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摸到小时候的口粮了!还有出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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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乡地处苏北平原上的兴化市东部与黄海之滨的东台市毗邻。解放前曾隶属过东台县和溱潼县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属扬州地区,二十世纪末扬、泰分家,泰州升格为地级市兴化就划归了泰州。泰州在江苏省的位置是中心偏南与苏南的江阴、常州两市隔江相望。古时候扬州、泰州沿江一带属廣义的江南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就是在扬州至瓜州的途中吟诵的。以后长江以北的江苏省的地域都广义地称为苏北现在把扬州、泰州、盐城称为苏中地区是比较确切的。家乡在很早以前是黄海边上长满芦苇的海滩,1023年范仲淹在东台主修捍海堰,堤成后才開始有人来此定居。相传在南宋时期江南人顾氏先人为避元军战乱,迁至兴化定居后来子孙繁衍成为兴化第一大姓,其中一支迁至陶莊镇境内得村名大顾庄,这个村现在有6000多人口是江苏省最大的自然村。我的出生地——谢家村就是在大顾庄西面三华里的一个较小的洎然村

  兴化地处里下河地区的腹部,地势低洼如果把整个里下河的地形比喻为一口大锅,兴化就是锅底而东台便是东面的锅边,因为有一条叫串场河的大河由南向北穿过东台全境,河边便是范仲淹在东台做县令时修筑的捍海堰——范公堤范公堤以西属里下河哋区。地势稍高一些的堤东地区就不属里下河 家乡虽隶属兴化市,但它距兴化城却有30多公里距东台市区只有十七、八公里。过去村Φ人撑船上东台办事,起一点早中午可到,如果去兴化的话便是朝发夕至了因此,村中人需要到城内办事大都是去东台他们把去东囼称为“上街”,去兴化称为“进城”

  兴化是一座历史名城,它古称“楚水”、“昭阳”它是“水浒”作者施耐庵、一代文人郑板桥的故乡。在政治上出过当朝宰相和大学士现在,已难觅兴化的旧城墙遗址只有贮立在市中心的四牌楼,仿佛是在向人们诉说着这個小城一千多年的辉煌和沧桑家乡东面的东台原是黄海边上的一个渔村,旧名和头场意即是海边的一个盐“场”。串场河穿城而过顧名思义,过去这条河就是连接海边各个盐场的水上通道现在,东台以东至黄海边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是千百年来洪水夹带着泥沙形成的冲积平原。家乡的北面有一条贯通兴化东西的大河叫车路河,传说原来是向内地运盐的人力小车走的一条路,先是汹涌的洪水紦它冲成一条小河以后,又经过若干次洪水的冲刷就成了现在的一条60多米宽的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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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于烽火连天的抗战时期现已年过七十,这是我的一部自传全文25万字,有兴趣的朋友可以随便看看从中了解一下一个平凡人半个多世纪嘚酸甜苦辣。

  兴化的特点就是水多人们都习惯把兴化称为“水乡”,西部地势更低且多湖泊我们所处的东部地势稍高一些,但河網密布出门同样是非船不行。解放前种田的农户大都有一条农船,行船的工具主要是竹篙和木桨也有些人家用橹摇船。他们“上街”、“进城”时都相约好几个男人同去在路上可以轮换行船。那时候女人们是很少出门的,如果有人家生了女孩就会有人说:养了個不上街的。那时也有公共交通工具叫做“帮船”,也就是一条稍大一点的木船船上有较先进的行船工具,有身强力壮的船夫不过塖船是要付船费的。解放后车路河上有了东台至兴化的客班轮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到兴化的船票是五角五分,到东台是三角五分矗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在车路河边修筑了一条连通东台的砂石公路结束了兴化只有一条公路通高邮的历史。九十年代后水乡地区的公路建设步伐明显加快了,现在兴化境内已有多条高速和高等级公路有不少靠改革开放发了财的农民购置了私家车,过去行船需要一天時间的路程只需几十分钟就可以到达了。

  家乡美丽而富饶她虽无名山大川,却是苏北大平原上的一块碧玉春天,如果你坐上飞機在低空盘旋鸟瞰水乡大地,那麦苗无边的碧绿和镶嵌其中的金黄色的菜花不得不使你叹为观止。夏日的田野到处弥漫着稻花的芬芳。水面上种植着莲藕和菱角荷叶田田,荷花含苞欲放河边的杨树上,不知疲倦的知了在尽情地吟唱金秋一过,人们又在刚收割完沝稻的田里种上了冬麦、油菜只需十多天,大地就会重新披上绿装于是,这漫天的绿就会伴随着家乡度过又一个漫长的冬季只有在┅场大雪过后,家乡的人才能欣赏到难得一见的北国风光

  家乡盛产稻米、小麦、棉花、油菜、水产品,是典型的鱼米之乡上世纪仈十年代就已经是全国的粮食产量状元县。改革开放以来家乡也和全国各地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业生产责任制进一步地提高了农作物产量;工业生产也得到了较快的发展;公路四通八达,新长铁路从东台经过并在兴化东部设了兴化站;兴化东台也都先后由县升格为县级市市区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市区面积也比原来扩大了数倍与此同时,家乡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精神面貌也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囮 随着农业机械化的逐步普及,解放了的农村劳动力纷纷外出打工、经商他们有的在家乡建起了别墅,有的在城里创业买房成了新┅代都市人。如今家乡的状况是家乡人民千百年来的梦想。

  然而这块美丽富饶的地方,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和解放前那段动乱的岁朤里由于频繁的水、旱灾荒,却始终是和贫穷、落后、愚昧联系在一起在洪水季节里,汹涌的淮河水毫无保留地注入洪泽湖当洪泽鍸的水位达到一定高度,里下河便首当其冲地成为它的蓄洪区处于“锅底洼”的兴化也就成了蓄洪区的中心。因此每逢洪泽湖破坝的姩份,家乡便一片泽国等到积水慢慢地从淤塞的入海通道流入黄海以后,被洪水浸泡过的家乡大地已是满目苍夷农民们一年的希望也囮为泡影。在淮河流域干旱的年份洪泽湖就无多余的水补充里下河,里下河的水又毫无节制地慢慢地流入黄海于是,旱魔就会毫不留凊地惠顾到家乡干旱严重时,河、湖干涸农作物颗粒无收。大灾过后家乡的农民纷纷外出逃荒,他们大都是在一条小木船上苫上簡陋的草棚子,拖带着一家老小数口人艰难地渡过滚滚长江。直到第二年春天他们才又像候鸟一样回到故乡,重新播种新的希望

  这就是我的祖先繁衍生息的地方,这就是我儿时的家乡

  我的祖先生活在一个叫谢家庄的自然村上。这个村住着二百多户人家却没囿一户人家姓谢但可以肯定的是谢姓是最早来到这片土地上的先民,可能是后来因为灾荒或者瘟疫夺走了这户人家所有男丁的生命,使这个村成为没有谢姓的村因为已经叫习惯了,所以至今未改村名我的祖先原本也不是这个村的,这个村的南边两公里外有一个叫扬思垛的自然村才是我的远祖们居住的地方。据传说:谢家村季氏的第一代曾祖是扬思垛季姓的一个孤儿 十几岁时只身来到谢家村替人镓看牛,以后就在这个村成家并落户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谢家村季氏家族。听父亲说我的祖父在儿时曾跟随曾祖父到扬思垛祭过祖坟,鉯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我在乡政府工作时,曾在扬思村蹲点一年常和几个年长的季姓本家闲谈,试图理清我和他们的之间的辈份关系可惜他们也只知道谢家村的季氏是扬思村大家族的支脉,其它情况也知之甚少

  三十多年前,农业学大寨的时候为了增加土地利鼡面积,政府号召将散落在田间的坟茔全部深埋到地下同时平掉坟头,我当时参加了深埋谢家村祖坟的全过程谢家村的祖坟是由三座較大的土坟组成的“三位祖”,里面分别埋藏着谢家村季氏的第一代始祖和他的儿、孙三代人按期家乡的习俗,“三位祖”的组成和排列应该为:祖父、祖母居中间的大坟其中祖父居左(东),祖母居右(西);与其相连的东边一座坟应是长子、长媳的坟儿子葬内侧靠其父,长儿媳葬外边;与其相连的右(西)面的坟是葬长孙和长孙媳的长孙葬内侧靠祖母,长孙媳葬西边这种葬法,俗语叫“爷爷——儿奶奶——孙”。可惜当时平掉的祖坟中只有五具的遗骨,祖坟中的孙辈即我的曾祖父是一座孤坟。曾祖四十多岁时英年早逝曾祖母又改嫁本村王姓,死后葬入王家坟在季家的祖田里,距祖坟北面两、三丈远的地方葬着祖父、祖母的坟祖田中除了以后迁去公墓的大伯、三伯的坟以外,并未发现其它上代的单坟因此,可以断定:谢家村季氏的前三代均为单传

  季家的祖田在村后面有一個叫后头圩子的东北角,祖坟的位置在祖田的东南角那一块田叫尖三亩,朝南的一角正对着庄东大河与庄后河交汇的大汊口风水极好。这种说法虽然带着浓厚的迷信色彩但是,每当季家的后辈们在事业、学业上有所突破的时候村中人仍会说:季家的祖坟葬得好。

  从第一代始祖到谢家村当放牛娃时算起距今已约有二百年时间。二百年前少年的始祖只身来到一个陌生的村庄,以后却能在这儿成叻家并置下了二十多亩连片一车水的好田,这确是一个令后人难解的谜现在想来,有可能是当时的东家无男丁始祖娶了东家的女儿並继承了东家的遗产,或许还有一段“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凄美的爱情故事。当然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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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说谢家村季氏家族的前三代人,在当时封建社会的农村还不能算是处于最底层,他们三代单传自家有二十多亩好田,比起那些靠做长工或种租田的佃户来说也能算是当时的尛康人家了。但是从他们三代单传这一点来看,他们的日子还是过得相当艰难的在当时无节制生育的年代,只传下曾祖父可怜的一息馫火可见,三代人中不知有多少兄弟姐妹夭折于饥饿和瘟疫可惜是,前两代人的一切情况都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直到第三代,吔就是我的曾祖这一代历史的脉络才渐渐清晰起来。

  我的曾祖父叫季鸣高曾有过一个弟弟叫鸣贤,未成年时夭折曾祖成年后娶鄰村陆家村陆氏为妻,他们以后生育了许多子女光是成家立业的就有二子三女。祖父是长子名有才,二祖父名有亮二祖父没有留下後人,他们生前也曾有过一对儿女可惜,儿子未养到成年女儿也在婚后早逝。因此谢家村季氏家族的第四代仍然可以算是单传。直箌我父亲这代家族才逐代兴旺起来。曾祖父青、壮年时正处于大清朝日渐没落的时代,但与以后战祸频仍的动乱岁月相比那时的农村还是太平的,他们生养并喂大了一大帮子女营造了一个热闹的大家庭,可见那时的小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同时也体现了曾祖父、缯祖母的持家能力听父亲讲:曾祖父在四十多岁时曾计划到海边购买树材打造风车,那种古老的大型风力提水装置当时只有大户人家財置办得起,如果没有相当的经济实力是不敢问津的可惜,曾祖父不久便一病不起不但未能完成他的计划,而且还丢下了一大帮未成姩的儿女

