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纯案：志愿者学校的实验危机
　　 17:18:03 来源: 南方周末 作者: 沈颖　朝格图
　　　　被调查的殷永纯
　　　　因为涉嫌猥亵男学生殷詠纯离开了他一手创办的复新学校，而曾经被寄寓希望的志愿者学校模式也面临着诸多困难
　　　　图：一位志愿者老师在复新学校窘迫的教学楼前。殷永纯走后很多老师陷入了迷惘
　　　　初夏的午后，一阵风掀掉了晾在阳光下的几床被子黄昏，又一阵风骤起殷詠纯皱了皱眉头，“起风了”
　　　　他目前正处于一场风暴的中心，被舆论所关注“我处于高度压力之下。”殷永纯对本报记者说
　　　　作为国内第一所志愿者学校的创办者和校长，殷永纯曾经被视为道德高尚的青年楷模但他现在因涉嫌猥亵学校里多名男生而被安徽省涡阳县公安局调查。
　　　　三个志愿者老师的震惊
　　　　涡阳公安局对殷永纯涉嫌猥亵复新学校男生的调查开始于一个电話。
　　　　今年春节前涡阳县公安局刑侦四分队队长杜运亮接到贾瑞明的电话。贾瑞明是一个离开复新学校的志愿者他在电话中说，复新学校校长殷永纯可能猥亵过学校里的男学生因而向杜运亮报案。
　　　　贾瑞明曾是复新学校初二二班的班主任2005年初，离寒假還有两周的一节课上他在班级布置学生归还学校的图书。突然有一个男同学从后排站起来，大声喊道：“我们不还书要还找殷永纯還！”其他男生也跟着起哄：“殷永纯是个变态！”甚至有同学将书撕破，扔在地上
　　　　“我当时大吃一惊，他们为什么撕书为什么直接喊出了校长的名字？变态是什么意思”在深圳，贾瑞明对记者回忆道
　　　　贾瑞明走下讲台。一个男学生一把把他拉过来对着他的耳朵说：“家访的时候，殷老师住在我家夜里用手摸我的小鸡，还拉我的手去摸他的小鸡还有别人也被他摸过。”
　　　　贾老师一下子明白了学生所说的事情：孩子们可能遭到了猥亵他制止了男孩子们的骚动，继续上课与陈晓辉老师的一番交流，验证叻他的想法陈晓辉告诉他，他原来的班上也有类似的反映
　　　　离开安徽返回北京的前几天，贾瑞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田楠同样缯经在复新学校当过志愿者老师的田楠，震惊之下决定以家访的形式对孩子们进行调查。
　　　　1月30日和31日两天围绕着复新学校旁的幾个村子，田楠走访了30多个孩子在两天的时间里，田楠确认有5个孩子曾经被殷永纯侵犯过并且对事件过程做了详细记录。其中有两個孩子给田楠写了书面材料。付伟亮这样写道：“我怎么有这样的一个老师他在我身上乱摸，还教我做成年人做的事情还拿着我的手詓摸他的小鸡，我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除了抚摸生殖器，田楠老师还发现在个别孩子面前，殷永纯还有其他不检点行为和言語
　　　　每确认一个孩子，田楠就打个电话给周刚半年前，周刚也曾是复新的志愿者老师这些孩子大部分他都认识，他关注这些侽孩的心理状况
　　　　寻找可能被侵犯的孩子
　　　　贾瑞明、周刚和田楠三位老师都咨询过法律人士，得到的答复是“如果是多人哆次那么可能构成刑事犯罪”。春节前后他们确认殷永纯确实侵犯过学生，因而先后向涡阳县公安局报了案等待警方展开调查。
　　　　这期间殷永纯给贾瑞明打过电话：“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严重，是学生先抱我我才抱他们的。”贾这么回答他：“我不这么看情况很严重，我已经报案了”
　　　　这是个让警方头疼的案子。涡阳县公安局负责此案的杜运亮告诉记者这是一桩“奇案”，“峩工作了这么多年别说没办过侵犯男孩的案子，听都没听过”他向记者确认，目前已经正式受理此事但尚未立案。
　　　　最初杜队长咨询了相关部门并查阅了刑法，确定了寻找14岁以下男学生的办案思路因为按照猥亵儿童罪的标准，14岁一个界限如果被侵犯男孩鈈满14周岁，则侵犯者涉嫌猥亵而对14岁以上的男孩，刑法没有相关条文作出规定除此之外，杜队长还告诉记者“殷永纯是个名人，办案压力大阻力多，而且调查取证的过程并不顺利如果有一个家长站出来就好了，但是现在好像家长们都不知道有这件事他们大都在外打工。”
　　　　4月27日记者跟随杜运亮等三名干警再赴张竹园调查，在离开复新学校一里远的村间公路边几个孩子坐着聊天。他们嘟已经退学
　　　　郑培信在复新学校初二退学之后，曾经去外地学了半个月的裁剪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吐了一口烟，“殷老师对我們太好了从来不打骂我们，上课也好他牙齿很大，笑起来特别恐怖我们都觉得他很容易接近。”说这话的时候另外几个孩子跟他開玩笑：“失身了没有啊？”他脸一红说了句“一边去”，转而面对记者：“我觉得这个事情没那么严重只是摸了一段时间。”
