年只拿了三十几块,你相信吗?!我的心沉沦到谷底,但是,我不知道,我那黑暗的五年,不光是工作带给我的无尽忧伤,还有别的更甚者。
  90年到95年,我就像一条咸鱼,干瘪,暗淡,无为,咸透。1990年8月入职,进去第一天看见长长窄窄的黑暗走廊,就慌张惶恐,觉得压榨,沉重,窒息。与每一个人都无法应对自如,话讲不出,表情拧巴,内心崩塌。上至领导,下至同龄,都心虚气短,手足无措,此病症一离开医院即刻痊愈,思维灵动,心智陆续归位。那一年入院共七个新人,只有我一个人不与她们玩耍,独来独往,以至于其中有人结婚我都不知道消息。  我每天上班守着空荡荡的走廊,在空无一人的病房找个位置看闲书,一本接着一本,把一个书屋看尽了,再看另一个书屋。无事可做,七八个人坐在办公室兼值班室里打毛衣,椅子上,床上,横七竖八,把上辈子下辈子的闲话都聊完了,就开始聊男女问题,时不时一阵开怀讪笑,所有人都跟着狂野,无聊春色无聊打发,日复一日。  院领导们第一个改革,是科室轮转,所有人大轮转,轮转的结果,是发现外科是有事可做的,还有那么几个住院病人,一大半属于被碰被擦,得不到解决先住院治疗再说,二话不说先要医院给用最好的消炎药,挂几天不停,如果对方心疼药钱,可以商量折价把钱直接赔了了事,还是谈不拢就接着住院接着用最贵的消炎药。第二个改革是允许本院职工出去自己开业挣钱,但必须使用本院职工,所有东西都保留,来去自如,想回来就回来,没任何问题。开始有人真的出去了,反馈回来一些信息,说是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挣钱,能砍价能商量,比上医院便宜,特别冬天一到,老慢支肺气肿都过不了坎,都要活命,都要挂挂青霉素。  我鼓足勇气去问了院长,确实来去自如吗!确实一言九鼎那么我是想出去挣这个钱的。院长要我去找刘医生,我就离开医院,去了诊所。诊所没有礼拜天,一个月工资给二百,比在医院多四十块。那时候工资还是有的发,不像后来病人几乎断绝,不但工资七扣八扣,各种整改,几乎无什么收入而言,这是后话。  我为了二百块钱放弃了休息,打算多赚点钱,因为我实在太穷了。刘医生一家子全在医院,上一代和下一代都在,医院能沦落到如此地步,他们都心气难平。正好造了新房子,老房子就空在隔壁,正好开个诊所。出来开业必须使用本院职工,减轻单位人满为患的压力,但刘医生一直嫌弃我,一来我入职尚浅,没什么功底,手生人也木,二来每个月二百块不是小数目,他们全家都学医,随便推门进来都能干活,还养一个闲人如我。刚开业没几个病人,我就坐着呆着挣钱,更令他们着急。  后来快过年了有生意了,他们就盘算着怎么把我打发了。他们用的方法很吓人,我两次早上上班去开大门,刚一进门一条大狼狗就扑过来,两次我都把手中的往前一摔,夺门而逃,反手关门,从反应到行动到关门三秒半。两次脱险,我并没有吓到不来上班的地步,当成一件要紧事和刘医生一家说了,刘医生老婆却是淡淡的。在刘医生诊所也没干几个月,有一部分人陆陆续续回巢了,有的不挣钱白出工出力还养闲人,有的管理监督上总有手续不齐备各种原因吧!刘医生对医院说不挣钱不开诊所了,其实我走之后,诊所一直没有歇业,并且尝到了甜头。  冬季漫长,医院拉了无数车取暖煤,堆满了半个后院。隔壁的居民们能把围墙挖个洞,刨开拿筐偷煤,一筐一筐的偷。有时候闲极无聊往外看,觉得天空是灰的,树是灰的,空气是灰的,人也是灰的,无穷无尽。
  我有四次离家出走的经历。第一次离开家去外地上学,不算出走,算是第一次知道独立的滋味,那时我17岁了,1987年。我带着120块钱一个行李箱和被褥,坐火车去的桦南,火车票是三块六。我记得120块里面有八十块是学费,所有几乎我一入学,就是个赤贫分子。每月伙食费一般是三十块,每天一块钱,早上一毛钱,中午三四毛,饭一毛钱,菜二毛到三毛,只有一个菜,晚上同上。后来第二个学期开始我们拼命带咸菜,可以省一部分伙食费出来,买点那个年纪的女孩喜欢的东西,卫生纸,停电时买水,同学之间交换零食,笔头纸张。独立的滋味让我觉得长大,不但身心灵各方面,还看到更多世界。独立让我爆发的第一件事,是那年寒假回家我叫嚷着要件新棉袄。因为天冷之后,大家回宿舍都脱了外衣,只穿棉袄,只有我的棉袄不是簇新也就罢了,棉袄还有补丁,敞穿被几个人揪着研究,没完没了的调戏,我才知道原来棉袄面也可以以一种新状态的面貌示人。母亲没有簇新的棉袄面给我,但依然给我换了一个粉红色半新不旧的棉袄面,没有补丁,可以敞穿。  