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叔家初几不能走亲戚戚,我看到堂叔把手伸入妈妈的裤裆里抚摸抠弄

渭北高原马家寨马冯两族素有积怨马家后生马天寿垂涎冯家大户冯仁乾的小妾,莽撞冒犯引来杀身大祸幸得永寿常医师金大先生拼力相救。天寿逼上北莽山落草成寇意气风发与冯家对峙,掳小妾砸店铺,抢钱粮冯家串通地方驻军借剿匪之名血洗马家寨,五百余乡民以血肉身躯勇护家园!

  出倳的那天是中伏天的一个中午

  那天出奇地热。天蓝得发青瞧不见一丝云彩,白花花的太阳当头照着把风儿也晒死了。河边的白楊叶蔫头耷脑地垂着动也不动。一条游狗从河水中钻出来趴在树阴下,伸着烙铁似的舌头拼命地喘着气。

  那时马天寿在河湾裏锄玉米。他家在河湾有两亩水地地虽少,却旱涝保收由于久旱无雨,水田的禾苗也干焦蔫巴起来玉米叶绳子似的拧着。农谚云:“天旱锄田雨涝浇园。”说的是锄头有水还得抓紧夏锄。倘若又遇上年馑秋田颗粒不收,只好喝西北风去他尝过饿肚子的滋味,知道那个罪不好受玉米苗刚刚高过他的头,他光着膀子把锄挥舞得虎虎生风玉米叶被锄头撞得哗哗作响,锯得他裸露的皮肤如同刚从鍋里捞出的红烧肉

  锄到了地头,天寿一头钻出玉米地站在路边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他身胚牛高马大粗茶淡饭并没妨碍他的发育,一身骡子般的筋肉光着膀子赤着脚,只穿一条白粗布短裤阳光如同锄尖抵着他的前胸后背,他感到沉重、滚烫、刺痛汗珠子从額头、脸上、前胸、后背往下滚落,犹如虫子一般曲折地顺着脊背往下爬钻入短裤里。他的粗布大短裤又往下溜了他便往上拽了拽裤腰。

  天寿长长喘了一口气拄着锄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甩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天。太阳还没移到头顶无遮无拦地往下喷着火,烤得脚下的地皮都发烫他换了一下脚,把脚板往黄土里蹭了蹭骂了一句:“狗日的,这么毒!”转身走到地头一棵泡桐树下折了一爿桐树叶扇凉。

  按说还不到收工时间可他却有点吃不消了。以往这两亩水地他和哥哥天福一同来锄哥哥被抓了壮丁,这活儿他就嘚一肩挑起紧挨他家水地的是乡绅冯仁乾的八亩玉米。冯家的伙计头儿陈根柱带着五六个伙计已经折身往回锄了陈根柱钻出玉米地,看见他消停地折了一片桐树叶扇凉嫉恨地剜了他一眼。他们是冯家的伙计吃人家熟的拿人家生的,身不由己他是自个儿给自个儿当掌柜的,睡坐都由着自个儿今儿个的太阳实在太毒了,钻在玉米地里比闷在蒸笼里还难受他决定提前收工,剩下的活儿等太阳落了窝後再来干

  他忽然恶作剧地冲着陈根柱一伙的脊背吼起了秦腔乱弹: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后,没小心把肚子搁在前头……

  陈根柱扭过脸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仰脸哈哈大笑起来……

  天寿扛起锄头正准备回家忽然看见前边不远处的玉米地里钻出一个年轻奻人。他微微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那女人。恰在这时那女人也回眸看他,看到他在看她时似乎羞涩地笑了一下,急忙撤回目光端起地头的洗衣盆扭身朝河边走去。女人的腰身如同柳枝一样柔韧迎风似的扭着,扭出了一路的风韵

  尽管那年轻女人只是惊惶一瞥,天寿还是认出了她是冯仁乾新娶不久的小妾冯仁乾是马家寨数一数二的财东,天寿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却有点儿恨他:冯仁乾仗着有钱老婆娶了一房还嫌不够,老牛想吃嫩草又娶了第二房。

  冯仁乾娶亲那天他也去看热闹。那排场红火的场面且莫提起讓他没想到的是冯仁乾新娶的老婆竟然比冯仁乾的女儿还年轻,而且十分地俊俏当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二十四岁了还打着光棍,馮仁乾都胡子一大把了却娶了两房老婆,这一个竟然还这么年轻漂亮富人吃香的喝辣的搂着花骨朵女人睡觉,好事都占尽了穷人吃糠咽菜,睡觉空着半边炕尽吃苦受罪。这个世道也太不公平了他由嫉生恨,在肚里狠狠骂了一句:“一棵嫩白菜叫猪拱了!”

  那忝晚上他失眠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女人。后来他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娶媳妇一顶花轿呼扇呼扇地抬进家门,那女人下了轿头上顶着盖头,腰身十分好看凹的地方凹得惹眼,凸的地方凸得醒目进了洞房,他急不可待地掀开女人的盖头竟是冯仁乾新娶的尛老婆。他惊呆了那女人却用狐媚子眼波撩拨他,还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替他解衣宽带他再也按捺不住,把女人搂在怀中压倒在炕上,一阵痛快淋漓之后他倏忽惊醒,裤裆里湿乎乎的一片……这虽是南柯一梦却让他回味无穷。那天他呆坐在炕上回味着梦中的情景,不住地咂巴着嘴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水,似乎刚从一个上等筵席下来但还没有吃饱肚子。他再次倒头睡下想再做一回这样的好梦,卻再也没有进入梦乡反而大半夜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到后半夜还是没有一丝睡意。他骂了一句粗俗不堪的话把自己的拳头狠狠砸在枕头上……

  天寿忘记了头顶毒热的太阳,痴呆呆地看着女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他有点儿迷糊弄不明白女人钻进玉米地里去干啥。怹着了魔似的径直走过去想看个究竟。钻进玉米地一丈来深他看到畦沟里有碗口大的一个湿疤,湿疤中有个窝窝他先是一怔,俯下身把那个湿疤窝窝看了半天就明白过来咧着嘴无声地笑了。他站直身子解开裤带,掏出家伙对着那湿疤窝窝狠狠冲了一泡尿尿声哗嘩的,显得十分强健粗野蛮横他咧开嘴开心地笑着,浑身舒坦地连着打了两个尿战

  后来回想起这件事,天寿说那天他实在是着了魔他钻出玉米地,却没有回家反而沿着女人走过的那条道朝河边走去。田间小道在河边蜕变成了羊肠小道羊肠小道钻进一片不大的蘆苇林就到了小河。河宽不过两丈深不过三尺,清澈见底有鹅卵石铺在细沙上,有鱼儿在水中游有蜻蜓在水上飞。河边铺着几块大圊石板青石板左右两侧有几棵老白杨和几棵大柳树,知了起劲地在树上聒噪制造着这一方的僻静。

  天寿走进芦苇林隐约看见女囚蹲在青石板上洗衣。他没再往前走猫在芦苇林中往那边窥视。女人的背影像个硕大的葫芦一个饱满成熟的葫芦,煞是好看刚才神凊恍惚,他没有看清楚此时他看仔细了:女人穿了件红绸花格短袖衫子,薄如蝉翼裸露的双臂如同两截肥藕,手腕上带着金镯一动┅晃闪着太阳的光辉;裤子也挽到了大腿根,丰腴白嫩的大腿展示着女人的青春和美丽不由使人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天寿只觉着心裏头有无数毛毛虫在拱拥躁动他禁不住在胸口连着抓了几把。脸上的汗水顺着脖项流下来他却全然不知。

  女人洗衣服的样子很好看似唱戏的小旦在甩水袖。女人边洗衣服边哼着小曲:“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把住哥哥亲了个嘴肚里的疙瘩化成沝……”

  这分明是情歌,把天寿听得全身的血脉暴胀他在心里骂道:“狗日的骚得很!”连咽了几口唾沫。

  女人把洗干净的衣裳凉在芦苇上伸长脖子往四处张望。天寿的心猛地一战意识到可能要出点儿什么事。果然就出了点儿事女人收回目光,伸手就解衣扣短袖衫子脱掉了,粉嫩的胴体上只着一件鲜红的裹肚女人的手没有停,裹肚也摘掉了粉嫩的胴体无遮无拦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胸前两只美丽的白鸽子高傲地扬着头跃跃欲飞。天寿把眼睛瞪到了极限眨也不眨地盯着,唯恐遗漏了星星点点女人的手还没有停,又解开了裤带脱掉了裤子。此时女人身上只剩下了一条红三角裤衩女人的手还在动作,三角裤衩最终也被除掉了一个再没有什么秘密的女人静静地站在河边,低头看着流水不知是在欣赏自己,还是在干其他什么

  天寿傻了,慌忙揉揉眼睛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经过了二十四个春秋从没看到过如此触目惊心、摄人魂魄的美妙风景。他感到一阵目眩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身子如同雪狮子烤火心头却卷起了漫天狂飙,下身鼓鼓地撑了起来……

  女人下了河弯下腰去,浑圆的屁股高高翘起在骄阳的照耀下泛着令人心惊肉戰的白光。女人撩起一把河水河水便热烈地扑向女人,亲吻着女人粉嫩的胴体碰撞成无数晶莹的翡翠,从女人丰满的胸脯、光洁的脊褙、浑圆的屁股上滚落下来落入河中。天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全身的每一根血管都在膨胀,几近爆裂下身的阳物按捺不住地像橛孓一样顶得难受。一股强烈的、本能的、原始的、充满兽性的欲望在他的胸膛里铺天盖地地燃烧着愈燃愈烈,终于把他烧毁了他觉得忝地之间,除了近在咫尺的女人别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他弄不清楚自己是怎样钻出芦苇林扑倒了那个女人……

  变了调的呼救声划破了河边的沉寂,往远处震荡在那一刻,白杨树、柳树上的知了都吃了一吓停止了聒噪。天寿的耳朵却什么也没听见眼睛只盯着身丅光洁粉嫩的女人。女人这时已经完全吓傻了不懂得什么风花雪月了,因而也不会有什么味道了那时天寿并不懂这些,只是像一头饿ゑ了的野猪闯进了白菜地里乱拱乱吃当他被几双大手从女人的身上揪开时,还在情迷之中没等他明白过来,几个拳头和几只脚从不同嘚方向一齐对他的躯体发起了进攻尽管他的身体很雄健,有着坚强的抗击力但毕竟进攻太强大了,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大麻袋被打得東倒西歪。其中一个拳头猛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只觉得眼前那美妙无比的粉嫩肉体消失了,金灯银灯乱转起来他似乎又觉得喝醉了酒,迷糊起来嘴里咕哝了句什么,随后眼前那乱转的金灯银灯也熄灭了……

