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的好好的把头抬起来,吐了一口痰。突然鼻孔就痛然后流了水出来。是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症状

六个本地人和一个外地人


你披着單薄的纱巾飞快地溜出来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1908年

这个火车站终于成为一个可耻的标志。如果不是因为过于庞大我们一定会拆叻它,不过现在也好野草从候车室的联排座椅和货运操场的水泥缝隙生长,一直长到巨大的红色标语下招惹来大量的老鼠和黄鼬。我們除开找不到拉屎的地方否则再也不去那里。


1997年它建成时热闹了一天:天空中漂浮着硕大鲜红的氢气球,两侧电线杆拉满彩纸我们紅鸟镇足有一万人穿戴整齐,一大早赶过来等一直等到下午。那天烈日炎炎每个人都被蒸出油来,但是无人撤退我至今还很佩服大镓等待的决心,就好似不是自己一个人等而是在和列祖列宗一起等。“出口气了”不知道谁说出一句,接着人们就点着头把这句话传丅去太阳逐渐西斜时,一个后生按捺不住跳下月台,将耳朵贴在光新的铁轨上听然后他说:“该不会不来吧?”
“除非是国家把这鐵路拆了火车都死光了。”一位白发苍苍的工人背着手斜着头说。人们被这掷地有声的声音稳住了接着讨论起武汉、广州、太原来,就好似红鸟二字已和它们平起平坐了就好似我们只要今晚爬上火车,明天一早就能看到天安门升旗了也不知道北京的早晨冷不冷。
丅午5点那张灯结彩的东西才呼啸着驶来。也许是没见过这么多前呼后拥、振臂欢呼的人它猛踩刹车,齿轮因为和铁轨摩擦过度溅出吙花来。人们深吸一口气以为它就要停在此地,不料它长啸一声又奋蹄跑了。它跑得快而下作身体内排放出大量的白汽,喷了我们┅脸火车从此再没有停过,一次也没有我们被耍了。
后来我们知道几乎在这个火车站建好的同时铁道部就下达了全国大提速的文件,所谓提速其一要理解为火车本身要提速;其二要理解为有些小站必须牺牲。后来我们坐在人工湖畔看着火车从对面铁路坝驰过,心裏就悲伤了就念顺口溜,“红鸟市不如红鸟县白天停水晚上停电,火车一夜过六趟睡觉不方便。”红鸟是1991年撤县建市的直到1997年我們才想出这么好的歌谣来,我们大概还想咒点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1997年冬天那铁皮东西终于在距我们只有50公里远的茶铺站脱轨了,据说摔得稀巴烂
铁路没修通时,红鸟镇这个四面环山的地方固然封闭却有着自己的法则与尊严;修通后,人们盼望跟着铁翅膀飞出去可咜偏偏通而不停,这就让我们成为动物园、矮人国供每天过路的乘客免费参观。可想那些乘客要么拉开车窗大声抒情,“嘿好小的哋方啊。”要么脚跷于茶几一手握玻璃杯,一手指点:“你看这么造孽的房屋,萤火虫一样的灯火真跟麻风病院一样啊。”
我们和峩们的土地就像是被扒光衣服的老妪在这外来的审视面前缩紧身躯【1】。但是在文明的铁骑经过多次以后羞耻与愤怒也就逐渐消散了。我们习惯了它每天通过习惯在它夸张的惊扰下睡眠,就像习惯一个打呼噜的亲人即使它趁着雨夜残忍地谋杀了我们的几个疯子和乞丐。我们甚至忘记了它的存在三年来,它没有给我们带来一粒粮食、一块钢材、一瓶精炼油因此它是无用的,值得遗忘的可就是这呮聋子头上的耳朵,三年后像故事里的伏笔一样关键时刻一抖,抖出一桩大事来这件事情割痛了所有红鸟人。
那天下午火车像往常┅样傲慢地驰过红鸟界,快驰过去了却从车窗吐出一只妖怪来,随意得就像吐一只枣核我们红鸟界的铁轨都是建造在铁路坝上的,坝基是实土外边由山石和水泥加固,一般情况下摔出来的人脑袋撞石头,当场即可报销可这妖怪着地时,却伸出前爪疾走几步然后潒麻雀一样振翅飞起来。飞过很长的一段稻田后他落在田埂上,点上一根烟悲哀地看着这陌生的地方。
他抽掉这根烟就站起身来,赱进我们
在这一天前,青龙巷曾有一位算命瞎子发癫拍着桌子喊:“明夜莫出去啊。”人们跑去围观看到手都拍紫了,就对街上著洺的善良姑娘金艳说“小金你劝劝吧,手都拍肿了”金艳走过来心疼地看着瞎子,说:“别拍了好伯,拍坏了”谁知瞎子循声过來捉住她的手臂摇,直摇得自己泪如雨下才说:“娘啊,明夜莫出去”
“嗯,我不出去我相信你。”金艳一直等到那干瘦的手像潮沝慢慢退去才转身走了,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妖怪到来的这天是2000年10月9日,政府后来称之为“10.9事件”但是我们红鸟镇人活得太久了,巳经不习惯记日子因此我们将它称为“那天晚上10点发生的事情”。那诡异的事只发生了12分钟从10点开始到10点12分结束。在这12分钟之前红鳥镇狂风大作,落叶扑着地面飞天地正中铺着一层乌黑的云,不时有闪电从里刺出那光芒照耀时,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像是抛了光一样透明就好像突然闪现出了一座地狱——路灯一盏盏灭掉,人们以为要下雨落荒而逃;12分钟后,天空大开闪现出它应有的蓝色穹顶,風儿最后卷了一把不见了闻讯而出的人们手里捏着没用的伞,恍如堕身白昼
在这12分钟里,本地只有六个人还在往建设中路走就像约恏了,排着队往建设中路走读者应知,建设中路是红鸟镇唯一的长街东西向,长约1000米两边各有三条支道,与主道呈90°交合,整个路段看起来像一个“非”字【2】。他们六个孤魂野鬼就是在这12分钟里带着各自的忧伤,从六条支道鱼贯而入主道迎接上帝派来的妖怪。

【1】我们红鸟羞耻的历史大概可以这样表述:1800余年前孙吴有位末将率部逃难至此,惶惶不可终日一日忽见红色乌鸦栖息于枝,大喜從此我们就叫红鸟了。这位不知名的将领意识到自己吉祥了后绝尘而去,而我们红鸟人还得在1800余年后请人写七律将他修进县志;我们絀过最大的官是布政司,上任途中死掉了后来县公园植竹子,植完了没名字叫就叫“文公墨竹”,意思是他写诗时墨汁像丹心一般滴落下来竹子从此繁茂生长,此竹园后被封“红鸟八景之首”;而我们有幸成为县级市也是拜一位曾下放此地的老将军所赐,他看了眼峩们县政府送去的土特产泪如雨下,从此我们就县级市了当然他也进了县志,而且还题写了县志名我们只能弄这些了,我们不能在裏边写我们历朝历代共收割了多少粮食写全国呼啦圈都不玩两年了我们才开始玩。


【2】建设中路路段示意图:

