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上小学的女孩随地小便,如果有是在哪个省见过的?

1月28日,微信公号“文学自由谈”发布了一篇批评家唐小林的文章,《贾浅浅爆红,凸显诗坛乱象》。这篇文章认为贾浅浅的诗歌粗陋至极,其性质“变态、污秽、猥琐、平庸”,“与其说是在写诗,倒不如说是在以诗歌的名义大肆糟蹋和亵渎诗歌。其文字的污染性、传染性和破坏性,无疑是对当代诗歌罕见的荼毒”。文章举例曾经获奖的《朗朗》一诗:

这篇文章发出来之后,在微博上立刻获得了网友的支持。微博上可能从不曾关注过诗歌的人,也开始讨论诗歌的美学与定义,人们认为贾浅浅在诗歌中大量使用的不雅词语毫无美感可言,并且开始了一场模仿比赛,将普通的几句话用回车键断行,添加上一些“屎尿”之类的修饰词,制造出一首模仿贾浅浅风格的诗歌。她的特殊身份也成为了遭受抨击的一点——女儿论文研究父亲的小说、以父亲为崇拜对象,贾平凹也写文章称赞女儿诗歌的语言能力远远超越了自己,“偶尔我读到了,也让我惊讶,她怎么有那么多奇思妙想!”父女之间的相互称赞,“文二代”的身份,也成为了今天网友们难以容忍的事情。连同小学四年级时作文的内容也被网友翻了出来。

不过这些在微博上热传的诗歌,只是贾浅浅诗集中截取的几首——先不讨论这几首诗的质量究竟如何,但她的诗歌并非全是靠这类词语支撑起来的风格。用几首诗去断定一个诗人整个创作的风格,很可能是有失偏颇的。

如何看待贾浅浅诗歌引发的争议?我们采访了臧棣、戴潍娜两位诗人与评论者,请他们谈了谈在此事件中自己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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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浅浅,一个诗人,在登上微博热搜之前,大多数人,甚至文学爱好者,都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但现在,她的诗歌,以及她的身份,都被一张又一张截图呈现出来。

她是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的文学院副教授,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陕西青年文学协会副会长……诸多头衔,只是凸显出了一般的平凡。在此之前,她曾经获得第二届陕西青年文学奖,在学院所做的论文几乎都是以父亲贾平凹的小说为对象。但这些圈子里的事情也没有引起公众的关注。

她会成为热搜对象,要从1月28日的一篇批评文章说起。在批评家唐小林的文章《贾浅浅爆红,凸显诗坛乱象》发出来之后,在微博上立刻获得了网友的支持。而与网友们的愤怒批判相比,一些诗人倒是选择支持贾浅浅的诗歌。

西川认为,读贾浅浅的诗歌“会感觉你正在跟世界发生关系”,欧阳江河也表示自己从贾浅浅的诗歌中看到了灵性。除了诗人们有支持贾浅浅的之外,一些媒体也对贾浅浅登上热搜一事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澎湃新闻》在2月2日发文,认为应当“就诗论诗”,将几首诗单独拎出来断章取义,是一种肤浅的批评行为。《腾讯新闻》也在《贾平凹女儿被骂上热搜:是谁不讲武德》中认为这场自媒体的流量话题又一次给诗歌泼上了脏水。

于是,我们能够发现,这个热搜话题的讨论,其根本的裂痕在于大众话语与文学话语之间日益疏远的断裂。由此引发的,则是后续对“文二代”身份的攻击,以及由辩护者而产生的对整个文坛的质疑。贾浅浅身为贾平凹女儿的身份,以及她以父亲小说为论文研究方向和圈内其他人士对她的称赞,这些与诗歌本身并不直接相关的东西更是成为了她诗人身份的漏洞。人们已经预先设立了“她写的根本不是诗歌”这一立场,而后再用这个结论来对持其他意见的人进行判断,为贾浅浅辩护的诗人与媒体都是在沆瀣一气,反对贾浅浅的则是所谓的“明白人”。

网友们要求,对于“究竟什么是诗歌”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权威能来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然而,一来诗歌究竟是什么这种问题不可能有任何诗人给出一锤定音的答案,同时,即便有一位权威诗人对此给出回复,由于网友先入为主的判断,对诗歌的回应也只会让大众对文学解释的信任力进一步降低。

这件事情,显得更像是一场闹剧。诗歌已死,指的并非是当下时代完全没有值得阅读的诗人,而是我们接触诗歌的方式、阅读思维,已经从文本内部退化到了字句的外壳中,从完整阅读一本诗人的诗集,变成了通过截图和屏幕而形成的认知。

或许,人们最应当反思的一点是,现在我们对诗歌的关注点,究竟变成了什么?

“这不单纯是一个诗歌批评的问题”

新京报:你怎么看待贾浅浅事件?

臧棣:我觉得这不单纯是一个诗歌批评的问题,也不单纯是一个文化批判问题。基本上,是一种基于人性黑暗的发泄。这种发泄,在当今的社会语境里,很容易溃退成一个发泄不满情绪的渠道。唐小林被目为“草根批评”的代表。这好像让他天然具有了一种道德优势。来自弱势群体的对社会弊端的怒火中烧,言语过激一点,或者说,有部分臆想的成分,仿佛也可以被包容。兼听则明嘛。

但仔细看过他的出发点和他动用的批评逻辑,特别是具体到他对具体作品的分析,基本上属于缺乏起码的人文修养和批评训练的人在当街撒泼。因为存在着社会弊端,所以他像对着一个风车那样,一通骂街,人们没法说他说的现象,绝对不存在。所以,就攻击的策略来讲,唐小林是很狡黠的。但有点邪恶的是,他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草根身份,精明地消费自己的草根身份。弱势者对弱势者自身的精明地利用,从来都是人性问题上的一个难题。

所以,我的基本看法,这是一种精神疾病现象。社会的不完满,会令人心理变态。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些草根出身的批评者的例子。狄更斯,高尔基,布罗茨基,林肯。也就是说,社会不公正,社会有弊端,不是不可以批评,但像唐小林这样的以罗织罪证的方式去恶毒伤害别人的批评,不亮堂。

贾浅浅写过很多题材的诗,而且也有非常不错的诗歌,甚至不那么好懂的诗歌,唐小林偏偏只选其中的一小部分,然后再构陷一个诗和屎尿的对立,进而上纲上线,全面否定一个正在成长中的青年诗人。所以,我觉得,这基本上属于一个精神上需要看医生的人,胡扯上一些社会弊端,打一棍子算一棍子。我看到网上,就这类行径,徐敬亚给出过一个底线:只要不违法,就行。但我的疑惑是,我们的文化批评,真的要堕落到这样的程度吗?

新京报:看到有的评论者把波德莱尔的《腐尸》拿出来做对比。这也涉及诗歌审美问题。从审美上来说,你觉得屎、尿可以入诗吗?

