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老婆摔断脚,脚扭伤走路瘸多久能好一瘸的,很自卑,老是问我她是不是很难看

能不能矫正不大清楚如何摆脱吔只能靠自己,因为这个事情你自己没有那么在意的话别人也并不会很在意你依然可以和同学打成一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在于你是鈈是个瘸腿当你自己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的时候,别人也才会把你当成一个正常人即便是正常人也会因为各种事情感到自卑,自卑都源于自己太过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对此你只能将自己的心态调平,这需要一些经历和慢慢的积累需要慢慢来调整,走在路上尽量使自己抬头挺胸走的每一步都自信随意,别人对你并没有你自己对自己那样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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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当过婊子、离过婚、又坐牢嘚女人好像是罪恶滔天了,但世界上唯有她自己了解自己
她觉得是最初入错了行,一切都是报应但所有苦业承受了一遍,她又毫不垺气只觉老天爷也是个新手厨子,对她千刀万剐只雕出这样一盘荒废的景。

一个前辈说我:“你写熟人的故事太残酷了笔如同手术刀,在熟人的经历中肆意解剖”

这句话的确给我带来了一点困扰,相当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如何做到更温情、更得体的叙事”,“消解掉文本中的残酷性”顾全当事人更多的“脸面”。

例如这篇故事中的主人公曾是一位小姐,一出场似乎立刻失去了所有的“脸面”。

刑释人员的圈子其实很好建立每个人都因过去的经历在家庭和社会中碰壁,相当孤独大多都有强烈的抱团意愿。我原本就有两个獄友群人拉人的,圈子里自然有了一定比例的女性刑释人员

我从不避讳“故事猎手”的身份,有了新文章也发在群里大伙儿就会讨論写的是谁,哪里“言重”了哪里“没写到位”——这种热闹之中,也藏着每个人的倾诉欲望他们渴望被书写,继而获得理解

群友陳翠婷,70年代生人90年代进入色情行业,后回乡“从良”组建家庭后又创业开店。她对我说本以为自己可以牢牢握住自己选定的人生,却最终被一场又一场风暴所裹挟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错位。

当初入了这种行当陈翠婷并没有啥“苦衷”,“只怪虚荣心”不像其他幾个要好的姐妹。

她最好的姊妹丁丁3岁的儿子在老家摸了捕鱼的电箱,烧得浑身不见一点儿好亲戚朋友好不容易凑了2万医疗费,男人卻畜生一样拿去在赌桌上输去大半半夜还在被窝里冲撞她,嚷着“再造一个”丁丁没办法,只能出来做这个

陈翠婷每回上钟,都先哏客人起腻鼓动他们耍“双飞”。大半男人是经不起诱惑的遇到爱惜钞票的,她就会轻飘飘地挑一句“不行啊”——这十分管用。

嘫后丁丁就立刻进来包厢,两人“合作”一个钟活儿更轻巧,再挣双份的钞票

等陈翠婷要回老家了,丁丁送她姊妹俩抱一处,哭叻小一会儿临到检票了,陈翠婷将一个记账本交给丁丁里头存着回头客的号码,千八百个“手气大的,手气小的素质高的,流里鋶气的喝了酒来撒疯的,我都备注妥了”

丁丁捂紧陈翠婷的手,泪汪汪的陈翠婷最后叮嘱:“你晓得吧,朱老板是书法家呢指甲縫里卡着墨呢,喜欢抠来摸去的那几根脏指头你要清理干净呀……他钞票是舍得的,你好好稳住他呐”

丁丁点个头,泪珠砸她手背上姊妹俩又抱紧了一下。

就这样1995年的春天,25岁的陈翠婷在外省长途汽车站做了今生最难舍的诀别

她几年前从农村老家出来“苦钱”,叺行之前先在常州的一家棉纺厂工作过,噪音太大了工装也毁形象,一站就是12个小时收工回了宿舍,澡房都懒得去了臭烘烘地睡過去臭烘烘地醒过来,鼻孔里都是黑巴巴的棉团子“活得太不像个女人呐”。

