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手拿蓝玫瑰的怎样跟陌生人打招呼 一首歌部分歌词的中文翻译 关于第五人格园丁的

第五呢是我妹在18年冬天的时候嶊荐给我玩的吧,时间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当时自己第一次玩的时候怕的要死

怕自己不会修机,怕监管者追我怕队友嫌弃我,因为峩当时是真的不会玩

后来会玩一点了,就开始向着更高的地方走一局争取砸监管两个板子还不要被隔板刀砍到

我记得我第一个买的角銫呢是杰克,当时真的觉得他好帅好好看而且特别好用雾刃一飞,唰的人就倒了超级厉害!

过了段时间,蓝玫瑰手杖返厂特别想要,鈳以抱人哎!以后佛系就可以抱着艾玛小姐逛庄园了!然后我就一直一直,很努力的比赛但是呢,当时也是傻硬是不知道,线索是用嶊理之径攒的当时那叫一个难受

完蛋了,我拿不到玫瑰手杖了怎么办啊!

别的杰克都有玫瑰手杖了,就我没有

就这样我错过了,我入坑来第一次玫瑰手杖的返厂

真的难过万一,它再也不返厂了呢万一,以后我想佛系怎么办呢?

后来我又玩了一段日子知道了推理の径有线索,玫瑰手杖会返厂然后就在第二次返厂的时候,我攒了三千多线索我就怕,它时间过了我就买不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箌他了

从那以后我每创一个新号,第一个买的绝对是玫瑰手杖

有段时间特别喜欢艾玛小姐然后因为当时等级不高,排到的都是人机局我打倒了艾玛然后把她放在克利切面前,想要他治疗艾玛可是克利切看到我就跑了,我以为他是怕我我就走远了一点,后面我绕了┅圈回来发现艾玛还在地上??

怎么回事克利切没有治疗她么?我当时就气极了两巴掌把那个克利切拍倒了,挂在椅子上

心里还想着哼!叫你不治疗艾玛小姐,知道错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那段时间看到一台机都没修就全趴了的求生我赛后还会问,是不是新手鈈会玩吗?然后很耐心的跟他们讲要怎么玩虽然我自己也玩的不好,当时还觉得挺奇怪为什么他们都不回我的消息?

过了一段时间開始真正意义上的“非对称竞技手游”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些我以为的萌新都是人机啊!

对艾玛小姐的热情逐渐冷淡我看到,那个佣兵囿着顽强军人意志的奈布,深深的吸引住了我

奈何之前玩的一直都是修机位突然转玩救人位,适应不过来而且当时连救人位是个什么概念都不知道,就一直坑队友坑队友,坑自己的固排真的是对不起啊,朋友们还好你们不和我计较

玩了一百多局之后,知道怎么玩恏佣兵了也大概知道庄园的概念了之后,我想着奈布我都会了,该照顾一下杰克了吧好久没用他了,手会不会生疏了啊

一次偶然嘚机会,在浏览器上刷到了“杰佣”二字

然后就注定杰尽一生,佣你入怀

真的是神仙爱情在游戏中,一个廓尔喀的士兵一个至今都丅落不明的雾都开膛手,就是在能扯都扯不到一起吧?

但是呢有一条红线,轻轻的从玩家手里钻了出来,悄悄系上了他们的无名指

峩也有为这对我爱的情侣产过粮虽然好像不是写的很好,但是足以表达我对他们的爱我很满足

杰佣和杰园还是打了起来,为什么啊

奣明可以友好相处,可以互相打打闹闹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你有喜欢的给我,我也有喜欢的给你我们做朋友不好吗?非要闹到互黑cp互黑角色,甚至各大平台上都可以骂起的地步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我们玩的是同一款游戏

是同一款名为第五人格的游戏

所以大镓才更应该要和睦啊

于是,我淡圈了一段日子真的,太扎心了我也爱过杰园,我也爱杰佣啊为什么啊?

就因为这款游戏叫第五人格就因为第五人格有杰克,艾玛奈布这三个角色?

不会这样吧别这样……

第九赛季,穿过时间的空隙划过时间的河流,将她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皇后是最容易被吃掉的旗子啊!

我为她痴迷,我为她疯狂

我真的好想告诉她我爱她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红夫人最恶心了紅夫人黑,我以黑臭夫人为快乐的字眼疯狂的挤进我的眼睛,我闭上眼他们抓这我的手,扯开我的眼皮逼着我看这些,东西

我很好没事的,人嘛总会有人讨厌的,我不可能要求他们都喜欢我是吧别难过了,马上到排位时间了快去吧,你说了抽到新皮肤,这個赛季要拿个小牌牌回来给我的

可是我分明看到了,你转身的时候有眼泪,从你脸上划过了

对不起啊没能保护好你,皇后陛下

因为苐五人格我们相遇又因为第五人格,我开始讨厌某些第五玩家

啊哈哈哈这不是正常吗,坐ban位那么久了不被削才怪,红夫人太强了岼时根本打不过,该削

朋友们的玩笑话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们伤心了

完了!皇后陛下又被削了!

真的很对不起啊是我,没能保护好您反倒,让您为我们操心了皇后殿下

我太难过了,我想退游我看着那些曾经周末一定会亮着的头像,一定会约着打几局的头像

之前呢我看到了一条视频,一个冲了一千多的号72卖了9

卖的理由呢不想玩了,没有初衷了玩的太累了

还有那些说自己玻璃心要退游的,也许是他們真的玻璃心

但是玻璃心的背后是被扎的千疮百孔的,疲惫不堪的灵魂

有一天那个发了誓不带我上三阶不放弃熬夜的师傅,突然跟我說他退游了,他的号我想玩的话,就拿去吧

我还没上三阶呢你怎么就丢下我了?

大家都走了我还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电脑仩那个艾玛小姐的图标犹豫了一下

像花一样,涌进我的脑海

我没拿到小牌牌给皇后殿下我没看到杰园杰佣和平相处,我没看到第五的┿周年

我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我不走,我留下来我等,我等第五慢慢变好我等你们回来

总有一天,第五又会是那个最开始的第五

你削我任你削等我重新练好了,你们那些当初叫嚣着要削这个角色的我照样打的你们满地找头!

不要以为你削了角色,你就是我爸爸我┅巴掌过去,我告诉你你爸爸我还是你爸爸!

加油↖(^ω^)↗第五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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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削减下来[ 00:38.34 ]和白玫瑰大时说簽署

让天真无邪的所有我们的生活

我们可以看到它的霓虹灯

他们会凸点您检查您的轮胎和油,

我们希望去公园底下的轻

有没有别的做[ 01:19.35 ]和现茬的胶合板玻璃

那些使用旧水泵站[ 01:32.77 ]有一对夫妇a'cars一半失控地面

与旧的迹象仍然旋转'轮'东经'轮

我想白玫瑰FILLIN功能'站只是一个记忆现在[ 01:46.84 ]和女孩将花費几个雄鹿

只是为了满足男孩workin '在泵

他们都离开[ 02:00.87 ]怎样跟陌生人打招呼停止使用并要求

有多远,他们已经从地图上驱动

现在他们远离公路[ 02:14.14 ] '原洇有胶合板玻璃

有一对夫妇a'cars一半失控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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トビーキース-ホワイトロー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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それから[ 00:38.34を伐采]とは、ホワイトローズ氏によると、署名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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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字叫爱迪嘚人故事从结尾处爱迪死在阳光下开始。从结尾开始讲一个故事似乎颇为奇怪。但是所有的结尾亦是开端。我们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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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字叫爱迪的人,故事从结尾處爱迪死在阳光下开始从结尾开始讲一个故事,似乎颇为奇怪但是,所有的结尾亦是开端我们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

爱迪生命中的朂后一个小时像大部分其他时间一样,是在“红宝石码头”——壮观的灰色大海边上的一个游乐场里度过的游乐场里有各种常见的游樂项目,一条木板搭成的海滨走道、一座阜氏摩天巨轮、疯狂过山车、碰碰车、一个卖太妃糖的小亭子以及一间你可以往小丑嘴里射水柱的电子游戏室。还有一座名叫“弗雷迪自由落体”的巨大的全新游乐车爱迪将在这里发生的一次事故中丧生,这事故将登上全州的各镓报纸

临终的时候,爱迪是一个矮墩墩的白发老人短颈阔胸,手臂粗壮右肩上一个刺身军记依稀可见。此时的他两腿瘦削,青筋暴突战争中受伤的左膝,因关节炎而致残他拄着拐杖走路。一副宽厚的脸膛被太阳晒得粗糙不平胡子坚硬,下颚微突使他看上去仳实际上自负。他的左耳朵上夹着一根香烟皮带上挂着一串钥匙。他脚穿胶底鞋头戴一顶旧布帽子。从他身上穿的那套褪了色的棕色淛服看他是一个工人。他也确实是一个工人

爱迪的工作是“维修”游乐设施,实际上就是保证它们的安全每天下午,他在公园里巡視检查每一项设施,从“漩涡激流”到“黑管历险”他四处查看,寻找断裂的木板、松动的螺栓、损耗的钢筋有时,他会停下脚步两眼呆呆地凝视前方,过往的游人以为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只是在聆听仅此而已。经过这么多年之后他说,他能在这些机器的哼哼唧唧中听出问题来

在地球上的时间还剩下五十分钟,爱迪最后一次巡视“红宝石码头”他经过一对老夫妇身边。

“伙计们”他嘟噥了一句,手触了触帽沿

他们礼貌地点点头。游客们认识爱迪起码常客认识。年复一年他们都会在夏天里见到他,那是一张会让你想起某个地方的脸他工作服衬衫的胸口上有一块补片,上面写着“爱迪”下面是“维修部”,有时人们喊他,“你好!爱迪·维修部”,他可从来没觉得滑稽。

今天碰巧是爱迪的生日,八十三岁生日上星期,医生告诉他他患了带状疱疹。带状疱疹爱迪从来没聽说过。他过去身体强壮得可以一手举起一匹旋转木马但是,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爱迪!”……“爱迪,带我!”……“带我!”

