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变成女生小说,妈妈变成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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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缺水了追问平时面膜定期做。可能是换季的事吧|25 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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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敏感肌肤 建议用敏感肌肤专用护肤品追问用好几年了,之前都没有这种状况。皮肤太干缺水。就这最近两三天追答季节变化。多补水保湿。追问谢谢|25 分钟前
过敏了,该换了追问用好几年了,之前都没有,就这最近刚开始两三天追答那有可能是皮肤太缺水了追问可能是换季节的原因吧追答嗯嗯|25 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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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南宁地铁1号线西段的工程实施以及验收工作正按计划有序推进,计划10月10日实现1号线全线全天候按照运行图进行试运行,其间维持东段对外试运营,在南湖站清客;12月28日,1号线全线开通试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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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治区人民医院儿童青少年心理门诊的吴歆主任认为,很多家长在准备生二孩时,都将这个选择权交给大宝,看起来是民主,是尊重大宝的意见,实际上是一个错误的做法。我有一个美丽的母亲-牛bb文章网
我有一个美丽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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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香菊,女,大学本科毕业,中学高级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小说界》《飞天》《鸭绿江》《芒种》《章回小说》《福建文学》《青年文学家》《山东文学》《清明》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30篇,合计约50万字。短篇小说《二姐佛僧》入围第七届辽宁文学奖。一我的母亲饶玉贞,出生在凌水湾,长大在凌水湾;找的婆家在凌水湾,婚嫁也在凌水湾;生养四个儿女在凌水湾,孝敬赡养四个老人也在凌水湾。她说,凌水湾就是她的命,一辈子离不开凌水湾,终老也会在凌水湾。她是在1937年出生的,今龙年正好七十六岁。健康状况还好,生活基本能自理。四个儿女都在离家一百多公里的柳城工作。按理她早就该离开凌水湾,到城里居住了。大哥也早将她在城里的住房安排好,说她愿意独住也行,只靠一家或者两家或四家轮住也行。但是她说啥都不肯。只是各家有事的时候出来几天,看看走走,也就是三五天就张罗走了。再接她,连理都不理。任你说出天花来{牛bb文章网:www.niubb.net她是根本不动弹,非常坚决地说,你们谁也别想打我的注意,死我也会死在凌水湾!总感觉妈的一生在言谈举止上都是平静温和波澜不惊的,可是在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端庄的神态都支扭了,脖子梗梗,脸颊斜斜,眼睛也是歪歪的。那声调还特别上扬,情绪也显得格外激昂;就连总爱注视我们的目光,也倔倔地投向别处,不看我们了。好像我们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敌人。或许我们四个有时是八个,或是一起,或是轮番,向妈轰炸或者软磨硬泡,惹恼了她。大哥说,我们是她和凌水湾的挑拨离间者。大姐说,我一看妈爱理不理我的样子,这心就疼!妈是这个世上从来没放弃我的人哦。小弟笑着揶揄大姐说,你让她离开凌水湾,她就会放弃你。我看着她,心里也在疼。看她斜着脸,气囊囊与我们作对的横样,我无言。我的姐姐哥哥与弟弟也无言。老妈实在太犟!我们谁都犟不过她。哥哥弟弟都很无奈,无奈中常开车回来,到家检查检查房顶,再看看门窗。他们已经无数次地找人维修了,还是怕房顶漏雨,怕新换的门窗不严,怕电动的抽水机妈使不习惯,怕她不烧煤炭和液化气,出门搂柴禾。哥哥感叹说,妈不去我们那里,其实我们更费事。弟弟说,可不,现在的油价噌噌上涨,不说我们带回来的东西,就是这油钱都够老妈住咱们家的费用了。小弟挣得不如大哥多,每次回来都坐大哥的车,还这样可惜,有点不像话。大哥理解他,什么也不说,拿眼睛看看他,打开皮夹拿几张票子扔过去,他就很乖顺地闭嘴,顺手将钱接过去,嘻嘻笑着说,兄弟不许外。我是常■大姐香香车的人,每个月我们至少回来一次,有时两次。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一大堆一大堆地往下卸。妈的冰箱中大都是我们姐俩购的物。每次都考虑够下次再回来之前用的。妈一边往柜子里冰箱里装,一边磨叨我们浪费。说她从来没有大手大脚过,养的闺女怎么都这样拿钱不当好的?大姐说,你怎么拿钱当好的啦?当年那多人在咱家吃,还给村里人,你的手脚也没小过。妈笑,但不语。我揶揄她们说,随根。大姐说,对。妈还是不语,就是笑。对我们姐俩这样顾她,她是满足的,虽然有时也和我们客气起来没完。我带的总是不如大姐多,大姐从不攀我。不是因为我挣的少,而是因为我比她小。妈有时还将大姐给她带的偷偷塞到我的包里。我不要,要往出掏,妈一边暗地里手上用劲,一边对我眨眼睛。我知道妈觉得我的日子不如大姐,就格外疼爱我。其实大姐给妈之前,总是先顾了我的。得到这样不同的两份爱,我心里总是很感动。在鼓动妈进城的这个问题上,大姐做不通妈的工作,一回来就不时敲打妈几句。她以为她的话语是撬杠,经过天长日久的撬动,妈的心石就会松动。姐姐说妈,还不进城,看你到躺在炕上做不动吃不到嘴时咋办?妈的嘴巴撅得更高,她马上将脖子梗起来说,就是做不了吃不到嘴,饿死在炕上也不离开凌水湾!姐说,行,到时给你雇保姆。妈说,多一个人还不得我侍候她?我和姐姐都笑,说就你,还真得那样。因为我们实在太知道老妈的性格了。这多年不管我们谁回家,老妈都将我们当客人待,包括她的儿媳们。我对妈说,就是顾,我们也不放心保姆,你还是好好保重自己,最起码得等我们退休。那时你不去,我们就能回来全天陪你。妈的口气软和下来,说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你们操心。每次我们走时,送我们的妈妈都仰着她那张阳光明媚的脸颊一顿一顿地慢慢说,我一个人在这儿,不缺吃,不少穿,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多幸福啊!我看看大姐揶揄说,妈嫌我们总回来叨唠她呢,看我们走就高兴。大姐回头看看妈对我小声说,那是怕我们走得不放心。我说,我放心。妈的阳光不是装出来的,你看她的脸颊多么灿烂!大姐说,妈从年轻时就这样,老了依然美丽。我点头,心里很美,因为我有个美丽的母亲。妈小时候长得什么样,我还真不知道,因为她没有留下相片。妈说她不喜欢照相,那时候也不时兴照相。我就记住她年轻时的样子,杏核大眼,圆脸银盘,短发齐耳,腰肢挺拔,行动敏捷,特别的干净利落。其实四十年过去,她依然还是这样,只是个子不如原来高了,头发不如原来黑密了,眼角有点耷拉了,脸盘有点抽巴了。妈妈住的屋子也是四十年没啥变化,只是多了彩电冰箱电风扇微波炉电饭锅等现代化的设备,其他几乎就是老样子。三口老柜依然乌红透亮;不知传了几辈的老式长条型座镜水银斑驳了,她干脆将水银刮掉,里面全部夹上我们姐弟四家的相片。她与爸爸结婚时的柜厝依然荷花绕鲤鱼,上书吉祥如意;一对不知传了几代人的帽盒也很整齐,浅红色的地,描金的花,古色古香;一对青花瓷胆瓶,一个上面坐着她结婚时的梳头匣子,一个插着五彩缤纷的鸡毛掸子;枕头垛被褥垛不比我们在家时矮小,反而见高。我们问妈妈,你老是准备这些枕头被褥干啥?她总是说,不是多了媳妇姑爷吗?谁回来不用枕头盖被子?唉,我们笑,也不得不服她。