独立求学那两年,像在南方那些日子,没有谁管你,反而是人生中最奔放活泼的时间,虽然大家经常说的一句,饿不死也吃不饱的两年,但快乐是真心的。周六晚上把教室的日光灯用红纸一包,男生从家里带个录音机过来,一个周六舞会就开始了。我懵懂的初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的初恋持续的时间之长,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虽然真正相处的时间极其有限,剩下的都残存在我记忆里,不肯放弃。我知道那是不靠谱的恋情,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只是消遣,毕业就转身的。他叫刚,瘦瘦高高,到底长什么样,其实我不太确定,因为近视眼,因为不好意思使劲瞅,都是看个大概。毕业散伙饭吃完我们一行人去水边旅行,借此告别,他匆匆赶过来,站着问我,还有什么留恋的吗?我坐在岸边,低着头说,没有。确实太难,一方面爱也不够,一方面也不太懂,地域,城乡,年轻。我是县里的,他是乡里的,我是屯的,他是桦南的。我们不过都二十岁上下,说什么都太早。  毕业回老家,我的少女心似乎套在了一个梦里面,睡不醒,不肯醒。我回来第一件事是把迁到学校的户口,单独给自己落了户,我有了自己独立的户口本,却和真正独立差了一截。刚回来的时候是实习,没有工资,我做了一件疯狂的事,行李搬到医院宿舍,住了两个月才被院方发现我混进宿舍,和谁都没打招呼。因为宿舍床位有限,不招待本地人。  在外两年求学,每逢寒暑假,我都像哈利波特一样,回到一个自己不太想呆的地方。我坐在炕上,前头是电视,身边都是人,我却想有个铁箱子把自己锁在里面,与世隔绝。我对自由的渴望,往往伴随着物质的匮乏,这种感觉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暂时栖身宿舍,不过两月就被驱逐,我想送点礼给管这事的,却没成,这事只能想想,做不出来,一没钱二没胆三没嘴的。  自己跑去宿舍住,自由了两个月,算是离家出走吗?!如果不算的话,那离开宿舍,就算了。我真的离家出走了。
  从宿舍被驱逐,我没有气馁,依然还是不想回家去住。我硬着颈项,不肯屈服。我到处去找机会,想着哪里有个容身之处就可以了,什么苦都能吃。我问了旅店,按月算我根本付不起,我又挨家挨户看租房牌子,我是实习生,没有工资,手里有一点点钱,是毕业学校给的几个月的助学金。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也根本没有外国电影里有什么咖啡屋超市可以打工赚钱的地方。我一边很疯的找房子,一边知道自己的底气不过就是一腔不肯回去的意志。  我找到了一处住户,年代久远又住的不久,我实在忘记了具体细节。我依稀记得我还是编的瞎话,骗主家说我不是本地人之类的,怎么编的我也不记得了,我记得房主说了几条规矩,我都能遵守,比如不能烧饭,带男友回来。我像落难的孤女一般,只求容身,万事都能顺从。我知道住不了月余就会山穷水尽,哪怕掰着手指头过,也是过一天算一天,焦虑真正那一天的到来。  丧家犬的人生,还不是一次,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我一天两顿饭还是去有饭的地方吃,吃完了你耐我何俺去也,一走了之,不想听的,不听,不想说的,不说,不想理的,不理。我像个肉中刺,我自己拔出来撇在地上,头也不回这几个字很令人羡慕。对于我的怪,母亲还是心绪难平,她抓住一切机会和空挡,要告诉我有多怪,弟弟和姐姐帮衬着她,绝无忤逆,父亲不吭声,偶尔帮我说句话,母亲会调转枪口,溅一身血给他。我把自己当孤儿,在心里已经不认这个家和家人了。我从十岁吧就开始没在他们面前哭过,他们曾经嗤笑我从来不会哭,铁石心肠。我恨自己不能独立,没有资本独立于世间,每日里在他们眼里受凌迟处死的极刑。母亲日日看到我就大声的叹气,向每一个亲眷朋友都诉说不尽自己的怨毒委屈。我乡下的二舅,十几年没来过,有一年来访,我根本不认识他,一群人围在炕桌吃饭,突然二舅看着我对我说如果我不孝顺他也不会放过我。  我确实是个怪人,我在毕业回来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沉默,无论工作,交友,很难打开心扉。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内心却寂寞。实习的时候遇到一两个可交的朋友,其中一个是一所敬老院院长的女儿,她叫小敏,在敬老院当服务员,我去过几次敬老院,发现人多,房间多,大锅煮饭,老人味尿骚味重,我经常留宿敬老院,住很多天都不回,那是我在租房住到最后,不得已还是搬回了家之后。我很野吗?我不确定,我那时很疯的想独立,想离开家,离开母亲,离开不喜悦我的一切。