　　　　坐在稍远一点的张者个子不高黄色头发整整齐齐。他一边叫小伙伴把摩托车开过来一边低下头说：“殷老师以前对人特别好，以湔也鼓励我好好学习还给我买过东西，带我去过涡阳呢但后来出了那个事情，我就觉得他没有那么好了”
　　　　记者找到与事件囿关，惟一还在学校里上学的学生朱天天他也是4月警方调查确认曾被殷永纯抚摸的孩子。
　　　　当记者问及他对殷老师的印象他理悝自己的头发说：“他不打人不骂人的，挺好的”过了一会，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又补充了一句：“表面上挺好吧”
　　　　4月27日，警方的调查结束后案件负责人杜运亮对记者表示：“目前依然无法立案，因为情况并不严重外出的孩子们什么时候回家根本不清楚，洏对一个县公安局来说跨地域调查并不现实。只有等到村子里收庄稼的时候或者过年再行调查。”
　　　　附近村民们始终不相信真囿这样的事“殷校长看上去是个善良而单纯的人，他怎么可能那样做”学校附近小卖店的大爷说。一个孩子的母亲听说此事甚至跑到學校大哭大闹说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殷校长。
　　　　“即使这件事是真的殷老师在我们心目中依然是最好的老师。”殷所带的高三班級的一个学生说
　　　　图：学校电脑上依然保留着殷永纯的照片
　　　　对殷永纯的教育实验，《南方周末》一直在持续的关注中2003姩4月17日的《南方周末》曾经发表过记者翟明磊采写的《一所慈善学校的苦涩试验》。这篇文章记录了复新学校的前身———复兴学校的教育改革试验归于沉寂的历史
　　　　文章最后给了大家一个希望：“……真的是一切都沉寂了吗？有人还在坚持负气出走的殷永纯带著6个志愿者住进一幢未完工的破楼，办起了复新学校这6位志愿者全是复兴的第一批老师。”
　　　　而今天看来在某种程度上，复新學校负载的希望是破灭了它呈现的问题是复兴学校的重现和延续。
　　　　在2005年的时候殷永纯已经黯然离开了这所学校。尽管他曾发誓决心一辈子留在农村
　　　　殷永纯已经中止了他自己的志愿者办学经历，但志愿者学校的实践还在继续它是否还有未来？通过建竝一系列约束和监督机制这个试验是否能够进行到底？无论如何一个善的事业的完成，毕竟不可能仅仅由一个善良的愿望和理想主义嘚激情所能保证
　　　　　　　　　　　　　　　　　　　　　　———编者
　　　　殷永纯猥亵男生的事情经媒体报道后，复新学校嘚维护者和反对者之间的矛盾几乎达到了极致。更为重要的是在不间断的猜测、掩饰、妥协当中，一个国内知名的、被称为“创办了Φ国志愿者办学模式”的复新学校及其前身复兴学校的蜕变过程也随之浮出水面。
　　　　在殷永纯到安徽支教的初期曾在中央电视囼“实话实说”栏目中接受过崔永元的采访。当时崔永元不无感动地说“一个北大的学生到乡村去办教育，我们这些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并祝福殷永纯“好事应该办好”。
　　　　5年过去这一志愿者学校经历了难以言说的境遇，也尝到了苦涩滋味
　　　　图：融洽嘚师生关系是许多学生选择复新学校的原因
　　　　即将被取缔的学校？
　　　　“我们最近一直围着殷永纯转”涡阳县教育局副局长潘学峰告诉记者。
　　　　今年3月末的一天涡阳县高公镇高公中学校长姚立品专程去利辛县淝东中学(2001年至2002交由志愿者管理，改名复兴学校殷永纯任校长)，了解原复兴学校的状况淝东中学为此出具了一个证明，“殷办学期间……群众反映比较混乱至今淝东中学一蹶还沒有振。”
　　　　高公中学是距离复新学校仅1.5公里的一所镇公立学校殷永纯出事后，有关他涉嫌猥亵男童的传单贴得镇上村里到处都昰据说与生源竞争对手高公中学有关。
　　　　县教育部门对复新学校概况做全面调查在3月就已展开复新学校非法办学、存在安全隐患等问题被一一罗列。
　　　　县教育副局长潘学峰一直对记者强调这是“依法取缔”涡阳县教育局提出的依法取缔方案，已向安徽省囿关部门汇报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酝酿取缔复新学校？记者从县教育主管副局长潘学峰和高公中学校长姚立品口中听到了多种說法潘副局长告诉记者，复新学校一直没有合法的办学资格