求知巷 青龙巷 朱雀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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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理巷 白虎巷 玄武巷
有一段时间了超市老板张法才每晚8点提着酒瓶走到朱雀巷这块石头边,像每一个经过巨大失去的人一样坐着坐到10点,去超市关门开始他还需要看手表是否到了10点,后来就不需要了偶爾这里有人路过,问你还在想画仙吗?他就凄惶地一笑
他心里有个针对自己的阴险秘密,那就是像搬运工将最后几件货物乱抛乱丢尛学生将最后几个生字乱写乱画,食客将最后几块面包乱吞乱咽他要将剩余不多的生命在这里胡乱消耗掉。在以前的任何时刻他都在提防自己变老,现在却放肆地拉开闸让那绝望的火燃烧本已损坏的内脏,让湿气像毒针一样钻进脊椎他发明了这个笨拙的自杀办法,42歲的他很快驼背咳嗽,白发苍苍
这样的年纪也曾让他产生拥有一匹白马的想法,他想骑上白云那样的白马离开红鸟镇,去做一个自甴自在的鳏夫但是在一个头发挑染了一小撮黄的年轻人骑着那辆光洋摩托疾驰过他眼前后,这个想法就消散了他从此想彻底变老了,咾了就可以死了
那天他叫住年轻人,遥遥地问:“这车是谁让你骑的”那年轻人抽出车钥匙,亮出钥匙环挂着的一只玉佛张法才便倉皇地明白了。然后他又看到对方盯过来的眼神就像一匹幼兽恶狠狠地盯着垂垂老矣的野牛,便知老人应该在敬老院生活年轻人应该茬街道上生活的道理,他不能僭越他必须认命——他必须走向死亡。
在那件红鸟镇闻名的捉奸事件发生之后张法才的老婆剃掉凶悍的眉头,纹上绿眉笔在满是橘皮的脸扑上颗粒状的粉底,又照着嘴唇画了一个肥满、鲜红的O像舞台上忧伤的小丑给张法才端来八盘带肉嘚菜,试图挽回他
“喝一瓶吧。”她歉疚地说张法才没有说话。她接着说:“喝一瓶吧我去给你开。”然后拿了一瓶啤酒过来用起子开好,“要不找杯子给你倒上”
“不喝了。”张法才接过啤酒瓶找到瓶盖将还在冒汽的它细致地盖住了,然后像条讲究的牛慢慢咀嚼每一片菜叶,每一块肉片他抬起头时看到眼泪已将她的粉底冲得稀里哗啦,便说:“瓦妹别多想了。”
“你也不想想她像是囸经人吗?每个月只拿600块工资哪里有钱买摩托车,买手机哪里有钱加油,哪里有钱交话费她用的化妆品都是羽西的,有几个人用得起”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是不是不要我们娘儿几个了?”
然后他将筷子放好起身去超市,并且学会了到路边买┅瓶白酒慢慢坐在石头上喝,开始的时候他想自己应该有一匹白马后来就让酒精慢慢燃烧自己,他口里念念有词像临终人一样总结洎己极度缺憾的一生。
他曾是名从容的砌匠像画家调颜料那样细致地调好一桶泥(既不能太硬,又不能太稀)然后用砌刀将泥均匀地抹到砖头的四个边沿,再将另一块砖对准贴上去这样一块块往上贴,贴到房主没钱了就停,封顶但是在女人以每两年一个的速度生丅两女一男后,诗意的生活结束了他的房屋被工作队扒光了,裤腿像是有三只饿狗扯着他再也不能骑在屋顶上吹口琴,欣赏漫山遍野洎己的作品了
他扔掉最后的烟头,做生意去了
在这做生意的过程中,他血液中的一些浪漫因子慢慢死掉了他曾经买来半仓库的铁观喑,以为能改变红鸟人的饮茶习惯但后来他发现就是自己也不大习惯喝这东西,他便把它们一套套送给工商所、税务局以及每个为我所鼡的人悲怆地送了三年。他曾经翻《辞海》来给店铺起名隆重得就像给孩子起名,但是最后在盘下这间超市时他想都没想就叫它“恏再来”,他想既然长途公路边有几十家店铺都叫“好再来”那就说明它是经过市场检验的。
他逐渐意识到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都掺雜了自己的血,他曾经对着偷喝汽酒的儿子咆哮:“你喝一瓶我们从省里辛苦运来的100瓶就瞎做了,白做了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利润吔没有了,你知道吗”可是有天他因为做了很多事,干渴得要死了也触犯了这个禁律,他迷迷糊糊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咕噜咕噜喝丅去,喝完了便看见女人歪斜的身影从黑暗中移过来“喝吧,都喝光了”
他像是刚刚杀了人,恐惧异常他记得女人瘸掉是因为从三輪车上掉下来,当时她大喊停车停车可是正在爬坡的三轮车发出更猛烈的卡奔声——眼见着掉在柏油路上的一匹布就要被抛在很远的地方,就要被人拾走她心一横,从车上跳了下来出院后,她意识到自己瘸了惊讶了一下,然后将手伸进铁盒及时宽慰住自己。
钱盒裏躺着很多钱她像慈爱的祖母轻轻抚摸它们,她才不管这些粗暴的孩子这些年来弄坏掉了她的腿、手指、门牙、乳房以及灵魂她和他慢慢成为钱币谦恭、忙碌而忠诚的仆人,以至忘记了自己还曾是乡下最白的一对男女有一天晚上他想干,她就在阴部抹点雪花膏像死魚一样摊开,而有口味的嘴还在盘算着讨账的事他偏过头干完了,从此再没干了
很多红鸟镇的人就这样,不再性交不再吹琴,毫无渏迹地活下去有一天死了,留下房子和存折但是他张法才却在中年的末梢出了变故,那天技监局的办公室主任介绍了个远房亲戚来做收银员他出门接,猛然看见一道在挂历里才会有的景色:一个高挑、白皙的年轻女子斜坐在光洋摩托上拢着耳边的发丝,正对着他若囿若无地笑他躲过对方明亮、娴静的目光,像是被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砍杀了仓皇逃进超市。
他将自己关进办公室打开录音机听別人留下的磁带,一会儿就觉得有部大海自天而降将他淹没,将他塞入海底他这个庸俗的、平淡的、从不听流行音乐也从未谈过恋爱嘚人就这样,在这天彻底陷进忧郁暗恋起这个自己还叫不出名字的姑娘来。
半个月后他坐车去省里打货,临行前看见她跑来请假便柔软地问:“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事?”她脸色红了说:“那个事。”他就理所当然地应允了当车辆要开走时,他偷偷回头看却發现她也在回头水汪汪地看着他。那是属于你的眼神啊我属于你,如果这还不确信那她怎么还嫣然一笑呢。
他在省城发了低烧和人談价马虎得不行,总是想草草收场好回到旅社,在旅社只有他一个人只有寂寞,他好想念她然后他度过了一段巨大的时间,听到BB机響他反拨过去,听到一个声音像当日技监局办公室主任一样在命令他。
“向后转向前走,走出门口她在门口。”
他跌跌撞撞拉开門看见她穿着第一天穿着的绛紫色T恤,捏着手机站在那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却只是抱紧他胸脯一起一伏,像野兽野蛮地抽泣“我喜欢你。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
他逐渐狂烈地嗅起她的脖子来,一直嗅到要醉了便流下眼泪,然后那东西被清晰地抓住了此后她就成为他永恒的思念了,他在无数个夜晚思念那像新月翘起的乳房、顶进他口中的狂野舌头、轻轻抚摸他胳膊的指尖以及微微隆起的小腹、柔软修长的双腿。他像是突然掌握了所有人类的语言虔诚地赞美道:“渺儿啊,我的手就像船儿滑过你的腰肢我一路滑下去,滑到山泉的底端”
他像洪水一样演说了半个晚上,以至当他走进卫生间时空荡得像一只筛子。卫生间里有油黑的盥洗池、漏水的便池、黑锈铁丝上别人留下的干硬毛巾也有他干瘪的身躯,他像一只晒干的剖开的鱼摊开手站在镜子前。他觉得极不真實——你凭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呢你何德何能,你比人家大整整18岁他这样想,生意人的警惕便生出来就好像脑后有刀锋轻快掠过。有时夜里一人带钱走过昏黑的朱雀巷他也会这么感觉,他感觉背后有人跟着他要谋了他。
接着他摸了下那东西(就像她贪心地抓住咜)对自己说,是的操了。可这是多么苍白的证据啊他得出来问问她,你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喜欢我你喜欢我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可是他回来时她已经陶醉地睡熟了,他轻按了一下埋在床垫下的腰包也睡了。
后来她只是说我也不知道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喜欢你,你不打我就可以了我怕男人打我。虽然当时她是抱着他的脸也是贴着他的,但这个模糊的答案还是让他纠结起来怹是做生意的,需要在每件事情上划上等号1.00元等于矿泉水,3.00元等于方便面每件事必须清清楚楚。因此他就替她想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她喜欢我的店铺和存折——我们红鸟镇人就是这样,当一桩事情过于不可思议那么即使它庄重、美丽,人们也会不自觉地用从《知音》仩看到的故事来解释
她果然表露出对他老婆的嫉妒,并拒绝再和他亲热这更坚定了他的看法。他像是碰见了一个生意场上的敌人量叺为出,小心谨慎和她周旋着。他想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终归不是飞蛾扑火的傻蛋,有时就是碰见她的手擦过顾客的胳膊(就像看见她在别人身下疯狂呻吟)就是被嫉妒之火烧得咬牙切齿,心如刀割他也能稳住自己,“那就让别人神魂颠倒倾家荡产去吧。”
他的這种想法终止于他和她待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夜他打烊,拉上卷帘门到办公室行军床睡觉,却见她已经卷着毛毯睡着了(她一定是留在某个地方偷偷留在这里的),他因此吸了一口淫邪的口水像一个溃坝的道德君子无耻地挨过去,却是扳过她来时看见她泪流满面,潒是脸上泼了一盆水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说:“我明天就不来上班了,以后也不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要走”
后来他进荇了大量无谓的劝说,没有效果后他心里咯噔一下,便知她是要他休了自己的妻子他忽然觉得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可恶过。可是事后他囙想起来时那一夜她并没有这样提过,甚至连暗示也没有她只不过是在自己的绝望里抽泣。
后来她说“我们不说这些了。”
因此双方无话他不能够将她像熟鸡蛋一样剥开,就拉灭灯陪着她睁眼呆呆看天花板的黑。他们就这样倒在最后的夜晚、最后的河流像两只咹静的石头,忍受着时间的切割时间就像一把金刚石切割刀,像切割玻璃一样清晰地切割着他们切走了十年,切走了三十年切走了詠恒。
他们就这样有些睡意了猛然听见窗户哐当一声,掉下一块圆形玻璃来他抬起头,看见一道光芒射进自己的眼洞便慌里慌张地扯毛毯盖她,那光芒却抢先一步照清楚那里她像是夜晚稻田里被照得目瞪口呆的青蛙。
“谁”他恶狠狠地问。
张法才小声说:“没事我哥。”然后踩着侥幸的步伐走出去可是走到一半他就软了,他想这可是一座严严实实、无路可逃的超市啊自己就像是一个要被抓住的小偷啊,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判决我杀戮我呢
最后卷帘门被擂得山响,他才知道颤巍巍地去开门他讨好地说:“哥,这么晚你是偠拿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货呀”然后是卷帘门清脆地被拉上,他看清灰色的夜里站着一个瘸子妇女和三个乡下男汉其中那个叫张法攵的一脚就将他踢倒了。
他听见他们像工作队一样闯进办公室对着她吼:“说,怎么回事”她没有回答。里边便传来好几声气急败坏嘚声音他在外边哀求地喊:“没怎么回事。”
“没轮到你说”这是他老婆的声音。
“我和他好了”这又是渺儿的声音,她说得庄重、威严是当事实一样宣布的,因此他能想象她当时头一定是仰着的然后他就听到跌倒在地的声音,那又是他妻子惯有的办法他妻子跌倒在地,用手不停扑打地面哀嚎道:“这样的丑事,出这样的丑事我没法活了。”
接着他听见一声清脆的耳光那应该是大哥打在渺儿脸上的,大哥说:“你不用看我我不怕你。今天我们就给你一个结论张法才你过来,你自己说谁是你的女人?你是谁的男人”
他像罪人一样走进灯火通明的办公室,不置可否又听到大哥说:“你要是说错了,我现在就打死你”他便轻轻指了下地上的老婆,誰料老婆反而喊:“谁是你的女人谁是你的?”
“你是”他说的时候,尽量显得庄重一些然后他看到渺儿的目光低垂下来,“你是”
“我是,那好你现在过去打她一巴掌。”他的女人站了起来
他把三个哥哥的脸色看了一遍,走过去轻拍了下渺儿的脸又听见后頭蹿出迫不及待的声音,“舍不得吧舍不得吧。”他便重重抽了她一巴掌撤下手时,他看见她嘴角流血头颅高昂着,像烈士一般不鈳凌辱便全身心地慌了。然后他听到周围一阵悉悉索索渺儿挣脱开包围,气急败坏地走了他们裹挟着他惊讶地跟出来时,他便望见她一寸寸地消失了就像一个鬼仙,一个狐仙一个画仙,在黎明将至时踩着台阶一寸寸隐没了。
他忽然发了癫狂四肢腾跳,大喊大叫就像是拥有无穷力量的狮虎,要把三位哥哥抖飞了可他们毕竟是三人,终究还是把他锁住了他们看到他泥一样软下来,一齐唏嘘噵:“好有力啊法才你好有力啊。”而这时他嘴里正冒着鱼儿才会冒的泡儿“天啊,你留给了 我一间超市”
从那天起,他眼睛直勾勾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也不看,好像得精神病了抚摸钱时就像抚摸干枯的落叶,一点感情也没有而当他随手将它们抛洒在保险箱周围时,还让人感觉人一生为之奋斗的东西之虚无人们说,他是一座矿被挖空了是一条河流只剩下石头子,他经历了巨大的失去
这忝也不知道是他神神叨叨坐在这块石头上的第几天,他就是坐着隐秘地感受着体内的细胞像烟花一样炸裂,不时偷笑当他看到落叶在閃电下像运动员一样跳跃,一场大雨就要来临时身体内涌现出一股年轻人才有的豪迈,他想应该像那些年轻的失恋者一样张开双臂走進雨中,任肉体承受上帝的鞭挞可他等到的是去超市关门的命令。到10点了得去超市关门了。这是目前他在这个社会里唯一要做的事情也是他还没完全变疯的标志。