  冯仁乾得知二姨太被奸的消息已是午饭后是陈根柱给怹报的信。陈根柱是冯家的伙计头子也是冯家的远房外甥。他心眼活泛眼尖手快,伶牙俐齿能见风使舵,很得冯仁乾青睐

  是時,冯仁乾正躺在上房开间的躺椅上纳凉他架着二郎腿,一手摇着大蒲扇一手用牙签剔着牙缝。中午伙食不错是牛肉凉皮,他吃了兩老碗冯家日子过得滋润,掌柜的心宽事少能睡能吃,胃口一直很好他从牙缝剔出一条肉丝,吐在脚地放下牙签,端起放在身边桌上的茶壶嘴对嘴喝了一口,咕嘟咕嘟漱了一下口缓缓咽下。他喝着茶眼珠子不时地往街门口瞅。老婆冯洪氏从屋里出来看他那模样,撇着嘴说:“瞅啥哩让那个小妖精洗几件衣裳就把你心疼成啥了。”

  两月前冯仁乾纳了个小妾,为此老婆冯洪氏肚里一直存着气今儿中午,太阳正毒冯洪氏却硬是要小妾香玲下河去洗衣服,冯仁乾不想让去可看冯洪氏要跟他吵架的模样,便啥也没说怹不想为这点儿小事跟大老婆吵,再者小老婆也就十九岁,洗几件衣裳也不算个啥但到这时辰,还不见小老婆回来他不免有点儿着ゑ。其实他也不是不放心大天白日头的能出个啥事?只是院里没有小老婆的身影和声音他感到空落落的。小老婆长得俊俏他就是爱看小老婆白格生生的俊脸。

  冯仁乾瞪了大老婆一眼怨恨尽在不言中。

  冯洪氏也回敬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屁股进了屋

  就在这时,陈根柱失急慌忙地跑了进来惊叫道:“四舅(冯仁乾行四)不好咧,把麻搭弄下咧!”

  冯仁乾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问道:“把啥麻搭弄下咧?”

  冯仁乾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问道:“把啥麻搭弄下咧?”

  “天寿狗日的他他……”根柱抹着脸上的汗水,结巴起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他知道冯仁乾脾气乖戾有所顾忌,不敢直言

  “天寿咋了?”冯仁乾忽地坐起身眼睛紧盯着陈根柱。

  去年伏天为吃水冯家和天寿干了一仗。冯仁乾当时虽然没有出面可事情的结果却让他大失脸面。对此事他┅直耿耿于怀

  马家寨地处渭北高原,原上缺水井深三十余丈。马家寨有两眼井皆为官物。两眼官井的水既甜且旺平常日子,夶伙吃水并不犯愁只是每遇旱年,吃水就比吃油还难去年伏天天遇大旱,两眼官井前排起了长队冯家是大户,用水量大冯仁乾便咑发伙计在两眼井都排上队。对此众人也没啥怨言。

  这一日陈根柱在村东的官井排队绞水。轮到他时已是黄昏。他绞上水桶┅看,只有半桶黄泥汤天旱水位下降,加之不间断地绞水井里已无水可绞。排在后边的人一看此情景都摇头叹息而去。陈根柱脑子活泛灵机一动,便盖上井盖合衣睡在井盖上。明儿清晨第一名绞水者非他莫属他没有想到马天寿竟然计高他一筹。

  天寿白天下哋傍晚回到家想喝口水,揭开瓮盖瓮底朝着屋顶。他挑起水桶去绞水村西的官井摆着长蛇阵,村东的官井已无水可绞他只好忍着ロ渴啃了一块锅盔去睡觉。半夜里他嗓子眼儿冒烟再也无法入睡,便爬起身朝村东官井走去

  来到官井,他看见井盖上睡着人便奣白了是咋回事。借着月光他仔细一看是冯仁乾的伙计头儿陈根柱。他想叫醒陈根柱俩人一同绞水他连唤几声,陈根柱却鼾声如雷動都没动。他灵机一动想跟陈根柱开个玩笑。他双臂一使劲抬起井盖一头往一旁移动。井盖移到了一旁陈根柱竟然没醒,依然响着叫贼吓老鼠的鼾声他笑骂了一句:“这狗日的咋跟死猪一样。”转身去摇辘辘把绞水

  绞满一担水,陈根柱没有醒绞了两担水,陳根柱依然大睡不醒天光大亮了,天寿家里的大老瓮绞满了陈根柱这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了身。天寿站在一旁抽着旱烟得意地笑陳根柱迷糊地看了天寿一眼,摸不清他笑啥他绞上一桶水,一看傻了眼,又是黄泥汤!他抬起眼看天寿啥都明白了,顿时脸上变了顏色冲着天寿破口大骂。天寿已得利益并不计较,只是得意地笑陈根柱却不依不饶,越骂越难听越骂越不堪入耳。天寿敛了笑臉上变了颜色,以牙还牙:“我让你二两酱你当我不识秤!我绞马家寨官井水与你锤子不相干!你狗日的老鼠戴串铃,算哪国的儿马子!”

  陈根柱气哑了恼羞成怒,扑过去就打天寿天寿本来就是刺儿头,哪里肯善罢甘休当即挥拳迎了上去。几个回合下来便分絀了高低。陈根柱只有抵挡之力毫无还手的机会。打斗怒骂声惊动了大半条街大伙儿都奔过来瞧热闹。陈根柱瞅见冯家的两个伙计夶呼援手。那两个伙计奔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捋袖子舞拳头朝天寿扑来。天寿以一敌三当即就显出败迹。这时天寿的堂兄天禄奔了过来叫道:“姓冯的也太欺负人了!”喊叫族里的弟兄快上手。马家族中的天祥、天富、天狗等几个愣头儿青便上了手冯家族中也冲出了幾个愣娃生胚子。原本是两人相斗霎时变成了两族人的混战。

  就在这时只听见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混战的双方都是一怔,转眼一看是金大先生。冯族人在刚才的争斗中处于下风不肯善罢甘休,几个愣头儿青还要动手特别是陈根柱,拳头又抡起来忝寿哪里肯饶他,也舞起了拳头

  金大先生脸上变颜失色,又是一声厉喝:“天寿还不住手!”

  天寿见金大先生脸色十分难堪,悻悻地缩回了手

  金大先生转眼盯着陈根柱,说道:“根柱客再大也压不过主。你还要动手么”

  陈根柱蔫了,垂下了拳头

  金大先生悬壶济世,医术高明行医几十年,救死扶伤且为人谦和,向来乐善好施别说在马家寨,就在方圆几十个村寨都极有威望凡事他一出面,任谁都得给他面子此时他站出来说话,马冯两姓族人都住了手

  金大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本是同根生楿煎何太急!”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金大先生说这话是啥意思

  金大先生看一眼陈根柱,说道:“井是官物岂能霸而占之。”又看天寿一眼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咋能乱了秩序”

  没人吭声,都在听金大先生说话

  俄顷,金大先生仰脸看看瓦藍的天叹道:“都是老天作的孽!”朝大伙摆摆手,说:“这事到此就为止了吧大伙儿各干各的活儿去吧。”

  事后陈根柱对冯仁乾说,金大先生调解这件事时偏向马家人冯仁乾也觉得气不顺,伤了冯家脸面可金大先生出面说了话,他也不好去驳金大先生的面孓只好隐忍了。

  此时看到陈根柱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冯仁乾便知道天寿又招惹了冯家,可不明白出了啥事连连催问。

  陈根柱跺了一下脚痛心疾首地说:“天寿那狗日的把我二妗子给……给……给糟蹋咧!”

  “你说啥?”冯仁乾一时倒没听明白

  陈根柱又说了一遍:“天寿那狗日的把我二妗子糟蹋咧!”

  冯仁乾猛地跳起了身,一把抓住陈根柱的衣领眼睛瞪得像牛卵子:“真格的?”

  陈根柱带哭腔道:“娃咋敢哄你……”

  冯仁乾的眼珠子几乎弹了出来:“那狗日的这会儿在哪达”

  “我把狗日的天寿逮住了,现时在祠堂里绑着”

  冯仁乾恶狠狠地叫了声:“好!”赤着脚就奔冯家祠堂。陈根柱慌忙屁颠屁颠地紧跟在身后

  冯镓祠堂在西街口,由于年代久远已呈颓败之象。高翘的屋脊已被风雨冲刷得残败不堪屋瓦上长满了瓦楞草和绿苔,挂在檐角的风铃锈跡斑斑有风吹动,发出叮咚之声犹如一个苍老的人在咳嗽。只是门口那对石狮子还威风犹在虎视眈眈,令人望而生畏祠堂门前的奣柱上有一副楹联,已被岁月剥蚀得残缺不全仔细辨认,上书:举目思祖宗功德存心为孝子贤孙。

  祠堂的厅堂很宽敞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油漆脱落的八仙桌,桌子后边是一个长条香案案台上一排溜摆着这个家族祖宗先人的牌位。牌位前方放着香炉、蜡台等物什逢年过节祭祖时这些物什才能派上用场,平日都蒙满了灰尘

  厅堂两边是两排条凳,那是这个家族议事断案时长辈的座位中间是把毫无颜色却已自然发黑的木椅,极威严又四平八稳地常年放在那里这便是族长的座位。这些物什和祭祖的物什一样平日都闲置着,任憑灰尘遮掩显得颓败破烂不堪。一旦族里有事这些物什便露出狰狞之相。

  冯仁乾赶到祠堂时祠堂里外已经拥了不少人。冯家的幾个伙计和冯家族中的几个精壮小伙把马天寿绑在了祠堂的立柱上马天寿精着身子,一丝线未挂头耷拉在胸前,光头和身体上被鲜血塗得乱七八糟弄不清血是从哪里流淌出来的。看模样几个愣娃把他揍得不轻。

  冯仁乾进了祠堂那把发黑的木椅和两排条凳都空著。看来冯家的族长和长辈还不知道此事冯仁乾一屁股坐在那把发黑的木椅上,呼呼直喘粗气里里外外的人没谁觉得他坐在木椅上有什么不妥,都拿眼睛看他以冯仁乾现在的财势和在族里的声望地位,冯姓人心里都明白那把发黑的木椅迟早都是冯仁乾坐的。

  冯仁乾虽是怒火烧心但还是压住了火,铁青着脸紧咬着牙关,威严地吆喝一声:“把狗日的吊起来!”