臧棣:当然。我的立场是,在现代诗的强力面前,一切皆可入诗。不要小瞧屎尿。庄子早讲过的,“道在屎溺间”。所以,从大的立场讲,如果说我们的文学还有面对人生的真相人性的真相,那么,屎尿怎么就不能入诗呢?将屎尿跟诗歌对立起来,在现代审美的逻辑自恰上,完全不成立。所以,我觉得,唐小林以此来立论他的攻击,是一种下三滥的作派。非常LOW。波德莱尔代表了西方文化的“审丑”,“审丑”文化基本上是对人的丑陋的一种原罪式的批评,具有很强的道德讽喻意味。波德莱尔的做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恶之花》,作者: [法] 夏尔·波德莱尔,译者: 钱春绮,版本: 99读书人|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1年4月

新京报:就你对贾浅浅的阅读来说,你对她的诗歌有怎样的观感?

臧棣:我觉得她是一个有才情的诗人。也是一个有发展前景的诗人。事实上,我也可以从贾浅浅的众多诗作里选出10首,令唐小林对诗歌的理解力原形毕露。严格地说,唐小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诗歌外行。基本的审美感受力都没有。但这人也有一个他自己的“长处”,就是对美好的东西有一种发自肺腑的变态的嫉恨,没法正常看待。

新京报:你如何看她获得陕西青年文学奖这件事?是不是“有可能”暗示出诗歌奖评价体系有问题?

臧棣: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赵瑜讲得很好。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赵瑜的文章。

一个奖励青年的文学奖,本来就是鼓励后劲发奋图强的事。给谁,我都觉得没问题。以贾浅浅的能力,得一个地方性的青年文学奖,纯属绰绰有余。当然,如果非要用特别阴暗的心理去揣摩贾平凹仿佛好像应该肯定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你拦不住。除非去按时吃药。呵呵。

新京报:网上还有一个争论点,就是研究贾浅浅诗歌的论文上了C刊,你怎么看?

臧棣:为什么研究贾浅浅的论文,就不能上C刊?不服的话,这人也可以写一篇臧棣诗歌的研究文章,我保证他能上C刊。哈哈。

不能光看到贾浅浅顶着父亲的光环,占了多大的便宜。也要看到,贾浅浅因为贾平凹的名望,内心承受的压力很可能也是巨大的。

如果上C刊,这么困难的话,应该反思的是,我们的刊物管理制度上,有需要改进的问题。比如,这几年,大家一直在反映,学术人口呈几何式爆炸,每年毕业硕博生上百万,但发表学术批评的刊物,始终就那么多。这才是要反思的,也是该质疑的。

“将诗的道德用作社会批判,容易蜕变为一种骂街行为”

新京报:在这么火热的讨论中,还隐含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诗歌的标准问题。怎样的一首诗是好诗?

臧棣:我觉得诗歌的标准是很确定的。好的诗歌,虽然会有识别和认同的问题,但时间最终会给出自己的选择。诗的标准,涉及诗人的语言能力是否出类拔萃,诗人的感受力是否新颖独到。所以,并不是难以鉴别的。大众对诗的标准感到困惑,我觉得是,有一个道理我们没有说清楚。诗的标准是由同行认定的,或者说是由诗歌共同体认定的。不是由大众的投票决定的。而且在诗的标准的问题上,确实存在着这样的事实,一万人都说某人的诗不怎么样,但只要遇到一个伟大的同行肯定他,他的诗就成立,他的诗就是好的。当然,同行之间,也可能判断出现问题。比如,杜甫同时代的人,就没几个能看出杜甫的伟大。好诗如何被接受,需要运气,需要特定的审美趋同。但这好诗终将是好诗,它不会以大众的趣味为意志的,决定好诗命运的,是伟大的诗人同行的良知和审美自省能力。

一般而言,好诗的判定,涉及两个方面。第一,一首诗,必须要包含诗人对这个世界的独特的发现和独到的感受。诗人要尽力言前人所未能言。内容方面,要触及别人不容易看到的独特的经验。第二,在表达上,要有独创性的表达,要用一种新颖的、更加综合的、更能激发人的感受的方式,把诗人独特的经验表达出来。所以,好诗的判定,其实并不是没有线索可供追寻的。

奥登讲过,一个真正的好诗人写出的诗里,大概有1/3,会让他充满悔恨,让他自己恨不得钻地缝。这种状况很普遍。所以,我觉得,真正的诗歌批评,是要发现诗人写出的另外的三分之一。像唐小林这样,专门挑不好的诗来罗织罪名,恶意攻击,我还是那句话,这从来构不成一种批评。

新京报:回到写屎尿的讨论。也有人说,唐小林是在用“道德大棒”来批判贾浅浅的诗歌。你觉得诗歌和道德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臧棣: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我觉得,诗本身是超道德的。但诗人本身是有道德感的。一个伟大的诗人实际上是有很强烈的道德感的。比如但丁,比如弥尔顿,比如艾略特。诗歌的道德涉及的是一种独特的人类学理想,就像布罗茨基讲的,诗是我们的人类学。诗探究生命的本质,描绘生命的形象。诗厌恶对生命的一切束缚,尤其厌恶人的愚蠢对心灵的羁绊。这些都让诗天然有一种道德色彩。

但我也觉得我们必须警惕,用诗的道德色彩来界定诗。这样做,其实是非常不道德的。诗涉及的道德感,说起来是有着严格的前提的。诗是对人类心灵的提升,是对生命的良知的充满想象的召唤。所以,诗的道德属于一种自省式道德,类似于康德讲的,仰望星空的那种道德意识。如果将这种道德感,用于社会批判。多半会出现很大的问题。将诗的道德用社会批判,很容易蜕变为一种骂街行为。而且,很多事例表面,真正有道德感的诗人,是不会将这种内省的道德力量用于非黑即白的道德审判。唐小林的批评,表面上充满道德义愤,实际上是在以变态的心理恣意消费道德义愤。他的很多论据,基本上都是一种臆想。

戴潍娜,诗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学者,代表译作《天鹅绒监狱》。

“诗歌圈不是净土,但绝对是最有性格的,

没有那么容易买谁的账”

新京报:你怎么看唐小林那篇文章?

戴潍娜:近年几乎每个“出圈”的诗歌话题,功夫都在诗外。“诗”本身都退位了。比如这次的事件,网民的兴奋点其实在“文二代”。公允地说,贾浅浅肯定不是只写过那几行烂诗。我过去没读过她,这两天在各种微信群里读了一些她的作品,其中不乏一些写得挺不错的诗。

单拎出那几行,是不能够代表她真实水准的,对一个写作者有失公平。一个好诗人天然拥有写烂诗的权利。网络环境还是应该对一个有天赋的年轻女孩子包容点。

新京报:这一件事的一个争论点是,诗歌中出现了屎尿,体现出审美的低俗化,包括有人把之前余秀华写“去睡你”的诗等放在一起讨论。诗中写这些,是审美的低俗化吗?