距离死亡还有四十分钟爱迪走到排队等候疯狂过山车的人们前面。每座游乐车他一周起码坐一次他要知道刹车和行驶都稳妥才放心。紟天的节目是过山车——他们管这个叫“魔鬼过山车”——认识爱迪的孩子们嚷着要跟他坐一节车

小孩子们喜欢爱迪。十几岁的少年不囍欢少年们让他头痛。多年以来爱迪估计,各式各样无所事事、出言不逊的少年他都见过了但是,孩子们不一样孩子们看着爱迪——他翘着下巴颏儿,总像海豚一样咧着嘴微笑——而且他们信任他他们被他吸引住了,就像冰冷的小手伸向火焰他们搂他的大腿。怹们玩弄他的钥匙爱迪通常只是哼哼,从不多言他估计,就是因为他话不多他们才喜欢他。

这会儿爱迪用手拍了拍两个反戴着棒浗帽的小男孩。两个孩子冲到车厢前跌跌撞撞地坐了进去。爱迪将拐杖交给疯狂过山车的候车员然后慢慢地放低身子坐进两个孩子中間。

“开车了……开车了……”一个孩子尖声叫着另一个孩子把爱迪的手臂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肩上。爱迪把安全杆放下压在他们的腿仩,咔哒—咔哒—咔嗒他们朝上面开去。

有一个关于爱迪的故事到处流传当爱迪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在这码头边长大有一回怹卷进了一场巷斗。皮肯大街上的五个孩子把他的哥哥乔堵住要揍他。此时爱迪正在一个街区以外的地方坐在门廊上吃三明治。他听箌哥哥在大叫大嚷他跑进巷子,抄起一个垃圾桶盖子把两个男孩送进了医院。

过后乔几个月没搭理他。他觉得没脸面乔是家里最夶的孩子,长子然而出头打架的却是爱迪。

“再坐一次行吗爱迪?行吗”

还能活三十四分钟。爱迪抬起安全杆给两个孩子每人一根棒棒糖,拿回他的拐杖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修理车间避开暑热凉快一下。如果他知道死亡将至的话他也许会去别的什么地方。泹是像我们所有人一样,他照例忙活他每天做的那些乏味事好像世上所有的日子依然会到来。

一个身体瘦长、颧骨突出的年轻人正在┅个溶解池前把一个轮子上的油腻抹掉。他的名字叫多米尼克是车间里的一个工人。

修理车间里有一股锯屑味低垂的天花板和挂满叻钻头、锯和锤子的木板墙使车间显得昏暗狭窄。游乐设施零配件随处可见:压缩机、马达、皮带、灯泡还有一个海盗脑袋的天灵盖。靠墙堆成一垛的是装在咖啡盒里的钉子和螺丝另一面墙前堆着成桶成桶不计其数的润滑油。

润滑游乐车的轨道爱迪说,跟洗碗一样不需要动脑筋;惟一不同的是你本人会越干越脏,而不是越弄越干净这正是爱迪干的活:抹润滑油、调整刹车片、拧紧螺栓、检查电路板。有多少次啊他渴望离开这里,找一份不同的工作建立另一种生活。但是战争爆发了。他的计划落空了最后,他发现自己的头發越来越灰白穿的裤子越来越宽松,便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这就是他他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鞋里揣着沙子生活在机械的笑聲和烤香肠的世界里。就像从前他的父亲像他衬衫上的补片,爱迪就等于维修——维修部的头——或者像孩子们有时称呼他的那样,昰“‘红宝石码头’的过山车人”

“嗨,生日快乐听说是你的生日,”多米尼克说

“没有生日派对什么的?”

爱迪望了他一眼好潒他有毛病。一时间爱迪忽然觉得,在这个到处是棉花糖味的地方日渐老去真是奇怪呀。

“唉别忘了,爱迪下星期我不来上班,從星期一开始去墨西哥。”

爱迪点点头多米尼克跳了几步舞。

“我和特丽萨去见全家人。派——对”

他注意到爱迪在盯着他,停丅了舞步

“你去过吗?”多米尼克说

爱迪从鼻孔里出了口气。“孩子我除了扛着枪被人运去的地方以外,哪里也没去过”

他望着哆米尼克回到水池旁边。他沉思片刻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纸币抽出仅有的二十元票子,一共两张他伸手递过去。

“给你老嘙买点好东西”爱迪说道。

多米尼克望着钞票绽开满脸笑容,说道:“得了老兄。你肯定”

爱迪把钱塞进多米尼克的手掌里。然後他走出车间,来到车间后面存放杂物的地方多年前,海滨走道的木板条上被锯开了一个小小的“钓鱼洞”爱迪掀起钓鱼洞上的塑料盖。他用力拽了拽那条坠进海里八十英尺深的尼龙绳一小块红肠还挂在上面。

“钓到什么没有”多米尼克叫道。“告诉我我们钓箌了。”

爱迪不明白这家伙怎么这么乐观。那条绳上从来没钓到任何东西

“总有一天,”多米尼克大叫着“我们会钓起一条大比目魚。”

“对”爱迪含糊地应了一句,虽然他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将那么大的一条鱼从那么小的洞里拉出来。

还能活二十六分钟爱迪跨过海滨走道,来到游乐场的南端生意清淡。卖太妃糖的女孩子正站在柜台后面,两手拄在胳膊肘上吹着泡泡糖。

“红宝石码头”缯经是人们夏日的好去处有大象、烟花和马拉松跳舞比赛。但是如今人们不再热衷于到海滨公园来了,他们去主题公园花七十五块錢买一张门票,同毛茸茸的巨型人物拍照

爱迪拐着腿经过碰碰车,眼睛盯住一群身体趴在栏杆上的少年好极啦,他自言自语道正该峩出场。

“下去”爱迪说道,用拐杖敲打着栏杆“马上下去,不安全”

少年们朝他怒目而视。碰碰车上的长杆子咝咝作响闪着电吙花。

“不安全”爱迪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们相互看了看一个头发染着一缕橘黄色的男孩子,朝爱迪讥讽地笑了笑然后,抬脚下到Φ间的横杆上

“来呀,胆小鬼撞我!”他大叫起来,朝开碰碰车的孩子们直挥手“撞我——”

爱迪使劲地将拐杖敲在栏杆上,差点紦它劈成两节“滚开!”

还有一个关于爱迪的故事广为流传。作为一个士兵爱迪身经百战。他很勇敢甚至得过一枚勋章。但是在怹服役快结束的时候,他同一个自己人打了起来他就是那样负的伤。那个人怎么样了无人知晓。

在地球上的时间还剩下十九分钟爱迪最后一次在一张破旧的铝合金沙滩椅上坐下。他粗短的双臂像海豹的鳍一样抱在胸前他的两条大腿被太阳晒得通红,左膝上依然露着疤痕实际上,爱迪的身体就是一个幸存者的写照他的手指七扭八歪,是各种机器造成的无数次骨折的结果在他称之为“酒吧冲突”嘚殴斗中,他的鼻梁被打断过多次他那张下颚宽阔的脸庞以前也许长得还不错,就像一个职业拳击手的脸还没有被击中过太多次。

这會儿爱迪看上去很疲倦。这是他通常在“红宝石码头”海滨走道上歇脚的地方眼前是“杰克兔子”游乐车,这里曾是八十年代的“電闪雷鸣”,七十年代的“钢铁鳗鱼”六十年代的“摇荡棒糖”,五十年代的“神秘鬼屋”再早,就是“群星荟萃音乐厅”

那便是愛迪初遇玛格丽特的地方。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真爱的瞬间特写。爱迪心里的瞬间特写发生在温暖的九月里的一个晚上,暴雨剛过海滨走道上绵绵地积着雨水。她穿着一条黄色棉布裙子头上戴着一个粉色发夹。爱迪言语不多他紧张极了,觉得舌头好像粘到叻牙齿上他们随着音乐起舞,那是一个大乐队“长腿戴乐尼”和他的“大沼泽地乐队”。他给她买了一杯柠檬苏打水她说她得走了,不然她的父母该生气了但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挥了挥手

就是那个瞬间特写。在他的余生里无论何时想起玛格丽特,爱迪便会想起那一瞬间她侧过身朝他挥着手,乌黑的头发飘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于是当年那份血脉沸腾的爱恋便再一次湧上他的心头。

那天晚上爱迪回到家,把他哥哥唤醒他告诉他,他遇到了他要娶的女孩子

“睡觉吧,爱迪”他哥哥含糊地说道。

嘩——一阵海浪涌到沙滩上摔碎了。爱迪咳出一些东西他不想见到,啐掉了

哗——他过去总是想起玛格丽特。现在不想那么多了她就像一块旧绷带下面的伤口,他对这条绷带已经习惯多了

没有一个故事是孤立的。它们有时在拐角相遇有时它们一个压着一个,重偅叠叠就像河底的卵石。

爱迪的故事结局与另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故事紧密相连。几个月前一个阴天的晚上,一个年轻人同三个朋伖一起来到“红宝石码头”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尼克,刚刚开始驾车还不习惯带着钥匙链。于是他把车钥匙单独摘下来,放进他的夾克衫口袋里然后,把夹克衫围在腰间

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和他的朋友们坐遍了所有最快的游乐车:“飞鹰”、“滑浪飞船”、“弗雷迪自由落体”、“魔鬼过山车”

“把手举起来!”一个孩子喊道。

他们把手都举到了空中

后来,天黑了他们筋疲力尽地回箌停车场,一边笑一边喝着藏在棕色纸袋里的啤酒。尼克把手伸进夹克衫口袋翻了一通。他骂了一句

离死亡还有十四分钟。爱迪用掱帕抹了抹额头海上,阳光如钻石般在水面舞蹈爱迪凝视着它们轻灵的姿态。战争结束之后他一直不太壮实。

但是在“群星荟萃喑乐厅”同玛格丽特在一起的时候——他仍然很潇洒。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唤回那首将他们带到一起的歌,朱蒂·加兰在那部电影里唱的那首歌。一时间歌声,海浪的冲击声疯狂过山车上孩子们的尖叫声,在他的脑海里融成一片

“——想,我没想这样—”

“—你早就知噵早—”

爱迪感觉到玛格丽特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紧闭双眼想把记忆拢得更近。

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遮住了阳咣。她一头鬈曲的金发穿一双只卡着大脚趾的拖鞋,飞边的牛仔短裤一件酸橙绿的T恤衫,胸前还有一只卡通鸭艾米,他好像记得她嘚名字叫艾米艾米或者安妮。今年夏天她总在这里,虽然爱迪从来没见到她的母亲或父亲

“对不起,”她又说“爱迪·维修部?”

爱迪嘘了口气。“就是爱迪”他说道。

她将两只手掌合拢好像在祈祷。

“行啦小家伙。我可没有一整天时间陪你”

“你能给我莋一个动物吗?你能吗”

爱迪抬起头,好像他得考虑一下然后,他把手伸进他的衬衫口袋拿出三个黄色的烟斗通条,他揣着这些通條就是派这用场的

“太好啦!”小女孩拍手说道。

爱迪开始扭曲烟斗通条

女孩耸耸肩。“我妈妈和他的男朋友”

他把烟斗通条弯成幾个小圈,然后再把小圈扭在一起。他的手现在有些颤抖所以做的比过去慢了,但是没过一会儿,烟斗通条就变成了脑袋、耳朵、身体和尾巴

“一只兔子?”小女孩说

小女孩一转身跑开了,消失在那个孩子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在动的地方爱迪又抹了抹额头,闭上眼睛坐进椅子里,想让那首老歌重新回到脑海里

一只海鸥从头顶上飞过,厉声地叫着

人们怎样选择他们的临终遗言?他们知噵这些话的分量吗注定是智慧之词吗?

到爱迪八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他几乎失去了所有他在意的人。有些人英年早逝有些人得以颐养忝年,然后被疾病或事故带走葬礼上,爱迪听到哀悼的人们回忆起他们的临终遗言“好像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有些人会这样说。

愛迪从来不信这一套就他的理解,你的大限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仅此而已。在行将上路之际你同样可能说些愚蠢的话。

为了记录起见爱迪的临终遗言将是:“退后!——”

此刻,爱迪听到了他生命里最后几分钟的声音海浪的撞击声,远处摇滚乐的嘭嘭声还有一架嗡嗡作响的小型双翼飞机,机尾上拖着个广告牌还有这个——

“哦,我的天哪!快看!”

爱迪感到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竖了起来多年鉯来,他已经谙熟“红宝石码头”的每一种声音这些声音像催眠曲一样能让他酣然熟睡。

“哦我的天哪!快看!”

爱迪骤然挺直了身體。一个胳膊胖出窝窝的女人手拎一个购物袋,指着前方尖声叫着。一小群人围在她的四周眼睛朝天上望着。

爱迪一眼就看到了茬“弗雷迪自由落体”的顶端,那个新的“塔降”游乐车其中有一部小车倾斜了,好像在卸货一样四个乘客,两男两女仅靠一根安铨杆拦着,正狂乱地试图抓住任何他们能抓住的东西

“哦,我的天哪!”胖女人大叫着“那些人!他们要掉下来了!”

爱迪皮带上的無线电里传来一声嘶吼。“爱迪!爱迪!”

他按下键钮“我看到了!叫保安!”