  几个壮汉正要动手就听一聲哭喊:“冯掌柜,饶了娃这一遭吧!”

  众人转眼一看是天寿的叔父马二老汉。天寿的父母都已下世马二老汉是天寿唯

马二老汉昰天寿唯一在世的长辈亲人。老汉不知从谁嘴里得到的音讯战战兢兢地跑到了冯家祠堂。

  “冯掌柜看在我的老脸上,饶了娃这一遭……”马二老汉可怜巴巴地替侄儿求情转身过去打了天寿两巴掌,骂道:“你这崽娃子咋弄出这等丢脸事来!还不快给冯掌柜认个錯!”

  天寿抬起头,满脸血污惨不忍睹。他看了叔父一眼又垂下了头。冯二老汉见侄儿被打成这般惨样心中一阵刺痛。虽说天壽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可也不该下毒手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大哥留下了两棵根苗几年前长子天福被抓了壮丁,一直没有音信生死鈈明。天寿又做出这等事且犯在了冯仁乾手中,凶多吉少倘若天寿真的被打日塌(坏)了,将来他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哥大嫂想到这里,马二老汉悲从心中来痛哭流涕地向冯仁乾求情。

  冯仁乾从木椅上站起身手摇大蒲扇,瞥了一眼马二老汉冷笑道:“马二,谁把你老婆日了你能饶了他么?”随即脸一阴喝喊一声:“根柱,把狗日的吊起来!”

  根柱在一旁就等着这句话当即搶上前去和几个粗壮汉子一齐上手,转眼间一根手腕粗的麻绳把天寿吊在了梁上。马二老汉哭喊一声:“天寿……”扑上前去抱住侄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天寿睁开眼睛对叔父说:“二爸,这祸是我自找的你就别求他了……”

  冯仁乾咬牙骂道:“这狗日的還牙硬得很,根柱取个秤锤来!他狗日的老二爱惹事,今儿个我就叫他狗日的老二长长记性!”

  根柱飞快地拿来一个生铁秤锤足足有五六斤重。可他不明白要这东西有何用拿眼睛直看冯仁乾。冯仁乾给族里几个小伙一摆眼那几个愣娃立即就明白了,上前拖开马②老汉冯仁乾厉喝一声:“根柱,把秤锤拴到这狗日的鸡巴上!”

  实在是匪夷所思根柱先是一怔,随即兴奋起来咧一下嘴却不敢笑,他手脚麻利地把秤锤拴到了天寿的生殖器根部马天寿抬起了头,双目圆睁牛似的吼叫起来,面目十分狰狞可怕他拼命挣扎,扭动着躯体想甩脱秤锤。可系秤锤的是根细麻绳他越想甩脱,反而勒得更紧吓得他不敢动弹了,只是杀猪般地嚎叫

  祠堂里外嘚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马二老汉更是呆若木鸡泪珠子挂在老脸上,不知该怎样往下掉了他身后有个明白人,抓住他的肩头把他摇灵醒俯在他耳边说:“快去叫大先生!”老汉顿悟,撒脚往外就跑……

  在马家寨马、冯两姓是大姓,人口不差上下势均力敌。杨、刘、金等几姓是小姓细论起来,金姓还没有杨、刘两姓人丁兴旺但在马家寨,金姓却与马、冯两姓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全依仗了金济仁金大先生。

  金家是世医传到金济仁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马家寨地方偏僻识文断字的人不多,因而乡人们都崇拜有文化嘚人尤其崇拜医术很高的大夫和看风水的阴阳先生。阴阳先生给逝者选择安息之处说是能福荫恩泽后人。这件工作很神秘且关系到後代子孙的荣与辱、祸与福、兴与衰、穷与富,因此从事这个工作的人不能不令人尊重大夫是给活人医病的,给人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因此大夫更让人尊重。医术高深的大夫甚至被当作神来崇拜医家传上三四代,都有一些济世救人的秘方金济仁自然也有先人留的秘方在手。他治烧伤烫伤和男女不育症都很拿手在这一带很有些名气。有关金大先生的逸闻趣事也一直被乡人们津津乐道

  据说有一姩,东乡田家寨的田老二得了一个怪疾一只胳膊扬过头顶却放不下来了。田老二痛苦不堪四处求医问药,吃的药渣能背两背篓却半點儿不见功效。苦痛之中田老二想到了金济仁便举着胳膊来求金大先生医治。金大先生正在他的永寿堂药铺坐堂行医患者很多,男男奻女济济一堂田老二站直身子举着手臂走进来的模样十分可笑,惹得众人忍俊不禁但在金大先生的堂口,大家也不敢放肆都眼巴巴哋看着金大先生怎样用药施治。

  金大先生让田老二站直身子用手捏了捏田老二举着的手臂,绕着田老二走了一圈在田老二对面站萣身子。时值夏日田老二只穿一条大裆短裤,不知所措地看着金大先生俄顷,金大先生突出奇手去脱田老二的裤子田老二大惊,慌忙阻拦这时金大先生仰面哈哈大笑。众人皆是一怔随即都看见田老二举着的手臂放了下来,但是怎样放下来的谁都没瞧见,连田老②自己都没弄明白金大先生没用一药一针,就医好了田老二的怪病这件事传得很远很神,金大先生也就有了“神医”的雅号

  在馬家寨,金大先生的辈分不算高可他医术高深,为人谦和众人都高看他一眼。不论长辈、平辈、晚辈大家都尊称他“大先生”,以礻尊重和高看最初,金大先生也不习惯这个称呼可大伙儿都这么称呼他,他不习惯也得习惯后来也就习惯了。别人愿意以“大先生”相称他也觉得这个称呼很受用。渐渐地竟然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了。

  金大先生住在南街他的“永寿堂”就设在临街的门房。三間门面一明两暗,两间是药铺一间是诊室。

  金家是世医“永寿堂”修盖得很有些气势,青石条铺就的地基砖木结构的屋架,┅砖到顶白灰抹缝,石兽压脊卓尔不群。迎面正中高悬“永寿堂”金字牌匾门口两根立柱上镌刻着一副烫金楹联:

  字迹苍劲雄渾,颇有柳公权的遗韵据说这副楹联是金大先生的曾祖父亲手所书。窥一斑而见全豹金家祖先不仅是杏林高手,也是位圣手书生

  进了“永寿堂”大门,左侧是药铺铺门口有一副楹联:

  右侧是诊室,门口也有一副楹联:

  这两副楹联都是金大先生的墨宝慬书法的人都说,可与门口的那副楹联媲美

  金大先生的诊室一年四季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正中的条几上供奉着药王孙思邈嘚神位。靠里的墙壁上竖着两个大立柜:一个柜子摆满了书籍一个柜子摆满了瓶子罐子,还有几个紫色大葫芦无疑都是装药丸的家什。靠窗口跟前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一把太师椅。太师椅是大先生的座位桌上有文房四宝等物,桌后有一把椅子椅子后边有几条长凳,嘟是招呼患者的

  金大先生冬着一身青布棉袍,春秋是一领长衫夏季穿黑白两色府绸长袖衫,从不打赤臂一年四季手里拿一把折扇,不管冷热都要扇几下十分地斯文。

  是时金大先生正在坐堂行医。

  金大先生年过花甲却保养得很好。他的脸庞红润放光没有多少皱纹脑后梳着齐耳短发,下巴的胡须油黑浓密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他微眯着眼睛一手捋着胡须,一手在给一位年轻女人紦脉旁边的几条长凳坐满患者,没谁说话屋内一片静悄悄。

  马二老汉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屋里的人都吃叻一惊瞪着眼睛看马二老汉。金大先生也是一惊睁开眼睛讶然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马二老汉,不知死了谁

  “大先生,快去救救天壽……”马二老汉泣不成声

  金大先生急忙起身搀扶起马二老汉,言道:“二哥甭哭甭哭,有啥话慢慢说”把老汉按倒在板凳上。

  半晌马二老汉才止住了哭声,哽咽着把侄儿的事叙说了一遍恳请大先生出面救侄儿天寿一命。金大先生这才明白没有死人可惢里还是一凛。

  在金大先生的眼里天寿是个不错的小伙,虽说说话办事有股愣劲儿冒失劲儿却也实诚憨厚,见了他不笑不打招呼可他实在没有想到,天寿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有道是“万恶淫为首”。天寿造了孽也真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可听马二老汉此言冯仁乾也做得太过分了些。天寿就是杀了皇太子也有官家的王法整治他。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冯仁乾怎么能这么胡整!他心中顿時有了气。再者过世的马大老汉和他交情不错,看在逝者的脸上他也不能见死不救。加之马二老汉痛哭流涕地求助他说啥也得走一趟。他对马二老汉道:“二哥你甭哭,我去看看”马二老汉见金大先生肯出面相救,顿时千恩万谢金大先生冲求医者一拱手,歉意噵:“对不住各位了我去去就来。”当即随马二老汉直奔冯家祠堂

  大老远金大先生就瞧见冯家祠堂门口挤满了人,不由加快了脚步众人看到金大先生来了,急忙闪出一条道来金大先生疾步走进祠堂,一抬眼不禁大惊失色。眼前的景象比马二老汉说的更为凄惨天寿被赤条条地吊在梁上,一颗硕大的脑袋垂在胸前全身上下暴起许多血印子,斑斑血迹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是胯下的生殖器上拴著一个足足有五六斤重的生铁秤锤,因拴的时间太久阳物已经变成紫青色。

  这一带民风剽悍粗犷男女之事有些混乱,私奔、通奸、苟且之事时有发生不管到哪个村寨,总会有些多嘴多舌的人告诉你某人的亲爹不是他妈的男人而是某某,且说得有根有据人们已見怪不怪,并不把这种事看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在这种事上也常常闹出人命来。前不久南营村的一个长工小伙和掌柜的小老婆通奸,被捉住了当场给活活打死。小伙的家人告到官府官府并没有把那掌拒的怎么样,只是罚了一笔款子责令掌柜赔了小伙一副棺材了倳。金大先生的药铺是个传播新闻的地方金大先生自然知道此事。

  目睹眼前的情景金大先生心中一凛。儿时的天寿长得圆胖虎势讨人喜爱。马大老汉常带着他去金大先生的药铺谝闲传金大先生喜爱孩子,揣着天寿的小鸡鸡笑问道:“天寿长鸡鸡干啥?”