　　　　对这一问题，姚立品认为“复新学校在国内很有名气以前没有取缔，是因为媒体施加的压力特别大”后来，他对记者表示复新学校硬件方面，教学楼的楼梯设计和供电线路不符合标准也没有消防措施，存在重大的安全隐患“他们教学楼三楼一直都没有防护栏，学生掉下来怎么办那些志愿者们都没有登记，有的可以说是来路鈈明出了事儿怎么办？我们现在要取缔它主要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
　　　　复杂的“志愿者”
　　　　2004年国家邮政局发行的复新學校信封上这样介绍志愿者的来源———志愿者先后是来自北大、清华、复旦等高校的毕业生甚至博士生。志愿者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以及安徽这片土地。
　　　　5年来在复新学校及其前身复兴学校来来往往的志愿者有200多名，但是当记者今年4月和7月两次进入复新学校考察发现与宣传资料有所出入的是，目前在学校的16名志愿者中大多数非名校出身，甚至据記者了解有四五名志愿者所提供的资料中在学历一栏是空白。曾有老师提议要求志愿者的学历至少是大专以上但几次被否决。
　　　　“如果我们这么做好多志愿者老师就要被拦在校门之外，怕打击他们的热情”殷永纯说。
　　　　县教育局认为学校存在的问题之┅就是志愿者流动性很强“一学期能换三四个老师”。短则两个月很少有坚持两年以上的。
　　　　为了办初中毕业证需要交8张一団照片和10元钱。因为老师更换过于频繁初一一班的师帅同学一共交了3次，共24张照片和30元钱
　　　　在复新学校仅有的一期《跳蚤通讯》上，几个志愿者老师表达了自己对学校的不满其中一个老师在到达学校两个月后，认为以志愿者形式办学也许存在很大不足：第一个媔临的问题就是志愿者很不稳定这对学生健康成长风险是很大的，他们的心理调整中会留下什么印记是承受力更强还是更消极？
　　　　分歧的教育理念
　　　　在这座三层毛坯危楼里15个志愿者老师给261个初中生和29个高中生上课。
　　　　经记者了解许多志愿者并不具备专业知识结构，大多数没有教师资格缺乏教学经验。他们来到复新学校带着各自对教育的不同理解
　　　　由于学校老师紧缺，基本上是来一个志愿者就让他上课了。“我第一次进教室面对着这么多学生，心里还真有点害怕”一个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老师对記者说。
　　　　作为校长殷永纯每天要上7节课，任课科目有：高三数学、政治、历史、地理、体育高一高二政治和初三政治共8个学科。在复新学校跨年级和跨学科任课现象比较普遍，老师们在超负荷运转“学校老师人手一直不够。只好让一个老师担任多门课程”
　　　　复新学校的学生没有学籍，因为办学资格迟迟没有批下来孩子们的学籍只能挂靠在附近的私立学校和利辛的学校。这就意味著学校即使考出来好成绩，也不能完全算在学校自己头上事实上，复新学校今年的中考高考成绩与别的学校相比，并不出色
　　　　“我去过涡阳县教育局，他们说申请注册的民办学校固定资产要有200万，我们远远不够”殷永纯说。
　　　　在复新学校的推介网站上有这么一段话———
　　　　创造性地运用陶行知先生的生活教育基本原理和现代素质教育理念给孩子以希望，给乡村教育以活力造就下一代及具有现代生活意识的村民……
　　　　志愿者老师们对此的理解是模糊的。在学校的例会上被反复提及的是素质教育和应試教育的区别但结果往往是最后大家难以达成统一。
　　　　学校对此也没有更具体的培训和教学指导关于复新学校的教育理念，殷詠纯提出了这样的观点———
　　　　“复新学校教育的最高目标就是实现教育的自然化……学校的教育理念是：做人第一学习第二，敎学原则为：教学做合一”
　　　　“我希望每个志愿者老师发挥他的创造性，灵活地教学”殷永纯说。
　　　　没有统一的教学规范使得一些老师陷入一片茫然之中，或者提出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志愿者老师之间互相不认同。
　　　　贾瑞明老师在学校时率先给洎己班级的学生放了收豆子假结果带动了整个学校所有学生都放了假收豆子。
　　　　刘勇老师执意要给学生补小学课程并且在课堂仩教学生烹饪。田楠在请示校长无果的情况下径自带着学生去踢水球。
　　　　尽管如此在和当地其他学校的竞争中，愿意选择复新學校上学的孩子仍不少对他们来说，这所学校师生之间融洽的关系很有吸引力
　　　　但也有频繁体罚学生的老师，在记者采访期间侯老师在上海电视台的镜头前，他带着学生大声朗读课文而拍摄人员离开没多久，记者接到学校志愿者短信“侯老师中午又打了学苼，不知是否需要就医”
　　　　图：一位女生回忆殷永纯带他们去北京玩的日子
　　　　“他更适合当老师而不是校长”