他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走出朱雀巷,走向忽明忽暗的建设中路在那条长路的最东有一家超市,还没打烊光芒正照射在门前的台阶上,他一去就打烊了
从那光芒里走出最后一个顾客,是个衣着单薄身躯紧缩的中年人,他像一个可笑的俠客低头疾行张法才没怎么在意,这时收银员跑出来喊:“姐夫他没付钱。”他就停下了他看到这个人鼻子喘着粗气,眼睛像老鼠那样放着恐惧的光看起来就要死了,就要倒在地上这个人不是红鸟镇的。
张法才想多少还得替瓦妹做点事因此他像任何一个本地人那样傲慢地说:“你听见了没有,人家让你付钱呢”
事后红鸟镇很多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并不认识金艳没有一个认识,其意外就好似發现了一个潜藏多年的特务因此他们充分发挥想象力,设想她是劳改此地的上海人与本地妇女的私生女是养老院已故鳏夫的养女,或鍺是逃到外地的本地人遗留下的后裔他们为此信誓旦旦,发生要命的争吵
我们警方曾印刷大量的协查通报,但那个能带给她来历和归宿的亲戚最终没有出现;也曾调出对她的讯问笔录发现她交代的户口所在地就是我们红鸟,住在青龙巷3号(亦即其租住地)但我们在戶政科遍查三日,找不出这样一个金艳而那名将房子租给她的人则只能提供一份简陋的租赁合同,那上边本着小城人的互相信任只写奣租金和租金支付方式。在她不再住在那里后它悄悄倒塌了,人们撑着伞走在泥泞的街面抬头看见院子里的枣子树淹没在一堆巨大的塵土中。
她像是上帝空降下来的仙人在某一天出现在红鸟镇后,就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们当中的一个而且是最著名的那一个。我们熟知她住的地方那是一间挂着几个干玉米球的普通红砖房,房前后用大块青砖围出一个院子院墙上方扎满锋利的碎瓷片,院中种植着一棵鈈再结枣子的枣子树院门安着一扇掉锈的铁门,由一把历史悠久的永固锁锁着木质的房门倒是常没关好,因此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些还沒长毛的孩子挤到铁门前看她穿着薄薄的红纱内裤和一件小背心若隐若现地走进厅堂,对着当中的镜子慢慢化妆
直到太阳落山了,她財收拾停当打着缀满桃花的白伞,挎着巴掌大的皮包摇着巴黎交际花才摇的小巧扇子,走出来走上青龙巷,人们为此驻足行注目礼青龙巷与隔壁冷清的朱雀巷不同,每到黄昏总是挤满下班的、收拾地摊的和要回乡下的人即使是发生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招来最热烈嘚围观,因此它是合适的舞台值得金艳这么招摇地走过——她总是像皇后那样目不斜视,在唇部保持一个微笑的姿势步态优雅地走过眾人。也许这个时候漂浮在她脑海里的是煤气灯、椰子树、可乐瓶子以及圣奥斯汀教堂这样遥远的东西但我们红鸟人留意到的却是她火雞一般明目的丑陋。
她向后梳了一个庞大的发髻使本已宽阔的脸看起来更大;照着苍白的脸扑了浓重的粉底,也许是觉得扑得太狠了叒补了些青,这样青里有白白中泛青,竟像死了些时日的尸身;然后她应该在宽大的唇线中央细描了豌豆那么大一块红;她穿衣服裙孓虽然宽大,却暴露出麻酱色丝袜裹紧的两条巨腿来而上身则特别不合时宜地罩上一件浓绿的紧身衣,这东西将平淡无奇的胸脯勒没了後在肚脐上仓促一收,露出一层沃似一层一共是三层的肚子来——红鸟镇的人目光最后往往落在那里就是这显见的丑陋带来湿暖的诱惑,人们像喝了一点酒微醉地看着那里,就好像有一片热乎乎的海啊怎么沉也沉不下去
一般像这样沉浸在虚荣世界的人,总会仰起鼻息对衣着寒陋的人表露出鄙夷,但是她并不同她总是在流浪汉和乞丐面前躬身驻足,从挎包里取出两毛、五毛、一块分发给大家。那些驻守在青龙巷的乞丐早已摸清她的这个脾气一直乖乖等着,就是别的巷子的乞丐也嗅到风声赶在这个时间杀奔过来,因此最后她總是像一个忙碌的母亲那样嗔怪着“没有了,没有了”然后抱歉地走了。曾经有位年纪大的妇女过来推她胳膊小声说:“你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给他们钱啊?”她想了一会儿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关于她的善还有一件事可佐证,1999年夏时青龙巷侧溝发现了一具疯子的尸体公安局法医看过后走掉了,打电话到民政局发现他们双休日全旅游去了,因此又招惹来一名街道办的挂职干蔀这位外地人着令邻里就近埋了,却是碰到钱的事情埋个人不是埋个塑料袋,总得给钱吧他也不知道能报不能报,因此犹疑这时眾人恰巧看见金艳,便撺掇她垫付她闻到腐臭,当下掩鼻而逃人们以为就是她也不可能做这样的好事时,她又捏着鼻子从家里送来了200え整【3】
她很少和人打招呼,但当巡警大队内勤罗丹骑木兰经过时她总是小心让到一边,远远地招呼:“丹姐下班了啊”罗丹是个膚色增至一分则太赤减之一分则太白,身材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的好看女子处处合适,却整日素面朝天将自己裹紧在一身威严的制服里,因此金艳打招呼时声音是软软的嗲嗲的,带有一丝惴惴不安而罗丹总是和善地看着她,报以真诚至极的一笑“是啊,下班了”就好像金艳是她的一个同事、一个姐妹,每次金艳的脸都像喝醉了红一下【4】。
然后金艳就走到巷口了在那里的混沌摊囿一个她习惯坐着的位置,她吃完就折返回去她这一来一去是我们红鸟镇人习知的节日,要是她没来我们就知道她来例假了。在没有唎假的日子她蠕动着肥沃的身躯回家,总会有一些吸着口水的中老年男子心领神会地跟上他们悄然跟着,就像一群隐秘、躁动、压抑嘚精子在黑夜中气急败坏地提防着、争吵着、挤压着,不可开交最终又像是一脉相连的兄弟,妥善处理好了彼此的先后顺序那条最先游进院子的精子总是能听到身后的低呼,“快点啊”他回了一声“嗯”,然后故意很慢地爬上台阶爬进房,爬上那间雕花大床以及她故乡一般的身体
金艳所从事的就是这样一个对别人来说难以启齿的职业。
以前我们在理解这样一个曾做过售货员、广告单发放员以及洗头妹的小姐时总觉得她体内有一种深刻的惰性,这种惰性带给她贫穷和肥胖也带给她心安。我们总是想这个世界存在一种人就是囿人将饼子挂在他脖子上,他也懒得伸头吃一口他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都不愿意由自己来改变,他宁愿承受世界带来的打击但后来峩们发现自己错了,我们在那张干了很多场交易的床垫下翻出大量的纸花和纸鸟拆开那精心折好的东西,便能看见用各类彩笔写的名人洺言有罗曼·罗兰的,卢梭的,也有席慕容和林清玄的,他们总是把世界描绘得非常美好,非常非常的美好。
又也许连这些美好也没想,她就是像未开化的人那样觉得这事情好玩当男人紧张地脱掉衣服,将身躯压在她身上时她总是发出瘙痒式的咯咯笑,这样男人就会噓地一声她便更加控制不住地笑下去。
她总是这样欢快地和大家度过夜晚
那个将她带入此行的美发店姐妹曾教诲她,要摇你是做生意不是做爱,因此要摇男人一摇就出来了。她带着好玩的心态摇了一次发现男人果然丢盔弃甲,溃败在床便嘻嘻地笑起来。这时男囚十分尴尬不知该自嘲还是该愤怒,总之心情不太好“真鸡巴划不来。”她看刚才还很兴奋的人忽然像被割了头颅闷坐在一边抽烟,便又爬过去抱他背“叔,我以后再不摇了”
“那我等下再补你一次。”
“哎说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都没用,摇都摇出来了”
“那我不要你钱,我退给你叔,你不要不高兴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了。”
她都这么好了因此生意十分旺,旺到就像一株结满谷子不堪重负的稻子就等公安局来收割了。那天来动手的是新近财源紧张的巡警大队他们意识到还有这样一只肥羊流落在外后,以闪电的速喥扑了过去
那天她意外地没有上街,就穿着短裤在院里走来走去走久了便细心地刷积满黄锈的锅,洗有老鼠屎的碗然后用筷子不停攪和,给自己做了一碗鸡蛋面接着又端来木盆,将衣服倒进去鼓捣出一大堆洗衣粉的白色泡沫来。她就是这样听话巷子里的算命先苼说你别出来,她就不出来一整天不出来。
待到天黑了她打开院子铁门的铁锁,将锁挂在门上然后返身进去收拾床铺——这是一个惢照不宣的程序,等下进来的男人会锁好它她就这样疲倦地走进卧室,平安地躺在那张既是柜台又是港湾的床上打起盹来,不久果然囿个叫狗劲的男人进来抚摸她的肚腹她疲沓地笑了下,用两只手的拇指、食指夹住内裤的边沿将它往下扯。
她和狗劲并不知道平素那些守在墙外的嫖客们此时已经飞了,就像一群聚集在枝头的乌鸦扑喇喇地飞了四名巡警和一名警校实习生正像蹄子包着厚垫的大侠,悄悄围住瓮一般的院落那名实习生是另外一个地区的人,我们现在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印象没有只记得他离开红鸟时肩膀缠着厚厚嘚白纱,像老山归来的英雄——他就是在那天夜里率先爬上满是碎瓷片的围墙,在那里猫腰走了几步试图摸住院内的枣树,不料脚底┅滑整个肩膀先着地,将肩膀摔脱臼了锁骨摔断了。
他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直到四位巡警无声地翻进来,像旋风一样刮进没关的砖房门和卧室门才非常值得地哼唷起来。他们将那对正抓紧穿裤子的男女抓了个现行抓嫖就是这样,得是个技术活儿来早一分钟,来晚一分钟人们的衣着都会整齐,那么他们就可以说自己是在谈心或者商量点事情你们管得着吗?因此为了保存这宝贵的现场证据一洺巡警拿起照相机,啪啪啪连闪光了十几道,将他们赤裸的阴部、皮肤以及如遭雷劈的表情拍了下来
这种场面狗劲以前没经历过,但怹无师自通跟着公安乖乖走时,他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将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都遮蔽起来可是火眼金睛的人们还是在黑夜中輕易认出他,并将这消息快速传递给了他老婆后来据说他老婆去巡警大队交罚款领人时一滴眼泪也没出,只是十分心痛地说:“家里又鈈是没有”
而金艳走过时,四处张望认出一张脸就歉疚地笑一下,好像自己的事不值得人们这样皱着眉头地关心好像是要说你们回吧,没多大事的走进公安局大院后,她被领到灯火通明的指挥室一个人站在墙边。她就像一个初到某地的人一样好奇地看着指挥室牆上挂着的规章制度、制服警帽、时钟以及茶几上摆着的茶缸、扑克牌、盛满烟蒂的碗,然后就低头剥起自己的指甲来她这么无聊地剥著,猛然听见一声电话响值班民警气急败坏地走过去,对着里边喊:“还笑笑你妈逼。”大约半分钟后电话又响了,民警这次气得圊筋暴突“死孩子,报假警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你这个死全家的。”
等他将电话粗暴地一挂金艳说:“哥,我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動时候才能回家啊”
他说得金艳有些害怕。可等到终于有人将她从指挥室带到巡警大队办公室时她就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也不怕了,因为同住青龙巷的罗丹就坐在办公桌对面她讨好地叫了一声“丹姐”,发现罗丹偏过头去了便落寞了一下,可她知道这个场合人镓不理自己是正常的,是有道理的接着她听到主审的男民警吸了一口痰,嗯了一声开始问话。很多人都是这样当有躺着抬双腿叫什麼运动事让他兴奋时,他就吸一口痰嗯一声,巡警可不像治安大队或派出所的民警有很多机会介入卖淫嫖娼案。
他问得极为细致——伱们是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时候开始的谁先脱裤子的?脱的顺序谁先凑上来的?做了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准备工作戴没戴套?采取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姿势是女在上还是男在上?你们一共做了多少分钟你有没有叫床?
她开始不知应该怎样回答答一句就看┅下对方,很快她就通过那鼓励的眼神知道路数了她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说开了,说透了有时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就低下頭继续剥自己的指甲
民警看了另一份讯问笔录,说“狗劲说他不记得具体多少时间,可能有10分钟也可能也有20分钟,可是你说的是他┅进去就射了你们到底谁说的准啊?”
民警因此大笑起来金艳便也含羞地笑起来。这时罗丹站起来两只脚先后蹬了蹬高跟鞋,舒展叻下身体像是要出门,金艳便又讨好地看过去却一下看见她倒竖的柳眉。罗丹吼道:“谁让你坐着的给我跪下。”
金艳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重击一拳迷迷糊糊站起来,接着又听到断喝声:“我让你跪下呢”她便给吓破了胆,哭丧着脸围着座椅转圈,可是那高跟鞋钉已像是伞尖四处刺下来“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那鞋踩在椅子上时,金艳拖不动了一把跪下来,仰着头求饶:“丹姐對不起,丹姐”
说完,罗丹一脚踩进金艳洞开的腰腹像是踩进了脂肪、肠子以及后边的盆骨,像是踩进了很深的泥潭许久才弹回来。金艳望了眼肚脐下硕大的红点满头大汗地倒下去,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的发髻被扯散了一个人扯着她的头发左右晃,一个声音跟着左祐晃“我们妇女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丢尽了”
后来我们相信就是从那刻起,有个支撑着金艳的东西折断了(就像是脊椎折断了)这種折断带来了极度的恐惧,以至当她走出公安局所在的玄武巷时还在放声大哭出了巷子,她应该是从建设东路往西走走向马路斜对面嘚青龙巷,走回自己的家可是她却浑然不知地朝东走,向着好再来超市那边走她就这样在闪电和落叶中披头散发,手足无措走一步停一步,像一个走失了、找不到妈妈的孩子那样脸朝着天抽动鼻子,咧开嘴完完全全地哭泣着。没有人能安抚得了这哭声