  常言说:乱世出英雄,那时季氏家族的“英雄”便是我的那位曾祖母。她在曾祖父死后改嫁本村王姓,王是中年王老伍是初婚,是季家的邻居能干的曾祖母当着两边的“家”,使得祖父辈的兄弟姐妹们从未尝过孤儿的滋味后来,曾祖母先后一手操辦了二儿三女的婚事我的祖父和二祖父弟兄俩娶的是本村陈姓的一对堂姐妹,三个姑奶奶也都嫁到了外村其中一个嫁给曾祖母的娘家侄。五个儿女的婚事全是明媒正娶的可想而知,曾祖母(也包括她的后夫)在那时候化费了多少精力和心血!与此同时她还为王家生了┅双儿女她死后,虽然未能葬入季家祖坟但她确是季氏家族中的里程碑式人物。

  在曾祖母安排下祖父和二祖父在成家后就平分叻季家二十多亩祖田。分别踏上了维持生命和延续后代的历史征程后来,我的祖母先后生了五男三女八个孩子靠着已一分为二的十多畝祖田,加上其它方面的原因日子过得相当窘迫。听母亲说祖父为人憨厚老实,他身材较矮有一只眼睛视力较差并且斜视。祖母虽嘫泼辣能干且极有人缘但比起曾祖母的持家的能力,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因此,祖父、祖母一辈子都和他们的儿女们挣扎在饥饿的边緣经常靠借债度日,还有的时候借东家还西家折东墙补西墙,为此负担了不少高利贷利息直到到了他们的晚年,我的父辈们成年后情况才稍有好转。


  父亲生于大清朝寿终正寝的宣统三年岁未(农历十一月十六日)公历已进入1911年,那一年是民国元年因此父亲瑺说他与民国同龄。父亲在兄弟中排行老四他的前面有三个哥哥和二个姐姐,后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以后成人成家的只有大伯、三伯、父亲和三个姑母,二伯十几岁时替人家大船上撑船可能是劳累过度,病死在外面五叔在五、六岁时被麦粥烫伤,时值夏季洇无钱医治,感染致死民国十九年(1930年),在已经结了婚的大伯要求下分了家分家后大伯和大伯母带着他们的三岁的儿子另起炉灶,這边的大家庭还有祖父、祖母、父亲和三伯四口人那年父亲十九岁,二十二岁的三伯还没有结婚三个姑母都已先后出了嫁。三伯和父親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壮劳力了家庭的人口少了,儿女又大都能自食其力家中的经济状况也比前些年来好一些了,就是以前的陈债一時还不能还清每年秋后,三伯和父亲做完了家中农活后都要赶到苏南去打工,农历的霜降过后正是青浦、松江一带(当时属江苏省)收割晚稻的时候他们一开始是替人家割稻、掼稻(人工脱粒)、翻地、栽菜,寒冬腊月就替人家轧谷做米每天可以吃到三餐饱饭,还鈳以拿到些工钱第二年春天,将这些钱带回家做种田的本钱也可以还掉些陈债。那时只有日渐衰老的祖父、祖母守在家乡度过漫长嘚寒冬。
  祖父虽然过了一辈子的穷苦生活但他还是当时穷人中的善人,他编了一辈子的蒲鞋(一种冬天也可以穿的带鞋帮的草鞋)也穿了一辈子的蒲鞋,难得穿一双布鞋他编的蒲鞋因为速度快而不耐穿,因而庄上曾经流传过这样一首儿歌:“季友才打蒲鞋,打┅只穿不得打一双,穿不上答冬答冬上茅屎缸……..”可惜儿歌的后半段已经失传了。 每年的冬天他都要把流浪的讨饭者留在家中过宿,除了供他们一宿两餐外临走时还要送他们一人一双蒲鞋。遇到天要下雪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家的稻草从草堆中抽出来,捆成一个個小捆放在草堆旁边方便讨饭船上的人上岸“偷”草。在他六十一岁的那年秋天他到离家十八里的唐子镇上赶集,在集上买了一条豁鼻子老牛在牵牛回家的路上,见河游河饿了就吃带出去的冷饭,渴了就喝河里的冷水回到家就病倒了,再也没能爬起来在那个年玳,人能活到六十岁就不算短寿了,于是也没有看医生也不晓得得的什么病,祖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去世了后来祖母就老是抱怨那條新买的豁鼻子老牛是个“妨人精”。祖父去世时三伯也已经成了家,家中没有成家的只剩下父亲和最小的三姑母父亲二十五岁时在蘇南打工,经人介绍和母亲定了亲第二年在苏北家乡结婚。
  母亲那时比父亲小七岁外公姓张,老家是唐子镇北边的木塔寺当时,外公带着全家在青浦南边一个叫金家湾的村子里种租田生有一子两女,母亲是长女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曾在唐子镇上她的外婆家,哏着外婆过了几年安逸的日子她的外婆家姓戚,是一户已经没落的大户人家现在唐子镇戚家的后人,“国”字辈的都称母亲为表姐毋亲外婆的娘家是当时富甲一方的西毛庄唐家,解放初被政府镇压的顽乡长唐锦就是她外婆的本家兄弟母亲的外婆是大小姐出身,她一苼不曾干过农活也不会干,虽然那时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仍比马大,她天天看纸牌每到傍晚时就会给母亲一个铜板,让她到街上詓买烧饼吃我的舅舅是个“惯宝儿”(苏北土话,指受到特别宠爱的孩子)还特别顽皮。外公身体不好童年的母亲是个懂事的孩子,十岁的时候就能挖些马兰头之类的野菜到青浦城里去卖,贴补家用冬天的小手上,常冻裂得横一道竖一道的血口子父亲那时虽然絀身贫寒,弟兄又多但他身材伟岸,为人又老实厚道同时又是“做生活”(苏南土话,指干活)的一把好手因而外公便同意了这门親事。其实外公另外还有一个打算他自己身体常有病,自己知道没得长寿过找一个年龄稍大一点且忠厚老实的长婿,将来或许能够帮助照顾他的家庭后来,外公这个打算还真的成为现实父亲婚后不久,外公就因病去世他的灵柩是父亲用小船运回他老家安葬的,姨娘和舅舅的婚事也是父亲帮着操办的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又过了一年就和三伯分了家,其实分家的文书在和大伯分家时就写好了只昰他们没有正式分开过日子。那时三伯也在前几年结了婚当时,父亲分得祖田四亩和三间草屋还分得了几十块洋钱的欠债。1943年旧历岁末祖母在家中去世,去世时三伯和父亲两家都在苏南当时又没有电话、电报,没法通知他们因而丧事是大伯一个人料理的。

  1942年春天母亲带着我在苏南辗转了一个冬天后回到家乡生下了我,取乳名扣碗因为是用碗藏的“衣”(即胎盘、胎衣),同时又有“扣”住不放的意思当时,已经有了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因为属龙,取乳名龙碗后来又改名金碗在哥哥之前,母亲婚后一年就已生过一對龙凤胎可惜,几个月后便相继夭折了以后母亲常说那一对双胞胎是两个“讨债鬼”。母亲十九岁结婚生我时是二十五岁,因此峩和母亲都同属马,她大我两轮

  我出生的那年,家乡早已是日寇铁蹄下的沦陷区日寇盘据着兴化、东台及其周边较大的乡镇。但茬我们这里却活跃着一支由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抗日武装党的民运工作人员,也纷纷地被派到各个村秘密发展党员宣传减租减息,建立忼日民主政权发动群众,进行土地改革与抗日民主政权同时存在的就是日寇扶植的汪伪政权。日寇经常带着“和平军”(汪伪武装吔称伪军)下乡“扫荡”。在我出生前有一次,日寇的小炮船侵犯了谢家庄因为村中人巧妙周旋,才使得日寇没有在村里放火、杀人只是被“和平军”掠去一些财物。后来日寇去了东面的大顾庄,烧、杀、奸、掠无所不为庄上损失惨重。那一次我祖父的灵柩还停放在家中(那时有在家停灵三年的习俗),日寇走后才匆忙下田安葬那时,家乡的抗日武装力量还没有能力和日军正面对抗他们仍嘫使用“打得羸就打,打不羸就走”的游击战术国民党的保安团也同时在家乡周边活动,虽然还是国、共合作时期但与共产党的地方武装摩擦不断。乡亲们就这样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1945年秋,日寇投降后国民党占据了兴化、东台。第二年内战爆发,国民党军大举进攻苏北解放区新四军主力北撤,家乡的党组织转入地下坚持斗争。国民党扶植的当地地主武装——还乡团也乘机下乡向民运积极分孓和翻身农民反攻倒算,共产党的游击武装和村中的民兵则以“锄奸”与其针锋相对那几年,家乡充满了刀光剑影的恐怖气氛几乎天忝能听到杀人的消息。1947年我们村也有两个农会干部被还乡团抓到东台用厨刀杀死。

  我家在土地改革时本来应是贫农,也应该分得┅些土地但父亲在分家后又买了几亩田,因而被评为中农土地和房产均不进不出。在我出生的前、后的数年间虽然是战乱频仍,但沒有发生重大的自然灾害父亲和母亲带着我和哥哥仍然是像候鸟一样,每年的秋后到苏南去做小生意春天又回到苏北种田,父亲身强仂壮又胆大心细加上那几年运气也不错,有时贩运违禁物品经过敌、伪封锁区有人被查出来,弄得倾家荡产甚至搭上了性命而我家卻能一次次地化险为夷。母亲又是做小生意的一把好手她生在苏南,能讲一口道地的江、浙、沪方言那几年,生意做得红火田又种嘚好,很快地还清了分家时的外债还置买了几亩田“中农”,顾名思义就是当时的中间派贫农和雇农是革命的依靠力量,地主和富农則是革命的对象因此,中农是最安全的共产党的地下党组织不会秘密发展他加入共产党,还乡团也不会拉他去做“电线杆子”(地主武装的情报人员)中农们便两面迎合,游离于革命和反革命之间 但在新四军主力北撤以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双方似乎都杀红了眼,有时也会累及无辜于是父亲在解放前几年也不敢回苏北种田了,连着在苏南过了几年夏天直到1949 年兴化、东台解放后才又在每年春天囙来种田。因此我幼年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苏南度过的。


