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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带应该已经进入秋天的季节了，漫山遍野的植被正在由绿而黄地过渡着，地上的草基本已经全黄了，从这个角度看，那目测近20米高度的杨树的躯干直插天际，漫树的叶子黄绿相间，偶尔有微凉的秋风路过，枝干尤自屹立不动，如手掌般大小的绿叶子、黄叶子、黄绿叶子却已经开始逐风摇曳着。突然间，风变得大了些，吹得有些猛了，那成簇的叶子被拨动开了一个口子，然后那正当头的日光便被漏了一缕下来——　　日光直直地往杨树枝叶笼罩范围下一个仰躺在地上，正在观察着周遭环境的女子的眼睛射去。这名女子穿着一身异常贴合体型的连身白衣，看不出来是由什么材质制成的，看着极薄但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极其坚韧的感觉；她的脚上蹬着一双钛灰色的靴子，样子看着极普通，但却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洁净感；她的头上其实还套着一个同样看不出来材质的头盔，不过是在眼睛这个部位是打开的，突如其来的日光让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然后身体一扭朝右侧一个滚动，迅速翻坐了起来。　　女子再度打量着身边的环境一圈，山林里寂静无比，几乎能捕捉到树叶从枝干上脱落的声音，还有就是远处的动物在草地行走的窸窸窣窣声响，似乎都在有意小心翼翼地维护此间的安静。女子的手上同样也带着与身上衣服同色的素白手套，薄如蝉翼，此时她伸手到头盔的左下角，纤手的手指触碰了某一个位置一下，把头盔的空气过滤再造功能关闭了。因为她能够闻到从眼部的开口漏进头盔里的空气中，带着和她原来的星球空气有几分相似的清甜。而在她打开护目镜之前，已经有数据告诉她身处的环境空气适宜直接呼吸。　　随即，女子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双手的拇指同时往头盔约是耳下的部位一按，只听到极轻微的“卡嗒”声响起，头盔就从女子身上本来仿佛连成一体的连身服上脱离开来。女子双手把头盔往上一抬，她的整个头部就露了出来——　　女子长得很年轻，清雅端庄的面相，肤色白皙，五官没有多精雕细琢，却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瓜子脸，庭额光洁，眉型不粗却自有一种英气，双眼皮，一双杏眼不大不小刚刚好，浓密的睫毛长而翘，鼻子又直又挺，微抿的唇，唇色健康自然，总之，这张脸给人的总体感觉就是恰到好处。　　从面容上看来这女子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但那一双眼睛却有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淡然。该怎么形容呢，那似乎是一种历尽千帆、阅尽世事之后的通透，那平静的底下仿佛藏着一汪深潭，乍一对眼只觉得此人异常冷静，如果对视的时间长了的话就开始觉得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女子的一头短发因为刚刚从头盔中解放出来而显得几分凌乱，她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有伸手稍作整理，但这样看着又有点潇洒。　　女子站了起来，仰头深呼吸了一口，可能因为是入秋了，山林中的空气带了些清冽，她似乎颇觉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左手不知道怎么一动，那一直抓在手上的头盔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就有如她凭空出现在山林中那棵杨树的荫下一般。　　“这里是……地球？”一个小时后，已经走出山林的苏妍来到了一处高高的草坡上，她看了看处在偏西方向的散发着耀眼白光的恒星，又看了看东面与地面约为50度角的一颗灰白色星球，那上面的阴影和环形山的轮廓苏妍感觉似曾相识，尽管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细看过月亮的星图了，但是那种记忆已经深刻得有如与生俱来。还有那在恒星的光芒下若隐若现的那颗星，如果这里是太阳系的话，那么那颗毫无疑问就是金星了。　　当然，就这样下定论还为时过早，祼眼目测就能凭三颗星星就确定一个星系的这种本领苏妍自问还没有修炼到家。况且人的眼界越宽就越是能意识到凡事无绝对这个真理，宇宙浩瀚无边，跟太阳系拥有相似行星系统的又何止百千？至少，在她的来处，在天烜系，他们所生活的太壹星运行到轨道的某一角度时，白日里看着就与眼前的景象有几分相似：天烜系的离星也会运行到那颗疑似金星的位置，太壹星的三颗卫星在白天也只有一颗是肉眼可见的，只是角度有些区别。　　如果想要确认，还得需要等到入夜，那时可以同时观测到其他行星所分布的位置，那些坐标组是独一无二的，到时就能确定她的第一感觉对不对了。　　想到了来处，苏妍不由就想到了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又是麦家的人。　　由麦家后人所主导的太极共荣国人与弗娄瑟斯星人所组成的独霸联盟经历与银河联盟最后决战时几乎被一网打尽，后来又被当年吃亏最大的米国一路锲而不舍地追杀，之后就一直销声匿迹，苏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了。经此一役，已经深刻认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道理的联盟成员，也都收起了勾心斗角，整个银河系进入了一个平静的发展期。　　静则思变的苏妍和程泊志就带着各自的助理白娘子和程天问外出，打算到宇宙的更深处游历。她和程泊志平时心思多缜密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还是太高估了米国斩草除根的力度，都没有想到独霸联盟居然还有成员躲过了米国的赶尽杀绝。现在想想，麦晓敏应该是和一小股人在大决战前就逃离了战场，隐匿了起来一直伺机而动。　　苏妍不知道他们尝试了多少次类似的放饵行为，但刚好就是她和程泊志外出的这一次，收到由银河联盟成员的太空舰所发出的求救信号，距离又不算太远，苏妍他们根据银河联盟行为准则的互助精神，就前往信号的发出点进行救援。没想到麦晓敏狠辣至此，先是以联盟星舰为饵，在深空二号靠近的时候突然进行自杀式撞击，后又为了确保计划能够得逞，她居然还以自己的战舰为引，引爆了一颗小恒星，想要与苏妍同归于尽……
　　关键时候，幸好程泊志只是闲来无事“瞎研究”的那部尚未最后完成的时空机器发挥了作用。其实这部机器的功能和工作原理是撕裂空间，让人体穿越到预设的时空去，但因为还在测试期，还没有达到最稳定的性能，所以才出现了眼下这情况——本来在机器中输入的空间坐标是太壹星附近空域的，但其实他们完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被送到预设的目的地。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眼前是安全了。虽然程泊志不在旁边，但他们两个当时是同时被送过来的，既然她被安全送到了，那他应该也一样，只是那机器的功能毕竟还未完善，他们的座舱不同，说不定就被送到了两个地方。　　苏妍尝试过呼叫程泊志，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她手腕上的这种腕带式多功能随身通讯器还是程泊志的手笔，外表看起来和一个普通手表的大小差不多，但功能强大，它相当于发射装备和接收装备的结合体，既可以单线发出广播，也可以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同个星球的空域）相互联通形成局域网进行点对点联系，超出星球的距离可以通过接入星际网络而连接加入网络的所有已知通讯器。苏妍猜想程泊志的通讯器可能损坏了，不然的话，只要身在这个星球她都可以联络到他的。　　只是可惜了那艘才首航的深空二号了。苏妍遗憾地想。　　想到此处，苏妍突然想起了时空机器临启动前他们所收走的物资，幸好那时程泊志怂恿她一起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时，她没有拒绝，而是同意了他将空间装置植入到她的体内，否则的话，连这些物资都要和深空二号一起湮灭于恒星爆炸的吞噬中了。　　程泊志所制造出来的这种空间装置，是一种类似于可控式人造黑洞的装置，里面除了一个特别开辟出来的可以调整面积的冷库，剩下的空间就是恒温室，可以配合程泊志添加了空间控制功能的腕带式通讯器使用，进行温度调节或者物资取存。就像眼下，苏妍想要察看一下被收进她空间内的都是些什么（当时太匆忙了，她只跟着程泊志的后面，他收完一部分物资后，剩下的都让她收走，根本没法一一细辨），就只需要触摸了一下左手腕上的腕带，然后在她的面前就浮空出现了一个全息操控界面，她直接用手去点击界面中的“空间控制”那一栏，当前的窗口就换成了“库存查看”、“温度调节”、“统计筛选”等七八个选项，苏妍点击了“库存查看”，然后又出现了“总览”、“分类”两个选项……　　苏妍选择的是分类，因为首先想找代步工具，所以她随即从众多的类别中选了“交通工具及飞行器”。之后，界面就成了三列多行的表格状，第一列是图像，第二列是名称，第三列是数量——　　排在第一行的是一个太空舰的图像，那是一艘中型的运输战斗两用多功能星际太空舰。　　排在第二行的是小型的太空飞行器，数量是两艘，苏妍记得空间里原本应该有一艘的，那另外一艘就是从深空二号收进去的。　　第三行是近空小型飞行器，这种飞行器只能在类似太壹星或地球那样拥有人类可以不借助任何设备就可生存的条件的星球内使用，因为这种飞行器没有配置重力装置以及空气制造及循环系统，在能源及动力引擎上的配置也低了些。这是她在太壹星上的代步工具。　　第四行以及之后的好几行，都是各型的无人机……　　不管这里是不是地球，总之，代步工具是有了。　　其他的，苏妍也懒得这样一一查看了，而是顺势在草坡上坐下，倚躺着斜坡，一边看着渐渐添了暮色的天空，一边通过声控功能，让通讯器一一读播出来。　　其实，如果不通过外接的腕带，在有必要的情况下，苏妍还可以在她自己的大脑内直接对这个空间进行操控，因为空间装置里有一块可以直接连接到植入者大脑的AI芯心，与植入者的大脑能形成类似心灵感应那样的操控效果。只是苏妍一般只在物品的存入和取用时通过脑部操控方式，因为进行这种主观操作功能不像通过通讯器的界面那样可以分得这么具象化和直观。　　这有点像不同人喜欢不同的记忆或阅读方式，有些人可以通过脑部活动直接记忆，有些人则觉得一边写一边记更舒服和有效。苏妍就是后一种人，如果使用大脑操控，空间装置的AI芯片也能在她的脑海里直接报数，但她还是觉得看着通讯器显示出来或用声音报读出来让她觉得更加清晰……　　因为空间容量极大（差不多可以装下一个太壹星的大小），所以苏妍平时其实也没经常去盘点里面都装了什么，基本上都是顺手就往里面装和取。但这一次因为要长时间离开母星作星际旅行，需要作周全准备，所以在出发前她还是对空间内的物资进行过一次调整的，因为过去的时间不长，所以她还记得挺清楚。现在通讯器所报播出来的物资里，有一部分是她在太壹星时就带上的，另外的就是从深空二号里收进来的那些东西了。　　当时他们把深空二号里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尽量平均地收进了她和程泊志的空间里，就是以防万一两人分别被送往不同地方时，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部分的物资可以傍身。现在看来，程泊志还是留了更多的物资给她了，难怪那时他要走在前头，让她收集他剩下来的。这家伙……　　也不知道是不是暮色容易撩人，还是一个人时忽然有些不习惯，苏妍的心绪忽然就产生了点波动，想到程泊志时，一贯的无奈之中竟新添了一些柔软的情绪。　　空间里面的物资很多，轻盈悦耳的女声不紧不慢地读着，苏妍在了解过她最关心的代步工具问题后，已经开始有些漫不经心，他们出行前本来就准备充足，再加上程泊志的有意照顾，她空间里的物资肯定是足够支撑到她找到他乃至找到回太壹星的途径的，况且，眼前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看起来她还能在这个星球上获得物资上的补充——　　但是，夜色降临中已经开始在寻找和对应着天空中星辰位置的苏妍蓦地坐了起来：“等等！”