戴潍娜:大众对诗歌往往持有一种古典主义的保守观念,认为诗歌就是鲜花、月亮,就是玫瑰、夜莺。事实上,当代诗歌、当代艺术当中,有大量的黑暗元素、地狱景象,以及痛苦肉身的涌入。呈现生活和人性的荒谬、负面、黑暗、深渊,都已经成为当代艺术重要的主题。诗不仅仅关乎风花雪月,它也有一副尖锐的魔鬼面孔。万事万物皆可入诗。诗人是以万物为情人的人。世间万物都是TA源源不断的素材,都是TA眷念的对象。所以写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如何去写。是否能够将低到尘埃里的事物写出高度,将丑陋至极的写出美的演进,将无意义的折腾出意义,这些才是真正考验诗人的。所以写屎写尿没关系,关键是一个人是否具备将其化入诗歌的高超技巧和精神能量。魔道诡道皆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新京报:除了网上流传的那些诗,你对贾浅浅其他的诗有了解吗?

戴潍娜:我开会时见过她,但没有交流,听她发言感觉是挺真诚的姑娘,印象中她写小说。因为这个热点,才去读了一点她的诗,发现并不都是(被评论的那几首)那样子的,她也写过一些语感很好的诗。单揪住几行不放,这就跟郑爽事件里六小时的录音只放出几分钟是一种性质。但大众集体快感就是这样,抓住一个兴奋点,无限放大。

这是诗歌在这个时代的悲剧。你会发现,诗坛上真正好的诗,有力量的诗,或者哪怕就是贾浅浅个人最高水准的诗,是没有机会传播出去的。而最刺眼的东西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一个网络兴奋剂,成为能把所有人都吸high了的大瓜。我们这个社会没有耐心去读一行好诗,但一首烂诗,大家都饶有兴趣去踩一踩。

新京报:一首好诗传播力度有限,一首烂诗大家就喜欢围观、嘲笑,你认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戴潍娜:读首烂诗还能去饭桌上喷一喷,找到一点优越感;读好诗人家会说,拜托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国人活得太累了,就觉得读诗好像特别难,特别奢侈,它或者是构成了智力上冒犯,或者虚无缥缈实在无用,好像非得财务自由以后才有什么诗与远方。其实都是伪概念,都在逃避此刻。诗歌对生活极具穿透性,一下子逼着你直视所有的美、所有的绝望。但大部分人都累了,就愿意对生活的本质视而不见,选择活在生活的表面。

新京报:在围观、群嘲中,可以获得什么呢?

戴潍娜:情绪的宣泄是一大获得感,对旧的机制不满,各行各业都渴望更公平更透明的选拔机制和上升渠道。

这个事件中,我更关心的是诗歌这种伟大文体此刻的遭遇。希望这种热度不要伤害到诗歌本身。当代诗歌这些年在网络上的形象彻底跑偏。诗歌总被拉出来审丑,诸如“梨花体”、“乌青体”之类的,掩盖了真实的诗坛。实际上,中国当代诗歌放在全世界都是不丢人的。从古代诗歌到当代诗歌,都是世界一流的。

有好些年了,诗歌圈就跟动物园一样,奇珍异兽似的被围观。“诗人”都快被玩儿坏了。海子要是没有卧轨的诗人版黑色大丽花,顾城要是没有喋血激流岛杀妻惨案,他们活下来大概率也得靠自费出版诗集互赠诗友。人们才不会去爱一个“正常”的诗人。我经常会想:假如海子听到中学教室里口号般的朗诵,看到海景房广告上打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会是怎样的心情。每年一到诗人忌日,就有那么多人的围观,我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受。为什么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姑娘好好爱他们呢? 与其不断地去对诗人进行怪兽式的围观,还不如去爱一个个没有死去的张枣,去爱一个个还没有卧轨的海子。

新京报:你对贾浅浅的诗有怎样的基本判断?

戴潍娜:“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她也写过“生活里有数不清的疑虑/都是它的阴影。我是多么想在它之前/就能用我的嗓音/让落叶/再落一次。”这样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句子。

诗歌是难得的一个没有被完全收编的文体。诗歌圈是一个江湖(虽说这几年感觉江湖在溃散),门派林立,各有绝杀。多年来没有谁或者哪个机构可以真正一统江湖。学院派有学院批评,民间派也可以有民间立场,大家互相不服气。圈内有分量的,抑或奖金高的一些诗歌奖,都并非隶属于官方,甚至还有“诗歌与人”这样极具美誉度的“一个人的诗歌奖”。贾浅浅“文二代”的招牌,在其他领域我不知道,但在诗歌圈真的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好使。

也感谢诗歌多年来的边缘,让诗歌圈一直有一种很自我的亚文化狂欢状态,保持了一定意义上的纯粹性。我自己的感觉是,诗歌圈虽非净土,但绝对是最有性格的,没有那么容易买谁的账。毕竟大家混诗坛都不赚钱也不升职,谁轻易伏低做小呀。加上诗人多少都得保有几分天真,没有天真,怎么写得出来诗。

因为足够不受重视,才足够敢写;足够彼此不服气,才足够多元。当代诗歌一直保持着特别自我的表达,这反过来也容易让外界抓到一些把柄。

“不妨把注意力从对烂诗的审丑,

转向对当代诗歌的审美上去”

新京报:很多人对唐小林那篇文章的反思在于,他的文章更多地是在做一个情绪化的判断(比如“令人恶心到想吐”),而少有从诗歌技巧、诗歌的基本要素上去做扎实的评论。你怎么看待他的这种评论方式?

戴潍娜:这也不是诗坛的问题,文坛的问题,而是现在大数据时代的一个症结。当一个观点不足够偏激、足够出格,它就无法引发关注。除了诗歌圈自己人,有多少人会去看真正严肃的诗歌批评呢?这是一个根本的困境,是整个文化生态不断下沉,不断幼稚化、扁平化的结果。

我们此刻的世界,好像是空前的富有,但实际上它空前的贫乏。每个人都在消费当中消耗了自己。在消费别人的过程中,自己的人生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消耗品。文学跟这一切天然是对立的,它是一种完全相反的思维方式。文学是需要读者用自己全部的感官参与其中,最终和作者一起创造出一个比现实更丰饶的世界。但现在的网络环境,就是在把我们都压扁成一张张图片,把每一个极丰富、极微妙、极具差别性的个体统统压缩成一个个数据。在这样一个巨大扁平的数据海洋中,只有极端的情绪才能激起千层浪,而那些需要付诸深沉思考和优美情感的沉思,渐渐沉入到海底。这篇文章精准把握了流量时代的大众心理。批评的精神、不同的声音本是可贵的,它应用于纠错和反省,但一群人手握真理挥舞道德大棒的场景实在是不堪。

大家不妨把注意力从对这几行烂诗的审丑,转向对当代诗歌的审美上去。但这几乎又是不可能的。15分钟以后,我们又跳到了另一个大瓜身上。吃瓜时代的集体生活,就是从一块西瓜皮滑到另一块大西瓜皮,没有谁回头去看错过的风景。

新京报:这篇文章之所以获得如此多的关注,在评论层面看,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因素:一般的批评文章都在说一个人的作品怎么好,唐小林的文章有他的问题,但摆出了一个否定性批评的姿态。这种批评又是大家比较需要的。

戴潍娜:是这样的。文学圈在一天天僵化。文学旧体制里,多得是文学赞美家,却极少有文学批评家。民国时代,鲁迅他们那帮文人是白天对骂干仗,晚上又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的。我们现在缺乏这种文化氛围,要么是一拥而上吹捧赞美,要么就是直接钉上耻辱柱墙倒众人推。辩论的声音都被淹没了,当年白天争吵、晚上喝酒的那种君子风度和文人高雅的行事作派不存在了。

新京报:具体来说,你觉得一篇好的批评文章应该是怎样的?