  算是离家出走的,是实习那年的深冬。我被追打出门,在雪夜里奔跑,在一堵围墙的拱门下面躲避。我穿的极少,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我想我是料定心意要离开了。究其原因,我都忘记了,无外乎屎尿屁臭,鸡鸡狗狗。我常年处于漩涡之中,一句话,一件事,三言两语都能天下大乱,我顶撞,硬骨头,倔强,迎风站着死,打也不低头,这般相杀相克,因为我,起的冲突数不胜数。  我呆到忍受不了寒冷之后,就回去了。大门二门都没有锁上,他们料定我无处可去,还是会回去的。他们假装睡着,听着我推门进去。我思考自己的结局,我要给自己一个出口,哪怕结婚都是一种选择。我收拾了一个包就走了,招呼也没打一个,也不知和谁打招呼。我踏上的是一个茫然之旅,心里一直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但却别无选择。反正离开是第一选项。  我坐着火车来到桦南,那里有我的初恋。我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朝鲜风格的旅店,刚的父亲是一个乡的乡长,据说他毕业就到乡政府上班去了。我打电话到乡政府,一听说城里长途找他,那头声音嘈杂脚步急匆,有人指挥着一群人都在找他似的。我留了地址和姓名,就回去等着了。我还是不确定自己在干什么,真的答应结婚从此就有了出口吗?这是我要的人生吗?我回答不了自己。我算算时间,乡下到城里要几个小时的客车,还不一定有班次,有的地方每天就早起一班进城的客车。我歪在床上天将旁晚时,刚突然闪身进来了。我依然看不清他的长相,还是看个大概,瘦瘦高高依然没变,他走路的姿势我很爱,他扑面而来的寒气,想必是赶路赶的不慢。  刚说请我吃饭,我们一起到外面找饭店,找了好几家,刚都说不好,看起来不干净的样子。等我们坐进一家小饭店之后,吃饭的时候停电了,点了蜡烛,朦胧,带点诗意。我什么都没说,没有说自己有点走投无路,没有说自己衣食无着,没有说自己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有说和我结婚吧我需要出口。我不确定自己要什么,就无法决定什么。刚说的也不多,在学校时他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我能看出他努力的和我相处,定定的看着我,不肯转离视线。  吃完饭出来,下雪了,路面被雪覆盖,踩起来吱吱响,我们因为都要小便,还跑到后街墙角树后头,趁着夜黑风高,撒了泡尿。我先,他望风,我好了,他也跑去撒了泡。都尿完了觉得好笑,两个人踩着雪吱吱地走了。刚说他入住在另一处旅店,问我去坐坐吧。我答应了,我在想如何说说自己的事情,我仍旧没有什么打算,该如何打算呢?我没有办法拖刚很久,我一直没有和刚说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来老同学叙旧,没有说到自己,也没问他任何问题。刚也是有默契一样,什么都没问,也不挑明什么,就陪着我玩一般。我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二十上下,青春躁动,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我不给自己答案,因为刚没有让我有答案,他不是我要的人,我的未来也不在这。我虽然懵懵懂懂,希望有收留之地,可是,这不是答案。一进入旅店他的房间,刚突然把电火关了,整个人扑上来抱住我。我猛地一推他,然后把灯拉开,刚倒在那里,笑了,很无奈的笑。我起身走了,什么都没说。  我的初恋结束的很晚,之后三四年,我被缠累,我明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只是想。当初没有答应确实是真的,多思无益,可就是日思夜思。和刚无关,只是做一做异梦,给自己描述另外一种生活。离开桦南,我只有回程,我找不着根,也找不着家,找不着真爱,找不到自己甚至。我在深冬里,觉得骨髓都是冒着白烟的,彻骨的冷。我依然游荡,没有回去,下了火车,先去的初中同学家,和她在一个小炕上斜躺着挤了一晚,又跑到玲姐家住了一晚,又去了敬老院过了元旦。元月四号,实在没辙了,在家附近游荡到最后一刻,不得已又回去。
