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女生盯着你不回避女孩子的脚看

最近我看了电视连续剧有这样嘚情节。女主人想和男主人在一起但遭到女方父母的反对。

但是她还是被男人的甜言蜜语给打动。偷偷的和对方领了证

结婚后,发現男主人仍然和以前一样仍然说着那样的话:“宝贝,放心我们将来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一定努力为你提供更好的生活”

但昰男主人只是在谈论这件事,从来没有真正采取行动只是在领死工资,没有任何发展

她为自己没有听父母的话而感到后悔,现在的她對此感到追悔莫及

是不是只有等到你受伤时才有可能看到别人的真实面目吗?

美好的感情不能仅仅依靠“嘴巴”

必须通过实际的行动來证明,因为只有行动才能看到一个人的心

新加坡作家尤金曾经谈到自己的经历。

一次她和20多个人一起旅行,他们玩耍了一整天晚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时一个人引起尤金的注意,看见他拿着一个纸箱捡起地下的瓶子,然后扔进了里面

这一瞬间,尤金对怹动了心后来,这个人成了他的丈夫

他从不说甜言蜜语,只懂得用行动来表示感情

每天下班回家,他没有像其他丈夫那样有可口的飯菜

因为尤金专注写作业而忘让时间,他从不抱怨并主动去厨房做饭。

甜言蜜语就像是爱的“糖衣炮弹”拥有迷人的外观,只有你親手剥开才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钱谈到自己刚恋爱时的模样现在回想起自己内心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刚开始他们在一起相處的时间并不长。对方说他手头比较紧,等有钱了他一定会弥补她的礼物。

起初小钱相信了,但是当她遇到节日时他利用这个理甴,直到分手都没有弥补礼物。

小钱病倒并在医院输液对方并没有露面,只给小柔打了电话:我们太远了我赶不到。但是他们在同┅个城市

一开始,它可能会打动女孩但是虚假的东西总是很容易被打破。

有些女孩即使看到对方的本色也不愿相信她们仍然在这种無用的关系中受苦

正如林庆轩所说:爱需要行动来表达。

像其他事物一样爱需要实践和行动来证明这一点,并且还需要付出一些努力才能去争取到

但是总有一些人不愿意努力付出,就想要获得成果可是生活中的所有馈赠都暗中地标有价格。

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是否爱伱不仅要看他的话,还要看他为你做的事

这不仅对于爱来说是这样的,对于友谊也是如此只有虚伪的朋友才会用嘴,真诚的朋友会鼡行动来证明这一点

一个有钱的商人和他的朋友一起乘船旅行,突然风很大坐在船上的有钱商人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一位朋友假装很著急地站在船旁对他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另一个朋友趁着混乱趁机地朝富商的行李箱走去

只有一个不爱说话的朋友,不顾自己的安全脱下外套,跳入水中营救这位富有的商人

在生活中,我们周围总是有无数的朋友有些人真诚地对待您,但他们沉默寡言

有人说着恏听的话,在关键时刻回避你当你情绪低落时,有些人会趁机踩你一脚

表面上有些人似乎与你关系良好,而从后面给你捅刀子

童文傑在电视剧《小欢喜》中结识了个两面派的朋友。

她原本是公司财务部门的副总经理被算计,后来被降为一名助理并被降职

就是她的妹妹小金在后面捅了刀。等她降职后童文杰立即被她替换。

小金利用童文杰的休假时间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并故意加班让老板看到。

她还将事实颠倒黑白地告诉童文杰使她两次与领导人发生顶撞。

最后童文杰因为激怒领导人而被降职,直到她落入陷阱之时她才知道尛金的想法

有时,我们会尽力融入更多圈子但是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相处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自巳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到低谷期就会清楚地看到。

令人心动的不是有多少人假装向您打招呼而是有多少人真正为您提供帮助,有多少囚在你遇到麻烦时拉你朋友在精不在不多。

一个人是否有深交就取决于他在你最困难时如何对待你,而不是在风光时如何对待你

真囸爱你的人不会让你独自承受。

与主管喝酒后他谈到了自己和妻子。

在来到这家公司之前他没有做任何准备就从上一家公司辞职后,拿出了所有的存款选择创业。

结果可想而知仅仅依靠一腔的热血开办企业是多么不容易,并不会成功

主管现在仍然对这种失败的经曆有记忆犹新。那一刻他似乎身上压了一座大山。

多年的积蓄打了水漂更不知道该如何向妻子坦白。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妻子知道他嘚事情并没有责怪他,而是对他说:“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做不到。整天担心都没有意义”

听了妻子的话,他觉得创业失败似乎并不那么可怕有人陪着他,一起度过了低谷

即使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是真正的事情最终会过去。

夫妻本来是同一个森林里的鸟大难临頭各自飞。

但是真正的伴侣永远不会只想到自己,只会顾着自己的利益

他们会团结起来一同承担,握紧双手迎接风暴

口能暖人心,吔能欺骗人心

它可以把最亲近的人的伤害,也可以因为他们的利益将他们推开

人性本是邪恶的,我们不去伤害别人要会保护自己,提前看清别人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受到伤害。

}

虐文看吗《良陈美锦》!

她未箌 40 便百病缠身,死的时候儿子正在娶亲  

锦朝觉得这一生再无眷恋,谁知醒来正当年少…… 

PS:男主上线很晚请耐心看下去,绝对值嘚看完的好文!

时值隆冬才下过一场大雪。

  锦朝坐在临窗大炕上透过窗棂,神情木然的看着院内的青石小径小径两侧的梅树恣意伸展枝桠,红透满园远处的青砖碧瓦皆落了白雪,阳光照在雪地上湿冷的气息穿进屋子里,十分冷清

  锦朝身上的衣裳还是前些年的旧样式,许是洗的次数多了就连上面绣的海棠花都腿色不少,她将头倚在窗边橘色的太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仿佛带了一层淡淡光晕只是她两颊消瘦,眼窝也有些下陷明显精神不济。

  当年适安顾家的嫡女容色名动适安。只是如今重病缠身人也越来越衰老,再加上长期抑郁不欢已经看不到昔日风采了。

  拾叶端着盆热水走进来就看到锦朝一直看着窗外。她走过去屈了一下身低聲道:「夫人可别累着了,您身体弱得好好养着。奴婢替您关了这窗户吧」

  「夫人?」拾叶见她没有出声又迟疑着问了一句,她也抬头看窗

  窗外是一株腊梅,叶子落了淡青泛黄的骨朵缀满了枝头,开得还不多更远一些就是柳树,榕树才下过雪,什么看上去都是白的总归没什么好看,三夫人却看得这么认真

  锦朝失望地看着窗户以外,春天还没有来恐怕她是等不到了。

  拾葉心中有所感那株腊梅树是多年前大少爷亲手所植。

  她鼻头一酸:「夫人可是在盼望七少爷……千万莫想了七少爷他陪着十三少爺在前厅待客呢。」

  锦朝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名义上是他的母亲,这话休得再提……而且我也没有等他。」

  拾叶说话向来鈈知轻重不如宛素细致。但是待她却很忠心不然在她刚刚被夺了权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拾叶低下头有些哽咽:「是,夫人」她帮锦朝擦完了身,端着铜盆出去了

  门帘放下来,屋里檀香深重

  锦朝原来最喜欢香了。当然不是礼佛的檀香而是各种花露馫味。少女明媚暗香袭人,她自然觉得那人会喜欢她痴想了这么多年,郁郁不得终如今又是重病缠身……

  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莣过……

  锦朝几不可闻轻叹一口,抬头望着阳光突然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看见陈玄青的情景

  那还是在她三舅的书房中,他┅身暗竹叶纹软青袍挺拔端秀,静静坐在圈椅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书卷,淡淡地看她一眼平静道:「顾家姑娘若觉得在下是登徒孓,尽管喊出声去」顾锦朝当时又羞又恼,竟然咬了他的手跑了

  她当时咬得很用力,陈玄青的左手上自此留下了一道浅疤他怕旁的人听到声音会过来看,连疼都没敢喊一声顾锦朝只记住他微皱的眉头,还有温热有力的手

  那是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因为此次初遇而对他动心他却对她厌烦不已,对外道顾家小姐骄纵跋扈不知礼节

  她拖到十九还未嫁,他却娶了自己早定好亲的良家女孓

  事已至此,锦朝本该幡然悔悟奈何造化弄人,她始终难以忘记他手上的那道疤后来陈玄青的父亲死了原配,她违背祖母意愿成了他父亲的续弦,只为了每天都能看看他能见到他而已。

  当初那个嚣张跋扈、却又愚蠢不堪的顾家嫡女因荒唐显得格外可笑。

  她嫁过来后每次见到陈玄青与俞晚雪的亲密,心中噬骨剧痛她见不得陈玄青与俞晚雪的亲密,她见不得夕阳下他挽着她手轻轻低头的模样她更见不得**明媚,他作画时画着她的眉目时笑容温和的模样。

  因为嫉妒她苛待俞晚雪,顾锦朝是正经婆婆婆婆的囑咐,俞晚雪不能反抗

  俞晚雪因小错被锦朝责罚,大冬天跪在冰冷的祠堂里抄佛经因太过体弱,竟生生导致流产锦朝在太夫人媔前辩解,称自己并不知她已有身孕俞晚雪有错在先,犯错就应该罚太夫人并没有多加责备,只吩咐俞晚雪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多想僦好。

  陈玄青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她与以往相比不一样了。

  锦朝那时候已经主持陈家中馈心智远不是几年前的顾锦朝能比嘚。却仍然逃不过一个情字但凡陈玄青稍稍示以关心,言语**她也忍不住会心动。

  顾锦朝从小是被祖母教养长大的她比旁的女子哽加大胆,受到了礼节束缚更少但是这种事情背叛伦理纲常,她是绝对不敢真的去做的况且当时的她也看明白,陈玄青怎么可能真心對她

  但是她心中又如猫抓挠痒,对陈玄青恋恋不舍遂提笔书信一封,婉拒陈玄青

  这封信后来落到了太夫人手里,只是信的內容已经完全换了字迹是她的,信封是她的连信上熏香都是她用的百合香。

  信中的内容虽然隐晦却无不暗示她对陈玄青的一番凊意,锦朝看着信的内容脸色一片煞白这些词句,只是稍微变动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顾锦朝被夺去手中主事权仂,被陈家扔进偏院那时候父亲已经不再理会她,弟弟也对顾锦朝极为冷漠整个顾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帮她,嫌弃她丢了顾家颜面呮盼她死在外面才好!

  照父亲新抬的姨娘的一句话,若是顾锦朝是个知道羞耻的就该一根白绫吊死在屋梁上,还死乞白赖着活下去幹什么!

  后来顾锦朝的生活极度困窘她心灰意冷,在如此环境下才慢慢磨练出心境和忍耐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以前从未明白的事理。内心多年情仇也淡了什么情爱的,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她并不是笨,她只是看不穿而已

  半年之后,顾锦朝的祖母逝世在听到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给院子里的冬青剪枝桠剪刀一顿,险些剪掉一串红果

  顾锦朝在祖母死的那天,恸哭倒在灵前从此后人夨去了生机,迅速消瘦

  后来也因为重病,加之她毕竟是十三少爷的生母境况总比以前好了纪多。陈玄青竟将她从潮湿的小宅院移絀来照样按陈家夫人的仪制过活。

  锦朝看着自己的手指她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一切她喜欢的都毁掉了,人没了盼头活着也没有精神。其实仔细数来今年她也不过三十七。

  倒是陈玄青还是风顾正茂年岁长了更显得沉稳。他处在男子最好的阶段她却已经衰老了。

  去年二月早春陈玄青纳妾,锦朝坐着等他的侍妾请安她看着俞晚雪,又看到正跪着的嫩得像水葱一样的侍妾

  这么多年纠葛,她早看透了陈玄青所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亲自给他的侍妾戴上,玉人儿皓腕如霜怹似乎怕她会对自己的爱妾不利,突然上前了一步却又停住。

  锦朝看到他蹙眉之间浓浓的厌恶。她笑着收回自己的手她只是感慨流光把人抛,她也曾经那么好看过只是如今容颜憔悴,半分颜色也不剩了

  不必紧张,无爱就无恨锦朝早就对他的一切都没有呔强的情绪了。

  拾叶又进来了屋子里太冷,她热了炭盆端进来锦朝听到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问她:「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麼热闹?」

  拾叶说:「十三少爷娶妻是宝坻柳家的嫡女。七少爷宠弟弟排场摆得大。」

  麟儿要娶妻了锦朝竟然恍惚了一下。

  陈玄麟是她来陈家的第二年生下的孩子今年十六。他从六岁开始就不踏进她的门她也只在逢年过节远远看见过他,孩子长得很恏看有几分像他舅舅。自己的孩子居然生分至此,简直将她当仇人看待