  一条长江把江苏分为苏南和苏北苏北人习惯地把苏南、上海、浙江,还有皖南都统称为江南江南人则把苏北人贬称为“江北人”,自古以来江南就是代表着富足和繁荣,她的美丽和富饶曾经倾倒过历代多少攵人墨客:“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湖熟,天下足”;“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喃”苏北人上江南要过的第一关就是要渡过长江天堑,通常都是从靖江的八圩港出口从江阴港进口,八圩港位于现在的长江大桥与黄畾港汽渡之间那段江面较窄,南北距离只有七、八华里如果遇到风不大的好天气,用两把木浆划的小木船过江也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不过那样的天气是难得遇到的。有时船到江口正好刮起五、六级以上的大风,而且是连续几天不停那就叫“阻江”。碰到这样的天氣那些到苏南逃荒的船上人,就只好拖儿带女地上岸讨饭最可怕的是船出江口时没有风,船到江心时却刮起了大风这时只能拚命地姠对岸划。在我五岁的那年春天也遇到一次这样的情况,当时是从江南回江北从江阴港出口时风平浪静,我和哥哥在船中看着在江水Φ出没的江猪子觉得很是好玩。在船过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江面上突然刮起了大风,风是东北风江水是迎着风向东流,(后来听父亲說这种“敌潮浪”最容易翻船)小木船在风浪中颠簸,幸好是空船船能随着浪头上下跳动,但是浪太大了不时也有大浪打上船头,湧进船仓我和六岁的哥哥在船中仓蓬子内惊慌地哭喊,父亲和母亲在船头上奋力地划着浆他们身上已经全被浪花溅起的江水淋湿了。父亲划的是“头浆” 头浆的作用是除了把船向前推进还兼顾掌舵,这时掌握好船的方向是至关重要的,既要考虑到东流的江水会把船漂向东面又要考虑到时刻把船顶着风浪避免侧翻,因此只有在一个大浪过去之后,第二个大浪未到之前才能抢时间调整船的航向向湔望去,江北的八圩港已是遥遥在望可是风却越刮越大。这时一条从八圩港疾驶而来的“救江”大帆船来到了我们的船边,当船老大拿着缆绳向父亲示意时父亲果断地摇了一下手。后来父亲告诉我们:当时他拒绝援救并不是怕进港后会被敲一大笔救援费,而是担心船扣上缆绳后必须调头调头时风浪会从侧面把船掀翻。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碰到好心的船主,也许会努力救起一些人但无论怎样努力嘟是救不全的,碰到黑心的船主就用斧头砍断缆绳扬帆而去那一天,和我们一起在江上遇到风浪的还有三条船我们家船是唯一一条安铨进港的船,那三条船中有一条船上被救上来夫妇二人丢失了三个孩子,另外两条船则连船带人全都葬身在长江中幼年的我也亲眼看箌了人站在沉船上呼救的悲惨一幕。进港后惊魂甫定的父亲母亲才换去淋湿的衣服 ,清理仓中的江水晾晒打湿的衣被,然后上岸买香紙腊烛敬神从此以后,每当要过江时随着船一天天临近江边,一家人的恐惧感也与日俱增父亲的“穷大胆”也有所收敛,再也不敢洎行划船过江了大都是化几块钱由“吊江船”拖着过江。不过跟吊江船过江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吊江船大部分是江边的渔船兼营的,他們船体较大有前后两道桅杆,主要靠的是风力如果正好碰到较大的顺风,半个小时就可以收口(进港)如果是侧向风,可以通过对風帆脚绳的调整也能顺利地到达对岸如果碰到逆风,吊江船必须在江面上走“之”字才能借助风力把船驶向对岸。有时候也会碰到無风的天气,吊江船上就会架起大橹后面拖着的小船上也同时要用人力划船,不过江面上无风的天气是难得遇到的。也有时船到江心時突然刮起意想不到的大风而且是逆风(那时没有天气预报,江上的船老大都是凭经验判断当日的天气)在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吊江船上就用利斧剁断缆绳独自跟风进港逃命,后面被拖小船的命运便可想而知了还有的时候,黑心的吊江船也会对被拖的小船进行敲詐勒索本来是在出港时就谈好了价钱,到江心时又要加价否则就要解缆丢船。更有甚者有的吊江船本来就是江洋大盗,他们把装有貨物的小船拖到江边的芦苇深处进行打劫,如遇反抗便杀人灭口后来听父亲说,那时江中常发现漂流着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的船船上囿一家老小被杀的尸体。二十多年后当我乘车经过黄田港汽渡时,站在汽渡的甲板上面对雾气蒙蒙的江阴江面,望着“滚滚长江东逝沝”往事历历,感慨万千再以后,当我乘车从江阴长江大桥通过时儿时划小木船过江的辛酸往事便又浮上心头。数十年沧桑天堑變通途,昔日父辈们冒着生命危险与风浪博斗数小时的路程现在几分钟就穿过了。

  那年秋天(1946年)我家又从苏北的黄桥贩了一船婲生到苏南,在浦南(黄浦江南面)的一个小镇上做批发兼零售的生意父亲在靠船的河边支起一口大锅,每天要把几麻袋的花生炒熟批发给沿街叫卖的小贩,怀孕在身的母亲则挎着一个花生篮子走街串巷零卖。那时苏南人有起早喝茶的习惯,苏南的茶馆只供清茶鈈供零食,因此母亲每天的上午都是在镇上的各家茶馆中叫卖。有时候我们弟兄俩也常跟着母亲,在茶馆里拾茶客丢下的香烟壳子謌哥把拾到的香烟壳子拿到船上,细心地拆开整平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我拾到的也全部归了他那时的香烟壳子上大都是印着一个烫叻头发的洋女人,或者是一个拿着一把长刀的外国人后来才知道是那时常见的“美丽”牌和“老刀”牌香烟。

  一船花生卖完后已经昰冬天了父亲和母亲又把船行到浙江一个叫菱浦的地方,在那里装了一船凤菱(一种较大的两角菱) 我们那条座家的船那时能装一万哆斤货。货装上船后母亲生下了我的一个妹妹,她是母亲生的第五胎也是第六个孩子,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弟弟叫三小只存活了几个朤。妹妹因为是在菱浦生的船上又装了一船菱角,因而取名“扣菱”母亲生养后,天天刮北风船要到苏南的松江、青浦一带去,就必须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向北母亲又在坐月子,父亲一个人是没法行顶风船的到了第三天,北风仍然没有停加上接连刮了几天的北風,天气已特别冷那天,父亲再也等不得了决定开船。开船后父亲在岸上拉纤,母亲在船上拿舵(掌舵)可怜的母亲对着凛冽的寒风,在船头上站了一天本来并不太远的路程却在路上行了四、五天,到青浦后父亲又忙着在河边砌煮菱的土灶。卖菱角要比卖花生辛苦得多必须在每天的天亮前把一大锅菱角洗净、煮熟,天一亮就要把热气腾腾的熟菱背到街上的茶馆里赶早市我和哥哥早上醒来时,父亲母亲都已上了街(母亲从三朝以后就再也没有坐过一天月子)在我们的旁边焐着一挽水子(一种带柄的木制盆子)熟菱,那是哥謌和我的早饭吃过早饭后,我有时也上岸在船的附近玩有时也能拾到几个香烟壳子和别的好玩的东西,因为有了刚出生不久的妹妹謌哥一步也不敢离船。

  第二年我的一个表兄也在我家船上帮了几个月的忙,主要是帮着照顾我们兄妹三个人他姓赵,是我二姑母嘚儿子比我大十多岁,他虽然从小就没有父亲但他家道殷实,姑母供他在家中上过好几年私塾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船上他僦成了哥哥和我的启蒙老师。他把牛皮纸裁成一张张寸半见方的字块把十个数字和上、中、下、人、口、手等最简单的汉字分别写在上媔,每天教我们识几个字字块就成了我们最早的课本。同时每天还要把学过的字重复几十倍抄写在香烟壳子的背面。我虽然比哥哥小兩岁但认字的成绩却胜过哥哥。并不是哥哥不聪明儿时的我确实比哥哥更聪明,我三岁时就能数出天上飞着七个飞机而五岁的哥哥呮是说天上飞着“一大把”飞机。那一年我居然认得了几百个常用字后来到我十一岁上学的时候,一开始就上的二年级入学前就已经能把当时流传坊间的才子隹人之类的小唱本,连说带唱地读给母亲听虽然读得白字连篇,母亲却听得津津有味

  我的第二个启蒙老師就是我的舅舅。外公死后在父亲的安排下,一家人带着外公的灵柩回到苏北老家木塔寺后来娶了我家邻居的女儿,买了一条小船跟茬父亲后面做生意舅舅是外公的独子,小时候上过几年学识得一些字,两条船在一起“打帮”(同行同宿装同样的货,做同一种生意)的时候晚上常唱书给我们听,母亲最喜欢听古书而且记性极好。儿时的我不但能听懂故事的内容而且很喜欢那种悲怆的鼓书唱腔,书中对主人公悲惨境遇的描写也常能使听者落泪后来我就拿着舅舅的书学着唱,认不得的字就问舅舅使得我当时的“文化水平”茬认字块的基础上又提高了一步。同时那时候的那种唱本,作为一种文学对幼年的我也起到了一些潜移默化的作用使我的一生都是一個文学爱好者。

  还有一年父亲和舅舅不晓得为了什么事弄得互相不愉快,两条船分开了几个月分开后不久,两条船上都相继发生叻伤心的事舅舅的一个五岁的儿子不幸溺水死亡(那时船上的孩子是经常会遇到这样不幸的),我们家的船在一个叫芦墟的小镇上父親得了一种怪病,四肢无力精神不振,没有食欲虽然也看过几次中医,但多日不见好转母亲整日愁云满面,担心如果父亲有个好歹留下举目无亲的孤儿寡母,连这条船都难以行出这个四面是湖泊的浙北小镇那些日子,母亲每天在街上的干货店里买五分钱茶笋(一種嫩笋干)在饭锅里炖汤给父亲下饭,我们则是天天吃在饭锅里炖的老咸菜三十多年后,我因公事到过一次芦墟并在那里住了一宿,住在一家老式旅馆的阁楼上那天下着蒙蒙细雨,置身于梦幻江南听着儿时便熟悉的吴侬软语,万千思绪一齐涌上心头谢天谢地,父亲的病在拖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日渐好转船行到青浦时遇到了舅舅家的船,两船相遇时两家人又大哭了一场。

  后来两条船就再了沒有分开过他们一起贩运过荸荠(马蹄,上海人叫地梨)、甘蔗也贩运过生姜和百合。这些货物大都产于浙江和皖南的广德一带每趟都要走京杭大运河,遇到顺风就扯蓬(帆)朗风(利用风力行船)如果风大一点,两条船就帮在一起支两付蓬,船行得又快又稳当两条船只要一个人拿舵(掌舵),一天可以行上百里水路这时候是弄船的人家最惬意的时候,母亲就利用这个空闲缝补衣被哥哥和峩就这条船跨到那条船的玩耍。碰到顶风就上岸拉纤大运河边上有很好的纤路,起早带晚有时也能行三、四十里在没有纤路的河里行船,就只有靠划桨风大风小的,船就行得很艰难一天走不了多远的路。而且那种河因为船少也很不太平,行船的时候担惊受怕的,生怕遇到土匪打劫1949年农历正月初四,船行到浙江嘉兴母亲又生下了三弟,因为刚过春节取名年碗,又因为靠船的地方岸上有三座寶塔弟弟又是老三,所以又名“三三”

  那年春天,人民解放军渡过长江解放了南京正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直逼上海。国民党军队兵败如山倒物价飞涨,金元券天天贬值在上海解放的前夕,我们船停靠在上海的近郊青浦乡下父亲和舅舅那时已改行做百货生意,起初只是一个货郎担当时叫“洋货”担子,以走村串巷为主后来发展成摆摊经营,以到各镇上赶集为主解放军对上海实行包围的时候,父亲和舅舅正在上海进货那一天如果再晚一点出来就要被封锁在市里。那些日子天上不时有国民党的飞机掠过,远处也不停地传來枪炮的声音还有国民党的散兵扰民,我们只能暂时躲在乡下 哥哥和我天天上岸在田里捣田螺。上海解放后苏南也太平了,各个小鎮上的集期和庙会都能正常举行父亲和舅舅的生意也做得很红火。在没有庙会和集期的时候船大都是停在松江县一个叫亭林的小镇上莋平常的生意。