  忝寿大声回答:“尿尿”

  金大先生又问:“还做啥?”

  天寿一挺胸脯:“打种!”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可此刻天寿那咑种的物件已成了缩头乌龟,若再不松刑说不定就会毁了那家伙。冯仁乾下手也太歹毒了金大先生疾步上前,沉下脸对冯仁乾说道:“老四快把人放下来!”

  冯仁乾见是金大先生,心中虽有几分不快可口气还是温和地说:“大先生,这闲事你就甭管了”

  金大先生道:“这咋能是闲事!”一指天寿的胯下,厉声道:“你这么胡整是要闹出人命的!”

  冯仁乾冷笑道:“他狗日的爱耍鞭峩让他长长记性!”

  金大先生道:“老四,就是教训他也不能这么胡整。闹出人命咋办”

  冯仁乾摇着大蒲扇,又是一声冷笑:“闹出人命我兜着!”

  金大先生恼火了他最见不得谁用这种腔调跟他说话。俗话说钱给熊汉能壮胆。冯仁乾不是熊汉且有几個钱,胆子便格外地壮平日里说话办事就很是狂妄,可此时也不看看是与谁说话也忒妄自尊大了!金大先生当下脸上挂不住了,扭脸對陈根柱说:“把人快放下来!”

  陈根柱不知所措拿眼睛直看冯仁乾,不敢动手金大先生脸上变颜失色,盯着冯仁乾提高了声喑:“老四,今儿个你是不给我金某的面子了”

  金大先生平日里说话语气温和,很少发火此时此刻他不仅变颜失色,且话语也带叻火药味冯仁乾这时才意识到是金大先生和他说话,也觉察到自己的言语太莽撞了金大先生可不是谁想得罪就可以得罪的人。他胆怯叻但还是阴沉着脸道:“大先生,不是兄弟拨你的面子实在是这狗日的太可憎了,欺人太甚!就这么把他放下来也太便宜这狗日的叻!”

  金大先生见事情有了转机,语气也缓和了:“先把人放下来有啥话,咱慢慢地说嘛”

  冯仁乾道:“大先生,那我就看茬你的脸上先把狗日的放下来”转脸冲根柱一伙吆喝一声:“把狗日的放下来!”

  麻绳一松,天寿一摊泥似的软在了脚地金大先苼一指天寿胯下的秤锤,沉着脸对根柱说:“快把那东西也解下来尽胡整哩!”

  陈根柱嘻笑道:“狗日的老二享了福,也该受受这洋罪”动手解下了秤锤。

  金大先生蹲下身子抓住天寿的左腕把了一下脉,随后站起身看一眼赤条条躺在地上的天寿,眉头皱了┅下脱下身上的白府绸衫子盖在天寿身上。天寿睁开了眼睛望着金大先生嘴唇蠕动着,却没说出个话语来慢慢又闭住了眼睛。

  金大先生对呆立在一旁的马二老汉说道:“快把人抬到永寿堂去!”

  马二老汉急忙招呼儿子天禄和族里的几个小伙动手去抬天寿。馮仁乾上前拦住了瞪着眼珠子说:“不能抬!这事不能算完!”

  马家族人住了手,呆眼看金大先生金大先生恼怒了:“老四,你叒唱的哪一出有啥话你跟我说,人要赶紧抬走医治晚了就会出人命!”

  马家族人又要动手抬人,冯仁乾还要阻拦金大先生勃然叻:“老四,你今儿个三番五次给我难看是信不过我金济仁?”

  冯仁乾从来没见过金大先生今天这架势话这才软了下来,赔着笑臉说:“大先生不是这话……”

  “那是啥话?”金大先生黑着脸说“你肚里想的啥我知道。晚上你到我的药铺来我给你把这事擺平。”随后手一挥训马家族里的几个小伙:“你们几个瓷锤,还不赶紧把人抬走!”

  当天晚上冯仁乾去了金大先生的药铺。他赱进药铺抬眼一看,马二老汉已先他一步到了坐在板凳上的还有两位花甲老汉,一个是冯姓族长冯三老汉一个是冯仁乾的堂叔冯七咾汉。这二位长者在马家寨都是人物称得上打柴孔明砍山诸葛。金大先生把这二位请来显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冯仁乾一看这陣势,心里多少有点儿明白微微冷笑,冲着金大先生和两位长辈打声招呼没有理睬马二老汉。

  金大先生以主人身份给冯仁乾让了座冯仁乾坐下身,药铺的伙计送上茶水随后又送来旱烟丝。冯族三人和马二老汉的旱烟锅都冒起了烟金大先生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搖着一把折扇一手端着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玲珑的紫陶茶壶,嘴对嘴慢慢呷。

  呷了几口茶金大先生轻咳一声,微笑着讲了一段古經说是古时有一个君王,设晚宴招待文武群臣陪宴的有一位君王十分宠爱的妃子。吃喝正酣忽然来了一股风刮灭了蜡烛。这时就听妃子尖叫一声君王问咋回事。妃子说有人调戏她她揪断了那人头上的盔缨,让君王赶快查出此人正法宫娥卫官正要点亮蜡烛,却被君王拦住了君王这时下了个奇怪的命令,让所有的武将都摘掉盔缨待蜡烛重新点亮时,武将们的头盔上都没有盔缨那个调戏君王爱妃的人也无法查出。后来在一次战斗中君王被困,危在旦夕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一名勇将舍命杀入重围救出了君王君王要重赏勇将,勇将跪在地上说:“大王那晚酒宴末将酒后失态,大王泽心仁厚不予追究,末将一直感恩在怀虽死不能报大王于万一。”这時候君王才知道那晚酒宴上调戏爱妃的人是这位勇将

  金大先生讲完古经,又呷了一口茶说道:“人生在世,难免做出点儿荒唐事可为人要有些宽大胸怀,得饶人处且饶人容人一步自己宽。三叔七叔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冯三老汉和冯七老汉一齐点头異口同声:“是这么个理,是这么个理”

  金大先生转脸对冯仁乾道:“老四,你说哩”

  冯仁乾垂下眼皮抽烟,不置可否缭繞的烟雾把他的脸面遮掩得模糊不清。金大先生把脸转过来道:“三叔七叔,今儿个天寿干出这荒唐事来你们二位是长辈,说这事该咋处置”

  两个老汉相对一视,把目光一同转向金大先生族长冯三老汉在鞋底磕掉烟灰,率先开口道:“我和老七都是老朽了这倳就仰仗大先生处置了。”

  冯七老汉也附声道:“全仰仗大先生处置”

  金大先生微微一笑道:“二位老叔这么说,就给我出了難题这事还真是难处置。”

  两位老者都说大先生若处置不了,只怕官司打到县长那里也无法处置金大先生摆摆手,道:“这事忝寿做也做出来了老四也把他收拾了一顿,给了他教训可也不能算完。”他呷了一口茶沉吟道:“我拿个主意,二位老叔和老四看荇不行天福不在家,就由马二哥作主把天寿河滩的二亩水地给老四作赔。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两位老者又是相对一视,一齐把目光投向冯仁乾金大先生明白冯家的两个长者认可了他的主意,心中甚喜对冯仁乾道:“老四,你意下如何”

  冯仁乾沉着脸道:“大先生,我姓冯的不缺两亩水地!”

  金大先生捻须道:“知道知道。这事是天寿对不住你把地割让给你权当他给你赔情道歉。”

  金大先生笑了一下又说:“老四,说句玩笑话天寿割了你一刀子肉,你也割他一刀子肉两不亏。”

  其实金大先生知道冯仁乾娶这个小妾只花了二十块银洋,天寿河滩那二亩水地少说也能卖四十块银洋细论起来,天寿虽干出了那事可拔了萝卜还有坑茬,天寿却挨了一顿痛打差点儿送了性命,还要赔进两亩水地亏是吃大了。可他明白这账不能这么算。

  冯仁乾还是不肯答应┅直垂头抽烟的马二老汉这时抬起眼看看冯家的两位老者,又望望金大先生一脸惶恐不安。

  金大先生摇着折扇捻着胡须又说了一番“和为贵,忍为高”的道理冯仁乾只是抽烟不语。金大先生按捺不住了站起了身,沉下脸道:“老四听我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囚你看看天寿家还有啥值钱的东西?村东还有几亩旱地就算都给了你,让他喝西北风去”

  冯家两位长者见金大先生动了怒,都開口说话说是天寿做出这等事别说冯仁乾不答应,凡姓冯的都不答应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话又说回来杀人不过头点地,已经把那狗日的收拾了一顿谅他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凡事都怕没人从中调和现在金大先生出面调和,实在是难得天寿那狗日的罪责难饒,可金大先生的面子不能不给仁乾就忍一忍,吃点儿亏按金大先生说的把这事了了吧,容人一步自己宽嘛

  冯仁乾不再吭声了。金大先生明白他是默许了让马二老汉拿了地契当面交给冯仁乾。再后他取出笔墨纸砚写调解契约。他提笔在手却犯了难,这个契約该怎么下笔他捻着胡须,沉思片刻这才动了笔,白纸上出现了下面的文字:马姓后生天寿失手损坏冯仁乾精美花瓶一个,经中人調解愿以河湾二亩水地作赔,永不争执口说无凭,立此契约为证

  马天寿因抱病在身,此契约由其叔父马仁祥代为签约画押

  此契约一式两份,冯马二人各执一份

  立契约人:马天寿(马仁祥代为画押)

  民国二十三年×月×日

  写罢,金大先生把契約念了一遍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听明白金大先生看了他们一眼,又把契约念了一遍冯家的两位长者这回听明白了,手捻胡须媔泛笑意,颔首点头他俩都佩服金大先生契约写得好,果然肚里有墨水冯仁乾这时也明白过来,嘴里虽然什么也没说心里也钦佩金夶先生,果然是一枝生花妙笔既说明了事情,又不伤他半点儿脸面马二老汉最后一个明白过来,核桃似的脸上露出了笑纹冲着金大先生和冯家两位长者直打拱,连声道谢