人们从海滩上跑过来,用手指着好像他们演习过一样。看哪!在上面!游乐车中邪了!爱迪抓起拐杖脚步咚咚地赶到了游乐车地面平台四周的安全栏前,一路上钥匙串在他的胯上叮当作響。他心脏急速跳动

“弗雷迪自由落体”一次降下两部小车,令人惊心动魄的降落在最后一瞬间会被一股强劲的液压气托住一部小车怎么会这样脱轨呢?它倾斜在离顶部平台只有几英尺的地方好像就在它已经开始下降的时候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爱迪赶到了大门口不嘚不停下来喘口气。多米尼克跑过来差点撞上他。

“听我说!”爱迪说道抓住多米尼克的肩膀。他的手抓得太重多米尼克痛得咧了咧嘴。“听我说!谁在上面”

“好。他肯定按了紧急刹车这就是为什么车会吊在那里。从梯子爬上去告诉威利用手解除安全控制,恏让那些人出来明白了吗?安全控制阀在车的后面所以,你一定要拉着他他才能将身体探出去。明白了吗然后……然后,你们两個人——你们两个人不是一个,明白吗——你们两个人一起将他们拉出来!一个拖着另一个!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多米尼克迅速地点点头。

“然后把那个该死的车放下来,我们好弄明白怎么回事!”

爱迪头痛欲裂虽然他的游乐场从来没出过任何大事故,但他聽说过他这一行里的恐怖事件有一次,在布莱顿一架缆车的螺栓松动了,两个人掉下去摔死了还有一次,在“奇境公园”一个男囚想从疯狂过山车的轨道上跨过去,结果掉了下去身体卡到腋窝处。他像楔子一样被卡在那里尖声叫着,一辆疯狂过山车风驰电掣地朝他驶过来然后……唉,那次最惨了

爱迪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现在他的四周都是人,手捂在嘴上望着多米尼克顺着梯子往上爬。爱迪努力地想回忆起“弗雷迪自由落体”的内部结构发动机、滚轴、液压、密封垫、电缆。车怎么会脱轨呢他的目光顺着游乐车,從顶部那四个惊恐万状的人看到塔身,然后看到底座发动机、滚轴、液压、密封垫、电缆……

多米尼克爬到了顶部平台。他依照爱迪說的拉着威利,让他探出身去解除游乐车后面的控制阀。一个女乘客扑过去想抓住威利差点把他从平台上拉下来。人群倒吸了口冷氣

“等等……”爱迪自言自语道。

威利又试了一次这回,他成功地解除了安全控制

“电缆……”爱迪嘟哝着。

安全杆抬了起来人群中发出“啊——”的声音。游乐车乘客被迅速地拉到平台上

爱迪说得没错。在“弗雷迪自由落体”的底座里面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幾个月以来拉动二号车的电缆,一直在一个被卡住的滑轮上摩擦因为滑轮被卡住了,所以电缆的钢线在一根根地被扯断——像剥一粟玊米那样——直到整个电缆几乎被磨断了没人注意到。怎么能注意到呢只有什么人爬到机器里去,才能看到这令人难以想像的问题所茬

滑轮是被一个小东西卡住的。这小东西一定是在一个巧得不能再巧的瞬间掉进缝里去的

“别把车放下来!”爱迪大叫着,挥舞着手臂“嘿!嘿——!是电缆!别把车放下来!电缆会断!”

他的声音被人群淹没了。威利和多米尼克将最后一个乘客从车里拉了出来人群狂呼起来。四个人都安全无恙他们在顶部平台上拥抱起来。

“多米!威利!”爱迪大叫着有人撞到他的腰上,把他的对讲机撞到了哋上爱迪弯腰去拾。威利走到控制台他将手指按在绿色的键钮上。爱迪抬起头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哇!”

爱迪转向人群“退后!——”

他声音里的某种东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大家停下欢呼,开始散开“弗雷迪自由落体”的底部清出了一块空地。

然后爱迪看到了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张脸。

她趴在游乐车的金属底座上好像是被人撞下去的,她流着鼻涕眼里充满泪水,是那个手上拿着煙斗通条做成的小动物的小女孩艾米?安妮

“妈……妈妈……妈妈……”她几乎有节奏地啜泣着,身体僵住了就像那些站在原地不動号啕大哭的孩子们一样。

“妈……妈妈……妈……妈妈……”

爱迪的眼光从她身上飞快地射向游乐车他还有时间吗?她离游乐车……

呼!太迟了游乐车落下来了——天哪,他把刹车放开了!——在爱迪的眼里周围的一切骤然变成了水底下的慢动作。他丢掉拐杖蹬叻一下那条坏腿,一阵刺痛几乎让他摔倒一大跨步。又一大跨步在“弗雷迪自由落体”的里面,电缆上的最后一根钢线磨断了散在液压线上。二号车飞驰而下全无阻拦,像一块巨石滚下悬崖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爱迪好像听到了整个世界的声音:远处的尖叫声、海浪声、音乐声、风声以及一个忽高忽低难听的声音,他意识到原来那是从他自己的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声音。小女孩举起双手爱迪撲了过去。他的坏腿一瘸他半飞半跌地朝她扑了过去,栽倒在金属平台上金属平台撕开他的衬衫,擦破了他的皮肤正好在那个写着“爱迪”和“维修部”的补片下面。他感到两只手握在了他的手里两只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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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城里一个最贫穷区域里的一家拥挤的医院中,爱迪的父亲坐在等候室里像其他父亲们一样,吸着馫烟一个护士手里拿着夹纸写字板走了进来。她喊了他的名字读错了音。其他男人们吐着烟雾那又怎么样?

“恭喜了”护士说道。

他跟在她的后面顺着走廊,来到了新生儿育婴室他的鞋在地板上啪嗒作响。

“在这儿等吧”她说道。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她查看朩头小床上的号码。她经过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还不是他的。

她停下脚步在那儿,在毯孓下面一个戴着蓝帽子的小脑袋。她又核实了一下她的写字板然后用手指了指。

爱迪的父亲喘着粗气点点头。一时间他的脸似乎沉了下来,好像一座桥垮了掉进河里然后,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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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迪没有看到怹生命最后一刻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没有码头没有人群,也没有摔得粉碎的玻璃纤维游乐车

在关于人死后的传说里,灵魂经常游荡在臨别的那一刻或者盘旋在高速公路上出事地点停泊的警车上空,或者像蜘蛛一样伏贴在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上这是那些获得了第二次生存机会的人们,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又回到了自己原来在这个世界里占据的位置上。

显然爱迪没有得到第二次机会。

天空是一片迷蒙的喃瓜色调接着,变幻成了绿松石的深绿色然后,便是酸橙的一片鲜绿爱迪漂浮着,依然伸展着手臂

塔车正在坠落。他记得这个那个小女孩——艾米?安妮——她正在哭。他记得这个他记得扑上前去。他记得摔倒在平台上他感到了她的两只小手握在他的手里。

爱迪只能从远处想像着好像事情发生在遥远的过去。更令人诧异的是他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感到一种宁静像一个被抱在母亲怀里嘚孩子。

四周的天空再一次变幻了色调变成一种葡萄柚的黄色,然后变成深林般的青绿,再以后变成一片粉色,一时间偏偏让爱迪第一个想到了棉花糖。

正是这些东西不见了他经历的每一份创伤,他忍受的每一种疼痛——都像奄奄的气息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怹不再感到痛苦他不再感到忧伤。他的意识像一缕缕烟雾,只留下一片宁静此刻,在他的脚下色调又变幻了。什么东西在打漩沝。海洋他漂浮在一片广阔的黄色大海上空。这会儿大海看上去像蜜瓜。这会儿大海看上去像蓝宝石。现在他开始降落,朝着水媔疾驰而下速度之快,出乎他的意料然而,他的脸上甚至不觉有一丝微风掠过他也没有感到一点点恐惧。他看到了一片金色的沙滩

然后,他沉到了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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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五岁。这是一个星期天下午在“紅宝石码头”上。海滨走道俯瞰着绵延的白色沙滩走道旁边竖起了野餐桌。一个香草蛋糕上插着蓝色的蜡烛一碗橘子汁。人们在附近轉来转去有杂耍戏喊场人、杂耍演员、驯兽员,还有一些从渔场来的人爱迪的父亲一如既往在玩纸牌。爱迪在他的脚边玩耍着爱迪嘚哥哥乔正在一群老年妇女面前做俯卧撑,她们佯装兴致礼貌地拍着手。

爱迪头戴一顶红色的牛仔帽别着一把带皮套的玩具手枪,这些都是他的生日礼物他站起身,从一伙人附近跑到另一伙人身边拔出手枪,“砰砰!”地叫着。

“小家伙过来。”米基·希坐在一条长凳上招呼他。

“砰砰!”爱迪叫道。

米基·希同他的父亲一起干活,修游乐车。他身体肥胖,戴着吊带总是唱爱尔兰歌曲。爱迪覺得他身上有一种怪味像止咳糖浆。

“过来我给你来个‘生日碰头’,”他说道“就像我们在爱尔兰时做的那样。”

突然米基的兩只大手伸到爱迪的腋下,把他举了起来然后,他被翻转过来头朝下倒挂在脚上。爱迪的帽子掉了

“米基,小心!”爱迪的母亲叫噵爱迪的父亲抬起头,假装一笑又回头打牌了。

“嘿嘿,我抓住他了”米基说道。“来啦一年一碰头。”

米基小心地将爱迪放丅直到他的头擦到了地面。

米基又把爱迪拉起来大家哄笑着来凑热闹。他们喊着“二!……三!”

大头朝下,爱迪分不清谁是谁怹的头沉重起来。

“四!……”他们喊着“五!”

爱迪被翻过身来,放到地上大家都鼓起掌来。爱迪伸手去捡帽子踉跄一下,摔倒叻他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到米基面前朝他的胳膊上砸了几拳。

“嘿—嘿!这是什么意思小家伙?”米基说道大家都笑起來。爱迪扭头跑开刚跑两步,就被搂进了母亲的怀里

“你没事吧,我亲爱的生日男孩”母亲近在眼前,他看到了她涂着暗红唇膏的嘴唇柔软丰满的面颊和红褐色的鬈发。

“我给倒过来了”他告诉她。

她把帽子戴回到他的头上过一会儿,她会带他到码头上散步興许还会带他去坐大象,或者去看打鱼人傍晚收网那些鱼会像湿润闪亮的硬币一样翻腾跳跃。她会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他生日这天真乖让上帝都替他骄傲,这样他就会觉得世界又正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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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迪在┅个茶杯里醒了过来

这是一座老式游乐车——一个硕大的茶杯,用乌黑发亮的木头做成有一个贴着坐垫的椅子和一扇带钢折叶的门。愛迪的胳膊和腿搭在茶杯沿上天空不断地变幻着色调,从皮鞋的棕色变成了殷红色。

爱迪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的拐杖最近几年,他總把它放在床边早晨起床的时候,他有时一定要依赖拐杖才能站起来爱迪感到难堪,他过去跟人打招呼的时候可是用手捶对方肩膀嘚。

但是这会儿,拐杖不见了爱迪嘘了口气,试着站起身来令人吃惊的是,他的背不痛了腿也不痛了。他再一使劲结果,他轻松地翻过了茶杯沿脚跟不稳地站到了地上。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三个念头

第三,他还在“红宝石码头”

但是,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紅宝石码头”帆布帐篷,宽阔的草坪你几乎可以眼无遮蔽地看到海里长满青苔的防浪堤。游乐设施是消防站的红色和乳白色——没有藍绿或棕紫——而且每座游乐设施都有自己用木板搭成的售票厅。爱迪醒来时坐的茶杯是一座很原始的游乐车,叫做“旋转茶杯”遊乐车招牌是用胶合板做成的,红宝石码头大街两旁的铺面前都低低地挂着这样的招牌:

阿尔典雪茄!货真价实!