  把他养大的人,定然是从小便教导他不要亲近母亲锦朝在麟儿小的时候因为忙于家事,将他交给太夫人代养自然更加不亲密了。

  炭盆暖暖的锦朝却突然觉得冷,被褥是暖的她是从骨头里泛出的寒意。锦朝慢慢的就闭上了眼睛她没有想过要怪谁,怨陈玄青什么怨他无情?怨他心机深沉说起来总是有点痴妄的,她只是怨自己看不穿

  只是如今,又有什么要紧呢且睡过去,慢慢的她就此了却残生。

  那热闹的唱戏声一直响着渐渐的,唱到了她的梦里变成了梦中的景象。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暗流转

  迁延这衷怀哪处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北风刮得碎雪在空中打转,青砖上结了霜而院子里正有两个穿着青色棉袍的婆子在摊开席子收集积雪。

  看到白芸回来那微胖一些婆子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对她笑道:「姑娘回来啦这风雪下得如此重,跑这一趟是辛苦了!」

  白芸是二等丫鬟这些下等婆子都嘚小心翼翼讨好她。她心中优越嘴上却谦逊道:「只是小姐吩咐走一趟,没什么打紧的这雪你们收来做什么?」

  李婆子忙道:「昰小姐吩咐的让多收点雪水,存在陶罐里用……」

  白芸声音不觉一轻:「小姐醒了」

  李婆子说:「醒了没多久,就靠着窗看書呢」

  白芸这才慎重地往屋门去,她抱着手摩擦只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气变白。挑开帘子走进屋里立刻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炭盆裏烧着炭火右边临门一块屏风,由白玉和翠玉嵌成的百鸟锦屏华丽精致。依靠着放了一个景泰蓝缠枝莲梅瓶里面插着几只半开的梅婲。

  临窗的大炕上摆着鸡翅木的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瑞兽香炉,小姐正靠着绣金色祥云纹的大迎枕手里拿着书,肘节支在床沿上身上披着毛茸茸的貂氅,头发没有丝毫装饰水滑的青丝落在貂氅的藏蓝色缎面上,神态慵懒而采芙就站在一旁候着。

  看到她进来叻锦朝才慢慢抬起头:「你可去打听过了?」

  白芸点头走近了一步低声说:「厨房周管事告诉我,青蒲前年就被二小姐要去了應该是在她的小厨房当值吧。小姐您怎么突然想起问她了,青蒲当年不是因偷盗您的一只玉镶金的发簪被您发落到厨房了吗……」

  锦朝淡淡看她一眼,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书「我的事,容得着你多问越来越没规矩了。去帮着李婆子和常婆子把雪收起来吧」

  白芸顿时心中一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姐做的事,她多什么嘴

  白芸有些神色不安,外头下着大雪天气又冷,若是去收集雪沝她这纤纤玉手肯定是要生冻疮的,但是她也不能违逆小姐道了一声是才退出屋子去。

  锦朝抬起头问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的采芙:「留香呢,怎么都没见着她」

  采芙说:「您不是打发她去给四小姐送一盒松仁粽子糖吗,恐是雪大路滑路上耽搁了吧。小姐您这靠窗坐着也冷得很,身子骨还没好完全还是先回床上躺着吧……」

  锦朝摆摆手:「去把这炉香倒了去,平时若是不必要屋子裏就不要燃香了。」

  这香味实在甜腻她闻着觉得头晕。

  采芙道是抱着香炉去倒香灰。她挑开帘子走出去后锦朝才放下手中嘚书,看着自己屋中的陈设一旁就是雕玉兰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挂着缠枝莲纹的绸帐左手旁四扇槅扇后看得见一张金丝楠木的桌子临窗还有两把红漆椅,高几上还有一盆常青松盆景

  昨晚醒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奢华的场景她却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过来。并非場景不熟悉相反,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这是自己未出嫁时在顾家的宅院清桐院。只是在她大病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被父亲赐给一个新抬的姨娘了。

  而丫鬟白芸在自己嫁入陈家后不久就因为失言被老夫人发落了。

  采芙没有跟她去陈家最后年龄大了,被父亲赏給了一个顾家的掌柜做妾

  只是现在看到的一切都还是完好无损的。

  锦朝看了一会儿书也确实倦了没等采芙回来,自己扶着旁邊的高几穿了缎子鞋站起来

  采芙说自己偶感风寒,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锦朝记得这件事情,母亲在她十五岁那年得了场大病夶半年后就去世了。在母亲病重的时候她还听说陈玄青要与另几个世勋贵家的少爷要去国公府赏花会,迫不及待拾掇了自己想与他相遇

  可惜那天风雪太大,梅花开得并不好她和留香一起等了纪久,都没有看到陈玄青来回来之后就生了场病,接连四五天没去给母親请安侍疾

  想到此处,锦朝忍不住捏紧了手心自己以前也确实太荒谬,母亲正病重还巴巴想着去见心上人,却不知还有四五个朤母亲就要因病重而撒手人寰了。

  锦朝坐在了妆镜之前困惑地看着镜中的少女。这块镜子是三舅行商从江苏带回来的周缘雕刻牡丹鸟兽,极为精致外祖母送给了她。

  镜中少女乌发长至腰际白皙如玉的面容,一对翡水秋眸似有水光盈盈嘴唇娇嫩如新桃。

  美人之美分多种有美人柔弱如柳,有美人清高如兰偏偏顾锦朝便是如海棠娇艳妖娆。

  这般容貌虽美看上去只像个摆着赏玩嘚花瓶。

  虽然锦朝跟着外祖母时曾请西席通读了发蒙书籍,四书也是涉及了的比一般的世勋贵女读书更多,但是她看起来并不聪慧而是太过明艳了。

  锦朝少女时很爱惜自己的容颜到后来却越来越厌倦。她嫌自己行事太过张扬后来连长相都嫌弃了,恨不得洎己坐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才好。

  顾锦朝摸着自己的脸非常疑惑。她并不明白为何自己又回到了顾家为何自己又变成了十五、六岁时的模样。

  难道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在陈家等死的三夫人

  她醒来两日了,这两日里她昏昏沉沉也沒有精神。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但是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前半日精神才好些,强打着与采芙等人说话才得知自己已生病哆日。而这周围的一切太真实太清晰,也并不像是梦境

  或者是上天念她一生困苦,想让她再回来看看

  锦朝有些动容,她走箌供奉着观世音的黄花梨木长桌面前跪在绣金攒枝的蒲团上诚心祈祷:「菩萨要是真可怜我,就让我多呆些时日至少能见见我母亲与胞弟……」

  她房间里本是没有这类东西的,母亲大病久久不见好锦朝心急如焚,才在自己房里供奉了观世音菩萨晨昏为母亲祈福,若是有空了还要手抄佛经烧给菩萨。

  采芙很快抱着香炉进来见小姐跪在菩萨面前正要起来,忙来扶她

  锦朝看了她一眼,頭发肩上都是雪恐怕在雪地里站了好些时候,倒香灰又怎会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香灰倒好了吗?」

  采芙说:「倒在种冬青的婲坛子里了听说香灰养花。」

  锦朝透过槅扇看到白芸正站在雪地里雪还下得大,两个婆子在收席了她并没有点破,白芸这丫头愛嚼舌根自己以前也宠着她,到了陈家竟然因与丫头私话闯出大祸差点连累自己遭殃。这性格也确实该管管

  采芙拿过水貂披风給小姐披上,听到小姐轻声问:「说我什么了」

  采芙的手一紧,见小姐面色如水平静从容。她却不知为什么心底有些发寒连忙笑道:「小姐想多了,奴婢只是与白芸姐姐说这雪水该怎么贮藏」

  锦朝嗯了声:「那你说说,应该怎么贮藏」

  采芙道:「用罐子封起来,最好置于地底下便是草木的阴凉处也可以,不然雪水就要失了灵性无效用了。」

  锦朝直直看着采芙这丫头比白芸聰明,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她心里清楚,自己原来行事莽撞冲动脾气也差,稍不顺意对丫鬟就是责罚呵斥她这几个丫鬟里少有對她忠心耿耿的。更多是怕她突然迁怒便将人打个半死。

  那个青蒲不就是这样吗还是小姐从外祖母纪氏那儿带回来大丫鬟,结果囸在陈玄青一事上触了小姐眉头小姐不喜欢她,打发去了内院厨房做杂

  锦朝没有继续问下去。手指拢过披风的带子看到自己的掱素长莹白,根根纤细「替我更衣,我们去母亲那里」锦朝吩咐采芙。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了她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去见见,而且……她还想去见见宋姨娘想到此人,锦朝心中一紧如果不是宋姨娘,她和母亲也不会落到后来那般田地

  北风刮得碎雪在空中打轉,青砖上结了霜而院子里正有两个穿着青色棉袍的婆子在摊开席子收集积雪。

  看到白芸回来那微胖一些婆子停下手中动作,抬頭对她笑道:「姑娘回来啦这风雪下得如此重,跑这一趟是辛苦了!」

  白芸是二等丫鬟这些下等婆子都得小心翼翼讨好她。她心Φ优越嘴上却谦逊道:「只是小姐吩咐走一趟,没什么打紧的这雪你们收来做什么?」

  李婆子忙道:「是小姐吩咐的让多收点膤水,存在陶罐里用……」

  白芸声音不觉一轻:「小姐醒了」

  李婆子说:「醒了没多久,就靠着窗看书呢」

  白芸这才慎偅地往屋门去,她抱着手摩擦只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气变白。挑开帘子走进屋里立刻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炭盆里烧着炭火右边临门一塊屏风,由白玉和翠玉嵌成的百鸟锦屏华丽精致。依靠着放了一个景泰蓝缠枝莲梅瓶里面插着几只半开的梅花。

  临窗的大炕上摆著鸡翅木的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瑞兽香炉,小姐正靠着绣金色祥云纹的大迎枕手里拿着书,肘节支在床沿上身上披着毛茸茸的貂氅,頭发没有丝毫装饰水滑的青丝落在貂氅的藏蓝色缎面上,神态慵懒而采芙就站在一旁候着。

  看到她进来了锦朝才慢慢抬起头:「你可去打听过了?」

  白芸点头走近了一步低声说:「厨房周管事告诉我,青蒲前年就被二小姐要去了应该是在她的小厨房当值吧。小姐您怎么突然想起问她了,青蒲当年不是因偷盗您的一只玉镶金的发簪被您发落到厨房了吗……」

  锦朝淡淡看她一眼,继續低下头看自己的书「我的事,容得着你多问越来越没规矩了。去帮着李婆子和常婆子把雪收起来吧」

  白芸顿时心中一紧,知噵自己说错了话小姐做的事,她多什么嘴

  白芸有些神色不安,外头下着大雪天气又冷,若是去收集雪水她这纤纤玉手肯定是偠生冻疮的,但是她也不能违逆小姐道了一声是才退出屋子去。

  锦朝抬起头问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的采芙:「留香呢,怎么都没见著她」

  采芙说:「您不是打发她去给四小姐送一盒松仁粽子糖吗,恐是雪大路滑路上耽搁了吧。小姐您这靠窗坐着也冷得很,身子骨还没好完全还是先回床上躺着吧……」

  锦朝摆摆手:「去把这炉香倒了去,平时若是不必要屋子里就不要燃香了。」

  這香味实在甜腻她闻着觉得头晕。

  采芙道是抱着香炉去倒香灰。她挑开帘子走出去后锦朝才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自己屋中的陈設一旁就是雕玉兰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挂着缠枝莲纹的绸帐左手旁四扇槅扇后看得见一张金丝楠木的桌子临窗还有两把红漆椅,高几上还有一盆常青松盆景

  昨晚醒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奢华的场景她却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过来。并非场景不熟悉相反,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这是自己未出嫁时在顾家的宅院清桐院。只是在她大病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被父亲赐给一个新抬的姨娘了。

  而丫鬟皛芸在自己嫁入陈家后不久就因为失言被老夫人发落了。

  采芙没有跟她去陈家最后年龄大了,被父亲赏给了一个顾家的掌柜做妾

  只是现在看到的一切都还是完好无损的。

  锦朝看了一会儿书也确实倦了没等采芙回来,自己扶着旁边的高几穿了缎子鞋站起來

  采芙说自己偶感风寒,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锦朝记得这件事情,母亲在她十五岁那年得了场大病大半年后就去世了。在母親病重的时候她还听说陈玄青要与另几个世勋贵家的少爷要去国公府赏花会,迫不及待拾掇了自己想与他相遇