  我真正意义上的黑暗时代是失业的16个月。这次失业促使了我的真正意义上的一次离家出走,不但千里走单骑,孤身犯险,而且抱着死志,结果却不过是一个来回而已。93年开始医院难以为继,年初说开始按照处方发工资,一时之间大处方比比皆是,群情鼎沸,老主任多多益善,小医生无米下炊。没两天满世界都知道医院实行的制度,突然就人群散尽,本来就没几个病人光顾,生生搞得鸡飞蛋打一般。医院又想出一辙,优化组合,各科室自行组建人员配备,自我承包。我是第一个被踢的,原因告诉我是只有我的文凭最烂。我是早起上班时被告知的,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呆着也费电,浪费生命,像被埋葬了一样,幽暗的长长的走廊,像一条绳索一样。   失业本身已经够痛苦了,我几乎算是无所适从,满世界都是衣食无着的人们,没有工业,没有制造业,没有服务业,所有工厂都开不全工资,所有部门都垂死挣扎,有的人一年只需要上半年班,有的人上班坐在那没有一丝一毫的事情可以做。我对未来的打算就是不服气三个字,再无其他。促使我真正离开的原因之二,是一只猫的死亡。我养了了它十个月,却为它掉了一年的眼泪。我爱它到一个地步,把它当成我黑暗生活唯一的光亮。我每天进门呼唤它,无论它在哪,都踏踏踏的一溜小跑一定要卧在我的双腿只上,才是正经。我照料它,有了母性的情怀,晚上戏逗它,才不觉得人生都是苦。猫咪死亡是某个清晨,它吃了老鼠药据说半夜就惊叫哀号,我没有听到,我看见它时,它已经伸展的很长,僵硬了。我扛着一把铁锹,去河边安葬了它。我坐在河边不肯离去,觉得生无可恋,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我决定离开这一切,是因为看到很多招工广告。我口袋里有攒的一千块钱,我因为这笔钱,知道自己能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既然恋无可恋,不如一走了之。我这一走,可不近,走到了深圳。  我独自去公安局办了边境通行证,屯里有好多招工的地方,打的广告说去深圳广州当服务员什么的,每月工资五百之类。那时候广州深圳给我们的感觉就是资本主义,香港,红灯绿女的繁华锦绣之地,只可仰观不可平视。我想与其让招工的挣我的中介费,不如我自己去,还能有所选择。我给自己一个信心,就是从此就不再回到这个苦寒之地,和心力交瘁的生活了。我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因为恋无可恋,周身绝望。  我依然是没有打招呼,就独自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打开家里大门,默默的离开。小心关上大门,我竟撒腿就跑,因为等大家睡再离开,需要时间上的契合,我一路跑到火车站,刚好已经在检票,我排在最后一个,没五分钟我就上了火车。  我的行程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深圳有多远,我知道没有直达的火车,我印象中只有到大城市才能去另一个大城市。我事先买的省城的火车票,然后又买去上海的火车票,那一年是五十六块,三十六个小时。到了上海我不知道该怎么买去广州那边的车票,找到一个代买车票的小旅店,多付票价的十块钱就能买到黄牛票,我拿着票上了去广州的火车,还惧怕票是假的,没想到上海黄牛很靠谱,一路又是三十几个小时好像。我凭着一腔对未来的期许,对自己的执念,总想着给自己一个交代,给我的人生一个出口,给以后我的那些血亲一个大写的正经脸。我太不服气我的遭遇,我的猥琐,我的卑微。  在广州下车已经晚上八点了,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是连夜赶过去深圳。