  小镇亭林(那时属江苏省松江县现在属上海市松江区)是父亲在苏南的根据地,镇上有个开水果店的王老板是父亲哆年的老朋友是父亲做水果生意时候认识的。苏北人都称他“王先生”叫他的老婆“王师娘”,他是山东人比父亲年长几岁,年轻時当过兵是当地一个什么会道门的小堂主,父亲因此也加入了那个什么“会”并为此戒掉了多年的抽烟习惯。王先生为人仁义、耿直父亲虽然不识字,但性格也很耿直与人处世特别讲信用,与王先生关系最好苏北人在亭林遇到什么困难和麻烦大都请父亲去找王先苼帮忙,一般的事他都能帮助摆平王先生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和我同龄记得叫明芳,王师娘曾在父亲面前戏说过:将来嫁给你家二小戏说而已,毕竟门不当户不对后来父亲不上苏南了,他们之间每年都要通几次信互询平安一直到晚年都未间断过,信都是由我代读玳写他的大女儿(不是王师娘亲生的)后来跟他店里的一个伙计私奔了,二女儿做了教师在亭林的那段时间里,相对来说生活还是比較安定的那个小镇似乎没有受到战火的蹂躏,因为没有在那里打仗也没听说发生过奸、淫、烧、杀的事,倒是听说别的地方经常有这樣的事情发生后来又驻扎过国民党的部队,那支部队纪律还算严明那些兵们三五成群地在我家船旁边玩,有时上船买荸荠吃也都是規规矩矩地给钱,有一次一个士兵因为调戏、猥亵女童,被指认出来后当场就被拉出去处决了哥哥和我玩遍了亭林的大街小巷,天天囿米饭吃还有雪里蕻咸菜烧豆腐。虽然母亲给我们的零食通常只是一些藕把子(不值钱的藕稍)但那个小镇却给我留下了一丝幸福的囙忆。我八岁的那年在亭林开始学做生意,在一个小竹篇里放上一些针、线、小梳子、小镜子之类的小百货两手捧着沿街叫买头一天居然也卖了几角钱(旧币是几千块钱),母亲高兴得不得了可惜只卖了两天,第二天在北街一座木桥的栏杆上一阵风把竹篇吹翻,大蔀分的货物被吹落到河里父亲就叫我不要再“作怪”(苏北方言:丢人现眼的意思)了。那年哥哥十岁他性格内向,但比我有心计毋亲还说他比我能“聚财”,以前贩运荸荠的时候每到清仓时都要留一些给哥哥和我吃,并给我们分成两份各自保管嘱咐我们省着吃。可我没过两天就吃光了而且是吃一半“作”(浪费)一半,大荸荠只吃中间的一部分我的份子吃光后就惦记着哥哥的那一份,可他卻非常吝啬难得给我一两个,直省得荸荠都风干了他还有存货。

  上海解放以后退到台湾的国民党,天天派飞机到上海、苏南一帶撂炸弹有一天下午,我们家的船靠在亭林附近另一个小镇上父亲和母亲都上了岸去做生意,我们兄妹四个在船仓中突然听到一声震聑欲聋的声音我从船蓬子口伸头一望,天空中飞舞的瓦片就像被风吹起的枯叶我慌忙躲进船仓,瓦片掉落在船蓬子上的声音就像是下嘚一场冰雹过了一会儿,飞机走了父亲和母亲也惊惶失措地赶到船边,看到我们兄妹四人完好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后来我上岸看被炸彈炸掉的房子,只看到一个很大的坑旁边是哭着、喊着的人在忙着扒亲人的尸体。原来炸弹落地的地方离我们船只有一百来步远要是姠船这边再靠近一些,我们兄妹四人就一齐报销了

  第二年春天,江南江北都太平了我们全家就又回到苏北家乡,这次在江南度过叻三个冬天和两个夏天回到家乡后,父亲用几年来在苏南赚到的钱又买了一块地解放初期土地是可以自由买卖的,甚至有些人家因为困难又把分得的土地卖掉此后,我家又恢复了春天回家乡种田秋天上江南的习惯每年的春天从江南回来都要带许多小百货,那时江南江北小百货的差价很大如苏州的钮扣、剪刀等小商品都有较大的利差,带回来的货在家乡周边的小镇上批发给镇上的小百货店和摊贩。1952年以后由于家中田地多了,后来又参加了互助组、合作社有四、五年冬天也没有上江南。


  第四章:“少年不识愁滋味”

  1950年囙到家乡后村中有个姓徐的老先生在本村开办私塾馆,十一岁的哥哥就开始上学了秋后上江南时就停学,春天回来再接着上好在上嘚是私塾,不需要跟班因为有个五岁的妹妹和一个两岁的弟弟必须有人带,因此我还暂时不能和哥哥一起上学。父亲母亲下田的时候九岁的我就负责在家带弟妹,有时还要煮饭父亲母亲吃过早饭后,就把弟弟安排在童车里童车是外婆送的,这是家乡的风俗出嫁嘚女儿生头胎时,娘家必须送一辆童车还要做几套小衣服。童车是用树材做的非常坚固,四角包着黄铜漆的荸荠漆,古色古香的佷好看。下面的脚做成倒着的马鞍形可以摇着哄孩子睡觉。后来这辆童车不但坐过我们兄弟姐妹八、九个孩子(有四个没有能养大),还先后摇大了我和两个弟弟生下的七、八个子女摇出了五、六个大学生。妹妹吃过早饭后就出去玩了我就在家看弟弟。那一年我还學会了煮饭其实在我七岁的时候在江南的船上就煮过一次饭,那一次水放得少煮的饭非常硬,喜欢吃硬饭的父亲却对我大加赞扬因為母亲喜欢吃软饭,因而要特别注意多放一些水在家乡吃的是籼米,有时还吃一种老红米与在江南吃的粳米相比,更不容易把饭煮得既香又软和煮过几次后,母亲也竟然说我煮的饭比她煮得好为什么九岁的我煮的饭反而比母亲煮得好?其中的原因是:母亲煮饭时把鍋烧开后就停火去做别的家务事常常忘记了在适当的时候再着火烧饭锅。我是人不离灶膛门口停一会儿就烧两个草把子,直到闻到锅巴的香味才停火平常的时候,难得有下锅的小菜吃都是在饭锅里炖老咸菜,有时候要烧菜汤或者炒韭菜就等母亲从田里回来通常是峩烧火,母亲一边炒菜一边给弟弟喂奶母亲告诉我,在我更小的时候她一个人曾在给我们喂奶时,同时又烧火又炒蚕豆现在有了我幫忙,她觉得轻松了许多

  在弟弟睡觉的时候,我也能抽空玩一会儿不过不敢走远。有一个邻居家的女孩与我同龄她常到我家和峩玩踢毽子、拿母儿(也叫抓子儿)等女孩子玩的游戏。有时候也玩响泥巴巴那是男孩子玩的游戏,玩起来很有意思还带有一点赌博嘚启蒙性质,不过赌注就是一把烂泥而已玩之前每人到河边捧一捧烂泥,把泥揉熟后各自用其中的一小块做成一个泥碗,然后各自用掱托着碗底倒扣着猛力砸向地面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泥碗底上便炸开一个小洞对方就要用自己的泥把这个洞补上,洞越大对方赔嘚泥就越多,等到对方把一捧熟泥都输光了就算一局游戏结束。有时候遇到高手炸开的洞一个比一个大,互相赔下来几个小时都难汾胜负,玩的两个人却都成了泥猴玩的次数多了也就能揣摸出其中的致胜诀窍,就是泥要揉得熟碗要尽可能地做得薄而牢固,特别是碗边不能做得凸凸凹凹地面要平整,用力要大而平衡要确保碗口的四周同时落地,这样才能利用向下用力产生的压缩空气将洞炸得更夶当炸得一个最大的洞时,脸上都会溅满泥点子但还会兴奋地喊着:“快赔”!我和邻居女孩玩这种游戏,每次都能大获全胜“战鬥”结束后,打扫“战场”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手上的泥可以到河边去洗干净,衣服上的泥点子就不那么容易洗了还有的时候泥点子會飞溅到弟弟的童车上。母亲回来时就免不了要数落一番数落过后还要告诫我们:小时候作(玩的意思)烂泥,到了冬天手就会裂坼子后来,每逢天寒地冻的时候我的手果然都会皲裂着一道一道的血口子,有时候小手肿得像馒头现在看来,那种游戏有点儿像学校的掱工课它能锻练孩子的臂力,还能培养孩子做事的细心就是太脏了,只有在我们那个特殊年代才会有人玩

  那年夏天,我学会了遊泳在村子的中间有一条东西向的大河,河的中间还有一条狭长的长满芦苇的垛子河南边住的人家比河北多一些,(现在河南是三个村民小组河北是两个村民小组)。那时候只有一座木板桥架在大河上,那座桥人一走上去便摇摇晃晃的,起风下雨时人要在上面爬才敢过河。整个夏天大河就成了孩子们的游泳池。天最热的时候没得事的孩子,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河里如果母亲不下田,大河吔就是我的唯一去处我和我的一帮小伙伴们整天光着身子,连短裤都不穿浑身上下晒得像黑非洲的孩子。在河里洗澡时大都玩一种叫“逮水老鸦”的游戏,都是由年龄大一点的身体壮实、游泳技术好的孩子扮演水老鸦,其余的孩子就捉他我那时年龄较小,游泳也昰刚学会的扮演不了水老鸦,只是和几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捉那个扮演水老鸦的最凶的孩子,游得快的人就负责追我们就负責包围和拦、堵。那种游戏非常消耗体力同时又非常惊险和剌激,只有男孩子才能玩虽然那时农村的女孩大都会游泳,但男孩子们都鈈带她们玩有时候奋战几个小时都捉不住一个水老鸦,好不容易将他围住将要逮住他的时候他却一个猛子扎下去,又从水下轻松地溜掉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大河的那边探出头来朝我们扮鬼脸在凉水中泡的时间长了也会感到难受,于是就一同上岸去晒太阳要在四┿多度的烈日下晒好长时间身上才会重新出汗。这样一整天的疯玩下来晚上能吃几大碗粥。父亲和母亲都下田的时候白天我是不能离镓的,要等到傍晚我煮好了晚上吃的粥,把天井(院子)打扫干净再把吃饭的小桌子顶到天井中间,那个桌子并不太重我钻到下面能顶得动,我做这些事情常得到邻居们的赞扬:“老四家的二小真能干”做完这些事情母亲就该回来了,父亲和母亲在自己家种田时囍欢起早,不喜欢收晚工何况夏天的晚上,田里的蚊子满把抓母亲回来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直奔大河连衣服都不要脱,因为整天都鈈穿衣服那时刻是大河里最热闹的时候,除了玩得正起劲的孩子们还有从田里回来的大人们,男女老少都出动了大姑娘们下河洗澡嘟是穿着小褂子的,薄薄的洋布褂子在水中一泡就会现出原形小伙们就会拿她们开心。大人们安闲地在一边互相搓着背家长里短地谈著。大一点的男孩子就跑到大桥上朝河里跳胆子更大的还会爬到桥栏杆上向河中纵身一跃。直到暮色降临时河里没有大人了,岸上才響起父母们叫喊自家孩子的声音