　　苏妍自然前视的眼睛没有具体的落点，她微偏着头，长久没说话后，甫出口的声音有点低，但难掩音质中的清越灵动：“上一个是什么？重复一遍。”　　“程天问，一个。”女声轻盈悦耳依旧。　　苏妍眨了眨眼后就跳了起来，一蹦老高，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后来生活的太壹星的重力约为以前地球的1.2倍，眼前所处的这个星球显然重力没那么大，再加上她的靴子有增加弹跳能力的作用，原本她是想从坐姿调整为站姿的，没想到一下子就离地两米了……稳稳落到地面的苏妍有些啼笑皆非：“对啊！我怎么把它给忘记了！放它出来！”　　苏妍下达完指令之后的下一秒，她面前一米开外的草地，就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180厘米的身高，体型匀称结实，浓眉大眼，柔顺的短发覆盖住了三分之一的额头，五官柔和中带着微微笑意……　　这就是“程天问”，它其实是跟随程泊志多年的一个学习型的AI助理，一开始它的外形跟一般的AI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机械外型的，但几年前在它自己的要求下，经过二次改造，现在的它在外表看起来已经和人类无异了。　　除了特别开辟出来的冷库可以调整温度之外，进入空间内的物体不管是活动能力还是体内的循环都是完全停止的，可以说，物体进入空间时是什么状态的，不管在空间停留多久，都会一直保持着那个状态。所以程天问的记忆还停留在进入时空机器前苏妍把它收进空间的那一刻。但眼下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它也不见丝毫茫然无措，看到苏妍后，它本来就含带微笑的脸就变成笑逐颜开了：“老板，我们回来了吗？”　　“没有。”苏妍知道程天问指的是哪里，她重新在草地上坐下，一边让通讯器停止了库存的报播，一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天问过来，“星星出来了，你来帮我比对一下，我怀疑我们回到地球上了。”　　说着苏妍已经双手交叠枕于脑后仰躺在草坡上，目光重新回到了黑梭梭的天幕。白天时苏妍从山林一路走来，他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草坡虽然走势平缓，但却应该是这里的最高点了，从她面向的这一边除了远端一些起伏的山脉之外，往下就是一片辽阔的大草原，当然也可以一目了然地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没有什么人烟，没有任何灯光污染的情况下，即便有“月光”的辉映，但漫天的星光依然没有被夺去半分熣燦。　　白天时的天空看起来高旷而清澈，到了夜晚，那天幕仿佛被繁星压得不堪重负，低低地垂了下来，看着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身处的地方再高一些，就能伸手直接探入那条由繁不胜数的点点光芒形成的银河里去拨动那些如水般的星光似的。　　在北面的天空上有几颗星星特别明亮，苏妍很快就顺着那几颗亮星的脉络连成了一个勺子，确定了这就是北斗七星的所在。有了参照物，很快地，苏妍又找到了织女星，跟着就去找牛郎星——　　她一贯淡漠的眼睛映着星光，看着竟有几分热烈。如果此时在苏妍身边的是程天问的主人程泊志，那他肯定会为她这难得一见的外放的风情而出神，可惜现在走到苏妍旁边学着她的样子仰躺着看向星空的是程天问这个没有人类大多数主观情感的AI。　　程天问的数据库浩瀚如星海，当然，也拥有从地球角度所能观测到的星空以及太阳系的星图。很快，它已经把苏妍来得及来不及对应上的星名如数家珍地报了出来：“老板你推测得没错，坐标组完全能对应上。您看，这是金星，这是火星，这是水星，这是木星，土星，这是天王星，这是角宿一，这是……”　　随着程天问的所指，有的苏妍能对得上，有的她压根本就看不到，不过，程天问的目力不是人类可比的，苏妍相信它的判断。　　所以，这里真的是地球。　　确定了这个问题的苏妍虽然没有感觉到有倦意，不过还是决定趁着天未亮睡一会恢复精神。睡觉的地方也不用特意去找，反正在这里怎么着都是露营，苏妍只往上走了七八米，到草坡顶上有一片比较平整的地方，从空间里拿了条睡袋出来就钻进去睡了。　　程天问尽忠职守地坐在睡袋的旁边值着夜，反正他不用睡觉，也不需要进食，唯一让它保持活力的，是能量。　　在程天问心脏的位置装有一个能量电池，如果没有能量的补充，它光靠那个能量电池可以维持一年的活动。而在能吸收到恒星光能的时候，它所使用的能量源优先是光源，而且所吸收的多余光能还能储存进能量电池里，补充在没有光能的情况下所消耗掉的能量。在第二次改造时，程天问的能量来源途径也被改进了一次，除了能量电池，程泊志还在它的身上植入了一个微型的核聚变反应装置，这个装置是备用的，当它的能量电池出现损坏或者他们长时间待在无法接收恒星光线的地方时程天问耗尽其它能源才会启用。　　天色大亮，来到地球之后就一直没有进食过的苏妍醒来，马上就感觉到了一种饥饿感。钻出睡袋的她看了看还站在不远处处于警戒状态的程天问，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个小型的加热箱，又取出两包加工好的冷冻菜式扔进去，在等饭吃的间隙苏妍就问程天问：“你怎么都不问问你家主人哪里去了？”　　程天问低头笑了笑：“时空机器在启动时有68%的机率会把不同座舱的实验品送到两地，这在实验的时候就经常出现了，主人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还未成功……不过两个座舱的人的距离不会超出一个星球的，主人想必也在地球上，老板请放心。”　　“……”她差点忘了，它一直跟在程泊志的身边，那机器的实验数据它当然一清二楚。难免从昨晚放它出来到现在都这么淡定。
　　苏妍被自己笨笑了。想了想，她从空间里拿出了一部绘测无人机交给了程天问：“天问，确定一下这里是地球的什么地方。”　　从在草坡另一侧的山林中醒来至今，苏妍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活物。虽然她在山林里曾经听到有动物活动的声响，但一路走来却连飞鸟都没见着一只，仿佛那种动物在有意躲着人似的，这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她这是被送到什么了不得的位置了吗？饭热好了，苏妍随手把加热箱收了起来，盘腿席地而坐，支了一个矮桌，一手托腮一手握勺挖了口米饭送进嘴里，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而程天问领了任务之后也没闲着，绘测无人机被它放出去之后，它坐在草坡顶的边缘，像苏妍先前一样往手腕上不知道哪里一抹，在它的面前也出现了全息的手势操控界面。界面上它首先调出来的是它数据库里以前存着的地球全球图，那一个小小的蓝绿相间的小球在窗口中缓缓地旋转着，而无人机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为起点一圈一圈盘旋着往外圈飞行，随着面积的扩大，无人机所扫描到的数据开始传到了程天问的接收装置上，通过处理器的转换，显示到了操作界面的另外一个窗口里，从无到有，从小至大，逐渐形成了一个地形的局部模型。　　到苏妍把饭吃完的时候，那窗口的模型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程天问双手一左一右地点住两个窗口往界面中央一拨，原先显示着旋转地球图的窗口和正在增加着数据的窗口重合到了一起，它右手的食指往界面的一处虚点了一下，地形模型的窗口开始慢慢地旋转……　　那窗口旋转到了一定的角度之后，就自动与已经停止转动的全息地球图的窗口贴合到了一起，而两张图的地形，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重叠。相关的数据还在增补之中，但填充进去的部分，也一一和地球图形成了重叠。　　“老板。”程天问转头对已经走到旁边观看着操作界面的苏妍一笑，自从把表情管理改进得更细化以后，它最喜欢做这个代表着快乐以及友善的表情了，“可以确定了，这里是华夏青省东北部祁连山脉一带。”　　“祁连山？”苏妍以前在地球上时也去过很多地方，青省她当然也造访过好些次数，每次必到青海湖，祁连山也顺带来过几次，虽然时间已经挺久的了，但照说以苏妍的记忆力应该是会有些印象的。只不过她对图像不太敏感，总觉得高原的山脉都长得差不多，景致大多都是草原加山林然后远处能看到一些起伏的山峦这样，所以尽管已经有了关键词提醒，但她在脑海中还是没有什么具体的记忆能够呼应起来，倒是想起了青海湖。　　在她的印象中，青省就是跟青海湖挂钩的……　　“这里现在生活着什么动物？为什么一只都见不着？”苏妍问着程天问。它的数据库当然没有神通广大到连这种实时数据都有，不过那部绘测无人机在对地形进行绘测的同时，还有一项生物扫描功能，只是程天问方才主要是进行地形比对，所以没有展开窗口把那项数据显示出来而已。　　就见程天问收到苏妍的新问题后，伸出右手，拇指和中指张着落到最上层的绘测地形图窗口，然后从外往中间收拢，随着拇指和中指的接触，那个窗口就消失了，它依样画葫芦重新了这个动作一次，地球全图也被关闭了，然后它的左手在全息界面的左下角虚点了一下，另外出现了一个新的窗口，上面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好几排图标，但只有零零落落的五六个是彩色的，其他的都呈灰色。　　