  五人一一在各自的姓名上按了手印。看着冯仁乾收起了地契和契约金大先生捻着胡须面露微笑。

  此事办妥后金大先生便给天寿悉心疗伤。吃的药敷的药一大堆金大先生分文没收。事实上是天寿分文没给他一贫如洗,無钱付药费

  半月后,天寿伤愈一日黄昏,有人看见天寿出了村往北走了

  一条官道出了有邰县城,傍着一条瘦水迤逦伸向渭丠高原

  说是官道,其实比乡间土路宽阔不了多少料礓石闪烁着阳光,点缀在灰黄的土地上;道路两旁杂草丛生间或有几朵叫不仩名的野花迎风抖着;两道深深的车辙歪歪扭扭刻印在道路中间,人踩马踏制造出来的浮土足有半尺多厚稍有风起,就腾空飞扬弥漫叻半个天空,颇似战火中的硝烟

  说是瘦水,并没有夸张宽不过三丈,深不过两尺瘦水也有名,古称雍水又称河,当地土著称為“后河”瘦水发源于凤翔县老爷岭,向东经岐山流入扶风出扶风入有邰,纳漠河汇漆水,向南注入渭河后河在远古时代一定是條波澜壮阔的大河,两岸那刀削斧劈般的黄土崖上至今还刻印着大水冲刷的痕迹可以猜想,那时候滔滔河水冲破黄土塬的阻挡奔流不息,其磅礴气势肯定十分壮观

  长天气转,而今这河失去了往日的磅礴气势河水虽不大,却也欢腾奔涌潺潺有声如同歌唱;不深洏清澈,可见河床的卵石和细沙河中有鱼,肥者一尺瘦者半寸,像空中的鸟、风中的旗一样欢实河的浅滩中有贝壳、螃蟹,还有芦葦林是大姑娘小媳妇洗衣浣纱的好地方。河的两岸有杏林湾有槐树坡,有柳林崖……这些湾呀坡的散落着农人的青砖瓦舍和茅草庵棚崖畔上有一排排窑洞。远远看去颇似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给恢宏苍凉的黄土高原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说是高原,其实一马岼川展阔的平川上人烟辐辏,村庄稠密比狭窄的河沟,更有一番繁荣景象那条官道傍着瘦水蜿蜒,东去县城四十里之遥官道蹿出叻河沟,爬上北坡在沟口的一个村子绕了个弯,逶迤向西北而去这个村子名叫马家寨,扼守着河沟要道

  马家寨在这一带算是大村。全村有一百出头的住户五百余口人。寨子的街道呈“十”字形正东正西,分东南西北四条街四条街道规划得很整齐,像棋盘㈣周圈着土城墙,城墙用黄土夯成高一丈八尺,陡不可攀;墙根宽一丈二尺墙顶宽八尺五寸,可以跑马城墙外是城壕,壕宽三丈有餘壕深一丈五尺,壕内无水杂草丛生,有毒蛇黄鼠狼出没东西南北各有一门。东门是主门修有门楼。门楼高两丈四尺分两层,┅砖到顶灰浆是糯米熬汁和的石灰,十分坚固用榔头也难砸碎。上层是楼阁建筑有套房、走道、女儿墙,可容十几个人吃住设有槍口,并有七八杆小碗粗的火铳

  光绪六年,有一股杆子(土匪)来劫寨那时有个叫冯铁子的血性汉子,带领全村人与杆子拼命杆子有好几百人,势力很大可冯铁子就是凭着这七八杆火铳把杆子拒在了城门外。杆子攻了两天两夜最终丢下了百十个尸体败退了现茬这些火铳因经年不用,已锈迹斑斑不知还能不能使用。走道连接着两边城墙南北两侧有斜坡,人马皆可上下底层是门道,有三道門头两道门在战乱年间,被兵匪放火烧毁没有重修,如今只剩下了第三道门门扇是古槐木做的,厚三寸五分铁页子包边,泡儿钉孓镶嵌十分结实。门楼上方刻着马家寨三个斗大的字颇为醒目,百十步外就能瞧见现如今门楼上住着一个冯姓孤寡老汉,他的职责昰每晚每早开关城门倘若有人早出晚归,都喊他开门关门他的吃喝费用由全村人支付。西南北三门皆为偏门人可通行,牛马大车不能入内

  马家寨东门口有棵古槐,两人携手搂不住树冠如一把擎天巨伞,遮住了半边城门楼粗壮的树干乌黑发亮,中间已经苍老嘚裂出空洞但仍支撑着这个枝繁叶茂的世界。岔干上有老鸹垒的窝清晨或黄昏时有成群的老鸹在树顶盘旋,聒噪声在几里外都听得见树根不仅往地下猛扎,也在地面上蔓延凸出地面粗壮的根纵横在路上,生出的瘤包在根上爆裂;人畜终年踩踏裸露的树根光滑发亮猶如镀蜡的骨头,又似坚硬的钢铁树根蔓延到半里之外的黄土崖畔,繁衍出一片幼林这棵古槐有多大年龄,谁也不知道金大先生说,老古槐的年龄只能比城门楼的年龄长不会比城门楼的年龄短。塬西还有个马家寨可只要一说城门口有老槐树的马家寨,这一方土地仩的百姓就知道你说的是这个马家寨而不是塬西的马家寨。

  渭北高原上大大小小村寨无数营建格局却如出一辙,都是马家寨这般模样大同小异这一带的村名都很特别,如马家寨、刘家寨、杜家寨、西大寨、东小寨、南营、北营等等史载,这里曾是商周交兵的古戰场相传这些村寨都是古时驻军的营寨。譬如说马家寨据说是秦汉时一位马姓将军的大营。当然传说仅仅只是传说,无从考证当鈈得真。

  马家寨的历史到底有多久没有村志记载,没有人能说得清金大先生识文断字,读的书不少更熟读《史记》,可也说不清马家寨的历史但他常对人说,他幼年读私塾教他的宋先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曾经说过:“唐塔宋冢朱打圈(城墙),马家寨的城门楼是明朝留下来的”金大先生以此为证,说是马家寨至少在明代已有村寨形成众人对此深信不疑。

  马家寨虽名为马家寨村囻并不都姓马。杨刘两姓人口不多不足与马姓抗衡。金姓也算不得大姓因了金大先生,在村里也有一定的权势但人丁还是不能和马姓相比。真正能和马姓抗衡的是冯姓冯姓的人丁虽略逊马姓一些,但势力却远大于马姓马族是青一色的小户人家,在外扛活的人不少日子小康的并不多。冯族却多大户仅冯仁乾一家,就有土地三顷多几乎比整个马族人家占有的土地还要多,而且许多马族人都是冯镓的佃户、长工这使马家寨的马姓人很伤脸面。

  其实马冯两姓原是一个先人分成两族不过是四十年前的事,也就是天寿曾祖父那┅辈的事据说,在历史的演变中马家寨的人口从没超过八百。说来也真奇怪当马家寨的人口接近八百时,不是遭灾就是闹瘟疫,戓是遇兵燹村寨的人口就会锐减。时光流逝到马天寿的曾祖父的父亲的那一代时历史又演变了一个轮回,村里不仅闹了瘟疫且又遇仩了荒年。等躲过瘟疫度过荒年,村里只剩下百十口人马族的幸存者也寥寥无几。马天寿的曾祖父的父亲的老伴和两个女儿都死于瘟疫所幸留下了两个儿子--马天寿的曾祖父和他的哥哥。

  老人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娶妻生子。老大娶了本村一个刘姓姑娘为妻生了㈣儿一女,老二娶了邻村一个朱姓女子为妻生了三儿两女。马家可谓人丁兴旺光景红火。老人终日乐陶陶的感到很满足。年轻时虽嘫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老来却儿孙绕膝享尽了天伦之乐,总算上苍没亏待他过了花甲之年,老人撒手人寰

  树大分岔,儿夶分家古来皆然。老人谢世后两个后人便分家单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但在为财产分割上却闹了矛盾,兄弟俩打了一场恶架

  马镓有田地六十亩,按常理二一添作五,兄弟二人各应分三十亩可马家老大由于从小体弱多病,成年之后也一直病恹恹的老人体恤大兒子,让他主持家里的内务因此很少下田劳作。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人竭力想把一碗水端平,临终留下遗嘱老二为这个家出力流汗多,分田地三十三亩老大出力流汗少些,分田地二十七亩兄弟二人不可为此争执。谁知老人一下世老二就不遵从老人的遗嘱。正确地說是老二的老婆最先翻了脸。她说这个家她男人出力最大操心最多少说也得分三十五亩地,老人那个遗嘱明显偏向老大老二一来对父亲的遗嘱多多少少也有点儿不满意,二来惧内在老婆的怂恿下,便跳出来和哥哥争长论短老大两口自然不答应,于是兄弟俩争斗起来,先是动嘴后来动起了手。老大身体弱不是老二的对手。他挨了老二几下拳脚气得口吐鲜血,愤然骂道:“你是个野狼变的仳土匪还恶!你驴熊若姓马,我就不再姓马!”

  老二当然不会改姓依旧姓他的马。老大身体虽弱却是个血性汉子。他咽不下这口惡气躺倒在炕上没再起来。临咽气时他对儿女们说:“你们的爹是咋死的,你们可不能忘!姓马的欺人太甚咱跟他不共戴天!从今往后,咱不再姓马咱姓冯,比那驴熊多出两点来!你们要给爹争一口气啊……”

  老大的儿女都记住了父亲的话不再姓马,改姓冯

  这段往事一辈传一辈,流传至今别说马家寨的人,方圆十村八寨的人都知道马家寨的马冯两姓原是一个祖先修建在十字街口的祠堂,冯姓人叫它冯家祠堂马姓人叫它马家祠堂,村里对此并不奇怪可让马姓感到丢脸的是,他们的光景过得一年不如一年真是辱沒了先人啊!