看越来越多的被褥枕头,知道连孙子孙女、外甥和外甥女以及又一代的媳妇姑爷过来盖的被褥,她都给准备好了。一色手工密针密线缝制,就连枕头也是自己绣花自己做成的。妈妈相不中买现成的机器活,说看着粗糙侉大。而我和姐姐都不怀好意地猜想,她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艺,向媳妇们,也向姑爷。因为每次儿子带着媳妇回家,媳妇们看到那些手工绣制品,都一惊一乍地喊,妈妈怎么这么手巧啊!就连我和姐姐带回去的姑爷也一个劲地将妈妈的手艺往相机手机上拍,特别是大姐夫,懂点文学,当时正好在报社工作,一个劲说妈妈是民间艺术家,非要给她写文章见报。这时我的妈妈便很羞涩,怎么拍她的手工都行,只是一拍她的脸就不让,说年轻时都没拍,现在老么噶吃眼的了,还拍啥?我可不想去大庭广众面前丢人现眼。我的妈呀,看着她用胳膊挡脸躲姐夫照相机镜头的动作,如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我们都忍不住笑出声。二人都说,巧人是拙人的奴才。我们的妈妈因为手巧,无偿地给全村人裁衣做衫,描花绣枕,就成了全村人的“奴才”。我们兄妹四人都不喜欢妈妈做村人的“奴才”,但是看到别人穿的衣裳鞋子是我妈妈做的,我们又特别骄傲。特别是穿的人,总爱拉着我们的手说我们的妈妈怎么好、怎么好的话,我们既羞惭又骄傲。羞惭自己的小小私心,怕妈妈累坏;骄傲的,却是因为有这样一个让村民不断夸奖的妈妈。偶尔走访村邻,我们四个兄弟姐妹,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受到村邻的善待。有的给我们摘杏,有的给我们打枣,有的将舍不得吃的核桃偷偷塞进我们的衣袋;有的人家来客了,正在锅上烙馅饼,听说我们某个孩子在他的门前,保证将第一个熟的馅饼,用铲子给我们铲出来。针对妈妈无偿给村人做活的这件事,我们真是矛盾,有时生气地认为她贱,愿当别人奴才;有时真是又很骄傲,很感激。觉得有这样一个妈妈是个很体面值得骄傲的事情;感激上苍分派给我们一个这样的好妈妈。妈妈手巧到什么程度呢?村里人说,只要你说个式样,你妈想想就能做,做出来后保证让你心满意足。我见过妈在外边看到甄家从城里来的一个外甥女穿了一个大翻领像蝴蝶的一件衣服,她回家没用半天就做出来了,让姐姐穿出去和那个甄家的外甥女比。甄家的外甥女看到姐姐身上穿的衣服,眼睛瞪得铜铃大。她拉着姐姐说,你这件衣服哪里买的呀?怎么会跟我的一模一样呢?姐姐那时也爱说笑,说是吗?你看一样吗?说着一个翩翩转身。那甄家的外甥女就气馁了。原来她的衣裳就是领子好看,腰身却显得太老了。我妈妈将腰身往里掐了,所以姐姐穿出去特显腰身好看。后来那外甥女知道这是我妈看她的衣裳仿做出来的,便着急地拉着我的姐姐找到我的妈妈,将她的成衣做了修改,她才满意地回去。只是再来凌水湾的时候,总不忘带些布料来,找我的妈妈做衣裳。当然,我妈不要钱,她也没白用过我妈,有时给我们带来城里的糕点,有时故意多带出布料,让我的妈妈给我们姐妹哪个人裁剪一件衣裳。那时候,我们兄弟姊妹四人包括爸爸在内,都是妈妈的招活罪魁。其实要怪也怪妈妈,她总是用她的巧手将我们姐俩打扮得干净美丽,将我的哥哥弟弟打扮得英俊潇洒,将最爱穿白衣的爸爸打扮得衣履翩翩,风流倜傥。这样哪能不惹凌水湾凡有点爱美之心的人都找妈妈做活呢?何况我妈妈这人天生热心,对村人向来就是有求必应,从来不知道啥叫拒绝。很多人都对我妈说,干脆开个服装店挣钱吧!凭你的手艺保证能货源充足,保证能挣很多钱。我妈却一个劲摇头,说怎么开服装店?谁来找做活,好意思收钱啊?邻里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样的钱,我可拿不起来。妈妈说这话时的口气是爽直的,没有无法收钱的遗憾,倒有对说这话人的责备。好在她的神态是一直阳光的,是爽朗的,没有一点犹豫或者阴郁,让说者不得不连连点头,对妈妈是既敬又服。难怪凌水湾的人都在背地里叫她阳光大姐,或者阳光大姑呢。婆家娘家在一个村子,叫姐叫姑的人就很多。不像那些别村嫁来的,大都叫着嫂或者婶的。在这一点上我深刻地认识到,对我的妈妈叫姐叫姑的人多,说明大家认可她本人的人也多。自古女子出嫁以夫家为贵为荣,我的妈妈用她的勤劳和无私使得她自己的荣耀盖过了夫家。大家都认为和她的亲,大过和她的夫家亲,所以故意选择了姐和姑,放弃了嫂和婶。比如,叫姐,自己就成了我妈妈的弟弟或者妹妹,而叫嫂那就成了我妈妈的小叔子和小姑子。这里面有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亲缘关系啊!虽然她嫁得也不错。我妈妈的这些亲切称呼,来得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她付出的艰辛劳动也不是谁能想象的。那时妈妈还得到生产队干活呢,她白天得按时出工,村邻送来的活计,都是晚上做。大毛愣出,二毛愣撵,三毛愣出来白瞪眼。妈妈每天小睡一会儿,都是三毛愣快出来的时候。我们睡醒一觉儿,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在低头缝纳;转身又睡醒一觉,看看妈妈还在灯下低头做活。那灯,很长时间是洋油灯,后来换成白炽电灯了。大姐醒来的时候常说,妈睡吧!妈总说,快了,你们先睡。不知这样说过几遍,妈妈才能睡觉。而我很少说话,我醒时特爱看妈妈灯下做活时的样子,侧面的面颊鼻子眼睛嘴巴凸凹起伏的线条特有韵致,昏黄的灯光晕黄了妈妈皎洁的皮肤,显得特温柔,还特别地神圣。我心里老回想我在书本上看到的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想温柔、不胜、娇羞就是我妈妈这个样子吧?恍惚间,我见到灯的光晕中妈妈变成了一尊观音,嘴上微笑着,手上忙活着,不时地抬一下头,目光从深夜传向天空,将整个凌水湾照得通明透亮。而凌水湾依然酣睡如婴儿,我的母亲在静静地摇着摇篮。妈妈一年中最忙的季节就是过大年前的两个月,全村几百户人家都来找她做过年穿的衣裳,这样一入冬妈妈就不得闲了。没人找时做自家的,自家老少八口人呢,再加上四个舅舅和三个姨家的,总也有三四十口人的衣裳,但妈妈总是抢着先做村邻找来的活计。我后来总结出来的规律是,越亲的人越后做,越远的人总是先做完。从入冬一直得做到大年三十的半夜十二点前,因为过十二点就是初一了,而在凌水湾的风俗里,初一是停止一切劳作的,是休憩,是问候,是展示一切繁华,是一切重新开始的日子。初一到初五都是不能动针的习俗,挽救了我的妈妈,同时也是对她的奖赏。大年三十吃完守岁的饺子,妈妈还得忙乎呢,不到十二点,她是不能停止的。而一到十二点她会马上就住手。她特懂风俗,也更会好好遵守。因为她服天意,从不愿违背。好像她一违背,就会遭到报应似的。所以她在住手的时候,也会住得恰到好处,这归功于她之前的算计得当,或者说胸有成竹。至今,大年夜中父亲端灯、母亲踩缝纫机的景象,还常出现在我们的记忆中。最晚请她做衣服的人家,也不会耽误在初一早晨穿上她裁做的新衣裳,然后给她来拜年。接受村邻来拜年是我妈妈新年中一个最隆重的节日,因为不管婆家和娘家妈妈在家族中的辈分都是很高的,娘家有叫姑奶姑太的了,婆家叫婶子奶奶太奶的也不少。这一天,我的妈妈总是一身簇新地站在地中央,落落大方地迎来送往。年龄大辈分小的人来了总要磕头,妈妈总是先拉住。说是啥时代了,咱们不行这个礼,来了就是咱们有缘,叙叙体己话,亲热亲热罢了。要不是有这个年拦着,咱们平时各忙各的,还真没时间聚聚说说话呢。妈妈这样说时总忘不了为这个折折衣裳领子,为那个抻抻衣裳的褶子。见到穿衣人要说感谢话了,她就赶紧住手,给他们倒茶找烟拿糖果,妈不想让别人将感谢的话带到新的一年里来。我的妈妈啊,她微笑地看着每一个走进家门的人,我不知她在欣赏本文摘自www.niubb.net做的衣裳,还是享受与大家新年伊始的相聚,或者二者兼有。那时候在凌水湾,女孩是不许给别人拜年的,拜年的事得当了人家媳妇才可以。所以我的姐姐早就跑出去和一般大的姐妹玩去了,只有我缩在屋子的一角,静静地呆着,或者给母亲做个小跟班。我之所以留在妈妈的身边更多是觉得妈妈不容易,因为毕竟一连多少天直到大年夜,她都忙到很晚,我真怕她在这拜年的流水战中坚持不住。这样想着的我是体恤妈妈,可我看到我的妈妈,她的身体里似乎注满钢筋水泥,或者大家的崇拜热爱与尊敬就化成钢筋水泥,让我的母亲成了一个铁打的人。这个铁打的人不冷漠,脸上总是笑意盎然,浑身总是充满热情;这个铁人不生硬,她的动作总是那么谦逊温和,说话总是那样落落大方。我感觉渺小的我躲在妈妈的一边真是越来越渺小,而我的妈妈被村邻捧着越来越高大。我高大的妈妈在一群女人中是那样的端庄和美丽,鹤立鸡群。这是我那时的感觉。三小时候,我们家一直是村里的富户。本来我家的成分在土改时是该划成地主的,因为在太爷爷那辈凌水湾河东河西的大部分土地山林就都是我家的,而且到我爷爷这辈时,我家还顾着三个长工。可是土改时我家并没有被划成地主,这该归功于我的姥爷和妈妈。我的姥爷虽然也是村中富户,但是富不外露,大家都不知他在外倒腾点小买卖能挣多少钱,再加上他有给地主放牛的童年,自己又没有一点土地,大家便认为他苦大仇深。