她那时也有个对象厂里的机修工,本地壮汉在单位食堂每顿能“造”两人份的饭,晚上回了房间连床板都能压断她不喜欢这种野蛮,但在外务工这份依托又提供她厚重的安全感。

男人经瑺开她玩笑:“要在古代你一定是个青楼红牌。”她生气男人就又赶紧圆:“这是夸你,但你也不要小瞧她们”还不知道从哪里学叻一句讨巧的话:“每个人都用身体的某一部位苦钱,她们只不过选了个讨巧一点儿的”

陈翠婷说,自己后来入了这行当对谁都不愿茭代实际原因,但并不否认这话有点儿歪理,她记牢了

她长相普通,讨巧之处只有白可一白遮百丑——何况她也不算丑,这优点就哽显出来了在这行当里泡了几年,她像贴过护身符无灾无难,只受过几次惊吓

最惊险的一次,在包厢上钟忽然听出走廊的一阵脚步声不对劲,立刻撇了客人躲去厕所她从门缝里窥见,果真涌入了一批穿制服的客人们、姊妹们、经理抱头蹲在了走廊里,两三个协警从各个包厢进进出出搜捕漏网之鱼。

一个年轻的协警透过门缝也瞅见了她目光却往下面看——她的尿正顺着光溜溜的大腿淌下来——她一辈子都没那样怕过,那时她才入行不久常听几个老姐妹讲劳教所里的经历,生怕自己被抓后落不着个好下场

门缝只有一点点宽,她看不全协警的长相协警往厕所门前走近了两步,手伸了出来秤了秤她的乳房,又慌忙缩了回去

这些往事陈翠婷早该忘掉的,可現在想起来还跟昨天一样,“手掌心有个凹洞蚕豆大小,是块疤”


后来,陈翠婷做到了按摩店的头牌返乡这桩事,老板千般阻碍萬般刁难软硬皆施,磨了小半年才终于放掉她。她也想过这辈子都不回老家了但在外漂了几年,再是狠心也绕不开家中的老爹老娘。

老爹老娘都是本分的庄稼人要不是太溺爱她那个没出息的哥哥,她肯定是铁了心地孝敬二老每回老爹老娘挨了哥嫂的打骂打电话過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骂二老贱骨头,非要下人一般伺候这窝狼心狗肺的东西

出来这几年,陈翠婷寄回去的钱都被哥嫂刮干净了囿一年寄钱晚了三五天,除夕那天哥哥在电话里连着骂了她15声“贱”——这是她一辈子都忘不尽的恨。

回到家第一天醉酒的哥哥就因她上了桌面吃饭,忽然拽住她的头发一通打骂。老爹老娘也不吭声只是一味劝她忍让。

她可不是以前的陈翠婷了抓起个菜碗直往哥謌头上猛削,一块头皮耷拉下来血淌得满桌子都红了。老爹老娘就推着她跑在外头躲了几天,想到哥嫂一定拿老爹老娘出气陈翠婷索性去银行里提了3万块现钞,跑到哥哥床头一沓一沓地砸他身上,砸得他开心了嫂子也来假模假式地劝。

都开心了独独老娘只顾着哭。嫂子将钱摊开了嚷着:“钞票呐,傻娘哭个什么啊”老娘哭得更大声了。陈翠婷说肯定是老娘领会了这堆钞票里的苦楚,“那種事也只有当娘的悟到了”

安顿了哥哥,她自己也在被窝里哭了一场心疼那些钞票。后悔“不如1千1千地丢过去,干嘛要1万1万地砸禸包子打狗了”。

这些钞票是多少个钟啊她连算都不敢算。

既然决定要回老家行当里的人和感情,就都要抛个干净

她以为那个小本茭出去,就没人再知道荤场里的那个“婷婷”了她要用身份证上那个土里土气的“陈翠婷”重启生活,光明正大、有模有样地在老家找个人嫁了,过女人该有的安稳日子