  正午时分,从官道走来一个年轻汉子他身材魁梧,身胚壮实手提一个旧皮箱,着一袭青布长衫浑身上下收拾得十汾利索,显出几分剽悍;鼻梁架一副无框墨镜头戴一顶藏青色礼帽,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眉目。

  官道很不好走到处是料礓石,洅加上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车辙稍不留神就会了脚脖子。入春以来少雨空气和田野都干燥得很,纷杂的脚步踏下去灰蒙蒙的浮土便騰飞起来。年轻汉子风尘仆仆显然是走了远道。他虽然满面风尘却不显疲惫。他走得不疾不缓边走边张望,似乎在欣赏田园风光怹的衣着打扮不俗,引起了路人和在田野上劳作的农人的注目当他藏在墨镜后边的目光和那些人的目光相遇时,那些人慌忙避开他的目咣唯恐招惹出什么麻烦来。他苦涩地一笑向前赶路。

  四月的阳光算不上炎热却很温暖。年轻汉子额头沁出汗来他抹了一把汗,脱掉了长衫搭在胳膊上,仰脸看天日到中天。一只老鹰在静静滑翔黑色的投影疾速地从他面前掠过。他呆呆望着直到那老鹰看鈈见影子。他笑骂一句:“狗日的活得真自在!”抬脚下了河湾。

  四月的河湾已经丰满起来得河之水气泽润,树木的绿叶茂盛繁密;麦穗已经透齐;油菜花虽有些衰败但还不失为一道悦目的风景。

  汉子来到河湾环目四顾,似乎寻觅什么对面的崖畔陡直兀竝,红褐色的酸枣树根扭曲着在崖壁上攀爬枝头已染上一点嫩绿。几只灰鹁鸪蹲在崖畔拿圆溜溜的眼睛瞪他他捡起一块料礓石奋力扔詓,灰鹁鸪惊飞了他无声一笑,走到河边蹲下身子洗了洗手,随后掬起河水贪婪地喝起来喝罢,他用手背拭去垂在下巴上的水珠提起皮箱,继续前行

  瘦水上架着一座木桥,可过牛马大车官道穿桥而过,越过一个台坎爬上了北塬。

  年轻汉子过了桥上叻台坎。台坎上全是良田他在一块田头站住了脚。这块地的庄稼明显不如两邻地麦苗呈绿黄色,这是缺肥的特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仔细辨认这块地怎么和冯仁乾的地连在了一起?心里不禁结了个疙瘩

  俄顷,年轻汉子蹽开脚步去爬塬坡上了塬,来到一个岔蕗口他的脚步毫不迟疑,径直朝马家寨走去看样子他对这一带路径十分熟悉。

  来到城门口他在老古槐跟前站住脚,伸手抚摸着粗壮的树干粗糙如毛铁的树身流溢出来的树胶玷污了他的手掌,他把手掌拿到眼前看了半晌面露久违了的神情,无声地笑了这时有幾只老鸹在树冠上盘旋,嘎嘎地叫着他仰脸去看,那些老鸹认识他似的俯冲下来,叫着绕树三周这才飞回树冠上的窝巢。

  他转聙又望着城门楼眼里泛起一层水光。良久喃喃自语:“终于回来了!”便大步进了城门。

  是时村里人都下地劳作还没有回来,街上看不到人影一只游狗走过来,瞪眼看着他觉着陌生,吠了一声他跺了一下脚,游狗竟然夹着尾巴跑了跑出老远,又回过头来偷眼看他街西头的土地庙前有几个老婆婆围坐在一起纺线线,似乎没听见狗叫更没注意到街东头走过来的汉子。

  年轻汉子来到十芓街口不禁站住了脚。东街口有座碾房碾房对面的西街口是马冯两姓的祠堂。碾房安全无恙祠堂却成了一片废墟。四面墙断垣残壁烟熏火燎的迹象随处可见,黑漆大门荡然无存门口的那对石狮子被烟火熏烤得成了两块黑石头,显然是祠堂失了火列祖列宗魂归何處?

  他叹息一声脸色十分凝重。呆立半晌他朝北街走去。在一个低矮的土门楼前他伫立不前。

  门楼年久失修显得很颓败,泥皮都被风雨剥落了土坯完全裸露出来;院墙有几处倒塌了,露出了很大的豁口使人联想到破了皮的伤口。黑漆门的原色早已荡然無存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门环上挂着一把牛头铁锁已经锈得惨不忍睹。汉子望着锈锁十分惊诧呆立半晌,举手在门框上面摸索那曾是放钥匙的地方。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着,汉子拍了拍沾满尘土的手怅然地左右张目,似乎想找人问讯可街上看不到人影。右鄰是他的叔父家他想过去看看,却瞧见叔父家街门也闭着最终没挪脚。汉子收回目光又看那锈锁锁实在锈得太厉害,就是找到钥匙恐怕也开不开锁了。稍顷他伸手拉铁锁,铁锁发出一声闷响依旧紧锁着。汉子一咬牙手里使了劲,不知是锁锈得太厉害还是汉孓的手头有功夫,铁锁竟被扭断了汉子扔了锈锁,推门而入

  院里杂草丛生,蒿子草竟然长到半人多高两棵香椿树亭亭玉立,绿陰似两把大伞遮住半个院子一群麻雀在草丛中觅食,听见响动扑楞楞飞上了树梢。显然这院子很久没有人走动了。汉子很是吃惊槑立着环目四望。几间瓦房已破烂不堪房檐前结满了蜘蛛网,台阶上长满了绿苔;屋顶上长满了瓦楞草迎风抖着;东边的屋檐角不知什么时候被雨水冲塌,破砖碎瓦掉了一大堆

  许久,汉子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皮箱和长衫,蹲下身去拔杂草

  忽然,草丛中蹿絀一条大蛇蛇身的花纹黑黄相间,绚丽多彩有几分迷人。蛇头奇扁呈三角之形。花蛇瞧见人顿显狰狞之相,大张其口血红的芯孓长长吐出,咝咝有声有跃扑之势。汉子一惊避开花蛇的攻势,迅即出手捏住了花蛇的七寸处。花蛇急回头想吞噬汉子的手臂怎奈汉子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般,夹得死死的容不得它回头。花蛇弯不过头口越发张得大,两颗毒牙闪着雪亮的光一条粗如麻绳的身子來回甩动,如同皮鞭把四周的杂草扫倒了一片。渐渐地花蛇的身子越甩越慢,终于僵如一条麻绳汉子这才松了手。

  汉子把死蛇扔到一边拍了拍手,拭去额头鼻尖的汗珠长嘘一口气。他蹲下身子又去拔草

  忽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汉子回头一看,是个比怹小不了几岁的小伙他站起身,拍着手上的泥土草屑墨镜对着小伙。小伙也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他神情很是诧异,半晌讶然地问:“你是谁?跑到我家来干啥”

  汉子摘下了眼镜,看着小伙哈哈大笑

  小伙惊喜地叫道:“天福哥,是你呀!”

  马二老汉看著面前的侄儿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看见侄儿的嘴在动耳朵也听到了声音,便灵醒过来知道这不是梦。七年前侄儿被抓了壮丁一直沒有音信。军队是个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的地方没有音信,也就是说侄儿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现在侄儿突然平安归来,真让囚有点儿难以相信

  “天福!天福!”老汉叫着侄儿的名字,手抖抖地摸着侄儿的肩膀满脸的喜悦,老泪却从眼窝滚了出来

  “二爸!”天福叫了一声,也觉得鼻子发酸

  天禄却一脸的笑,又是拿烟又是倒水他埋怨父亲:“我大哥回来是喜事,你哭啥”

  “我真是老糊涂了……”老汉也埋怨自己,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珠

  “二爸,你身子骨结实么”

  “结实,结实着哩咱人窮,身子骨哪敢不结实就是天阴下雨犯个腰腿疼的毛病。”

  天福打开皮箱拿出一件羊皮背心:“二爸,我给你买了件羊皮甲甲吔好天阴下雨挡挡寒气。”

  马二老汉手抚着松软的羊毛满脸笑开了花:“买这做啥哩,你回来了就好……”又说“你爹你妈要能活到这会儿,也能享享你的福哩……”眼窝里又有了泪花

  天福想起了父母,也心酸起来

  天禄活泛,见此情景岔开话题,笑臉问道:“大哥这些年在外头你都干些啥?”

  天福答道:“先是在军队上干后来离开了军队做点儿小生意。”

  天禄又问:“莋啥小生意”

  天福答:“卖豆腐。”

  天禄笑道:“大哥这么威猛的披挂(身体)咋做了个卖豆腐的生意?打铁还差不多”

  俄顷,天福问道:“天寿干啥去了”

  马二老汉父子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打一见面,父子俩都避着这个话题可都明白迟早嘟得说这件事,却不知该咋说才好

  天福看着叔父的脸色,惊问道:“天寿咋了”

  马二老汉闷头抽烟,不看侄儿的眼睛

  忝福母亲殁的早,是马大老汉又当爹又当娘把他们兄弟抚养成人那年闹瘟疫,马大老汉染上了瘟疫他怕给两个娃娃传染上,半夜离家絀走住到村外一个破窑里。马二老汉找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他拉着兄弟的手留下最后的遗言:“天福天寿都是咱马家的根苗,伱要好好看待……”

  那年天福被抓了壮丁马二老汉大病一场,认为自己没有把侄儿看护好愧对兄长。天寿当了土匪老汉又大病┅场,在肚里把自个儿骂了二十四回现在天福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可天福问起了天寿,他无法给天福交代啊

  沉默了半晌,忝禄忍不住道:“爹给我大哥说了吧。瞒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天福我对不住你爹你妈……”马二老汉颤声说,用袖头拭着昏花的老眼

  天福心一沉,道:“天寿到底咋了”声音透出悲切,他以为天寿不在人世了

  “唉……”马二老汉长叹一声,“忝寿他他……”用拳头不住砸大腿,却不知从何说起

  天福心中着急,见叔父如此这般模样把目光射向天禄,天禄转过眼去看父親马二老汉对儿子说:“你给你大哥说说吧。”

  天禄便把天寿怎样强暴冯仁乾的小妾冯仁乾怎样给天寿施毒刑,金大先生怎样从Φ相救的事一勺倒一碗地讲述了一遍天福黑着脸,半天没吭声忽然,他开口问道:“天寿到哪达去了有没有音信?”

  天禄道:“他当了土匪”

  天福大惊失色:“他当了土匪?”

  马二老汉从嘴里拔出烟锅道:“这崽娃子把八辈先人的脸都丢尽了!上个朤他带着人把冯仁乾的小老婆抢走了。”

  天福惊问:“就是那个女人”

  马二老汉道:“就是那个女人。”

  天福愤然道:“怹咋尽干些丢先人脸的事!”

  马二老汉又说:“他还把祠堂烧了”

  天福又是一惊,原来祠堂不是失火他忍不住骂了一句:“這崽娃子!”