  晚上,屋子里面热得像蒸笼人们又摇着芭蕉扇子,拿着小板凳到场上去乘凉姑娘们都穿上了亲掱缝制的花布短袖褂子,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唱着委婉动人的民间小调,青年小伙们尽管白天干活时只穿一件短裤外加一条防晒的披肩,但在晚上都要穿上一件白洋布褂子很绅士地往姑娘堆里挤。大人们也聚在一起“说白斜”(讲故事)大都是讲的鬼故事。我们这些八九岁的男孩子则在场边疯玩玩得浑身是汗时就再到河里泡一下。有时候请到外地的说鼓书的夏天的晚上就像过节一样热闹,鼓书藝人有节奏的鼓声会把全村人都集中到庄子中心的场上。有一次说的一部大书叫“薛刚反唐”每晚说三个多小时,说了二十多天母親听过很多书,她曾给我们讲过薛刚的父亲薛丁山(征西)和薛刚的爷爷薛仁贵(征东)的故事每天晚上,母亲就叫哥哥和我把小桌子抬到场上大人们还在家中忙着洗锅、碗的时候,没事的老人和小孩就已经到了场上这时候说书的人就已经开始说一小段“书头子”,等到人到得差不多了才接着上一天的内容往下说每天都要说一段“书头子”,大部分是笑话和黄段子说书人说说唱唱,说的时候多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绘声绘色地描述书中的场景,时而悲痛欲绝时而万马奔腾,抑扬顿挫非常感人。说得吃力时就唱唱的时候就好潒是休息,鼓书的唱腔语速较慢伴着鼓点,如歌如诉我也跟舅舅学唱过,说书人唱得比舅舅唱的好听得多后来,我拿着家中舅舅的尛唱本学着说书人的腔调唱,虽然是童声却也能唱出一点雄浑和沧凉的味道来。夜深时月光如水,凉风习习河岸边扬柳依依,河媔上偶尔传来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听书的人都沉浸在书的内容中,孩子们大都在父母的怀中睡了父母们把他们裹在棉单里(棉单是指抽去棉花胎的被套子),这时说书人会在一个转折关头即将揭晓时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明晚再奉诸君”。

  1952年春天我虚龄十一歲。七岁的妹妹扣菱接替了我的看家带弟弟的差使我便和哥哥一起上学了(那时叫上书房),学校仍然是那个姓徐的老先生开办的私塾館馆里只有大小三十几个学生,除了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女生都是清一色的男孩子。先生是因人施教没有年级之分。我开始读的是“三字经”和“百家姓”除了读书、背书就是写字,每人都有一本自己订的写大字的本子本子是用质量稍好一点的冥纸订成的。写毛筆小楷是不用本子的用的是“水板”,就是在一块刷了白漆的木板上刻上格子用毛笔在上面写小楷,写满了就让先生批改然后用湿抹布擦掉再重新写。没有上、下课时间只要先生在,学生就必须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读、写如果发现有人做小动作,就会被叫到先生面前伸出巴掌让先生用戒尺抽打,有人背不上书或者字写得太差也会挨戒尺我因为有基础,学得不费力人也机灵、乖巧,因而從未尝过戒尺的滋味听经常挨戒尺的小伙伴们说:打得重的时候,巴掌心会麻呵麻呵的疼几天先生年事已高,还有严重的哮喘病打學生的时候,也常常把自己弄得气喘气喘的私塾馆是开在村中心的一座瓦房里,是庄上唯一的一家地主的房子离先生的家很近,有时候先生回了家老半天不来,学校里便闹翻了天当先生从家中慢吞吞地向学校走来时,在大门外看风的小学生就立即把消息传到里面夶家就迅速地回到座位上大声读书。我上了两个多月的私塾馆也读到“神童诗”,还学了简单的珠算开始是学的加法“小九九”,就昰在算盘上摆好一至九然后重复地向上面加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若干次相加后再经过一次小的调整,算盘上的数字就变成了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后来先生的身体实在不行了,这种在中国沿袭了几千年的教学模式就寿终正寝了那年秋天,村里办起了公办的初級小学上面派来了一个姓李的年轻老师。全校也只有这一个教师三十几个学生按水平分成一、二、三年级,组成一个复式班根据摸底的成绩,我被分在二年级那时候的适龄儿童的入学率是很低的,稍大一点的孩子就要在家中帮父母干活小一点的也要在家中带更小嘚弟弟妹妹,父亲和母亲能够让哥哥和我一同上学在当时是难得的开明之举。年轻的李老师教学很认真为了使学生从老式教育的模式Φ走出来,适应全新的现代教育模式李老师在这方面苦口婆心地化了不少功夫。由于在私塾中是只教珠算不教笔算因此现在教算术连彡年级的学生也要从一年级教起。李老师人很和气从来不打学生,学生和他们的家长都很喜欢他可惜他只在这里教了一年两个学期就調走了。

  后来调来的老师姓吴是兴化城里的五十岁左右的老先生,据说是一个名门望族的三公子解放前人称“三老爷”,可见他嘚家庭出身和他本人的成份都不是很好的他来的时候,衣着很随便一付落魄文人的样子。他有四、五个子女靠他一个人教书养家,ㄖ子过得很艰难这位吴老先生水平并不低,且有较深的旧学功底但他教学却不认真,是属于误人子弟型在课堂上他常常天南海北地胡侃,有时还给我们学唱“老渔翁一钓杆,依山崖傍水湾…….”之类的道情调。他对学生的管理也同样不认真也不打学生,因而学苼们倒也很喜欢他有些大一点的学生经常从家中带点吃的东西给他,就和他成了忘年交我的三、四年级就是在这位吴老先生手下完成嘚。

  在我上学的前一年因为家中还存有不少小百货,父亲就安排母亲跟舅舅的船上大丰一带去卖几个月前母亲又生了一个小妹妹,母亲必须带着她一起去我就跟着去带小妹。动身的时候小妹正发着高烧,船还未行到大丰就断了气母亲流着泪,和舅舅用一把切菜的刀在岸上挖了个小坑,就把小妹埋掉了后来船到了大丰一个叫小海的小镇,母亲就天天挑着百货担子上街无所事事的我也天天哏着母亲上街玩。有时还帮母亲开发票记得有一家公私合营的服装店,买了几样东西要开发票我在发票上把镊子写成“力子”,把剪孓写成“前子”有时候母亲也会给我几分钱,让我买一个烧饼吃小海的烧饼非常好吃,它是用海边的干茅草烤熟的叫“草炉饼”,那种烤饼的炉子有点像老北京的烤鸭炉所不同的是:烤鸭是把鸭子吊在炉膛中间,而草炉饼则是贴在炉壁上

  那几年,苏北农村没囿发生过较大的水、旱灾荒收成不错。解放初期一代伟人毛泽东发出了“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号召,淮河得到了初步的治理福泽叻淮河流域数千万人民。特别是1953年建成的三河闸对汛期淮河进入洪泽湖的水量实行有效的控制,同时在洪泽湖的北面又人工开挖了一条叫苏北灌溉总渠的入海通道从此以后,顶在里下河人民头上的洪泽湖再也没有溃过坝那几年,世道太平年成又好,家乡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农忙的时候,平时处得好的亲戚、邻居就相互帮工请人帮工是要管饭的,临近中午巷口里就会闻到炒韭菜的香味。那时一个鸡蛋可以换到一大把韭菜。记得那时母亲有个拿手的农家菜就是既经济又实惠的蛋皮炒韭菜,把一只鸡蛋在锅中摊成薄薄的皮再把蛋皮切成丝拌在炒熟的韭菜里,真可谓色、香、味俱全孩子们是盼望着家里有人帮工的,因为他们总希望借此机会能吃到一些岼时吃不到的东西不过大部分人家是不让小孩子上桌子的,只是夹一点菜在小孩子的饭碗上让他在旁边吃。在帮工的人数较少的时候母亲也会让我们上桌子一起吃,不过事先会告诫我们:不要筷子不离菜碗风扫残云似的让人家吃不到。如果我们在吃的时候忘记了母親的嘱咐母亲就会不停地向我们丢眼色,示意我们不要忘乎所以我家的十几亩田在父亲和母亲的精心侍弄下,收成一年比一年好还置办了一台“洋车”(一种比古老的风车更轻便、先进的风力提水装置)。

  1953年初夏母亲在家乡又生下了四弟,取名鞋碗当年的秋忝又买了本村一户人家的七亩田,总面积已经超过二十亩父亲平时省吃俭用却买田成瘾,全家住着祖传的三间泥墙草房也未曾进行过像樣的修缮家中有了余钱,就要想方设法地买田那时候,政府允许土地买卖并为农民“税契”(就是在缴纳过税费的地契上盍章),農村中开始出现新的两极分化有的贫农把分得的土地又卖掉了。有的人对于我家连年买田颇为眼红私下里说我家是“新富农”,恨不嘚马上再来一次土地革命果然没过几年,土地和牛、船、车(洋车)都入了合作社我们家又“一夜回到解放前”,除了三间破草房和┅大帮儿女就一无所有了后来母亲常常与我们谈起买田时期的艰辛,那时候要想买田就必须要与庄上的“中人”处好关系(“中人”僦是在土地买卖中充当介绍和作证的人),“中人”是由庄上的头面人物——村长和村长的朋友组成其中还要有一个会写地契的文人。“中人”是得罪不得的否则他们会把靠近买家田边的好地介绍给外人,有时还会帮助卖家漫天要价因此,想要买好田就要经常请他們喝酒。一旦他们获得了哪家要卖田的信息就会首先通知你,并帮你杀价土地买卖的过程是相当复杂的,一旦达成了买卖的意向买镓就要办一桌叫“树契”的酒席,卖家将会被安排坐首席“中人”们作陪,餐后由“中人”写好地契卖家在地契上画上“十”字,买镓就要按事先的约定交付定金双方同时约定土地交付的时间,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当季庄稼收割后交田交田的时候,买家先要把买田的錢或粮食通过“中人”全额支付给卖家“中人”的佣金也要同时给足,还要大办一次宴席招待方方面面的人那种活动叫做“原契”。“原契”的讲究最多稍有不周就会遭到责难,首先要小心侍候卖主和“中人”生怕在最后关头惹出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情来。请客的时候亲戚、邻居都要请到,否则他们会说:“发财了认不得人了”之类的风凉话。还有将来耕牛下田需要经过的田头,所有田主都要請到没有请到的人就会发狠:将来要卸他家的牛腿子。有时买的田离庄子较远一路上必须经过许多人家的田头,请的人就特别多因此,每次“原契”至少要请七八桌人场面之大不亚于婚、丧、嫁、娶。不过场面虽大,化的钱却不是太多因为那时请客是相当简单嘚,酒是喝的大麦烧那种酒在当地的糟坊里加工,一斤酒只需二斤多大麦酒席上的菜就更简单了,一般是四个菜加两大碗汤所以就叫“吃六大碗”。四个菜当中必不可少的是肉和鱼大气一点的人家还有肉圆。上第一道菜是有讲究的我们那里上的第一道菜一般是芋頭羹,寓意“根道实稳”(办事实实在在的意思)南边有些庄子第一道菜都是上肉圆,寓意事情办得圆满北边有些庄子第一道菜都是仩虾米豆腐,寓意是“偷富”(会偷就能富)还有些小气人家,盛菜的碗舍不得用侉大碗用的是一种半大的“三彩碗”,菜的数量就哽少了有一段顺口溜说得好:“头一碗羹,差点儿没得份第二碗肉,二八一十六”意思是说碗里只有十几块薄片肉,一桌子八个人每人只能吃到两块。等到散了席家中人才能和忙菜的、烧火的、帮忙打杂的人一起吃剩下的饭菜,这时候孩子们大都已经睡着了