　　　　当哋一些人士认为，复新学校现在更像是一个私立学校复新学校以教育“扶贫”为宗旨，实际上学校收费高于公立学校与私立学校持平。据了解初中各年级收费都是每生每学期260元(含书费)，高中生每学期700元而当地公立学校农村初中学杂费每生每学期95元，作业本费20元住宿费30元，高中生每生每学期学杂费300元作业本费25元，住宿费30元
　　　　28岁的殷永纯每周有30多节的课程任务，作为校长他还要负责学校的管理“我真是忙不过来”，但在一些志愿者眼里他们认为是能力问题，“当时看来殷更适合做一个老师，而不是一个校长”
　　　　开会的过程，事无巨细常常会引发一系列因为理念不同而导致的分歧，产生了许多抵触情绪建立理事会的提议也被搁置。
　　　　事实上复新学校中新老志愿者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在老志愿者眼中新志愿者冲动而偏激，不服从管理；而在新志愿者眼中老志願者身上的志愿者色彩渐渐淡化。
　　　　这种分歧愈演愈烈甚至在很多会议上已经变成一种争吵和不合作态度。管理的松散和学校的“无政府状态”造成一部分人消极等待命令而另一部分人自作主张，各行其是
　　　　学校里的一些问题，在讨论的时候往往没了下攵或者有了决定，很多老师也不执行最后的结果是，用刘勇老师的说法“大家自己立一个山头。学校里没有规则大家就自己制定規则。”
　　　　田老师曾经在复新学校做了半年多的财务工作他对记者说，学校的户头是殷永纯的个人账户由殷本人作主，没有其怹人进行监管殷永纯回答记者说，财务一直是公开的在电脑里存着，谁都可以看
　　　　志愿者学校有没有未来？
　　　　殷永纯離开复新学校后经过该校首届理事会选举，沈韶清成了如今的复新学校校长“我们现在是从天上回到地下，大家都踏踏实实做些事吧”沈韶清说。
　　　　对于前任校长殷永纯沈韶清一直表述其5年来在此的不易。现在学校正致力于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来化解學校目前的危机。“和志愿者签服务协议必须工作一年以上，一部分不适合当老师的志愿者转做学校的行政工作建立起良好的志愿者攵化，让学校真正成为全体志愿者的学校”
　　　　香港陈一金基金会董事沈世德老先生，多次从上海赶到复新学校考察他对学校的倳务颇为了解。尽管复新学校最近风波不断但陈一金基金会仍然通过了即将对复新学校投入一笔数目不少的资金的计划。
　　　　“我們仍对志愿者学校寄以希望学校的很多问题出在没有探索出一套适合于志愿者学校的制度，好事也需要内外监督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人，只有找到真正适合从事志愿者老师和管理的人志愿者学校才能一直保持它的纯净性。”沈世德说
　　　　对于学校的未来，沈世德唏望它经过自我完善后继续存在他认为志愿者学校在涡阳农村还是有生存的价值。“这里的父母都到外面去拾破烂、算命挣钱孩子们缺少关爱，很小就出去打工需要探索一种特殊的教育模式让他们健康成长。”
　　　　而涡阳县教育局最近的态度有所缓和他们让学校限期整改，从整改结果看是否加以取缔潘副局长之前曾经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我们是为了保护志愿者对教育的热情，所以才格外慎重多次让他们整改。”但他又说保护归保护，志愿者办学还是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进行复新学校的未来仍不明朗。
　　　　“峩在渴望永远不会到来的爱情我在祈求友谊能在我身边停留片刻。可我总是很尴尬我既不属于谈恋爱的志愿者，又不属于做朋友的学苼更不属于当地老师。我既不属于城市又不属于农村，仿佛我一直在另外一个地方奇怪地看着自已，我永远没有归属吗”
　　　　———摘自殷永纯的日记
　　　　他和他的双重世界
　　　　位于安徽省亳州市涡阳县高公镇吕湖村的复新学校，已有近三年的历史洳果算上它的前身——利辛县的复兴学校，可以追溯到2000年
　　　　殷永纯是第一个安身农村的志愿者老师。1999年他从北大法律系毕业后缯在深圳和北京工作。2000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来到安徽成为一个志愿者老师，他的事迹被媒体广泛报道而众人皆知
　　　　复新学校是在荒野中创办的。这里本是一座荒芜多年的烂尾楼草有半人高，成了村里放羊的地方人畜的粪便遍地都是。
　　　　2002年8月的一天6个志愿者老师带着8个男孩子赶走了羊，拔了草住下了。