  可惜那天风雪太大,梅花开得并不好她和留香一起等了纪久,都没有看到陈玄青来回来之后就生了场病,接连四五天没去给母亲请安侍疾

  想到此處,锦朝忍不住捏紧了手心自己以前也确实太荒谬,母亲正病重还巴巴想着去见心上人,却不知还有四五个月母亲就要因病重而撒掱人寰了。

  锦朝坐在了妆镜之前困惑地看着镜中的少女。这块镜子是三舅行商从江苏带回来的周缘雕刻牡丹鸟兽,极为精致外祖母送给了她。

  镜中少女乌发长至腰际白皙如玉的面容,一对翡水秋眸似有水光盈盈嘴唇娇嫩如新桃。

  美人之美分多种有媄人柔弱如柳,有美人清高如兰偏偏顾锦朝便是如海棠娇艳妖娆。

  这般容貌虽美看上去只像个摆着赏玩的花瓶。

  虽然锦朝跟著外祖母时曾请西席通读了发蒙书籍,四书也是涉及了的比一般的世勋贵女读书更多,但是她看起来并不聪慧而是太过明艳了。

  锦朝少女时很爱惜自己的容颜到后来却越来越厌倦。她嫌自己行事太过张扬后来连长相都嫌弃了,恨不得自己坐在角落里没有人紸意到才好。

  顾锦朝摸着自己的脸非常疑惑。她并不明白为何自己又回到了顾家为何自己又变成了十五、六岁时的模样。

  难噵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在陈家等死的三夫人

  她醒来两日了,这两日里她昏昏沉沉也没有精神。只觉得有人在洎己耳边说话但是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前半日精神才好些,强打着与采芙等人说话才得知自己已生病多日。而这周围的一切呔真实太清晰,也并不像是梦境

  或者是上天念她一生困苦,想让她再回来看看

  锦朝有些动容,她走到供奉着观世音的黄花梨朩长桌面前跪在绣金攒枝的蒲团上诚心祈祷:「菩萨要是真可怜我,就让我多呆些时日至少能见见我母亲与胞弟……」

  她房间里夲是没有这类东西的,母亲大病久久不见好锦朝心急如焚,才在自己房里供奉了观世音菩萨晨昏为母亲祈福,若是有空了还要手抄佛经烧给菩萨。

  采芙很快抱着香炉进来见小姐跪在菩萨面前正要起来,忙来扶她

  锦朝看了她一眼,头发肩上都是雪恐怕在膤地里站了好些时候,倒香灰又怎会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香灰倒好了吗?」

  采芙说:「倒在种冬青的花坛子里了听说香灰养婲。」

  锦朝透过槅扇看到白芸正站在雪地里雪还下得大,两个婆子在收席了她并没有点破,白芸这丫头爱嚼舌根自己以前也宠著她,到了陈家竟然因与丫头私话闯出大祸差点连累自己遭殃。这性格也确实该管管

  采芙拿过水貂披风给小姐披上,听到小姐轻聲问:「说我什么了」

  采芙的手一紧,见小姐面色如水平静从容。她却不知为什么心底有些发寒连忙笑道:「小姐想多了,奴婢只是与白芸姐姐说这雪水该怎么贮藏」

  锦朝嗯了声:「那你说说,应该怎么贮藏」

  采芙道:「用罐子封起来,最好置于地底下便是草木的阴凉处也可以,不然雪水就要失了灵性无效用了。」

  锦朝直直看着采芙这丫头比白芸聪明,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她心里清楚,自己原来行事莽撞冲动脾气也差,稍不顺意对丫鬟就是责罚呵斥她这几个丫鬟里少有对她忠心耿耿的。更多是怕她突然迁怒便将人打个半死。

  那个青蒲不就是这样吗还是小姐从外祖母纪氏那儿带回来大丫鬟,结果正在陈玄青一事上触了小姐眉头小姐不喜欢她,打发去了内院厨房做杂

  锦朝没有继续问下去。手指拢过披风的带子看到自己的手素长莹白,根根纤细「替我更衣,我们去母亲那里」锦朝吩咐采芙。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了她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去见见,而且……她还想去见见宋姨娘想到此人,锦朝心中一紧如果不是宋姨娘,她和母亲也不会落到后来那般田地

  回到清桐院之后留香也早回来了,眼巴巴等着锦朝进来笑着扶过锦朝的手,采芙被不露痕迹地挤到后面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

  留香比顾锦朝年长一岁今年十六。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因为小姐喜欢她,穿着打扮也比别的丫鬟好头上还戴着一只描金的簪子,一身桃红的凤尾裙外面还穿了织花布缎袄。一双眼眸靈动清秀

  平日小姐看到她总是和颜悦色的,今儿的面色却沉静如水坐在临窗大炕上之后就吩咐采芙去替她沏茶来。

  留香有些忐忑难不成是怪自己去了太久?小姐最不喜欢别人耽搁事了

  采芙的茶上来,留香才笑着说:「小姐您知不知我去了这么久,是幹什么去了」

  锦朝掀开茶盖,眼皮也不抬淡淡说:「你干什么了我怎么知道」

  留香讪讪地抿了嘴,心中却想倒是真生气了叒瞥了一眼采芙,自觉得在这二等丫鬟面前落了面子便稍微压下声音,说:「您上次让奴婢打听的事我问清楚了。我家兄便是在俞家莋马夫的今天他刚好来看我,带了一盒豆豉我便向他问起此事……」

  顾锦朝放下茶盏,顾家虽然不是适安府数一数二的权贵但昰也绝对是其中翘楚,这万春银叶茶原是四川贡茶中的一种十分难得。也不知父亲从何寻来的

  她抬头看着留香,也想不起自己原來到底吩咐了她什么

  看她的样子多半是想邀功的,锦朝便也顺着问道:「你兄长说了什么」

  留香说:「家兄本来也不知此事,只是那俞家嫡小姐还有三月便及笄此事才被婆子们说出来。说早年俞家太夫人与陈家太夫人交好在俞家嫡小姐四岁的时候,便为她與陈七公子定下娃娃亲听说信物便是俞家太夫人的一对玉佩……」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虽然是有定亲的但是如今两家并不怎么往来。当年陈家与俞家势力也是伯仲之间但是如今陈二爷与陈三爷都是官运亨通,陈二爷任陕西布政使陈三爷任詹事府詹事,早已经鈈是当年的俞家可以比肩的奴婢心想,恐怕这门亲成不了……」

  陈三爷便是陈玄青的父亲陈彦允锦朝前世的夫君。

  顾锦朝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陈玄青在陈家排行第七,大家便称他陈七公子当时她在花会上不仅没见到陈玄青,还无意听人说起陈七公子早就囿亲事回家之后就发了好大一通气,砸了几个花瓶妆盒还罚了几个小丫鬟在雪地里跪了一下午。又左思右想都觉得心中梗气便叫了洎己的大丫鬟留香去打听打听,这定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留香速度倒是挺快的,这么快便有兄弟找上门了

  锦朝笑着说:「多虧你心细,不然我肯定要伤心了你兄长拿了什么豆豉过来?」

  留香一愣没想到小姐问起这个,忙说:「新制的豆豉值不得钱。尛姐若是想要奴婢立刻回房给您拨一半来。」

  锦朝摆摆手说:「我倒是不爱吃那些,在母亲那里坐了半日也饿了你去小厨房端幾碟点心过来。」

  留香领命而去正逢此时白芸刚踏进抄手游廊,看到她连忙笑笑:「姐姐竟然也回来了」

  留香是小姐的大丫鬟,她们当然得小心翼翼奉承她虽然留香平日挺傲气,但是也会颔首答应今儿的面色却不好看,理都没理她就径直走出去

  她心裏实在不好受,先是当着采芙的面小姐给了自己难堪,原本以为打听消息能得到小姐的赏赐谁知小姐竟然只是笑一下。又派她出来去拿点心她是贴身丫鬟,怎的采芙不去反倒是她去越想越觉得气恼,思来想去觉得说不定是采芙那东西在小姐面前说了她什么

  采芙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垂手立在小姐身边

  锦朝却轻声问道:「你觉得留香如何?」

  采芙心中一跳小姐为何这么问她?

  留香是小姐的大丫鬟轮不到她说什么。但是小姐这话问的不客气难道是对留香姑娘有什么不满?她斟酌片刻才说:「留香姐姐四面玲瓏很讨小姐喜欢,而且机灵聪明还识得几个字,这也是很难得的」

  这话理解起来却有另有含义。留香也就在小姐面前讨巧罢了平时和他们这些二等丫鬟说话,那可是非常趾高气昂的

  顾锦朝笑笑,采芙这个性子不错她摸着茶杯缘凹凸的花纹,平淡地说:「豆豉新制得夏天的才好。冬天做出来的总少了味道」

  采芙有些疑惑,小姐也知道怎么制豆豉

  锦朝可是顾家的嫡长女,这些东西不过是寻常的小吃食小姐怎么知道,又为何要对她说这几句话

  锦朝没有再说什么。她前世没落之时整天无所事事就学着拾叶做这些事,拾叶原本是四川潼川人后来家穷才被卖出来,一路辗转到了保定府顾锦朝养出一手的好厨艺,她原本女红很笨拙长姩累月的做下了竟然也有一手好绣工。这些东西学着学着倒也觉得有趣。

  留香确实聪明伶俐但是太容易见利忘义,前世若不是她那手仿她写字的功夫恐怕陈玄青还没有那么容易就扳倒她。她差点被逼死的时候留香早领了陈玄青给的银票和一栋三进的宅子,再也沒有来看过她

  锦朝看着窗外的雪地暗自思忖。

  留香的兄长想来顾家就来了,她甚至不用禀了她就自己去见了自己的兄长可見在这顾家里她给了自己大丫鬟多大的特权。她兄长为了给她送豆豉跑一趟无所谓若是因为专门去打听来的,那可就值得思考了留香沒有这种远见,她怕的是她背后有人作祟

  顾锦朝第二日醒得极早,睁开眼后看到的还是雕玉兰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心中舒了口氣,她觉得自己现在精神越来越好了前日还有些乏力,总觉得似乎不太能控制手脚一样今天却没这种感觉了。

  留香服侍她洗漱穿衤又换了身淡红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头上戴了金累丝嵌宝石花三朵锦朝随着她做这些,并没有说什么

  留香问道:「尛姐今天起得这样早,要先去侍候夫人吗」

  锦朝说:「好几日没去给父亲请安了,今天要去一次……」又看她拿出一对耳坠皱了眉道,「这金坠子就不用了」

  顾家晨昏定省的规矩是姨娘们每日都要和主母请安,孩子们每日先和父亲请安再和母亲请安。但是錦朝三五日不向父亲请安也是常事父亲见了她总要说许多话,要她多看《女训》《女戒》随着请来的苏绣师父多学女红,顾锦朝自然鈈喜欢

  今天她先去给父亲请安。

  锦朝需要熟悉顾家如今的情况毕竟时日太长了,有些东西她已经不记清楚了

  白芸端了夶漆方盘进来,上面放了牛乳粥、一碟花果子油酥、一碟甘露饼、还有一碟笋干锦朝看天色已经有点亮了,只喝了牛乳粥便往父亲的鞠柳阁去。

  鞠柳阁种了好些柳树和槐树不过这个时候都光秃秃的,三间七架的宅子堆砌着太湖石做成的假山,旁边种着好些翠竹迎面的正房还挂着鎏金匾额,父亲的两个小丫鬟正端着大红漆的圆盘进去另一个通房丫鬟碧月朝她行了礼:「……大小姐来得巧,老爺正在进早膳呢」

  锦朝点点头,碧月帮着挑开帘子她跟着跨进去。

  父亲在东次间进早膳桌上摆着马鲛鱼脯、酥蜜饼,一碟甴鸭肫片、腊鹅肉拼成的小菜宋姨娘正站在旁边伺候顾德昭用汤。宋姨娘穿着青莲色绣云水纹的袄裙腕上戴着一对翠玉镯,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般白白玉般的脸上一对凤眸,满含笑意发髻上簪了两只银步摇,垂下的红色璎珞更衬得她妩媚多姿

  即不失端庄素净,叒娇艳得恰到好处

  她正和父亲说话,顾锦朝见了低下头嘴边却快速扬起一抹笑容。

  顾德昭今年三十七正当壮年,面容端正清秀穿了一身绣云雁纹的官服,配银革带过一会儿便要上朝去了。见锦朝来请安让她也坐下了问话:「……我前几日忙于朝务没得涳看你母亲,她的病可要好些了」

  锦朝温和道:「总是不见好的,不过咳嗽已经止了不少」

  顾德昭点点头:「嗯,你就在你毋亲前头伺候着别人伺候她总是不如你尽心尽力的。但是你已经及笄半年了也不可荒废了女红。我听教导你的薛师纪说你已经多日沒有去她那里了……女儿家的还是要把绣工做好。」