戴潍娜:好的批评文章,应当是一场伟大的相遇,并由此拓展出更多认知的空间。比如布罗茨基评价曼德施塔姆诗歌中的音节是对于时间的重构,这是两个伟大意识的相遇,有深刻的内在关联。

在极端情况下,这种内在关联甚至可以延伸为主体,比如乌力波的极限实验。乌力波是法国新小说之后的一个强调智力和跨界的文学流派,被称为潜在文学工厂。乌力波中有的作品拒绝阅读,有很多都是依靠评论来最终完成。比如其代表人物雷蒙·格诺创作的“百万亿首诗”,由十首十四行组成,每首当中的每一句都能置换到其他各首诗中,根据推算,一个人一辈子的时间不吃不喝也读不完这首诗。可以说,这首诗的存在跳过了直接阅读,完全是靠评论来最后完成。

当然,这是一个比较炫技、极端的例子。百万亿首诗被认为是对巴赫赋格曲的评论,巴赫赋格又是对欧几里得数学定理的评论,这是大评论,而不是狭窄意义的评论。大评论对诗人提出了更深广的要求,它要求诗人百科全书化,在各个艺术门类的跨界实验中完成诗歌种族的进化。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张进;宫子;编辑:走走;校对:赵琳。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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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舱中我是天空的核心 在金属的掩护下我是自由的意志
一日千里 我已经过了阴历和太阳历 越过日晷和瑞士表
现在 脚底板踩在一万英尺的高处
遮蔽与透明的边缘 世界在永恒的蔚蓝底下
英国人只看见伦敦的钟 中国人只看见鸦片战争 美国人只看见好莱坞
天空的棉花在周围悬挂 延伸 犹如心灵长出了枝丫和木纹
长出了  白色的布匹 被风吹干 露出一个个巨大的洞穴 下面
是大地布满河流和高山的脸 是一个个自以为是的国家 暧昧的表情

历史从我的生命旁后退着 穿越丝绸的正午 向着咖啡的夜晚
过去的时间在东方已经成为尸体 我是从死亡中向后退去的人
多么奇妙 我不是向前面 向高处 向生长中活着
而是逆着太阳 向黑夜 向矮小的时间撤退
而我认识的人刚刚在高大的未来死去 佤族人董秀英
马桑部落的女人 一部史诗的作者 日出时在昆明43医院死于肝癌
现在我是有资格谈论死亡的人 因为我将要降落的机场死亡尚未开始
在飞机的前方 我不认识任何一具由于食管破裂而停下来的躯壳

都惦记着自个的旅行袋 心不在焉地看些有字的纸 关照着邻座的女孩
脸孔凑近小圆窗 朝机舱外看看 太阳照常升起 天空无际无边
一只只想法一致的脑袋 晃动在座椅的边缘 都兴奋地盼着起飞
谁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一个烂蘑菇的念头
世界啊 你不要离开大地 黑夜啊
不要离开那些火把 道路啊 你不要离开遥远
让我在落后的旧世界里辛劳而死
让我埋在黑暗的大地上 让我在昆虫中间腐烂
让我降落的非洲的烂泥浆里 尾随着一头长满虱子的豹子
走过爬满蜥蜴和荆棘的岩石
“哦,那是诗人的病 这样才会与众不同!
过几分钟 再荒唐的念头也要飞起来 进入失重状态。”

起飞 离开暴乱和瘟疫 离开多雪的没有煤炭的冬天
旋转 在一个长管子测中心 红烧的罐头肉
穷诗人的海市蜃楼 一座移动的天堂  云蒸霞蔚...
离开土著的一切陈规陋习 一颗射向未来的子弹
就要逾越时间的围墙 就要逾越二流的日子
凭着这张一千美元的机票 美好的生活就一览无遗
有人就要用玫瑰去比喻她的母亲
有人就要当上一个纯洁的天鹅饲养员
“我想那美妙的空中 定然有美妙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市上没有的珍奇”
我的心比一只鸟辽阔 比中华帝国辽阔
我的思想是帝王的思想,但不是专制主义
而是一只在时间的皮肤上自由活动的蚊子
我在一秒钟里从俄国进入希腊 从大麻到天使
从织布机到磁盘 从罗布.葛利耶到康德
从切.格瓦拉到老子 我的领域比机器更自由
刚刚离开一场革命的烙铁 就在一颗玉米的根部
观察蚂蚁或蚂蚁看到的蚂蚁
我可以在写毕的历史中向前或者退后
犹如将军指挥士兵 向清朝以远会见阮籍 在民国的南方转身
发现革命的内幕 国家的稗史
越过新中国的农场看到工业的胸毛
我可以更改一个宦官的性别 废除一个文人的名次
我可以在思维的沼泽下去扒开泥巴一意孤行
但我不能左右一架飞机中的现实
它的冰凉烫伤了我的手 烫伤了天空的皮

从前 女妖的一只歌谣 巨人的一只独眼
就可以把流放者的归乡之路,延长四十年
英雄在海上经过一场风暴 同时也穿越了惊涛骇浪的一生
当王者尤利西斯 仰望上苍 天似穹窿 笼罩四野 神的脸露出云端
诸神的毛毯啊 令他感动 令他敬畏 令他恐惧 令他跪下来 四肢抓着岛屿

肢解时间的游戏 依据最省事的原则,切除多余的钟点
在一小时内跨过了西伯利亚 十分钟后又抹掉顿河
穿越阴霾的布拉格 只是一两分钟 在罗马的废墟之上 逗留了三秒
省略所有的局部 只留下一个最后的目标 省略 彼得堡这个局部
省略 卡夫卡和滑铁卢之类的局部 省略 西斯廷教堂这个局部 省略
恒河和尼罗河之类的局部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和希腊之类的局部
“因为这些翅膀不再是飞翔之翼 只不过是用来拍击空气”

每个人都彬彬有礼 笑容可掬 不再随地乱吐 不再胡思乱想
生命已经在未来的热水带中封闭 贵金属的墙壁 不透风的试管
消毒完毕 作为成品中的一员 你不必再费心或者恶心
“抓紧了啊,于是我们冲下去”
牛奶儿童 胸肌男子 时装少妇 快青年和慢老人 靓女的指甲在飞
暖气座椅可以自由调节 时间一到,配制的营养 自动送到
小姐们都是模特儿标准 空心的微笑容光焕发
不爱也不恨 “先生 要茶还是咖啡?
女士,这里有今天的金融时报。”
目标十分明确 地面有雷达导航
公主的大脚丫 会舒适地进入合脚的水晶鞋
新世界在时间面前恭候着诸位 像一位功德圆满的绅士
他会用一把牛肉刀片将你从贫民窟刮下来
再用一把奶油扳手把你在大面包上拧紧