这是程天问的资料库的记录中曾经生活在这一带的动物，那些彩色呈点亮状的，是无人机这一次扫描中发现的生物——　　猞猁，岩羊，赤狐，高原兔，雪鸡，野鼠。　　“咦？”苏妍有点讶异。在人类全部移民时，地球上生活着的野生动物就由于食物链断裂而几乎自然灭绝掉一部分了。再加上那时候陆地面积变少，旱涝无常，耕地无收，内陆的人们靠山吃山，也顾不上什么珍稀动物和濒临灭绝动物了，只要是能吃的都有人敢入口。国家的精力都放在发展深空技术以及与其他对手国家的博弈之中，对那些动物在都提取了样本之后就不再管束得那么严了，这也加速了野生动物的减少。但现在看来，饥饿的人虽然为了饱腹已经有些不管不顾，但可持续发展的思想还是深入骨髓的，吃归吃，但终归保留了可以继续保持繁衍的幼兽，不然的话，恐怕连这六种都留不下来了。　　“走，我们去会会这些动物去。”苏妍站了起来，取出了两把动能枪，其中一把塞给了程天问，她记得在先前待过的杂树林里就听到过有动物活动的声响，离这里不远，打算徒步过去算了。　　“老板，天问想提醒您，按地球时间算的话，距最后一批人类离开至今已经二十年了，根据《异星探索安全行为守则》，这里的动物在通过毒理分析之前是不可以直接入口的……”程天问把枪背到身后边跟着苏妍走边说。　　“……你当我是华弦文他们那些吃货吗？”苏妍哭笑不得地看着程天问，她虽然在吃的方面表现出了比它家主人程泊志多了那么一点热情，但她肯定不是像生物组那批吃货那样见到什么动物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能不能吃怎么做好吃好吗？她这刚刚才吃过饭呢！　　“呃……”程天问非常人性化地被问住了。　　“我只是想从那边下山，顺便看看罢了。”她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照说最后一批人类离开地球时，大部分没被水淹没的陆地都干旱化了，虽说青藏高原这边是华夏三大江河的发源地，情况比别的地方要好些也正常，但是眼前的这份葱葱郁郁总给她不太真实的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反正程泊志的通讯器损坏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再造一个出来，他们需要在地球上停留的时间肯定短不了，多了解一些是一些。
　　刚踏入山林，苏妍就感觉到了一种跟草原上完全不同的、在极度的安静之中翻涌的异动。　　她先前在这片山林中的感觉没有错，这里的动物似乎会躲着人，但那不是见人就闪得远远的恨不得此生再不相见，而是躲避了人的视线后悄悄留在暗处观察。　　苏妍和程天问在山林中一路往下已经深入了约两公里了，一开始的杂树林渐渐过度成高耸入云的云杉林，那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程天问是没有人类的这种近似于第六感的，但它有科技的手段，那部无人机早让它召回来了，一开始是让它在前面开路，但行进了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发现之后，程天问又把它指到了后边。　　它的逻辑是这样的：如果像老板说的这些动物在躲避着他们视线的话，它们可能会提前避开他们前进的那个方向，这个时候左右对于它们来说其实都是危险的，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改变方向，所以那些动物应该多数都会从两旁迅速转移到后面。　　果然，程天问很快就收到了无人机传回来的提示，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两只赤狐，一只岩羊，好几只高原兔，倒是没有见到最具危险性的猞猁。想来也算合理，这些没什么攻击性的生物，所以才会对其他生物保持着那种异常到草木皆兵的警惕吧！　　见到它们那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样子，苏妍倒不忍去打扰它们的清静了。　　苏妍停住了脚步：“算了，我们还是办正事去吧！”她的通讯器已经从程天问的数据库里下载了那个地球的全息图，此时调了出来，找到他们现在所处的祁连山，两指一张把青省这一块局部放大，指了其中一点，“我们去夕宁。”随着地球极限期的来临，也是随着一批批移民的离开，当时的人类聚居地逐渐萎缩，很多城市都被资源整合掉了，但作为省会肯定是能存在到最后的。苏妍决定先找个有建筑物的地方安顿下来，了解一下现在地球的大致情况，然后再好好想想怎么去找程泊志。　　“好。”程天问自然是苏妍指哪它打哪。因为从它还没有意识开始，它的芯片中就被写进了“当和苏妍的意见相左的时候，无条件选择服从”这条最基本的定律了，所以对于它来说，苏妍的话从来就是最终执行准则的指令。　　苏妍关闭地图：“往哪边走能最快到达空旷些的地方？”从这里去夕宁虽然不超过300公里，但是他们不可能徒步去，需要找个地方放出飞行器。　　“需要往回走，回到先前的那个草坡。”程天问对祁连山这一带的地理环境已经了然于胸，不假思索就作出了判断。　　“行。”苏妍也是二话不说就转身领先往回走，不过刚走出了四五步，她就一个急速的停顿，随即飞快往旁边一个闪身瞬间就退开了三米多，一边朝程天问做了个退开的手势：“小心！”　　苏妍的这一系列动作不过是三四秒间的事，她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一道灰黄色的影子落到了她退开前所在的那个位置，对方的动作十分凶猛，苏妍在三米开外都能感觉到了那一股凌厉，那东西发现一扑不中，一抬头已经迅速地又朝着苏妍现在的位置扑来——　　那道影子现形后，苏妍已经看清楚了，那正是先前在他们背后跟着的动物中缺席了的猞猁。这东西别看长得像一个放大版的猫似的，灰黄的毛色中分布着褐色的斑块，但四肢粗壮，攻击力却是猫的无数倍，动作迅捷矫健，算是一种中型的猛兽。猞猁生性狡猾谨慎，先前无人机没有发现它的踪迹，很有可能是在那些赤狐和和岩羊的更后面远远地吊着，等待着机会，她和程天问突然改变了路线，可不正和它撞上了吗！　　知道猞猁性情凶残，既然遭遇了，双方肯定得有一方先倒下，苏妍也不再迟疑，在退开轻松躲过猞猁的第二次扑击时，她已经一边把背在身后的动能枪取到了手上，朝着猞猁瞄准——　　动能枪的外型跟现在正流行的单兵激光手枪不同，它的外形酷似地球上百年前的那种古旧的冲锋枪，但内部的结构要复杂得多，苏妍手上的这种使用的是空气弹，不用填充任何弹料，而且直接通过吸取空气进枪腔内然后压缩成子弹形，最后通过动能系统加速到最大可以轻松击穿一米厚钢板的程度。　　所以区区血肉之躯的猞猁不在话下，很快就成了苏妍的枪下亡魂。而退到另一边的程天问还在端枪瞄准呢！　　“这东西……能吃吗？”苏妍自言自语了一句，想了想又摇头，“算了，长得这么恶心，看着没食欲。”她射击的是猞猁的头部，当时是低角度，空气弹洞穿了这东西的下巴从头顶而出，那伤口往外喷溅出来了好些红红白白的物质，的确是倒人胃口。　　绕行过了猞猁的尸体，苏妍和有点郁闷的程天问继续往回走着。大概走了个百来米，苏妍突然又停下了，程天问有点跃跃欲试，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老板，这几个让我解决吧？”　　苏妍轻笑了一下，拍拍它：“别担心，肯定有你的份……”　　苏妍看着出现在周围对她和程天问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的十来个动物，迅速把心中浮现的“羊和兔子这种草食性动物怎么会参与攻击人类”这种问题压了下去，与程天问背靠背组成了一个战斗小组，她把动弹枪收了回去，重新换成了两把激光手枪——先前用动能枪其实是想着不要影响猎物的口感……但动能枪有个缺点，无法快速连发……　　苏妍把其中一把激光手枪精准地塞到她背后程天问的手上：“一人一半，开始！”　　苏妍的声音似乎是个催化剂，随着她和程天问枪口的抬起，那些目露凶光，早已没有苏妍记忆中温驯样子的兔子、羊，以及浑身红毛的赤狐，通通朝着包围圈中心扑去——
　　一共十三个动物，如果是单对单，那不管是苏妍还是程天问，肯定都能轻松应对。关键是这些异常暴燥的动物们并不和大多数人那样讲究公平公正公开，它们看到了有机可乘，于是就一涌而上……　　苏妍脚下所蹬的那双钛灰色的靴子，看起来虽然普普通通，但那却是太壹星的军事工厂专为特战队员量身打造的高科技星际战靴。这种战靴不仅能够增加战士的弹跳能力，使他们在重力大的环境中依旧能行动自如，而在重力环境跟太壹星相当的地方更是能够轻松跳跃到将近三米的高度，而且还能提升他们的行动速度。苏妍本身就是练过的，身体素质堪比特战队员，而在地球这样的重力环境下，她轻松就能够跳到超过三米。　　所以在开了头两枪之后，苏妍一说“散”，她就从包围圈中一蹦，跳到了一棵云杉上的冠下。这里的云杉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树冠往下三米多都是秃溜溜的直杆，完全没有横长的枝节供人下脚，但这完全难不倒全身都是军事工厂出品的单兵装置的苏妍，除了身上的太空防护服和脚上的星际战靴之外，她手上所戴的攀爬手套也是其中极为有用的一件，和战靴配合，她连陡崖峭壁甚至摩天大楼都可以轻松爬上去，更何况是在区区三米多高的枝干上停留片刻？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苏妍跳到云杉上后，单手一揽树杆，另一手持枪，对着一愣之后随即往树下围过来的那些动物就是呲呲呲地（激光手枪本身发出的声音是几不可闻的，那“呲”声都是激光与躯体接触时发出的入肉切割声）连击。苏妍在射击的同时腰和脚同步一动，瞬间就绕着树转了一周，围在树下一圈的动物应声而倒。　　而另外一边，程天问也依样画葫芦，如出一辙地把围着它的动物给击倒。　　盘算下来，苏妍总共射杀了八个，程天问五个。更多的动物都选择了攻击苏妍，也不知道是觉得她的攻击力较强威胁较大，还是觉得她的攻击力稍弱更好欺负……　　程天问对自己的表现还是不那么满意，它对于自己的要求一向都是高标准的，虽说最后他们的成果其实是由那些动物各自选择目标人物而被动形成的，但是如果它够强的话，应该能够以更快的速度解决掉自己这边的还可以去帮忙苏妍的嘛！　　当然，苏妍对于程天问心里的纠结一无所知，她甚至还拍着它的肩膀夸奖它：“不错！你的身手是越来越好了！”　　于是程天问心里的那点小郁闷就烟消云散了，非常有动力地决定，未来它要越来越好。　　消灭了这一波拦路的，苏妍他们顺顺利利地就回到了草坡上。把飞行器放出来，由程天问操纵着升空后，苏妍把地图投影到飞行器的舱壁上一瞧，马上又改变了主意：“天问，我们顺道先去青海湖好了……”青海湖其实不在他们此去夕宁的必经之路上，但是当年苏妍他们离开时，地球的情况就开始恶化，海平面上升，内陆特别是西北部却因为干旱而导致江河断流、湖泊缩小，那时的青海湖的面积就只剩下不到2500平方公里了，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有点怀疑，会不会这个地标已经干涸了？就算存在，那也有可能是看一次少一次，反正也是经过，去看一下也可以更新一下地球图的资料嘛，毕竟程天问的图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了。　　