土改的干部一来到凌水湾,首先就入住在我的姥爷家,然后我的舅舅们就成了村干部,大舅成了队长,二舅成了会计,三舅成了保管,老舅本来念书很好,也不念了,开始经营村里唯一的小卖店。有人说,我的姥爷将那些土改的干部喂足了,所以好事都被一家占了。在给我家评成分的时候,我爷爷是特别紧张的,知道灾难即将来临。他去找我姥爷商量,姥爷说,你找我干啥?我闺女在你家,我能让他们给你评成地主吗?爷爷连忙答应,说只要不评地主,花多少钱都行!我姥爷不要他的钱,他知道要我爷爷的钱就等于要自己闺女的钱。他不但不要钱,还往里搭钱。但是谁也没证据,他到底给没给土改干部送钱。我的姥爷做事很玲珑。妈妈的玲珑或许就是从姥爷那里继承来的。土改的干部住进我的姥爷家,我妈就被召回给土改干部做饭了。我虽然还有三个姨,三个舅妈(那时老舅还没娶亲),但是她们谁做饭都没有我妈做的好吃。我妈妈能将苞米面做得比白面好吃,能把土豆丝炒成鱿鱼丝;能将地上的驴肉做成天上的龙肉,能将粗茶淡饭变成山珍海味。包饺子、烙馅饼、压,摊煎饼&&我妈换着样地给那些人做饭,将那些人喂得个个找不到北了。不做饭的时候,我妈就做活计,连那些土改干部都对我的姥爷说,你的这个闺女好能干,扔下耙子就是扫帚,她也不知累得慌?听了这些话的姥爷只是笑着说,从小锻炼出来的,一大家人全靠她呢。那些外来的干部们穿上我妈妈给他们做的鞋子时,对我妈的喜欢和欣赏简直到了极致。他们与我的妈妈开玩笑,我妈都是用笑来回答的。不善言辞,这是那些干部的定义。只有我们自家人知道我妈特能说,说起大道理比讲古道今的姥爷还明白还风趣。而在外人面前妈妈的嘴巴闭得很严,将自己装得很拙。小时我在姥爷的膝下听书,听他老说什么大家闺秀,就问他大家闺秀什么样?姥爷指着那边纳鞋底的我妈说,就是那样。于是我就记住了那个黄昏,端坐在窗下的妈妈的形象,紧紧并着腿,直直挺着腰,肩膀耸着却不生硬,面色温柔更多敦厚,侧目扬针神采飞扬,低头纫衲圆润沉静。这样的一个美妇人坐在一群当过兵打过仗现在要享受胜利果实的人中间,让他们都有一种归家的感觉。特别是大伙都说,当年上缴军鞋,我妈妈是全村上缴最多的人,他们就更加尊敬了。不但尊敬还说感谢话。不但说感激话,有的人还看上了我妈。心里想入非非,自以为我妈也会爱上他。所以在评成分的时候,觑着站在地中央给大伙倒茶递烟的我妈,他们的眼睛就睁一只闭一只。大伙说的好话,他们大肆夸奖;说的不好的话,就打哈哈或者干脆不理,这样我家就成了中农。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些人也嫉妒,但是毕竟嫉妒者太少,小鱼小虾的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再说这凌水湾,哪个群众没穿过我妈做的衣裳和鞋子?哪个群众没从我姥爷手里借过钱?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人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我家的中农就被大伙认可了。至于那个看上我妈妈的干部,只见了我爸一次,他就自惭形秽退了场。他说啥人啥配,他不想做破坏神仙眷侣的可恶人。临走认我妈做了干妹子。听说后来在城里做了大官,好多人都说可以找他办事,但我家从没有去求过人家。后来我爸进城看我姑姑时碰到过他一次,那人特豪爽,顺手将别人送他的一大袋子海蛤蜊送给我爸爸,让他背回家。我爸背回来,挨我妈好一顿训,说你真是的,拣破烂呢?不管谁给你都要!我爷爷和我爸爸的性格,都是属于既倔又犟的,遇事宁折不弯。在我妈妈没过门前,爷爷曾多次被人抓劳工,都是他性格惹来的祸端。等我妈妈一进门,就没这事了。因为刚硬性格的人的前面多了一个软帘,这个软帘替他们遮挡了一切灾祸。于是爷爷便一点点地变化了,知道用自家的小财来换取世道人心了。其实他本来是非常善良的,家中雇的长工都是和他一桌子吃饭、一铺炕上睡觉的。干活也是他自己带头一起干的。最侥幸的是,土改虽然没收了家里的土地和山林,但是并没有没收家财,而且在我家院子的北边的一个三角地带还给我们留了一个小树林。虽然只有半亩地大,但是以后过日子借老光了。我爷爷一没钱就放一棵树。树干卖檩木,树枝树根卖劈柴。卖的钱不独吞,我爷爷总是按着我妈妈说的,手里托着钱在那群出工的人前挨个问,有没用钱的?凌水湾人都善良好面子,谁用钱也不会这么公开用,他们明知道我爷爷在这里耍心眼,但也说不出什么。我爷爷就说,没人用,那我可就入库啦!说着,哗啦倒入自己腰间的长口袋,拍拍手走了。这树林卖钱多的时候,我们家就会杀口猪或者一只羊,将村干部或者村中所谓的面上人都请来吃喝上一顿。虽然被吃被拿走不少,剩的还是比丢的多,我们总是不吃亏。也有看着眼红的丧良心的人,要来没收或者吞并这块林子。我的爷爷一个人手持一把扎枪,往树林边一站,很多人打怵不敢上前,领头的人便也躲躲闪闪了。我妈妈这时总是走上前去,招呼做衣裳的人家进家取衣裳,招呼领头的人进家喝口水。就是闲人在那儿呆着,妈妈也不忘给人家拿几个给孩子吃的光头饼干,让人带回家去。我还看见我的妈妈往那领头人的衣兜里塞一把票子或者大洋什么的,那人一手攥着衣兜,一边就笑着谢我的妈妈,口里叫着大姐或者大姑,大步回家去了。我老担心家里的东西都送人了,自己啥也没有咋办?我奶奶和爷爷却总对外人说,自打迎进这个媳妇,自家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外人也迎合我的奶奶爷爷说,一个好儿媳,三代好儿孙,你们丰家有福啊!每年夏天,凌河都会发大水。每次发水,凌水湾通往河东的桥都会被冲走。水退后,我爷爷就听从我妈妈张罗,去放树建桥了。至今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总爱在弯曲的大柳树做成的拱桥上跑来跑去玩耍,那时爷爷拿着斧子钉子总是在桥上桥下忙忙乎乎,丁丁当当地凿出一片音乐声。不远处爸爸牵着白马在饮水,妈妈就在河边洗衣服,来来往往的村邻都笑逐颜开地互相打招呼。唉,很多时候,不敢想象那没有电脑楼房甚至电灯电话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其实那时我们过得也愉快,真的没觉得有啥不好。特别是我们的妈妈,她在凌水湾生活得很幸福!四我家的富裕不仅得力于爷爷祖传下的那片树林,更得力于妈妈会漩片粉的技术。不知道她怎么学会的,反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我妈就偷偷漩片粉,然后让我爸爸偷偷带到别的村镇或者她自己赶社会主义大集的时候去卖。她赶集还行,爸爸的偷卖是属于资本主义尾巴的事,一直以一种偷偷的方式存在。这一来得力于妈妈的人缘好,村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方面得力于妈妈漩粉的技术好。这片粉,一旦被爸爸带出凌水湾,便悄然被抢。买的人都是偷偷的,互相笑看着,若是上面有人查,他们都将卖者护在身后,恐怕再也买不到这样的好片粉。也是那时人们的饭桌太贫瘠,见到片粉如见到猪肉一般。我听到爸爸卖片粉的惊险事,老觉得爸爸和妈妈是在冒险,有多少人做这样的事被抓住游街蹲黑屋子甚至被打死,爸爸却当笑话讲。抬头看看妈妈,她像没事人似的,始终平静地笑,或许她对什么事都能早早料到,对什么事都能成竹在胸。不像我们姐弟,听的时候,总是一惊一乍。片粉虽然好卖,但漩起来也是不容易的。片粉的主要成分是粉面子,粉面子来自地瓜。那时生产队就知道种地瓜,每到秋天家家户户都能分上一大堆。我家八口人每年秋天分到的口粮有一大半都是地瓜,每年都吃得人胃里难受,心着火。好在我妈有一双巧手,将我家地瓜都化成粉面子了。地瓜成了粉面子又成了片粉的过程,我记得很清楚。首先是将地瓜泡在大水盆中洗净,用刀子切成块,用碾子压成泥,再用石磨磨成地瓜浆子,用吊在房梁上的豆腐包皮过滤,白色的汁液挤出来流入大缸大盆中沉淀,包袱里的渣状物留着喂猪;淀粉在缸盆中沉下去,清液浮上来;清液舀出来依然留着喂猪,淀粉在下面积淀成黑白两层。底下的黑层软,中间的白层硬,软的叫黑粉,白的叫粉面子。黑粉熬成块,自家凉拌吃。白粉舍不得吃,晒干保存起来。一种用来擦焖子,专门用来待客;还有一种就是漩片粉了。我常常看着妈妈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活计,从来不吵吵嚷嚷,也不吆五喝六。大哥懂事,经常帮妈妈做,大姐有时也帮。我和小弟都是看客,有时我也想帮,但妈总是小声说我,看你的书去。从小我就是书虫。妈说,谁学习好,谁就可以不干家务活。我有理由不干。大姐没理由不干。妈却舍不得她干,说在家当闺女时就干,出嫁了何时是头?不干就不干吧。但大姐还是懂事的,总是尽量帮妈妈干。再说大哥读书好也干呢,小弟小还跑前跑后瞎忙乎呢。我们家的孩子都是心疼妈的(本文摘自:www.niubb.net,因为我们都看到爸爸不干。其实也不是他不干,他是个小孩子性的人,总是找不到活计。