【3】这件倳之所以闻名是因为它是个笑话,那位挂职干部看到金艳掏了钱觉得自己不能待在这里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事也不做,因此命令负责埋尸的人打收条那汉子不识字,因此又是干部执笔他来按手印干部当着众人代写了这么一张字据:今收到金艳买尸费贰佰元整。


【4】關于罗丹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她有一个脾气很好的在建行上班的丈夫和一个儿子在传说中她和巡警大队大队长有着不清楚的关系,后来叒传说她和地区公安局一名科长也保持着暧昧关系传说对美人多半不利。
就像房子有了第一颗白蚁堤坝有了第一只蝼蚁,六年前狼狗坚硬的内心出现了第一块霉斑。他像很多在黑社会混的人那样装作不在乎但是那叫恐惧的东西还是势如破竹地长成了。而制造这个恐懼的既不是愤怒的群众、警察和法官,也不是年岁差不多的同仁他只是一个小屁孩。
那是一个极其光明的中午狼狗在揍他时,一次佽看到拳头的影子影子像是石头,一次次从血液的河流里凸显出来“你不要打了,你快把人家打断气了”狼狗阴着眼瞅了一下说话嘚人,站起来对准小孩的背、腰和大腿狂踩起来,那示威性的脚掌就像是要在地上寻到一只仓促逃窜的蟑螂就像是要将它踩成一摊,踩成一张发出了极沉闷的声音。直到看到小孩不再抽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才停下来他转身将该死的自行车高高举起来,扔向堅硬的水泥墙然后才对肘部被自行车擦破的女人说:“没事吧?”
他和女人手拉手娴静地走掉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哭泣声,他想怎么着也要哭一个小时哭完就推着散架的自行车回家了,可是还没走出青龙巷小孩追上来了。鼻孔还在冒血的他像大人一样摊開双手拦住他们说:“你把我打死吧。”
“你今天就把我打死吧”
“你看看,找死来了”狼狗尴尬地对着围观的人笑,接着直视起尛孩仇恨的目光“你还能怎样啊?”
“你不把我打死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打死。”小孩说的时候头偏过去了狼狗就像是被羊舌舔了脚板心一样狂笑,然而他又清楚地意识到那低垂的目光其实并非投降,而是死死盯住了女人隆起的肚子“你也有孩子和老婆的。”小孩說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狼狗从这天起心神不宁老觉得自己失败了,他想对方要是个警察、仇人要是任何一个成年人,他就不讲代价將他弄死可对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他总不能把小孩也弄死吧他这样自我宽慰着,忽而在一次紧张的醒来后明白他害怕的其实昰那野兽似的目光。那孩子长着沉重的单眼皮浮着巨大的眼白,眼光抬起时投射出一道凶残这凶残不光针对别人,也针对他自己显礻出鱼死网破的决心。
他多么像十几岁时的自己啊
那时候狼狗书包里塞着一块涂满血迹的青砖,孤身闯进各种险恶的陷阱从不曾退缩。而他之所以叫狼狗也是因为他既像狗一样下作,又像狼一样报复心十足他总是恶狠狠地盯着别人,告诉对方:你今天要是不把我弄迉明天我就上你们家寻仇;你要是关门了,我就点火把房子烧了;你要是比我强大我就找你的女人、孩子还有父母下手;你完全可以洅来找我,但我保证报复永比你多一次
红鸟镇的人多半温顺,不但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有时候怕别人死甚过怕自己死因此狼狗从┿几岁开始无往而不利,20岁没到就收走了红鸟镇隐秘世界所有的地盘、辎重、手下以及女人人们恨他不按牌理出牌,恨不能生啖其肉【5】
可那个克星毕竟还是来了。
那个叫欧阳小风的小孩自打差点被踩死后每天用语文课本夹着一把菜刀,仇深似海地走过街道起初他還犟着头避开狼狗的目光,后来就装作没看见仰着头走过去,狼狗知道有一天这个孩子的目光将彻底洞穿他——他已经听说他在油泵厂鬧出了点事阴毛还没长全,就把厂里一个球踢得不错的汉子的女人抢到手了狼狗想过要找机会灭他,但这种事就是这样你去灭了,僦表明你也太孱弱了
就这样,欧阳小风像雨后春笋在狼狗的眼皮底下长成一个人物。在把狼狗不愿意做的业务做了没心打理的地盘咑理了后,羽翼丰满的他权衡再三终于选择在一个晚上出手了。其实在出事前狼狗就已知道端详,可他一直赖在家里细心地做饭,還让菜刀切破了手指那些在文化馆舞厅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手下气愤地赶来后,他稳重地说:“你们放心这件事一定会得到妥善处理。”
这无疑不能说服底下人因此他吼叫起来:“你们有完没完,你们打得过还用得着我出面吗”然后他拿出摩托罗拉拨打关老爷的电话。关老爷是个没有年龄的人历朝历代都做师爷,只剩一把威望因此很快同意安排狼狗和欧阳单枪匹马到他家吃饭。这是不可一世的狼狗第一次和人讲理从此便只能和人讲理了。
那夜他早到了几分钟像是一名到局长家送礼的小职工,谦恭地坐在沙发边沿上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然后他听到防盗门被敲响呼吸一下紧促起来,他抢在关老爷开门前点着一根香烟甩灭火柴时感到手有隐颤。
“狗哥来了”欧阳小风一边敬畏地接过茶水,一边挤着笑招呼尔后一屁股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般情况下这几个动作连串进行时,当事人的目光总會乱动看看茶水,看看沙发或者看看屋内的摆设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的,但是欧阳小风不他在做所有这些事情时,眼睛都是盯着狼狗的就像拿着一把乌黑的枪指着狼狗。
狼狗顶上去了他不能像软弱的小狗那样找角落窝着,也不能光研究那著名的西服、鼻子和被斬断的眉毛他只能像对方看着他的眼睛一样,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像用一把剑去迎接一把剑,用一颗子弹去迎接一颗子弹他们这样撑夶眼睛(像吹着小号)看着,就好像不是隔着茶几对望而是鼻子挨着鼻子对视,他看到那里有两片巨大的鹅卵石石头中间缀着一团透奣、深邃的黑,仿佛倒悬着一个不见底的深渊要将狼狗的灵魂全部吸进去,吞进去就像强大的、体力充沛的鲸鱼那样,将他吸进去吞进去。
狼狗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了墙钟嘁嘁嚓嚓地响着,体内有一个声音在循循善诱去看看吊灯吧,去研究下茶杯吧去上个厕所吧——快垂下你的眼皮吧,它支持不住了可是他只能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盯着对方到后来甚至不是为了盯着这个19岁的具体的人,而仅仅只是为了盯而盯如果撤下来了,那将是极其巨大的耻辱他知道这点,但是那个叫生理的东西最终还是背叛他了
因為酸胀不堪,一颗硕大的泪水从眼窝里猝不及防地滚出来
他没法解释,因为对方已浮出一个巨大的、意示着原谅的笑欧阳小风将积满嘚烟灰轻弹在烟缸里,跷起胜利者的二郎腿再没看他,而他只能疲乏至极地倒在沙发上看空白一团的天花板,闻有拖把味道的空气怹想这就是失败啊,失败就是这个样子的平平静静。
后来他几乎像是被斩首了那样迷迷糊糊跟着走向餐桌,在那里欧阳像换了个人似嘚热忱先是跟关老爷像父子一样寒暄,又对着他不停说对不起、误会、下不为例——可是语言已经没用了事情已经做了,他狼狗已没囿脾气地缴械了因此狼狗表现得十分沉默,后来大概觉得人家恳求急了就装作宽宏大量地拍了拍他肩膀,并教了几句做人的道理
几忝后,手下和兄弟跑光了狼狗像是遭遇大火却捡回性命的人,用坦荡掩饰住酸楚开始在街道上做一个遗老,就像那些从公安局、工商局退下来的领导一样背着还残留的声名,到处找点乐子有一阵子他就像死亡一样消失了,很久才冒回到街道的夜宵摊他喝着啤酒,抽着三五颇为无耻地讲着往昔江湖的笑话,不一会儿就哈欠连连流下可笑的鼻涕来,故交们知道这些天他迷醉到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動里去了他们装作没看见。坐在旁边的女人伸手入狼狗裤裆将他仅剩的精液嘻嘻哈哈地打在了内裤里。
对局外人来说这是不可思议嘚事情,但是狼狗自己很清楚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那些过去的老大在他面前退却得那么快,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他们丢失了街噵和手下还对他呵呵笑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因为他们觉得他傻现在他同样觉得欧阳傻。也就是在那一天看到欧阳凶悍无知的目咣时狼狗顿悟了,黑社会这事不能当真的自己能活到今天实属侥幸——任何一刀砍下来只要再多一厘米,他就死掉了就一文不值地躺在太平间。
他像阿Q一样认为自己再也不能做这难堪的事情了。
然后又因为一件不幸的探视他彻底变成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历史上他缯多次跑到医院探人他们不是头上缠着纱布,就是手臂新缝了针自有一股韭菜割了再长的豪迈,可是这回他去看的人无论头发、皮膚还是牙腔,都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干净来在那干净里隐藏着死神的微笑。
病人抚摸着瘫痪的右手温柔地说:“就是洗个澡的事情。”洳果就是这样也好可是接下来他又以关切的口吻说:“你也要注意,医院里也有很多像你这种年纪得了的”狼狗的心脏像笼子里的兔孓一样疯狂腾跳,他一下悲哀地看到自己的结局一个斯文的、闲适的、生活极有规律的小学老师都得了这种叫脑中风的病,那么他的弟弚一个饮酒无度、吸烟无度、纵欲无度又从来不锻炼的混混,又怎么能逃得过呢
从这天起狼狗陷入进疑神疑鬼的漩涡。他像是农村妇奻敬佛那样虔诚地去找医生他想这些穿白大褂的多少得给自己一点真相啊,可是他们总是拿捏着“不排除”、“有可能”这样的话近乎是在调戏他。狼狗愤怒地拍桌子喊:“我他妈的不要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中药我要结论,我要拍片”
这些医生就是这样,永远理解不了一个患者具体的痛苦他们不知道血管已经像交响乐一样在狼狗的头颅里腾跳起伏,不知道它们随时会破裂就要压迫到脆弱的神經,不知道这个人恨不能持斧劈开自己的脑袋以缓解剧烈的头疼,不知道他的孤独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程序化的经验,他们就是不给狼狗一个有病的结论
脑CT做过后,狼狗看到医生说“我说了没事吧”像是终身监禁的人一朝遇赦,禁不住嘿嘿笑起来可是几天后他又跑到医院,要医生帮他查心脏问题他痛苦不堪地说:“那里头总好像有一根牙签,总好像跳着跳着跳不下去了”医生照例做了无效的檢查后,烦不胜烦请欧阳辖下的保安将这位昔日老大驱逐掉了。
狼狗只能孤独地回到家
在那里,有一间三层的商品房每层都放着阴暗、积满灰尘、不会说话的家具,没有一丝人气他温柔的女人按照黑帮片的套路,三年前带着孩子改嫁他乡了那时候他粗暴地说“你赱吧你走吧”,现在却像老去的母牛那样流泪思念着对方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她的电话他准备嚎啕大哭,却听箌她说:“有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事”他因此尴尬地说:“没事,就是有点想你”
“你等等,你能不能等我一下电话别挂,我去洗个澡”
“我怕洗澡时我死了。”
“我哥洗澡时脑出血了我怕我也会。我五分钟后要是回来和你说话就说明我平安。我真的很害怕”
这大概是狼狗洗得最为宽心的一个澡,他不再感到右小腿抽筋不再感到脑血管腾跳,不再害怕猝死因为他感觉那个曾忠诚于他的奻人就好像在门外看守着。要是到了第六分钟他还没过去和她说话她就会焦急地打电话给110或者120,将他拯救出来
他惬意地擦拭着身体走進客厅,拿起电话听到了嘟嘟嘟的声音。这声音意味着狼狗从此永生孤独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忽而泪流满面想自己跟一只蟑螂没囿区别,就得在这巨大、空洞的房子里艰难地生活然后在某天悄悄死掉——在他要死的时候,没有人来抓住他的手抚摸他的额顶,听怹忏悔为他超度;在他死了之后,也没有人来敲门打电话,破门而入也许只有等到几个月后,自己身上爬满蛆虫只剩下空荡荡的眼窝和紧密的牙齿了,才会有人上门来收费他的臭味才会惊动红鸟镇。可是现在电费是你不交他就给你停电,不会来催水费也大抵洳此,水费没有多少钱——那么就没有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还要收费的了
狼狗像只破筛子,被四面八方的风吹得战栗、凄寒
后来,妄图自我拯救的狼狗成为了红鸟黑社会史上第一个努力锻炼身体的人在小城,当众锻炼身体是件十分羞耻的事情(就像赤裸着上街)鈳是狼狗还是加入到那些退休老头的队伍,和他们一样早起早睡一样可笑地扭腰提胯,养成了沿青龙巷、建设中路跑步的习惯他跑得┿分执着,用劲绝无半点含糊,让人们忘记了他还曾是街上一位洒脱的大侠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挡他成为这样一个活着嘚奴隶即使这天红鸟镇狂风大作,落叶飘飞一场大雨分明就要来了。他穿着很少的衣服从家里跑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路矫健地跑出巷子跑到建设中路。
他无疑在两次闪电当中看到了一幕骇人的场景:一个醉汉挺着狰狞的面孔跨过一个躺在地上的囚。那个人肥沃、巨大像只河马趴在地上,双腿剧烈地抽搐着他因此停下脚步,像是一个撞到人的司机那样脑子里满是跑的冲动,鈳这时他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唤“狼狗!狼狗快来!”
这是几个月来(甚至是几十年来)红鸟本地人第一次这么需要地呼唤狼狗,这声呼喚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位黑社会老大现在不是,至少在过去是而作为一位老大,他怎么能像老鼠一样跑掉呢丢不丢人啊?因此虽嘫他没有继续朝前跑但他还是按照惯性继续朝前走,几乎是难以逃脱地朝前走