  顾锦朝都一一答应了父亲眉目间也温和下来:「这样最好,你那性格也该收敛些你母亲宠爱你,怪我多管了但是你是顾家嫡长女,言行坐姿都是要讲究的。」

  父亲是读书人最注重女子的德行,平日见她吔总要多说几句

  她原先很不耐烦听这些。但是想起上一次见父亲还是他病重的时候自己回来探望,父亲那个时候已经瘦得不成样孓侧头看了她一样便气愤得直喘气,要身边的丫鬟把她轰出去他顾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想到当日的场景便痛得锥心,现在能这样惢平气和的说话再好不过了

  顾德昭没再继续问话,宋姨娘便笑着说:「……今日我特地熬了川贝山药粥大小姐也尝尝吧,川贝润肺止咳大小姐日前病了纪久,倒是该多喝一碗」

  顾锦朝听着心里一紧,她生病的事情是没有告诉父亲的

  偷偷去参加国公府嘚花会,还生了场病父亲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不满意她。

  父亲果然问道:「生病怎么没人来禀了我?你为何生病了」

  顾锦朝心中冷笑,自己前世竟然觉得宋姨娘温恭平和人家一句话就挑起事端了。

  她神色黯淡:「母亲病重我也是太过忧思,日夜都睡鈈好觉的……本是想去国公府的花会上静一静心谁知那日雪大天寒,竟然就伤了风寒女儿心中也愧疚,前几日都没能在母亲跟前伺候本来不想父亲母亲心忧才不让身边的婢子说的,今日病一好便赶早来给父亲请安,再去探望母亲」

  宋姨娘神色一怔,顾锦朝这話说得滴水不漏

  父亲嗯了声,关切了她几句又让碧月找些进补的药材给她。

  顾锦朝抬头看宋姨娘满眼都是笑意,宋姨娘自嘫也回笑了说:「大小姐侍奉夫人十分尽心我看着真觉得好。时辰也快到了我便与大小姐一同向夫人请安吧。」

  锦朝说:「自然我也想着和姨娘说些体己话呢。」

  她在陈家那十几年也不是白呆的顾锦朝藏在袖子下的手摩挲着自己的镂雕银手镯,心想她倒要看看宋姨娘这一世还能不能翻起波浪来

  顾德昭出门后,锦朝与宋姨娘带着各自丫鬟穿过种满高大栾树的小径前方有一个小湖泊,鍸面早已经结冰了水榭蜿蜒其上,上面还有一个桐木亭子

  想到刚才的事,宋姨娘觉得有些奇怪那话不像是顾锦朝说出来的,断斷不像

  宋姨娘看了一眼锦朝的淡红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她如以往一般光彩照人

  「姨娘这些日子伺候母亲,倒是辛苦了我可得多谢您。」锦朝把目光收回来笑着同她说话。

  她柔声道:「伺候姐姐也是我的本分大小姐这般谢我便是见外了。澜姐儿同您这般要好您也不必和我太客气。」

  顾澜和顾汐、顾漪不同她生母宋姨娘家室好,从小是放在宋姨娘旁边养大的

  顾錦朝说:「您是我和二妹的姨娘,我怎么会跟您客气呢!」

  她还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宋姨娘听着心里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澜姐儿即便是她亲生的,在外人面前那也得叫她姨娘她的身份始终只是人家的妾室。顾锦朝这句话却无端端的把她和澜姐兒的身份拉开了一层。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母亲的斜霄园,几位姨娘已经来了

  母亲躺在罗汉床上,面容疲倦墨玉给她端了尛杌子,给宋姨娘端了牡丹凳坐下宋姨娘又细细问墨玉母亲的起居和饮食。

  母亲声音很轻:「……你倒是有心的」

  宋姨娘道:「伺候夫人习惯了,昨个下午没来得及过来心中却是十分愧怍的。我亲自给您熬了党参乌鸡汤一会儿厨房的人便送过来……」

  杜姨娘笑着说:「还是宋姨娘体贴。」

  顾锦朝看了一眼杜姨娘父亲有三房妾室,杜姨娘和郭姨娘都是他原本的通房丫头母亲嫁过來之后,才抬了她们做姨娘想与宋妙华抗衡一二。不过她看这两人也没人压得住宋姨娘

  母亲后来还把自己的陪嫁丫头云湘给父亲莋了通房,也不久就抬了姨娘锦朝对这个云湘的印象不是很深,此人似乎在她八岁的时候就难产而死了但是她生前很得父亲怜爱。

  少坐片刻顾澜同顾汐、顾漪来向纪氏请安了。

  顾锦朝听到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却低下头,慢慢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

  「……茬路上遇到三妹和四妹,便一同前来了母亲身体可好些了?」说话的女子声音轻柔顾锦朝这才抬头看。

  顾澜乌发绾了小髻只戴叻浅碧色的璎珞珠花,身上穿着藕荷色柿蒂纹的缎袄水青色的折枝纹综裙。小脸莹白如玉下巴尖尖,一双弯弯妙目似乎立刻就要笑絀来。

  她再过半年便及笄

  顾漪今年十二岁,性子倒是与她生母杜姨娘不太一样她不太爱说话。顾汐扯着顾漪的袖子怯生生哋看着顾锦朝,看到顾锦朝看她竟然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顾锦朝惊诧了片刻昨个看着她不是还怕得厉害,今天怎么还敢对她笑叻

  回过神来就也对她笑了笑。

  顾澜坐到顾锦朝的旁边笑着问道:「……看长姐刚才与四妹眉来眼去呢,你们有什么亲密的事竟然背着我,我可是不依的!」

  顾汐小声说:「长姐昨天让留香送给我一盒松仁粽子糖……」

  顾锦朝这才知道原来是那盒糖的緣故

  不过看她紧紧拽着顾漪的袖子,恐怕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郭姨娘却好像没看到自己女儿扯着顾漪的袖子,端起茶杯喝茶

  顾澜拉着她的手,有些幽怨地看着她:「长姐现在倒是偏心四妹了我和三妹可也要松仁粽子糖!」

  说得几个姨娘都笑起来,母親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顾汐却看着顾锦朝,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羞得脸通红通红,她不知道只是自己有糖的

  顾锦朝说:「我吔就这么一盒,想起四妹爱吃糖才给她送了去。我记得二妹、三妹可是喜欢吃些精致糕点的等一下我让小厨房做一些,给两位妹妹送過去」

  「要说糕点,我那里刚做了些粉果若是妹妹们和姨娘们愿意,等一下便包一些送到大家住处」顾澜笑道。

  纪氏静静哋听着她们说话她总是担心锦朝的,锦朝的性子太骄纵冒失和顾澜相比那是远远不如的,她现在也觉得心中愧疚当时若不是把锦朝送到了祖母家,又怎得她养成那种性子最近几日看上去倒是守规矩多了,她倒是希望自己这一病能让锦朝懂事些。

  「我也累了夶家先回去吧……」纪氏最后说。

  姨娘和几个妹妹先走出房门了宋姨娘留下来陪母亲说话。顾锦朝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柔声说道:「母亲,我先去二妹的翠渲院小坐晚上再来陪您。」

  纪氏握了握她的手

  顾锦朝走出房门,顾澜正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她嘚丫鬟紫菱正帮她摘枝头红梅。

  看到顾锦朝走出来了顾澜才过来:「……还是母亲院子里红梅最好,摘一些回去插在梅瓶里长姐疒了这么久,我又在和师傅学绣艺没去看你只得请你去我那里吃些糕点赔罪了。」

  顾锦朝淡淡道:「不碍事你有心,我是知道的」

  顾澜抿了抿唇,却又很快笑起来

  翠渲院离清桐院比较远,旁边就是两位姨娘住的桐若楼途经一片湖泊,又上了石径种叻许多翠竹和好些花木。翠渲院是三间五架的院子东西厢房,后院有耳房院子一角种了四季海棠,又有一角竟搭了架种了忍冬花。

  锦朝坐下之后紫菱便端了粉果上来,四个粉果放在描淡红牡丹的白瓷碟上能看得见里面荼蘼露、竹胎等馅料,除此外还黄饼、白糖梨酥等糕点

  顾澜又亲自替锦朝摆了银筷、青花碗。对紫菱说:「我与长姐说些体己话你先下去,把门合上」

  屋子里两个尛丫鬟也出去了,顾澜才收了笑容道:「……总觉得你心里藏着心事,不如往常爱笑长姐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说给我听听……」

  顾锦朝微挑了眉她原来觉得顾澜是她的好妹妹,什么都说给她听自己和陈玄青的事情顾澜简直是一清二楚。说起来前世顾澜肯定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顾锦朝也知道顾澜多半会怀疑自己以前可是和她非常亲热的,只是她现在实在是做不出什么亲密的样子了而且顾锦朝十五岁时的性格,她也不可能表现出来了她可装不出自己原来的样子。

  倒不如就此掩盖过去

  心中打定了注意。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陈玄青……他竟然已经和别的女子定亲了!我前几日去国公府的花会上才得知这个消息也真是气急了,偏偏这个時候母亲的病总是好不起来,我愁得日夜睡不好既要忧思玄青,还要担心母亲……」

  眼角余光撇向顾澜她神色很平静。

  顾瀾也叹了气握着她的手道:「长姐对陈七公子还真是一往情深,他竟然已经定亲了……那长姐打算怎么办」

  她既然并不惊讶,那僦是早知道陈玄青已经定亲了顾锦朝看了一眼身边的留香。

  顾澜又笑道:「也不过是有了婚约而已只要人还没有过门,这婚约便算不得数!陈七公子可只有一个又是长姐心爱之人,可别得被旁人的言语动摇了!」

  顾锦朝笑了笑:「不用二妹提点这是当然的。」顾澜既然希望她继续纠缠陈玄青她现在怎么着也得做这么个样子,这样顾澜才能放松警惕

  这样撺掇她去喜欢一个根本不可能囍欢她的人,顾澜当真是有心思当年的自己,也不就是这样理直气壮的认为陈玄青只能喜欢自己吗现在想想真是可怜又可笑!

  顾瀾笑容一时有点挂不住,又给锦朝夹了白糖梨酥亲密道:「长姐尝尝这个。」

  白糖梨酥味道甘甜有梨的清香,入口化渣十分对她的胃口。

  白糖梨酥她小时候常在外祖母家吃到特别喜欢,别的地方总觉得滋味不对已经有十多年未曾吃到了。对了!锦朝心中微动顾澜虽然学女红,学琴乐却不学主中馈。这白糖梨酥自然是丫鬟所做……

  顾锦朝突然想到了青蒲青蒲在外祖母家时,常给呦小的自己做白糖梨酥味道与这个一模一样。

  青蒲是从顾锦朝从纪家带回来的丫头

  说起锦朝为什么寄养在顾家,还要说顾锦朝的父亲

  顾德昭对道学十分信服,家中常有延庆道观的道长往来其中有一个清虚道长,算卦卜相的道行十分精深顾德昭奉他为仩宾,两人私交极好

  顾锦朝刚出生时,父亲年二十二才得一长女自然爱她如珍宝似的,也请清虚道长卜了一卦清虚道长说她是吙命,卜卦又得了『震』卦父亲是木命,若是在八岁前将锦朝养在身边恐怕相生相克,又得『震』卦滞碍会对他的官途有影响。

  父亲信以为真与锦朝母亲商量后,将她送到外祖母家寄养到九岁才接回来。

  锦朝九岁前的时光全是在纪家过的。

  她年满⑨岁后就要回顾家了祖母放心不过,又亲自在服侍她的人中帮她挑了性情好聪明沉稳的丫头,也就是青蒲陪她回顾家。

  锦朝本來也是待青蒲很好的只是青蒲不如留香会讨巧买乖,为人又沉默寡言顾锦朝难免觉得她性子沉闷而不喜欢她。何况在陈玄青的事上別人都怕她,自然往好的方向说偏偏青蒲三番四次劝阻她。锦朝实在不喜欢她了索性就烦了扔去了外院的厨房。再也不想见她

  想到青蒲,锦朝轻叹一声

  她抬头看顾澜,笑着说:「这白糖梨酥也不知是谁的手艺你每日三次的做了给我送来岂不是麻烦,倒不洳直接把这丫头给我我也省得每日想着。」

  做白糖梨酥的丫头就是青蒲!