苏妍的飞行器最高速度可以达到五分之一光速，不过为了观察环境，程天问从出发到到达青海湖这一段距离花了整整十分钟。到了地方一看，苏妍不由得有点吃惊了——他们面前的青海湖不仅没有如她想象那样越来越小，反而还扩大了，程天问使用仪器扫描了一下，竟然大了将近一倍，面积又恢复到了4500多平方公里！　　苏妍知道极限期临近时，有些地方是变得旱涝无常的，难道说青海湖这一带后来一直“涝”，所以这面积又恢复过来了？那难怪沿途过来那些森林都繁茂得她感觉不太正常……　　带着这种疑惑感觉，他们继续前往夕宁。　　这一次倒是不出苏妍所料，夕宁已经是个废城了。　　但跟苏妍印象中废城应有的样子不同，他们眼前的夕宁城乱得有些离谱了，街道上一片狼藉，仿佛经历过了规模不小的动乱现场一般，天空中纸屑纷飞，公共设施东倒西歪，有的地方甚至血迹斑斑……　　别的国家情况如何苏妍不清楚也懒得去了解，但是华夏她是知道的，当时所有人都是在官方的安排下有序撤离的，断不会出现这种走难似的场面。难道是在全部华夏人撤走之后，还有其他国家的人曾经来过，才造成了这乱七八糟的样子？　　但是也不对啊，当时资源短缺，每一样有价值的东西都不会被轻易放弃，尤其是短时间之内不可再生的资源，像那些金属类的，除非太费力的，否则基本上都会被回收运走另作他用，而不会像眼下见到的这样，街上横七竖八地停了不少撞得有些面目全非的轿车（据苏妍所知，在撤离后期，差不多所有的私家车都被回收了，大家都是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甚至巴士，动车站内也停满了列车，有两列还出轨了，现场狼藉不堪。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苏妍的警惕性向来是无以伦比的（尤其是稍有放松后被麦晓敏伏击了之后），这种时候她的神经马上就绷了起来，把飞行器收了起来之后，她和程天问一路走的时候就开始注意隐藏起了行踪。其实有一瞬间她的脑里甚至有一个念头闪过：这真的是地球是华夏吗？但是动车站那里三个大大的黑红色的隶书明明白白地写着“夕宁站”，这个事实又是不可辩驳的。　　“天问，进去看看！”苏妍正和程天问沿路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现路口是个图书馆的大门，她遥遥一望发现里面也是满地狼藉的样子，果断决定进去翻找一下。因为她看到里面有一个老式的报纸架子时才突然想到——找到这里的报纸，不就可以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图书馆入口的栅栏式电动门本来应该是处于关闭状态的，但是似乎经历过猛力冲撞，门已经完全变形了，现在在门的位置只能见到一大团扭曲到一起的金属以及一些玻璃的碎片，苏妍和程天问小心地避开地上那些疑似是血迹的黑色痕迹走了进去。　　大门口通往图书馆大楼的是一条林荫小道，不过现在路两边的树似乎被什么啃食过似的，叶子已经全部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一些比较细的树枝也被压断了，凌乱地散落在地上。单凭树干苏妍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品种的树，不过，就算苏妍能认出这树来，应该也判断不出什么动物会喜欢吃这种作为绿化树的叶子……　　图书馆大楼的内部看起来也很乱，血迹倒是没见到，但是门口的包裹寄存处那张将工作人员与来客隔开的大高桌似乎被什么凶猛的动物光顾过，上面有好几道又深又长的抓痕，看起更让人触目惊心。　　苏妍把腰上武装带上的枪拔了出来，程天问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苏妍在路口望见的那个房间应该是个阅览室，在二楼。苏妍目的明确，在一楼也没有多作搜索，找到楼梯后马上轻手轻脚地往上到第二层，找到那个房间——　　房间有两个门，一个是紧闭的，苏妍推了推，没开，从手感能判断门后应该是堵了重物。绕到另一个洞开的门进去后一看，果然那推不开的门后被堵了几张长桌，从门一直抵到对面的墙壁去了，难怪纹丝不动。这个敞开的门后也有类似的长桌，看来应该是有人曾经把房间密闭了想要躲避什么东西的进入，不过后来这些人离开了，所以这个门后的长桌被人搬开了一张。当时情况应该挺乱的，这个房间里没有书架，不过地上散落着很多杂志之类的刊物，当然，也少不了苏妍想要找到的报纸。　　苏妍还在打量着室内时，程天问随手就捡起了一张，一瞧，很人性化地张大了嘴巴看着苏妍：“老板！2018年的？！”　　苏妍一怔，接过来细看了一遍，那的确是2018年的报纸，日。　　苏妍的心里一跳，又去翻看了室内散落另外的好几份报纸，毫无意外，都是这个日期的。她再去翻了那些杂志刊物，发现也是2018年9月份的期刊。　　“不是吧？”这是阅览室，不是古籍资料室，提供的报纸应该是当日的，而且那些杂志可以佐证，这个日期应该就是这里的人从夕宁撤离前不久的时间。因为这个日期之后就没有了报纸了，证明图书馆的营运从这个日期开始就停止了。　　“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那个空间了……”苏妍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十分笃定。在他们的那个空间里，华夏人全部撤离地球的时间应该是2110年的9月份，移民开始后，一些纯钢建筑物等可利用的金属都被拆解再炼，成为制造太空舰的材料，街道上断不会出现大量废弃的私家车。而另外的资源也是能带走的都被带走，近百年前的报纸，如果有保存下来的，那也会作为文献资料，不会随随便便就扔到一旁。那种情况下的废城，一眼望去应该是极为利落整洁的才对。　　其实在刚发现夕宁跟她印象中的废城截然不同时，再联想到在祁连山所遇到的温驯动物竟然都具有主动攻击性，苏妍的脑海里就已经有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了，只是心里有个声音提醒她别马上下判断，现在……苏妍苦笑了一下，程泊志的这部时空机器可真是太随机了。　　时空机器的坐标设置是分别有空间和时间两个的，按照程序模块的设计，如果不作设置，就会默认使用当前的坐标。程泊志的操作习惯是步骤能省则省，再加上当时时间紧迫，他只设置了空间的坐标……　　没想到在运行时两个坐标都出了岔子，时空完全错乱了。他们的目的地从地球时间2130年的天烜系太壹星，变成了眼下不知道什么时间的太阳系地球。　　在当前的这个空间里，从2018年9月份开始，似乎是出了什么大变故，使得夕宁被废弃了。是什么变故呢？　　从二楼的阅览室出来，苏妍决定和程天问分头行事：程天问去找图书馆里看看有没有电脑室之类的，尝试一下能不能联到这里的网络，而她则是去找藏书室——提供在阅览室里的报纸在过期后应该不会马上被回收送往废品站，图书馆肯定会保存一份下来作为藏品，如果她能找到，顺着日期查看也许就能推断出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二楼楼梯口的另一面就是藏书室，但大门是被锁住的，从窗口望进去，可以发现不同于馆内的其他房间，这里面整洁幽静，可能是闭馆时还打算回来把里面的书籍运走，只是后来发生了很突然的变故导致计划被中断，才导致了这里的完整。门禁用的是密码锁，上面有被人试图破坏过的痕迹，但是没有奏效。　　程天问善于破解密码，但苏妍没打算麻烦它，只从空间里面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型的激光切割器，横横竖竖划拉了几下直接就从门中破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长方形孔洞。苏妍走了进去，首先做的事是检查室内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生物。幸好那一排一排的书架整整齐齐，一目了然，两层楼她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检查完了，而且被她找到了想要找的那些报纸。　　最新的一份是日的，看来闭馆的决定确实突然——当日的报纸甚至没有来得及收进来。苏妍逐张翻阅，但发现都是一些寻常的新闻，很快就把这一日的翻完了，把手上的这份放到一旁，正准备继续翻往前一日的，但苏妍的动作在突然一顿后，迅速拿起了放在右手旁的枪——　　她听到有人进入藏书室的声音，接着就是程天问的轻叫：“老板？”　　“我在楼上。”苏妍把枪放下来。这个时候程天问过来，应该是它有什么大发现了。　　程天问很快就来到了苏妍的面前，它的脸上挂着笑容：“老板，测试过了，网络连接不到，应该是被废弃了。不过，我尝试了搜寻广播的波段，收听到了一个电台……原来，现在是2020年……”
　　“今天是日。”程天问说。　　“什么电台？”苏妍搁在桌面上的右手指尖轮番敲击了几下桌面，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么说，这夕宁城已经被废弃近两年了……那人都迁到什么地方去了？　　“信号极其微弱，时断时续，收得不清晰。”程天问摇摇头，它是在接收到电波信号后马上截录了下来，之后经过重组才勉强得到这一段有用的信息的，之后信号就中断了，不知道是信号源停止了广播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信号源太远了，预计超过了1000公里。”　　否则的话，它启动的信号追踪程序应该能够抓到信号源的所在位置的。　　所以，他们从这段电波里能够得到的唯一有用信息就是当前的时间。苏妍把通讯器里的地球时间调回到日，然后继续先前被中断了的动作——翻找那沓馆藏报纸，只是刚翻开了第一版，她的动作又顿住了。　　在日的《青省日报》头版上，有一个黑体加大加粗加惊叹号的标题特别显眼：　　《全球多地出现来历不明的病毒感染！！！》。　　苏妍一怔之下加快了动作，原本放在右手旁边的枪被她收回到腰间的武装带上，她把整份打开摊到面前的桌面，低头迅速浏览了起来。　　程天问一看苏妍的动作就知道她应该是找到关键的信息了，不过它也没有好奇地凑过去看，而是站在苏妍的旁边保持着警戒的状态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苏妍的阅读速度很快，三分钟不到，她就把整个版面共12页的专题报道给看完了。　　这个专题报道的主要内容是说近一个月以来全球多地突然出现多宗来历不明的病毒感染病例，经过病理分析，初步怀疑是由动物传染给人类的。至于病毒的来源，通过层层追溯后，多国的专家都认为这一次的流行病可能与两个月前的那场流星雨有关，认为是落进地球的陨石中带有外星病毒，因为感染首先是从陨石掉落位置周围的动物以及收集陨石的科研人员或天文爱好者开始的，之后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受感染者变得疯狂嗜杀，攻击性十足。新闻后面附了另一个专题报道——　　联合国地球保护中心决定发射导弹在外太空把有与地球发生正面撞击危险的基洛小行星拦截。