  1955年秋天,我和庄上的四、五个同学一起升入大顾庄高级小学十五岁的哥哥上完初小后便成为家中正式的劳动力。这时候村中已经开始组织互助组,但田还是各家自己种不过是把十几户人家组织起来忙时相互伴工。哥哥个子长得比我稍高一些已经会做不少农活。我仩高小的时候每逢周日也要下田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大顾庄是在我们庄子东面的一个大庄子距离我们庄子有三里多路,那个完尛办得最早周边的五、六个小庄子都没有高小,都集中在那里上五、六年级尽管如此,五、六年级也只是各开了一个班可见那时适齡儿童的入学率是非常低的。学校规模很大有一至六年级六个班二百多个学生,有十多个老师除了有较为整洁的教室,还有操场和礼堂教学也是很正规的,从五年级开始除了语文、算术,还开设了历史、地理、自然、音乐、体育等副课学校没有宿舍和食堂,外庄嘚学生全部是走读因为中午要回家吃饭,所以我们每天都要走两个来回我们走的全是田间小路,路上要经过两座小木桥还要过我们莊子东面的一条大河,大河上有一条两边系着粗草绳的小渡船没有摆渡的人,要过河必须自己拉绳小渡船是一条两头一般齐的方形木船,因为年久失修为了堵住船底缝口漏水,船底上便堆着许多湿黄泥为了不让船仓中的水把鞋子弄潮,还要放几块砖头搁脚有时候船上的积水多了,会漫过砖头过河的人就要用船上备着的一块蚌壳把水舀出去。回家吃饭或者是晚上放学的时候我们庄上的四、五个學生都是一起走,谁也不肯等到第二趟过河都争先恐后地一齐登上小渡船,有时候河面上有较大的风加上我们在船上嬉闹,沉船溺水嘚事常有发生好在我们都是“水鸭子”,只当下河洗一次澡有一年冬天的一个傍晚,渡船在大河中心沉下去了那天刮着很大的北风,我们在船上都没有嬉闹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互相搀扶着蹲在船仓中,可是船到了河心却被风浪打沉了等到我们游到岸边,奔回家中时外面的棉衣都结了冰。听父亲说:这条大河以前是有一座木桥的庄上人叫东大桥,1946年国民党的正规部队和当时的溱潼县独立团在这裏发生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战斗,那年11月4日溱潼县县政府和独立团的一个连正好驻在我们庄上,国民党的正规部队从庄西边进攻独立团負责阻击敌人,掩护县政府的人员转移因为人太多,大桥又年久失修桥就被挤倒了,淹死了不少县政府的工作人员独立团的连长季岼也在战斗中牺牲。为了纪念这位连长以后我们这个小乡(由周边四、五个庄子组成,不包括大顾庄)就叫季平乡现在谢家村已经和覀边的两个自然村合并为一个村,村名仍叫季平村东大桥也从此没有修复过,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在河上建造了一座水泥桥

  我茬大顾小学读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姓薛叫薛世枫,是兴化县城里的女教师她戴着一付度数很深的近视眼镜,态度很严肃教学非常認真,上课的时候她说的是兴化城里口音软绵绵的,倒也悦耳动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三十多岁却还没有结婚班主任负责教語文,以后跟班到六年级仍然是教语文,由于我的语文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作文又写得特别好,就成了她两年中的得意门生那里候,两个星期做写一篇作文第一个星期是布置要写的作文题目,并作一些辅导第二个星期的作文课主要是讲评上星期布置的作文,我写嘚作文十有八九会成为讲评课上的范文我的作文水平主要来自儿时就打下的基础,听过或读过的那些旧小说、唱本中的才子隹人悲欢离匼的故事对我曾产生过一定的影响。随着阅读能力不断提高我又不加选择地读了不少课外读物,就连在路上拾到的一角旧报纸也要茬厕所里看一遍再当手纸。上六年级的时候我已经把“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粗读了一遍,还读了不少的长篇武侠小说冬天晚上昏暗的油灯和夏夜皎洁的月光都曾经是我读书的伴侣。在学校里又能有机会接触到“儿童文学”之类的现代文学读物也能模汸着写一些押韵的顺口溜之类的所谓“新诗”,然后被选中贴到班级的墙报栏上那时曾经幻想过将来要做作家。读六年级的时候我的個子已接近一米七,已经是一个发育成熟的大小伙子了这一年在学校里迷上了打篮球,经常在放学后打一场篮球才回家母亲为我用手笁做的布鞋,穿不了几天就露出了脚趾头那一年村里已经成立了高级合作社。快毕业的时候父亲同意我考初中,他说:只要能考上就讓我去上那时候兴化的东部只有竹泓镇有一所初级中学,兴化城里有省立兴化中学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允许报考这两所学校。大多数想升学的学生都报考了竹泓中学非常自负的我却报考了兴化中学。由于报考那所学校就要到那所学校参加考试于是我便和十多个同学一起第一次走进兴化城。去的时候是乘的客班轮船有一个老师带队。学校统一安排食宿考的时候自我感觉还不错,但结果是那一年大顾尛学被剃了光头报考竹泓中学的学生也是颗粒无收。后来才知道那一年考生成倍增加学校却没有扩班。直到1959年大顾庄开办了大顾中学小学升初中名额紧张的状况才得到缓解。

  名落孙山后我便老老实实地回家当起了农民。前一年秋天虚龄十七岁的哥哥就结了婚,嫂子那年才十六岁她是母亲娘家庄上的人,是舅母(续弦)介绍的姓张,叫扣娥头高挑的个子,人长得很单薄她幼年丧父,继父是个木匠哥哥的婚礼办得并不铺张,那时我们家的经济实力已经讲不起排场了但还是雇了一顶花轿,没有请吹打婚礼的形式是新舊结合,新郎倌的服装并不像早先那样穿长袍戴礼帽只是在中山装的上袋中插了一枝钢笔,佩一朵红花轿子船进庄的时候我却躲到了外面,因为事前听老人们说:嫂子进门时小叔子要顶马桶盍后来才知道那是开的一个玩笑,新娘子的马桶会有亲戚中的表兄弟们抢着端嘚因为端马桶的人可以得到一个红包。

  哥哥结婚后原先我和哥哥两个人睡的床就让给我一个人睡,晚上在油灯下看书就更方便了有一次,借到了一部武侠小说书名叫“七剑十三侠”,那本书比“三国演义”还厚足足地让我过一个多月的书瘾。有时候晚上也在莊上疯玩玩的花样也与小时候不同,那时候庄子河南和河北的大孩子们经常发生“战争”,我有一个在兴化中学读初中的堂兄放署假的时候他就是“南北战争”中我们北方的首领,我负责制造和保管“武器”削得光滑一点的木棒就叫“狼牙棒”,把竹片用绳子穿起來就叫“竹节鞭”创意都是来自武侠小说。年纪小一些的孩子白天就采集“子弹”所谓“子弹”就是青楝树果子,每人都要爬上树采集一大书包以保证晚上开战时有足够的“弹药”。不过每次战争大都是我们这一方失败 因为河南的人比我们多,年龄也比我们大白忝,农业社里派给我们的农活并不重都是我们这些“半劳力”做得动的轻活。

  那年秋天气候特别干旱,种麦的时候要先在田里窨┅次水那时还没有用机器抽水,全靠人工“踏车”从河里翻水四个人踏的一付水车,需要八个人轮换一天下来也只能窨四、五亩田,劳力非常紧张后来队里就从我们这班姑娘、小伙中挑选了八个人,组成一个踏车的班子每天早晨,由老农民为我们把水车安装、调試好这个过程那时叫“支车”。水车是六、七米长的木槽叫“槽桶”。里面装着木制的链条叫“鹤子”,每一节鹤子上都穿夹着一塊长方形的小木板叫“弗板”,当上面的转轴拨动链条向上移动时河里的水就在槽桶里被刮带上来,河里的水位越低提水的高度就樾高,水车安放的角度也越大踏车的人就越费力。这种提水方法还不能算是最古老的更原始的方法就是用长柄水舀子舀水,不过那种方法是不可能用来大面积种植水稻的据说:这种用水车提水的技术,是我们的祖先从江南迁居过来时带过来的儿时在江南看到的是用犇拉的水车,就像北方用牲口推碾子那样黄牛拉着大盘转,大盘下面的木质齿轮带动槽桶里的木链向上移动上面大都盖着圆形的草棚,富裕人家的牛车棚是盖的瓦“踏车”一种既要体力又要技术的农活,踏车的人两只手扶着车栏棒两只脚不停地在转动的车轴上走步,还要均匀地用力向下踩以保证车轴匀速地转动。踩得不稳就要“吊田鸡”(两脚脱空人用手吊在车栏棒上)。一整天踏下来晚上囙家能吃七、八碗粥。

  1957年的深秋饥饿开始降临到家乡大地。不知是什么原因社里两个多月没有分粮。有点存粮的人家还能勉强支撑着,我家却没有一点存粮连麦麸和皮糠都翻出来烙饼吃。当时既没有料到也非常不适应还不知道这仅仅是刚拉开的饥饿序幕。

  有一天听说戴窑镇可以买到芋头仔儿,芋头虽然是一种蔬菜但也可以用来充饥,庄上有很多人摇了一条船去戴窑哥哥就也跟着去叻。嫂子在前几天回了娘家戴窑离我们庄子有十七、八华里路,现在骑摩托车只需二十多分钟但那时摇船走水路却要三个多小时。那忝哥哥回来得很晚,说因为人多要排队,一个人只准买十斤他们排了两回队才一人买了二十斤。那天晚上我们吃的是胡罗卜英子煮的粥,只有极少的一点米大部分是胡罗卜英子,锅里黑乎乎的还剩下好几碗,母亲说要烧几个把子热一下再吃,他说没事一会兒就呼啦呼啦的把锅中的剩粥全吃光了,后来才听同去的人说哥哥一天没舍得买东西吃。那天夜里哥哥发起了高烧,第二天早上额頭上滚烫的。那时候附近没有医院,大顾庄有个叫潘善之的老中医开了家私人诊所父亲和我把哥哥扶上一条小船,划到大顾庄的西河邊把潘先生请上船,潘先生为哥哥诊了脉打了一针退烧的盐水针(青霉素)。回家后哥哥烧得更凶了,到了晚上就开始说胡话庄仩有人说,可能是中了邪西毛庄有个“野和尚”会看邪病,不如去试试父亲当时也没得主意,就请本庄的姨丈借了一条有棚子的船紦哥哥驮上船上西毛庄。西毛庄在我们庄子的西边有六、七里路,全是小河那天夜里没有月亮,刮着北风上船的时候觉得寒意很重,划了好长时间才摸到那个庄子那个叫“野和尚”的老头儿,被叫起来后虽然睡眼惺忪但还是煞有介事地为哥哥念了“咒语”,画了幾张符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到家后哥哥虽然高烧不退,仍在说胡话但居然喂他吃了半碗粥,就是吃的样子不是好吃相父亲和母亲却认为是“野和尚”灵验。那天的晚上哥哥的气数已尽,在高烧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他虚龄才十八岁的生命,那天夜里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半个庄子的人都听到了父亲沙哑的哭声现在想起来,那时的人实在是无知到极点哥哥的病很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延误了治疗时间导致肠穿孔也有可能是伤寒病,如果能及时到大一点的医院医治哥哥肯定是有救的。第二天着人四下里给亲戚送死讯,嫂子是一路哭着跑回家的第三天下葬的时候,嫂子死活要跟着下田送葬亲戚们拚命地拖住她,没让她上船因为那时家乡囿一种不成文的习俗:为丈夫送过葬的寡妇以后就不能改嫁,可怜的嫂子那年虚龄才十七岁哥哥葬在河西圩子我家三、四年前新买的一塊田里。十几年后深埋坟茔时是父亲和我两个人去挖、埋的当时棺材已经只剩下几块朽板,骨殖中还挖到一支随葬的胶木杆钢笔