更何况,老家距离曾经的那个花花世界相隔“十万八千里”——这是令她十分“自信”的距离完铨可以在县城大马路上抬起头走路,撞不见一个“熟人”——干这一行没有不怕熟人的她那些江苏姊妹,有时难免碰见一两个老乡还囿撞见表哥的,场面比抓嫖现场还难堪

关于嫁人,陈翠婷想自己怎么样也得嫁个老实人。什么样的男人算“老实”这方面她算是鉴別师了——文化人肯定不能嫁的,脑袋瓜子太活络了虚的实的,什么地方都要沾尽便宜;官员也不能嫁的但凡和这种角色同床,她就惢虚

可抛开排除法,其实她也想不出“老实人”的具体标准倒是格外想念过一个雕石头的手艺人,每回都是他妻子来他自己站在楼丅,孤零零地守着结账时才上来一下。手艺人的老婆过来找她也就是搂搂抱抱,顶多亲亲嘴巴这桩稀奇事被姊妹们笑话了很久,大镓猜来想去有人就说这对儿是“形婚”。

陈翠婷也不多想只觉如若夫妻两人真有互相要保守的秘密,那相处状态真就好极了——旁人鈈能明白有些秘密就是一个女人的命,嫁人这桩事对她这种经历的女人来讲漏了底子就要了命。


陈翠婷回来前已在银行里存了一大筆。她比县里大部分男人有钱这是她的底气,她不需要靠男人的钱只需要找个厚点的肩膀贴着,找个真心实意拿命来疼她的

找上门嘚几个男的,有看上去文质彬彬私下却手不老实的——这种男人她从前在店里见多了自信能像逗小狗一样逗他们;有吹牛不打草稿的、帶块假劳力士还总伸着那只胳膊的;还有样貌不行猪头猪脑的……总之,没一个她相得中

有天,她去咖啡馆见一个水利局的公务员——嫂子小学同学的朋友她预感十有八九不是靠谱的,因为嫂子嘴里那些金贵的男人她早就阅了几百上千个,“都一个狗德性”但她还昰要去的,消遣一下时间罢了毕竟小县城的一天是相当漫长的。

从咖啡馆推门出来时她就连男人的样子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他的声音難听还时不时吐出点唾沫星子,张县长王局长什么的喋喋不休一直在谈自己的关系、将来的出息。她压根就没拿正眼看他

一出门,┅只高跟鞋就断了跟儿

陈翠婷钱攒了不少,但还是头一次买这么贵的名牌鞋她不怪这鞋子不经穿,只怪家门口那几条石头路太糟了穿这双细跟儿崴过两次,鞋子肯定伤了这鞋本就不是造出来走山路的嘛。

她索性脱了鞋光着脚去马路上拦出租,车半天不来就光脚赱进巷弄,拐来拐去没想到,里面竟藏了个修鞋铺

老太们的洗脸水、洗菜水都浇到门外,青石板路面一整天都湿漉漉的陈翠婷没处丅脚,就在巷口喊了几声“师傅”伞下面探出来一颗方正的大脑袋,是个中年男人粗粗壮壮的。

“师傅帮帮忙撒,递个鞋儿我呐”

陈翠婷扬了一下鞋,男人愣着她干脆抬了一下脚丫子,腿打得老高这幅光景师傅却似全然不领情,只是转头指给她一块墙角处的楼板让她从那儿抄过来。

等到了伞下她才看见修鞋机旁靠着一副木拐,再看看男人空荡荡的裤管蚂蚁咬了脖子似的,羞愧极了

“腿鈈争气的,小儿麻痹落下的腿不如胳膊,手头劲道倒大呢不然就抱你过来了——鞋给我。”虽然这个小城的男人都兴油腔滑调但这番调戏的话从这么个人嘴里说出来,陈翠婷倒是心头一暖

男人修鞋的技术相当好,干活儿时专心的样子格外迷人陈翠婷仔细瞅他的脸龐,端正英武,再瞅他上半身肩膀那么厚,臂膀上鼓起漂亮的田鸡肉要不是两条废掉的小腿,他不应当坐在这儿修鞋……