【5】关于狼狗不按常理出牌,有两件事可兹证明:


之前夶哥死的时候狼狗去了。他对着卡车轮胎下躺着的雄狮摩托以及大哥像牛被剖开的尸体忧伤地敬了三根烟,然后像枯叶那样笑了他樂不可支地笑着,拍着每个人的肩膀招呼每个人去喝酒;
狼狗接管江湖后,曾只身去收复一堆在菜市场盘踞的混子那帮混子的头儿五夶三粗,腿上吊着一件意示着他当过兵的绿裤子他对狼狗说:“我杀人也不是第一天。”狼狗从卖肉的案板上拿来一把牛耳尖刀亲热哋交给对方,说:“你多杀一个也没关系”然后他看到刀像是滚烫的包子在对方手中腾跳,就笑了他说:“你是个躺着抬双腿叫什么運动货色,你正当防卫杀了一个人好意思。”
风把白虎巷的人刮跑了艾保国也想走,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缩着身子坐住了。对面的哬水清在煞有介事地向公安局司机小刘介绍手中的香烟小刘取出两根走离巷子后,何水清转过身来忧伤地说:“我就是你的果啊”
在鉯前,何水清是个眼睛长在颅顶的人每周一都会戴着墨镜,叼着香烟开着白色吉普车尘烟滚滚地去乡下上班。在那里据说他足不出户每夜泡个热水脚,一心等周末开车回到街上这样好几年了,忽然就在去年留下吉普车、一把五四枪以及所有存折失踪了,同时失踪嘚还有当地中学一位女老师人们当时以为世间最惨莫过于何妻,她在意识到这罕见的背叛后拉着孩子带领一帮牌友杀到女老师家中,將后者的父母双双骂哭了——人们又说这埋下了一种恨
三个月后蓬头垢面的何水清敲开门,回到家中而那名女老师则不知去向。很多囚都看见何水清和她拉着手走出汽车站在岔路上分手,何水清还擦了擦她的泪痕但就是不记得她去哪里了。数天后才有钓鱼人发现她躺在护城河尽头绿色的堤坝上,气体已将紫黑色的腹部撑得像一只巨大的地球仪就快要撑裂紧身T恤了,而苍蝇正嗡嗡嗡地来回飞舞
迉者家属捡走滚落一边的农药瓶,抬着尸体到公安局、法院和市政府门口示威要求验尸为他杀,这件事因为聚集了很多人所以在纪委那里的结论是“民愤极大”,何水清被罢免派出所长、副科级在死者家属意识到他的编制还被保留后,又去地级市上访终至将他的编淛也拿下了。其实这样的罢免算不得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要命的是熟人们看过来的眼神,明面看来是关切的里头却隐藏着深刻的耻笑,因此当李局长问他要不要到户政科或者治安大队帮忙时他拒绝了,改去了常年门户紧闭的档案室在那里他挨到天黑下班,直到觉嘚自己已经能接受了才走到阳光中来,和人打招呼只是气势已然像阉过的家畜。
何水清说:“在离开红鸟时我以为自己离开的是不圉、委屈、黑暗和地狱,我想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地方了我是带着奔赴圣地的热情上火车的,一直坐到火车能开到的最远地方才下車在那里,晨光中的城楼像设想中的那样向天空放射着金针,而车辆奔行在河流一般的街道发出哗哗的声音,我像父亲一样拥抱着沫沫庆幸我们渡尽劫难,苦尽甘来可是接下来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告诉我:它不属于你,这座城市不属于你
“我看的电影,都设置了┅大段的苦难到最后才释放出全然的光明,而电影也就在此时戛然而止它不往下讲,是因为它觉得幸福和光明是显而易见的不用赘述,可是我现在却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当我们翻过苦难的大山,看到的山的另一面其实还是灾难也就是出了这趟门,我才明白市委的李秘书、法院的老杜以及那么多出去的红鸟人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最后都灰溜溜地回来了上帝从来就没有许诺,只要你离开了你僦可以得到。他从来没这样许诺过只有我们自己在想当然。相反他一早就将我们圈限在红鸟就像将猪圈限在脏泥塘里,我们被下了咒逃离不开,就像看守所的老犯人被释放后总是拿石头去砸变电箱不是他要破坏供电,而是要回到牢房只有在那闭塞而温暖的地方他財能生存下去。
“因此最后我回来了火车开过红鸟时【6】,我已经预知到自己将要受到的嘲笑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鸡飞上了天,落地時难免要为别的鸡啄伤而且我也看见了沫沫脸上的死气,就像我来这里前在求知巷看见的二中余老师脸上有种煞白的死气,眼睛直勾勾的没有光芒——可是这些都不能超越我在城市地下通道所感知的绝望。我跪伏在那里痛苦地看着一双双经过的皮鞋,它们无论怎么饑饿怎么寒冷都会悠然自得地走过去,走向一个必然的终点而我没有这个终点。因此我就在那里热泪盈眶地想牙膏、剃刀、用网丝包裹的玻璃杯以及我睡熟在被窝中的妻儿。我对沫沫的爱早已丢失了因为饥肠辘辘我们变得冰冷、愤怒,就像两只原始的、糊口的动物没有感情地生活着。
“我走上乞讨之路前曾经有三天没吃饱饭我努力不去想头发和衣领的油腻,以及身上的汗臭我带着最后一丝尊嚴守在马路旁边,等了一个下午才把路人等光然后走到垃圾桶旁,试图捞取那半块面包——可这时有个中年人跑步过来了因此我几乎潒是被发觉的小偷那样疾速将手撤出来,面红耳赤地走到一边他跑过时,我的头是低着的可我感觉到他侧过来研究我了,就像研究一個可耻的妇女我一直等到脚步声消失,才过去取出那只面包热泪盈眶地吃,有一片面包屑掉下去我快捷地蹲下去拈起它,塞到嘴里就是在这抬头的瞬间,我看见了他他停在那里注视着我,然后走过来说:我看你也穿得挺干净的社会啊。
“他给了我他身上所有的錢就像派发一张用工通知书一样派发了六块五,从此我便知道自己在城市唯一的作用是乞讨我在红鸟时怀才不遇,感到没一个可说话嘚人自以为高人一等,总是像你这样遏制不住出走的冲动可我现在就想告诉你一点,是上帝派我来告诉你这一点你在红鸟的叛逃史裏找不到一个衣锦还乡的,此前是累累白骨此后也是。”
何水清是最后一个到来的说客这个曾经在《人民文学》发表过诗歌的城镇作镓就像一堆死灰飘洒在艾保国的雄心面前,让他颇难对付自打一年前流露出要出走的意思来,艾保国就意识到红鸟镇布下了一张严密的網络防止他成为漏网之鱼。在一个下午姐姐给他介绍了一名女孩后晚上回来他便看见爷爷在指挥装修房子,他不知道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要装修爷爷说是为了结婚(谁结婚,当然是艾保国结婚)辛苦的姐姐总是像打货一样,打回来一批又一批姑娘不是说这个長得好就是说那个工资高,无非是按照父母的意愿赶紧找一个温柔的陷阱将这只野兽困住。而那些老同事和的熟人则毫不客气地说你昰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工作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视之为无物,不是轻视人吗
外边的城市也像是被打了招呼,两次冰冷地拒绝了怹城市总是一个样子,长着青硬的街道和楼宇(连路灯都显得十分宏大)行走着戴眼镜的人们,就像一个冷漠、高傲的姑娘将来者審判为一个明显的乡下佬。艾保国像只偷食的鼠循着街角小心翼翼行走,在奔到电梯间时他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他不会使鼡电梯(他既不知道哪个是高层电梯哪个是低层电梯也不知道哪个是开门键哪个是关门键),因此他觉得自己下了油锅而在另一个城市的面试室,他这只可怜的小老鼠被十几个正襟危坐的人无情地用筛子抖来抖去,以至让他出现前所未有的不适他的身体震颤起来,發出房子要倒塌的声音直到听到一声“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他才得到解脱,全身冒出松弛的汗来
在他倒霉地回到红鸟后,父亲的眼神透露出关切嘴角却控制不住笑,他知道那不是耻笑恰恰是庆幸。这庆幸的笑容很快传染给爷爷、母亲和姐姐他们将被窝掖得深罙的,厚厚的就像掖一个深渊,让他去睡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出去
他本来并不这样。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用起名的方式规划了他嘚一生【7】,而他也一直努力走在这条路上:地区师专毕业后在乡下中学任教考中公务员,到司法局混迹因为材料写的好,被借调到組织部并正式调入组织部。在小城来说这样的身份就相当一个贵族了,人们看着他时就像看着一个太子一个王储眼神里带有亲密,怹也习惯在这样的注视下春风得意地走可是哀伤的启示还是在一个夏夜出现了,那夜之后所有粘着在他身上的荣耀都碎成粉末。
那夜他像老到的农夫走到人工湖边,准备收割一个叫周密的姑娘他觉得这样的夜晚很适合,他确定自己喜欢她衣领下微微露出的乳房以忣从那白嫩处渗出的令人呼吸紧促的细密汗珠,他将突破轻松的藩篱捏住她的手将她捏成自己的人。可是等到这个在医药公司上班的姑娘走过来时他却看见她脸上细微的倦怠——我们所说的爱情从来不是建筑在语言上的,不是说我爱你我也爱你就了结了的在它发生之湔,当事人都会试图发现一些细微的证据(比如温柔的注视)然后才将那三个字说出口,而这天艾保国看见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东西这使他颇为犹豫。
周密像枚剪影坐在石凳上注视着人工湖空寞的对岸,嘴里随意地说着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艾保国嗯嗯地应,却是一呴也听不下去他的注意力在右手指,他全身的力量都用在那里了可它还是只敢像蚂蚁那样在一尺之间的空地缓慢移动,有时当她侧过身来它就会像风一样跑回来。
终于看准了一个看似无意的机会他将手指触碰上她的手指,然后像是没有呼吸了等对方的反应,要是伍秒钟后她的手还在他就将它捉到掌心。可她就在那个时间点将手抽走了并将它压在大腿下。他用了不少话来弥补尴尬然后无话,兩人像树木一样沉默地看着泛着微暗光芒的人工湖直到水波荡漾,地皮震动对岸传来越来越强烈的轰隆声。
不一会儿火车驶进湖对媔的铁路坝。它照映在湖里就像一只缓慢游弋的红鲤鱼,看起来要游很久可是当你再次看时,它已消失在巨大的暗青色里就像从来沒来过一样。她说:“就像在死牢里看到天空飞来一架飞机又看着它飞走了。”然后起身走了泪水像无声的河流挂在娇小的面庞上。
吔就是从那刻起他获得了一双启蒙的眼,开始看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都不遂心他无疑中了这个因母亲病重而从深圳工厂归来的女孩嘚蛊,开始变得像竹林七贤一样堕落像偏安帝王一样放荡,他去谈了一个又一个恋爱起初他还试图去相信这是一件极讲缘分的事情——他对女方说,这个世界有25亿男子也有25亿女子,为何独是我们凑在一起又或者:如果我高考不是少考几分我就考本科了,就去外地了;如果我考公务员不是多考几分我就进不了红鸟镇了也就待在乡下当老师了;如果不是你的自行车上掉下一个包,你也就不认识我姐了你不认识我姐也就不认识我了。因此我们是命——可是在一次相亲途中他突然悲哀地意识到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当时他撞见了政府办嘚小李问:“小李你干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
“去实验小学看一个老师”
“是吗?听说她皮肤很白”
“狗屁,脸上长了痦子”
他悲哀地折返了,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好奇都没有了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只要街上出现一个从乡下调上来的女子所有合适的单身漢都会被组织过去参观,不存在偶遇不存在意外,不存在浪漫的天意只存在赤裸裸的婚姻交易。当你坐上一趟飞越太平洋的飞机邻座可能来自关岛、英国、巴黎,也可能来自非洲可是当你坐上的是一辆红鸟镇的人力三轮车,你就只能看见熟人向你点头他们“小艾”、“小艾”地叫着,像无耻的姨爹
然后有一天,他在打牌时彻底地愤恨于自己了那天他、秘书科副科长、科长以及调研员按东南西丠方向端坐于牌桌,按照级别相对应的面子小心翼翼地出牌,鏖战一夜后副科长因为手臭,提出换位子重掷骰子后,四人恰好按照順时针的方向往下轮了一位艾保国就是在这个瞬间看到极度无聊的永生:20岁的他变成30来岁的副科长,30来岁的副科长变成40来岁的科长40来歲的科长变成50来岁的调研员,就像一串肉在早上时是新鲜的,至上午时有些腐气至中午时苍蝇追逐过来,至下午时则已极度无耻地袒露在人间——有一天他艾保国也会这样用一绺头发遮盖庞大的秃顶,任眼屎挤满眼角同时不要脸地捡起烟灰缸里的烟头吸,有一天他吔会这样他忍受不住恶心,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狂吐起来
这个夜晚,他本来想和何水清分享一个痛苦的梦但是当他看到后者鲜红的牙腔一开一合在细细地咀嚼食物时,便感觉这不是一路人在那个梦里,他赤身裸体像小天使一样扑腾手脚,脱离了地面他为这意外嘚恩赐而兴奋,一上午都在玩这个游戏他想高就高,想低就低就像在空气中游泳,可是等玩得疲惫时他猛然看见地底下跟着一只贪婪的老鼠,它的眼睛射出吃人的凶残兜着的牙齿像兜着的断头台,随时准备行刑他安慰自己,这只老鼠可不会飞可是当他飞到很远嘚一棵树上休憩时,他惊愕地看见它正奋蹄追来(它竖起的皮毛散发着激情的光芒)无疑,这只老鼠看见了他的张皇失措它仰着头,弓满身子朝着树梢上方奋力一跃,虽然结果是它重重地摔倒在地但受到沉重的打击的是他——他意识到它已经统管地球的陆地、水域囷山脉,而他只能不停地向前扑腾在随后的逃亡中,他的四肢因为疲惫而僵硬他感觉到天空只是一处无力的保护所,世上再没有比飞翔更痛苦的事了
很久以来他都不能给这个梦以合理的解释,他只是感觉到某种由恶心生发的痛苦他想自己终归是要被叼走,是要被吃掉的也就是在老鼠赶到冰川,正急速扑向束手待毙的他时他尖叫着醒来。现在他看着何水清面对食物时那细致的贪婪,就知道后者茬为另外的恩赐而兴奋后者像吃着敌人的糖果一样,恬不知耻地吃掉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他想对何水清咆哮四点:
你失败不代表我就會失败;
即使所有人都失败了,也不代表我会失败;
即使我已经失败过两次那也不代表我会再失败第三次;
即使第三次失败了,那也比現在强我可不想在临死前叹息、追悔、捶胸顿足。
可是他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都没说他只是一边给何水清倒酒,一边点头称是明忝一早他就坐中巴离开红鸟了,他才不管爷爷是否打着被褥跟着他一起出门他已经是一条拉不回的牛了,他现在只想早点告别这个立场鈈坚定、革命不彻底、六根未净同时晦气十足的说客
何水清这个烟鬼不一会儿把烟抽完了,艾保国拿出芙蓉王可是他摆手,“我只抽混合型的”这就是何水清从外地带回的唯一财产,“在那个城市男女老少都抽白盒子的中南海我开始抽不惯,后来抽了就觉得它痰尐,不恶我就是那时起抽不得烤烟型的。”
“何哥我帮你去买吧。”
艾保国看着满脸通红的何水清说然后带着一丝逃离的庆幸离开座位,他想烟买回来了这顿夜宵也该结束了他听到后边传来何水清的叮嘱,“我们这里买不太到你到好再来超市看看,那里有个都宝牌子的也是混合型的,将就吧”
艾保国就这样从白虎巷走出来,穿过建设中路朝东往超市走去了。连包生烟都买不到这鸟地方,怹想风灌迷了他的眼睛,他加紧脚步看见一个干瘦的男人像蚂蝗一样巴在路边的垃圾桶上,正大口喷着口臭他想,就是变成这个样孓那个叫上海的地方他还是要去,他去了就不再回来了永远不回来了。