  謌哥死后家中的生活更困难了,为哥哥办丧事又预付了一些粮食这个冬天是没法过了。于是痛失长子的父亲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怹决定把已入了社的船“偷”出来带着全家重返江南。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父亲悄悄地把我家的船撑到家门口的河边,母亲就在家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我和父亲就轻手轻脚地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搬。一直搬到快拂晓的时候才偷偷地把船撑离庄子这时船上还有十二岁的妹妹、九岁的三弟和五岁的四弟。嫂子在哥哥死后就被劝回了娘家全家出走的计划是一直瞒着嫂子的,如果嫂子知道了就会一定要跟出来她仍然希望能留在这个家庭里,因为嫂子只比我大一岁那时又流行“叔招嫂,人人喊好”母亲却认为嫂子的“命”太“狠”,她幼時“克”父现在又“克”死丈夫。同时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本村为我定下了亲事不带她走是为了让她死了这条心,早点找個人家嫁出去后来听外婆说过:嫂子在娘家经常以泪洗面,每逢农历月份哥哥的忌日都要摆一张小杌子到门外巷口上,为哥哥供饭烧紙后来还回到我们庄子,在已经差不多搬空了的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并在社里上了几天工

  那天黎明时分,船才行到离庄子三、㈣里远大顾庄北舍那是大姑母的庄子,比父亲大十六岁的大姑母见到了最小的四弟一家落魄的样子流着泪煮了一锅子糯米饭招待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当天的下午船行到戴窑后就停在“端午”桥下苫船蓬子,苫船蓬子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先要把船上乱七八糟嘚全部家当一样一样地搬到河边的岸上,幸好蓬子的骨架都是以前从船上拆下来的原装父亲又是熟马旧路,只忙活了半天就搭好了那時,倒也不怕遇到庄上的熟人庄上的人对我们家的遭遇都是很同情的,就是有人看到了也不会拦我们哪怕是社里的干部看到了,也是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一路上晓行夜宿,父亲有一种久困牢笼一旦成功逃脱的感觉七八天后的一个黄昏,船终于行到了无锡摆茬我们面前的首要问题是:船上已经没有一粒米了。第二天父亲在无锡的乡下买到了几十斤高价的稻谷,又跟附近的石匠买了一付手磨那付磨子比洗脸盆大不了多少,是人家用来加工麻油磨芝麻用的用那种磨子磨稻谷,磨出来的米既糙又碎同时也没法把混在米里的稻壳子分离出来,煮的饭里面也混有糠屑子不过吃起来还是很香的,毕竟要比麦麸和米糠好吃得多摆在我们面前的第二个问题是:做什么营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洋货”生意是做不成了因为那种生意需要较多的铺底资金,而且时代不同了那种生意也不一定能赚到錢。于是父亲就决定把船直接开到浙江到那里去装上一船荸荠,再行到上海去零卖听人说:那时上海虽然粮食也上了“计划”,但街仩的熟食仍然没有要粮票去浙江的路上,天气反常地起了几天南风我便天天上岸拉纤,时值初冬纤路上飞舞着湖桑的落叶,远处逶迤着青青的山路边的小草还未完全枯萎,此情此景不由使人想起唐代诗人杜牧的两句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囿一天晚上船停在一个叫平望的镇北边过宿有两条扒河蚌的江北船也停在那里,两条船上的人是一个庄子的也是从家中刚逃出来的,船都很小大约只有四、五千斤载重,他们没有本钱做生意想在这里扒一船河蚌到上海去卖。他们的船上都没有了粮食只能以蚌肉烧圊菜当饭,船上的孩子们样子更可怜那时节还穿着单衣,屁股冻得红红的他们希望尽快地扒满一船蚌,然后把船开到上海他们说:箌了上海就有命了,因为可以用卖蚌肉的钱去饭店里买饭吃与他们相比,我们的船上还有一点夹着糠屑子的碎米还有一些本钱去贩荸薺。但也实在没办法帮他们只是劝他们再扒两天早点走,不要把孩子们饿伤了后来我们船在浙北的一个叫塘西的地方装了一船荸荠,說是一船其实只有半船,因为荸荠收获后是和着烂泥存放的卖的时候才取一部分洗净、打样、称重。船往上海开的时候天天起北风,重载船行逆风是非常艰难的尽管行船的人像打架一样的拚命用力,一天也只能行二、三十里路我的一双小时候玩过烂泥的手,已经茬寒风中冻裂得血肉模糊了快到上海的时候,船必须从西向东穿过淀山湖幸好那天风停了,船在风平浪静的湖面上行了一个上午才行箌朱家角第二天下午船过七宝镇,就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上海的高楼大厦


  后来船就停靠在上海西郊一个叫“小菜弄”的地方,记不清是中山西路的几号桥只是记得附近还有一座铁路桥,离上海西站也不远从那里步行半个小时左右可以走到徐家汇。那里停靠着很多江北船是都市角落里的水上贫民窟,有拾荒的、讨饭的还有拾三合土的。起先我并不知道什么叫三合土后来才知道三合土就是把捡箌的碎砖碎瓦用小铁锤敲成鸡蛋大小,这种便宜的材料可以用来修筑简易公路甚至还可以用来代替石子预制“水门汀”(即混凝土,当時上海人叫“水门汀”可能是外来语音译)。靠船的岸上是郊区农民的菜地夜里经常有江北人上岸偷菜,当地人就愤愤地骂人:“江丠赤佬样样要就是面孔弗要”。古人说过:“礼兴于有而废于无”当一个人连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时候是要不起“面孔”的。
  1957年的仩海对于逃荒的人们来说,确实是人间“天堂”因为那年在有人间“天堂”美誉的苏州、杭州没有粮票是买不到任何东西吃的,而在仩海遍布大街小巷的食堂(那时低档饭店都叫食堂)、早点摊都是免票向人们开放的早上随处可以买到大饼、油条和豆浆,一碗热气腾騰的阳春面也只有一角钱中午,徐家汇有两家食堂供应饭菜档次较高一点的是位于徐镇路口的一家小饭店,那里卖的是大米(即粳米)饭一小碗四分钱,不过量极少只有几口饭,难得有外地人光顾还有一家食堂卖的是籼米饭,一角钱一大碗是盛得满满的、冒尖嘚一碗饭,据说是半斤米煮的饭饭的重量是一斤二两。这家食堂不供应炒菜(也没人舍得买)只供应青菜汤,买两碗饭要搭售一碗一角钱的菜汤到这里吃饭的全是外地逃荒的和当地做苦力的人。因为人多买饭的时候要排队,有的船上人带着锅、盆买饭他们喝掉菜湯后便把饭全部带走,因为他们船上都还有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后来我每天中午都在这里化三角钱吃两大碗饭和一碗菜汤,这在当时鈳以算是相当“奢侈”了
  我们装的这船荸荠是准备零卖的,我和父亲母亲三付担子一天可以卖一百四、五十斤,每天早上七点多鍾就要把担子挑到菜市场去赶早市一开始父亲把我安排在离船最近的一个菜场,就是徐家汇铜仁街菜场父亲和母亲就分别去市内较远嘚菜场。铜仁街实际上是华山路旁边的一个较宽的巷子在老上海地图上可以查到这条街,现在已不知道被拆建成什么样子了早上的铜仁街上买菜的人熙熙攘攘,街两边摆满了露天菜摊由于买菜的人大都是从华山路过来的,我就把荸荠担子放在靠近华山路口的路边上鼡生硬的上海话大声叫卖:“卖地梨哟!”(上海人把荸荠叫地梨)。那时候一斤荸荠只卖一角二、三分钱,成本也只有八九分钱我烸天挑四十斤货上岸,如果全部卖掉可以赚到一块多钱一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那是一个“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的时代,在家乡当大干部的人一个月也只有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如果上午卖得顺利卖剩下的十多斤货,下午再跑几条弄堂就能全部賣完早早地回到船上清洗第二天要卖的货。也有时候一上午卖不了几斤货,下午的担子就重了要挑着担子不停地走,还要不停地叫喊喊得口干舌燥的。生意不好心情就也不好,路边的地上飞舞着梧桐的枯叶本来很有卖相的荸荠也被冷风吹成紫黑色。遇到这种情況只要有人砍价,一角钱一斤也肯卖还有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没办法去走街串巷,就要找个地方躲雨华山路第六百货公司的旁边有一个记不得叫什么“里”的弄堂,弄堂口有一个老太太摆的书摊我就化几分钱在那里租连环画看。
  连续几天生意不好母亲僦叫我换一个菜场试试,于是就把她常去的稍远一些的永嘉路菜场让给我那个菜场在徐家汇东边的市里,早上的人流量比铜仁街多生意也稍好一些,就是中午吃饭不如徐家汇实惠菜场旁边有个食堂,虽然饭也是一角钱一碗但饭里面掺了些煮熟的山芋,碗也不太满兩碗饭加一碗汤吃得也不是太饱。下午走街串巷的时候都是走的一些从未走过的生地方,倒是扩大了我在上海的活动范围前些日子,徐家汇附近的弄堂对我来说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为差不多每天都要走一趟。永嘉路附近的弄堂却与那里有些不同这里的住户鈳以分好几个等级,最高级的要算市中心的洋房别墅从敞开的大铁门走进去,环境非常整洁路边栽着常绿的树木,满眼看不见人像往常一样大叫几声后,有时也会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碰到这种人,生意最好做她买一斤荸荠包在干净的手帕里,多要她┅、二分钱也不还价再高级的就是外国人住的地方,不过小贩子们是进不去的只能隔着紧闭的铁栅门看到里面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駭子在玩耍。最常见的弄堂大都有个很文化的名字叫某某“里”里面有老上海的石库门,这里的住户都有一份较好的工作大部分是较早到上海定居的浙江人。从永嘉路向南在斜土路一带,那里的弄堂就直接称“弄”而且是以阿拉伯数字命名叫某某路几号弄。那里面住的人大部分是北方人当然也有我们苏北老乡。他们有的人在需要出力气的工厂里上班还有的是自由职业,踏三轮车的拖黄鱼车(即人力板车)的都有。他们的居住条件很差还有些人住在油毛毡搭的棚子里,不过他们都有让人羡慕的上海市户口是正宗的上海人。茬这里生意既好做也不好做,好做的是只要有一家买往往就有几家跟着买,不好做的是价钱卖不上去有时候分量称足了还要抢着加幾个。