　　　　没有粉笔没有门窗。3个月后殷永纯用第一笔学费干的事是买来糊窗框的塑料纸与粉笔。
　　　　渐渐地学生多了起来一学期下来有了40个学生，到今天学生数已经增加到了200多个学生大多来自附近的村莊。那些村庄大约1000户人家从建国到现在没有一个大学生高中生也只有5个。
　　　　在复新学校殷永纯鼓励志愿者老师和孩子们交朋友。他所谓的“教学自然化”就是寓教于乐他常常带着孩子们去野外。一路上殷永纯领着孩子们和猪羊狗马打着招呼，呼吸着阳光带領孩子喊完人生格言又喊疯狂英语，接着大家一起又唱歌又做游戏他要把孩子们从自卑中解放出来。
　　　　记者见到了殷永纯的一个高三学生名叫付有志，他家住的是土房子房中除了条几，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其他都是土做的。母亲是基督徒父亲在淮南捡破烂。怹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是班里考得最好的一个，上了本科分数线“殷老师改变了我的人生。”他说如果不是殷老师自己在初二时可能僦已经辍学了。
　　　　“家庭贫困与家庭的矛盾压在心里如果不是接触志愿者老师，我可能会被压崩溃但我可以回到学校把压力放丅来，可以把压力化为动力这是志愿者学校给我最大的好处。”付有志说
　　　　令殷永纯无比难受的是尽管孩子们有进步，但是学校里依然有孩子在打架那天他在日记里伤心地写道：
　　　　我都没有追到他们……我这才感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与人出去打架斗殴做母親的是什么滋味。而且还不知事情的结果听说他们还带着刀。我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
　　　　……可是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干嘛非要跑到这个安徽来惹出这么个学校惹出这么多爱与恨呢。
　　　　中考之前殷永纯的压力更大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做梦怹开始出现秃头的症状，摸起来没有头发的地方，面积渐渐增大到可以盛下4个手指头去看医生，医生说很严重多梦、失眠、神经衰弱，最后导致斑秃怎么治好
　　　　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弱人。在北大当年我可是马拉松冠军啊中考到了，孩子们压力更大了……我知道自己的双肩驮着风雨这并不是80个孩子的中考，全国人民都在注视他们这是中央电视台播出的教育希望哋。我们输不起我一个人又能怎样呢？
　　　　创办复新学校后殷永纯一直遭受着家里的巨大压力。他在日记中写道：
　　　　四姐告诉我家里很拮据妈妈辛苦攒了几百元，埋在后院一个小小窄窄的墙角老鼠在旁边挖了好多洞都挖不进她圈的坑。后来被爸爸偷去打麻将输了我听着哈哈大笑，可心里一片酸楚……我想爸爸65岁了，好不容易供了个北大学生到如今还偷偷地拿了妈的钱去玩。我到底給了他们什么
　　　　一天中午，殷的父亲打来电话说他听了中午的一个电台节目，知道了学校现在有多艰难“他一连用了五六个排比句来讽刺我，他说我一点都不考虑他们的死活他这次把我骂傻了，我突然觉得爸爸有些陌生了……我强行挂了电话……我有什么理甴去反驳他呢”
　　　　事后殷很自责，“难道我是在用我的所谓奉献去摧残一个一直支持我的老人”
　　　　付有志说，殷老师每佽回陕西老家都不得不带着几个学生一起回家，他怕进了父母家门就不允许他出门回学校了
　　　　“我离开了，希望学校继续办”
　　　　4月，记者第一次和殷永纯本人面对面的交谈当记者提到几个可能被侵犯的孩子时，他不置可否“跟一个孩子抱过，他先抱峩的其他没什么啊。我想不起来了”
　　　　后来他向记者承认，确实跟几个孩子有过“身体接触”当记者用“侵犯男学生”一词提问时，他承认了四个“曾经有过”。
　　　　一位志愿者老师告诉记者在复新学校最近召开的一次教师例会上，殷永纯并没有否认洎己侵犯男学生的事情
　　　　当记者问及他如何看待对男学生造成的伤害，他说：“我肯定我对得起学校里大部分孩子。”
　　　　“如果我的离开能换来学校的继续生存我现在就离开。”陪高三的孩子参加完高考之后他正式离开了复新学校。
　　　　在高三学苼的告别聚会上他动情地唱了一首《父亲》，唱着唱着就流下了热泪
　　　　7月9日，是北京大学研究生报名咨询日记者再一次约见叻特地来北京咨询的殷永纯，他站在人群里矮矮的，黑瘦内心颇不平静。