他说我妈,有活你就说话,你让干啥就干啥!可我们都看出,我妈舍不得指使我爸,她怕我爸的白衣裳脏了,她怕我爸累着。她总说,能去卖就不错了。其实漩片粉也是不容易的,因为祖传的粉漩子都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尾巴没收了,妈妈就将家里一个大大的铝盆,用小锤敲平盆底来漩粉。我看过我妈用铝盆漩片粉,在烧开的大水锅边,将事先调配好的粉浆舀一勺到铝盆里,摇晃均匀,旋下锅,漂转在翻花的开水面,看白色的粉浆均匀地在盆底变成透明无色,便用手掀起一面,咕嘟插进水中,待粉皮与盆底中间冒出一些小小的气泡,迅速将铝盆打捞上来,插进大锅旁边盛满凉水的大盆中,用手指在盆底平平一挑,那一张粉皮就离开铝盆出溜滑入水中,或卷或开,卷的像凌水中的白漂鱼,开的如透明的荷叶。这在盆底轻轻一挑的活,经常由大姐干;捞出来,铺在事先擦好的黍秆帘子上,就是我的事了。哥哥拿到太阳底下曝晒;怕晒不均匀,一遍遍翻个,这活是妈的,因为别人总是揭不好,容易粘在帘子上。等晾干就成了一张张一摞摞的片粉了。秋日里做这些还好,秋阳虽然高远,但热量还足,足可以让粉皮干透。冬天做时就受罪了,手老在水里,不是太热就是太凉,铺在黍秆帘子上的粉皮滑溜溜的,翻个更不好弄。所以很多时候手就皲了,粗裂红肿。妈妈不怕自己的手红肿,就怕粉皮被寒冷冻着,那样粉皮不透明,上面有个冰样的白色斑点,就不好卖了。所以妈妈就指派我的哥哥弟弟,将粉皮帘子往阳光里挪。劳动中的妈妈是美丽的,虽然她的手有点红肿。漩粉也是技术活,只有我妈妈做得好,漩出来的既薄又透看着美吃着劲道。我爸和我哥学过几次都弄不了,不是太厚就是碎了糊在盆底揭不下来。粉浆的配料我还真不清楚,只记得妈妈在调好粉浆的时候,总是用勺子把一滴粉浆滴在指甲盖上,要是那粉浆露珠一样在指甲上停住,就是好浆,倘若淌下来就得另调了。另外旋转的技巧还有水温与火候都是只有我妈才掌握的,整个凌水湾恐怕没有第二人会。五因为富裕,经常招来很多亲戚到我家居住。常住的老太太有一个是我的姑奶,下一辈的就是我的三个大姑,但没一个是我的亲姑。我的亲姑,两个死了,一个远在城里唱戏去了。这三个大姑,一个是我的干姑,我亲三姑死时,我奶奶认下的。一个是我的续姑。我亲大姑死后,我的大姑父又娶进家门的,非得来认亲,就认我的奶奶做娘,认我的爷爷做爹,我爸我妈就成了她的哥嫂。还有一个是我姑奶的闺女,因她小名叫大花,我们就叫她花姑。这三个姑姑可好,因为自家困难,便也成了我家的常住客人。如果就这三个姑姑还好,她们的孩子也是常来的,续姑有八个儿女,干姑有六个儿女,花姑也是八个儿女。好多呀!如果一下都来,我家就实在招架不住了。他们也非常聪明,一般是两个两个换着来,有的来了,看实在人多,屋子睡不下,吃顿饭就走。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这样的,反正一直到我上师范读书走了,家里的亲戚都不断。就连我大爷叔叔家来的客人也来我家吃饭,因为大娘婶子们总是躲着不给客人做饭,他们只能来我家吃了。大家都说我妈人好,热情好客。每每听到人们这样夸奖我妈,我的心里没有骄傲之情,反而非常来气,因为我觉得他们是吃土包子,拿人不识数。看得出我的哥哥姐姐弟弟们也非常来气,因为他们也总觉得这些人在吃大户,将我的爸爸妈妈当傻瓜。爸爸还好,他向来不管家事,游手好闲。或许也不是游手好闲,就是一切听我妈的,指到哪儿打到哪儿,自己没主意,妈妈不指使,就不知道干啥,所以就游手好闲了。我们都亲眼目睹了妈妈待客的不易。哪是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整个社会形势就那样,家家粮不够,我们家也不过是勉强应付而已。首先我看到妈妈的首饰一点点往出当了,一个镯子不过换回十多斤大米或白面;其次我们发现妈妈的大洋坛子空了装上了卖片粉得到的零钢G;后来我们看到妈妈不再让我们吃招待客人剩菜中的肉了,她总是将那剩菜中的肉挑出去,留下顿做菜时再放进去。哥哥带弟弟到河里捉来的小鱼,我们自家人谁都吃不到一条,都待客了。那天小弟在窗口盯着那些客人吃完他们捉来的最后一条鱼,就坐在窗边的石台上哇哇大哭起来。爷爷和爸爸不知怎么回事,出来要揍小弟的时候,我的哥哥拦在了前面,他背着哭泣的小弟跑了。后来我问笑嘻嘻的小弟,才知道哥哥又带他去河套抓鱼,然后将抓来的鱼在河边的柳树林子里烤着吃了。小弟说烤鱼好吃,说时眼珠乱转。他怕爸爸妈妈听见,因为哥哥说这事要保密的,他怕爸爸妈妈嗔他不将鱼拿回来待客。后来妈妈知道这事,并没责怪哥哥,只是长长叹口气。而哥哥又是非常懂事的,他知道妈妈不易,除了偶尔哄一哄小弟之外,将他在外边的收获还是如数交给妈妈,有时是鱼,有时是野兔野鸡。我们四个孩子都烦家里的亲属,真的烦透了。因为他们的到来,我们没有机会和妈妈爸爸爷爷奶奶享受天伦之乐。因为爷爷奶奶被他们抢去当陪客去了。而我的妈妈爸爸成了侍候他们的人,是端茶送水的保姆,是琢磨好饭好菜的伙夫,是自己拼命挣又拼命省结果都填入别人嘴里的傻子。那时候,因为白面紧缺,家里包饺子一般都是两样面的,一种是白面,一种是高粱面或者荞麦面或者苞米面。来客和我们的爷爷奶奶都是吃白面的,我们四个孩子和爸妈都是吃别的面的。有一次我们都被警告不能吃白面的,吃饭时我们就总让爸爸给我们拣黑面的。吃着吃着我看到妈妈紧着眉头瞪我们,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我们便都不吃了。可我心里很难受,因为我没受过妈妈的这种恶斥的。哥哥在一边也很沉默。姐姐性子倔,筷子一摔,转到一边低头哭去了,小弟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后来还是我冒着胆子要了一个白面的,我才知道,原来今天吃的饺子白色的不是白面是白玉米面,它蒸出的饺子就比白面饺子显得更白,而白面因为它的劲道和透明反显得黑呢。白玉米面掺榆皮的饺子夹到碗里,那皮易碎,吃起来粗糙,没劲道,还显得面糊糊的。难怪妈妈冲我们瞪眼睛。我们总要黑面的,眼看着客人就不够吃了啊!我的那帮亲戚哦!干姑家的大姐带着弟弟妹妹在我家住了十多天,下地还将一锅焖肉踢翻了。我的续姑家的大哥将我家的大白马牵出去玩,回来胆破而死。我的花姑啊,我奶死时,她愣说奶奶柜隔里盛的东西都是她的,我的续大姑也说我奶奶欠她十块家织布&&人死了,到哪里去求证?我妈妈虽然奇怪奶奶和这些人之间的事情,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让谁的东西谁拿走,欠谁的由她以后一点点地还。那是怎么样的一群人哦,一直让我的妈妈当客人侍候着,在这家住长了,不但没感恩之心,还这样分大户!很多人都为我妈妈抱不平,我妈只是笑笑说,老太太的东西本来就没让她管过,所以也不属于她,谁愿意要就要;但老太太欠的,她还,因为古语不是说父母之债儿女还吗?我妈的宽容与大度感动了很多村人,终是感动我的几个大姑要将东西留下来销毁欠账,但我妈妈说啥也不让,让我爸爸用毛驴驮着给人家送去,欠的白布搬来姥爷的织布机,夜以继日织出来,还给人家了。妈妈的意思是,是你们的你们拿去,欠你们的还给你,我这辈子谁都不沾也不欠。我的妈妈平时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她把越来越拮据的日子都归在自己算计不到身上,不怪别人,却总是在怪自己呢。可我们却不这样看,总觉得妈妈太傻,被那些奸猾的亲属占了便宜,真是累死都不知咋死的。长大后,自己过了日子,有很长时间我们都不愿招待亲戚。特别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亲属,我们真的不想理。进入城市之后,大家都是关门过日子,很少招待客人。因为城市家家都是这样。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们就不这样看了,总觉得那时是我家最繁荣最鼎盛的日子,是妈妈爸爸的黄金时期。其实热情待客也是中华民族的好传统。哥哥就说,你看《红楼梦》,那样一个封建家庭,还那么热情地接待四方来客呢,一开始到的是林黛玉,一住就住到死,宝钗也是在贾家出嫁,还有史湘云、薛宝琴、邢姑娘等等。你说那贾宝玉可从来也没烦过,贾家也没孩子埋怨父母不会过日子,将好东西都给别人吃了。姐说,贾家多富啊!可我们那时候,只是比别家强点,还是靠祖父的树林靠妈妈漩粉靠爸爸卖粉,靠精打细算&&弟弟说,唉,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恨爸妈了,小时候简直气死我了,你说有这样的父母吗?不让自己的孩子吃够,都顾了别人。我没说什么,只是想那时候是我妈妈最美最风华绝代的时候啊,她的美不只是在我们兄弟姐妹的眼睛中,还在凌水湾的上空飞旋着呢,她是凌水湾的一只彩凤。六或许是长期生活在一种紧张的生活中,或许就是因为累,妈妈终是得了一场大病。她是在招待客人时,去抱一个大瓷盆里的白米饭摔倒的。