虽然导弹在外太空时意外中断了联系几秒，导致错过了最佳击毁点，但还是被地面上的科学家迅速校正了路线，最后依计划把小行星摧毁了。但是由于撞击点过近，所以被击毁的小行星碎片悉数进入了地球大气层，化成了壮观的流星雨……　　再后面就是全球各地出现病毒感染事例的汇总。报道上说那些被感染到的人或动物除了在初期会有超过一周时间的查不出原因、用现有的药物也无法降下来的高烧之外，再没有别的异常，但在温度自然下降恢复正常体温之后，病人就突然变得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识，开始随意攻击身边的正常人类。那行为疯狂得像灾难片里的丧尸一般见人就扑，但是这些被感染的病人在外型上一开始又没有什么异常，行凶手段也是跟人类有意识时一样会借助各种凶器，而不像那些恶心的丧尸那样只会扑上去撕咬。　　这些行为疯狂的感染病人除了力量比正常人大了些之外，在对抗上倒也没有什么巨大的优势，所以一开始是由于过于突然没有防备才让他们杀了不少人。在有了防备之后，人类在跟感染病人的搏斗之中也不算处于劣势。　　但事情的恐怖之处在于：在正常人与感染病人的对抗过程中，正常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也有很大的机率被感染。而在见识到感染病人的下场之后，一些人就算是开始出现高烧症状，怀疑自己受到了感染之后，也不会到医院而是隐瞒了下来。之后，新一批的感染病人产生——攻击正常人群——发生搏斗——正常人被感染……　　恶性循环之下，感染病人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失控。　　苏妍每一单报道都细看过了，到发出这篇报道的这一日止，当时的人还没有找出确定的感染途径。之后有没有找到不知道，但这场对抗的后续她已经知道了——情况彻底失控，部分城市已经沦陷，正常人逃离家园，像夕宁这样的废城肯定不止一处。　　苏妍把报纸放回原处，手掌往那一沓报纸里虚晃了一下，整个资料柜消失不见。　　曾出现过这种不明危险的地方不宜久留。苏妍把报纸收进了空间之后，又起来在藏书室走了一轮，随手把那些保存完好的书籍连书架一起收进了空间里，特别是历史和社科类别的，更是一本不剩。这是一个发展轨道不同于她的母空间的平行时空，她需要重新了解这个地球的历史和现状。　　“也不知道你家主人流落到哪个旮旯去了。”苏妍边往空间里收着东西边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的程天问感叹着，心里不由开始有点为他担心起来。也不知道程泊志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变故，连戴在手腕上的通讯器都损坏了……　　----------------我是分隔线----------------　　甘省章业市的市区内，幸福小区12栋五楼的一套两居室里，面积稍小的那个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身形颀长但消瘦得厉害的年轻男子。　　男子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瘦削的瓜子脸，皮肤很白，是那种似乎已经很久没与阳光接触的病态的白。他的面容乍一看倒是让人观感舒心的眉清目朗，但细看之下，一双橄榄眼虽饱满但黯淡得毫无应有的神采；眉峰自然柔和，但此时却有点耸拉下来；挺直的鼻子和轮廓美好的唇形本来是加分项，但完全给他身上所笼罩着的有气无力的羸弱感给覆盖了。　　他十分虚弱了。　　他看着天花板的目光越来越黯淡，越来越黯淡，虽然能看得出来他在尝试努力地睁着眼睛，但慢慢还是合上了……而他的躯体，也仿佛终于流失完了所有的力气，彻底地松驰下来——　　但在两秒之后，男子方才松驰了的四肢忽然抽搐了一下，他那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
　　程泊志恢复意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打量身处的环境，因为他比苏妍更加明白那部时空机器那不太靠谱的性能。　　苏妍不在旁边。程泊志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以接受。但是，为什么他会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作为制造人，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时空机器的服务已经周到到这种程度了？　　而且，这原始的不明材质涂料的粉刷白色天花板和墙体，这漆皮已经开始斑驳的铁架子床，这散发着令人不舒服味道的薄棉被子……　　他到底是被送到哪里了？　　程泊志一把掀开被子，想要翻身下床，但平时利落动作的他在这两个动作做起来的时候明显有些迟滞，坐在床边的他一愣，这种力不从心的陌生感让他感觉自己的处境似乎不太妙……　　程泊志等着那种陌生的眩晕感过去，第一个念头想的是要马上联系苏妍，他右手往左手腕一摸，又是一怔。他左腕本应戴着通讯器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他的通讯器呢？　　程泊志抬起左手，目光刚接触到就愣住了——　　这是一只陌生的手。　　首先，跟他常年保持一定的训练量而导致的小麦色皮肤不同，这只手很白，但白得毫无生气。　　其次，跟他结实匀称充满力量感的手臂相比较，这只手太瘦了，几乎就是只有一层皮包着骨骼了，用瘦骨嶙峋形容丝毫不为过。　　再次，同样修长的手指，他的应该是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但眼前的这只手，已经消瘦到指关节突出、手背青筋突起的程度了。　　时空机器就算在参数上会出错，但是时空的转换几乎是瞬间的，在从时空机器中消失到出现眼前的这个空间里，所需要的运送的时间不会长到可以让他的体魄由健康变成现在的羸弱，不可能会让他的肤色由健康小麦色变成现在的病态白，更不可能让他的体型从充满力量感而变成现在的瘦骨嶙峋。　　程泊志此时只觉得口渴得厉害，腹中倒是没有什么饥饿感，这证明身体已经从渴求外界的食物补充转而到消耗体内的脂肪储备了。从停止进食到进入这种状态，起码需要三天以上，而从他原来的体型消耗到现在这种程度，最少要一个月左右。　　时空机器的运送时间是不可能这么长的。　　程泊志接受过耐饥饿训练，这个时候虽然头有点昏沉，浑身也没有丝毫的力气，不过他还是凭着意志慢慢地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他不得不扶着墙，出了房间去寻找着洗手间的位置。他想洗把冷水脸清醒清醒，再好好考虑眼下的状况。　　出了房间，就见到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门，其中左边的门跟他出来的房间是一个样式的，他向右边的门走去。　　古旧的旋转式开关，程泊志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却一直没有一滴水流出。待他不经意地一个抬头，看到洗手盆上方那镜子里的内容时，不用水，他瞬间就一个激灵清醒了——　　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撑握着洗手盆的边缘，程泊志仔细审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这是谁？　　准确地说，他这是进入了谁的身体？　　先前的推想再离谱，他的主要思路也在时空机器的基础性能是不是出了前所未见的新问题上，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竟然大得如此离谱，时空机器把他的意识送进了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那他自己的身体呢？这个身体的原生意识呢？　　怔怔地打量了这张陌生的面庞五六分钟，程泊志才转身出了洗手间。也许是意识已经渐渐适应了身体，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够比较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动作了，被事实一刺激，他的意识也恢复了些清明，首先在屋子里翻找着食物和水，打算先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再说。　　客厅里有很多纸箱，纸箱里装满了各种包装袋，但全部都是空的。水倒是还有半箱，一升的塑料瓶装，一共六瓶。　　程泊志打开瓶盖首先喝了半瓶，等那种渴到嗓子撕裂干疼的感觉过去之后，行动间也不再虚浮无力，他才开始继续走动。　　这具身体，身处在这样具有历史感的旧建筑里，没有水，他刚才顺手按了墙上的开关，不出所料地也没有电，然后原主在屋内储存并吃掉了这么多食物，这些讯息综合起来，结论很明显——这个地方出现了什么变故，导致基础设施瘫痪，民众被困家中，无人救援。　　程泊志走到阳台去察看外面的环境时很小心。这身体的原主人吃光了储备食物，宁愿待在屋里一直饿着也不愿外出，要么是外面极度危险，要么就是出去也找不到食物，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跟他息息攸关。　　这里应该是住宅区，从这个层高望下去，地面清晰可见，情况基本上用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乱。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清理过的满地落叶，被乱风吹卷得七零八落；那看起来本来应该是草坪的位置杂草丛生；道路旁的小灌木丛杂乱无序地肆意生长；折断的大小树枝横七竖八，把通道都堵住了，除此之外，还有随风乱飞的塑料袋、纸片、胡乱停放积了厚尘的小汽车、散架的单车，以及不明原因所造成了地面上不规则的黑色黏稠痕迹……　　没有一个人。　　本能的，程泊志觉得外面危险重重，于是他回到了屋内，到他醒来时身处的那个房间，翻找起原主人所留下来的物件来。对这个地方的了解，应该先从这个身体开始。　　程泊志很快就有了收获，在房内的书桌上，有一本摊开了的纸质备忘册子，上面约有三分之二的厚度被填满了文字，是中文。程泊志翻了翻，上面应该是这个身体原主人的日记。　　最新的一篇是日的。上面潦草地写着：　　早知道当时就跟着军队一起撤走了。　　现在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本来还好好的，谁知道后来情况会糟糕至此呢……　　安置区的人都离开了，他们都到哪里去了？难道都死了吗？　　都死了？全华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类了？　　爸爸，妈妈，我恐怕坚持不下去了。　　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们了。　　等我。