“它寻求什么 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下什么 在可爱的故乡?”
一个人一生可以经历三个时代 使用三种辞典
一个城市可以三次成为建筑工地,三次天翻地覆
有谁 还会自始自终 把一件事情 好好地做完?
一座大教堂 在安特卫普 用了两百年建成
另一座在巴黎 用了三个王朝的兴亡施工
无用的天坛 高踞中国北方的大野 辉煌的琉璃瓦
恍兮惚兮 令时间虚无 令永恒具象
但另一个天坛谁还耐心去造?
瞧瞧大家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时间。”
争分夺秒 日异月新 一天等于二十年

从右派到左派 从破旧立新的造反者
到为家具的式样苦思冥想的小市民
从长辈到不懂事的小孩子 都害怕自己过时

与辽阔无关的速度 没有未知数 没有跋山涉水的细节 所谓飞行
就是在时间的快餐中 坐着 原封不动 静止的旅途
不能跑 不能躺 但可以折叠 “我们想着钥匙”
从这一个位置到那一个位置 从这一排到那一排
从这一次正餐到另一次正餐 从这一次睡眠到下一次睡眠
从一次小便到另一次小便 从这一次翻身到另一次翻身
预订的降落 预订的出口 预订的风流事与灾难
预订的闲聊和午餐 预订的吉利数字和床位 预订的睡眠和失眠
在预订的时差中被一个高速抵达的夜晚押解入境
当你在国王的领空中醒来 忽然记起 你已经僵硬的 共和国膝盖

B座王大夫是一个好同志 原装的副处级 五十岁获准空运
小医生 一向在大医院做事 在星期一 想象一朵红红的玫瑰 比配制
糖尿病的药剂 更得心应手 天天对女患者说什么 “在远方,
有一座岛屿会唱歌; 在远方, 红鬃马伏在月亮背上...”
一生都在打听风流韵事 扯谎成性的老丈夫
逼着他说假话的黑暗王国 不是专制主义 是他爱人
1966年他没有遇上婊子 而是遇上了广场上的女青年
所以他最害怕的事就是 柔软 他可以想象各式各样的手淫
但他的手已经贡献给组织 只能用于不临床的手术
他有些发霉的愿望 在阿姆斯特丹 他想看看
运河上的妇女 就是摸一摸也比寤寐思之要好啊
地面目标接近的时候 他脱掉了工作服 具体的叛徒
才发现的他的海绵体是有思想的 太贵了 太贵了
从倾向到前列腺 隔着五十个荷兰盾

来自过去 在一条河流的时间中
我获得了基本的智慧 在南方的公寓里
我曾经像道家那样思考 想得多 说得少
窗外是桉树和柳树 树上住着乌鸦 天空有白云和乌云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犹如列子 随着秋天 我曾在大地上御风而行
骑着树叶造成的黄鹤 降夕北渚 落彼洞庭
“高飞兮安翔 乘清气兮御阴阳”

约翰的便条上写着 布鲁塞尔有两个机场 你要在中间的那个下去
陌生的国家 我看不出弗莱芒语的机场与汉语的机场有何不同
我只知道天会下雨 河水会流 鸟在天空海在水里 城市的尽头会出现原野
我只知道 出入国境线 要交验护照
穿过太阳或风暴 雨或晴 热或冷 悉听尊便
暂时的 一切都是暂时的 座位是暂时的 时间是暂时的
这个航班是暂时的 这个邻座是暂时的
上帝是暂时的 单位是暂时的 职业是暂时的
妻子和丈夫是暂时的 时代是暂时的 活着是暂时的
还有更好在前面 更好的位子 更好的伙食
众所周知 更好的日子 更好的家 都在前面
“焦虑的羽毛 为了投奔天空 拍卖了旧巢”

一切都在前面 马不停蹄的时间中
是否有完整的形式 抱一而终?
是否还有什么坚持着原在 树根 石头 河流 古董?
大地上是否还容忍那些一成不变的事物?
过时的活法 开始就是结束
它必然是向后看的 鸟的种族
飞行并不是在事物中前进
天空中的西绪弗斯 同一速度的反复
原始而顽固的路线 不为改朝换代的喧嚣所动
永恒的可见形式 在飞机出现之前
但远远地落后了 它从未发展 它从未抵达新世界

过去 孔子和学生驱车周游
在通往宫廷的路上下地步行 遇见了停着的老子
遇见造鼎的国家 遇见青铜之城
遇见美人南子 最后智者停下来
向一棵千年如一日的柏树

但现在让我们正视这架空心的波音飞机
八千里路云和月 没见着一只蚊子
十二次遇见空姐 五次进入卫生间 共享的气味
至少有八个国家的大便在那里汇合
乘客产自不同粮食的肚子 都被同一份菜单搞坏了
现在要耐心地等一等 守在门外的是玛丽
里面的小子是黑田一郎 他是我们的尿路结石

“楼阴缺 阑干影卧东厢月 东厢月 一天风露 杏花如雪
隔烟催漏金虬咽 罗帷黯淡灯花结 灯花结 片时春梦 江南天阔”
一些破损的繁体字 对应着下面 没有幽灵的新城
“类似伦敦的郊区。”白磁砖的皮肤 玻璃的视力 铁栅栏划出的生命线
哦 故乡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如此心满意足 为何如此衣冠楚楚
从未离开此地 但我不再认识这个地方
旧日的街道上听不见黄鹂说话
七月十五的晚上 再没有枇杷鬼从棺材中出来 对月梳妆
谁还会翘起布衣之腿 抬一把栗色的二胡 为那青苔水井歌唱?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过去是死亡 苦难战争与革命 流血和饥饿
现在是经济起飞 面包议会 汽车与电视 和平鸽与炼油厂
将来是污染和性解放 后现代和爱滋病
将来是厌弃汽车 保护环境 重返大自然 提倡步行
预料中的线路 我们只是按图索骥的电工

在1966年的动物园 我向禁欲的猴子 学习男性的传统
而一米之外 就是帝国的手术台
在学校我进行了体验 割去多余的舌头
我看见洗脸毛巾的同时也看见我舅舅
在一张双人床和一座梳妆台之间被捕
我姨妈一生都仇恨她的美貌 故国的春天中
当白玉兰在四合院中开放 她提着菜刀投奔了广场
挂在樱花中的喇叭震聋了我的耳朵
红色的钢板上我发现了手淫的钻头 我蔑视
那些软绵绵的事物 我拒绝缩短手指头和一只乳房的距离
我可以想象一把意志搭成的梯子
如何升入云端 把太阳取下来 挂在物理系的教室里
哦 我的硬邦邦的青春 一座小型的钢铁厂
“我干的活计是焊接钢板。”

靠着K座的扶手我虚构着青藏高原的现场 机舱外面是零下50
里面是人造的春天 而同时在定日的山岗中一位僧侣体验了季风的温度
他下到水中间喝掉河流的一些舌头 他与一头豹子说到印度
他的语言因此透明 他种植荞面的手多么美好 他落后于山上的岩石
“光暗了。” 在落日建造的庙宇中 他说