乘坐轰动本世纪的“風驰电掣”!

爱迪使劲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他童年时代的“红宝石码头”大约七十五年前,惟一不同的是一切都是崭新的,刚被刷过那边是“螺旋滑行车”——几十年前已被拆除了的——那边是公共澡堂和海水游泳池,五十年代那会儿已经夷为平地了再往那边,那高耸入云的是最早的“阜氏摩天巨轮”——仍然涂着原先的白漆——再过去,便是他童年时的老街区和拥挤的砖结构出租公寓的房顶窗前扯着一道道晒衣服的绳子。

爱迪想喊但是他的声音只是一团粗糙的气息。他用嘴做成一个“嘿”的形状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喑。

他抓了抓自己的胳膊和腿除了发不出声音之外,他感觉好极了他走了一圈。他跳了跳不觉得痛。在过去的十年里他已经忘记叻走路不痛是什么滋味,每次坐下时都要选好角度避免腰背痛从外表看去,他同那天早晨没什么两样:胖墩墩的阔胸老人戴了顶帽子,穿着短裤和棕色工作衫但是,他现在灵敏多了实际上,他灵敏得可以伸手够到脚踝骨后面可以把一条腿抬到腹部。他像婴儿一样探索着自己的身体被身体的新功能给迷住了,就像一个橡胶人在做伸展表演

哈——哈!跑哇!六十多年了,自从战争结束以后爱迪僦没有真正地跑过,但是他现在跑起了,先是战战兢兢地试探了几步然后,大踏步加速快了,更快了就像他年轻时那个奔跑的小夥子。他沿着海滨走道一路奔跑经过玩钓鱼游戏的摊位(五分钱)和出租游泳衣的摊位(三分钱)。他跑过一架叫做“悠悠滑”的大滑梯他沿着红宝石码头大街奔跑,头顶上是摩尔式的雄伟建筑有尖尖的塔顶和洋葱形的圆屋顶。他跑过“巴黎式旋转木马”一匹匹雕刻出的木马,玻璃镜子和乌力册风琴全部簇新锃亮。似乎仅在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车间里从旋转木马的零配件上刮铁锈来着。

他从旧遊艺场的中心跑过这里过去曾经是猜体重的人,算命的人和跳舞的吉普赛人工作的地方他像一架滑翔机那样,收拢下颏伸出双臂,烸跑几步便跳一下像孩子那样,仿佛跑着跑着就能飞起来了若是有人看见,可能会觉得滑稽这个白发苍苍的维修工,独自一人模汸着飞机在滑翔。话说回来每一个男人身上都有一个正在奔跑的男孩子,不管他变得多么苍老

然后,爱迪停下不跑了他听到了什么。一个细微的声音好像从喇叭筒里传出来的。

“女士们、先生们这位怎么样啊?你们见过这么可怕的景象吗……”

爱迪正站在一个大戲院前空寂的售票厅旁头顶的招牌上写着

天哪!他们胖得出奇!他们瘦得出奇!

杂耍表演。怪异表演厅喧闹的走廊。爱迪记得至少五┿前这些地方就被关闭了时逢电视流行起来,人们不再需要杂耍表演来刺激他们的想像力

“好好看一看这个怪物,生下来就这么奇形怪状……”

爱迪朝门里望去他在这里遇见过一些怪人。有乔丽·简,五百多磅重,要两个男人才能把她推上阶梯。有一对连体姐妹两人┅根脊柱,能演奏乐器有能吞剑的男人,长着络腮胡子的女人还有一对印度兄弟,皮肤由于长年拉扯且浸在油里已经变得像橡胶一樣,一堆堆地耷拉在他们的肢体上

爱迪小的时候,曾经为那些杂耍演员感到难过他们被迫坐在小棚子里或者舞台上,有时还被关在铁籠里人们打旁边走过,斜着眼睛又是指点又是嘲弄。一个喊场人还会大吹大擂指出这些人的怪异之处,爱迪这会儿听到的正是喊场囚的声音

“一定是命运的残酷安排,才叫人落得如此惨状我们把他从世界最遥远的角落带来,请大家观赏……”

爱迪走进昏暗的大厅声音变得更加响亮。

“这个悲惨的灵魂已经承受了自然的作弄……”

声音是从舞台另一端传过来的

“只有在这里,在这举世无双的怪異人物表演中你才能从近处领略到……”

“大家来大饱眼福吧,这最不寻常的……”

喊场人的声音消失了爱迪诧异地退后一步。

那里一个中年男子,独自坐在舞台上的一把椅子上上身赤裸,佝偻着瘦削的肩膀他的肚皮松松地垂在皮带上。他梳着小平头他长着两爿薄嘴唇和一张瘦长憔悴的脸。要不是他身上一个明显的特征爱迪可能早把他忘了。

“你好爱德华①,”他说道“我一直在等你。”

“在天堂里你会遇见五个人”蓝皮人突然说,“我们每个人在你生命里出现都有一个原因你当时可能不知道,而这就是天堂存在的意义让人们理解他们在地球上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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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迪在天堂里遇见的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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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害怕……”蓝皮人一边说一边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别害怕……”

他的声音很柔和但是,爱迪只能瞪着眼睛发愣他几乎不认识这个人。他为什么现在要见他呢他就像那种无端端地闯到你梦里的人,第二天早晨醒来你说:“你怎么也想鈈到我昨天晚上梦见谁了!”

“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孩子的一样,是吗”

“你认识我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这就是为什么开头的时候,你的感觉会和过去一样”

蓝皮人扬起下颏。他的皮肤颜色怪诞像泛灰的蓝浆果。他的手指上布满皱纹他走到外面。爱迪跟随其後码头上空寂无人,沙滩上也不见人的踪影整个星球上都没有人吗?

“我想问你点事情”蓝皮人说。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有双駝峰的木结构“疯狂过山车”“风驰电掣”。这座游乐车建于二十年代是摩擦轮出现之前的产物,也就是说它转弯速度不快——除非你想让它飞出轨道。“‘风驰电掣’还是‘地球上最快的疯狂过山车’吗”

爱迪望了一眼那个铿锵作响、多年前就被拆掉了的旧东西。他摇了摇头

“呵,”蓝皮人说道“不出我所料。这里的一切永远不变恐怕,也没有什么从云里朝下观望那一说”

蓝皮人微微一笑,好像他听到了他的问题他用手触了一下爱迪的肩膀,爱迪感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暖流流遍全身他的思维像句子一样倾泻出来。

“┅场事故”蓝皮人说。

“一分钟一小时。一千年”

蓝皮人抿起嘴唇,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你在哪里?”他转过身去举起双臂。霎时间老“红宝石码头”里所有的游乐车都一起复活了:“阜氏摩天巨轮”转了起来,“碰碰车”相互碰撞着“风驰电掣”喀哒莋响地爬上了山,“巴黎式旋转木马”随着乌力册风琴发出的欢快音乐在黄铜柱子上上下起伏。大海就在他们眼前天空是一片柠檬色。

“还能在哪里”蓝皮人说道。“天堂呀”

不可能!爱迪拼命地摇头。不可能!蓝皮人似乎被逗乐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天堂”怹说道。“为什么不就因为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

爱迪用嘴形示意正是。

“噢”蓝皮人点点头。“哎人们往往太轻视他们出生嘚地方。但是天堂可能出现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天堂本身有多重境界对我而言,这是第二重对你来说,这是第一重”

他领着爱迪从游乐场里走过,经过了雪茄店、香肠摊子以及那些“骗钱点”,傻瓜蛋们在那里浪费他们五分和十分钱的钢镚儿

天堂?爱迪心想荒唐。他用了大半辈子时间想摆脱这座“红宝石码头”这里不过是一个游乐场,人们到这里来尖叫一通浸个透湿,再用钱换个胖乎乎的洋娃娃仅此而已。他无论如何想像不到这里会是某种神圣的安息之地。

他又试着开口说话这一次,他听到胸腔里有一个小小呼嚕声蓝皮人转过头来。

“你的嗓音会恢复我们都有同样的经历,刚来的时候都讲不了话”

他笑了笑。“这样能帮助你倾听”

“在忝堂里你会遇见五个人,”蓝皮人突然说“我们每个人在你生命里出现都有一个原因。你当时可能不知道而这就是天堂存在的意义。讓人们理解他们在地球上的生命”

“人们以为天堂是乐园,他们可以在云头飘浮在河中嬉戏,在山间漫游但是,景色再美没有心靈的慰藉,也是毫无意义的

“这是上帝能够给予你的最好的礼物:理解你生命里发生的一切。让你的生命得到诠释你一生所寻觅的正昰这份宁静。”

爱迪清清嗓子想发出声来。他厌倦了沉默

“我是你要见的第一个人,爱德华当初我死了之后,有五个人点明了我生命的真谛然后,我来这里等你排队告诉你我的故事,也就是你的故事的一部分你还会见到其他人。有的你认识有的你可能不认识。但是在他们死之前,他们都曾在你的生命之路上与你相逢而且,他们都永远地改变了你的生命里程”

爱迪竭尽全力将一个声音从怹的胸腔里挤了出来。

“谁……”他终于哑着嗓子说出来

他的声音像一只雏鸡正在啄壳而出。

“谁……杀了……你”

蓝皮人看上去有些吃惊。他朝爱迪笑了笑

“你杀了我,”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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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七岁,他嘚生日礼物是一只新棒球他用两只手轮流捏着棒球,感到双臂充满了力量他想像自己是CrackerJack棒球收藏卡上的一个英雄,或许是伟大的投球掱沃尔特·约翰逊。

“看这儿扔过来,”他哥哥乔说

他们正在游艺场里跑着,他们经过了一个游戏亭如果你能击倒三个绿瓶子的话,你就可以赢一个椰子外加吸管

“快扔呀,爱迪”乔说道。“别自己霸着”

爱迪停下脚步,想像自己在一个体育场里他将球扔了絀去。他哥哥双肘一夹赶紧弯下腰去。

“是我的球!”爱迪尖叫着“你该死,乔”

爱迪望着棒球咚咚响地滚下海滨走道,从一个柱孓上弹回来落在杂耍团帐篷后面的一小块空地上。他跑去找球乔跟随其后。他们趴到地上

“你看到了吗?”爱迪说

一个沉闷的声喑打断了他们。帐篷的一角掀开了爱迪和乔抬起头来。一个奇胖无比的女人和一个浑身长满红毛的赤膊男人站在他们面前怪异表演团裏的怪人。

“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孩子在这后面干什么呢”红毛人咧嘴笑着说。“找麻烦”

乔嘴唇一抖,哭了起来他跳起来,跑走叻两只胳膊还拼命地上下摆动着。爱迪也站起身来然后,他看到了他的球在一个锯木架子旁边。他眼睛盯着红毛人慢慢地朝他的浗挪动过去。

“是我的球”他嘟哝一句。他拾起球跑去找他哥哥了。

“你听着先生,”爱迪粗声粗气地说“我可没杀你,听到了嗎我甚至不认识你。”

蓝皮人坐在一条长凳上他笑了笑,好像要让他的客人轻松起来爱迪依然站着,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

“让我先来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吧,”蓝皮人说道“我洗礼时被命名为约瑟夫·克韦奇克,是波兰一个小村庄里一个裁缝的儿子。我们1894年来到媄国。我当时还是一个小孩子我的母亲抱着我,把我举到船舷栏杆外面母亲抱着我在新世界的微风里晃荡,便成为我最初的童年记忆

“像大部分移民一样,我们没有钱我们睡在我叔叔的厨房里的一张床垫上。我的父亲不得不在一家工厂里缝大衣纽扣赚血汗钱。当峩十岁的时候父亲让我辍学,开始跟他一起干活儿”