家里人多,盛饭的盆大而重,或许她以前不止一次顺利地抱起过,所以就认为这次也没事。但是她一点也没想到,她已经多久不肯吃一口好东西了,没想到自己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到什么程度。她这个人总是这样,自己能做的事绝不指使任何人,于是她在蹲下身使劲往起一抱的时候,咯嘣一下,她觉得两腰包括腹部往下一沉,她的整个人就坐在了地上。那一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她坐在地上干什么。直到家人都围过来,她也不知道。她只是两只手向后拄地,叉着两腿仰坐在那里,睁大眼睛望着什么,其实是什么都望不到。而我们大家,包括在家的那些亲戚,都看到妈妈身下发水一样,蔓延流淌出一摊鲜血,越积越多,越流越快,极像暴雨后的凌河水,妈妈要变成一叶扁舟了。很多人都说,我的爸爸以前就是妈妈抚养的一个孩子,但是在那一刻他突然之间就长大了。是他飞快地抱起妈妈,大喊着找医生送医院。真是得力那时的人多,分头赶紧找医生。医生来后说,不行,止不住,赶紧送医院!生产队的大车偏偏还出了远门,要好长时间才回来。有人喊绑担架吧,那边的担架就绑起来,好多人抬着就跑。我只是在满眼的泪帘中看着我家的院子里抬着担架跑出一大群人,顺着背面的山道往北抬去,所过之处,一路血迹。或许是懵了,也没听到村里有人喊什么,就看到凌水湾变成了捅开的马蜂窝,那些无序的身影不知道都从哪里急速跑出来,往北面的山道追随而去了。家里只留下几个老小,有我的爷爷、姑奶和她的一个孙子两个外甥女,还有我和我的弟弟。那时我的奶奶已经去世。姐姐和哥哥都随妈妈去了。哥哥嘱咐我照顾家里的一切。而我只是浑身颤抖地拉着哭叫的小弟。不时有村邻过来问询,我和弟弟都说不出话来,由拄着拐的姑奶给大伙解说。姑奶也是说的一惊一乍的,大致的意思是,这次丰家可完了!这个媳妇可完了!像凌河发大水一样地流血!一个人有多少血啊?值得那样流!听的人也都是一惊一乍的,很多人还大声哭起来。我的小弟就是在这时和姑奶干起来的。小弟像头小牛,气囊囊地指着姑奶和她的孙子外甥女说,都是你们,总赖在我家不走,将我妈妈累病了。姑奶的脸色讪下来,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的小弟更犟,一个手指点着他们说,就是,就是你、你&&还有你那一大家人,干嘛老呆在我家,你们都没家啊?将我妈妈累病了,你们赔啊?你们还我的妈妈,还我的妈妈&&小弟上去,推了姑奶的孙女一下,打了姑奶的孙子一巴掌,然后像一头小公牛一样向姑奶撞去。好在那时爷爷还很强壮,一把将这个小公牛拽开了,照着屁股就是两巴掌。旁边围着的一群人笑他,他大哭着冲着那群人喊起来,谁也不要再找我的妈妈做鞋做衣服!我妈妈就是给你们做鞋做衣服累的!众人的脸色也讪讪起来,有的人回家了,当然还有许多人往北面追去了。我的三舅别看当着生产队的保管,也是一个脾气很倔的人,他赶集回来听说了我妈妈的事,或许也是听姥姥们叨咕是累的,他竟然先跳上房顶,对着整个凌水湾大骂,谁再给我姐送活计,我操他八辈祖宗!然后跳下房子往北面赶去。我的小弟在性格上真的也随三舅了,挨了爷爷的巴掌后,他听到我三舅的喊骂,竟然还找出一根红缨枪,往门口一站说,往后谁再给我妈妈做活,我就攮死他!唉,那时他虚着才六岁。我想凌水湾的人该原谅他的。我是妈妈要输血时才被我的老舅和大表哥带到医院去的。我们到医院的时候,我看见全村的青壮年在医院排了那么长一大溜等着化验血型给我的母亲输血;结果只有我的三舅和我的二姨夫给我妈输了血,三舅输了400CC,二姨夫输了200CC。我的三舅到医院后,看到全村的青壮年都在,他就后悔自己上房顶骂人的莽撞了,所以后来谁要给我妈输血他都不让,他非要医生先将他的血抽干,再抽别人的。医生当然不能抽干三舅的血,指着另一个病房门口抱着门框哭的一个男人对我的爸爸说,你的人缘真好!看到那边的那个男人了吗?他的妻子需要输血,他的血型不对,让他回村去找血源,结果去了三天,一个也没找回来,没办法带来自己的孩子,那个女孩才十四岁,给母亲输血200CC,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爸爸说,他也是在那一刻才知道,以前我妈妈的付出是多么值得。患难见人心,而人心也真的都是肉长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次将我妈妈用担架轮番抬到距家一百多里地的县城,居然有一百多人的队伍,几乎全村的青壮年都去了。在医院我的妈妈吃药打针住院三天,只花了三十四块钱,而供陪送人吃喝住宿花了近千元。本来那些人都是要自报花费的,遗憾的是很多人只想到出力抬人,身上根本没带钱,或许他们根本就没钱。我的姥爷舅舅们都是村里的面上人,从心里是感激来帮忙的人的,怎么能让他们出力还吃不上饭呢?用姥爷的话说,这老远送来就已经是这辈子报答不了的恩情了。所以我姥爷掏了一切费用。回来后,爷爷要掏给姥爷,姥爷没让,说,回家将养归你们老丰家,我们饶家就不管了。其实回来将养也没用我爷爷。妈妈回家养病,仅羊肉就收了一大皮缸,因为村邻听说羊肉能补血。那时我的小弟还拿着红缨枪站岗呢,看到一个个村邻拿着纸包往我家走,小弟就像对待电影上的奸细一样,大喊一声,站住,我妈病了,别给我妈送活计了,她做不了了。来人不理他,夹着小包继续进院门,小弟就从后边追,小老虎一样拽下人家的纸包,傻眼了。因为那纸包散落在地上,是一大块羊肉。一大皮缸的羊肉啊,就是这样送来的。那时很多人家是连饭都吃不上的,我的好朋友冯湘云香芝姐两人往学校带的饭就是一半糠一半沙子,我看到她们将糠和沙子吃进去,自己手中的玉米面金黄饼子就吃不下,总是掰一半给湘云,另一半给香芝。可是她的妈妈送过来的羊肉是村里人中送得最多的。就因为医生说补血最好的是羊肉和芹菜。我的爸爸终于学会了一项能独立致富的技能,种芹菜。收获的芹菜,本是为了方便妈妈补血的,但是我们全家甚至是全村都吃上了好芹菜,当然多余出来的芹菜爸爸依然偷偷拿出去卖,很好卖的,就是后来有了集,我们家的芹菜也是集上的一绝,只要一上市就被抢空。在妈妈不能漩粉的日子,爸爸种的芹菜帮助我们再次过上好日子。这景象一直持续到爸爸离世。七时过多年,妈妈老了,我们四个孩子都在外地学习工作当兵唱戏成家,而且都过上了富足的日子。这期间妈妈一直没有离开凌水湾,在大哥刚上大学时,她就失去丈夫。父亲病重直到离世的前一周我们几个孩子才知道他得的是肝癌,看病治病的过程,妈妈没告诉我们,都是我的几个舅和城里的亲姑姑帮助完成的。父亲死后,她一个人承担了祖父的赡养和送终,同时继续供大哥上大学。我读师范,给小弟拿钱转义务兵,嫁我的大姐,多少事啊!婚丧嫁娶,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操办,而且将每一件事都办得体面,办得圆满,办得轰轰烈烈!在妈妈的羽翼下,我没有挨过累吃过苦。等自己工作结婚过日子,才知道这日子没有妈妈就天不是天、地也不是地了。好在可以随时回娘家。说不上那时咋的,我毕业后走了五所学校,工作都不顺心。就第一处工作的小学还可以,也是没待多长时间,就被凌水湾中学抽调过去了,当然这里面有大哥的功劳。但是在那所中学也是消停一年左右,就和那个姓付的教导主任成了死对头――那个主任刚开始对我很好,而一个已婚男人对一个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女孩的好是不怀好意的,他是想用他的好换我最珍贵的东西,我当然不能给他,所以他就看我不顺眼,我也不怕他,丁丁当当,动不动打到校长那里去。结果是我不愤他,他也将我咋着不了。后来随夫婿调到外地,被安排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小学。到那里,那个手上长满白癜风的老头也是想占我的便宜,于是和他又成了死对头。他大会小会收拾我,我也不惯着他,火勾水桶在办公室抡起来,让大家见识了凌水湾女子豪壮的风采。后来凭大哥的关系将我调进那个地方的一个中学,谁知道正赶上乡政府与乡中学争夺教师人事权的时候,我无辜地成了他们拉锯战的牺牲品。大闹乡政府,我的“臭名”再次远扬。后来虽然是我胜利了,但通过这一番折腾,我对农村教育彻底失望,勉强应付工作,却觉得怎么干都没劲。再后来我丈夫的学校缺语文教师,我又在两个领导的抢夺战中坐得渔翁之利,这利在外人看来可喜可贺,可我自觉捡了便宜也没意思。关键是农村教师的地位越来越低下,竟然到了拖欠工资的地步,再加上每年都有很多教师从农村调到城里去,校长在开教职工大会时对教师的要求又那样严厉,并时刻以下岗作为威胁,动不动就叫嚣,在这就得服天照管,有能耐你也调到城里去啊!若说我们开始往城里冲刺,不仅是城里学校优厚待遇的诱惑,更多的是下边没有一点人味的教育管理方式逼出来的。进城后,在新的学校,依然这样,校长负责制,将教师都管成了地老鼠。就因为我没给校长送两千元上岗费,他就不让我上课。不让上就不上吧。其实在心里我真的不想上了。我早就厌倦了领导的打压、教师之间的竞争,再说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好管了。