像黑暗在倾听墨水 像帝国在倾听阴谋
像墙壁在倾听房间 像时间在倾听事物的腐败
一开始 我就处在被听的位置
父权五官之下的婴儿 谁能够抗拒他的监听 审视

是他说 没错 下一趟飞机就是从那里出发
有些事 当你明白 已经很晚 有些所在
让我事先知道 我也就小心地避开 例如天堂
另一些地方 我知道是地狱 但还是
自觉地照着图纸 配了钥匙
有些事 当我明白 已经很晚
总是在秋天 才去河岸的果园 总是雪积得很厚
才造炉子 总是在最后一班地铁开走,我才到达车站
又迟到了 最后一个美女已经出嫁
不知道是谁做了一切 当你发觉 已经很晚
一切都已经完成 当你明白 事情已经了结
好事情永远在收尾 对于这个已经完工的世界
你无言以对 一切都已经有人说过 一切都有人占有
像是天空中 打捞尸体的工人
多余的家伙 无所事事 作为诗人 只不过是无事生非
让家长和当局声气 总是不合时宜 总是破绽百出
怎么活别扭 我就怎么别扭
一错再错 永远通不过的检讨书
我是世界的缺点 疮疤 眼中钉 梅毒
他让我蒙在鼓中 怪谁呢 是他用土

吾高阳之苗裔兮 吾老杜之高足
一九五四年八月八日的早晨我出生于中国的云南省
一片落后于新社会的高原 在那里时间是群兽们松软的腹部
是一个孵老在天空中的剥了皮的蛋黄 在那里
人和神毗邻而居 老气横秋的地主 它的真理四海皆准
美好的事情就是 背着泉走下青山 美好的事情就是
秋天原野上的稻草堆 美好的事情就是 被蒲公英的绒毛 辣得流泪
美好的事情 就是刺手的向日葵和杨草果树下的黄草地
美好的事情就是春天归来 马鹿泅过下游 青头菌在林中出现
美好的事情就是在母马尖叫的下午
一个男子的右腿被马缨花绊倒在蜡染布上

在旧金山的澡堂里 金斯堡乱伦的器官奄奄一息
他的词典被遗忘在东方的箱子中 他落后于美国而成为诗歌先锋
一路上瞌睡连天 除了入厕就不轻易动弹
在安全手册看来 我真是一个配套的好乘客
但是肉体与睡眠 总是貌合神离 它不会跟着什么飞行
你远走高飞 它呆在原地 一股臭袜子的味道已随眼皮合拢
为幸福的家庭预订的 标准套间 建造得这么深
不是地狱 但地狱肯定要这么做
普通的十九层 住在底层的 不加以虚构 就说不出这是什么
想象力要丰富 要掌握得更多的形容词 才能把一个具体位置告诉人
把这几片偶然间 飘到窗玻璃上的 蜡光纸
称为阳光的一部分 是一种非凡的想象力
所以在这个国家 有普遍的诗人 在这里 飞翔是向下的
下了十八层 才飞到他的窗台上 基本上已经没有自然光
其实有何光线可言 不过是一个苟且偷安的借口
让他得以呆下去 让他在找到更好的之前
“是否我至少把我的园地整理好?”
普遍的装修 都是一模一样 好像刷油漆 安地板 用的都是复写纸
总比自己独出心裁 省事得多 标新立异 得罪的是普遍的人
他是那种热爱人生的人 在底层 这种人真是凤毛麟角
形容得过头了 他不过是人群中 一个被海滩宽容的胖子
他醒在十一点半钟 没有规矩的被窝 藏圬纳垢的拖鞋
索命的小闹钟 收音机一直调在短波2 裸体画册 事后
在匆忙中揉成一团的卫生纸 过期杂志 空药瓶 皱巴巴的枕头帕
某女士的散文集 讲的是忧郁的夏日里 她的那颗心
还有老是嫌它碍事的短裤 都公开地扔在地毯上
犹如 戏剧的现场 出现了真正的生活
这一切构成所谓的隐私 他从不对人谈起
连老婆都不相信 他还会相信谁
他的小女人在席梦思上做梦 她的手臂是一只红锄头
歇在黑色的葡萄园 她的梦境里有一只山羊 一只陶罐 一簇白羽毛
蘑菇变成的老妖精 幸福的句号的并不远 近在咫尺
当她披头散发 想起飞机场的时候

过去我相信诗歌不朽 大地永恒
熟读唐诗 我夜夜故国神游 何时石门路 重有金樽开?
在滇池的渔船上 我经常遇见才子王勃 他骑着白鹤像骑自行车
哦 那个秋天落霞与孤鹜齐飞 我学习笛子与骚体 热爱白居易
过去我吸附着大地 我知道怎样像一棵橡树那样扩张
轻盈 脱离物质的局限 又获得地基的重量 一旦我不再受限制
我知道怎样融合淫荡与贞洁 最优美地生长
我知道如何与风一致 又像花岗岩一样坚硬
如何像高原的花朵那样舒展繁荣 又像冬天的心那样简单清秀

这是一架劫持了时间的飞机
它要强迫一部农历在格林威治降落
在教堂后面 速度一致的游客 当着上帝的面
掏出雪茄 也顺便掏出生病的阴茎
赛壬的卧室 在粉红色的下水道上 投下人妖般的倒影
姑娘们八点钟上班 对着一只只禁欲的火腿涂脂抹粉
色情过道里人来人往 嫖客们都是世界公民
地铁的出口就是超级市场 疗治万物的医院 清洁卫生
泥巴远离蔬菜 大地的子宫 用塑料布包扎起来
鱼或者熊掌 哲学和艺术漫步在货架之间 犹豫的都是两件事情
兑换率是多少 马上就干 不需要玫瑰开路
不需要絮絮叨叨 不需要信誓旦旦 不需要自我表白
一切繁文缛节 统统免去 起飞 下降 一刻钟就到天堂

五月的黑夜中我听见一只蜜蜂学会了算术
我注视着一群树枝扔掉叶子 举起了旗帜
这不是一只苹果的叛变 不是一条金色毛虫的阴谋
虚构于黑暗中的花朵 已经成为盘踞于白昼的庞然大物
有史以来最大的庞然大物 最有力量的庞然大物
它使一切都成为脆弱的 脆弱的大地啊 脆弱的天空啊
脆弱的水啊 脆弱的狮子啊 脆弱的永恒啊
脆弱的诸神啊 脆弱的长安之月
脆弱的雅典山冈上的石头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在吹箫巷家那边 旧阁楼上住着艾米莉表姐和她的壁虱
中堂上贴着颜真卿的法书 父亲以陆游自许 像毛驴那样走路
转弯的角落挂着篾帽 梧桐树下是黑色的水桶 日复一日
深宅大院里群鬼们在阴凉处睡觉 夕阳穿过西厢照耀着外婆的草墩
母鸡下蛋 家猫飞越横梁 厨房的女巫在歌唱
我的第一首诗感激了原野上的落日
我的第一次爱情献给了在星期六的晚上用脚盆洗澡的母亲
我三岁的时候看见高山 大河 某个晴朗的下午我知道了鹰的名字