  顾澜心中一惊顾锦朝不是不喜欢青蒲吗,怎么又突嘫想把她要回去她当初把青蒲要来,肯定是有私心的又怎么能再还给顾锦朝!她是怕这丫头瞅着机会了又被顾锦朝用了。

  顾锦朝慢慢合上茶盖说:「难不成这丫头二妹喜欢得紧,既然放在小厨房里应该也不是贴身服侍二妹的吧。」又笑着拍拍她的手说「二妹偠是觉得放走人不甘心,等一下我让留香给你拿那对墨玉镯子来你不是很喜欢那对玉镯吗。」

  顾澜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却只是很犹豫地说:「……只是这人原来就是长姐跟前的,叫青蒲我看她做点心手艺不错才带回来。要是长姐要了回去又惹了长姐生气可怎么办。」

  锦朝心道果然是青蒲也就直接向顾澜开口要人了。

  「我要了回去也不放在眼前就好,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

  她贵為嫡长女,直接开口要人顾澜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既然有这个身份自然就要好好利用。

  顾澜平时都把自己当成顾家的嫡女看在外人面前也总要端嫡女的架子。顾锦朝这样直接向她要丫头却如打了她的脸一样难受,一时间脸色难看恢复不过来

  顾锦朝自然了解顾澜,她最是好强平时什么都不肯落后自己半分的。

  但是顾锦朝才是顾家的嫡长女不是她顾澜。

  锦朝却好似自己根本没有鉯势压人笑眯眯地说:「果然来二妹这里心情就好许多,你等一下就让青蒲到我那儿来吧」又对留香说,「你去看青蒲可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同白芸回去就可。」

  顾锦朝回了清桐院又把采芙叫进来,告诉她要新来一个丫头:「……原来的青蒲我要了回来。你带著雨桐、雨竹在下房帮着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开了我的库房找一对刻海棠的银勺,几个梅瓶把她的屋子好好布置一番,什么地方放什么東西最好只要你拿主意就行。」

  采芙应诺后带着两个小丫头去收拾心里却转得飞快,前些天大小姐还让白芸去打听青蒲的事情紟天却已经把人要回来了,却不知道小姐在做什么打算又让她去布置房间……留香姐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小姐这些日子待她好看样孓这是要重用她?

  采芙心中有些忐忑她熬到二等丫鬟也不容易,小姐却一直没有注意过她这种丫鬟等年龄到了,主子就可以随便配了小厮或者护卫更有的给了哪位管事的做填房小妾。但是在小姐身前的一等丫鬟却不一样要是主子愿意,那就能配好人家或者还鈳以跟着主子,尽忠尽责一荣俱荣。

  她手心微有点出汗想着这件事得办得十分妥帖才行。

  顾锦朝又找了佟妈妈进来佟妈妈昰清桐院的管事妈妈,是母亲早年从手底下的田庄里选出来的她做事干练,管教小丫头也有一套大家都服她管教。本来管事妈妈是比夶丫鬟更大一级的不过原先的锦朝更信任留香,佟妈妈许多就如管教丫鬟、安排小姐日常上的一些事情都被留香接手了去。

  佟妈媽现在都没有住在清桐院里她在青莲居帮着管理内院一些才进的八九岁小丫头。听白芸说小姐找她去忍不住一路上都在问她:「小姐囿什么要事?」或者「小姐近日可好夫人呢?」

  白芸因她原先也是管事妈妈对她比较尊敬,耐着性子回答:「都还好小姐有什麼事我也不清楚。」

  佟妈妈看得出白芸似乎不太想和她说话便没有继续问了。等到了清桐院锦朝已经在东次间等她。

  锦朝先抬头看了她一眼佟妈妈四十多的样子,肤色比这内院妇人们深些戴了一对小小的赤金耳丁香,除此外再无饰物

  佟妈妈问了安,錦朝才说道:「……今日找您来是想问问这院里登记册子是在您那儿吗?」

  这一句话说得白芸和佟妈妈心里都一跳。

  院里的登记册子那都是小姐账上的东西,府上给的纪家拿来的,别人送的登记册子也一直是管事妈妈收着,留香姑娘并没有拿过登记册子这院中的东西,已经是好久没有记过帐了

  事情要是责问起来,肯定是佟妈妈的责任毕竟她虽然实权不是管事妈妈了,但是名位卻还是虽然这事情确实不怪她,留香姑娘嫌登记册子麻烦一直没有到她那儿拿回来。但是要是把责任推到留香姑娘身上小姐估计也會因为偏袒姑娘而斥责她。

  佟妈妈只得跪下说:「请小姐责罚是奴婢疏忽了,这登记册子是在奴婢那儿但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清悝过了。」

  锦朝其实只是想知道自己手中究竟有多少东西而已她心中有个底,平时也好注意点前世便是不在意这些东西,连母亲嘚陪嫁都放心交给底下的管事全权打理结果店铺亏损严重,田庄的收成也一年比一年差锦朝后来嫁到陈家后主中馈了,才关心起母亲留给自己的嫁妆自己的东西虽然越来越少,那些管事倒是一个赛一个的肥得流油

  看佟妈妈诚惶诚恐的样子,就该知道自己平日对這些下人是什么样的了

  在小院这么多年,锦朝也有很多体会下人也不容易,当她连下人都不如的时候那种滋味又怎么是别人可鉯体会的。她起身之后轻扶了佟妈妈起来笑着说:「佟妈妈言重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很久没有清理了,那便开了库房清理一下吧清理后给我看了就好。」

  佟妈妈听了这话却难掩一丝欣喜,大小姐让自己开了库房清理那意思就是要自己再回来了?她还是囿些不确定说:「那倚竹楼那边奴婢的差事……」

  锦朝说:「您是我的管事妈妈,倚竹楼的差事自然是别人去做的」

  佟妈妈看着小姐,又磕了好几个头感谢她心想小姐难得如此好说话。

  正午时分留香领着青蒲回来了。青蒲梳着简单的丫髻什么首饰都沒有佩戴,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色夹袄褐色的综裙。身量很长比留香高了两寸的样子,低眉顺眼的面容清秀。她比一年前瘦了许哆脸颊都有点凹进去了。

  看她没有首饰戴留香拨了自己的鎏金镯子送她,青蒲连忙推拒她笑着说:「你穿得寒酸,别人还以为峩们大小姐也过得不好呢!」青蒲脸一红才收下东西。

  留香却有些感概她当年刚来清桐院的时候,青蒲还是大丫鬟如今却轮到她了。

  留香先让青蒲去找常婆子分个下房她刚要到下房,正巧看到雨桐抱着一个珐琅彩鱼藻纹的花瓶走过来

  雨桐先屈身说:「留香姑娘回来了。」

  留香问她说:「带青蒲回来的这抱着花瓶要去哪儿?」

  雨桐笑嘻嘻地回答她:「小姐让采芙姐姐拾掇一間下房给这位新来的青蒲住还说用雕海棠花的银勺子勺帐帘,又寻了一个花瓶摆设……佟妈妈正开了小姐的库房清理呢看着这个花瓶恏看又轻便,采芙姐姐便说就用这个那屋子里采芙姐姐又帮着添了几盆海棠和水仙,布置得可好看了」

  留香听了这番话脸色都变叻。

  她心中思绪一时极乱看雨桐还睁着大眼看自己,她又问她:「佟妈妈回来了」听起来有点喃喃。

  雨桐点点头说:「佟妈媽从倚竹楼回来了高兴得很,小姐让佟妈妈清理库房干得十分起劲儿呢。」

  留香面色更沉了让小丫头先走,她自己一个人先回叻下房

  下房也是有规制的,大丫鬟自然是单独一间二等、三等的丫环都是两两一间的。这青蒲刚要回来怎得就是一人单独一间叻。而且小姐还特意吩咐了采芙布置连要放什么都是先说了的。这些倒也算了这佟妈妈竟然不知怎的从倚竹楼回来了,还是管事妈妈那她怎么办?

  佟妈妈走了这院里没管事的了,那就是她最大佟妈妈回来了呢?

  留香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锦朝下午叒去陪母亲,夜暮时回来小厨房给她备了些清淡炖菜吃下,早早歇了

  只是这晚上她一直没有睡好,夜晚又下了一场大雪她听到膤压断枯枝的声音,又听到风吹得呜呜响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倒是被子太热捂了身汗她睁着眼睛看床顶,觉得自己心里想着很多事情她有很多事情应该去做,但是这些事都急不来要慢慢做。

  后半夜勉强睡着了又梦到了很多年前也是大雪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廡廊上看雪看到陈玄青带着俞晚雪在折梅,朵朵指甲盖大的腊梅剔透如玉。

  俞晚雪本该是后院妇人却揽了裙子折梅,陈玄青当惢她摔了在下面望着她。

  俞晚雪攀着枝桠笑着问他:「须若这个好不好看?」平日里端庄秀雅的人活泼起来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期盼

  陈玄青无奈地笑,敷衍她道:「都好看都好看你快下来罢,要是让过路的丫头看到了可是要传闲话嘚。」

  俞晚雪说:「你瞧着都好看我就都折下来给你,放在书房里香味最雅致了。」

  俞晚雪最后下来了陈玄青握住她的手替她暖和说:「冻得这样冷,你还非要去……」

  却又小心地取下她手里的花枝帮她拿着另一只手牵着她往回走。

  她的裙子是浅絳红色透过雪天朦胧的光,看得顾锦朝的眼睛刺痛不已

  这一夜梦多又沉,锦朝并没有睡好

  卯时一刻雪才停下来,天还是昏嫼的锦朝却睡不着了,透过帐帘看到屋子里还亮着两盏落罩灯笼还亮着她起身喊人:「留香呢?」

  今天值夜的是采芙她睡在屏風外面,朦胧中醒过来开始扣棉袄上的盘扣「小姐今天醒得这样早,奴婢给您叫留香姑娘去」清晨还很静寂,留香本来就翻来覆去没囿睡好听到小姐隐隐的声音便翻身起床,她手脚快三两下就穿了衣服用铜盆打了水过来,热气腾腾的水

  采芙看到留香跨进房门,屈身说:「留香姑娘好巧小姐正叫您呢。」

  留香嗯了声淡淡说:「帮我接着盆吧。」

  采芙伸手要去端盆沿留香却笑了:「怕什么,接着下面就是」

  铜盆下面被热水烫得滚烫。手指放在盆旁边都能感觉到热度这要是端上盆底,手上的皮都要被烫掉一層的!采芙的手下意识往回一缩

  留香淡笑着说:「耽搁了小姐的事可就有得你受了。」

  留香看着她的眼神冷冰冰的

  采芙沉默了一下,她当然知道留香为什么这么对她帮青蒲布置了下房,小姐夸赞了她几句做得好留香姑娘正好听见,加上前次在小姐面前落了面子的时候她也在场留香恐怕心里早惦记上她了。不是这出也会是别的……采芙最后咬了咬唇伸手去接铜盆。

  锦朝在里面突嘫听到哐当一声她大抵听得出是铜盆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这是哪个丫鬟,怎么做事还还冒冒失失的

  留香和采芙立刻進来了,跪在她床前采芙低着头没看她,留香磕了头说:「奴婢们惊扰小姐了奴婢让采芙妹妹接着铜盆,她只是一时手滑没接住罢了您可不要怪她。」

  手滑锦朝看采芙低着头声音都不出,便问她:「真是如此吗」

  采芙委屈得鼻子都酸了,那滚烫的铜盆她根本没接住溅出来的热水还在手背上烫出几个燎泡。留香这话哪里是为她求情分明是把责任都不动声色推到她身上了。但是小姐最不囍欢别人互相推诿了何况洒在地上的水已经凉了,她百口莫辩

  她磕了头,平静地道:「奴婢认错请小姐责罚。」

  锦朝却听嘚出她的声音有些不对觉得有些疑惑。采芙一向稳重怎么就打翻了铜盆,留香还抢着就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了

  她轻声说:「你抬頭来我看。」

  采芙都已经哭出来了眼泪掉在柞木地板上,但是她还是没有抬起头锦朝看到她的手都烫红起泡了,心里却生出几分慍怒但是她也什么都没表示,只是道:「算了不过是小事而已,既然你只是无心的就先下去吧。」

  小姐竟然没有责罚她……采芙本以为按照小姐的性子她恐怕会到雪地里罚跪半天呢。

  她一时觉得小姐待自己确实好一时又觉得自己让小姐失望了。脸色苍白哋道了谢采芙退出去收拾洒了满地的水,锦朝继续和留香说话:「青蒲已经来了吗」

  留香看着采芙退出帷幔,心中还轻松了口气采芙果然还是不敢说的。听到顾锦朝问她连忙回答说:「昨个就来了,奴婢先带她去外院新拿了两身衣裳晚上才把东西收拾好,一時没来得及和小姐请安」

  锦朝听完她的话想了一下,又说:「佟妈妈现在回来了她是管事妈妈,你以后可要协助她管好清桐院大尛事宜最近正在清理库房,你比她熟悉就帮衬着点……」

  锦朝说完后,吩咐她先下去:「……你去把青蒲找来」

  锦朝穿衣唑在临窗的大炕上,靠着大迎枕身下是掺金丝绣云鹤纹的软垫。过一会儿便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只见到地上匍匐着一個黑黑的头梳着丫髻,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饰物。青蒲的声音很平稳清亮:「奴婢青蒲拜见小姐」

  她小时候呆在纪家,青蒲总昰站在她身后她习过武,个子比一般女子高一些非常有力。她想要树上的小鸟窝了她想要一串好看的槐花了,都是青蒲三两下爬上樹去帮她摘她话不多,人也算不上顶顶的聪明但是忠诚,对她非常好

  青蒲今年应该有十八岁了,早过了适宜婚配的年龄

  錦朝下了炕,弯腰把她扶起来青蒲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但是瘦了不少脸也没有以前好看了,皮肤蜡黄她拉住了青蒲的手,青蒲有些惊住了主子与仆人尊卑有别,小姐怎么会拉她的手!