　　2020年……根据对这些地球二十一世纪初风格的建筑和生活设施及用品的观察，程泊志本来已经有预感他被送回到故乡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时间的地球。这跟他所了解过的地球历史不一样，在2020年这个时间节点，正是华夏科技发展开始准备起飞的阶段，所带动的民生经济也是一片活力，欣欣向荣，在这个时间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人类聚集地荒无人烟，接近于被废弃的状况？　　所以，程泊志迅速地意识到，时空机器应该是把他和苏妍送到了一个平行空间。　　陈瑞应该是一个非常有条理的人——是的，程泊志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的身份证件——从最后一篇日记上看，纵使他的情绪已经开始陷入绝望了，但书桌上的一切仍然摆放得井井有条。桌上的日记本，抽屉里的笔记本电脑（已经没电了）、录音笔、照片，剪报，各种证件资料，一目了然。　　程泊志几乎没费什么额外的功夫去整理就从手上能找到的这些资料上大致拼凑出了陈瑞的身世和遭遇：　　两年前，在事故发生前，陈瑞本是一个在读的研究生。那一年的暑假刚开始，他们一家三口就外出旅游，曾兴奋地目睹了一场无比壮观的流星雨，之后在一个旅游区的山上给猴子喂食时陈瑞的父母被咬，打了防疫针后他们也失了继续旅游的兴致，中断行程回到了家里，之后陈瑞的父母出现了不良反应，开始高烧不退。　　陈瑞的父母在医院治疗的过程中突然发狂伤人，然后被击毙，亲眼目睹了这一情景的陈瑞精神大受刺激，在被隔离完毕释放出来之后，他开始变得抑郁自闭，于是在接下来跟陈瑞父母一样的感染病例频发到难以控制，官方打算安排全员统一撤离到安置区入住时，陈瑞拒绝了。他一个人留了下来，别的人都在抢购食物时，他也在抢购，不过别人是往市郊的方向逃离，而他是一箱一箱、一袋一袋地往他家里搬着食物和食用水。本来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下来他是没有办法积聚足够他近两年的生活物资的，不过后来情况彻底失控，在官方的人员都进驻了安置区后，在没有人为因素抵御发狂感染病人的情况下，普通人出现在街上不是被那些感染病人围攻至死就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受伤的话，事后也会被感染……　　在这种攸关生命的威胁之下，一般的普通平民都选择了退缩，而那些自信身手过人的，基本上也有半数栽了跟头，所以陈瑞获得了更充裕的时间和空间。一开始他一个人过得还挺轻松的，家里的储备充足，他自己一个人外出，躲起来方便，不易暴露行踪，能找到机会就往家里搬东西，找不到机会就收工回家，自由自在。　　但是后来形势慢慢又开始变化了，首先是外出搜索物资变得困难，因为那些大型的超市及仓库里有大宗物资的，都被官方安排人运走了。陈瑞再出去的话，就不止是想办法避开感染病人搬运东西这么简单，他还得在不时会出现感染病人踪影的街头上寻找那些被遗漏的小商店，运气好的时候还是能找到不少东西的，运气不好的时候，常常接着几天出去都没有收获。最可怕的是，街上徘徊的感染病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因为那时候家里的东西存量还算不少，陈瑞就想着等这些家里的东西吃完了之后，实在不行的话他就搬到安置区好了。没想到，等到他的吃食几乎耗尽的时候，有一天，他驱车前往传说中的安置区位置，才发现那里已经空了！大门洞开，里面有很多搏斗的痕迹，但不仅是人，就连感染病人都没有几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地方显然已经被废弃了好一段时间了。　　没有办法，陈瑞只好继续那种偷偷摸摸在外面搜索的生活。幸好他只有一个人，消耗本就不算大，再加上之后每日的消耗他开始有意地节省，有时候一包饼干就能凑合着过了。这样又被他拖了一段时间。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这一带出入的次数太多，惹来了感染病人的注意，在他小区周围聚集的感染病人突然多了起来，在一次差点被扑倒之后，有如惊弓之鸟的陈瑞不敢再出去了。食物慢慢耗尽之后，他就靠喝水维生，但就在刚才，多日没进食的他终于没坚持住失去了意识。　　而程泊志被时空机器送过来的意识，就进入了他的脑部。　　程泊志看完这些记录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没有电，夜里两眼一抹黑是什么也做不了的，程泊志再喝了两口水，就静静地躺到了床上。现在没有食物的补充，他要尽量节省着体力。　　单独一人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一时半会也无法入睡，程泊志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夜色，脑里还在不停地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安排下一步。　　苏妍也不知道被送到哪个位置去了，如果是完整地穿越了过来还好，空间里的物资足够她轻松应对恶劣环境，但如果像他一样只有意识穿了过来附身在某人身上的话……　　不会的！程泊志把那种隐约的担心强压了下来，跟自己说时空机器不至于离谱到这种程度——可是他自己这个事实又摆在眼前，万一真的……万一是真的，两个人一起面对肯定比一个人轻松，而他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她。　　程泊志果敢地把脑海中的那个问题打上句号，继续思考着他的下一步。目前他面临的最大问题的食物来源，如果再没有食物补充，别说是离开，还能在这间屋子里捱多少时间都是一个未知之数。陈瑞的那份日记到最近的那几天时，已经山穷水尽的他一直在进行着自我鼓励，一方面他的内心非常惧怕外出，另一方面他又知道万一再不出去的话他只剩下等死一条路，所以他在日记里详细地给自己做了几条路线规划。程泊志发现了，那些线路所指向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　　有明确的目的地，那证明陈瑞应该是确定那个地方是能找到食物的。
　　那个几条线路交汇的终点，在陈瑞的日记里被统称为“购物中心”。在他的路线规划中，最短的那条路线只有三条街的距离。程泊志不知道陈瑞为什么如此笃定那里会有食物，但是凭着在对方的最后几天还对这个地方心心念念，程泊志就觉得值得去一探究竟。　　因为陈瑞毕竟在这一带盘桓了近两年时间，肯定哪个地方有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既然他的计划只有这一个地点，那就证明了他知道在其他地方是再无法找到食物的了。　　也许是因为以前陈瑞去“购物中心”搬运食物时数量太多他无法全部带走，所以把其中一部分藏了起来，后来可能是因为“感染病人”的增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陈瑞当时在别的地方也能找到充足的食物，所以他之后就没有再去那边冒险，于是东西就一直留在了那里。程泊志心里清楚，其实陈瑞把东西藏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期间会不会已经被别的人发现取走，又或者他找到购物中心之后能不能找到，这些都不确定。日记程泊志看得很仔细，但陈瑞一直没有透露出东西的具体位置，他只能往乐观的方向想——以陈瑞作计划的风格，计划的步骤既然是到达购物中心就终止了，那应该意味着到了就能取到东西，不需要更多的动作。　　不管怎么说，先去找这个购物中心总比程泊志自己出去漫无目的的游荡和搜索要好。　　根据陈瑞零零碎碎的描述以及他收藏的剪报内容，感染生物（程泊志给陈瑞所描述的那种病人的命名，他觉得那种行为模式之下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的出现，似乎跟那场壮观的流星雨有关。可能当时地球往太空所发射的导弹威力不足，或者击毁点过近导致小行星的损毁程度不如预期，超大的碎片内所携带的外星病毒在大气层的超高温燃烧下存活了下来，之后落到地上的冲击导致碎片二次碎裂，病毒顺利逸出，与地球生命进行接触——　　现在分析感染生物出现的原对于改善眼下的境况没有现实作用，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后程泊志没有继续深想，而是把思路转回到如何去“购物中心”这件事上。　　也许是陈瑞及其一家对于自己土生土长的这座城市太过熟悉，所以导致程泊志翻找了整个房子，竟连一张地图都没有发现。所以虽然有了陈瑞所画的草图，程泊志对于那个位置还是没能在脑中形成一个具象的方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幸好陈瑞给自己的规划够明晰：从出门到楼道口，然后从小区的后门出来，之后转进哪一条街，走多长距离后转进另一条什么街，对于程泊志来说，这样的指引已经算是清晰到不能再清晰了。程泊志只需要找小区的后门，然后找到那条“八旗横巷”，之后只要顺着陈瑞的规划路线一直往前，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在心里再默默地过了一遍路线，程泊志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睡了过去。　　夜里有些冷，程泊志虽然对那张棉被有些嫌弃，但还是用它裹紧了身体御寒。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厚厚的窗帘把大部分的阳光都遮挡住了，不过还是有一些从窗帘的缝隙漏了进去，洒到了床上。程泊志暖洋洋地醒来，翻身起床的动作还是有些懒怠，没办法，他身上的体力不足。　　昨天看镜子的时候被自己的样子所震撼到，所以程泊志也没有多留意洗手间。现在去里面搜罗一番，才发现陈瑞在里面还存了好几罐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程泊志用杯子舀了半杯出来，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就用来刷了牙，洗了脸，然后回到客厅喝了几口水，就开始准备好外出需要的东西来。　　首先要带上可以装物品的容器。程泊志记得昨天在翻找的时候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黑色背包，现在他去纸箱堆里把这个背包找了出来。那是一个登山包，容量大概有五十升左右，已经足够了，再大的，以他现在的体力，也不一定能够背回来。看着这个五十升上下的小背包，程泊志不由想到了自己那个容量接近于太壹星体积的空间，心里的惋惜一时之间无以复加。在当时进入时空机器之前，为了预防他和苏妍不能同时成功穿越或者穿越后不在一处，所以深空二号内的物资除了那些独一份无法分开的，他都让苏妍收走了之外，另外的他分成了两份，自己只收了约三分之一的份量，把三分之二都留给了苏妍。这其中就有食品冷冻舱内的大量食物，想到自己空间内那三分之一的份量被白白浪费掉，腹中空空的程泊志的心就隐隐作痛。他现在只希望苏妍是完整地穿越过来的，否则的话……　　程泊志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就这个问题深想下去——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武器。　　陈瑞虽然在日记里没有提及如何与感染生物搏斗，但却强调了一点，就是不能受伤见血，因为那些与感染生物搏斗后受伤的人在之后也被感染了。　　程泊志在厨房里找到了陈瑞准备了但似乎一直没派上用场的一根约一米长的水管以及一把长刀。程泊志提了起来掂了掂重量，还算顺手，他边把东西放下边在心中感叹：如果自己的空间还在，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地为这点路程在这里精打细算，城与城之间的距离飞行器都能转瞬即至了。就算空间不在，能留下那些武器也好啊，什么感染生物力大无穷又何足为惧，远远放个激光网阵导弹一歼就是一整片，根本都用不着沾身。就算连武器都留不下……那自己身穿的太空防护服还在也好啊，如果有防射线、防水防尘防划，坚韧到连变色虎鳄的利爪都无法在上面留痕的防护服，又何需为了怕被感染生物抓伤而裹得密不透风？　　程泊志一边挑选着看起来应该相对坚韧的衣服一边嘟囔着，然后一边往上套。