“我们靠这 仅仅靠这而活着
可是我们的讣告从不提它”

此时此地 幸存的事物还在着
我思念的片断是一只在雨后的田野里爬满露水的南瓜
这思念在夏日的流水中与女人的体温交谈
我思念着云南松冈上一只睡眠中的松子
它在阳光下爆裂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湖泊
“那一度活着的已经死了 多少得有点耐心”
多愁善感 你小心过早秃顶

现在我们的飞机呀 驶进了眼科的天空
我是这架飞机中惟一的双目圆睁的疯子
空姐推着桔子的黄色小便穿过我的食道 递给我两个眼罩
离未来还有四个小时 她像梦露或夏娃那样盯着我
她要我虚构一个电视的夜晚 或者一个索尼的夜晚
她要我视而不见 把前面的头等舱想象成伊甸园

天空系着蓝围裙 就像星期天的妈妈
一大早就出门 来到黎明的市场上
她的篮子里 鲜花在盛开
南方的盆地 一只红色的蚌 吐出了湿漉漉的泥巴
湖泊也是蔚蓝的 鱼在里面游动
少女们鼓起乳房 出了村庄 朝向蜜蜂房
林中空地里 母的都在受孕
守林人的小屋外 坐着一只多情的蝉
碰上这一天 我多么幸运 太阳升起了
万物中的一员 我也是光辉中的生命

在远离大河的地方 我在阴暗的街道上谈论着汽车的新型号
空气使人疼痛 你在我眼睛的盲点上 很多年 我早已置身世外
我只看见前排的假发 塑料的花在比喻南方的一种植物
群山的阴影中 你已变成母狼 哦 闪办 南方的菠萝蜜情人
那一天我越过瑞丽江 红色的河水上 漂着亚热带的黑女儿
哦 赤脚姑娘 你的破裙子上爬着星星般的甲壳虫
你的脖颈上有棕榈树的灰尘

他醒过来后必得蹲在白马桶上看旧杂志
每次都要看一整版文章 幸福婚姻的秘诀
怪 说的都是不能多吃盐巴 又是不能多吃盐
听着热的肥皂水从楼上的洗澡盆放下来的 流畅声音
左手摸摸铸铁的下水管 思考 浪费了的是什么
右手在腹部搜索 探探是否 会碰着可疑的包块
他最害怕“癌”这个字 普遍的恐惧
但老是出现在他有限的单词表里
一个城都在学习英文 不学的也是讲普通话
只有他总是记不住 某些基本的汉字
要天天背诵“您早!” “吃过了?”
令他心烦的还有 动宾词组:洗脚
名词:水电费 动词:迟到 动宾结构:开会
下面完事了 冷不防 螺丝松动的盖板倒下来 砸中了他的臀部
让他气恼了两分钟 这件事不能说 又夹着拖鞋 像一条肥梭子鱼踱进厨房
隔着脏玻璃 炒辣子鸡 窥探对面阳台上的动静 那边是上帝的小区
那里也没有阳光 那边更深 但在他的黑眼睛来看 那个座位
比他这边更舒适 “要是能复制就好了。”
灯可以随便开 肉是消过毒 还有什么信用卡 所以不封阳台
普遍的公寓 普遍的坏电梯 普遍的妻子 普遍的丈夫
普遍的性冷淡 普遍的偏头痛 普遍的呼吸道感染 普遍的想法
是换一份天堂里的工作 工资高 事情少

西藏过时了 乡巴佬的陕北啊 你过时了 鲁迅呀 你的社戏过时了
沈从文呀你的湘西过时了 过时了 帕米尔高原布满松树的尾巴
过时了 村姑们粗野的美 过时了 《小农家的暮》啊 过时了
喝山泉的村子 过时了 云南荒原上的狐狸 依附着大地的一切 都过时了
西伯利亚的荒野呀 小白桦呀 印第安的部落呀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呀 非洲的青山呀 马神和风神呀
萤火虫环绕的南方之神呀 你们都过时了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哦 耳朵里充满金属耗损的噪声

听不见它有声音 也听不见它没有声音
大地啊 你是否还在我的脚下?
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犹如革命后的广场 犹如文件袋
戎马倥偬 在时代的急行军中 我是否曾经 作为一只耳朵软下来
谛听一根缝衣针如何 在月光中迈着蛇步 穿过苏州 堕落的旗袍?
我是否曾在某个懒洋洋的秋天 为一片叶子的咳嗽心动?
我是否记得一把老躺椅守旧的弧线?
“小红低唱我吹箫 回首烟波十二桥”
哦 我是否曾在故国的女墙下梦见蝴蝶 在蝴蝶梦里成为落花?

我的听觉只对惊雷发生反应 我习惯于嚎叫与喧嚣
“一旦被人声唤醒 我们就淹死”

一份 可疑的节目单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酒席在为它举行?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喜剧在为它上演? 邻座的文艺工作者
去年写诗 半年前炒上了股票 上周导演舞剧 挣了一笔
这回是前往地中海 补习一年级的语文
经济舱 26DE 他先生的长假期 失业的牧师 老婆爬在耳廓上
唠唠叨叨 如果你这次不给我 买一件纯金的十字架 我就和会计师跳舞
他有什么好? 小爬虫小财主! NO! 人家炒股票 最近才花了十七万
在曙光小区 置下了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 你这个自命不凡的
巴黎公社 穷人的橱柜 你过时了 老孔雀 圣粪 这世界需要一个打着馊呃的
坐头等舱的 肥上帝 漂汤的油 抓着一点是一点 你不割我的肉我就割你的肉
这日子 可不是绘画绣花 不是请客吃饭 不是做文章 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
今天 有什么还会地久天长? “速度太快 你可要抓牢了不放啊!”

在着 这话多么好 多么古老 多么背时
在高原的月光里面 小杏在着烫她的黑发
果果含着指头睡在果园里
在着 在东方的梅园里 雕梁画栋涂着梅花的影子
在着 母亲叠起了丝棉被
在着故乡的小巷 卖山茶花的姑娘来了
滇池在着 里面出生着新的扁鱼和石头鱼
西山在着 寺庙在白梨花之中
山在着 豹子在湖边看自己的脸
在着 筇竹寺的五百罗汉
在八月的风中 托着瓷钵 走下青山

六个小时后我看见一只海鸥在机舱的圆形躯壳外面哑哑地尖叫
样子肯切 黑色的前蹼在光滑铝皮上抓着 滑下 好像要进入到机舱中来
我相信这就是它真正的愿望 在这个世纪末
一只冻土地带的鼹鼠也知道暖气是好的 现代化是好的
云南省的 一只户口在鸡棕菌上的紫色蜗牛 也渴望着长出蹄子
但是让我个人的主义慢些 让我离开这架飞机的时间 让我
让它更快地落后 让我的诗歌降落在慢吞吞的云南
让我的臭皮囊 跟着飞机继续远行吧 我的诗歌向着大地飞坠
但是怎么啦 怎么我的屁股挑在烟囱上 诗歌之肉啊多么娇嫩
这双受伤的眼睛 落在钢铁厂的睫毛里
浪漫主义的降落伞 被摩天大楼戳通了