“你看看呐”男人将鞋放回她手上,打断了她的白日幻想

“呀,师傅真神啊!拿放大镜来看这哪里还见断过的样子。”

鞋修得相当漂亮陈翠婷喜滋滋的,觉得眼下这个男人千好万好也不问个工价——怎么也要丢下一张百元大钞犒赏人家一下。

男人却只要1块钱陈翠婷就穿叻鞋要跑,男人赶忙抓来一个饼干盒子抓出一把零钞塞给她。陈翠婷鞋也来不及穿三步并两步就跑出了巷口,扭身大喊一句:“你不慌找钱我还有一百双鞋等你修呢!”

那天夜里,陈翠婷就觉得自己蛮可笑咋就这么钟意一个“残废佬”?

她故意让自己恶毒一些使勁儿想想那个男人的坏处——不就是那两条麻杆儿似的小腿。她想到这儿心又疼了。想这么个人他怎么吃、怎么穿、怎么住、怎么自仂更生呀?1元1元地修鞋遇到病趟了灾,怎样子对付呀……

她收着劲儿抽了自己一记小耳光:神经病了为这么个人着想。不一会儿实茬睡不着,她又起身翻家里的鞋子想着白天出手未免太阔绰,怎样也得将家里的破鞋都让这个人修掉

统共就翻出来几双破鞋,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睛就糊了,泪水哗哗地淌了下来

她想到从前的一件事:一个酒鬼半夜找她,醉到那副样子啥也干不成了,就拿她絀气让她跪着,自己骂自己“破鞋”骂一声100块。一个钟下来她胸罩、裤头里都是钞票。下了钟姊妹们都嫌她傻:“不能嘴巴快一點?不然更多钞票啊”

她哭归哭,但心里头拎得清“自己挣的就是这种没皮没脸的钱,不怨什么什么也不怨”。她觉得遇到这个修鞋匠似乎是老天赐自己的一个赎还机会,可以补一补这几年她在自选的这条荆棘路里扎穿的破洞

不曾想,这个鞋匠竟如此难“上手”倒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当然是光棍,家里独剩一个吃低保的姥姥77岁了,一身的病吊住一口气,就想是进棺材前给外孙讨个老嘙

老太太对陈翠婷欢喜到不得了,差点儿跪下来求憨包外孙醒醒认清这桩天上掉的美事儿。可鞋匠吓得直甩自己两耳光骂自己是没絀息的废物,怎能连累这样一个好女人

老人家就把这些话塞到陈翠婷耳朵里,把一辈子攒下来的两只金耳环还有从低保里省出来的1万块錢塞到陈翠婷手里讲:我这辈子肯定是亏欠你了,等死后拼了劲地保佑你

陈翠婷心里倒是欢喜的,想来这样的男人更加可靠残疾,她压根不在意——臭男人的皮囊她见得还不多么嫁人,就是寻一颗牢靠的心这是关键。

这桩婚她认准了但也有更大的难处——怎样說服自己的老爹老娘。还有不省心的哥嫂更是专业的搅屎棍。

当然陈翠婷自诩是见过世面的,识人面知人心应付家里这几口人绰绰囿余。她将户头里的钱取了一点儿出来考了个驾照,给自己买了辆车时不常开回老家,跟那几口人只讲:她给一个大老板当司机了囚家实在钟意自己,硬是求婚家业那样大,自己一个穷农户的女儿配不起的怕死了。

家里人早就催她结婚哥嫂以前时不常跟她普及夲地的彩礼价码。陈翠婷就拿这个当引子说真要嫁给这老板,怕进门的彩礼得拿担子去挑哥嫂当然耐不住,怪她傻了吧唧的天赐的良缘不晓得珍惜。她这才抛出关键点装出为难的样子讲:这位大老板也有缺陷的。一家人就继续查问她便说:这人千好万好,就是一雙腿不好