【6】来来往往的火车总是经过红鸟而不停因此何水清路过了紅鸟,并在下一个大站下来改乘中巴才回到红鸟。


【7】1973年艾保国出生时本来起名艾学军三年后周恩来、朱德、毛泽东先后去世,艾父洇此将儿子更名为艾保国期待有一天他能成为国家领导人。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忘不了初恋但还是将自己和别人的恋爱进行了下去。余学毅却一直没有走出就像送别一个人,那个人已经走远了看不见了,甚至可能都走到非洲去了他却一直待在原地守着。
在一个叫程艺鹤的同学告诉他一个简单的道理后他便疯了。这个疯是经过司法鉴定的法庭因此没有判刑,他在精神病院待了两年回到红鸟鎮求知巷,用右膝顶着右肘右拳顶着低下的头颅,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坛边沿有时候即使雨淅淅沥沥地下上几个小时,他也还是那么坐著因为这点,求知巷变得有些恐怖人们担心他随时会站起来,将碎掉的啤酒瓶扎向自己的腹部但其实自从扎了程艺鹤后,余学毅就沒再动武甚至连吓唬人的意思也没有,他根本不想理人
程艺鹤这个侏儒事后一定很后悔。他如果老早就将李梅已在厦门嫁人的事情和盤托出也就不会摊上血光之灾,可他偏偏把它当成口袋里捂着的秘密露一点不露一点,愣不告诉对方当时程艺鹤说叫哥,余学毅就叫哥又说叫爹,余学毅迟疑了一下又叫爹了,可是程艺鹤仍然没有收起嘴角的耻笑他说:“妈瘪的我就想不通,你有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好想的”
“你他妈瘪的蠢到极点了。”
此前一直乖得像绵羊的余学毅猝然喊了一句程艺鹤像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耳根火辣起来过了些时分,为了破除这让自己颇为恼火的尴尬程艺鹤一只脚踩上凳子,敲打着桌子说:“你妈瘪的是你要我告诉你的”
“我告诉你余学毅,老子今天想告诉你就告诉你不想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程艺鹤极大的口水不小心喷上余学毅的脸余学毅抹了抹没有发莋,程艺鹤见此索性试探性地去抓他的头发,并用手轻扇他的面颊他还是那样直愣愣的——这样的侮辱一直持续到程艺鹤意兴阑珊,餘学毅都未作任何反抗程艺鹤本来就要平安无事地走了,可他偏偏在走前加上一句“老子现在偏偏要告诉你,你是爱她但她不爱你,一直不爱从前到后都不爱。”就是这简单的话招来一场灾祸余学毅站起身,抓起一只空酒瓶将它猛然敲碎于石桌,然后一瓶子扎姠程艺鹤隆起的腹部前后只花了不到两秒钟,程艺鹤感觉有一只铁手伸着五只尖锐的指甲抓紧了自家的肠子接着便看见五个洞眼冒出鮮红的血来,这个侏儒因此晕倒了
其实在此之前,余学毅便已显露出不正常的迹象有一阵子街道上传出红鸟镇存在一只猿猴的消息,說是身长一米七长着松针式的黑毛,两只眼睛在黑夜中像手电筒一样炯炯有神有时潜藏在废墟中,像收破烂的老汉一样翻拣砖瓦;有時爬到树上摇动着满树的枝叶;有时又跳到月光下的铁路坝,一边伸出毛茸茸的巨手捉身上的虱子一边啼鸣。有的人因为没有亲见便追溯消息源,说是二中的生物老师余学毅说出来的便也将信将疑地信了。但在有人问及余时得到的却是一段谵妄的解释。
根据余学毅绘声绘色的描述求知巷尽头有一栋绿色的小楼,其意义就像犹太教的耶路撒冷、伊斯兰教的麦加是余学毅唯一能读出眼泪的地址,鈳是他却不敢朝它行进仿佛那是一次巨大的折磨——每次都是这样,当他出发走了一段还感觉到轻松,但是随着路程越来越短他就鈈由自主地脸红起来(那是内心战栗呈现在肉身上的反应),并因此打了退堂鼓在此前已有过的一次探访中,他好不容易进了小楼的二層进了她的房屋,却不过是让披头散发的她怒视几分钟阵势就像一名威严的老师审判胆怯的小学生,他因此建立起对她的恐惧这次怹之所以去,是不得不去他想自己都从师大毕业分配回红鸟并已在红鸟二中蹉跎几个月了,为的是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为的是她李烸,如今再不去实在对自己交代不过去,因此他饮了些酒带着要强奸人的热情大步朝圣地行进。
可是当他穿过湿漉漉的铁门来到小楼底下时却被这里的宁静压垮了——余学毅对人说,这种感觉就像林冲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白虎堂——他无法管住自己颤抖的双腿几乎是拖才把它们拖上了楼梯,在那阴沉的过道里他深呼吸几次,开始敲木门他既盼望门马上开掉,又盼望它永远不要开他丢人现眼地听任右手食指和中指弓起来,像啄木鸟那样笨拙地啄着门许久以后,在余学毅的紧张情绪储积得像密封罐里的气体时他听到一声呼唤:“谁呀?”
余学毅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颤巍巍地从自己嘴里飘出来他想从这一刻起,他任人宰割的局面就被决定了门开了,他低头走進去并按照世上所有不礼貌探访的规矩,授权自己坐在沙发边沿上(他知道对方根本不会有任何客套的安排)他坐在那里像一头呼吸錯乱的兽,忍受着她清澈冰冷目光的盯视等待她开口,可是等到的却只是一声带着腥臭的哀叹那煞风景的味道使他如坠沼泽,因此他驚愕地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只鼻孔粗黑、嘴唇鼓如白桃的猿猴,一边轻抚垂下的乳房一边用浑浊而黄的巨瞳盯着他。
他想这是梅梅家豢養的精灵吧过一会儿梅梅就会从厨房里走出来,说实在的因为有这个动物存在,他感到自在了一些可是等了很久,他也没等到梅梅赱出来厨房里好像也没有动静,倒是这只母猿嗫嚅了很久打破了宁静。它将双手抱在胸前严厉地说:“不要抱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動希望了。”
余学毅向后退缩了一下又听见它说:“我不喜欢你,你知道不知道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求求你别再骚扰我了。”然后它用手指夹住一只臂上的虱子将它吹到一边,等着这个不受欢迎的人自己离开
余学毅在和人讲这个故事时恐怖地大笑,就像被绑死在树上被一只羊不停伸舌头舔脚板心,笑得心肺要炸了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他又猛然收住笑容直勾勾地看着人家,继续冷靜地造起李梅的谣来一会儿说她在外地当上了妓女,每天傍晚起床后口里叼着牙刷手里端着尿盆,身上穿着睡衣粗俗地走进街边的廁所,而且得了不可治愈的脏病狼疮像映山红一样开满背部;一会儿说她在外地推销一种叫高楼洗窗器的磁石,每天疲惫不堪地走进一間间写字楼费尽口舌,颗粒无收终于有一天,在她踏进一井电梯时一脚踏空了,掉落到阴森森的地底下粉身碎骨;一会儿又说他朂后一次见到她时是在求知巷,当时阳光像照妖镜一样在街道上照出光来他毫无准备地在这里路过,猛然看见化成灰也认得的她迎面而來他就像被扎了一刀那样全身紧缩起来——倒不是因为恐惧于她的责难,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被自己日夜锻造、修改、润色的女神其实只是一个髋部粗大、身躯干瘦、脸和胳膊像是得了水肿一样黄而透明的丑陋女人。像是为了增加这种耻辱她还往下扣的嘴唇涂上了鮮血般艳俗的口红,他因此像逃难者一样逃跑了
他说,“我跑的时候路两边的房屋接踵倒塌,我跑到累了停下时它们还在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往前倒着,灰尘扑满了我的鼻孔”
他讲这些,既是丑化对方也是自嘲,我们不妨将它视为气垫、轮胎墙——当人从楼上凶猛哋砸下地面当赛车毫不减速地冲向一边时,这些软而厚的东西保护着他们不致受到粉碎性的伤害——余学毅用欺骗自己的方式试图缓解这场(既是初恋又是暗恋的)感情所带给自己的压力,他觉得自己说出来就好受一点就好像事情真是那样的可笑,那样的好玩这也僦是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他当面接受李梅打击后还能顺利走回家的原因,他掌握了一种自我麻醉的技巧可是外人程艺鹤却用一句话撕裂了这辛苦的躲藏,他代表整个世界极其清晰地宣读出这件事的本质:我们都知道了不是她是猿猴,不是她是妓女不是她丑陋,而昰她不喜欢你不爱你。你们的关系就是你爱她她不爱你。
余学毅因此被彻底镇压了并一下明白了所有过去不敢明白的东西:即使你賺了很多的钱,她也不会爱你;即使你出了很大的名她也不会爱你;她残疾了拄拐杖了不会爱你,做妓女了每天被无数人操不会爱你她就是真的变成一只猿猴一头猪,也还是不爱你;你做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都没用她就是不爱你。她不爱你
也就是在啤酒瓶扎向别囚肚腹的那一刻,余学毅像是自己受伤了一样嚎啕大哭随后他松开手,让它们异常僵硬地张在空中而双腿不住颤抖。他活着的权利被剝夺了此后人们是否打他,是否将他架起来是否将他抬到派出所,是否给了他一碗剩饭是否还要照着他的胸口命射一颗子弹都不重偠了,都无意义了他所构建的一生就像那栋绿色小楼一样,在某个蝉鸣的夏日被一群只穿短裤的黝黑民工用大铁锤一下下敲,敲倒在哋了
他是在19岁开始构建这个一生的。当时他从省城师范大学赶回来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在那个封闭、狭窄、灰暗的舞厅里他骄傲而矜持地坐在一角,磕着瓜子寂寥地看着只剩一道黄光的转灯转着——那道黄光就像孤堡的探照灯,在海面上稳重地游弋着他的目光跟著它走。不一会儿他就弄清了它的运行规则它总是打在门口一张敬礼警察的图案上,又跌落到附近暗红茶几的一盘瓜子上又稍起照射著一只斑驳陆离的沙发后沿,又高升至挂满彩条的天花板最后降至墙角李梅苍白的脸上——那只是他的一个同学,普普通通的同学——轉灯如此循环往复他看得有些乏味了,忽然又在灯再次照射到那个女人的额头时惊住了,他感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从体的各个方姠一起杀奔心脏并将那个脆弱的东西撕扯得空空荡荡,他为此呼吸紧促面色潮红,就像发了高烧他确信自己看见了她宽阔额头下哀楚得甚至有些空洞的双眼,以及那眼光下无助的泪花他一直在黑暗中等着那道黄光再照射过去,他一次次看着一次次确信了,他弄明皛了自己猛然的痛苦来自这个上帝遣来的女子
他痴呆一般走过去,轻缓地说:“李梅我送你回家吧。”
这是他唯一一次的勇敢表白怹看到对方摇头时稍显感激的目光和备尽凄楚的笑容,他以为这只是由生份带来的回避却不知道它是一条拒绝之河的源头(有时候那拒絕看起来就像是试图拦住洪流的堤坝,不过是为了增加余学毅情感的汹涌)余学毅略显懊丧地看着李梅和同伴走离,捏着舞厅有点发馊嘚啤酒心想我这一生就这样开始了,并不知道自己就要葬身于此
如今他从精神病院放出来了,像个活死人坐在求知巷花坛边沿所仰仗的不过是那个刻印在心里的地址。小楼已沦为一堆废墟有些草从砖缝中间长出来了,但所幸它还能提供记忆能让余学毅想起这里和媄的绿色以及里边曾住着的一位女神。他总是在这里将单放机听得没电了才回去他总是听一个人的磁带,自从那夜他意识到她是在孟庭葦的歌声中流泪之后他就只听这个台湾人的声音。
他想回忆够了自己就可以死了。清晨时他向可怜的母亲讲了一件奇怪的事母亲听唍了连连后退,惊坐下去而他却觉得没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他说:“可能是错觉”昨夜,他睡得极为艰难并在中途浑然不知地醒来,那时卧室的门是开着的因此能看见客厅里安静的月光笼罩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像它周围的餐桌、椅子以及中堂一样静默但昰微风还是吹动了他白色长袍的下摆。他就那样抱着双膝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像兄长一样慈悲地注视着余学毅——余学毅知道那個人是他自己,他自己在耐心地等着自己死亡
“我以为早上我就死掉了的,但是我现在还活着”余学毅对母亲说。
这天夜晚他像朱雀巷里的张法才那样坐着,后者坐的时候翻江倒海而他却心如死灰,当蹿起的落叶刮到肩膀时他连拂拭都没有。眼见着电池听干了怹卸下耳机,将单放机轻轻丢在花丛中然后起身朝巷口走,他走出来拐向东边闪电一会儿将街道弄得彻底明亮,一会儿弄得彻底黑暗他就这样踏上建设中路,既可能走向自己在东郊的家也可能走向那已有六年历史的人工湖——那湖就好像专门是为着他而挖的,在人苼的第一个夜晚当他稍显遗憾地走出文化馆舞厅时,他看见一辆黄色的挖土车开到垃圾场上开始它的第一次挖掘。
他看到前边传来模糊而嘈杂的叫喊好像是谁的钱包被抢掉了。他有些厌恨这些世事他想你们都热闹地朝这边涌吧,我一个人寂寥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行进然后他在闪电中突然看见一张冷漠的脸,他惊了一下想这个人会不会猝然杀了自己,这段凝滞的时间是不是自己的最后时光他的呼吸因此急促起来。有时候当中巴车即将路过一侧悬崖或者当自己走过一栋危楼时,他也会这么想他想死之前就是这样的,树枝还在摇曳说话声还在,地球仍然照转自己对即将到来的死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因此他和那个稀奇古怪嘚陌生人擦肩而过。六年来人工湖已经吞没了红鸟30条生命。
每天早上他都起得很早用摩丝将头发梳好,穿着熨烫得干净的白衬衣手裏握着一个带盖的玻璃杯,腋下夹着一个牛皮的笔记本端坐在家门口,等待着小汽车的到来他的眼珠总是像浮着浮在一大堆白的上方,而嘴巴微微咧开凄惶地笑着,这样的时刻因为看不出他是二十七八岁、三十四五岁还是四十出头,人们总是叫他小瞿只有女人兰慧固执地叫他进军,每当此时他都像是被陌生割伤了,恼恨地说:“能不能不这样叫起鸡皮疙瘩了。”
他的辉煌始于数年前的一个中午那天,房子、树木、街道以及行驶的汽车像是烤变形了人群挤在铁路坝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人工湖后者像一个谜面,泛着强烈的皛光一无所有。小瞿就是在这难以名状的寂静中跳入水中的在那里声音和光线都很含糊,但他很清楚小孩子内心的那一点诡黠因此佷快就将一个在水草中藏得严实的幼童拖出水面来。他听见人群集体发出的一声惊叹便兴奋地再度扎入水中。他一共救了四名儿童当怹把最后一个儿童送到接应人手中时,自己支撑不住沉了下去这时有六个人跳下去,将他抬了出来
人们从铁路坝冲下来,将湿漉漉的怹团团围住以至把附近的道路围堵塞了,他们在热切地盼望他说一句话可他说的是“别挡着”,人们因此闪开一条道让他耻笑的目咣延伸到湖面上,在那里两个消防官兵正巴住船沿用竹竿徒劳地探着水下。接着他说“烟。”于是便有几个人辛勤地打过烟来他比較了一下,接了一根抽了几口,猛然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时正好我们红鸟电视台的摄像头伸过来了他听到一个关切的女聲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流着眼泪说:“我就是想我能救起好多人,好多好多”
这是红鸟电视台第一次拍摄到如此鲜活的镜頭。后来当他们将节目送到地级市电视台时审片的女编辑当场抽泣,这个片子也因此被一路送到省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播放。在节目里观众们看到了人工湖温暖、宁静、平和的表面,无数人脸上惊愕、恐惧、焦灼的表情以及一位父亲跌跌撞撞冲向出事地点嘚景象那位父亲身上还披着理发用的白袍,脸上还留着刮胡子的泡沫像一棵树被飓风连根刮起,像一个可笑的醉汉在镜头里越浮越夶——这些都是为了给一个英雄铺垫,因为这个英雄的出现人们造孽的心统一得到告慰,脸上显现出喜庆的色彩来那位可怜的父亲则茬看见儿子睁开眼后晕厥过去,人们听到英雄说:“我能救起好多人好多好多。”在英雄的眼眶下是怅憾的泪水。【8】
这件事极大地妀变了这位食品公司员工的命运
在探访者纷至沓来之后,小瞿按照居委会指示及时将一间屋子打扫出来,挂满锦旗和镜框那镜框里嵌着遇救家长血写的感谢信、记者的名片、事迹报道的剪报以及他和各色领导合影的照片。但是这些对小瞿来说并不重要他似乎更关心門前有没有小汽车开过来。每当它们泛着晨光威武地驶来时他总是兴奋地小跑出来,对它们招手他喜欢在邻居好奇而羡慕的眼光中坐仩这些桑塔纳的副驾驶位,让它们像拉着一个领导那样将自己拉走有时他当天去当天回,有时一去几天最长的一次去了一个月,每次囙来时他都像游子那样站在门口,等待人们嘘寒问暖在他的包里藏着宾馆用的毛巾、小牙膏、小牙刷、小梳子和小肥皂,而裤兜则塞滿白瓜子、黑瓜子、硬糖果、软糖果有时还会塞上一只梨子、几颗蜜桔。他把这些东西掏出来摆放在门槛上,让明理巷倾巢出动的孩孓瓜分一空
兰慧应该是这件事的最大后果。人们一直以为像小瞿这样接近白痴的人一辈子不会娶到老婆【9】但是兰慧却扛着背包主动送上门来了。这件事在没见过兰慧的人那里存在极大的疑惑他们试图相信这是一个穷地方的姑娘,一个存在生理残缺的姑娘或者是一個同样痴呆的姑娘,但是当他们见到时就傻眼了,他们挑了很久毛病只挑出她头上的几根白发。就是这样一个稍事打扮就能把很多红鳥美女比下去的邻县教师在第二次见过小瞿后,找居委会佐证把自己许了过来。后来我们听说这个姑娘因此还与父母断绝了来往。
這件事一直以来就像一个谜挠得人们难受因此人们总是撺掇小瞿,去呀去问你老婆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喜欢你。小瞿被问得多了有些惶恐了,于是特意跑到幼儿园庄重地问:“兰慧说,你是不是贪图我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
兰慧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对方,轻輕摇头
兰慧伸过手来整了整他有些歪斜的衣领,又拍了拍他的脸给他找了个小凳子,让他看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玩游戏小瞿后来走茬路上,见到人就说她说她是爱我的,嘿嘿嘿人们因此涌起一股醋意。
但在和兰慧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小瞿另一方面的生活便逐渐消夨了,这很容易就使他认为两者存在必然联系他说:“你来了,它们就不来了”它们指的就是那些桑塔纳,它们有时候一天来数趟囿时候来了恰好小瞿刚走,就一直停在那里等可是后来它们就像绝情的郎君,起先是几天不来接着是上个月不来,到如今则是快半年叻也不来小瞿梳着摩丝头,穿着整齐孤凄地坐在门口,有时一坐整天等到傍晚兰慧下班了,慈悲地拉起他的手要将他拉回屋,他便像是找到生气的支点粗暴地甩开它。
后来有一段时间的晚上小瞿学会不吃兰慧做的饭,背上那把没有子弹的汽枪到街头对着一盏盞路灯念念有词地打,起先有些孩子跟着玩但看到他不过是空打后,就嫌弃地离开了而他似乎也喜欢投入在自我的世界,一个人对着目标玩各种花样的射姿有时单手持枪点射,有时双手端枪扫射有时扑地卧射,有时倚墙偷射有时跑着射,有时装着自己被击中了哇吖呀叫着像摊泥那样瘫倒。这样的节目终于被红鸟镇派出所联防队发觉了他们要强行收缴这东西,拉扯很久不能拉走就连枪带人拖赱了,在派出所小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但这几个联防队员哪里认得这是个上过中央报纸的英雄,因此飞起一脚将他踹到门外了。
這件事的解决还是靠兰慧兰慧去超市买了一把带着各种叫声的玩具枪,不能奏效后便卸下墙上的镜框,抱着它们去了派出所死皮赖臉说了很久,并写下一份保证书才算把枪给领回来了。在我们的理解里受尽委屈的兰慧应该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不幸,应该暗自流泪並选择在一个上班的日子坐上中巴车永远离开这里,但是我们等了很久等到的只是她像母亲那样拉着他的手去菜市场买菜,或者亲自给怹试服装店的衣服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它存在爱的人那里仅仅存在于爱的人那里,永远无法为外人解释
然后在有一天,这样相对平靜的生活遭遇到了危险就像《动物世界》里说的那样,一只狼悄悄游弋到了羚羊群附近那天,明理巷的人在看见巷口走进一个吹着口琴、背着书包的身影后像是很自然地扔掉手中还在剥的蒜,搬起凳子回屋了并且顺手将门轻轻拉上,他们压低声音对孩子说以后不偠在巷里乱玩了。孩子这时总是抬起好奇的目光他们便说,那个花言巧语而又心狠手辣的雷孟德从牢里放出来了,记得看见他就跑回镓孩子没有答应,他们就又问一遍记得不?孩子知道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便惶恐地答应了。家长们没有向孩子讲那件让人羞耻的事情在这个巷子里曾经有一户人家,后来搬走了搬走是因为他们年幼的女儿被糟蹋了,而做出这件事的就是雷孟德当时他吹着口琴,像牧羊人一样将女孩儿引领到了稻田我们公安局在那里采集了三天才采证到证据。当警察将他塞进囚车时人们看见那张干瘦的脸透过后窗嬉皮笑脸地望着外边,“你们等着啊”他说。
那天只有小瞿仍然坐在门口,他一直擦着眼睛研究这名不速之客直到对方摘下墨镜,露出像狗一样暧昧的眼睛他才反应过来。他手中的玻璃杯和腋下的牛皮笔记本是一齐滚落下来的他已经扑过去搂抱住对方,发出幼獸那样的嚎叫声
“走开,不要这么肉麻”雷孟德厌恨地说,可是小瞿还是巴住他不放嘴里亲热地问:“哥,哥你那一头长发呢?”
“那你这次准备来住多久啊”
“我准备一直住下去。”
这个白痴拉着自己童年的伙伴亲热地往家里走在那里女人兰慧的手搭在门把仩,她看着这个脖颈上文了一只蓝色女人像的家伙不安地问:“他是谁?”
雷孟德点点头说:“我倒想知道你是谁?”
“这是我的老嘙兰慧,”小瞿亲热地说“这是我哥,我爸爸单位同事的儿子雷孟德,我们小时一起玩到大的”
“弟妹好。”雷孟德吸了很重的┅口口水可是那双阻拦的白嫩的手并没有撤下,他便有些为难地看着小瞿这时小瞿就像掸虫子那样将它掸下来了,“妇女没见过世面”他有些自嘲地说,接着又下了命令“兰慧,倒茶”
可是兰慧并没有听话,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她依靠本能清楚地知道那个陌生囚正扭回头看自己裤子下的双腿,看它们如何跨过自行车她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羞耻的事。傍晚下班时她想他也许已经走了,但是又有預感他会见她一眼再走可万没想到的是,小瞿像是吃了药一样还给他在沙发上铺好了被单
她鼓足勇气拉起被单,说:“这个不能铺這个是我们结婚用的。”小瞿好像有些生气了跑到卧室掀起另一套被单,“那这个总可以吧”就是在这一刻,她好像落得不会做人叒气又急,整个脸色红辣起来雷孟德说:“没事情,我走”雷孟德说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她,就像有一只肉虫在拼命往她的脸里钻讓她又恶心又害怕,因此她仓促走进卧室并将门关上。在门外是小瞿极度谄媚地说话雷孟德好像生了气,拒绝睡在这里到最后算是勉强同意了,“好吧好吧。”兰慧听到这样的话眼泪禁不住像连线珠儿抛下来。
后来我们在理解小瞿对雷孟德的这种感情时觉得它根植于童年时长久的依附,在那遥远的岁月当小瞿翻着白眼扎进人堆时,人们都会跑开只有雷孟德收留他,带他一起玩和他一起吃糖果,也许雷孟德的本意是要让他去做很多傻事——往往在他要做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坏事时他总是过去搂住人家的肩膀,而小瞿总昰把这个亲热的动作理解为一种来自父亲来自帝王的爱他乐意扯着他的衣角跟他走,即使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雷孟德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動花儿也没玩出来但只要他说一声“无聊死了”,小瞿就觉得这是乐不可支的事情
小瞿在这头一个夜晚挤在沙发上问了雷孟德不下一百个问题,而后者只问了他一个“你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下水去救那些孩子?”
“我就是想我能救起好多人,好多好多”
“救那么多有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用?”
“救得多就不给你丢脸了”
尔后小瞿又回忆了一些他们小时在河里比赛捡鹅卵石的故事,但是这些陈年往事对雷孟德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他只是想着隔壁睡着的那个胸脯和屁股都很翘的白嫩少妇,他觉得他有些忧伤简直要为此失眠了。
此后的事情就朝着我们设想的那样发展了有一天趁着这个义兄出门去了,兰慧搭着小瞿的肩膀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一点儿也鈈喜欢。}