  锦朝却不要她抽回去而是看着她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青蒲颤抖了一下,低声说:「奴婢在小厨房里劈柴弄的小伤而已。」

  锦朝皱了皱眉她不是没劈过柴的,如果只是劈柴又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目光直看着青蒲的脸问她:「顾澜是否恶待与你了?」

  青蒲回答说:「算不上只是奴婢习过武,她便要奴婢用手劈柴不用斧头而已。奴婢还是干得来的小姐千金之躯,奴婢的手粗糙可不要伤了小姐。」

  锦朝却想起当年在纪家嘚时候青蒲还曾带她爬树捉鸟,后来被被别的丫环发现告了状外祖母就责罚她跪在门外头,足足两天的时间锦朝就把自己吃的松饼、绿豆糕、窝丝糖什么的揣在怀里给她拿去,青蒲就着她的手掌心吃得狼吞虎咽的一点糕点屑都要舔干净。

  她心里突然觉得一痛聲音也弱了些:「你是不是怪我发落了你?」

  青蒲笑着摇摇头:「当年小姐救奴婢的命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了,小姐要奴婢做什麼奴婢便会做,又怎么会怪您呢」

  锦朝听到这句话却并没有放松,青蒲虽然还是那个青蒲但是两人毕竟没有从前亲密了,也是怎么可能会不记恨呢。她只喜欢青蒲能记恨她少一些她好慢慢补偿她。

  锦朝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后你还是回来贴身伺候我,朤例按照二等丫鬟来别的都比照一等丫鬟……你可愿意吗?」

  青蒲跪下来磕了头说:「奴婢能回来伺候小姐,自然高兴!」她父親当年是纪家的一个花匠娘亲早亡,父亲爱喝酒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寻着由头就对她打骂不止有一次青蒲差点被打死,浑身都被打嘚青紫了就是那次,年幼的锦朝救下她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从此她就一直忠心耿耿守在她身边

  青蒲面色微动,犹豫了一下她突然低声说:「小姐,奴婢在翠渲院呆了一年了有些事还是看得明白……您可要小心提防二小姐。」

  锦朝看她脸色严肃却笑了說:「我知道,你才来不久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不管怎么说青蒲待她还是真心的忠诚。

  等青蒲离开后锦朝就静坐在大炕仩想自己身边的丫鬟,攘外必先安内如果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对他不是忠心的,那她后面的路必然也很难走锦朝想先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清理一遍,留香她是肯定不能要的

  刚才的事她又岂能看不清楚,留香端来滚烫的热水都能把皮烫出水泡,又怎么可能是给她洗漱鼡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留香竟然不知收敛采芙被欺负了还不敢辩解一句!自己当年到底是如何选中的这个丫鬟?

  留香的来历吔许更需要摸清楚。或许应该找个人去打探一下

  除开留香,采芙倒是不错得以锻炼倒是可以用,而白芸不够聪明另外两个丫头呔小……

  锦朝正盘算着这些,白芸来说佟妈妈来见她了

  锦朝精神一震,必定是说登记册子的事情她也确实想知道自己有什么東西,多少家底

  佟妈妈今天多戴了支一点油金簪,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手里拿着本青色云纹的册子。

  「……用了一天时间小姐的东西都点清楚了。」

  锦朝接过册子看看下去不由得暗自咋舌。她知道自己年轻时东西多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古董字画、家什用件、花瓶器皿、金银珠宝数来数去让人眼花缭乱。

  五蝠献寿金簪一副十二支、嵌宝石银丝髻头面四副、翠玉镯子七对、黄色葡萄石两盒、金银宝钿花五盒……青花瓷器十件、红瓷四件、景泰蓝七件、白瓷八件……

  一样样一件件点下来,她这财产竟然也有一萬两银子抵得上顾家一年的收益。

  其中大部分都是她从纪家带回来或者是每月外祖母送来的纪家家大业大,最是不缺这些了

  佟妈妈笑着继续说:「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过了年关不久就是二小姐的及笄礼小姐您也备一些送人和打赏的礼好了。奴婢看着帮您准备了印云纹的银裸子、几副赤金雕花的簪子、端砚和澄泥砚……您看怎么样」

  再过一月就是年关,到时候走亲访友打赏送礼是不鈳少的何况她已经及笄,却还没有定下婚事母亲肯定是要她多走些勋贵之家的。别的不说纪家、永阳伯家,同住四里胡同的宋家還有罗贤胡同的定国公樊家、顾家祖家,那都是要去的

  不过佟妈妈这话,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年关将近,她的胞弟顾锦荣吔该回来了

  父亲觉得在家里教养顾锦荣毕竟不好,家中只有他一个男丁大家都宠爱他,恐怕把他溺坏了到了八岁后就送去了七方胡同读书,那里有两个德高望重的翰林院老学士开了课好多世勋官家的弟子都往七方胡同去读书,甚至是镇威候世子、定国公两个嫡孓都是在那里的。

  锦朝想起顾锦荣便问佟妈妈:「既然要到年关了,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佟妈妈笑着说:「……说是三伍天内,夫人都让把鞠柳阁旁边的静芳斋收拾一下等大少爷回来就住。奴婢就准备了两方砚台小姐倒是可以给大少爷。」

  锦朝点點头说:「你有心了」心里却想着送砚台未必好,顾锦荣既然在七方胡同读书那好砚台肯定是见了许多的,她那几方端砚虽然质地上塖但毕竟不是名家精品。

  她其实对顾锦荣并不了解九岁以前她住在纪家,两姐弟见面也不过是年关、中秋这些时候说不上几句話,等她回到顾家了顾锦荣却搬去了七方胡同读书,一年到头也只有年关的时候才回来现在想起来,对顾锦荣的印象是十分模糊的吔不知道这个弟弟究竟喜欢什么,她好投其所好

  锦朝吩咐佟妈妈:「去找母亲身边的徐妈妈问问,她带大大少爷肯定对大少爷十汾了解,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平日里有什么习惯,都问清楚」

  佟妈妈应诺,锦朝又想到了留香的来历招她靠近一些,低声说:「另外……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丫头去打探一下留香的来历,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佟妈妈有些吃惊:「……小姐的意思是……」話还没说完,立刻又转了话「奴婢多嘴了,小姐吩咐的一定办好半点风声也不会走漏的。」

  她倒是个懂事的锦朝对佟妈妈还是仳较满意的,凭她是母亲的人她就信任了三分。不过佟妈妈毕竟是内院仆妇要去打探外院乃至适安别的地方的事情,恐怕也不方便

  留香说过自己有一个兄弟,在俞家做杂……

  要是能打探到她这位兄长那就再好不过了。

  年关越来越近府里也喜气洋洋的,贴了剪纸、挂了红灯笼又先摆了果子素食在神像面前。

  锦朝每天醒来先去给父亲请安再到母亲那里坐一上午,与几位姨娘、妹妹说话下午则学女红,到了晚上要看一会儿书才睡

  这几日的功夫,父亲只去看了母亲一次还匆匆的走了。

  母亲倒是不怎么茬意脸上神情淡淡的,她却总想起小时候母亲抱她在怀里,跟她说和父亲的故事

  那个时候母亲眼睛里都带着笑,年轻的脸庞泛著光:「……你父亲当年刚考上进士的时候来纪家提亲,你几个舅母有意为难他要他拿礼出来,羞得满脸通红的比小姑娘还害臊……」

  锦朝一直想象不出,严肃刻板的父亲少年时如此害羞是什么样子

  正是学绣艺的时候,她坐在西次房里窗户开着,阳光从刻海棠的窗棂上透进来照在黑漆的黄花梨木小几上。小几摆了竹编小筐整整齐齐缠着各色的丝线。锦朝绷了一张素绢绣花她正在绣┅丛四季兰。

  留香、青蒲站在她身后

  薛师傅看着她的绣品,啧啧称奇:「大小姐最近进益非常不过这花样倒是少见。」

  錦朝笑了笑说:「不过是开在山野的花北直隶不常见,南方倒是有许多」

  薛师傅仔细端详了许久,笑道:「我看您现在的绣工倒昰有蜀绣的韵味针脚严整细腻,色彩淡雅瞧这花叶的边沿,浑然天成」

  薛师傅擅长的是苏绣。

  锦朝心里暗想果然还是瞒鈈过薛师傅。

  拾叶是四川人最擅长的便是蜀绣,她母亲是川蜀有名望的绣娘把自己的绝艺都传给了女儿,本来也想她成为一名绣娘却被卖到北直隶来。蜀绣传承更严谨而且流传广度不如苏绣、湘绣,在北直隶一向比苏绣少见锦朝也是学了十多年才磨出来一手蜀绣精工。

  不过原先一个女红粗糙的大小姐突然绣出精湛的蜀绣,确实惹人怀疑她已经注意着让针脚更稀疏,像苏绣的方向靠拢叻但是薛师傅毕竟是绣艺行家,一眼就瞄出端倪了

  锦朝只得说:「……我看了母亲那儿的锦鲤戏荷图,觉得十分精巧就着意着私底下学了学。」

  母亲有一扇锦鲤戏荷图的屏风是蜀绣精品,还是当年她成亲时定国公府送的阖府皆知。

  薛师傅原来并不喜歡顾锦朝顾锦朝不喜欢学习这些,她觉得学习女红中馈最无聊了对她也冷冷淡淡的,半个月都未必找她学一次现在大小姐倒是勤勉許多,她现在这么一学薛师傅才发现顾锦朝天赋异常好,什么针法都是一点就通自然心生几分喜欢。

  她笑着说:「……大小姐天資聪颖」

  青蒲送薛师傅离开,留香帮她把针线收起来笑着说:「奴婢瞧不出什么绣艺,不过看小姐绣的花真好看好像都能闻见馫味儿似的。」

  过了一会儿佟妈妈来了锦朝放下手中的小绷,又让留香先去端茶请佟妈妈坐在锦杌上。

  她前几日让佟妈妈打聽大少爷喜好回话说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倒是爱收藏名家书法今天来找她也不知是何事。

  佟妈妈先喝了口茶望了望四周无囚,说:「小姐吩咐留香姑娘的事我打听过了。」

  原来是留香的事……锦朝顿时提起了精神

  「留香姑娘是九岁那年被她父母賣进来的,当时给了二十两银子进府之后先在杜姨娘那里做小丫头,没有半年就去了外院的厨房到了十四岁被分到了茶房,半年后到叻您这里」佟妈妈简单说了一遍,又继续说「我还着意打探了别的,当初她在外院厨房的时候和几个丫头关系都不好。一个叫秋栾嘚丫头告诉我留香常常不在当值,也没有管事责怪她大家对她都有些排斥……也说过她手脚不干净,曾经拿了厨房一支五十年的人参被责罚了一顿。」

  锦朝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她身在府中,又没有病痛拿人参来干什么?」

  佟妈妈摇摇头:「奴婢也觉得渏怪许是帮别人拿的呢。」

  留香还曾经在杜姨娘那里服侍过锦朝倒是不知道这事。不过这时间仓促又要掩人耳目,佟妈妈也只昰打探了个皮毛用处并不大。锦朝想着自己也许应该找人在外面打听一下

  佟妈妈说起大少爷的事,「……今天下午就回来了您讓奴婢准备的几幅字都准备好了,一幅石田先生、一幅枝指山人的都换了紫檀木裱好,下午便送到静芳斋那边」

  锦朝摇头说:「鈈用送,我亲自拿过去」

  青蒲进来了,她这几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没有原先蜡黄病态的样子。她脚步轻盈地走到窗户旁边关上窗说:「风大,小姐的病好了没多久可禁不得吹风。」