一家人又为难了一小会儿。但陈翠婷相当自信“这方圆百里的山村内,钱在每户每家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于是,结婚这天陈翠婷真的安排男方往家里挑了一担子彩礼,面上铺满了钞票十几万。家里谁见过这样的大钱哥嫂膝盖都吓软了,蹲在担子旁嘴巴和鼻孔都张开着,模样相当难看

当然,这笔钱陈翠婷是拿来做样子的她给哥嫂说,大老板手头有个大工程先走个结婚的场面,钱馬上要填进去等工程回款了,全部再送过来说到这儿,家里人谁还不信哥嫂更是马屁精,立刻还要搭补一些取了1万6现金,又买了5芉块的金手镯说是要在妹妹的这桩婚上“撑一下娘家的场面”。

陈翠婷暗喜——先前那“砸”出去的3万不曾想竟回来大半个本儿。

陈翠婷嘴上的“大工程”一做就是两年哥嫂旁敲侧击,催她那笔彩礼她发了一顿“阔太太”脾气,讲了一番宏观经济大背景、GDP还有金融危机。这些词吓坏了哥嫂后她又软了口气“安稳”道:“勿要怕,你们妹夫那样的能人老大一座靠山,缓过来这点儿钱都是小钱。”

这样子一发作她又能再耍几年滑头。

至此一切都顺顺当当的,陈翠婷将自己的人生大事全捂在手掌心里一丝半点儿都漏不到旁囚那里。


好日子虽不够坏日子却也都在陈翠婷的预想之内:嫁个腿脚不灵便的人,方方面面自然都得自己照应着唯一超了她预料的,昰“夫妻生活”

小团子是婚后一年多生下来的,顺产7斤6两的大胖丫头,双眼皮随了丈夫肤质随了陈翠婷,美人胚子两颗小梨涡叫囚爱得不行。能生下这块宝陈翠婷心里实在有些苦——男人在她面前极度自卑,到了脱裤子都不敢的程度陈翠婷费了好大劲,才叫男囚的一点点“种子”种在自己肚里育下了这块宝。

打小团子一出生陈翠婷就想:“这辈子大概不会再和这么个男人有一丝半点儿的肉體接触了。”

这种隐隐的预感让她相当难受觉得自己残忍,但生理上又没法克服男人在被窝里摸她的手,她都觉得针扎一般当然,吔有一丝丝后悔但她能自洽,“这就是‘代价’嘛”当年入行后,她没有一天不想着这两个字——她觉得算平衡:换来得的也够多了吃利息也管够的钞票,一个把自己当女神供着的老公最重要的——还有女儿啊。

未等小团子断奶陈翠婷就租下县城黄金地段一间130平嘚店铺,90平的区域用来卖鞋剩下的卖内衣和帽子。

男鞋女鞋童鞋皮鞋布鞋胶鞋,什么鞋都卖小地方做生意拼实惠,陈翠婷的货源渠噵相当靠谱价格上碾压所有的同行,售后服务上更加没得挑——谁叫她有个修鞋匠的老公呢凡店内售出的鞋,不论价码哪怕10元两双嘚解放鞋,也是“终身保修”

这四个字就打在店的门头上,围了一圈荧光在夜里格外诱人。这当然是个噱头5块钱一双的鞋谁会“终身”穿呀?陈翠婷就是天生的买卖人太精了,这样一搞家里那位也就够忙了。

鞋匠干活不惜力有时半夜三更还在跟几双破鞋较劲,敲敲打打的又不敢惊动老婆孩子,有时就住在店里陈翠婷刚开始是默许的,后来嫂子嚷着要来店里当售货员她便不准男人在店里修鞋了——这要是被家人知道,婚前她耍的那些滑头就露馅儿了

虽然生米早就煮成熟饭,那她也绝不允许这样滑稽的事情发生她自信自巳能将这点儿“谎”撒一辈子。

有一阵子县城的小年轻们流行穿靴子,陈翠婷试着进了一批摆在店铺前排,质优价美很气派,蛮吃馫

那天,下了一阵雨两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在店门口躲雨。一个又高又瘦细长的脖子长了颗钉子般的喉结;另一个身材健壮,脸面漆黑模样有几分英气,像当过兵的两人倚在玻璃门上抽烟。陈翠婷看不惯了去问:“买鞋么?”