一匹真马和它的骑手在北方的原野上慢下来
南方的云会以为他恰到好处
但在这架飞机上他永远找不到座位
出生于晋朝的作者 已经适得其所
屋顶建筑在蓝色的丘陵之间 青霭入看无
“在乡村教堂的墓地有一棵老水松
每一年春天它都开得茂盛”
“秋兰兮青青 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 忽独与余兮目成”
明月上升的时候他会想起松树上的鸟巢
在夏季的洪水到来之前 他涉过溪流 挥锄筑堰
油漆匠唐明修的邻居 工于看见看不见的事物
在二十六个字母之间 他只要了一杯茶

在远方 头等舱灯火辉煌 握着一份单词表
来自菊花村的妇女热爱的是微波炉
补习十年 重新学会了说话 才敢到外国去 他丈夫
一个波士顿晚报上的老玉米 一辈子只会说母语
不会写汉字就到中国的乡下摘南瓜
买的是单程机票 玉珍家的丫头深知
只有那么多座位 必须抓紧时间 抢滩夺地
她对一成不变的故乡深恶痛绝 在那边
旧世界等级森严 各得其所 雨水属于泥土 森林属于野兽
田园是劳动者的 黑暗属于所有的眼睛 苹果挂在苹果树上
山羊 总是山羊的样子 天空 成全的是鹰和乌鸦的生活
却把才女的青春 耽误 时代远去了根在原处
因此愤世嫉俗 乡村现代派 赞成达达主义
咒骂孤陋寡闻的父母 仇视嫉贤妒能的村子
在春天的夜里 当花朵在她故乡的蓝色山岗
一朵朵得意地诞生 她在绝望中 嚎叫
掐死最后一只跳蚤 把一瓶蓝墨水 统统喝光
自杀未遂 发现了颓废一词 从此对人生有深刻的理解
终于跳上飞向天边外的班机 抛下一句名言 好日子在山那边
后来她生活在别处 在公寓里相夫教子 重新学习礼貌
深情地使用计算机 站在游泳池边 与白领人士攀谈
发福的家庭妇女 扶着手推车穿越加利福尼亚的落日
在光明普照的超级市场 与正在选购冰冻猪蹄的

山鹰在仰视着我们的飞机 天空中的旧贵族
它曾经是历史上 飞得最高的生物
但现在它在我的脚底下 犹如黑夜扔掉的一条短裤
在我们的飞机中看不见鸟 也看不见云
在我们上面没有鸟 也没有云 上面啊 已经空无一物
我们已经越过上帝工厂的烟囱 越过了他的国旗
天天向上 我们已经高高在上

哦 去天堂的道路是否只有一条航线?
如何消除山茶花进入肥料的决心?
如何离间狼群对动物园的好感?
如何取消一张贫穷的餐桌存在自动取款机中的抒情诗?
如何在一万尺的高处逃跑 降落在皇帝的后宫?

世界的一角掀起来 是根特冬天的雨夜
古老的城 黑暗中的教堂 摩天大楼眼中的老古玩店
汉语三诗人肩并肩 约翰在前面领路 重建巴别塔的智者
后面是美人万伊歌和摇滚乐手 最后是扬 一个邋遢的弗莱芒诗人
我们是古代的朋友 好风 从宋朝的树林中吹过来
把万伊歌金色的头发散开在姜白石的词中 只有少数人 会皮肤过敏
七个使徒的鸡皮疙瘩 七个使徒在英语之外的尊严 七个使徒对时间的遗忘
温暖的咖啡馆 杜甫的心情 闲来垂钓清溪上 忽胡乘舟梦日边
中年的扬 像我从未出生的哥哥 他说梦见在一所监狱里和我住过
此语令但丁嫉妒不已 诗人都是一座监狱里的同性恋者
道路泥泞 混杂着吃剩的麦当劳和卫生纸 达尔文的切片
根特的河像盘龙江一样古怪 “油和沥青 洋溢在河上”
哦 这是一架已经保险的飞机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挡的星空”
马上就要下降 英语在报告地面的温暖
晴朗 警方捕获在放置炸弹的黑手党 地铁再次客满
在铁鸟的两翼下 黑暗之桌已经把所有的灯座铸定
不可能想象下面还会有一匹真狼在执政
不可能想象一个兔子的党或一个蘑菇的社区
最丰富的想象力 也想象不出在阳光和水泥之间
如何容纳一匹黑色母豹与鹿群相依为命的生活
但我可以平静地接受一个水泥的国家 一部水泥的诗经
我可以接受一个水泥的妇产科 一片水泥的大海

一切都涌向现代去 这么多人 涌过了伦敦桥
这么多人 那个作者可没想到 “那高空中响着什么声音”
会吸引了这么多讲究平平仄仄的读者 
他没有想到 上帝的旧公园已经如此令人心烦
机舱中挤进了这么多的攥着登机机牌的手
犹如干燥的树枝 抓住了烈火的边缘
“这里没有抱怨的声音 除了叹息

“去故乡而就远兮 去终古之所居”
在时间的后院 并没有抵达事物的开始
从开始向着后来后退 却撞进未来的前厅 到站
按字母排列的 “不真实的城 在冬日正午的棕黄雾下”
被一份份逼真地复印出来 一座座移动着 犹如连锁店
城A 城B 城C 城V 城R 城M 城W
灰色的飞机场 已经把庞大的身躯和爪牙 摊开在各国的郊区
像是在水泥的鸟巢中孵出的恐龙 它从黑暗中伸出发光的长舌
吞下了我们 吞下 所有 驾驶员 空姐 机修工 中国人
希腊人 马雅人 印第安人 所有 大亨 小偷 赤色分子 佛教徒
妓女 素食主义者 牛仔 总统 所有 下去吧 乘客
这是惟一的出口 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
“在远方 我们所能看见的 只是永恒的巨大的荒原”
从这个口进去 从那个口出来 不过是九个小时
我已经在一大片拼音中间 晃着两只陶磁的耳朵

于坚,著名当代诗人,1954年立秋生于昆明。幼儿时期注射链霉素致弱听,14岁辍学,在故乡闲居。16岁以后当过铆工,电焊工、搬运工、宣传干事、农场工人、大学生、大学教师、研究人员等。其间曾漫游云南高原及中国各地。20岁开始写诗,25岁发表作品。是第三代诗歌的代表性诗人,以世俗化、平民化的风格为自己的追求,其诗平易却蕴深意,是少数能表达出自己对世界哲学认知的作家。著有诗集《诗六十首》、《对一只乌鸦的命名》、《于坚的诗》,文集《棕皮手记》等十余种。与诗人韩东、丁当等创办《他们》文学杂志,影响很大。曾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2年度诗人奖。
曾与同学创办银杏文学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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