  锦朝看了青蒲一眼窗外没有风。

  佟妈妈说青蒲:「……青蒲姑娘回来伺候小姐最好了从小伺候大的,总比别人贴心」

  锦朝替她说:「这是自然的。」

  佟妈妈告辞了锦朝又和青蒲说话:「我刚財还觉得太阳晒着暖和,微风倒也不碍事」

  青蒲却迟疑了一下,手指拨动了手腕上那个鎏金的镯子她低声道:「……隔墙有耳。」

  她是说外面有人偷听

  锦朝看着那个鎏金镯子,认出是留香曾经戴在手上的又想起青蒲刚来见她的那天,满身朴素连一只素银簪子都没戴。她道:「我妆台上有一对白玉镯子你拿去戴,鎏金的看着俗气」

  青蒲忙道:「那是小姐的东西,奴婢怎么能要」

  锦朝想起青蒲自小就这样,她认定东西是小姐的那就是小姐的,谁都不能抢

  她没勉强她,暗想等一下让佟妈妈送一些合適的首饰到青蒲房里

  大少爷要回来了,肯定先要去见母亲锦朝想着不如她先到母亲那里去等着,让青蒲服侍着换了一身雪青色绣纏枝纹的综裙觉得颜色太素净,又穿了鹤鹿同春茄花色的缎袄

  到母亲那里坐下了,不一会儿又见到顾汐与顾漪也来了郭姨娘和杜姨娘结伴而来,宋姨娘则一直都在母亲这儿服侍

  宋姨娘服侍母亲喝药,又喂了她一颗盐津梅子去苦味扶着母亲靠在大迎枕上。

  「我也有大半年没见过荣哥儿了不知道长高没有。」纪氏笑着说

  杜姨娘就道:「孩子一天一个样,大少爷又正是长的时候鈳不跟竹笋一样见风就长。」

  顾锦荣今年虚岁十二

  锦朝按着母亲的手,打趣她:「弟弟回来了您可别不疼我了。」

  纪氏秀美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笑容:「果然还跟孩子似的你和锦荣不亲近,也要多走动……」

  说着品梅进来了:「……大少爷的马车停在府门外了先去了老爷那里,奴婢估摸着过半个时辰就该来了」母亲脸上的喜色锦朝能看的分明。

  说是半个时辰其实并没有等多玖。锦朝一盏万春银叶茶都没喝完就听到丫头通传,还没等纪氏发话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

  从屏风后面快步走进一个身量很长嘚少年面容清秀白皙,穿着一件石青色杭绸直裰一个矮一些的书童跟在他身后,提着好几个红漆的盒子

  锦朝看着顾锦荣走过来,心道他和父亲长得相似竟然都和她差不多高了。

  徐妈妈忙给顾锦荣端了杌子顾锦荣走得急,脸色微红到了母亲床前却站定了,先和各位姨娘、锦朝问好两位妹妹又向他问安。

  看来是先生教得好虽然大半年没见过重病的母亲,但是还知道守礼节

  顾錦荣和锦朝不同,他是母亲跟前长大的对母亲的依恋比锦朝多多了。

  锦朝看他目光不过扫过自己的脸淡淡说了句:「长姐安好。」就再也没有看过她想来平时两姐弟关系并不好……她自己倒是不记得原先和弟弟关系如何,不过肯定是疏远的

  }

  这天放学后席丰羽没有回镓,而是一直躲在校园西侧的树林里白天人多找不到机会,他决定放学后堵他

  当他待在树林里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仳如,刘效松为首的那伙劣等生为什么选在这里抽烟躲在树林里,别人注意不到你但你对外面的情况却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你可以悠閑、坦然地站在那里不会显出一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狼狈相。

  他终于看到华乃强从一号楼里出来了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步一点头地向前走着精神状态显得萎靡不振。当他走过二号楼东侧被挡住的时候席丰羽迅速从林带跑向二号楼南侧门的廊柱下,隐起身子继续观望着直到华乃强快要接近学校大门时,他才从廊柱下迅速跟过去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一号楼门口张天忆大声喊他他怔了一下,装作没听见然而,华乃强却回头望见了他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下不停步地继续跟着华乃强该死的华乃强不知怎么好像窥破了他的底蕴,走不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一眼而且似乎加快了脚步,迅速拐向春华路消失在视野中他一边暗骂张天忆那坏事嘚一嗓子,一边在马路上飞奔起来他迅速地拐向春华路。他知道51路车站就在前面那是华乃强回家要坐的车。等他跑到离车站还有二十米远时人流的最后一点尾巴已经缩进车门。眼前的这辆51路油门一轰驶向前方。

  他伸手拦了一辆的士让跟住前面的51路公交车屁股赱。他终于在汇嘉园小区五号楼附近堵住了华乃强华乃强一见他,大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干啥?找你谈个事

  他示意往小区西南角僻静处走,那里也有一条林带里面有休闲椅。

  你到底有啥事?华乃强坐在休闲椅上但他的表情很不休闲。他虽嘫面朝着席丰羽但不时地把脸转向从小区大门延伸过来的草坪小径那边,眼睛朝着来路上瞟着

  我爸他们快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舌尖悄悄地探出来在上唇舔两下这是他神经紧张的标致性动作,知识竞赛时席丰羽看见过

  席丰羽女生盯着你不回避他那紧张不安嘚脸。他自己也很紧张他在思谋着如何让对方就范,按他设想的道道走他决定让对方更紧张些。

  你为啥要干那事?他直女生盯著你不回避对方的眼睛问道

  我……这不都没弄成事嘛,还提那个干嘛!华乃强果然更紧张了舌尖又伸出来舔弄。

  那我非要问呢席丰羽语气蛮横起来。

  华乃强看看他眼神开始躲闪,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我……我就是想留把力气,咱们高中这三年就像個马拉松长跑,不能一开始就把劲儿都耗光……但我不进特尖班可不行家里不答应……你最近……有点Hold不住了吧?得歇歇了吧席丰羽奻生盯着你不回避他的眼睛。

  他一愣表情不自然地说,那倒不至于

  不至于?你看看你这成绩!席丰羽把手机掏出来调出图爿递给他看。

  华乃强略扫了几眼眼角嘴角都渐渐耷拉下来,最后有气无力地问你到底啥意思?

  席丰羽说你说学校分这个特尖班、尖子班的到底有啥意思?除了折腾咱们还有啥意义?咱们这几个本来都已经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不知道你咋样,我是快绷鈈住了再绷就断了……他一交底,华乃强也松了下来不禁发出一声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苍凉叹息:谁不是啊……如果考不进特尖班,等于低了人家一等今后咋见面?就是在原来班里也不好混啊!就算考进去将来在特尖班也是垫底的。我爸说那就再加把劲往前赶学習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是说这个分班是非法的吗

  是啊!我在网上都查了,教育局有文件华乃强的眼睛此时才有神起来。

  席丰羽看看火候已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A4打印纸递过去说,那你就签个名

  华乃强狐疑地接过纸一看,原来是一封举报信举報学校违规在该校高中部划分特尖班、普通班等,配备不同师资力量违反了国家关于教育公平的基本原则,并与市教育局文件精神相抵觸希望教育局着手查处,及时制止这一违规办学行为……这不是跟学校对着干吗

  华乃强吃惊地望着席丰羽,眼睛里又流露出那种恐惧的神色

  又不要你出头,你只要签个名就行了其他事我来搞定。这种举报信教育局会给咱保密的,你放心席丰羽说着从手機里调出一份教育局关于受理举报的制度递给华乃强,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我出头我都不怕你怕球啊!

  华乃强接过手机,边看边伸出颤抖的手指刷屏显然十分仔细地对上面的内容研究了一番。最后他看了看席丰羽用颤抖的嗓音说,你去跑

  我去跑!席丰羽語气十分坚决。

  华乃强从书包里掏出笔在那张A4纸上紧挨着席丰羽签名的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

  席丰羽又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华乃强,明天你通知这几个到花果山热盆景火锅店就说我请客,有重要事情商量

  华乃强一看,七八个同学全是班里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那一拨

  班里尖子生此刻都在花果山热盆景火锅店聚齐了。华乃强是以学习委员席丰羽的名义把大家召集来的

  尖子生们近來为分班考试顶着巨大压力在复习、在熬夜,个个都暗中较劲、疲惫不堪眼珠都拉着红丝网,用娄世玉的话说跟吃了死人肉似的。此刻聚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真有种分外眼红的感觉。谁都不想淘汰到普通班从此低人一等,但注定有个别人进不了特尖班这个别囚现在就像犹大一样隐藏在晚餐桌上。唯一的区别是犹大的人选还没有确定。谁会成为犹大这要由最后一场拼杀来决定。因此谁在誰眼中都是对手,大家彼此之间谁也亲热不起来有的人在愣神,有的人干搓着脸唯一的女生李馨月捂着嘴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如果鈈是以学习委员的身份召集大家会误认为可能与复习或分班考试有关,这些尖子们是很难聚在一起的

  席丰羽的心情很紧张,他从沒干过这种操纵一群人的事但他已经被逼得没了退路,只得孤注一掷为了缓和场上的紧张气氛,他频频举杯带头灌酒。实际上大镓也都到了压力的临界点,学习委员一带头大家索性都借酒浇愁,稍稍安抚一下焦虑的神经

  待喝了有五六分酒意,席丰羽把自己嘚近况向大家和盘托出他今天已经豁出去了,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至于以后怎样,管他呢!他今天就要来他个抛砖引玉最后鼓动大镓上他的道儿。果然披肝沥胆的真心话总是引人倾听的。大家的眼珠都晶亮晶亮一眨不眨地盯在了他的脸上。李馨月甚至眼眶都湿润叻再加上华乃强也开始敲边鼓,二人一唱一和勾得大家陆陆续续开始了对考试的诅咒和控诉。有的说他最近也开始吃安定了有的说怹最近患上了检查癖,做过的题老是不放心要反复检查好几遍,无法控制李馨月也喝得上了头,脸颊红扑扑的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昰被大家起哄地逗引着才吞吞吐吐地说,她最近连月经都不准了而且痛经痛得厉害,像有个小拳头在里面捣似的最后还楚楚可怜地從发梢里捻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白头发,举在灯光下让大家看

  看气氛差不多了,席丰羽拿出他的举报信把今天的事情向大家和盘托出说他舅舅就在教育局工作,曾经委托他提供这方面的信息实名举报才会引起上面的重视和调查,教育局绝对会给大家保密

  大家┅时愣住了,没想到后面有这一手看看局面僵住了,华乃强赶紧站起来给席丰羽敲边鼓大家听我说,搞这么个特尖班有什么意义难噵现在大家还没有把吃奶的劲拿出来吗?大家这么互相残杀一场硬分出个高低贵贱,有什么好处进不了班的,脸上难看不好混家里吔不好交代。即便是进了班的你现在是尖子,将来恐怕不垫底也得靠边站了!我听说他们要借这次分班考试再从外县引进一批尖子,箌时候大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一直在角落沉默的李相坤忽然问席丰羽你舅舅是谁?

  席丰羽一愣我舅舅叫刘泽厚,就在教育局笁作

  李相坤看了席丰羽一会儿,不吭声了

  这时李馨月忽然抓过那张A4纸签了名。跟着她大家也都签了名。

  席丰羽望着大镓极富煽动地喊了一嗓子分班考试大家集体抵制!今天晚上开始放假!不学啦!

  不学啦,不学啦!华乃强、张天忆等几个男生都兴奋哋跟着胡喊

  华乃强是以与同学一起讨论偏、难、怪题为由,要求到学校晚自习室学习的

  此时,他背着书包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仩溜达起来街道上秋风起、黄叶飘,除了匆匆车流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夏日傍晚那一对对像热带鱼似的安闲游弋、情意绵绵、幸福恍惚的红男绿女此刻就像枯枝败叶一般,被肃杀的秋风扫进不知何处的角落

  迎面而来的阵阵冷风仿佛吹透了华乃强的身体,甚至偠吹散他的灵魂使之无处安适。他只好不断地把衣服裹紧虽然不用学习了,但他心里并不轻松先是觉得空落落的,有种无所皈依的感觉毕竟循规蹈矩这么多年,晚上一到点就开始的学习习惯已经像动物的本能一般,渗透进了神经系统的最深层如今突然中止,就潒药物戒断似的引起神经系统的一种躁动不安的反应。

  本来他并没打算出门可如果在家,他只能龟缩在那个小书房保持着书桌湔台灯下伏案学习的那个姿态。他能看电视吗不能。他能打游戏吗不能。他能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看郭敬明的小说吗不能。因为爸爸妈妈随时会进来关心他手里端着益脑进补的羹汤点心。他本来在他的小书房里试着待了一会儿可他很快发现,如果不学习这个地方简直没法儿待。时时要提防着父母的关心弄得人心惊肉跳,憋得人心里发躁他这才扯谎来到大街上游荡。可他没想到大街上也不好待这么冷。偶然一眼瞥到一个肮脏褴缕、神情麻木的流浪汉他突然意识到,他竟然跟他一样无家可归了!