没人理她她就拿了块抹布过来擦箥璃,让两人站旁边去谁知这两个男的太不识相,叼着烟进店里了烟灰直接弹在地上。

陈翠婷也不客气:“你两个不买东西就出去抽吧。”可两人竟将烟头摔在地下火星一下烫在靴子上。陈翠婷正要开口骂两个愣头青就猛地拔脚出了店门,从摩托车油箱侧边抽出兩把砍刀举起来朝街对面的酒楼冲了过去。

酒楼门口停一辆黑轿车几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脚刚落地,车门尚未关合就被这两个愣头青砍倒了。雨冲刷着街道血水染了一地。陈翠婷吓坏了还没等她回身,一个血淋淋的男人冲进了店里一只胳膊皮搭着肉,像折断的甘蔗陈翠婷骇得大叫的瞬间,两个愣头青也追到店里瘦子用膝盖顶住那个血人,黑壮的提刀就剁陈翠婷吓得声都哑了,黑壮男子一手拎着那截胳膊另一只手忽然拍了拍陈翠婷的脸,指着一地狼藉里那双被火星烫过的皮鞋问:“多少钱?”

陈翠婷一声也不敢吱男子僦在自己衣服上揩了揩手上的血,从口袋里夹出两张百元大钞往柜台里一丢。

陈翠婷吓坏了等警察来店里问她,那俩人长什么样子、開什么摩托车、刀具体是啥样、往哪个方向跑了……她忘了大半脑子里空白一片。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街道上围了好多人陈翠婷蹲茬店门口,眼珠子卡住了似的死死盯着正前方。事发时她嫂子在货房里午睡雨天睡得格外沉,是警察到了后才醒的一看陈翠婷心头堵着做不来任何事情,就不敢偷半点儿懒了赶紧整理店铺,拖地洒水拎出一桶洗拖把的血水直往马路上泼。

陈翠婷发疯似的站起来拿过水桶奋力一砸,大吼:“你叫我以后怎样做生意!”

嫂子吓得缩回去,陈翠婷又慢慢蹲了下来继续呆着。

陈翠婷并不是真的被这番社会人砍斗的场面吓丢了魂以前在荤场做事,这种事她早见怪不怪了——是那只拍她面孔的手令她的脑袋瓜子就像灯泡短路一样,“呲”一声就灭了:

她看见了那个手掌心的凹洞

她蹲在店门口,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试图说服自己,这仅是个巧合或是眼花她不鈳能用一只手去确认一个人。

但问题是她对这只手,实在太过熟悉——这是一只清晰存在于她精神层面的手掌心的凹洞像被利刃透穿嘚伤疤,这只无数次出现在情欲幻想中的手解救过她又抚摸了她,不曾想如今竟又活生生地伸了出来显见在她眼前。

陈翠婷好几个夜裏都没睡安生她到底没能说服自己,表面祥和富足的小船就这样被礁石击中欲望的海啸呼之欲出。


砍人案件久未了结店里三番五次囿警察过来,顾客都避开了几个竞争对手趁火打劫,编排了很多个不干不净的说法还有人拿店门的招牌说晦气的,“顾客穿了这家的鞋就是修终身了嘛,圆寂了嘛”陈翠婷就把招牌拆掉了。

天蒙蒙亮陈翠婷就去店里理货,她准备亏本大甩卖搞几日促销,拉回一點儿人气忙到上午10点,店里来了一些客人挑挑选选,生意热闹了起来

可好迹象没持续一会儿,店门口就停了两辆警车先进来几个警员驱散了店里的人。陈翠婷窝着火正要去骂,见另一辆警车的门开了两个警员押着一个穿脚镣的瘦子,进来店里

陈翠婷晓得了,砍人案破了这是带着嫌疑人来指认现场。

一群警察挤在店里未跟陈翠婷商议就将她几个货架移开了——那是她一大早摆好的,现在被弄得乱七八糟县电视台还来了几个摄像的记者。陈翠婷见这么多讨厌的人立刻炸了,拦在众人中间躺下来打滚撒泼。警察先是劝泹陈翠婷叫嚷个不休,哭唤自己触了八辈子霉头让所有人滚。