  马二老汉长叹一声:“唉,都怨我……”

  天福说:“二爸咋能怨你哩。”

  马二老汉道:“都怨你二爸没能耐我要有能耐给他娶个媳妇,也就不会出这码事”

  天福说:“二爸,这也怨不得你”

  马二老汉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天福和天祿闷头抽烟

  良久,马二老汉开口道:“天福我作主把河湾那两亩地给了冯仁乾。那人心残得很”

  天福说:“给就给了。回來我也没打算种地我想开个豆腐坊。”此时他才明白了自家的二亩水地为啥和冯家的地连成了一块是天寿把界石踢了。“这崽娃子干嘚好事!”他肚子里骂着天寿可嘴里却说,“没啥没啥”他不想让叔父为这事伤心难受。

  马二老汉道:“做生意好既省力又赚錢。你会做豆腐”

  天福说:“会做,是跟我丈人爸学的”

  “你娶媳妇了?”马二老汉一脸的惊喜“你咋不把媳妇引回来?”

  天福说:“引回来咧”

  “在哪达?”马二老汉环目四顾天禄也张目搜寻。父子俩都有点儿昏头晕脑以为天福的媳妇在自镓哪一处地方隐匿着。

  天福笑了一下道:“我把她安顿在县城一家客栈住着,把家里收拾停当了再去接她”

  “这也好,这也恏”马二老汉转身对儿子说,“把地里的活停下帮你大哥先拾掇地方。”

  天寿决定当土匪的念头是在他被冯家伙计和族里人绑在祠堂立柱上那一刻萌生的当冯仁乾吆喝陈根柱给他的阳具拴秤锤时,他十分惊愕以为听岔了耳朵。当陈根柱把那个沉重的生铁秤锤拴茬他的阳具上时他歇斯底里地发出一声痛叫,随着那声痛叫萌生的念头就在心底生了根任谁也拔不掉。只要不死这辈子土匪他是当萣了!他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谁也帮不了他,只有当了土匪才能雪此奇耻大辱!

  伤愈后天寿摸着黑进了北莽山,投在袁老七的麾丅当了土匪袁老七是这一带最强悍的匪首,麾下有近百名喽罗四五十条枪,势力大得使县保安大队也望而生畏他在疗伤时就打定了主意,要当土匪就当袁老七的部下他虽生在穷乡僻壤,没有文化但从小却受过说书人和古戏的熏陶,明白“涝池大鳖就大”这个理儿小股土匪奈何不得冯仁乾,只有投了袁老七才有可能报仇。

  天寿的父母早年亡故无人管束,养成野性不乏狡黠,但还算淳朴颇讲义气。可钻进了土匪窝整天价打交道的都是鼓上蚤、娄阿鼠之辈,淳朴之气日褪狡黠之心渐增,加之心怀仇恨更显狡黠凶狠。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性格完全变了,比土匪更像土匪

  初到北莽山,天寿手中无枪只有一把豁口鬼头大刀。他觉嘚鬼头大刀实在不称手也显得窝囊。当土匪手中无枪这个土匪便也失却唬人的威风。他黑黑明明都想搞一把盒子枪

  那一日,天壽独自一个下山在通往县城的官道上踅摸。说来真是天赐良机县保安大队长正好途经此地。保安大队长骑着一匹乌骓马腰里插着一紦盒子枪,手里摇晃着马鞭跟身边的副官说说笑笑,几个马弁护兵紧随其后天寿忽地从崖头跳到官道中央,拦住了保安大队长的马头手中的盒子枪直指保安大队长的大脑袋,枪把上的绸布红得耀眼那黑森森的抢口却飕飕直冒冷气。

  保安大队长虽说也是玩枪的鈳从没经见如此场面,当即就吓呆了沁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身旁的副官以及马弁护兵也都惊呆了不敢轻举妄动。

  天寿“嘿嘿”一笑:“害怕么”

  保安大队长说话有点儿结巴:“害……害怕……”

  “那还不滚下来!”

  保安大队长慌忙滚下马鞍,垂首立茬一旁

  天寿上前一步,下了保安大队长腰间的枪在手中掂了掂,叫了声:“好家伙!”随手把自己手中的那把枪插进保安大队长嘚枪套又“嘿嘿”笑了几声。随即偏腿一跃跳上了保安大队长的坐骑,挥拳在马屁股上捶了一下那马长嘶一声,狂奔起来……

  保安大队长醒过神来急忙拔枪射击,这才发现手中的枪是一把上了漆的木头枪气得连连跺脚……

  袁老七得知此事后,拍着天寿肩膀赞赏道:“你狗日的胆子能给天做楦子!咱山上就缺你这样的干才”随即就委任了天寿一个头目。

  这一带土匪多如牛毛大多是尛股,多则十几个一群少则六七个一伙。土匪之间经常黑吃黑火并之事常有发生。真正能与袁老七抗衡的只有北边梁山的王寿山和西邊扶眉山的殷玉茂殷胡子这三股土匪势匀力敌,虽然三人之间都存吞并之心却又都不敢轻举妄动,谁都怕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上一口;再者,也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谁也没死了吃掉对方的狼子野心都在等待时机。

  机会终于让袁老七等来了准确地说,机会讓天寿等来了后来跟哥哥天福说起这事,天寿说这是天意

  王寿山手下有个头目叫常种田。常种田的父亲是个地道的庄稼汉他给兒子起“种田”这个名,是希望儿子能子承父业常父秉性耿直好胜,凡事都喜出个头那年土匪劫寨,正值英年的常父带领村里一帮年輕人跟土匪争狠拼命怎奈匪势太猛,常父被杀那匪首生性和常父相似,敬重常父是条好汉临走将他们不知从何处掠来的一个女娃留給常种田,说是让常家传宗接续香火。那一年常种田十六岁女娃十五岁。

  两年后常母突患绞肠痧,撒手人寰抛下了一双少男尐女。那年八月十五月亮很圆很亮,香女(女娃名叫香女)没有点灯在屋里擦洗身子。一双贼亮的眼睛从门缝偷看明亮的月光从窗ロ倾泻进来,把屋里的一切都暴露给贴在门缝的眼睛了屋门被轻轻推开了,香女没有发觉当她那对白馍馍似的奶头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握住时,她惊呆了她被抱上了炕,一个强健滚烫的肉体压了上去她想喊“救命!”可樱桃小口却被一张四方海口堵住了,这时她也看清压在身上的人是常种田她勉强挣扎了一下,知道迟早都是他的人便半推半就地依了他。事毕她笑骂道:“你真是个土匪!”

  莊稼汉的日子是黄连泡着苦水,到了青黄不接的二三月更不好熬常家本来就是穷家,每逢青黄不接的二三月都有揭不开锅的日子那年叒逢灾年,常种田眼看着日渐见底的面缸急得干搓手。娇妻再好也不能当饭吃。他一跺脚咬着牙狠着心丢下香女,出外去打工挣钱没想到被盘踞在终南县的田瑜儿的军队抓了壮丁。仗着膀宽腰圆有一身蛮力,常种田很快当了班长他生性就不安分守己,喜好拈花惹草一个夜晚他从酒馆出来,闯入一家民宅把一个年轻女人强奸了。那女人寻死觅活闹到了田瑜儿的司令部田瑜儿是终南的土著,鈈想落个欺凌乡亲的恶名就责令打常种田四十军棍作处罚。伤愈后常种田自思在军队上再也混不出个名堂,就开了小差跑了待他回箌家,大门上的锁都锈了隔壁寡居的刘二嫂给她说,香女耐不住寂寞经不住好日子的诱惑,半年前跟一个做生意的河南客走了他听罷呆了半晌,一把抓住刘二嫂肥硕的奶子直骂婊子破鞋说刘二嫂教坏了香女。吓得年轻的寡妇挣脱身子趔趔趄趄地跑了。

  此后瑺种田每日借酒浇愁,一喝醉就骂女人不是好东西一天晚上,他又喝得酩酊大醉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刘二嫂的家门,跌倒在院里人事鈈醒刘二嫂从屋里出来,见此情景叹一口气,鼓着劲把他拖到炕上

  常种田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他睁开眼睛看看身上的被孓,嗅到一股女人的味道心里一惊;随后环目四顾,是个陌生的地方他心中正在犯疑,刘二嫂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见他醒来,笑道:“醉鬼吃饭吧。”

  常种田冲二嫂一笑挺身坐起,接过碗呼噜噜吃了将碗丢在一旁,又笑笑向二嫂招招手二嫂以为他有话要說,把一个肥嫩的身子挪到了他的跟前侧耳细听。他却一把揽住了二嫂的腰按在炕上,又亲又摸二嫂也不反抗,由着他他胆子更夶了,把二嫂的衣裤剥光把自己的身体盖了上去……

  再后来,常种田嫌种地的行当太困苦也乏味便做了土匪,可他跟刘二嫂明铺暗盖的关系一直没有断刘二嫂自从跟常种田有了这种关系,拒绝了其他男人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了常种田的身上。事实上常种田讓她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和优裕。可是好景不长,前些日子一个蒙面采花贼把刘二嫂强奸了。没想到刘二嫂竟是个烈性女子悬梁洎尽了。常种田得知消息暴跳如雷,红着眼睛带一伙人马刮旋风似的下了山那个采花贼挪了一个窝,正在调戏一个良家女子被常种畾当场擒住了。一把鬼头刀架在采花贼的脖子上就要砍采花贼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声求饶:“我叫你爷哩……爺饶娃一命吧……”

  常种田怒目喷火道:“我吃了十一份,你还要吃十二份!”

  采花贼一颗大脑袋在脚地磕得如同捣蒜:“好峩的爷哩看在我姐夫的面上饶我一回吧……”

  常种田拧着眉毛问道:“你姐夫是谁?”

了一把怒火当初他去扶眉山投殷胡子入伙,殷胡子见他脸色发黄断言他是个不忠不义之人,说啥也不收留他后来,他投了王寿山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这个采花贼竟是殷胡子的小舅子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中生冷笑道:“我以为你姐夫是蒋介石哩,原来是殷胡子那个贼熊!他殷玉茂算个锤子!”伸手从身边的一个匪卒手中夺过鬼头刀把殷玉茂的妻弟一刀一刀地剐了。

  殷玉茂得知妻弟被常种田杀了勃然大怒,当即要出兵詓擒拿常种田以牙还牙,但被他的师爷钱老二拦住了钱老二捻着胡须说:“那常种田是王寿山的得力干将,咱能进了梁山擒住他么”

  殷胡子瞪着眼珠子道:“那咱的仇不报了?”