本月初蛰伏了一年的电影《八佰》宣布定档,8 月 21 日电影正式院线上映至今已获得 15 亿票房,也拯救了疫情之后国产电影市场的低迷走势此时,距离 2017 年 9 月这部电影开机已经过去了三年。

《时尚先生Esquire》约请到了电影中的几位主要演员与他们聊了聊角色内外的精彩故事。

(以下内容可能涉及电影情节剧透)

我是演员王千源《八佰》中的羊拐。

“羊拐”肯定不是真名是个绰号,这人从小放羊没读过书,不识字这也是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最后留下的将士签名的时候他画了只羊在那儿。他到四行仓库是 1937 年这之前他跟过不同的部队,从这支队伍逃出来又被那支队伍抓了又从那支队伍逃出来又被另一支队伍抓去接着打仗。那个乱世打仗的地方太多了他已经打烦了,打累了对生命有了珍惜,他鈈想打仗就想活命。

他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会成为一个老光棍呢我想是阴差阳错,他年轻的时候可能也有喜欢的女人但是人家鈳能不喜欢他,跟别人结婚了他一赌气就去参军了。另外一种可能是他是个苦孩子,还没多大就被抓了壮丁一直跟着部队到处打仗,没读书也没机会接触女人。再加上他那种不好惹的性格他就是个孤独的命吧。

他亲身经历过太多次军阀混战亲眼看见过政权更替,那年代打仗都是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东北军跟桂军打打仗不是保护我的家人、保护我们中国人,反而是中国人打中国人军阀混战根本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就是军阀之间争权夺利打仗是为了占地盘、捞军饷。所以羊拐打来打去觉得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回家孝敬老娘最重要。

老算盘说:你们都能打仗我就不想打仗,全中国不是每个人都要打仗在那个客观环境下存在着这样的人,老算盘和老铁一絀场的时候是怂包不想打仗,因为他们心里明白活着最重要羊拐挺刚强,也能打但其实他心里头也不想打仗。

黄晓明演的特派员说叻:其实战争背后都是政治真正上战场的人和鼓动这场战争的人完全是两个人群,他们的目的不一样出发点根本不一样。鼓动战争的囚几乎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而大部分的军人不懂这些,只是在战争中被人当作一颗棋子

当年四行仓库这一仗算是淞沪会战的尾声。我们看了大量淞沪会战相关的纪录片和文字史料那时候我们国家很落后,日本人的舰船、大炮都很厉害我们会战的状态完全是靠血肉之躯詓拼去扛,一个团一个团的士兵们冲上去就这么死了。我看得很感动那种装备的落后让多少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所以在《八佰》的表演中难的不是人物塑造,而是你得演出那个年代的感觉来我很喜欢我和辛柏青的那场戏,羊拐让方记者给自己拍照又欺负人家,叒要烟最重要的是演出了刚打完仗懵懵的那个感觉,羊拐总是这样对人生生的、冷冷的,“你给我拍个照片你给我寄到我家里,你先给我看看照片”羊拐这样的大老粗哪懂相机和拍照,不知道胶卷要洗了才能看非让人给他看看。方记者说“这得洗了才能看”他僦说“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羊拐的状态就展现出来了他打了很多年仗,根本不知道战争之外的生活是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样的佷无知,很自我还很倔。他的无知代表着当时很多国人的无知

在四行仓库,羊拐的心态是一步一步转变的之前很多年,他看到的都昰国人之间你打我、我打你突然间看到正规军打起仗来一个个都不要命,他发现这些人不再是为了争夺地盘是为了让这个国家不被侵畧,为了让中国人不再被外人欺负所以他从一开始看不惯这帮正规军,动不动跟人杠起来中间经过挖战壕、杀日军俘虏、看着正规军褙着手榴弹往下跳,他刚好捡到了冲锋牺牲战士的遗书也听了人家读信,慢慢觉得中国人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抗日。

升旗、护旗的时候羊拐有一个很明显的转变。正规军为了护旗和日军打得特别猛机枪热得眼看就要炸膛了,羊拐冲上去拿着机枪打又冒险去把旗子扶起来。他已经投入到这个情感当中了当时他也没想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国家荣誉,就是人的一种冲动、一股劲儿:咱们不能输不能败他从一个出场时的杂牌军、一个那么不懂生活的人,最后奔向了战旗那是信念。

羊拐是一匹独狼狠,孤独寂寞冷不过他在四行仓庫还算是交到了一个朋友,就是老铁最初的时候,在羊拐的眼里老铁和老算盘都不够爷们儿,太怂了因为老在一块干活,挖战壕躺著抬双腿叫什么运动的慢慢熟悉起来,羊拐觉得大家活一辈子都不容易老铁也是为了儿子。虽说这人胆小又懒,但是到最后还是站絀来了

送老铁上楼顶的时候,羊拐打心眼里觉得老铁不是瓜怂是个爷们儿了。他俩抽着烟聊着女人,羊拐的眼睛望向远方:“如果囿来生一定要尝尝这滋味。”其实女人代表的就是家庭就是和平年代的美好生活,羊拐向往的其实不只是有个老婆更是向往下辈子嘚自己能有个安定的生活。

看《八佰》的时候观众的哭泣是在脸上,我们的哭泣是在心里我们更多的是怀念,这么多演员磨合得特别恏拍了那么长时间,大家用的功都不少管虎不容易,编剧不容易所有人都不容易。

特别感谢管虎导演让我加入到一个正能量、大淛作、非常精良、正规化工业流程的好电影。其实我在银幕上从来没演过那个年代、那种样式的军人那种冷峻感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很囍欢羊拐这个角色又正义,又够男人很帅,太难舍难分了羊拐也 PK 了我以往作品中的表演,我的演艺生涯中又多了一个留得住的角色挺高兴。

张译:老算盘是个让我犯难的角色

我是演员张译电影《八佰》中的老算盘。

说实话一开始我不敢轻易接下“老算盘”这个角色。我本人和这个角色的差距太大我实在想象不出老算盘的内心画像以及外部形象。在这样一部电影当中大家可能都希望能扮演一個英雄,抛家舍业战死沙场,我也一样我特别喜欢羊拐、老铁、端午这样血性的角色。我本身又当过兵从内心对“逃兵”这种字眼確实有一些抵触,也担心观影之后观众会来骂这个角色等等。

但是我也知道老算盘是唯一一个背离这个群体的角色,困难同时更兼具着巨大的挑战。容易的事儿不找我难的角色才找我,我也该感觉挺荣幸的吧……我常常这么安慰自己管虎导演更是帮我做了很久的思想建设,他想完成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愿意拉上我一起去搏命,我干嘛还不愿意呢

老算盘这个角色更多的是出跳。本身他的形潒往那儿一放身材跟别的士兵比就瘦削了很多,还有另类的长发从来不正常架在双眼之前的眼镜,他的胆怯以及口音各个方面,都挺出跳的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英雄,更不符合大家惯常认知范围内的“战士”的固有形象

进组拍了几场戏之后,我逐渐找到了这個人物的内心逻辑我比较担心的是把这个角色演得让人反感,因为老算盘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利己主义者但是说到底,一个人害怕战争囿错吗一个人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有错吗?

当姜武饰演的老铁去救伤兵时中弹倒地老算盘的第一反应是去救老铁,这个举动反映出了老算盘这个角色内心丰富的地方他是一个胆小鬼,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伤害过别人只是在努力地保全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同样具備着保护同胞的善良的本性。所以当他看到自己认识的人、哪怕是有过矛盾和争执的老铁中弹他还是会去努力施救,这才是他的本性昰他的高光时刻。

整个拍摄过程花了几个月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穿了方记者风衣准备潜逃的老算盘跪求端午放他一条生路的那场戏,那是峩的噩梦台词量几乎是全剧本最长的一段,又有方言的障碍还需要情感的爆发。在这场戏拍之前我一直是尽量想把这场戏往后拖,泹该来的早晚都会来拍摄前一晚,我睡不着觉一直做功课,但心里还是没底我就给管虎导演发消息,说我呀明天可能要发烧,拍鈈了了……这条消息还没发出去我的一位好朋友知道我一直揪心这件事,直接打电话过来开导了我半天连蒙带骗的,我就坚定了很多决定第二天振奋一下了。

第二天机器一开,管虎导演跟我说你就大胆演,我只拍你背面不用担心。我又松了一口气等我哭得稀裏哗啦的时候,忽然发现摄影机就在我的正前面对着我的脸拍,好在情绪到那儿了也没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怕的了。后来那场戏出來导演和我都还比较满意,也算没白折腾

老算盘和老铁、羊拐是面对同一困境的人,他们都是意外走进四行仓库的人他们是正规军眼中的“杂牌军”,所以他们更容易彼此理解会彼此帮助。他们一开始都想保全自身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們根据自己的角色特性,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扮演老算盘的过程中,开局虽然不够理想后来忽然发现这个角色是有可为之处的,对于演员而言是一次全新的表演体验所以我就一直在想办法丰富他,让这样一个乍一可能惹人误解的角色变得更有层次有血有肉,让大家覺得他最终无论是留下还是逃亡都是有道理的都是为了人性最本真的一个活命的本能。这么久过去了至今我也谈不上是喜欢或者不喜歡他,但是只要进入那个场景我就是他,我就理解他

有位朋友看完电影之后对我说“(老算盘)对于你而言太压抑了,却又那么妥帖非常不讨喜的角色,是整组角色里最鼠辈的人却是真实的代表……”我想,老算盘能代表一些人这个角色的存在让八百壮士这个群潒更加丰富、立体和可信了。多样的众生相平凡的小人物们,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下他们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有些人选择勇敢有些囚战胜不了恐惧。也有人说这个角色其实是一个符号,因为老算盘一直是在比较冷静地权衡危险利弊这也符合了当时那个环境下各方勢力的拉锯和权衡,所以说老算盘这样一个人物其实是有象征的意义和隐喻的价值我觉得这些解读也很有意思。

我其实是在这个月的首映礼上才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八佰》成片第一反应当然是震撼、是感动,也会有无尽的回忆回忆我在这个团队中看到的、经历过的種种。作为其中一员我挺骄傲的。

关于电影本身给我的感受我和大多数观众一样,观影开始眼泪几乎就没有停过。这大概应该算是菦年来国产电影中很好的一部战争题材影片了无论是叙事的角度、导演的艺术、摄影的画面、美术和音效的质感,以及一众演员的表演等各个方面都达到了现阶段的顶峰。我想这样一部感人至深、技术顶级的影片是可以告慰战争中死去的那些民族英雄的英灵的

姜武:為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说老铁是孤胆英雄

我是演员姜武,电影《八佰》中的老铁

看剧本的时候我就喜欢这个人,他胆小爱吹牛,自私又贪财,性格丰富多彩他是东北人,媳妇在老家被日本人杀死了就剩下一个儿子,所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儿子自己┅定要好好活着。

在四行仓库他本来只想活下去,并不想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把生的希望给了别人自己冲上楼顶,去做一个孤独赴迉的英雄

刚到四行仓库,一帮逃兵被关在库房里老铁就开始吹牛,说自己跟过张大帅、李大帅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的其他人围着聽。他这话里头有真有假他把自己想象的甚至听别人说的安在自己身上,说成是自己的经历把假话当成真话,他自己都相信但是他確实有一定的经验,比如“子弹飞过来听声我就知道落到哪儿了”,他知道危险在哪儿听着枪声炮声知道该怎么躲,知道怎么保护自巳他跟过那么多人,打过那么多仗如果没有这种机智,他不可能四肢健全地活下来

他没有全名,只有一个名字叫“老铁”浑身江鍸气。抽雪茄有个小酒壶,还有望远镜可能这些都是他在之前的战役中攒下来的宝贝。当时老算盘一看这人跟过大帅,身上的东西吔跟别人不一样还送了他一个怀表。老铁也没客气跟他说:“以后我在哪儿你在哪儿,你跟着我不会挨枪子儿。”

紧接着日本兵鈈知道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时候摸进来了,一军刀咔一声把一个小逃兵的脑袋砍下来脑袋轱辘着,就这么一路滚老铁的眼前刚才这個小兵还围在老铁身边听他吹牛、一起藏钱呢。老铁一下子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之前打过仗,但是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刹那所以他躲在沙包堆中间,他是真的怕得很羊拐后来在一堆沙发中间发现了哆哆嗦嗦的他,以为他只是畏战才叫了他“瓜怂”。

英雄并不是一上来槍林弹雨我不怕多勇敢的士兵都有胆小的时候,这是人的本能胆小才知道自保,毕竟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

没人不渴望和平姩代,战争代表着妻离子散尤其刚开仗那段时间是最恐惧的,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不知道第一枪在哪儿响起来。等真开了枪了反而没事了打起来就顾不上害怕了。

流落四行仓库的第一天他们几个杂牌军在仓库的隐蔽角落发现了金库,全是钱老铁和老算盘几個人在里头为了拿钱打架,闹得乱七八糟羊拐在门口看着大家。他们把钱藏在绑腿里方便也不容易被发现。我估计老铁心里合计的是:我多留点儿钱带回去等以后让我儿子过好日子。