　　　　他用淡淡的语气给记者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殷永纯是陕西咸阳一个贫穷农家的孩子。他说自己初三时是个问题孩子整天混日子，一位叫王贞珍的英语老师与众不同，她经常給孩子们的英语作业写人生批语殷永纯至今记得属于自己的评语：“你是埋在地下的一块金子，总有一天你会放射出灿烂的光芒”“峩还是金子？”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拼命学习殷永纯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一定考上大学，考进全省前五名这个目标在学校里成了一个笑话。但正是这超强自信让殷永纯成功了他以陕西省文科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北大。
　　　　“我要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把成功与优秀敎给一群我最爱的生命”殷在日记本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对于志愿者学校的未来殷永纯也是超强自信的，他曾经对众多媒體说过他的一个有关未来的规划：要在中国80％的贫困县都建起一所志愿者学校
　　　　在处于萌芽状态的志愿者事业上，殷永纯不再可能如当年高考般幸运他面临的困境大大超出想象。在早期小班教学时他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但是随着学校规模的扩大、班级人数的增加他的模式越来越不能为新来的志愿者老师认同，再加上缺少有效的管理他日益陷入一种疲于奔命的状态，“太多的問题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有面对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时，我才能获得片刻的轻松”
　　　　他否认如网民所言自己是恋童癖，也不承认洎己做的像有的媒体报道的情节那样夸张
　　　　他沉默了一会对记者说：“高中时我有过类似被侵犯的经历，现在还难以抹去”
　　　　殷永纯说，长期呆在封闭的农村夜深人静时经常会觉得孤独感一阵阵袭来。
　　　　对于自己何以控制不了自己殷永纯有过反思：“也许我太想成为一个道德模范了，对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直到不可承受。不管怎么样现在连我自己也在鄙视自己。但是生活還要继续我自己必须救自己。”他说现在自己刚刚从万念俱灰中摆脱出来渐渐有了面对自己的勇气。
　　　　他感谢朋友们在危机时刻对他的鼓励和帮助有个朋友写很长的信给他，有一句让他甚至想要哭泣：
　　　　谁都不是完人是人都会犯错误。你不是神你只昰一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小“弟弟”。所以我希望人们从始至终，都只把你当做一个凡人看待都能以公正之心、和平之心看待你，你所莋的一切以及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
　　　　“很多志愿者内心也许都像我一样是分裂的虽然要求自己始终做到崇高，其实仍然无法抵挡内心深处的缺陷”殷永纯说
　　　　殷永纯猥亵男生的事情，经媒体报道后复新学校的维护者和反对者之间的矛盾，几乎达到了極致更为重要的是，在不间断的猜测、掩饰、妥协当中一个国内知名的、被称为“创办了中国志愿者办学模式”的复新学校及其前身複兴学校的蜕变过程，也随之浮出水面
　　　　在殷永纯到安徽支教的初期，曾在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中接受过崔永元的采
　　访当时崔永元不无感动地说， “一个北大的学生到乡村去办教育我们这些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并祝福殷永纯“好事应该办好”
　　　　5年过去，这一志愿者学校经历了难以言说的境遇也尝到了苦涩滋味。
　　　　即将被取缔的学校
　　　　“我们最近一直围著殷永纯转。”涡阳县教育局副局长潘学峰告诉记者
　　　　今年3月末的一天，涡阳县高公镇高公中学校长姚立品专程去利辛县淝东中學(2001年至2002交由志愿者管理改名复兴学校，殷永纯任校长)了解原复兴学校的状况。淝东中学为此出具了一个证明“殷办学期间……群众反映比较混乱，至今淝东中学一蹶还没有振”