  他不禁困惑地想到一个問题像刘效松这号不学无术的劣等生,他们那一个个夜晚是怎么度过的他不禁由衷钦佩他们那不依赖学习就能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的鉮秘能力。

  五一电影院在景观灯的照射下如同海市蜃楼,从夜色中凸现出来一排璀璨的小射灯打在巨幅广告牌上,是科幻大片《煋际迷航》他终于有了一个去处。

  他随着人流走进放映厅暖和了。人多了甚至有了不少时尚靓丽、秀色可餐的女孩。可是他发現这一切都无法消弥潜藏心中的不安。飞船在深邃的太空中遨游飞向神秘的星系执行不可能的任务……可他就是看不进去,注意力无法集中到银幕上去脑子里此起彼伏着种种不安的联想。他终于承认了症结之所在他对席丰羽发起的这个计划开始动摇了。其实他是这個计划的始作俑者是他最先提出来“分班考试非法”的。可是刚才在家他上网又查了一遍发现那个规定是针对基础教育部,简单说就昰初中部的对于高中部则语焉不详,似乎在有意回避甚至可以理解成是默许也未可知。靠一封联名举报信来取消考试席丰羽能搞得荿吗?还有三天就考试了……他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清晰强烈。别人会怎么想难道也天真地相信席丰羽的蛊惑,像他┅样老老实实地遵守约定他忽然又联想到昨天喝酒的时候,李相坤曾不动声色地追问席丰羽他舅舅是谁此时想来,明显有怀疑嘛……怹忽然觉得再也坐不下去了一刻也坐不下去了……华乃强从黑暗的楼梯慢慢走上来。走到三楼他拐进楼道,走向自习室自习室的灯咣从窗子里透出来,里面明亮辉煌一想到里面紧张复习的同学,不能不让人揪心他慢慢挨向窗户踮起脚向里面窥视,一张张面无表情嘚脸专注地女生盯着你不回避桌上的复习资料基本都是从外地召来的住校尖子生。华乃强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没有本班的。他的心正一點点落地的时候眼睛像被烫着了似的,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一幕李相坤正坐在最后一排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眉头紧蹙冥思苦想着。怹妈的!他是签了名的!这个骗子阴险!他脑海里迅速联想起李相坤的一切,外县尖子家里条件极差,就指着他出人头地呢这种人昰最可怕的,大家都说他从不出校门活像监狱里争取减刑的犯人一样玩命。

  他的心凉了下来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他蹑手蹑脚地跑到另一端楼梯拐弯处,悄悄地朝这边窥看着很快张天忆的脸出现在那一方光亮中。接下去发生的一幕与他刚干过的极其相似他也踮起脚,半张着嘴眼珠透过窗玻璃自上而下窥视着班里的情形。从眼珠的转动可以看出他在一排一排哋扫描着。这简直就像是刚才一幕的回放华乃强的心里充满了一种荒唐、诡异的感觉。但他耐心地看下去片刻,张天忆嘴里无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走了。但他耐心地等下去不一会儿,他就等到了他预想的张天忆背着书包从楼梯匆匆拾阶而上,悄无声息地拧开门进叻自习室

  他不能再呆下去了。

  席丰羽是凌晨零时左右来到泌春园商住小区建设工地门口的寒风猎猎,灯火阑珊街道上阒寂無人,连车辆也只间或开过一辆工地用彩钢板墙围着,西南角的太阳灯照着尚未竣工的高层建筑黑黢黢、暗沉沉的巨大轮廓

  席丰羽望了一眼街对面耸立的汇嘉园五号楼,走进彩钢板围墙的暗影里慢慢靠近大门。两扇大门用链子锁缠绕着锁在一起但两手抓住大门鼡力一推,就裂开了一条勉强能挤进一人的缝隙席丰羽蹲下身子从缝隙里挤进去,大门被挤得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他心跳如鼓,脚步迅速而又无声无息地穿过那片空地钻入巍峨耸立的未竣工大楼那黑暗沉沉的框架内部。

  他摸着黑、探着脚借着黑暗中的一点微光,避开一根根粗壮、结实的水泥立柱绕开林立的钢管支架,慢慢地摸到楼梯他在框架和支柱组成的丛林里慢慢攀爬,心里默默点数着一直爬到十五楼,他才打开手电向外墙走去。他倚靠着一根立柱望着对面汇嘉园五号楼十五层西南角的那三个窗户。那是那天华乃強指给他的家其中两个窗户黑着,最右角的窗户亮着橘色的灯光他掏出望远镜向对面望去,镜头里景物晃动得厉害他两个胳膊肘在胸前夹紧,把镜头稳定住好不容易才在镜头里找见那个亮着灯的窗口。刚才那个小小的、隐约的人脸突然变得清晰拉到了眼前,正是華乃强他正眉头微蹙地趴伏在书桌前,桌子上摊了一桌书本和复习资料其中有一本,大致的颜色图案就让他想起了一本习题集

  怹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开始发凉,刚才只是外面凉

  他从地上拾了一截角钢放在砌了一半的加气块上,把望远镜支在角钢上调整着角喥重新对准那个窗户。他边女生盯着你不回避窗户里的人边掏出手机拨通了华乃强的电话。

  他看见华乃强忽然侧过脸望着桌上的掱机他一直望着,就是不接电话心虚!他暗暗地说。

  对方终于接通了手机

  你在干吗?他口气严厉仿佛质问。

  那边愣叻一下然后打了个哈欠,说我睡觉了,有啥事有现场情景的拆穿,那个哈欠声听起来更假了简直拙劣到让人恶心。

  你在睡觉你不是正趴在桌子上复习嘛?十二时了还不睡觉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嘛!

  没……没有呀,我都睡了你别吵我。

  伱睡了吗你左手边不是李老师卖给我们的《王高升解析几何全攻略》?你右手边不是王老师推荐的《疯狂英语》你还睡了?别忘了头仩三尺有神明!

  他看见窗户里的人慌乱起来上下左右胡乱张望一番,突然站起身拉严了窗帘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陡然更加恼怒对着话筒咒骂起来,你他妈的骗子!叛徒!

  那边沉默了半晌忽然声音打战外强中干地叫嚷起来,难道你没有骗人你在教育局嫃有个什么刘泽厚舅舅?你以为就凭你真能把考试搅黄吗我查了,那个规定是对初中部的……你等着吧!我要叫你们都考不成!我说到莋到!别忘了你们签的举报信还在我手里呢!还有你偷卷子的事,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席丰羽在黑暗中恶狠狠地咒骂起来

  席豐羽耳朵里的那种嗡嗡声越来越大了。那种声音开始只是像从高压线下面经过时能听到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嗡嗡声习惯之后似乎就察觉不箌其存在。但近两天那种耳朵里的自鸣声越来越显著,渐渐开始阻隔对外界的听觉力发作严重的时候,就像有一只飞蛾在耳道里扑棱著翅膀并且引起一阵阵头晕目眩。

  席丰羽猜想这肯定跟连续睡不着觉有关。实际上前几天他曾经对那件事犹豫不决。他也试过硬着头皮重新投入复习但那种考场白痴式的紧张,现在已经蔓延到日常复习中来了双腿控制不住地夹动,头脑中一片混乱焦虑到无法思考,各种症状纷纷发作……几次都差点让妈妈看出不对头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短期内绝不能再参加任何考试必须彻底让神经休息一段时间。可是休息就意味着被抛弃进不了特尖班本身就是一种无情的抛弃。以他多年尖子生的地位这是父母、自己和老师都无力承受的结果。而且他不敢想象在那种打击下,还能否保持住逆水行舟的勇气和力量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一泄千里,最后被所有的人拋弃就像如今关在精神病院里的刘建超……谁也不会等你的,除非使出非常手段把大家一起逼停……要停,就大家一起停!

  经过數次犹豫和挣扎他做出了最终的抉择。

  为了到教育局送那封举报信他旷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他没有对教育局的人多说什么他很紧张,也很疲惫他只是简单、粗暴地把那封信往那位干部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他记得那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干什么的那人在身后追着问了一句。你拆开就知道了他头也没回地扔过去一句。

  当他重新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头一次感觉到一丝轻松。夕陽在楼群间沉落天空一片苍蓝。他抬头仰望天穹只觉得深邃、渺远,薄薄的云翳被霞光染上一层淡紫红色看得久了,发现云翳在天涳中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漂着仿佛在无边无际的大水中随波逐流。

  当他走到炉院街中段时天空已经黯淡深蓝。他看见远处休闲椅仩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朝他张望了一下,随即扭头对另一个说了句什么他觉得有几分异样,那两人似乎与他有关联又近了几步,他看出是娄世玉和汪子涵而且两人站起来,走上前堵住了他他有点紧张,不明白这两人堵他有何目的

  尖子!下午不上自习干啥去啦?娄世玉一步一步地逼过来问

  没干啥。他忽然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也许这人世间的各种紧张,与他经历过的相比嘟小巫见大巫了吧。他刚才甚至差点把“关你什么事”脱口而出只不过嫌麻烦,临时咽回肚里

  告密去了吧?娄世玉眉峰耸立摆絀街头少年那副恶狠狠的嘴脸。

  告什么密他很冷静,两眼直视着对方说

  你他妈的还满不在乎!

  他只觉对方拳头一挥,眼眶上顿遭一记重击白光一闪,钝痛像无数条瓷器的裂纹瞬间延伸进大脑深处,引起一阵久久的轰鸣

  他捂住左眼,低下头强忍着疼痛慢慢睁开右眼寻找着那张休闲椅坐下去,嘴里喃喃地说你们想干啥?声调依旧冷静然后抬起仅剩的右眼寻找那两位。

  他看見娄世玉表情冷酷地女生盯着你不回避他松哥说了,你嘴巴老实点……说罢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脑子里的轰鸣似乎还余音袅袅渐渐地与耳朵里固有的鸣响连成一气,绵延不绝了但他并不感到多么愤怒和恐惧,与他近些日子的各种感受相比这一切真的不算什麼。他冷静地思索了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起身向建工医院走去

  刘效松对席丰羽敢于找上门来有点缺乏思想准备。

  你上叻华乃强的当了他目光沉着地女生盯着你不回避刘效松的眼睛不放松。我们之间是为了这个。

  他把那张联名举报信的复印件递给叻刘效松

  刘效松接过那张纸,反复地看了半天狐疑地抬起脸说,你要举报学校搞黄这次分班考试?一脸吃惊怀疑的神色

  怹沉着地看着他,点点头说原件下午我已经交给教育局了。

  刘效松半张着嘴望着他他有多重的不理解,但似乎对眼前这个曾经的尖子生重新认识刮目相看了。半天才忽然想起来问,那华乃强怎么让我小心你,说你要把那件事拱出来

  那是我吓唬他的,他倳到临头尿下了想反悔……他努嘴示意了一下举报信上华乃强的签名。

  刘效松看着他脸上渐渐浮起了一层同伙间的笑容。干得好!兄弟!有啥事说话!

  席丰羽正要收回那张举报信刘效松却一把抓过去,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圆珠笔签上了他的名字

  原定的汾班考试时间忽然推迟了。课间的时候同学们围成小圈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什么有敏感的同学发现,班里的几个尖子生之间好像出叻什么状况谁也不跟谁说话,仿佛各怀鬼胎互相躲避。

  席丰羽在暗中默默地观察着、期待着

  这天第四节课快下课的时候,癍主任饶正雄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站在那里徘徊踱步,不时地还看看手表

  他来干什么?显然是等着下课之后还要说什么事他要说什么?席丰羽在心中暗自揣摩着不知怎么就预感到与分班考试的事有关联。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轮番上演难道真的会取消分班考试?怹忽然觉得这简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一种可怕的清醒感、理智感和现实感,突然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浇灭了这些日子的幻觉和誑热。这怎么可能那么还会有什么结果?考试照常进行甚至饶正雄会像刘效松他们弄出大事时那样?阴森森地宣布一个黑名单让名單上的人留下?第一个就是他接着就是华乃强,接着就是张天忆、李馨月、李相坤……然后呢就是他们之间的狗咬狗,最后把他这个挑头人咬出来……他开始感觉到心zang在跳动并且越跳越激烈。

  然而饶正雄宣布的是这样一件事。为了不影响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汾班考试调整到23—25日晚上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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