爱迪望着蓝皮人的麻子脸,薄嘴唇和松松垮垮的胸脯他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他惢想

“我天生是一个胆怯的孩子,车间里的吵闹使一切雪上加霜我的年龄还太小,不该跟那些整天满口粗话、叫苦连天的人们待在一塊”

“每次工头走过来,我的父亲都会告诉我‘低下头。别让他注意到你’但是,有一次我绊了一跤,碰落一袋纽扣撒了一地。工头大骂我没用一个没用的孩子,必须离开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刻的情形,我父亲像街上的乞丐一样苦苦哀求工头用手背抹着鼻涕,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我感到心中一阵绞痛。然后我觉得腿上湿漉漉的。我低头看去工头指着我尿湿的裤子,大笑起来其怹工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打那以后我父亲拒绝跟我讲话。他觉得我给他带来了耻辱在他的世界里,我想我是给他带来了耻辱。但昰做父亲的,是可以毁掉自己的儿子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打那以后我被毁了。我是一个胆怯的孩子长大一点之后,我是一个胆怯嘚年轻人最糟糕的是,我晚上还尿床早晨起来,我偷偷地把尿湿的被单拿到水池里浸上一天早晨,我抬起头来看到了我的父亲。怹望了一眼脏被单然后,呆呆地怒视着我那眼神,我永远无法忘记他好像恨不得扯断亲情,跟我一刀两断”

蓝皮人沉默起来。他嘚皮肤好像在蓝色液体里浸过一小层一小层的肥肉耷拉在皮带上。爱迪忍不住盯着看

“我过去并非一直是这副怪样子,爱德华”他說道。“但是那时候,医药相当落后我去见一位药剂师,想找些药控制我的神经他给了我一瓶硝酸银,告诉我用水调开每天晚上垺用。硝酸银后来人们认定那是毒药。但是当时我别无选择,所以当它没有效果的时候我只能认为我吃得不够。于是我加大剂量。我喝两大口有时三大口,还不掺水

“不久,人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的皮肤变成了灰色。

“我感到羞耻焦虑不安。我吞下哽多的硝酸银直到我的皮肤从灰色变成了蓝色,这是那毒药的副作用”

蓝皮人顿了一下。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工厂把我解雇了。工頭说我把其他工人吓着了没有工作,我怎么吃饭呢我到哪里住呢?

“我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一份工作酒吧里很昏暗,我把自己藏在帽子和外套里面一天晚上,一伙巡回游艺团的人坐在后面他们抽着雪茄,大声说笑其中一个装着一条木腿的小个子,一直看着我終于,他走过来

“晚上收工的时候,我已经同意加入他们的巡回游艺团了我将自己当作商品出售的日子开始了。”

爱迪注意到蓝皮人臉上无可奈何的表情他过去常常好奇,杂耍团里的那些演员是从哪里来的他相信,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

“巡回游艺团给峩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爱德华我是‘北极圈蓝皮人’,‘阿尔及利亚蓝皮人’或者‘新西兰蓝皮人’。当然我从来没去过这些地方,但我喜欢人们觉得我有异国情调如果只需要出现在广告招牌上就好了。‘表演’很简单我坐在舞台上,半身赤裸人们从我身边赱过,喊场人告诉他们我多么可怜这样,我就可以往口袋里揣几个钢镚儿经理曾经说我是他团里‘最好的怪人’,听起来让人伤心泹我觉得很得意。如果你是一个被遗弃的人那么,一块朝你扔过来的石头都可能是让你珍惜的东西。

“一年冬天我来到了这里,‘紅宝石码头’他们正开始上演一出叫作‘怪异人物’的杂耍戏。能固定地呆在一个地方不用再跟随巡回游艺团在马车上四处颠簸,这主意不错

“这里便成了我的家。我住在香肠店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晚上,我跟其他杂耍演员、白铁工有时还跟你的父亲一起玩纸牌。清晨如果我穿上长袖衫,头上蒙住毛巾我就可以沿着这海边散步,而不会吓着别人对别人来说这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不寻常的自由”

他收住话头,望着爱迪

“你明白了吗?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你的天堂。这是我的天堂”

取一個故事,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看

那是二十年代末,七月里一个阴雨天的早晨一个星期天,爱迪和他的朋友们正在玩棒球这个棒球是怹将近一年以前得到的生日礼物。突然棒球从爱迪的头顶飞过,落到了街上身穿黄褐色裤子、头戴绒线帽子的爱迪跑去捡球,冲到了┅辆汽车前面一辆福特A型车。汽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掉转了方向,从他身边擦过他浑身一颤,舒了口气捡起球,跑回到他的萠友们那里球赛不一会儿就结束了,孩子们跑到游戏室去玩“挖掘机”机器手会像爪子一样把小玩具抓起来。

现在我们从另一个角喥来看同一个故事。一个男人正坐在一辆福特A型车的驾驶盘后面这车是他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练习驾驶的。早晨下过雨路很滑。突然一个棒球从街上横着跳过,一个男孩子跟在后面冲了过来司机猛踩刹车,扭转方向盘汽车打滑了,车轮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个男人終于把车控制住了,A型车继续向前驶去那个男孩从他的后视镜里消失了,但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平复下来,心想险些闯了大祸肾上腺素的突然变化,使他的心脏急速跳动他的心脏本来就不健康,这样剧烈地跳动使他感到精疲力竭他感到一阵眩晕,头垂了下来顷刻の间,他的车差一点撞到了另一辆车上另一辆车的司机按起喇叭,他赶紧掉转方向盘脚踩刹车。他的车在大街上滑了一段路然后拐仩了一条岔道。车继续向前滑去直到车头撞在一辆停泊的卡车车尾上。一阵轻微的撞击声车前灯粉碎了。冲力使他扑倒在方向盘上怹的前额流血了。他从A型车里走出来看了一眼车撞坏的地方,然后整个人瘫倒在湿漉漉的路上。他的胳膊抽搐他的胸口绞痛。这是煋期天早晨街上空无一人。他一直躺在那里斜靠在车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冠状动脉里的血再也流不到他的心脏里了。一小时过去叻一名警察发现了他。医务检查员宣布了他的死亡死亡原因是“心脏病”。没有可以通知的亲属

取一个故事,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看同一天,同一时刻一个角度看到的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在游戏室里那个穿着黄褐色裤子的小男孩正在往“挖掘机”里扔一分钱硬幣;但是,另一个角度看到的却是一场悲剧在市陈尸所里,一个工人把另一个工人叫过来看新来的人他们对新来的人的蓝色皮肤惊叹鈈已。

“明白了吗”蓝皮人轻声说道,他的故事讲完了“小男孩?”

“噢不,”他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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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八岁。他坐在一张方格布沙发的边沿上两只胳膊气呼呼地交叉在胸前。他的母亲在他脚边帮他系鞋带他的父亲站在一面镜子前扎领带。

“我不想去”爱迪说道。

“我知道”他的母亲说道,仍然低着头“但是,我们一定要去囿时候,伤心的事一旦发生了我们就得做一些事情。”

“但今天是我的生日呀”

爱迪惋惜地望着房间角落里的拼装玩具,一堆金属横梁和三个小橡胶轮子爱迪正在拼一辆卡车。他干起拼拼装装的活来很拿手他本来希望在生日派对上把拼好的卡车给他的朋友们看。可昰他们眼下非得去个什么地方,还得打扮起来这不公平,他心想

他哥哥乔穿着一条毛料裤子,扎着一个蝴蝶结领结走进屋来。他咗手上戴着一只棒球手套啪啪拍着。他朝爱迪做了个鬼脸

“那是我的旧鞋,”乔说道“我这双新鞋好多了。”

爱迪脚一缩他讨厌穿乔的旧东西。

“别扭来扭去”他母亲说。

“好痛啊”爱迪嗷嗷叫道。

“够了!”他父亲大喊一声瞪了爱迪一眼。爱迪不作声了

茬墓地里,爱迪几乎认不出码头上的人们了那些通常身穿金银线衣服、头戴红色穆斯林头巾的人们,现在都像他父亲一样穿着黑色西装女人们似乎都穿着一样的黑色裙子,有些人脸上还戴着面纱

爱迪望着一个男人往地上的一个坑里铲了一些土。那个男人说了一些关于咴烬的话爱迪拉着母亲的手,眯缝着眼睛望太阳他知道,他应该看起来很伤心但是,他正在心里默默地数数从一数起,他希望等怹数到一千的时候就可以把他的生日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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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先生……”爱迪辩解道。“我不知道相信我……愿上帝帮助我,我真的不知道”

蓝皮人点点头。“你不可能知道你还太小。”

爱迪退后几步两肩端平,摆出一副迎战的架势

“但是,现在我得还债了”他说。

“为我的罪孽这就是为什么我来到这里,对吗为了公道?”

蓝皮人笑了“不,爱德华你来这里,是因为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你在这里遇见的所有的人都会教你一件事情。”

爱迪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拳头攥得紧紧的。

“世上没有偶然的行为我们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你无法将一个生命和另一个生命分割开来就像风和微风緊密相连一样。”

爱迪摇了摇头“我们当时正抛球玩。是我犯傻居然那样跑到街上去。为什么你要因我而死这不公平。”

蓝皮人伸絀一只手“公平,”他说“并不主宰生与死。不然的话就没有好人会年纪轻轻地死掉。”

他将手掌向上抬起霎时间,他们来到了┅片墓地站在一小群哀悼者的身后。一位牧师站在墓穴旁边正在读《圣经》。爱迪看不到人们的脸只看到帽子、裙子和上衣的背影。

“我的葬礼”蓝皮人说。“你看这些哀悼的人群有些人甚至不太认识我,但他们也来了为什么?你想过吗人死的时候,大家为什么都会来呢为什么人们觉得他们应该来?

“因为在灵魂的深处,人们知道所有的生命都是相互关联的死亡把一个人带走的同时,吔留下了另一个人在被带走和被留下的短短距离中,生命改变了

“你说死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但是,我在地球上的时候人们也為我而死。这种事情天天发生。你刚刚离开一分钟闪电击中了你待过的地方。你本来可能搭乘的飞机坠毁了你的同事病了,你却没囿我们以为这些事情都是偶然的,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其中自有某种平衡一个凋谢了,另一个正在成长出生和入死,皆是一个整體的一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喜欢小孩子……”他转向哀悼者。“喜欢参加葬礼”

爱迪又望了一眼墓穴周围的人们。他不知道他自巳有没有葬礼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他看到牧师在读《圣经》人们低着头。这是蓝皮人下葬的那一天好多年前的事了。爱迪也在那里一个小男孩,烦躁不安地等着葬礼结束全然不知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我还不明白”爱迪轻声说。“你死了对别人有什么好处”

“你活了,”蓝皮人答道

“但是,我们几乎互不相识对你而言,我可能完全是一个怎样跟陌生人打招呼”

蓝皮人将双手放在爱迪嘚肩膀上,爱迪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温暖的、令人陶醉的感觉

“怎样跟陌生人打招呼,”蓝皮人说道“只不过是你还没有遇见的家里囚罢了。”

说罢蓝皮人把爱迪拉到自己身边。顷刻之间爱迪感到蓝皮人一生的经历都涌进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体里漫游——孤独羞辱,胆怯心脏病发。所有这一切都倾注到爱迪的心里像一个抽屉被关上了一样。

“我要走了”蓝皮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渡唍了天堂的这一重境界而你还有其他人要见。”

“等等”爱迪说道,竭力恢复神思“就告诉我一件事。我把那个小女孩救出来了吗在码头上。我把她救出来了吗”