　　程泊志穿戴完毕后，再检查了一下斜插在背后的长刀，就蒙好面，背起登山包，手持着水管，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家门。　　轻轻地把防盗门关上，程泊志背靠着门等了几秒，听不到楼梯上下有什么声响后，他才开始往下楼梯走。楼梯里没有什么杂物，但偶尔能看到类似于他昨天在阳台上观察小区内环境时所见到的那种一片一片的黑色痕迹，感觉有点像血迹。　　门禁完好。这应该是楼梯与外面的环境天差地别的原因。　　程泊志握着水管的手紧了紧，轻吐了一口气之后，打开了底层的大门口。　　大门外的环境程泊志在楼上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小区内近两年无人打理，看起来杂乱无序，但是似乎没见到有感染生物的存在。不过程泊志出了门之后还是保持了十成的警惕，因为从五楼的阳台和窗口，只能观察到两个方向，再加上高度所限，有不少视觉的盲点，说不定感染生物都刚好在他的视线之外了呢？　　程泊志不敢掉以轻心。　　根据在楼上时候的观察，程泊志沿着一条比其他路都宽一些的疑似主干道走，按照常理推测，主干道应该连接着出入口，他沿着一个方向走，至少能找到其中一个出口。　　前门后门大概只是一个笼统的习惯说法，因为当程泊志沿着那条主干道一直走到尽头时，出口是找到了一个，不过上面写的是“东门”……　　程泊志觉得，按照这个命名规律，另外一个门肯定也不会写着“前门”或“后门”，而是西门、南门或北门。　　既然这样，对于程泊志来说就根本就没有什么前后门之分了，只能用排除法，逐个门找。　　程泊志出了东门。根据陈瑞的路线指引，出了小区出口后，需要找到一条“八旗横巷”，这条巷子离出门应该不远，不然的话，陈瑞应该会特别注明该怎么走的。　　东门外是一条马路，贯通南北，对面没有岔道。程泊志随便选了个方向，根据他的经验，这种路每隔一段距离应该会有道路的指示牌，找到路牌就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那条巷子了。他往前走了将近二十米，路牌和八旗横巷都还没见到，感染生物倒是让他见到了第一只。　　那个感染生物看起来和常人几乎没有区别，长得像个有一段时间没有洗澡和刮胡子的流浪人士，因为须发太乱了，看不出来年纪，但从它身上那已经满是污垢的衣服的款式风格上看来，应该是个年轻人。程泊志之所以会一眼就判断出对方不是正常人，是因为它那来势汹汹的杀气，它身上带有一种原始的、野蛮的、目的明确的敌意。程泊志对于这种生物界与生俱来的领地意识十分熟悉，在对太壹星的开发和建设趋于稳定之后，他和苏妍去过不少星系，见识过宇宙中多种千奇百怪物种，这些物种中，有些对于异族是友好的好奇的，也有一些不问原由对于踏入它们领地的任何生物都选择格杀勿论永不言和，而从角落里跳出来袭击他的，就给了他同样的感觉。　　非我族类，誓不共存！一个正常人，在公众场合，怎么可能会产生这种领地意识？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尤其是程泊志这种拥有坚毅意志和清晰头脑的人，虽然在陈瑞家里的时候他的动作慢吞吞地仿佛多动一下都吃力，但在这种危急关头，身体的机能马上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只见他先是动作敏捷地后撤了几步，然后还不等那感染生物进行下一步的反应，他手中的水管已经重重砸向了那东西的颈部。暂时无法确定感染生物的弱点，程泊志下意识地，就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人类那样进行攻击了，没想到还挺凑效的，一棒砸下去，能听到一下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感染生物的头向一边歪去，似乎是锁骨被砸断了。但行动能力还是在的。　　程泊志看着虽然身体已经有些失去平衡，但还是锲而不舍地向他接近的那个感染生物，不由得开始想念起自己的动能枪、光粒子枪和激光炮来，如果这些武器中的任意一样在手，这东西早已经倒下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受了他全力一击居然还能继续与他周旋。　　而虽然全身的机能都在遇到危险时被调动起来了，但陈瑞毕竟是个普通的学生，程泊志的意识能让这具身体快速反应并做出陈瑞从来没学过的格斗动作来，但是体魄却不是光凭意识就能改变的。所以程泊志虽然能做出动作，但局限于陈瑞的身体素质，那些战斗动作却无法百分百到位，因此所发挥的力量和效果与他自己那堪比特战队队员的身体素质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而习惯了装备星际战靴和攀爬手套能轻易做出超越人类极限动作的他，在现在的跳跃腾挪都严重迟滞的现状下更是感觉异常吃力。　　唉，慢慢适应吧！　　程泊志一边感叹着一边反手抽出长刀，把已经被他击打到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感染生物的心脏给刺穿。幸好这个感染生物除了没有人类意识只会使用蛮力不断进攻之外，在打斗方式上跟一般的普通人差不多，而程泊志的身体虽然不太行，但他拥有高超的战斗意识和素养啊！而在三分钟的战斗时间里，程泊志也对感染生物的行为模式进行了细致的观察，他发现这东西除了一心想要取他性命这一点比较非人类外，其他方面倒真的跟一个失去神智的人差不多，于是初步判断出要击杀他们，最佳的途径应该是枪击脑部或心脏。但他现在手里没有枪，直接砍下脑袋又十分血腥，而且出血量太大容易弄脏衣物，于是就先尝试了刺穿了它的心脏看看效果。　　往感染生物的心脏上刺完那刀之后，程泊志拿出块早已准备好的破布，一边把长刀上的血迹拭擦干净，一边观察着那感染生物的反应。不出所料，被刺后的感染生物一开始还在剧烈挣扎，不过没到两分钟就无声无息了。　　程泊志点了点头，看来这些感染生物虽然蛮横了些，但总的来说，也还是血肉之躯，单对单他还是有优势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感染生物已经多日没有进食，所以在体能上稍为弱了一点，不能代表感染生物界的平均水平，但是他也是处于这种饥渴交迫的状态啊！等他解决了最迫切的食物问题后，再根据他以前的训练方法去保持锻炼，假以时日，他再对着今日见到的这种感染生物时，那肯定会更轻松。　　程泊志在心里鼓励着自己。　　担心刚才打斗的动静会引来更多感染生物的注意和聚集，程泊志把清理好的长刀插回刀鞘后，就迅速而无声地向前跑动转移，没跑几步，就看到了一个路口。路口处有一棵大树，树干约有两人合抱粗，本来应该是枝繁叶茂的，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入秋了，那金黄色的树叶被带着寒意的秋风一卷，一团一团地往下掉。　　周围很静。程泊志愈加警惕，在方才的路上没有能藏身的地方，那个感染生物突然出现，应该就是在这个路口出去的。程泊志一步一步地靠近着大树，预防着那里再猛地扑出感染生物，一直到视线将树后一览无遗后他才松了口气——大树后什么也没有。紧绷的神经松驰下来后，程泊志才恍然想到：从刚才所见，从陈瑞的日记及剪报看来，这种东西已经失去了“人”的神智，见到活人的第一选择就是往上扑，应该也不至于会聪明到会打伏击，是他有些敏感过度了。　　但程泊志在大树后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路牌。是那种在年代片里会出现的指引路牌，金属的杆子，约两米高，面上横着一块蓝底白字的金属板，中间是四个字“八旗横巷”，往程泊志所来那条路的方面是“兴宁路”，另一头是“永宁路”。程泊志的心中一喜——找到了！　　八旗横巷是一条林荫小道，尽管这个季节里“荫”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约二十米一隔的大树。如果在夏季的时候，这条横巷应该是别具特色的遮天蔽日的吧！　　这种景致，苏妍肯定会喜欢。程泊志的脑中忙里偷闲地冒出了一个念头，不过很快就被压回去了——　　程泊志前面又出现了一只感染生物。　　程泊志暗叹了一声，握紧手中的水管主动迎了上去。这一只比前一只要强壮，动作也比那只敏捷，不过程泊志经过与第一只交手的热身，对新身体的适应加深了，动作也变得更加流畅和随心所欲，几分钟后就依样画葫芦地把这只也给刺死了。本来他是打算尝试一下砍头的，理论总要实践的证明嘛，没亲自看到论证的结果就不能下定论，但程泊志再想想洗手间里仅存的几桶水，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个时候程泊志的体力已经有些透支过度了，他喘着粗气，终于走到八旗横巷与永宁路的路口，左右看看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就背靠在墙上拿出水来喝了几口，歇了有二十分钟后才继续往前。　　在这条永宁路上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程泊志，六七百米长的路上，他居然连一只感染生物都没有遇到。情况似乎不似陈瑞说的那么危险，也许是在这一片徘徊得久了一直找不到食物，所以感染生物也撤了？　　右手边有个路口，不过那上面写着“千祈路”，不是他要走的那条。　　程泊志接下来要走的百安路在左侧，过了千祈路不到五十米，他就看到了。同时在他的视线里一晃而过的还有两只感染生物的身影，程泊志在看到的一刻马上条件反射地缩回了身体。以他现在的状态，连一只感染生物都未必能再杀了，更别提是面对两只一起围攻。　　