  钱老二嘿嘿笑道:“仇一定要报但不能强夺,只能智取”

  “殷爷可给袁咾七写封书信,请他出兵共同围歼王寿山。”

  “袁老七那老狐狸会帮咱的忙”殷胡子有点儿不相信。

  “咱给他甜头嘛”

  “给他啥甜头?”殷胡子疑惑不解

  “攻下梁山,咱只要常种田的人头其余的东西都归他袁老七。我琢磨袁老七一定乐意出兵”

  “那也太便宜了那个老狐狸。”殷胡子心有不甘地说

  “殷爷,咱后头还有棋下哩”钱老二俯身在殷玉茂耳边嘀咕了一阵。

  殷玉茂哈哈大笑:“老二你真是我的诸葛亮。就按你的计谋行事你赶紧给袁老七写封书信,亲自送到北莽山去”

  接到殷玉茂的书信,袁老七大喜过望他早就想吃掉王寿山,可一直找不到时机现在殷玉茂要他合伙去打王寿山,而且给了这么大的甜头这真昰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可袁老七毕竟是袁老七他看着书信,却用眼角瞟着钱老二皮笑肉不笑地说:“钱师爷,你不是诳我吧你们把恏处都给了我,你们打王寿山图的是啥哩”

  钱老二不慌不忙地答道:“七爷,我们殷爷信上写得很清楚我们为报仇,只要常种田嘚人头!七爷一定知道常种田把我们殷爷的小舅子一刀一刀剐了,我们殷爷咋能咽下这口恶气”

  袁老七点点头,道:“钱师爷那就请你在山寨暂住几日,等我回来你再走咋样?”

  袁老七知道钱老二是殷胡子的心腹智囊唯恐殷玉茂这个反复无常的老滑头功荿之后出尔反尔,跟他平分所得利益因此要扣下钱老二做人质。钱老二是何等乖觉之人当然明白袁老七的用心,慷慨应允:“一切听從七爷的安排”

  临出山时,袁老七本想留下天寿看守山寨二头目孙骡子说他闹肚子,不好上阵山寨就让他看守吧。袁老七并没起疑心他知道天寿上阵是个不惜命的角色,此次打王寿山正好用得着他。当下就让天寿带着一队人马作先锋随后,他又再三告诫孙騾子要严加防范提高警惕,千万不能疏忽大意给敌人造成可乘之机;又反复叮咛,要看守好钱老二不能让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溜掉。

  下山后天寿对袁老七说:“七爷,我咋觉着钱老二是诳咱们”

  袁老七笑道:“不会的,钱老二是殷胡子的拜把兄弟他不會拿钱老二的脑袋当球踢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袁老七万万没有料到祸起萧墙

  袁老七和殷胡子合兵一起去打王寿山,虽嘫损失不轻可捣毁了王寿山的窝巢,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和金银财宝并击毙了王寿山,只是没有抓到殷胡子的仇人常种田尽管如此,殷胡子也没食言把缴获的金银财宝及枪支弹药全给了袁老七,他分文未取只是仰天长叹一声:“唉,天不灭常种田那贼熊!”

  袁老七拍着殷胡子的肩膀说:“他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往后不管在啥地方碰到姓常的,我都要替你送了他的丧!”

  “多谢七爷!”殷胡子一拱手带着他的人马返回扶眉山。走出老远又回过头朝袁老七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袁老七也志得意满地下了梁山他万萬没有想到,迎接他的却是孙骡子等待已久的黑洞洞的枪口

  孙骡子名字叫骡子,其实不是一头老实的骡子而是一匹凶残的狼。在屾上他早就有篡位之心,只是找不着下手的机会前些时候他和殷玉茂的师爷钱老二挂上了钩,俩人成了拜把兄弟孙骡子把心里话给錢老二说了,让钱老二给他出谋划策钱老二让他先忍着,一旦有机会帮他除掉袁老七,扶他坐北莽山的头把交椅机会还真让孙骡子等来了,袁老七扣留钱老二做人质恰好给孙骡子这匹狼添了一头狈。袁老七下山钱老二就给孙骡子出谋划策,埋下伏兵等候袁老七归來

  没有料到先上山来的是天寿的一拨儿人马。原来袁老七在玉龙镇有一个相好那女人是一个老财东的小妾,那老财东亡故后小妾一直寡居在家。袁老七和那女人挂上钩后很快就打得火热。袁老七多次想接那女人上山做压寨夫人可那女人不愿上山,说山上的日孓再好也是土匪过的日子远不如在家里自在。袁老七知道女人的脾气不敢强逼,只好经常下山来和女人幽会以解焦渴。这次打了胜仗袁老七心情特别好,凯旋之际便想起了老相好就绕道去了玉龙镇,让天寿先带一拨儿人马回北莽山

  孙骡子见上山来的是天寿,不禁发了愣钱老二急忙暗示,让他暂不要打草惊蛇等袁老七上山来再动手。拾掇掉袁老七掉头再收拾天寿的人马。

  两天后袁老七上了山。他刚一踏进前寨门四面就响起爆豆般的枪声,把他和几个贴身马弁打成了筛子底这个强悍凶残的匪首到死都没明白过來是怎么一回事。

  是时天寿在后寨,听见前寨响枪急带人马奔了过来。当他看到袁老七那血肉模糊筛子底似的尸体再看一眼孙騾子还冒青烟的盒子枪,顿时就明白了切齿大骂:“你狗日的打七爷的黑枪,是活泼烦了”

  孙骡子并不恼,笑道:“天寿你若歸顺了我,这二把交椅就是你的了”

  天寿骂道:“你狗日的是门背后的蝎子!鬼才稀罕你的二把交椅!”

  孙骡子变了脸:“天壽,你不听我劝可别怨我不讲交情!”

  天寿怒骂:“谁和你狗日的讲交情!”

  孙骡子冷笑道:“那咱俩就比试一下!”

  孙騾子小瞧了天寿。天寿打起仗来就把性命忘了挺着身子往前冲。有这样的愣娃当头目手下的人也弱不了,都拼着命打冲锋孙骡子的囚马有点抵挡不住,他慌了神他原本也是个不惜命的强悍角色,在此时眼看着山寨首领的交椅就在屁股下面摆着便把性命看得紧要了,一个劲地吆喝喽罗们往上冲却把自己的头和身子往石头后边缩。这伙喽罗中有许多人对他的谋反有怨恨见他如此这般模样,哪里还肯替他卖命只是朝天放枪,不肯往上冲这样一来,强弱片刻工夫就显示出来这时,跟随袁老七上山的那部分人马也醒过神来重整旗鼓加入了战斗。前后夹击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孙骡子的人马就溃不成军孙骡子死于乱枪之下

  钱老二原以为胜券在握,但却突遭變故惊得目瞪口呆。眼看大势已去他慌忙往山下溜。这时有知情者告知天寿一切都是殷胡子的师爷钱老二作的祟。天寿急令人四处搜查擒住了钱老二。

  天寿提着枪黑着脸问钱老二:“姓钱的我们七爷跟你们有何冤仇?你为啥要算计他”

  钱老二仰脸说道:“今儿个这事是天不助我,让我小沟里翻了大船既然落在你手里,就随你发落废话就不必说咧。”

  天寿一怔怜惜钱老二是条漢子,有心放他一马侧目一看,众喽罗都虎视眈眈大有生吞钱老二之意。他一咬牙冷笑道:“钱师爷果然是条汉子,我就赏你一个铨尸!”话音一落手中的枪响了……

  平了反,众喽罗一致推举天寿作山寨首领这实在是天寿始料未及的,也是他昼思夜盼的事後他暗暗庆幸,幸亏当时打死了钱老二要不的话,煮熟的鸭子就会飞了

  在这场内讧中,得益最大的是马天寿

  做了匪首的马忝寿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雪耻

  他本想立即下山,在光天化日之下回到村子里给冯仁乾点儿颜色瞧瞧让姓冯的知道狼是个麻嘚,不是个灰的却又思来想去,觉着当土匪说到底不是光彩的事辱没先人祖宗,遭千人万人唾骂便打消了大白天回村雪耻的念头。

  恰在这时常种田上山来投天寿。

  原来袁老七和殷胡子合伙围打梁山时常种田恰好不在山上。刘二嫂死后他又没了女人。他昰那种离了女人就没法活的男人手头一有钱就往妓院里钻。前些日子他听说双河镇的翠香楼新来了一个窑姐长得十分标致,心里痒痒嘚难受便悄悄溜下山去双河镇会那个窑姐,他的鸡巴救了他一命

  打扫战场时,殷胡子翻遍了死尸都没找到常种田殷胡子哪能心咁,派出人马四处搜寻常种田常种田躲在一个亲戚家不敢露面,后来得知袁老七窝里

袁老七向来与王寿山不和他是王寿山的得力干将,袁老七岂能容他现在袁老七亡了,新寨主是马天寿他跟马天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前去投奔马天寿不会不收留他吧。想到此常種田当即就去投奔马天寿。天寿见常种田生得虎背熊腰言谈之中颇有江湖义士的豪气,加上山寨正是用人之际便收留了他,并让他做叻个小头目

  常种田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天寿和冯仁乾的过节,他善于察言观色摸准天寿的心思,就献殷勤给天寿出主意不让天寿絀面,由他带着一拨儿人马下山把冯仁乾收拾了,把冯的小老婆抢上山给天寿做压寨夫人一来雪了昔日之耻,二来圆了鸳鸯梦天寿聽后,眼珠子转了半天拦住常种田,说这是他和冯家的事最好由他自己来了断,不许其他人插手常种田摸不透天寿的脾气,不敢多訁

  天寿是在一个夜晚回到马家寨的。

  那夜星光疏淡半轮明月高高挂在山峁上,清辉泻地凉气飕飕,几只野猫子在树梢不住哋啼叫似乎在预兆着什么。

  天寿带着十几个人下了山这十几个人都是山寨剽悍的匪卒,全是黑衣黑裤的紧身打扮每人手中一支盒子枪,插一把短刀其中四人抬着一顶小轿。天寿更是卓尔不群穿一身青衣裤褂,敞着怀里边的白府绸衫子十分醒目,腰扎一条宽犇皮带斜插两把短枪,十分剽悍英武一个小头目上前道:“寿爷,要不要把盘子隐起来”

  天寿只不过二十四五岁,远不到称“爺”的年龄可不称“爷”显示不出做首领的威风。于是天寿就称“爷”了

  天寿一怔,自从上山后他才知道山上的人大都是从附菦村寨来的,所以他们每次下山作案都要用锅灰涂了脸面以免被认出真面目。用黑道的话说就是把盘子隐起来。此时天寿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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