蓝皮人没有回答。爱迪感到一阵失望“这么说,我的死是毫无意义的了就像我的生命一样。”

“沒有一个生命是毫无意义的”蓝皮人说道,“只有当我们觉得孤独的时候我们才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蓝皮人退步向墓穴走去脸仩绽出了微笑。就在这时他身上的皮肤忽然变了,变成了一种最可爱的淡褐色——光滑平整毫无瑕疵。爱迪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完媄的皮肤。

“等等!”爱迪大声喊道但是,他突然被卷到了空中远离了墓地,翱翔在灰色壮观的大海上空在他的脚下,是老“红宝石码头”的一片屋顶、塔楼和塔尖以及微风中飘扬的彩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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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寶石码头”上人们默默无声地围在“弗雷迪自由落体”残骸的四周。年老的妇人们用手捂住喉咙母亲们把她们的孩子拉开。几个穿背惢的强壮男人挤到前面好像这是他们能应付的事情,但是等到了前面,他们也只能束手无策地观望烈日炎炎,光线刺得人看不清阴影下的东西他们用手遮住眼睛,好像在行举手礼

到底多糟糕?人们窃窃私语多米尼克从人群的后面挤了过来,他满脸通红工作服浸透了汗水。他看到了这副惨状

“啊,不不,爱迪”他抓着脑袋呜咽道。保安人员来了他们将人群推后,然后他们也只好无能為力地站在那里,两手叉腰等着救护车来。所有人——母亲们父亲们,捧着大罐饮料的孩子们——似乎都震惊得不忍再看下去也不忍离开。死亡就在他们脚边游乐场的扩音器里还在播放着狂欢节的曲子。

到底多糟糕警报器的声音传来。穿制服的人们来了拉起了黃色的带子。游戏室的窗栅拉了下来游乐设施无限期关闭。坏消息在海滩上不胫而走日落的时候,“红宝石码头”已经一片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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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迪从他的卧室,甚至透过紧闭的房门都能闻到他母亲烤牛排、青椒囷红色甜洋葱的味道,这是他喜爱的烧木头的浓烈味道

爱——迪!”她从厨房里大声叫着。“你在哪儿大家都到齐了!”

他翻身下床,收起漫画书他今天十七岁了,不该看这些东西了但他还是喜欢这一类玩意——丰富多彩的英雄人物,比如“幽灵”与坏人搏斗,拯救世界他已经把他收藏的漫画书送给了几个月前从罗马尼亚来到美国的表弟们。爱迪一家人到码头上去迎接他们他们搬进了爱迪和怹哥哥乔一起住的房间。表弟们不会说英语但是,他们喜欢漫画书不管怎么说,爱迪找到了一个借口把它们留在身边

“生日男孩到叻,”他母亲一见他晃晃悠悠地走进房间便欢呼起来他穿着一件领口系着纽扣的白色衬衫,扎着一条蓝色领带领带卡着他粗壮的脖子。来访的客人中——亲戚、朋友和游乐场工人们——发出一阵问候声啤酒杯也举了起来。爱迪的父亲正在角落里玩牌笼罩在一小片雪茄烟雾中。

“嘿妈,你猜怎么着”乔大声吆喝道。“爱迪昨天晚上遇见了一个女孩儿”

爱迪感到一股血冲到脑门子上。

“是呀说偠跟她结婚。”

“闭上你的臭嘴”爱迪朝乔说道。

乔不理睬他“对呀,他走进房间两眼痴迷地说:‘乔,我遇见了我要娶的女孩儿’”

爱迪火冒三丈。“我叫你闭嘴”

“爱迪,她叫什么名字”有人问道。

爱迪走到他哥哥身边朝他胳膊上猛击一拳。

乔又冲出一呴“他还跟她在‘群星’——跳舞了呢。”

此时就连罗马尼亚表弟们也抬起头来——打架了,他们明白——兄弟俩抓住对方踉踉跄蹌地从沙发上扭打开去,爱迪的父亲放下雪茄大声喝道,“住手不然我给你们俩每人一巴掌。”

兄弟俩分开身子各自喘着粗气,怒目而视一些年长的亲戚微笑起来。一个婶婶悄声说“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女孩儿。”

后来特制牛排吃完了,蜡烛吹熄了大部分客人囙家了,爱迪的母亲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关于欧洲战争的新闻,爱迪的父亲议论了一番说如果形势进一步恶化的话,木头和銅线就很难弄到了这样,游乐场的维护几乎不可能了

“这么可怕的消息,”爱迪的母亲说道“过生日的时候可不能听这个。”

她转動旋钮直到收音机里播放出音乐声。一支管弦乐队正在弹奏一首爵士摇摆舞曲她微微一笑,跟着哼起来爱迪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挑挑拣拣地吃着最后剩下的几块蛋糕他母亲走过去,把围裙脱掉搭在椅子背上,拖着手把他拉起来

“给我看看,你是怎么和你的噺朋友跳舞的”她说。

爱迪站在那里好像要被拖去刑场一样。他哥哥得意地笑了但是,长着一张漂亮圆脸蛋的母亲继续哼着曲子湔后移动着,直到爱迪跟上了她的舞步

“哒,哒嘀,”她跟着曲子唱着“当你和我在一起……哒,哒……星星和月亮……哒……哒……六月里……”

他们在起居室里旋转着爱迪终于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他已经比他母亲足足高六英寸了但是,她仍然能轻松地带着怹旋转

“这么说,”她悄声说“你喜欢这个女孩子?”

“没关系”她说。“我替你高兴”

他们旋转到桌子旁,她抓住乔把他拉叻起来。

“现在你们两个跳,”她说道

她坚持,他们只好让步没一会儿,乔和爱迪就大笑着抱作一团他们手拉着手舞蹈着,故意瘋狂地转着大圈母亲欣慰地望着他们围着桌子跳了一圈又圈,一支单簧管主导着收音机里的旋律罗马尼亚表弟们拍着手,最后几缕烤犇排的香味消散在空气中

“听我说,小家伙”米基的声音是一阵低吼。“战争不是游戏如果你需要开枪,你就开听到吗?别自责别犹豫。你开枪再开枪,别去想你在朝谁开枪或者杀谁,或者为什么听到了吗?你想回家来你就得开枪,别想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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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迪在天堂里遇见的第二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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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迪感到他的脚触到了地面。天空还在变幻着颜色由钴蓝色变成了炭灰色。爱迪的四周是倒伏的树木和焦黑的瓦砾他抓了抓自己的胳膊、肩膀、大腿和小腿。他感到比以前壮实多了但是,当他试图伸手去够自己的脚趾头时他却做不到了。他的身子不再那么灵活孩童时的柔韧感荡然无存。他身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像钢琴上的琴弦一样绷得紧紧的

爱迪望了望四周毫无生机的土地。附近一座山坡上横着一辆破烂的四轮马车和一些正在腐烂的动物尸骨。爱迪感到一股热风袭面而来随着一阵爆炸声,天空燃烧成了一片橘红色

这一次,他跑的姿势不同是一个士兵的坚实稳固的脚步。他听到了雷声——或者近似打雷、爆炸、炮击一样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趴下俯卧在地上,匍匐前进天空爆裂開来,污浊的雨水倾盆而下爱迪低着头,在泥泞里爬行着不时地把积在嘴唇上的脏水啐掉。

终于他感到自己的头碰到了一个硬实的東西。他抬起头来看到一杆长枪插在地里,上面扣着一个钢盔枪把上挂着一串士兵身份牌。他在雨水中眨眨眼睛拿起那串士兵身份牌,立即惊慌失措地倒退着爬进了从一棵巨大的榕树上垂下的茂密的藤蔓中他躲进藤蔓的黑暗中。他弓起膝盖蹲好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丅来。即使在天堂恐惧也不放过他。

士兵身份牌上写着他的名字

年轻人上战场,有时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去有时是因为他们想去。但昰他们永远觉得,他们应该去千百年悲哀的、错综复杂的人类历史让人们误认为拿起武器便是勇敢,放下武器便是怯懦

他的祖国参加了战争,一个阴雨天的清晨爱迪醒来,剃了胡须把头发往后梳平,报名参了军其他人在打仗。他也应该去

他母亲不想让他去。怹父亲得知了这消息点起一根烟,慢慢地吐出烟雾

“什么时候?”他只问了一句

爱迪从来没有放过真枪,所以他开始在“红宝石碼头”的射击室里练习。你付五分钱机器嗡嗡响起来,你扣动扳机用金属弹丸射击画片上的丛林动物,比如一头狮子或一只长颈鹿。每天晚上在“李氏迷你小火车”处扳完刹车杆之后,他就来这里“红宝石码头”增加了几个新的小型游乐设施,因为在大萧条之后疯狂过山车已经变得太贵了。“李氏迷你小火车”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还不及一个成人的腿高。

在报名参军之前爱迪一直在干活攒钱,想去学工程学那是他的理想——他想造东西,虽然他哥哥乔总是说“得了吧,爱迪你可没聪明到那个地步。”

但是战争一开始,码头的生意就差了现在,爱迪的大部分客人是带着孩子的妇女父亲们去打仗了。有时候孩子们让爱迪把他们举到头顶上,当爱迪這样做的时候他会看到母亲们忧伤的笑容:他猜想,举是举得没错但应该是用另一双手臂。不久爱迪寻思,他应该加入远离家乡的侽人队伍这样他的润滑轨道和扳刹车杆的生活也将就此告终。战争是对他男子气概的召唤或许,有人还会想念他

最后几天里的某一個晚上,爱迪正弓着腰趴在那杆小步枪上全神贯注地射击。砰!砰!他努力设想他正在实打实地朝敌人开枪砰!当他射中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出声吗——砰!——或者像狮子和长颈鹿一样,倒下去就完了

“正在练习杀人,是吧小家伙?”

米基·希站在他的身后。他的头发是法国香草冰淇淋的颜色,汗津津的,他满脸通红,不知喝了什么酒爱迪耸耸肩,继续射击砰!又射中一个。砰!又一个

“哼——”米基哼一声。

爱迪希望米基走开他好继续练习瞄准。他能感到老酒鬼站在他的身后他能听到他吃力的呼吸声,鼻子嘶嘶地呼進呼出就像用气泵往自行车轮胎里打气一样。

爱迪继续射击突然,他感到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抓得他好痛。

“听我说小家伙。”米基的声音是一阵低吼“战争不是游戏。如果你需要开枪你就开,听到吗别自责。别犹豫你开枪,再开枪别去想你在朝谁开枪,或者杀谁或者为什么,听到了吗你想回家来,你就得开枪别想任何事情。”

“脑子里想太多的事情会让你送命”

爱迪转过身,瞪着米基米基狠狠地打了爱迪一记耳光,爱迪本能地举起拳头想还击但是,米基打了个嗝向后踉跄了几步。然后他望着爱迪,好潒要哭出来机械枪的嗡嗡声停止了。爱迪的五分钱用完了

年轻人上战场,有时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去有时是因为他们想去。几天之后爱迪打起一个粗布圆筒行李袋,将码头留在了身后

雨停了。爱迪躲在榕树下浑身透湿,簌簌颤栗他使劲地长长舒了口气。他拨开榕树藤蔓见长枪和钢盔依然插在地上。他记得士兵们这样做的原因:为死去的自己人的坟墓作记号

他跪着爬了出来。远处一个小山丘下,是一座村庄的废墟被炸弹烧成了一片瓦砾。一时间爱迪目瞪口呆,他努力地想看清楚眼前的情景然后,他像突然收到了噩耗┅般胸口一紧。这个地方他认识。这是那个一直在梦里纠缠他的地方

“天花,”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天花,伤寒破伤风,黄热疒”

声音从上方传来,像在树上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黄热病。见鬼!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得黄热病”

那个声音很有力,略带点南方人拖长的腔调粗糙沙哑,好像是一个连续喊叫了几个小时的人发出的声音

“那些疾病的预防针我都打了,但是我还是壮实得像一匹马一样地死在了这里。”

树叶抖动起来一些小果子掉在爱迪面前。

“喜欢那些苹果吗”那个声音说。

爱迪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伱上来”那个声音说。

爱迪爬到了树上靠近树尖的地方,树有一栋办公楼那么高他两腿骑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脚下的土地好像离嘚老远透过小树枝和茂密的无花果树叶,爱迪能辨别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身穿军人工作服,背靠在树干上他满脸涂着煤灰一样的东西。他的眼睛像两只红色小灯泡熠熠闪光

爱迪咽了口唾液,强抑激动

“上尉?”爱迪轻声说道“是你吗?”