尽管是自己不愿意干的,我的心里也不高兴。每次妈妈看我抑郁寡欢地回家,都劝我说,看开点,每个人都有低落点,熬过这骨节就会好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愁眉苦脸,因为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混日子。教师十年一转眼就要过去了,人的一生还有几个十年啊!妈妈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一边干活,一边抬头逗我笑。她说,人的嘴角总笑着,就会越长越好看;要是总耷拉着,这人就难看,会变丑的。我爬起来对着镜子努力发笑,却发觉越笑越难看。唉,心里有事的人怎么能笑得灿烂呢!教书育人的事业彻底失败的那一年,我正好三十岁,人生进入绝望的谷底。回娘家一头扎在炕上。妈妈打电话找来哥哥姐姐小弟,家庭会议正式举行,讨论我工作的事。小弟说,操,怕他什么鸟校长,带一伙人揍他一顿,然后再说!姐说,小妹性格中也是宁可玉碎不要瓦全的,灵活一点不就哄那个校长为你鞍前马后效劳了?大哥说,我想办法调离教育界吧。大姐笑着说,我在文化局上班,我还不知道别的部门啥样吗?就小妹这性格,她能和哪个领导合得来?我看还不如在学校找个消停一点的地方,自己落得个清闲自由呢。哥哥沉思半天笑道,我也害怕她到别处,人家领导让她陪酒,她将酒倒进人家领导的脖领子里。小弟说,谁让我姐陪酒,我出面揍他!姐打了小弟一巴掌,说你就这点能耐。大哥征求我的意见说,要不你就去学校图书馆吧!反正你打生下来就爱看书。姐说,让大哥帮你找人,就进你们学校图书馆,那里保证是世外桃源,适合你这种性格的。小弟说,我看也行,天生的书虫就得找书窝才能生存。我不知道我能干啥?见到哥哥姐姐弟弟还有妈妈都围着我,我的小性上来就想哭。我就是在这四个人八双眼睛的注视下,率性地哭了一场,然后笑着答应他们去学校的图书馆。于是大哥就动用关系将我安排到学校图书馆了。大哥说,那个校长一见他就道歉,他说他早听说凌水湾丰家人不好惹了,也害怕惹出大事来。你这一主动去图书馆,也成全了他,要不他也不知道这事整到这份上,他该如何收场了。图书馆的生活也真是世外桃源的生活。生活在这里的我,整日里看书读书以书为伴,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可我这个人总像大病初愈的人,心里没有理想更没有寄托,身体也老是懒洋洋的没劲,打不起精神来。我总觉得老天生我,必然会交给我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在哪里?我该干点什么呢?教书育人的事业垮了,我妈一说起这事就爽朗地笑,她会说,好啊,垮得好!这多年教书就不遂心,半死不活的。我觉得有些事该垮的就让它彻底垮掉,新的会在废墟中成长起来的。可是新的是什么呢?我问妈,妈也茫然,她说,人来世上都是有使命的,我不信我这么爱看书的闺女会一事无成?妈妈这样说的时候,就会坐在我的身边,一边理顺我的长发,一边给我讲很多人的故事。她说,世上有很多人都是干不了这个,却干成了那个的!你别怕。我的妈妈哦,别看平时不大说话,天生就有说古论今的本事,她说出的人物有的是古书上的,有的是她道听途说来的,有的就是在村子里的。真实的事例、真实的人物,从她的嘴中蹦出来,那样震撼我,使我对人生尤其是事业,又燃起新的希望。我蛇一样从她的炕头爬起来,妈妈望着我的目光更使我坚信自己还是有力量的,使我觉得自己的身上藏着一种潜力等待自己去挖掘。妈妈却说,干啥事都不要着急,一点点从头开始,一步步走稳走扎实。你现在才三十岁,到四十岁再重新站起来也不晚。这就是我的妈妈啊!她似乎知道我早就该接受那些失败,似乎知道我会重新从事一种事业。虽然说冥冥中一切早有注定,但妈妈似乎就有先知先觉的能耐,似乎就有看透未来把握未来的勇气。她是我生命中的神灵。因为有她,我已经重新站起来了,从一个被驱逐讲台的教师,成长为一个拥有了许多作品的作家;因为有她,我的生活蒸蒸日上。虽然找的婆家一无所有,但后来我的丈夫当了官,我们就有房子有了车,当然也有了稳定欢欣的城市生活,有了精彩的日子。出外开会遇到一个懂《易经》的朋友,看我第一眼就对我说,你家里有一个母亲吧?那老太太有福啊,你信你现在的福气都是从她的身上来的吗?我大声回答朋友说,我信!同时,我也觉得不止我一个人得到了妈妈福德的庇护,就是我的哥哥家姐姐家弟弟家倘若没有妈妈,也不可能这样美满幸福。妈妈是我们这一大家人的福祉啊!八我的哥哥是文革后的第一批九年制毕业生,也是凌水湾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他在大学读书时,一直是学生会主席,毕业后分配到城里工作,开始在宣传部,后来转组织部,然后下乡锻炼当乡长,回城就是局级领导干部了。妈妈进城,大哥邀请我们姐弟几家一起过去陪妈妈到饭店吃饭。妈妈第一次进大饭店,倒是没显出什么惊慌,但是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她这个看看,问叫什么名字,那个尝尝,问值多少钱。听说每人一小碗粥就118元,喝的一瓶赖茅酒就一千多,她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皱了几下眉头,摇着头说,真是浪费!回头看左右的孩子们都欢天喜地,她很快就转换了脸色,笑着让这个吃,让那个喝,也没显出什么不好。只是回到家,将大哥叫到书房,那脸色就变了,火也冒出来了,说你这多年当官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刚才那一桌子菜多少钱,没有几千解决不了吧?大哥笑着解释,说这不是妈妈你来了吗?平时谁没事也不会进饭店。妈说,告诉你呀,仅此一次,看见大伙欢天喜地我没推翻你的饭桌,要是再这样铺张浪费我可不让。你可知道,你这一桌菜够农村人供一年大学生了,或许也能改变一个贫困母亲的命运。大哥笑说,妈的觉悟真高!妈没笑,说你也是农家出生的孩子,怎么一进城一当官,就当了败家子?告诉你,你可别贪大了,因为这些钱财圈进去,那咱家可是丢人现眼呢。大哥忙着表示不能,不能。但是那晚,据大哥说,妈妈将他收拾得够呛,直到逼着他跪下冲着祖宗牌位立了誓愿才罢休。大哥说,妈妈指着灯火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样子简直像个女神,他真是怕了。从那以后,大哥事事都严于自律,再也不敢做铺张浪费的事情了。就是我们几家有事去饭店聚会,每次点菜点酒都悠着了,显得很节俭。因为我们总觉得妈妈的眼睛从凌水湾穿过来看着我们呢,更觉得头顶三尺处真的有神灵的宝剑在那里熠熠闪光。喝酒时,大哥说,他真的怕妈妈,她那个人啊,人老心未老,在老家一人坐镇,照样统帅着我们四家的城里生活。大嫂对我们说,你大哥当乡长时,妈妈曾一个人去那个乡暗暗查访,每个村子都呆上两天,打听打听新来的乡长怎么样。唉,好在你大哥在那里付出多,口碑好,要不可真完了。他要是做了对不起老百姓的事,老太太就得先将他杀了。姐夫也笑说,你说哪有这样爱管闲事的老太太?真是闲的。我不喜欢嫂子和姐夫的说法,这件事我也知道,因为妈妈跟我们说过,她说大伙都夸丰乡长好,这就是咱们祖上有德。我觉得我的妈妈不是闲的,是有责任。生儿不好,她首先会想到她的责任。我的大哥在乡长的任上没有让她失望,这是她的骄傲。唉,祖上有德的丰家也阻挡不了大哥做错事。大嫂来找妈妈亲哭闹要和大哥离婚时,母亲却没训有错的大哥,而是将哭闹的大嫂先给镇住了。妈妈说,你有啥哭闹的?男人就那样,自古就那样。当年你的公公还只是个会赶车放马的农民呢,后边跟着的大姑娘小媳妇一大堆,何况我儿子都当了这么大的官了。后边还没几个追的,我都为他臊得慌!你说妈妈这是啥思想啊?我听大嫂这样对我描述时,我就想笑。我的妈呀,她真另类。这世道就是这样,母狗不撅腚,公狗不上骚。这世界的女人也都这样,男人不要还非得往怀里坐呢!真要是像以前允许男人三妻四妾,你还不活了?更别说当皇帝还三宫六院呢。大嫂将妈妈的话原封不动对我搬出来的时候,我真是服了妈妈。可是大嫂这样对我说的意思明显带着贬义,那意思是你们的亲妈怎么能这样想!大嫂说她曾小声问妈妈,我公公当年也那样?他有没有和别的女人上炕呢?妈妈是笑着回答的,她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有,咋着?没有,咋着?知道不如不知道。但金家那丫头在家生个孩子大伙都说是他的,后来给别人了。我偷偷去找过,要是发现一点像咱家人我就想我抱回来。但是一点不像,太丑了。想你公公燕青一般的俊人怎么能种出那般丑货!大嫂学妈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逗得我老是想笑。弄得大嫂很不高兴地对我说,你们家人不知怎么回事?不管当婆婆还是当小姑的,怎么都将我这个媳妇的委屈不当一回事?