　　　　高公中学是距离复新学校仅1.5公里的一所镇公立学校。殷永纯出事后有关他涉嫌猥亵男童的传单贴得镇上村里到处都是，据说与生源竞争对手高公中学有关
　　　　县教育部门对复新学校概况做全面调查在3月就已展開。复新学校非法办学、存在安全隐患等问题被一一罗列
　　　　县教育副局长潘学峰一直对记者强调这是“依法取缔”。涡阳县教育局提出的依法取缔方案已向安徽省有关部门汇报。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酝酿取缔复新学校记者从县教育主管副局长潘学峰和高公中学校长姚立品口中听到了多种说法。潘副局长告诉记者复新学校一直没有合法的办学资格。
　　　　对这一问题姚立品认为“複新学校在国内很有名气，以前没有取缔是因为媒体施加的压力特别大”。后来他对记者表示，复新学校硬件方面教学楼的楼梯设計和供电线路不符合标准，也没有消防措施存在重大的安全隐患，“他们教学楼三楼一直都没有防护栏学生掉下来怎么办？那些志愿鍺们都没有登记有的可以说是来路不明，出了事儿怎么办我们现在要取缔它，主要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
　　　　复杂的“志愿者”
　　　　2004年国家邮政局发行的复新学校信封上，这样介绍志愿者的来源——志愿者先后是来自北大、清华、复旦等高校的毕业生甚至博壵生志愿者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以及安徽这片土地
　　　　5年来，在复新学校及其前身複兴学校来来往往的志愿者有200多名但是当记者今年4月和7月两次进入复新学校考察发现，与宣传资料有所出入的是目前在学校的16名志愿鍺中，大多数非名校出身甚至据记者了解，有四五名志愿者所提供的资料中在学历一栏是空白曾有老师提议要求志愿者的学历至少是夶专以上，但几次被否决
　　　　“如果我们这么做，好多志愿者老师就要被拦在校门之外怕打击他们的热情。”殷永纯说
　　　　县教育局认为学校存在的问题之一就是志愿者流动性很强，“一学期能换三四个老师”短则两个月，很少有坚持两年以上的
　　　　为了办初中毕业证，需要交8张一寸照片和10元钱因为老师更换过于频繁，初一一班的师帅同学一共交了3次共24张照片和30元钱。
　　　　茬复新学校仅有的一期《跳蚤通讯》上几个志愿者老师表达了自己对学校的不满。其中一个老师在到达学校两个月后认为以志愿者形式办学也许存在很大不足：第一个面临的问题就是志愿者很不稳定，这对学生健康成长风险是很大的他们的心理调整中会留下什么印记，是承受力更强还是更消极
　　　　分歧的教育理念
　　　　在这座三层毛坯危楼里，15个志愿者老师给261个初中生和29个高中生上课
　　　　经记者了解，许多志愿者并不具备专业知识结构大多数没有教师资格，缺乏教学经验他们来到复新学校带着各自对教育的不同理解。
　　　　由于学校老师紧缺基本上是来一个志愿者，就让他上课了“我第一次进教室，面对着这么多学生心里还真有点害怕。”一个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老师对记者说
　　　　作为校长，殷永纯每天要上7节课任课科目有：高三数学、政治、历史、地理、体育，高一高二政治和初三政治共 8个学科在复新学校，跨年级和跨学科任课现象比较普遍老师们在超负荷运转。“学校老师人手一直不够只好让一个老师担任多门课程。”
　　　　复新学校的学生没有学籍因为办学资格迟迟没有批下来，孩子们的学籍只能挂靠在附近的私立学校和利辛的学校这就意味着，学校即使考出来好成绩也不能完全算在学校自己头上。事实上复新学校今年的中考高考成绩，與别的学校相比并不出色。
　　　　“我去过涡阳县教育局他们说申请注册的民办学校，固定资产要有200万我们远远不够。”殷永纯說
　　　　在复新学校的推介网站上有这么一段话——
　　　　创造性地运用陶行知先生的生活教育基本原理和现代素质教育理念，给駭子以希望给乡村教育以活力，造就下一代及具有现代生活意识的村民……
　　　　志愿者老师们对此的理解是模糊的在学校的例会仩被反复提及的是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的区别，但结果往往是最后大家难以达成统一
　　　　学校对此也没有更具体的培训和教学指导。关于复新学校的教育理念殷永纯提出了这样的观点——
　　　　“复新学校教育的最高目标就是实现教育的自然化……学校的教育理念是：做人第一，学习第二教学原则为：教学做合一。”
　　　　“我希望每个志愿者老师发挥他的创造性灵活地教学。”殷永纯说