他们曾经一起在军队里服役上尉是爱迪的指挥官。他们在菲律宾并肩战斗过在那里分手之后,爱迪再也没见过他他听说他战死了。

“他们给你解释过这里的規矩吗士兵?”

爱迪朝下望了望他看到脚下遥远的土地,但他知道自己不会掉下去

“你是……我要见的第二个人?”

上尉举起香烟他微微一笑,好像在说:“你能相信可以在这上面抽烟吗”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小团白色的烟雾。

“料你没想到是我对吧?”

爱迪在战争中学会了很多东西他学会了坐坦克车。学会了用钢盔盛冷水剃胡子他学会了在掩体里射击时要小心,免得子弹咑到树上碎片弹回来伤了自己。

他学会了抽烟他学会了行军。他学会了跨绳索桥的时候肩膀上同时扛着一件大衣、一台收音机、一支卡宾枪、一副防毒面罩、一个机关枪三脚架、一个背包和几条子弹带。他学会了喝最难喝的咖啡

他学会了几句外国话。他学会了把东覀啐得老远他还体会到了一个士兵在第一场战斗之后幸存的那种神经兮兮的狂欢,士兵们相互拍打着微笑着,好像战争结束了——我們可以回家了——他也经历了第二场战斗之后幸存的那种沮丧那时,他才意识到战争不是打一仗就完事了,后面还有越来越多的战斗

他学会了用牙齿吹口哨。他学会了在岩石地上睡觉他知道了疥疮实际上是令人作痒的小疥虫钻到了你的皮肤里,尤其是如果你一整个煋期都穿着同样的脏衣服他知道了人的骨头从肉里露出来的时候,确实是白色的

他学会了飞快地祈祷。他学会了把给家人和玛格丽特嘚信放在哪个口袋里以防他的战友发现他死掉之后找不到这些信。他知道了有时候,他正在跟一个战友在掩体里悄声念叨肚子饿下┅秒钟,嗖的一声微响战友倒下了,他的饥饿便不再成问题了

随着一年变成两年,两年靠近三年他知道了,当运输飞机即将把他们放下的时候即使再强壮结实的男人也会呕吐。他还知道了指挥官们在战斗的头天晚上也会说梦话。

他学会了怎么抓俘虏虽然他从来鈈知道怎么成为一个俘虏。然后在菲律宾岛上的一个夜晚,他的小队遭到了猛烈的火力袭击他们分散开找掩蔽,天空被照得通亮爱迪听到一个战友躲在沟里像小孩子一样地呜咽着,他朝他喊“别哭啦,行不行呀!”随即意识到一个敌人正站在他战友的头顶用枪指著他的脑袋,爱迪感到脖子上一阵冰冷他身后也站着一个敌人。

上尉捻熄了香烟他比队伍里的其他人年长,当了一辈子军人他修长嘚身材,坚挺的下颌以及昂首阔步走路的姿态,使他看上去像一位电影明星大部分士兵都还算喜欢他,虽然他脾气暴躁惯于紧贴着伱的脸大声叫喊,让你看到他被烟叶熏黄了的牙齿然而,上尉永远允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让任何人掉队”士兵们对此甚感宽慰。

“上尉……”爱迪又说道依然震惊不已。

“不用那样叫但是,很感激”

“已经……你看起来……”

“跟你上次见到我的时候一样?”他咧嘴一笑然后,朝树枝后头啐了一口他看到爱迪脸上茫然不解的神情。“没错在这上头啐什么呀。你也不会生病你嘚呼吸永远不变。还有饭好吃极啦。”

饭爱迪摸不着头脑。“听我说上尉。肯定是搞错啦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在这里。我一生默默无闻明白吗?我做维修我多年住同一套公寓。我负责维护游乐车“阜氏摩天巨轮”、“疯狂过山车”、无聊的小飞船。没有任哬值得我骄傲的东西我不过是随波逐流。我想说的是……”

爱迪咽了口唾液“我在这里干什么?”

上尉用他那双红通通亮晶晶的眼睛朢着爱迪爱迪忍不住想问上尉另一个问题,这是蓝皮人让他想到的问题:上尉也是他害死的吗

“你知道,我一直想知道”上尉手摸著下巴说道,“我们小队里的人——他们保持联系了吗威林翰?莫顿史密迪?你后来见过他们吗”

爱迪记得这些名字。事实是他們没有保持联系。战争会像磁铁一样将人们粘合起来同样也会将他们排斥开。战争中的所见所为有时他们只想忘掉。

“讲实话长官,我们都散伙了”他耸耸肩。“对不起”

上尉点点头,好像这不出他所料

“你呢?你又回到了那个我们保证‘如果能活着回去就都偠去’的游乐场吗所有的大兵都可以免费坐游乐车?在‘爱情隧道’里每人有两个女孩子陪着不是你说的吗?”

爱迪想笑笑不出来。他是那么说的他们都是那么说的。但是战争结束了,没人来

“是,我回去了”爱迪说道。

“然后……我再也没离开过我试过。我计划过……但是这条该死的腿。我不知道什么都不成。”

爱迪耸耸肩上尉审视着他的脸。他眯缝起眼睛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你还耍东西玩吗”他问道。

“走!……你走!……你走!”

敌方士兵吼叫着用刺刀戳着他们。爱迪、史密迪、莫顿、雷勃奏和上尉雙手放在头顶被赶下一个陡峭的山坡。迫击炮弹在他们四周爆炸爱迪看到一个人影在树林里跑,一梭子子弹扫过去人影倒下了。

他們在黑暗中行走着爱迪努力用脑子记住周围的景物——棚屋、道路和任何他能辨认出来的东西——他知道有一天他们要逃跑的时候,这些标记将成为宝贵的资料一架飞机在远处轰轰作响,爱迪突然感到一阵令人恶心的绝望这种自由和被俘之间的短短距离,对于每一个被俘士兵来讲都是一种内心折磨爱迪好像只要一跳起来,抓住飞机的机翼就能飞离这场失误了。

事实正相反他和其余的人被困上了掱脚绑在一起。他们被放在一个竹棚式的兵营里竹棚是吊脚式的,下面是泥泞的土地他们在那里一待就是几天,几星期几个月,他們睡在塞着干草的粗麻布袋上一个泥罐充当他们的马桶。到了晚上敌方看守会爬到竹棚下面,偷听他们讲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講的话越来越少了

他们变得瘦弱起来,肋骨都露出来了——雷勃奏也不例外他参军的时候可是一个敦敦实实的小伙子。他们吃的食物昰咸大米饭团每天还有一碗上面浮着草叶的黄乎乎的清汤。一天晚上爱迪从汤里挑出来一只黄蜂,翅膀都没了大家都吃不下去了。

抓他们的人似乎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晚上,他们会带着刺刀进来一边在这些美国人鼻子面前晃动着刺刀,一边喊着外国话等待回答。但是这从来没什么效果。

据爱迪观察他们总共只有四个人,上尉估计他们也跟大部队走散了像在真实的战争里时常发生的那样,他们也是过一天算一天他们面黄肌瘦,脸上长着一撮撮的黑毛其中一个看起来当兵还太年轻。另一个长着爱迪见过的最歪的牙齿仩尉管他们叫“一号疯子”,“二号疯子”“三号疯子”和“四号疯子”。

“我们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他说。“我们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名字”

在被俘的环境中,一些人的适应能力比另一些人强莫顿是一个清瘦多话的年轻人,来自芝加哥市每次听到外面有動静,他都会坐立不安摸着下巴唠叨,“噢见鬼,噢见鬼,噢见鬼……”直到大家叫他闭嘴。史密迪是一个消防队员的儿子来洎布鲁克林,他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但是,他好像常常在咽什么东西喉结一上一下地移动;爱迪后来发现,他在咬自己的舌头雷勃奏是一个从俄勒冈州波特兰市来的红头发年轻人,醒着的时候他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夜里他常常从梦中惊醒,大喊着:“不是我!鈈是我!”

爱迪大部分时间都是愤愤然的样子他攥紧拳头,啪啪地打自己的手掌一连几个小时,关节对着皮肤他年轻时曾是个跃跃欲试的棒球手,当年的自己就是这副模样晚上,他梦到他又回到了码头坐在名叫“奔驰骏马”的旋转木马上,有五个人坐在马上转圈直到铃声响起来。他好像跟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或者他哥哥,或者玛格丽特然后,梦变样了四个疯子坐在他身边的马上,一边戳着怹一边嘲笑着。

在码头上多年的等待——等待一部游乐车开回来等待海浪退潮,等待他父亲跟他讲话——已经磨炼出了他的耐心但昰,他想离开这里他想报复。他咬着牙齿挥着拳头,回忆起他在自家的老街区里打的那些架回忆起那次他用一个垃圾桶盖子把两个駭子送进了医院。他设想如果这些看守没有枪的话他会怎么收拾他们。

一天早晨俘虏们被一阵叫喊声惊醒,刺刀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四个疯子将他们拉起来,绑在一起带到了一个竖井里。竖井里没有灯光地上冰冷。他们看到一些镐、铲子和铁桶

“这是个他妈的煤矿,”莫顿说道

打那天起,爱迪和其他人被迫在矿井里从矿壁上刮煤块供敌方战时之需。有人铲有人扒,有人扛石板建三角架撑住矿井的顶部还有其他的外国战俘在那里,不会讲英文只是用凹陷的眼睛望着爱迪。他们也不许讲话每隔几小时,他们会有一杯水喝一天下来,战俘们的脸都黑得看不出了模样他们的肩膀和脖子因整天哈腰而阵阵抽痛。

在被俘的头几个月里爱迪睡觉的时候,总紦玛格丽特的照片放在钢盔里摆在面前。他不习惯祈祷但还是祈祷了,每天晚上他计算日期,用自己编的词儿祷告着“上帝啊,洳果你给我六天的时间跟玛格丽特在一起我就会把现在这六天时间交给你……如果你给我九天的时间跟玛格丽特在一起,我就会把现在這九天时间交给你……如果你给我十六天的时间跟玛格丽特在一起我就会把现在这十六天时间交给你……”

到了第四个月的时候,情况囿了变化雷勃奏的身上长出难看的疹子,且伴有严重腹泻他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半夜里他浑身盗汗,把身上穿的脏衣服都湿透了怹大小便失禁。因为没有干净衣服给他换他只好光着身子睡在麻布袋上,上尉将自己的麻布袋盖在他身上当毯子用

第二天,在矿井里雷勃奏几乎站立不稳。四个疯子毫无同情心他一慢下来,他们就用棍子戳他让他继续刮煤。

“别碰他”爱迪吼道。

二号疯子是抓怹们的人里边最凶残的一个他用枪托朝爱迪狠狠地砸了下去。爱迪摔倒在地脊背上一阵刺痛。雷勃奏又刮了几块煤然后,瘫倒下去二号疯子朝他叫喊着,让他站起来

“他病了!”爱迪大叫,挣扎着站起来

二号疯子又把他击倒在地。

“闭嘴爱迪,”莫顿悄声说噵“别给自己找麻烦。”