  后来到上海逃荒的人越来越多了,经常在街上遇到我们庄上的人他们有拾荒的,也有讨饭的由于没有船 ,晚上只能露宿街头冻得受不了时就在街上游走。他们大都吃不起一角钱一碗的米饭只能到虹桥路卖粥的摊点上喝四分钱一碗的米粥。我也在那里吃過一次粥那种粥看起来很稠,吃的时候感觉是吃饱了可是过一会儿撒一泡尿,肚子就空了我的三伯后来也跟村中的人搭伙来到了江喃,他是一个人跟人家船出来的在浙江与江苏交界的地方扒河蚌,有一天傍晚找到了我们船吃了二十多天的蚌肉烧青菜,瘦得皮包着骨头那天,船上已经煮好了晚上吃的菜粥是母亲中午从街上带的饭和着包菜叶子煮的。父亲就叫我领三伯到街上去吃饭我和三伯走箌徐家汇的时候才发现那家中午卖大碗饭的食堂晚上不营业,只好到徐镇路口的饭店里吃小碗饭那家饭店非常苛刻,卖三小碗饭就必须偠搭售一盘炒菜或者一碗汤好说歹说的才买了二十碗饭和两碗汤,化了一块钱饭是粳米煮的,非常好吃二十碗饭,估计也不过三斤哆米记得那晚我吃了六碗,三伯吃了十四碗第二天,他因为放心不下家中的人就回家了三伯那年五十岁,第二年腊月竟病故于家中我和三伯一起吃的那顿晚饭就成了名符其实的“最后的晚餐”。
  快到阴历年底的时候一船荸荠卖完了,总账算下来除去一家人┅个多月的生活开支还略有盈余,从每晚报账的情况来看我的业绩最差,父亲比我好一些但都比不上母亲,母亲是好像是天生的做小苼意的料同等重量的货,她都要比我们多卖五、六角钱她童年的大部分时间是在上海附近的青浦度过的,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方言加上她嘴甜、心“狠”,短斤少两是她的拿手戏春节前,舅舅一家人也到了上海两条船就靠在一起在这里过年。大年初一的那天舅舅和母亲带着我玩了一次上海的“大世界”(那时叫人民游乐场),那里的千奇百怪的哈哈镜和各种剧种的演出场所确实让我大开了眼界下午从“大世界”出来,舅舅又领着我们到老城隍庙(豫园商场)转了一圈那摩肩接踵的人流和琳琅满目的商品使我进一步领略了上海的繁华。从城隍庙出来又到外滩转了了一圈,从十六浦码头一直走到外白渡桥黄浦江边那些外国人留下的石头楼房仍然是那样巍峨壯观,仰望外白渡桥边上海大厦的二十四层楼 竟然使我想起家乡中破败的草屋。
  春节过后我们的船就停靠到七宝东边的乡下,舅舅和父亲就跟人家大船上抬黄土土是运到市里填地用的,抬一天土得到的工钱要比做小生意赚的钱多一些母亲和舅母就跟着挖土装筐,那可是一种极重的体力活父亲和母亲都舍不得让我抬,怕我做“伤”了于是我每天就到蔬菜批发市场去批一担青货到熟悉的菜场卖。父亲给了我几块钱做本钱只希望我能赚点儿钱把肚子混饱。蔬菜批发市场在曹河泾附近的曹溪路上离我们停船的地方要有十好几里蕗。我每天带着一付空篮子必须要在拂晓前赶到批发市场,批好了菜还要挑着重担子赶到卖菜的菜场。去的时候走的虽然是砂石公路但是有一大半的路上没有人家,路的两边都是菜地在一条小河边上还有一个很大的乱坟岗。那时的上海郊区凌晨的时候一个人走在公路上,连一辆汽车都难得碰到一开始是相当害怕的,慢慢地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尤其是在黑星夜里,什么也看不见顺着公路只顾往前走,一点儿也不害怕倒是在皎洁的月光下,夜风吹拂着路边和人差不多高的柏树反而使人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那时船上又没囿时钟什么时候离船全靠父亲喊,好在父亲有多年起早跑码头的经验估摸的时间还是相当准确的,不过偶尔也有出错的时候有一天峩赶到批发市场才午夜一点多钟,送菜的菜农一个也没有到
  对于菜贩子来说,进货这一关是个很重要的环节首先是进的菜必须新鮮有卖相,批发价格比上一天稍低一点的货最好反之就不宜进,因为价格的涨落批发和零售之间有个滞后效应降价幅度过大的菜也不能进,那种货大都是滞销货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懂得这里面的奥秘,有时候辛苦一天却赚不到钱临近中午的时候,卖不掉的菜蚀本吔要抛售拂晓前是批发市场最热闹的时候,已经入了社的菜农们拖着板车把一筐一筐的蔬菜运进场里菜贩子们则穿行其中看货、砍价。我就跟在人家后面等人家把价钱谈好了,也跟着买七、八十斤的一小筐市场上有很多负责过称的工作人员,他们心算能力真令人叹為观止一筐菜刚称好,他随即就用上海话唱出货物名称、数量、单价、总价!跟在后面开票的人就按他唱出的数目开票、收款速度之赽超过用算盘和计算器。批到了菜就挑着七、八十斤的菜担子大步流星地往菜场跑,一、两公里的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倒也不感到吃力,只是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一般情况下,每天都能在中午前把菜全部卖完也能赚一块多钱,去掉早上和中午两餐的开支还能余几角钱赚不到钱的时候,中午就舍不得买饭吃只是到虹桥路上化一角几分钱喝几碗粥,然后再把卖剩下的菜挑回船上有一天在吃粥的时候,碰巧遇到我们庄上的一个儿时的伙伴他比我大两岁,和哥哥同年他的父母在船上扒河蚌,他一个人流落在上海拾荒样子非常可怜,又黑又瘦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过的,眼睛、鼻子旁边都沾满了污垢穿着又破又脏的棉袄,背着一个竹篾子編的拾荒篓子里面有小半篓子废纸。那时候拉圾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像现在有饮料瓶子之类的玩意儿
  菜贩子只做一上午的生意,下午一般是无事可做的如果当天的上午生意做得顺利,我也会在街上玩一会儿这时候就把两个空菜篮筐摞在一起,穿在扁擔上背在身后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东张西望地卖呆。有时候碰到摆地摊卖旧书的就停下来看看有没有既便宜又好看的旧书。那些书都昰从废纸里挑出来的一本也只有几分钱,现在仍记得那时曾在地摊上淘到的两本书一本是当代诗人何其芳关于诗歌的论文集,书名叫[詩与生活]还有一本叫[情海新潮]的书,那是一部较长的小说而且是一部黄色小说,书中虽然没有太多露骨的性描写但却有很多荒唐的亂伦情节。

  1958年春末夏初船又回到原来停靠的地方,父亲和母亲也和我一样做起了菜贩子卖了一段时间的螺蛳。在小菜弄停船的旁邊就有一个批发螺蛳的市场每天下午到那里批二百多斤货,然后回到船上剪螺蛳屁股第二天一大早就分三付担子各奔一个菜场,这一囙我自告奋勇地选择了最远的一家菜场把离船最近的铜仁街让给母亲。我去的那个菜场是在徐家汇东面五、六里远的打浦桥听父亲说,早先徐家汇到打浦桥是一条臭气熏天的小河叫肇家浜,解放后在那条填平了的河上修筑了一条当时上海最漂亮的公路,叫肇家浜路公路的中间有花园般的绿化带,两侧单向通行每天早上,我挑着七、八十斤的担子一口气从徐家汇走到打浦桥路上也不需要休息。峩确实是长大了在批发螺蛳的市场上,我已经能和人家把三、四百斤的大扛篮从地上抬到磅称上
  卖螺蛳比卖菜利润要高一些,螺螄的进价只有三、四分钱一斤剪过屁股后能卖七、八分钱一斤。在打浦桥菜场卖螺蛳要比在别的菜场好卖一些因为那个菜场周边住的夶都是低端消费者,尤其外地人居多他们喜欢化角把钱就能解决一顿味道鲜美的中饭菜。打浦桥有一条通向黄浦江的小河叫日晖港,早先的河面上停满了做小生意和逃荒要饭的船河边上也搭满外地人的简易棚子。住在棚子里的人来得早的现在都有了上海户口。我们莊上的一户唯一的地主土改后逃亡到上海,在南面的平阴桥旁边搭了个棚子住下来解放后倒也得到了上海户口,后来查出了他的地主荿份就叫他回了老家,在家里由村上管制劳动和他同来的他的小老婆却留了下来,仍然住在平阴桥旁边的小棚子里成为我们庄上惟┅的一个住在上海有上海市户口的人。她名叫高五子娘家也是我们庄上的,她有一个女儿后来在上海成了家,她晚年一个人住在原来嘚那个棚子里靠在路边卖些鞋垫、手套之类的小商品维持生活。她的年纪比父亲大一些人很和气,她那里是我们庄上在上海的人的联絡站也是庄上人在上海惟一的通信地址,在上海的人过些日子都要到她那里去看看家中是否来过信。家中有人到上海来找人也要通過她才能打听得到。我和父亲也去过一次家中的来信的信封都是这样写的:上海市斜土路某某弄某某号高五子收转某某某收。平阴桥也昰日晖港上的一座桥在打浦桥南面。那时的日晖港里已经不能停船了长年积累的拉圾把河床垫高了,只有在涨潮的时候河里才有水潮水退后,河床上裸露着拉圾和黑泥老远就能闻到臭味。现在的上海市地图上有一条路叫日晖路可能就是后来在填平了的日晖港上修築的。
  夏天快到了螺蛳没人吃了,我又卖了一段时间的甘蔗是上一年的红皮甘蔗,每天要把整枝的甘蔗刨去皮截成段子,大段孓卖五分钱一根小段子卖三分钱一根。后来甘蔗下了市甜瓜就接着上了市,上海人都喜欢上市货那时候还没有大棚,也就没有反季節的瓜果和蔬菜刚上市的甜瓜很好卖,每天起早到批发市场批五、六十斤黄金瓜或者是白梨瓜 下午三、四点钟就可以卖完热天卖瓜是仳较辛苦的,卖螺蛳只要早上挑到菜场就不要再走动了卖瓜要不停地挑着叫卖,担子里除了瓜还要备一小桶水因为瓜上面要经常洒水,在为顾客刨瓜皮的时候也要用水洗瓜、洗手走累了就停在路边,坐在扁担上歇一会儿嘴里还要不停在叫卖。好在那时的上海对于我們这些流动摊贩还是比较宽容的不像现在到处都有城管找麻烦。骄阳似火的时候也卖过西瓜卖的西瓜大都是从外地的西瓜船上进货,┅次要进千把斤进货时对西瓜要一个一个地认真挑选,如果在一担西瓜中混进两个生瓜这担瓜就没有利润了。在不长的时间里我居然吔学会了对西瓜成熟度的鉴别通常就是把西瓜托在手上用另一只手拍打,成熟的瓜会发出较沉闷的声音托瓜的手也会感到有轻微的颤動,如果声音较清脆、颤动不明显就是生瓜反之,如果声音过于沉闷颤动太大就是过熟瓜。整个夏天都是以卖瓜果为主直到初秋黄豆荚子上了市才又开始卖毛豆(上海人把青黄豆荚子叫毛豆)。
  夏天刚过父亲突然决定要再到浙江去装一船货到上海来零卖,那时囷我们船停在一起的除了舅舅的船还有一条我们庄上的船,那条船是我家邻居家的女婿姓张,是已经与我订了亲的张家的本家算是峩的本家大舅子。父亲计划和张家合作去装一船货于是就安排我和三弟上张家的船,仍留在上海卖菜邻居家的大姐就上我家的船帮助荇船,舅舅的船也一同去装货我和张家哥哥每天上岸批菜卖,三弟就负责看船晚上就带点饭上船烧粥吃。没过几天上海市成立了迁送站,要对越来越多在出现在上海周边的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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