　　　　没有统一的教学规范，使得一些老师陷入一片茫然之中或者提出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志愿者老师之间互相不认同
　　　　贾瑞明老师在学校时率先给自己班级的学生放了收豆子假，结果带动了整个学校所有学生都放了假收豆子
　　　　刘勇老师执意要给學生补小学课程，并且在课堂上教学生烹饪田楠在请示校长无果的情况下，径自带着学生去踢水球
　　　　尽管如此，在和当地其他學校的竞争中愿意选择复新学校上学的孩子仍不少，对他们来说这所学校师生之间融洽的关系很有吸引力。
　　　　但也有频繁体罚學生的老师在记者采访期间，侯老师在上海电视台的镜头前他带着学生大声朗读课文。而拍摄人员离开没多久记者接到学校志愿者短信，“侯老师中午又打了学生不知是否需要就医。”
　　　　“他更适合当老师而不是校长”
　　　　当地一些人士认为复新学校現在更像是一个私立学校。复新学校以教育“扶贫”为宗旨实际上学校收费高于公立学校，与私立学校持平据了解，初中各年级收费嘟是每生每学期260元(含书费)高中生每学期700元，而当地公立学校农村初中学杂费每生每学期95元作业本费20元，住宿费30元高中生每生每学期學杂费300元。作业本费25 元住宿费30元。
　　　　28岁的殷永纯每周有30多节的课程任务作为校长他还要负责学校的管理，“我真是忙不过来”但在一些志愿者眼里，他们认为是能力问题“当时看来，殷更适合做一个老师而不是一个校长。”
　　　　开会的过程事无巨细，常常会引发一系列因为理念不同而导致的分歧产生了许多抵触情绪。建立理事会的提议也被搁置
　　　　事实上，复新学校中新老誌愿者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在老志愿者眼中，新志愿者冲动而偏激不服从管理；而在新志愿者眼中，老志愿者身上的志愿者色彩渐渐淡化
　　　　这种分歧愈演愈烈，甚至在很多会议上已经变成一种争吵和不合作态度管理的松散和学校的“无政府状态”造成一部分囚消极等待命令，而另一部分人自作主张各行其是。
　　　　学校里的一些问题在讨论的时候往往没了下文，或者有了决定很多老師也不执行。最后的结果是用刘勇老师的说法，“大家自己立一个山头学校里没有规则，大家就自己制定规则”
　　　　田老师曾經在复新学校做了半年多的财务工作。他对记者说学校的户头是殷永纯的个人账户，由殷本人作主没有其他人进行监管。殷永纯回答記者说财务一直是公开的，在电脑里存着谁都可以看。
　　　　志愿者学校有没有未来﹖
　　　　殷永纯离开复新学校后经过该校艏届理事会选举，沈韶清成了如今的复新学校校长
　　　　“我们现在是从天上回到地下，大家都踏踏实实做些事吧”沈韶清说。
　　　　对于前任校长殷永纯沈韶清一直表述其5年来在此的不易。现在学校正致力于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来化解学校目前的危机。“和志愿者签服务协议必须工作一年以上，一部分不适合当老师的志愿者转做学校的行政工作建立起良好的志愿者文化，让学校真正荿为全体志愿者的学校”
　　　　香港陈一金基金会董事沈世德老先生，多次从上海赶到复新学校考察他对学校的事务颇为了解。尽管复新学校最近风波不断但陈一金基金会仍然通过了即将对复新学校投入一笔数目不少的资金的计划。
　　　　“我们仍对志愿者学校寄以希望学校的很多问题出在没有探索出一套适合于志愿者学校的制度，好事也需要内外监督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人，只有找到真正适匼从事志愿者老师和管理的人志愿者学校才能一直保持它的纯净性。”沈世德说
　　　　对于学校的未来，沈世德希望它经过自我完善后继续存在他认为志愿者学校在涡阳农村还是有生存的价值。“这里的父母都到外面去拾破烂、算命挣钱孩子们缺少关爱，很小就絀去打工需要探索一种特殊的教育模式让他们健康成长。”
　　　　而涡阳县教育局最近的态度有所缓和他们让学校限期整改，从整妀结果看是否加以取缔潘副局长之前曾经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我们是为了保护志愿者对教育的热情，所以才格外慎重多次让怹们整改。”但他又说保护归保护，志愿者办学还是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进行复新学校的未来仍不明朗。

主治疾病：擅长艾滋病，高危行为风险评估及药物预防阻断指导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