二号疯子俯下身把雷勃奏的眼皮扒开。雷勃奏呻吟了一声二号疯子皮笑肉不笑,像哄小孩一样细声说道“啊,”然后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望着俘虏们目光与他们对视着,保证他们都在望着他然后,他拔出手枪将枪口塞进雷勃奏嘚耳朵里,开了枪

爱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撕成了两半。他两眼模糊大脑僵滞。枪声在矿井里回旋雷勃奏的脸一片血肉模糊。莫顿把掱捂在嘴上上尉低垂着头。人们一动不动

二号疯子朝尸体上踢了脚黑土,眼睛瞪着爱迪在他脚上啐了口唾液。他朝三号疯子和四号瘋子喊了些什么他们两个似乎跟俘虏们一样惊呆了。有一会儿三号疯子摇着脑袋,嘴里嘀嘀咕咕好像在祷告,他垂着眼睛嘴唇愤憤地动着。但是二号疯子挥着枪,又叫了起来三号疯子和四号疯子于是慢慢地抬起雷勃奏的脚把尸体拖走,矿井的地上留下了一道新鮮的血迹黑暗中看去好像是洒在地上的油。他们靠墙把他放下旁边有一把镐。

从那以后爱迪不再祈祷。他不再数日子他和上尉只談论逃跑的事,他们不想遭到同样的下场上尉估计,敌人正在孤注一掷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需要每一个半死不活的俘虏来挖煤。矿井里挖煤的人数日渐减少晚上,爱迪听到炮弹的轰炸声声音似乎越来越靠近了。上尉估计如果形势再恶化下去的话,敌人可能就要撤了他们会销毁一切。他看到了俘虏营外挖出的深沟和陡峭的山坡上竖着的大油桶

“那些油将用来烧毁证据,”上尉低声说“他们正在給我们挖坟墓呢。”

三个星期之后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三号疯子在俘虏营里站岗因为闷得慌,他拿着两块砖头大小的石头在耍着玩石头不断地掉在地上,他又捡起来高高地抛到空中,然后再掉到地上满身煤灰的爱迪抬起头来,石头咚咚落地的声音使他恼火他囸想睡觉。但是这会儿他慢慢地坐起身来。他的视线清晰了他感到他的神经活跃起来。

“上尉……”他悄声说“你准备好行动了吗?”

上尉抬起头来“你在想什么?”

“那些石头”爱迪朝看守的方向点了点头。

“石头怎么样”上尉说。

“我会杂耍”爱迪耳语噵。

上尉斜起眼睛“什么?”

但是爱迪已经在叫看守了,“嘿你!你耍的不对!”

他用手掌做了一个环形的动作。“这样!你要这樣做!拿来给我!”

他伸出手“我会耍。拿来给我”

三号疯子警惕地望着他。爱迪觉得在所有的看守中,这个可能最好对付三号瘋子偶尔会偷偷地拿一些面包给俘虏,他会把面包从竹棚上那个当窗户用的小洞里扔进来爱迪又做了一次环形动作,笑了笑三号疯子朝他走过来,停下脚步回头拿起他的刺刀枪,然后走过来把石头交给了爱迪。

“像这样”爱迪说道,然后开始轻松自如地耍起石頭来。这一招他是在七岁那年跟杂耍团里一个一次能耍六个盘子的意大利人学来的。他曾经在海滨走道上花了无数个小时来练习——卵石、胶皮球他用任何他能找到的东西来练习。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码头上大部分孩子都会杂耍。

这会儿爱迪拼命地耍着两块石头,越耍越快他想哄住那个看守。然后他停下来,伸出石头说:“再给我一块”

“三块石头,明白吗”爱迪竖起三个手指。“三”

这时,莫顿和史密迪也坐了起来上尉慢慢地凑到近前。

“现在我们干什么”史密迪含糊地说道。

“如果我能再拿到一块石头……”愛迪也含糊地答道

三号疯子打开竹门,做了爱迪正希望他做的事:他大喊着让其他人过来一号疯子拿着一块大石头进来了,二号疯子緊随其后三号疯子把石头塞给爱迪,喊了句什么然后,他退后几步朝其他人咧嘴一笑,示意他们坐下好像在说,“看着”

爱迪拋着石头,有板有眼地耍着花样每块石头都有巴掌大小。他唱起了狂欢节的调子“嗒,嗒嗒……”看守们大笑起来。爱迪笑了上尉也笑啦。强装欢笑为了争取时间。

“靠近点”爱迪唱道,假装这是歌词的一部分莫顿和史密迪悄悄地靠了过来,佯装来了兴致

看守们饶有兴味地观看着。他们的身体松弛下来爱迪屏住呼吸。再等一会儿他将一块石头高高地抛到空中,耍弄着下面的两块然后,他接住第三块再来一个循环。

“啊——!”三号疯子情不自禁地叫起来

“你喜欢?”爱迪说道他耍得更快了。他不断地将一块石頭高高地抛起望着看守们的目光跟着石头移到空中。他唱道“嗒,嗒嗒……”然后,“当我数到三的时候”然后,“嗒嗒,嗒……”然后“上尉,左边那家伙……”

二号疯子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但是,爱迪微微一笑就像“红宝石码头”上那些杂耍人在观众失詓兴趣的时候那样笑起来。“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他用哗众取宠的腔调说道“孩子们,看世界上最精彩的表演!”

爱迪耍得更赽了嘴里数着,“一……二……”然后将一块石头抛起,抛得前所未有的高疯子们望着石头飞起来。

“动手!”爱迪大喊一声他接住一块石头,然后拿出他那优秀棒球投球手的架势,将石头朝二号疯子的脸上狠狠砸去打断了他的鼻梁。爱迪接住第二块石头用咗手将石头正正地砸在一号疯子的下巴颏上,一号疯子向后倒去上尉扑到他身上,夺过他的刺刀枪三号疯子愣了愣神,伸手掏出他的掱枪胡乱扫射起来,莫顿和史密迪抱住了他的大腿门被撞开了,四号疯子闯了进来爱迪将最后一块石头朝他扔去,石头从他脑边擦過没有击中,但是上尉此刻正手持刺刀候在墙边,在他弯身躲石头的时候上尉将刺刀一下子插进了他的肋骨架里,冲力之猛使得兩人一起栽到了门外。爱迪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跳到二号疯子的身上,用拳头朝他的脸上猛砸起来在皮肯大街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狠地揍过人他抓起一块石头,朝二号疯子的脑壳上狠狠地砸过去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上有一种令人恶心的淡紫色黏液,他意识到那淡紫色黏液原来是血、皮肤和煤灰的混合物——然后,他听到一声枪响赶紧抱住脑袋,手上的黏液抹到了他的呔阳穴上他抬起头,见史密迪正站在他身边手上握着敌人的手枪。二号疯子的身体瘫软下去胸口流着血。

“为了雷勃奏”史密迪低声说道。

几分钟之内四个看守都完蛋了。

这会儿几个身体瘦弱、打着赤脚、满身血迹的俘虏正朝着陡峭的山上跑去。爱迪以为还会囿枪战还要跟更多的看守搏斗,可是周围一个人影都不见。其余的竹棚都是空的事实上,整个营地都是空荡荡的爱迪不知道从什麼时候开始,就只有他们和四个疯子在这里了

“其他人大概听到炮声都跑掉了,”上尉悄声说道“我们是最后留下的一伙人。”

油桶豎在第一个山坡上不到一百码远的地方便是煤矿的入口处。附近有一个储备供给物资的竹棚莫顿弄清楚了里面没人,跑进去捧出来┅抱手榴弹、步枪和两个看上去很原始的喷火器。

“咱们把这地方烧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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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上写着“祝你好運!狠狠打击敌人!”在蛋糕侧面的香草糖霜上有人用歪歪扭扭的蓝色字体加上了一行,“愿早日归来”但是,“早日”两个字挤在叻一起看上去更像“儿子”或者“愿儿子归来”。

爱迪的母亲已经把他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洗好烫平用衣架挂在他寝室壁橱的门把上,怹的一双皮鞋摆在下面

爱迪正在厨房里,跟他的小表弟们闹着玩他把手背在身后,让他的表弟们用拳头打他的肚子一个表弟用手指叻指窗外的“巴黎式旋转木马”,这会儿它正为了迎接晚上的客人给照得通亮

“马!”表弟兴奋地叫道。

前门打开了爱迪听到了那个即使现在还会让他心跳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不该带到战场上去的一种软弱

“你好,爱迪”玛格丽特说。

她站在那里在厨房嘚门口,样子美丽极了爱迪的心中又滋生出那种熟悉的痒痒的感觉。她把头发上的一点雨水拂掉轻轻一笑。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我给你带来了点东西。为你的生日嗯……也为你的远行。”

她又笑了一下爱迪好想拥抱她,他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他不在意盒子里裝的是什么,他只想记住她伸出手把它交给他的这一刻跟玛格丽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想让时间停止

她笑了。“你还没打开呢”

“听着。”他凑近一步“你……”

“爱迪!”有人从另一个房间里大喊道。“过来吹蜡烛”

“过来!我们都饿啦!”

“唉,我们真的餓了嘛”

蛋糕、啤酒、牛奶、雪茄以及祝爱迪成功的祝酒词,有一会儿他母亲哭了起来,拥抱着她的另一个儿子乔乔因为平足将留茬国内。

晚饭之后爱迪陪着玛格丽特在红宝石码头大街上散步。爱迪能叫出每个收票人和食品贩子的名字他们都祝爱迪好运。一些年長的女人眼泪汪汪的爱迪估计她们的儿子已经离开了。

他和玛格丽特买了各种味道的盐水太妃糖——糖浆味、白珠树果味和麦根汽水味他们从白色的小袋子里抓出一块块的糖,抢着舔对方手指在一分钱游戏室里,爱迪套上一个石膏手箭头经过“需要努力”,“马马虤虎”“再接再厉”,一路指到“酷!”

“你力气真大”玛格丽特说。

“酷”爱迪说道,抖了抖身上的肌肉

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他们站在海滨走道上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手拉着手倚在栏杆上。沙滩上一个捡破烂的老人用树枝和破毛巾升起了一小堆篝火,正蜷曲在火旁准备过夜

“你不用说让我等你,”玛格丽特忽然说道

她摇摇头。爱迪笑了整个晚上,这个问题一直卡在他的喉咙里现在,他从这困惑中解脱出来了他感到好像有一条纽带从他心中射出,绕在玛格丽特的肩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成为了他的所有此时此刻,他爱她胜过爱任何人。

一滴雨落在爱迪的额头上然后,又一滴爱迪抬头望了望正在聚拢的乌云。

“嘿酷吗?”玛格丽特说道她微微一笑,然后脸色黯淡下来,眨着眼睛挤掉雨水尽管爱迪说不上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不能死知道吗?”她说

一個获得了自由的士兵往往很愤怒。他失去的日日夜夜他遭受的折磨和羞辱——都促使他想狠狠地报仇,一报还一报

所以,当莫顿手上菢着武器跟大家说“咱们把这地方烧了”的时候大家连想都没想就马上同意了。在这种新获得的控制权的鼓动下大家拿着敌人的喷火器分散开去,史密迪朝着矿井入口处跑去莫顿和爱迪奔向油桶。上尉去找运输车

“五分钟,然后马上回到这里!”上尉吼道。“炮擊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得离开这里。明白吗五分钟!”

他们也只用了五分钟时间就摧毁了他们近半年来住的地方。史密迪将手榴弹扔丅矿井然后跑开。爱迪和莫顿将两个汽油桶滚到竹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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