我甚至没有想明白,广州和深圳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来讨生活的。我一门心思想着深圳,那里离香港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满大街都是香港人,外国人,只要逮到一个肯娶的,无论怎样都成,这就是我的计划。我的计划里没有广州。  我在深圳连夜下车,都深更半夜了,我是忽然之间,就坠入到繁花似锦,毫无准备。我是屯里来的,三五天左右给了我一个光怪陆离的巨大到无边的钢铁丛林。我第一眼都有点冒虚汗,满大街找十块钱能容身的小旅馆。我走的方向不对吧,一路上全是大酒店,摩天大厦,灯火通明的夜色阑珊,我却心虚肝颤的走着,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不过是灰尘,从内到外。  我不得已转回火车站附近,又折了另一条道,看着发黑没什么人去的方向。我终于找到一个整个房间摆了十几张上下两层铁床的小旅店,十五块一夜。我躺下来的时候,都很晚了,为了小旅店我的腿都溜直了。躺下来还没睡着,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到卖春的妓女,和我同住一屋,还不止一个。  后半夜屋子里都几乎睡满,有两个有点老的又不是很漂亮的女人开始扑粉梳头聊天,聊各自的“男朋友”。一个说男朋友只知道搞,问什么时候能去香港,就一拖再拖。另一个说一定不要忘记收钱,感情是假的,钱才是爹娘。我暗暗听了她们所有对话,几乎心惊肉跳到无以复加。赤裸裸的对白,毫无掩饰。我认为睡着了就会很危险,可是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我出门找工作,买的报纸又不对,买的大公报,全是繁体字,翻开来没有饭店宾馆工厂招工的广告。天开始下雨,暴雨如柱,我遭遇了深圳一次强烈的对流天气,因为某处塌方,还死亡了一个女子。我在高楼大厦间游荡了一整天,没有任何机会被我看到,我更心惊了,被暴雨拘禁在一个狭窄之处,我看着天色,沉重无助到想要崩溃。  夜晚来临,我无处安身,又想到那个十五块钱的有鸡盘踞的小旅店。无奈之下,我又寻回去住了一晚。我想我还是回程吧,一有这个念头,突然浑身轻松,于是,第二天我就返程。在回程经过上海时,转道去了叔叔家看望了一下,骗他们说单位旅游,我独自专程过来看望。我没有理由多呆,但是那个城市的气息,气质深深的迷恋着我,就算擦肩而过,我也想深深吸几口气。我知道,我胆战心惊的深圳之旅,不过短短N个小时,是横在我没有多少自信,内心虚弱,外界强大到我无力招架。我败的太快,因为我实在不强。  我生性执拗,已经病入膏肓一般,我的不屈服,让我很累,但我屈服了深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踏上它的征途,我为此觉得挫败,像个被揍的丧家犬,终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离家出走不算本事,不回头才是本事,我四次都回头,因为无处可去,这一点很诛心。我还有一次离家出走,是90年毕业,分配了工作还没正式上班,我那时候向往大城市,不愿意在小地方呆,每时每刻都觉得屯里粗鄙,恶俗,低贱。我发疯一样的寻找机会走出去。没毕业的时候,有一年五一放假神经兮兮的跑到表姐那里,也只是听说她大学毕业留校教书,结婚生子,我贸贸然找上门,到的时候还是星期六,亏的整个学校互相知道,指了她家住的楼。敲门门一开,真是被我吓到,竟然我会出现。表姐表示对于我的未来何去何从她无丝毫助益,住两日就回校吧!我印象深刻的是上不了她家的马桶,非要蹲下来才拉的出,于是只能出门找公厕。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用马桶,在屋里拉屎撒尿简直不能够,声音不用说吓死个人,拉不出来才是问题关键。  为了自己弱弱的前途,我在临上班之前,做了困兽之斗,坐火车去了叔叔家。也是不辞而别,半夜失踪。我偷偷买了去南方的火车票,一路上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也知道自己文凭烂,没有什么值得帮助的身心灵,在机会很少的九十年代初期,粮票还没废弃,随便什么都是刚起步,大家都在吃饱穿暖的线上好过一点点。