程泊志记得沿路过来的时候，在路上似乎见过一家书店，当时他也有产生过是不是进去找张地图的念头的，不过由于食物更重要的想法，他还是选择了直奔目的地。从现在看来，这个“直奔”是有些难度了。　　沿着别人规划好的路线走虽然省事，但是终究太被动了，只要出现点什么变故就得束手无策。无论做什么事，还是得自己掌握主动才行。程泊志当机立断，转身就循着记忆往那家书店去，片刻后，在店里面翻找到了一张地图。　　《章业市旅游地图》。按常理推测，旅游地图一般多是在当地才会有售的，程泊志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地方是甘省章业市，不过这对于他了解现状也毫无帮助。他当年还在地球上生活时住在首都，是个足不出户的百分百宅男，对于章业市的印象就只知道那是甘省的一个市而已。　　程泊志已经很久没试过需要自己在大地图上找某一个具体的地点，幸好换了一个身体之后，他超凡的记忆力和敏捷思维还在，整份地图粗略读过一遍之后就已经找到了永宁路的所在，再与陈瑞所规划的那条路线相对应，很快就找出了八旗横巷、兴宁路以及陈瑞所住的幸福小区，还有千祈路、百安路，以及陈瑞所说的那个购物中心——章业购物中心。　　程泊志再花了十分钟时间，把整张地图细看了一遍，把它记进了脑里——解决了食物的问题后，他肯定是要离开的，把地图记住对于他日后的行动大有裨益。最起码在逃命时遇到分岔路需要抉择时，他能够第一时间就有反应而不需要找出地图来看不是？　　把地图放下，程泊志出了书店门，回到了先前见到感染生物的百安路的路口处。陈瑞的路线的确是最短的，能走这条路固然能最快到达购物中心，但是如果感染生物还堵在路上的话，他也可以选择从这里转入一条民居小巷，通过巷巷相连的小道绕过去。　　两只感染生物有如巡逻兵一样，还在原处徘徊着。　　程泊志退了回来，进入他自己在刚才规划好的小巷路线中。小巷的走向并不是一直向着购物中心方向的，但是程泊志已经熟记整张地图，再加上他那卓越的方向感，在这些巷道中穿行一点迟疑都没有，完全不需要修正路线，他一路通行无阻，到出现在大路上的时候，对面高大的玻璃面建筑物“章业购物中心”几个已经有些褪色的金字就显示在了他的眼前——　　到了。　　程泊志轻吐了口气。谨慎地探头观察了路两边的环境后，他才翻越了马路中央的金属栅栏，跑往购物中心的入口。
　　才靠近，程泊志就明白了为什么陈瑞的路线到购物中心就终止了——在购物中心入口大门的左侧，有一家“章业黄金中心”。这家金铺整面的落地玻璃墙，视线所至无遮无挡，在五米开外就能一目了然地看到里面柜台里摆放着的那些金灿灿的首饰，不过，这些黄金的光泽再强，在程泊志的眼中也强不过角落里那几个鼓鼓囊囊的红白蓝三色相间的塑料袋。　　程泊志加快了脚步，在门口处停下后再审视了一次周围的环境，才低头去检查这金店的门锁。玻璃门有被人撬过的痕迹，门上甚至还有好几道似乎是用重物砸击的白痕，不过这门看起来很坚固，那些人没有得逞。　　程泊志眯着眼再看了下那几个塑料袋，那应该就是陈瑞念念不忘的那些食物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陈瑞那么笃定东西还在了，因为这个金店的门牢固得一般暴力无法破坏，只能用密码打开。　　----------------我是场景转换的分隔线----------------　　苏妍把夕宁市图书馆里她筛选过的觉得有阅读价值的书籍都收进了她的空间后，和程天问走到了这幢十六层建筑物的顶楼。这一带兴许是夕宁城的旧城区，苏妍记忆中这个年代那些动辄高耸入云的商业楼在这里并不常见，十六层的视线已经非常广阔，可惜的是往周围望去，目之所及不是印象中城市的车水马龙、灯光通明的繁华景象，而是仿佛暗黑系画家笔下所渲染成的一片灰败萧索的街景图。此时正值日上中天，但阳光被层层乌云所遮挡，灰黑的天色之下，这座城市往日曾经有过的所有活色生香和光怪陆离都不复存在。苏妍想起了当年初到孑苍星进行探索时，在那些原始林区藤蔓覆盖下的那些断垣残壁，以地球上人类聚居地这个年代的开发力度而言，最多不出数百年，大自然又会重新夺回属于它们的地盘了吧？！　　而如果人类在这一场生存之战中最终落败的话，这些记录了这一种族文明的痕迹终归会尘归尘、土归土，湮灭于无尽时光的流逝之中。　　苏妍不知道在对抗感染生物（不知道当年那块小行星里面携带的是什么病毒，但毫无疑问，被感染到的人已经成为另外一个欲除人类而后快的物种了）的近两年时间里，人类的战绩如何，但看着眼前这一片末日的景象，她不太看好现在的人类的处境。　　不是苏妍悲观。这几乎是毋须任何实例就能推测到的情形，文明发展到一定的程度，生命可贵，就连最彪悍的战斗民族，也会选择先动口再动手，再不济也会先发个通牒什么的，这个时候遇到一个从外形上看来跟你同根同源的但却只动手不动口的物种，在初期的交手中吃亏是必然的。　　人类拥有相对地球生命而言杀伤力巨大的核武器，这虽然是个优势，但是他们却要顾忌着对环境的破坏，毕竟这个时候他们只有一个地球，把这里毁了谁也活不了。　　人类有常规武器，感染生物有无畏无惧。　　人类中可以作为战士的百中无一，而感染生物每一个都是战士，不止人形，还有其他被感染了的动物，真正的全民皆兵。　　而人类中占有大基数的平民，在与感染生物的搏斗之中，人类要杀掉一个感染生物难，而感染生物要伤到几个人类却容易。就是因为一开始的这种恶性循环，所以情况才会无法避免地失控。而情况一旦失控，人类想要收复阵地却没那么容易了。　　就是不知道眼下人类吃亏到哪种程度了。　　她倒没有太担心。别的国家她不关心，但是华夏这一族多灾多难，一次次在打击中逆流而上，一次次在几近毁灭中获得新生和绽放，她相信这一次仍然一样。他们可能会被压制，会被迫退后，但永远不会屈服、不会认命，只会默默地寻找着翻盘的机会。　　“我们去找人类聚居地吧！”苏妍转头对程天问说。　　程天问也在举目四顾，不过在它的心中没有被触发任何的感慨，它只是在把夕宁城现状的影像资料记录进它的数据库里罢了。　　夕宁城已经被废弃了，但是在苏妍他们的眼中，这种城市里的可用资源还很多。往大里看，那些钢铁结构的建筑、设施，那些大型的小型的交通工具，完好的、损毁的都有各自的用途；往小里看的话，从夕宁市图书馆里所留下的完整馆藏可以看出，人类撤离得非常匆忙，这城里也许还有不少用的吃的还来得及全部运走……　　这些东西就那么丢在这里，这让出自道德理念的其中一条是“浪费可耻”的社会系统里的苏妍觉得太不可接受了。尤其是那些金属材料类的，那可是大有用处的，完全可以进行再利用。苏妍想着反正她的空间里还有大把位置，于是就在空间里创建了一个新的类目“回收再生资源”，把这些她觉得弃之可惜的东西统统都给收纳了起来。　　开着飞行器不利于搜寻室内，苏妍他们在把那些“大资源”收完之后，就选了一辆车，把从别的车里一小罐一小罐地收集起来的汽油灌注满了它的油箱，然后开着车在地上走。　　太久没开车手有点生，苏妍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猛地往前一冲差点撞进墙里——　　程天问从数据库里调动出小汽车驾驶教程，在它的芯片脑中再熟悉了一遍，怯生生地征求着苏妍的意见：“老板，要不还是让天问来开吧？”　　苏妍马上顺水推舟，把方向盘的控制权交给了程天问。她指着两三百米处的那个看起来不小的商场：“往那边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衣服，我们收集一些。”他们身上一直穿着连体的太空防护服，虽然衣服里自带温度调节系统，但是这款式、这颜色、这材质、这厚度，在快要入冬的季节里，这样的穿着出现在地球人面前太容易吸引目光了。　　苏妍决定想办法把他们身上的防护服的款式改一改，改成更方便贴身穿着的，外面至少要套上一件地球出品，才不会显得他们很突兀。
　　如果忽略掉破碎的门窗和地上的狼藉，这商场看起来还挺高档的。这里商场里所展示出来的服饰都是秋冬两季的，刚好能跟从图书馆藏报所推算出来的那个撤离时间对应起来。这样算起来的话这些衣服已经是两年前的了，在款式上可能已经过时，但在苏妍眼中却是没差别的，反正就算是眼下当季的，在她的眼中，那也是百年以前的古旧款式了。　　苏妍所在意的，是这些悬挂在橱窗里、架子间、被随手丢在地上的衣服上那满满的灰尘。已经两年了，这些往日价格高昂的精致服饰，在门窗破碎之后暴露于对流的空气中，被风吹、被日晒、被雨淋，被途经的人挑挑拣拣后，所剩下来的这些，实不实用先不说，但已经积了厚尘。　　这种时候，水资源也是十分宝贵的，谁知道地球上的水源会不会也被污染了，能用的还剩下多少呢？！苏妍有点洁癖，她对此是嫌弃的，考虑了几秒，就连“用容器装起来先扔进空间里搁着”的想法也无法接受，于是摇摇头，果断绕过这些架子直奔店铺的收银台。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像这种店铺的收银台里面会有一道门，会通往他们的仓库。她觉得当时情况紧急，那些人只是在撤离的过程中途经此地后顺手牵羊，应该没有细致到把人家的库存也搜罗干净。　　苏妍推断得没错，虽然那个收银台的位置也是乱七八糟的，液晶显示器、收银机、钉书机、封口胶带等等各类用具、文具被推到了一边，桌上的抽屉也被撬开了，但是后面那道被做得很隐蔽在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痕迹的小门却被忽略过去了。　　苏妍所戴的护目镜上有精细扫描功能，上下一看就找到了那门的开关——它与泼墨背景的黑色斑块融为了一体，的确不易被人发现。　　那是一个中间有S形凸起花纹的圆形按钮状开关，苏妍伸出食指按了一下，没有反应。她捏住那个花纹逆时针一拧，门咔嗒一声就开了。　　里面很黑。苏妍顺手按了进门左手墙壁上的开关，不出所料地灯没有亮，她手一翻，掌中出现了一支小巧的笔，在一端上按了按、拧了拧，把另一端发出的亮光调到最大范围，顿时把周围五米半径范围内的区域都照亮堂了。　　程天问跟在苏妍的后面，顺手把门关上后，老老实实地从他的武装带上掏出支跟苏妍手里一模一样的笔状电筒出来，把仓库内剩下的区域也给照亮。这个仓库是狭长型的，面积不大，估摸约二十平方米上下，沿着两边的墙壁各有一排金属架子或格子，上头贴着一些数字和英文字母，应该是衣服的款式和尺码说明，贴纸下或挂或摆放着一些尚带着包装袋的服装。　　“就是这些了！”苏妍轻声说着，唇角逸出一抹笑意来，很淡很淡，但在橘白色光芒的辉映下却让程天问莫名地感觉有些灿烂。　　老板的心情非常不错。程天问心想。　　苏妍把小仓库里的干净服装一扫而空，紧接着又去找了好几家。倒也不是所有的仓库都好好地只等待他们的光顾，苏妍在发现有的仓库已经被人进去过之后，就暂停了收集服装——先前的那些已经够用，扑空会让他们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做点别的事情。　　商场里还有好些珠宝店，首饰店，名表店什么的，但苏妍在路过的时候只扫了几眼确定没有感染生物后就利落地收回了视线，她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计时工具她有手腕上的随身通讯器，至于贵金属和宝石——她的空间里有一大堆，那些钻石最小都拳头大，眼前这些半个指甲盖大都不到的算什么？！　　在商场转完一圈的苏妍他们原路退出来，去找他们放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