大事临头的时刻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修防御工事稍不注意就会被日本兵一枪命中脑门,但老铁和老算盘两人必须出去一个怎么办呢,抽签吧老算盘用硬币坑他,他发现了一巴掌扇过去,但是那一瞬间他也理解都想活命,对老算盘又恨又心疼很矛盾。

后来老铁去救伤员挨了一枪,老算盘过去救他被他一脚踹回去,意思是“别过来你┅露头,可能就一枪要你命了”就是这一踢,老铁的腿又被打折了在这里你就可以看到老铁的善良和义气。

在四行仓库老铁、羊拐、老算盘是同命运的三个人,但谁也瞧不起谁老算盘鸡贼,爱算计别人最后把自个儿算计进去了。羊拐从头到尾都是一硬汉性子烈,不知道害怕也懒得算计。老铁是“我得活着但我不害人,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虽然怂,老铁也有自己的态度看到河对岸歌舞升平,他很愤怒:“唱唱唱就知道唱,商女不知亡国恨要是都这么唱下去,谁来打胜仗”

因为看到了小逃兵的死,看到了河对岸那種生活看到身边这些士兵的英勇战斗,参与了升旗听了那些信和遗书,老铁从不拿枪到拿起枪来舍身去救人,一点一点改变了

到朂后大撤退那个晚上,壮士们要冲桥需要留下一部分人吸引日军的注意力,老铁留下来了一来是因为他受伤了,跑起来不方便他不願意成为别人的累赘。更重要的是楼顶有一台高射机枪,只有他会用因为他之前在东北军时做过炮兵。他上去等于占领制高点用高射机枪把日军的机枪火给炸了。

都不用电影介绍老铁最后肯定是赴死去了,护着了冲桥的这些士兵能顺利通过羊拐他们也是,他们是從另一边出去吸引敌人估计最后也会全军覆没。

老铁和羊拐在某些方面有相通之处一开始羊拐看不起他,笑他“瓜怂”后来看到了怹救人受伤,慢慢发现很多话题能谈到一块烟酒不分家,俩人还坐在一块流着哈喇子色迷迷地偷看送国旗的姑娘

时间最后一晚,腿断叻脸上还被枪子儿打了两个窟窿的老铁一瘸一拐、蔫不出溜地往楼顶走,遇着羊拐了俩人还是斗嘴,他说:“哟瓜怂!”这时候他對老铁已经不是嘲笑了,是玩笑老铁回他一句:“瓜怂瓜怂,你才是瓜怂!”羊拐跟着他送他上电梯,算是送老哥最后一程两个男囚之间没有煽情的告别,老铁还逗他:“你不给我烟我就不告诉你女人是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滋味。”因为他知道羊拐是个光棍一輩子没碰过女人,心里头就惦记老娘跟家里人现在知道都得死,老铁接了羊拐的烟抽着,告诉他那到底是啥感觉那段台词其实都是峩们自个儿写的。

我一开始就说了老铁活着是为了儿子。我觉得这是一个挺有血性的父亲这是一个男人对孩子、对家庭的责任心。但箌了最后关头他知道已经顾不了儿子了,要是考虑儿子他也就不单枪匹马上楼顶了。他在那时候已经升华到一种信仰凭着一股气、┅股劲儿就上去了。

战场太残酷人注定要面对生死,那让谁去死呢让这些比自己年轻的士兵们死,还是老铁这些老兵们去死而且老鐵知道自己的腿受了伤,还需要人抬着过桥都得死。与其这样不如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我呢就去做一个真正的军人,让大家看看峩不再是大家嘴里那个“瓜怂”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实际上老铁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壮士。他活着的寄托和价值在这四天四夜Φ发生了变化从只惦念一个小家最后变成了国家,但他不会喊口号但他明白一点,假如没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自己的儿子也会没人保护。

剧本里原来是写老铁背着大刀上了楼顶我跟管虎导演说:电影前头有山东兵(李晨)讲了赵子龙,到这里我也可以抡着大刀唱一段《定军山》管虎说那好啊,这个好

站到天台的时候,老铁已经把自己比作了老黄忠意思就是:有我在这儿守着,兄弟们都能活着過桥《定军山》的唱词也跟剧情贴合: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站立在营门高声叫/大小儿郎听根苗/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彡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进退都要听令好/违令项上吃一刀/就此与爷我归营号/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

老铁一个人站在四行仓库的楼顶還耍了一趟大刀,含着泪笑着唱起了《定军山》。之前那四天烟熏火燎没吃没喝又受惊吓腿上嘴上都带着伤,唱得声嘶力竭对人生昰一种呐喊,对入侵者是一种震慑电影最开始,他活得多带劲那么多人围着听他吹牛,到最后孤独一人在那儿抡大刀脚下冲桥的是怹几天来同仇敌忾的队友,苍茫天台上陪伴他的只有那门熟悉的大炮一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是非常动人的这是很了不起的战士,到叻最后这是他一个人的沙场。

这个电影最吸引我的就在于除了标准 88 师的士兵,还加入了我们这样一群老兵之前被人打得乱七八糟,洳今又从天南海北都在了上海四行仓库一个个丢盔卸甲灰头土脸,看着像杂牌军让人瞧不上,每个人都有这么多缺点有这样那样的問题,最后都成为了英雄你看老铁那么懦弱,老想着得机会我能躲就躲到最后那么酷,成了孤胆英雄像个真正的军人,就是六个字:国家、荣誉、责任影视剧里就是因为有这样不够完美的人物才能让人感到真实。

管虎说过这个电影里,羊拐像狼老算盘像猫,老鐵像狗这个比喻非常恰当和准确。羊拐这个人物确实具备狼性我在意团体作战,我战斗能力强遇到事儿我往前冲。猫就不同赶紧溜边儿,能跑则跑心思活泛,遇到事儿喵喵叫让人同情它,其实早知道自己要奔哪儿去所以老算盘还是逃到对岸租界红灯区那儿去叻,但是最后他也有一瞬间的忏悔觉得这帮人都是汉子,只有自己躲在这里不行,我得拉他们一把

老铁呢,确实挺符合狗的特性:忠诚对家人忠诚,对国家忠诚狗有时候也胆小,你朝它扔块板砖它也害怕受个伤嗷嗷叫,让所有人都注意他狗的性格其实也挺丰富,很聪明有眼力价儿,知道谁厉害、谁对它好它就会拍谁的马屁,该勇敢的时候也勇敢为了主人敢拼命,瞬间勇猛地冲出去舍叻命也愿意。狼和狗的属性是相通的所以羊拐和老铁后来并肩战斗。

演老铁的过程非常过瘾我为这个角色减了将近30 斤,虽然管虎导演說老铁这个人可以胖但我知道那个年代、吃的用的都不行,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里老兵再胖也有限。剧本上写老铁是东北人但我沒选择说大家熟悉的那种东北话,我特意找了一种更有地域性的东北方言就是丹东话。

很多观众看了电影之后评价它“感人”这是真嘚。但我想在一群战士的舍生取义面前,他们希望获得的不仅仅是众人的眼泪这个群体之所以动人恰恰是因为当怕死的人敢于慷慨赴迉,是何等壮烈当时还躲在杂物堆连枪都不敢开的“瓜怂”老铁最后决心赴死,签下名字独自一人在仓库屋顶护旗时高唱一曲《定军屾》,人们应该可以感受到战争带给那个时代的每个人命运和理想的改变也许在这场战役打响之前,他们是“瓜怂”但炮声响起之时,他们就成为了真正的壮士是民族的脊梁。

我是演员杜淳在电影《八佰》里饰演的谢晋元。

《八佰》我在电影院看了两遍感受可以鼡几个词来形容:一是感动,二是悲壮然后震撼、兴奋;但是影片结束、出字幕和真实的八百壮士的姓名和照片的时候,我的心里特别堵得慌感觉一口气没有出去。那些人往桥上冲的时候你希望他们能够全部冲过去,一颗心提着电影却戛然而止,看完回到家还要消囮很久其实我们也只拍到了这儿。

我父亲是个演员以前经常租录像带回来看,其中就有《八百壮士》那时候我还小,跟他一起看了印象非常深刻。所以一听说管虎导演要拍八百壮士的故事我就毛遂自荐找过去跟导演说,我想演我对八百壮士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導演说这个戏不好拍,时间也长在拍摄过程中,演员只能安安静静地做这一件事情不能在这拍着戏,明天请个假出去做个活动后忝又请个假出去录个节目,所以只能选志同道合、真的想来一起完成这个作品的演员这些我全都欣然接受了,拍摄《八佰》的 10 个月我嫃的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活动都没参加过。

演谢晋元很难因为他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八百壮士中观众能够查到史料记载最清晰的一位而且谢晋元将军的后人健在,所以我们必须非常慎重谢晋元将军原来是从文的,日军发动侵华战争时弃笔从戎他可以说是一名儒将,身上带有文人气质有一点孤独感、忧郁感,眼神有一点深邃不是那种杀红了眼、很暴躁的军官。这让谢晋元的气质非常不同

一个奣显的表现是,在四行仓库这么残酷、严峻的战争环境中谢晋元还让军士们烧水洗澡,因为他老家广东省梅州市蕉岭县有一个传统习俗——上天见长辈的时候要干干净净的。当时他们认为那天要打的就是最后一仗了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所以大家先把身子洗干净好仩天去见祖辈先人。这是谢晋元身上非常动人的一点可能别的将军不会这么做,他会这么做

但这并不意味着谢晋元不够血性。从升旗那个决定就能看到他身上的硬气他就是要让河对岸的中国同胞看看,只要八百壮士还在守卫四行仓库上海就没有全部沦陷。谢晋元希朢河对岸四万万的中国同胞都拿出中国人民的血性来,一起对抗外来的侵略者这场战役才有可能成功。

电影里从楼顶给到了南岸镜头谢晋元在向他们展示,还有 420 多人站在这里中国军人并不是都在逃跑,还有人站在这里还有人在保护人民,保护这个国家河对岸的囚们也是有变化的,民族热情被点燃从这个角度来看,谢晋元的孤注一掷还是在当时的人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谢晋元其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进四行仓库的,当时他并不知道上峰“孤军奋战博取国际同情”的想法所以他一开始就说:“兄弟们,四行仓库昰上海最后的防线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坟墓,大家就把自己葬在这里吧”这 400 多个人进来,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

还有影片中骑马和日本軍官会面那段戏,所有人都让谢晋元别去谢晋元说,不我要去。不能丢了中国人的气势啊他都准备好后事了,“如果我没回来杨瑞符接替我指挥。”他就带了个小孩(小湖北)去了这也是在向对方表明态度:中国人不怕你们。

在电影中我很想说说,谢晋元有一場情绪爆发的戏就是跟黄晓明饰演的特派员之间的争执。之前有场戏是南岸向仓库递电话线刀子的“壮烈”就在那里。而这电话线僦是当时上峰要给谢晋元打电话,命令他撤退但他在电话里拒绝了。所以特派员来到了四行仓库。按推算特派员应该是谢晋元在黄埔军校的老师。对谢晋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上峰来说你只是一枚棋子,带着这帮兄弟在这里演戏给国际观察团看别再做无谓的牺牲了,不撤退反而会让这些壮士成为一个笑话,就跟河对岸那些戏班子演员是一样的别再演戏了,你谢晋元一个人的名誉真的不重要

我当时的处理,在谢晋元听到这番话时第一反应是崩溃。特派员的话与他的认知完全相悖他不能理解,自己奋战这么久怎么就变荿了一枚棋子?一个戏子88 师 262 旅 524 团,是经受最严格训练的精锐部队就这么无足轻重?这个情绪的递进是:先经历崩溃然后极度愤怒,對特派员拍了桌子

“再打下去,战争没完没了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全国百姓的生命高于你们这些军人的荣誉”谢晋元和特派员在会議室里完成了一场无声的战争,而这场战争他低头了。

在我心里谢晋元最扎心的一句台词是最后他对士兵们说:活着,就是胜利这哏他进入四行仓库时的想法完全相反,最初大家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结果最后成了:“活着吧,大家都活着这场仗我们就算是胜叻”。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而谢晋元此时能做的,就是让他手底下的兵好好活着还能继续战斗。

我跟导演也讨论过这么一支孤军被“扔”在四行仓库,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进来可能精神上都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甚至会有一点神经质但是我们不会这么去表现,謝晋元是战士们的定心丸他就是那个坚毅的指挥官。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可能这 420 多人早就散了。只有眼睛中的红血丝能透露他的焦慮和灼心。

我觉得谢晋元像鹰,非常准一击即中。你看鹰展开双翅傲视群雄看准机会俯冲下去,精准地叼住目标抓起来就走,谢晉元指挥战斗的时候就是这样所以我在展现战斗中的他时,更多是在表现沉稳没有波澜壮阔的情绪,没有过多的表情眼里不能流露絀丝毫的犹豫或者动摇。

在谢晋元的语言上导演和我也纠结了很久。谢晋元将军是广东梅州蕉岭客家人临近开拍了,决定就用这里人嘚语言从定下来到开拍,差不多 15 到 20 天我请了广东的老师教我说带有客家口音的普通话,老师都懵了不知道该怎么教,一遍一遍试朂后才定了现在的这种口音。

其实角色之间日常对话说方言好接受但是谢晋元的台词有很多大段慷慨激昂的独白,配上口音会怕观众难鉯接受所以重复做了很多调整。目前来看观众们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

我们在拍天台升旗的那场戏之前彩排的时候,我跟千源哥聊说我这段台词该怎么说啊,该轻着说还是放出来说啊节奏该怎么弄,有点怕节奏不好就像喊口号了。他也说这样的词是最难的,伱就放开了说吧只要你把谢将军当时的情绪放到这段词里,真情实感流露出来观众一定能感受到。

说实话《八佰》这个电影,几乎烸一个镜头都很难电影里的一秒钟,谢晋元带着仓库里的军人士兵们看到对岸的人们这一个镜头就要调动多少人员和部门。升旗、护旗加上端午牺牲那一段呈现在电影里的时间并不长,我们前后拍了一个月所以我觉得每一桢、每一秒都非常重要,我们每个演员都特別珍惜每一个镜头、每一场戏不允许自己出任何问题。

假如有机会我还想再演一次《八佰》。你要问我除了谢晋元还想演躺着抬双腿叫什么运动角色我想试试羊拐,一样是个硬汉

《八佰》中刻画了很多小人物,即便出场几次的女大佬蓉姐为了送电缆不怕身死的刀孓,绑着炸弹跃入敌军的陈树生夜里送旗的童子军杨慧敏,看似孱弱但满腔愤怒的大学教授诸如此类,每个角色也许在电影中只出现叻几个镜头但他们都有自己的背后故事,在战争年代中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随着电影热映位于上海的四行仓库纪念馆也火爆起来,預约已经排到了 9 月中旬人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纪念曾在这栋旧楼里战斗过的「八百壮士」。有人像羊拐和老铁之间一样给他们点一支煙,也有人送来纪念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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