我说大嫂,是你自己心小,怪谁不当回事?凡事换个角度想,就海阔天空了。大嫂说,你呀,你哥的妹子,真是和你妈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我笑说,我本就是我妈生的。大嫂掰着手说,对,我对妈说,我怀疑你儿子在外也给你生了,但不是男孩是女孩。你猜妈咋说?我摇头。不是不知道妈咋说,而是不想说出来。大嫂向来心直,见我不说她就说,她说,妈说生就生吧,你乱吵吵啥?吵吵得外头都知道,撸他的官,收他的财,将他人整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你看笑话啊?再说了,他少你什么了?工资卡不是在你手里吗?大房子你不是也住着吗?高级饭局他敢带那个去吗?还不是带你去风光?看看你身上穿的、脖子上戴的、卡里存的、柜里藏的,哪个不是靠他的聪明才智挣回来的?你喊你闹你去告他,他倒了,看你还有啥?大嫂小声说,那他和那女的&&妈妈按着她的手截住她的话说,是不是我儿子不和你上床了?大嫂嘟囔说,那倒没有。妈妈说,没断就行呗,你还想咋着?休息日不是也都回来陪你吗?见别人也不过是见缝插针有数的那么几次。你还挣啥挣?就是他不上你,你不会上他吗?只要婚姻这根线不断,他就不敢不回这个家。回家你就有机会,你怕啥?那个红楼里的贾宝玉不是说男人都是泥做的吗?来来来!咱们娘俩去和面,我也教教你怎么和泥。泥和面一样,都是用来揉的。你越揉,它就会越合卤。人也是越揉感情越深。天天就知道撸丧着脸给他看,怎么就不知动动心眼来揉泥呢?妈妈让大嫂将面舀到盆里,拌水搅拌后用手揉。揉好后,妈妈说,你将这面做成一个大碗!大嫂听话地将面捏成一个大碗的,妈妈接过来,使劲往面案上一摔,啪地一声,碗破了,后底一个大窟窿!妈妈指着窟窿说,大窟窿都是内里的那股气力量太大作出来的,等你作闹出男人心底的大窟窿,看你怎么收拾?男人的心凉了,就不是面,也不是泥了,那就会变成瓦片,碎在地上都会清脆作响的。大嫂明白了,回去后没有再和大哥作闹。也不知妈怎么和大哥说的,大哥也退了一步,没过多久就送走了那个我没见过面的二嫂与小侄女。我相信她们现在在国外一定过得挺好。大哥不许我问,妈也让我少管闲事,妈说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点风险,可她不知道,我想知道是因为写作需要素材。好在大嫂将妈对她的教训都对我说出来了。末了大嫂说,嫁在这样的人家也好,少生不少窝囊气。说这话时大嫂和大哥已经和好了。九我的大哥没有离婚,一直感激妈妈!而大姐是从小就受妈妈的庇护的。她从小就特别美,再加上妈妈巧手的装扮,她的美更是使人惊心动魄。还记得她穿着一条湖蓝色的百褶裙在我们小学操场的大柏树下翩翩起舞的景象。那是学校的文艺演出,她连出三个节目,一个是唱歌,一个是独舞,一个边唱边舞,虽然都是老师安排的,但真是让她独领风骚。特别是那个独舞,腰肢水蛇一样地扭动,两腿风车一般地旋转,那百褶裙荷叶一样舒展,再加上她柳枝般的胳膊,百合花样的笑靥,真是让几百号的学生老师和校外进来的众多家长饱尝眼福,进而大声喝彩。众人都说,真是随了她的那些姑姑。更有人说是我的三姑转世。我的那些亲姑姑们哦!虽然两死一走,但当年唱戏在凌水湾以及方圆百里大有名气。我的姐姐哦,真让我骄傲,但同时也羞惭,因为旁边的人都在问我,你怎么没上台?你不会唱歌跳舞吗?我不说话,瞅人群中有个空子就跑。我才不上台呢,我就爱看书。这是我心里的声音,朗朗的,可惜外人听不见。露多大脸,现多大眼,这似乎是村里某某婶婶在说姐姐的话。姐姐趴在家中哭,不敢去上学。因为学校通报批评了姐姐和同村同班的四年级汪洋小同学搞对象。说是有人看见他们在学校的树林中相互追逐和互相搂抱。于是学校就要开除我的姐姐和汪洋以正校风。汪洋的爸爸是乡里的银行主任,学校开除不了,于是就单拿我的姐姐开刀,将我的姐姐撵家来了。据爸爸和爷爷的意见是不让我的姐姐再念了,说是反正不好好读,还念啥?我妈不让,她偏让我姐姐念。什么露多大脸,现多大眼,她不管。她只是说,她还是一个孩子,是孩子就该有念书的权利。于是她就将我的姐姐送回学校去了。第一天送到校长办公室,校长就答应让姐姐回去上课了。我知道我的妈妈保证又给那个外边调来的校长送了礼。后来有好几天,姐姐上学,我的妈妈都送她,一直送到学校门口。一路上当然还有村邻婶婶们的指指点点。姐姐低着头,像老鼠过街。妈妈拽着姐姐,还得不时地用手扳扳姐姐佝偻的背肩,再抬抬姐姐的脸颊。妈说,昂起头来,(牛bb文章网:www.niubb.net没啥可怕的。也曾碰到一群男孩子起哄,说我的姐姐是狐狸精。跟在妈妈和姐姐身后的我想张嘴替姐姐回骂,妈妈回头皱眉打手势制止我。我便学妈妈和姐姐的样子,坚定也坚强地往前走。在心里,我觉得我前面的妈妈和姐姐都特别高大,觉得旁边蹲着的路人和那群孩子都像小丑。我心里也真是瞧不起那些男孩子,想他们人云亦云没有主心骨,特别是想起他们看姐姐演节目时都流出哈喇子的傻子样,和今天落井下石的小人样一比较,我开始感叹这世上的人怎么思想和行动不能统一呢?对美的欣赏和鄙视为啥同现一个人身上呢?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还是根本就是心智不全缺心眼?我弄不明白,问妈妈,妈妈总是笑着说,一个人的身上也是大人与小人同在,高尚与卑鄙共存。等你们长大就会知道的。就是在大姐小学毕业刚要上初中的那一年夏天,我们村甄家的一个傻小子将自己吊死在孤山上。甄家人拿着傻小子留下的遗书来找妈妈。那遗书上说,自己家里和自己的条件太差,这辈子娶大姐无望,于是自杀殉情。当时我的妈妈啥话没说,给了死者的父亲八块大洋,那时每块大洋能去银行换五块钱,八块大洋换四十块钱,在那年代足够发送甄家那傻小子了。也就是那一年,我唯一的亲姑姑将我的姐姐带到城里评剧团唱戏去了。很多人都说我姐姐留在村中还会是个祸害。唉,她祸害谁了?大姐和大姐夫的婚姻是姑姑给安排好的。姐夫原来也在剧团,因为太能写了,被调到宣传部当记者,后来调到柳城最大的日报当编辑。我的姐夫真的很优秀,他爱姐姐也是最真心的一个。姐夫叫董蓝天。姑姑说,董蓝天对大丫的爱那是没人能比的。我的姐姐或许是从小学就习惯了恋爱,等到真正谈恋爱的时候,就变得很冷谈了。或许曾经沧海,或许早看够也爱够了男人。反正也不知为什么,不管姐夫怎么追她,她都热不起来。姐夫都想从宣传部调回去再和姐姐同台唱戏了。他说只要能激起姐姐的热情,他可以牺牲前程。我的姐姐一切听姑姑的安排嫁给了姐夫董蓝天。找个爱自己的男人真是幸福啊!自打姐姐与姐夫结婚,她就从来没做过饭,因为姐夫不让她做,说她是仙女不沾人间烟火。在这一点上我可羡慕死姐姐了。因为我是一进李家门就一天三顿熬上了。妈说,小时候,因为你爱看书,还真不用你干活!你姐人长得好,我怕她过于浮性,就指使她干活,想借此磨练她,让她知道不读书当农民可不容易,谁知她天生就有贵人命,进了那董家,别说做饭了,油瓶子倒都不扶一下。你这好好读书的,反而赶不上你大姐了,一进人家门就给人家当了奴才。我也感到自己的命不好,人家大姐嫁的人是拼死拼活爱她的人,让做饭洗衣,大姐不会嫁。我嫁的人是我爱的人,我不奉献做好份内的事,人家哪天不得蹬了我?我的丈夫李裕去大姐家见姐夫董蓝天手拎马勺扎围裙的样子就笑话他说,这就是当初好色的下场!大姐夫也是怨声一片,老是唉声叹气地说,唉,转眼就拎二十年马勺了!那样子可怜之极,我的姐姐不为所动。谁知道她转动她清澈如水的双眸想什么呢。这一天我知道她想什么了,姐夫也知道了。她想的是一个和她同台唱过戏后来去了北京的人。那个人只回来一趟,就将一团冰的她化成了一摊水。我想那不是水,是油。因为姐姐在三十八岁那一年,突然地像一团燃烧的火苗。这火苗将她从戏班调到文化局的某个科室。这火苗在这个科室本应该安静地熄灭,然后静静生活。但是这火苗却继续盛开,使她开成一朵奇葩,这奇葩总是被一帮男人簇拥着,从这个酒场到那个酒场,咖啡屋、茶吧,还有一些名人会馆等等风月盛行的场所都有她的足迹。很快,我的姐夫就发现她的手机中经常有不三不四的短信,爱你!这个词本该是他董蓝天对姐姐说的,可是手机中有些熟悉或者陌生的号码都在说。很快姐夫就抓住她和某个男人在床上。姐夫说那一刻他起了杀人之心。可当看到姐姐美丽的胴体在这样的场所更加美丽,他就下不去手了。姐夫说这身体本该属于他一个人看的,怎么就给了别人让别人随意践踏呢?姐夫将这一切跟妈妈说时,姐夫想到他的丈母娘一定会气疯。可是那天妈妈将姐姐找回家,却没一点气疯的样子。或许当年姐姐在凌水湾读书时的风流韵事早就磨平了她的心。妈妈叫姐姐回来,只是给她讲了自己的故事。不是给姐姐,而是给我们姐俩。因为我知道妈妈召见姐姐的事后,就赶紧从后边追回来了。我也害怕妈妈气坏,更怕母亲将我姐姐杀掉。那一夜只是我们母女三人躺在老家的炕上。月亮很圆,蛙声很脆,窗外黛色的天空点缀金花样的星星特别美。妈妈的声音从炕上她的嘴里发出来,没落在我们姐俩的耳朵里,而是顺着柳梢飞上了夜空。然后又从深邃的夜空飞下来,进入我们的耳朵,全落在我们的心中。妈妈说,想当年嫁个丈夫如孩子,多少男人想趁机而入。是自己一身为正,丝毫都没有给人家机会。