我就是不愿意放弃希望,我想亲自体验希望被放逐也好,死心对我才是结局。我太过执拗,因此不愿意听从劝解,谁说什么对于没有触动,我自己认为的,方是最终。  到了叔叔家,一天不到,我就开始做全程仆人。我甚至心甘情愿臣服那一家人,只要你肯收留我。我住了一个月,每天上窜下跳的做家务,门外水池下面的草我都拔干净了。婶婶说,要不你到菜场卖菜吧?!也不少赚钱的,谁谁谁家的两口子都干这个。叔叔有一天说,没得办法,去问了厂里的山东师傅,他儿子有点轻微的脑筋不好,说把你介绍给他儿子,人家想了半天说户口没本事解决,将来孩子没办法落户,人家不愿意。  叔叔婶婶容忍了我一个月,我家里来了消息,把我彻头彻尾的描述了一番,叔叔震惊的问我,我居然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居然都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声。我刚到南方的时候,本来想写信告诉他们我在哪里,可是一拖再拖,总不愿动弹这件事,拖下来的结果,就是两边都炸了,叔叔喊我即时三刻就回家去,我就终止了旅程。走的时候,我很不情愿,我喜欢这里,这里的空气永远都飘着糖果的味道,一草一木我都不愿撒手,想狠狠的攥在手里,一生一世。  我对大城市的执念,最终还是帮到了我,那是最黑暗的五年结束之后,我的生命迎来生机,真是等的太久太沉。而五年尚未结束,还有另一种腥风血雨,蹂躏折磨。
  和感情相比,我在乎能赚钱的东西。我除了有几个月每月赚二百,其余很长时间都开不满工资。自己不能安身立命,风雨飘摇,让我没有什么情绪看待感情。我的初恋霸着我的心肠,一开始头两年我正眼不瞧谁,因为也看不上。  黑色五年里我最值得书写的,是相亲,和征婚。我对初恋没有盲目的执念,虽然让我动了心,可是我却没有动摇他不是我要的人这个决定。我思想里,能够结婚组成团队,绝不是一个二十刚过的小屁孩,我已经缺少太多各种爱了,我没有被呵护,被拥抱,被宠溺,被放纵的长大,我真正需要的是一个父亲般的男人,年长我多一些的丈夫。我把意念定在一个理想主义的中年男人身上,该有的都具备,不需要劳苦愁烦打拼世界,只要呆在他身边,他一手遮天,为我全心全意。  我确实杂书看多了,书一旦读多了,眼光就扫描众生,无一例外,都是庸脂俗粉,半死不活。我开始拒绝相亲,特别是母亲和姐姐热心的时候,就是我回报冷淡的时候。但有时候听她们讲的天花乱坠,不去驳的是一大票人的面子。我相过一个买水产的,号称屯里最大水产品批发商,后背夾的很直,其实就是卖鱼的。男孩个子高大下巴,相亲第二天就跑过来帮父亲在院长里铺砖。还相过一个让我震惊的男人,不但大我七八岁,个子只有一米六二三,穿的跟土,中山装,一见面,两腿并拢,规规矩矩像个犯人,眼睛却毒的拔不出来,我好歹也是妙龄少女,相这么个亲简直侮辱我。我起身告辞的时候,小男人贴过来轻轻的说,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吓跑了,并且十分生气我姐姐和她同事合谋坑我。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小男人又找上门来了,估计是谁说的死缠烂打一技,小男人打同情牌,不但诉说自己孤身养活弟妹身残志坚,爹娘不易,絮絮叨叨,前朝往事。同情牌没可能,我的血亲定义我铁石心肠,不是白白有这个称号的。  母亲的干儿子也打我的主意,从开始隔三差五的串门,到实在忍无可忍挑明了问母亲,母亲恍然大悟,一边盘算着干儿子家在农村,五六个个弟妹一贫如洗,但人有技术不愁没饭吃,也是可以考虑的。我被一干人等揪着研究着谈论着评价着。书看多的人,有点期待邂逅,老天爷发一个知书达礼仪表堂堂年纪相当一见钟情二见定情的人。相亲期间,我其实还是看得上一个人的,他有我需要的一切,温润,细语,修长,博学,三十五六岁。姓赵。  他像完成我的追寻的目标一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可惜不是我的。他静静的从我眼前路过,经过,走远了,我觉得毕竟还是有值得去爱的人的存在的,不至于太荒凉。赵不是我的目标,他已经被猎获了,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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