就是贫困时候,也有人用粮米来诱,没想到自己从柜子里掏出大洋来付粮米钱,使人羞愧而退;你们父亲死后,我可是依然年轻,有多少人自动上门要承担养老抚幼的责任,我总是轻蔑地一笑,挥挥手让人家走人,然后将一切一身担了。我忍不住冒昧地打断妈妈问,见好的你就没动过心?妈妈笑道,来的没一个赶上你爸爸的,我咋动心?大姐很胆怯地说,妈,你心里&&或者身体里就没有一种欲望?那、有一种东西真的很难控制。大姐的声音很小,说得笨笨磕磕,显得很羞愧,妈却扑哧笑出声。说每个女人的身体里都有难以控制的黑色风暴,我这一辈子都在黑暗中与它狠狠搏斗,努力控制扼杀呗。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平和呗。我就是因为这一辈子对自己太狠,使自己太苦了,所以我很理解我的孩子,不想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活着。但是孩子啊,凡事要适可而止,毕竟我们还得在这个世上的群体里生活,毕竟你也有了婚姻,就该承担责任和义务啊!人是有理智的,你不能让你身体里的欲望恣意横流啊!你得相信这世上是有鬼神的,倘若有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敬畏,你就会用理智战胜情感&&大姐哭了,她用胳膊抱着妈妈的胳膊,小声说,妈,我努力,尽量努力。那一夜,妈妈劝大姐不要为一个无所谓的男人而影响了她和姐夫的情感。一切以家为重,以姐夫为第一位。妈说到大姐那次做的一个胆囊囊肿切除手术,说还不是她姐夫一个人守在你的病床边,喂你吃饭,给你接尿&&这个时候别人都到哪里去了?平时和你好的那些男人,哪个可曾不顾一切地来看望你一下?或许趁这个时候他们又跟别人好去了。男人哦!要想依靠得住的,还得是那个和你领了证、共同组建家庭的人。只有这个人,你脸上长了皱纹不嫌弃,你的腰身粗了不计较。这才是共同过日子的人,相处和谐,能与你白头偕老。别的,都是瞎扯淡!有激情的时候,相互玩玩;没有激情,就相互道声珍重吧!不过都是人生的过客,别伤害谁,该放下就放下。若因此影响了你的家庭,你可是大傻瓜,她姐夫的爱不容伤害,你该好好珍惜的&&妈妈的话语是天上下来的一场流星雨,砸在我们姐妹的心里,我们犹如经受了一次洗礼。第二天姐姐看到来接她的姐夫,美目流盼,泪滴点点。姐姐没说什么,这让我的姐夫受宠若惊,拉着她匆匆回他们的小家了。显然他们爱火重燃,只会比以往更加甜美!我害怕我的姐姐有一天还会把持不住,我妈却无所谓地说,放心吧,没事的,外边的男人一点点的不良就会成全我女儿的理智,她会想到自己对家庭对社会的责任和义务。十继续留在家中的我,有话无话地和妈妈说话,说出来的还是我的妈妈和爸爸。我说,爸爸真的很俊美,到老一身白,像没受过劳累的人。妈妈说,他根本就没受过劳累,都是我为他顶着天呢。我以为我会累死,谁知道他会死在我的前边。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养尊处优不操心不受累的人该是长寿,可偏偏是劳苦人活不够,这就叫破罐子熬得过柏木筲。妈妈的声音里湿湿的,像汪着一股水,而我早就没有了难过,我的脑海都是父亲一身白衣白裤骑白马的俊美形象,相信他活在妈妈的心里更美!唉,我不由得放声感叹,这世上农村的男儿哪个有我父亲活得俊美潇洒?妈妈噗地笑出声,说你的小弟可真随了他。我也不由得笑出声,想想我的小弟,虽然不着白衣白裤,但那气质风度,唉,谁见了谁说是大老板,或者电影明星。只是他的性格和作派上真是随了我的父亲。三十多岁的人了,依然孩子一样,不会做好丈夫,不愿挣钱理家,有钱就吃喝玩乐,无钱愁得乱转。好在摊上一个好哥哥,还有两个疼他爱他的姐姐,要不我怀疑他真得要饭吃去了。他没有我的父亲运气好,娶了一个好妻子,替他撑起一片天。他的第一个妻子看透了他,和他没过到三年就不干了。说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其实是养不了家也不寻思养家的草包。好在他的皮囊真是很好,从来就没缺过女人。但是现在的女人多现实啊!怎么和她爱,怎么和她玩都可以,但是让男人花她的钱,那可不行。这世界没人白养着他,都是和他花天酒地混日子。一谈到真正的婚嫁,没有哪个女人同意。因为哪个女人都想找个可以依靠的老公,而不是找一个只会玩耍的孩子。小弟真的没有爸爸有福。这世上的女人只有我的妈妈不怕自己的丈夫是孩子。我的小弟和姐姐一样,从小学习就不好,根本不能像我和大哥一样凭读书改变命运。因为总觉得妈妈有病时他表现不好愧对村邻,偷着在本村会计――我的二舅那里改了年龄十六岁就出外当兵走了,因为为人玲珑长得俊秀可爱当时就被一个团长相中,成了他的勤务兵。后来妈妈给他拿钱转了义务兵。遗憾的是,义务兵转业之后,安排在工厂,他一无所长,很快就下了岗。后来大哥曾供他去学汽车修理,遗憾的是只给大哥拿回一个与修车师傅同谋来的假证。修车师傅说,每一次带他修车,他嫌脏都到别处玩去了。后来大哥安排他给一个大企业看菜园,遗憾的是,他专吃顶花带刺的黄瓜妞。让他浇浇水,他找个凉快地方睡觉去。让他去给某局的一个领导开车,他比那个局长还牛,说想让我侍候,没门。老子还想找人侍候呢。这样大哥便总为他的工作操心。大姐负责他的吃喝拉撒,我总是偷着给他钱。有时想想,小弟的不自立,是不是我们三个给惯起来的?妈说,天生的浪荡子,和你爸一模一样。她这样一说,我们就觉得命该如此,所以,他一缺啥少啥我们就给,给得理所当然。小弟被他的网恋小女友用军刀刺伤的时候,妈妈在场。两个人是头天从外头回来家的,说是要领结婚证。妈妈说,两个人那天就是在屋里闹着玩呢,谁知道那个小姑娘就在小弟左胸扎了一个一厘米左右的伤口。那小姑娘吓坏了。妈妈觉得没事,用创可贴给儿子贴上。可没想到半夜到处是血,打120,去了医院,医生说扎在了心脏的动脉上,不管怎么抢救都没有抢救过来,小弟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出了这样的这事,我家就没有报案,谁知道公安局上门就将那个重庆来的小姑娘给抓走了。悲痛欲绝的妈妈怀疑是大哥整事,想让那个小姑娘给我的小弟偿命。妈妈就将大哥好个骂,说那把军刀是你给二小的,谁让他整日带在身上?是他自己惹的祸事,赖人家孩子干啥?开庭那天,我的妈妈站在法庭上对大伙说:“尊敬的法官律师,至今我都不能承认我儿子死亡这个现实,但是看到未婚的儿媳坐在被告席上,我更感到痛心。虽然我和她相处很短的时间,但我觉得她是一个好姑娘。我觉得就是给儿媳再重大的刑罚,都不能挽回我儿子的生命,反而会毁掉儿媳一生的幸福,所以我恳求法官,尽量以最轻的方式判决她。”那一刻,我的哥嫂姐姐姐夫还有我的丈夫包括我,都是泪水满面。不是惋惜我的小弟,而是为我们这个宽宏的妈妈而感动。在大哥的努力下,那个小弟妹无罪释放了。当她走出看守所的那天,就下跪认我的妈妈做了干妈。她本无爹妈兄弟姊妹,说愿意在我家侍候我妈到老。后来我妈让我大哥将小弟妹安排到他的局里上班了;三年后我们家帮她另找婆家,当闺女一般嫁出门。尾 声夜晚和妈妈一起躺在老家的热炕头上。妈妈说她最惦记的总是我们姐弟妹四个,他怕大哥贪,财色和享乐会毁了他一生。我很骄傲地告诉妈妈,大哥做得很好,自己富有,上下左右都打点得很好,上头夸他是个好官,下头也说他是个好官。文革那样的环境,妈妈都使全家生活得很好,大哥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也是稳坐钓鱼台,与国同庆与民同乐!妈妈说,你还好,你大姐从小就让我操心,竟然惹了男孩子为她自杀!我死后,你可得看着她,千万告诉她,玩火不得太过,这婚姻不管怎么样都得给我保住了!你们做女孩的,只要记住自己永远是太阳,别把男人当太阳我就放心了。我逗妈妈,我和我姐都将男人当光芒,你就放心了吧?见妈妈笑着不说话,我就又逗她,你就不担心我?妈说,有点担心你的犟,怕你宁折不弯,干了十年的事业说不要就不要了!以后啊,别太求全,要学会顺应世事!我心里暗笑,却没吱声,想想我又忍不住将脑袋扎进妈妈的怀中,羞赧地告诉妈妈说,你就不怕我像大姐那样玩男人啊?妈妈抚抚我的头发说,这点我还真没有想到,我的老闺女,从小就腼腆内秀,不知声不知语,做啥事都是心里有数,就是有点过分地敢丢敢舍&&我没再多说自己,我知道我在妈妈的眼睛里,一切都会做好的。妈妈说逝去的小弟,这辈子就坏在一个小孩子个性上,真是随了你们的爸爸。你爸爸后来还学会种芹菜呢,他是到死都不知怎么艰苦创业。我怕她突然伤心流泪,就说小弟妹已经怀孕了,而且照出是一男一女的双胞胎了。小弟妹说,要让男孩姓丰。妈说,实际上,你小弟活着,他是喜欢过女孩的。我说,那我们就要女孩姓丰。妈说,我也喜欢孙女,但是咱们说啥也不能抢人家的孩子啊!只是他们常回来玩玩就可以了。我说,这个妈可不用担心,小弟妹早就将这儿当成她的娘家了。责任编辑 赵剑云欢迎您转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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