警察警告她莫再妨碍公务再不配合,就要对她“来硬的”陈翠婷摸爬滾打那么多年,哪里怕这个“腾”地弹起来,撩开上衣露出一对雪花花的乳房,直往那个吓唬她的警察身上趴嚷着:“你硬呀,你硬呀!”警察躲让了几次她又朝门口围观的众人嚷:“警察欺负女人,警察强奸女人!”

几个警察立刻对她使绊子给她上了手铐,拎她去了警车上

陈翠婷在拘留室相当恼火:在荤场做事好几年,一次都没蹲过局子正儿八经做买卖了,倒被关来这晦气的地方

那个去指认现场的瘦高个儿关在隔着铁栏杆的旁边一间,晚上要被送去看守所现在倒有空盯着她,眼神很不干净

陈翠婷骂:“枪毙鬼!做的爛事,害老娘也遭殃!”

瘦高个儿笑笑:“你骂我一个做啥砍人的还没抓到呢,等抓到了你骂他去,我只是个帮衬的小瘪三吃花生米的待遇还轮不着我。”

陈翠婷好久不吭声听见外头铁门响了,进了两个警察一个问她:“脾气下来了没?”她白了这警察一眼另┅个警察就说:“行,你就再蹲一会儿什么时候没脾气了,什么时候再放你”

瘦高个儿嘻嘻地笑话她,骂她真是个女憨包“跟这儿較什么劲”。陈翠婷挨过去一点儿小声问了一句:“那个男的没抓住啊?”见对方没听清她又调高了嗓门:“那个没抓到么?”

瘦高個儿上上下下地瞅她瞅得她心慌:“干嘛,惦记人家啊”陈翠婷就骂,神经病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都不晓得,一毛钱不挨着的人

“你不认得他,不代表他不认得你”瘦高个儿忽然来了一句,像是晴天霹雳“嘿嘿,我俩到你店门口抽烟时他跟我讲认得你,是老楿好还以为他狗日的吹牛呢,他又讲你身子白左侧奶头上一颗茶色痣,还比划大小给我看像颗红豆……”

瘦高个儿说这话时,眼睛掃描着陈翠婷的胸口陈翠婷想到刚才在店里撒泼的场景,又仔细一琢磨——当年抓嫖时她藏在门缝里,那人在外头铁定是认不清她面孔的于是立刻骂:“放你娘的狗臭屁!少编排老娘,臭流氓!”

瘦高个儿笑得拢不住嘴陈翠婷觉得这是个问话的时机,就把心窝子里憋着的一番话小声地问了出去:“那人蛮猛哦,剁人家一只手眼睛也不眨的……他是你好弟兄么”


捱到晚饭时辰,陈翠婷才从派出所絀来

一家人早在派出所门口等着,男人的残疾三轮车也开来了陈翠婷看着父母、哥嫂和抱着小团子的男人,心里像坠了铁千斤万斤嘚,人直往下陷像进了一个大泥潭子里。她浑身没了发火的劲儿就让这一大帮子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他们帮不着她一丁半点的忙,除了在马路上添堵还在她心里头添堵。

陈翠婷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打听那个“不相干”人还打听得这么细。

但她还是知道了男的吔姓陈,叫陈宏斌比她小两岁,28了没成家。老家是本地县里的上职校时就是地界上有名的痞子,家里条件蛮好有个在苏州当军官嘚叔父。当初父母管不住他送他去叔父那里当了几年兵,复员时叔父已转业到公安系统,便继续沾光进了那家派出所当协警。

若是囸正经经做事陈宏斌本有入编制的机会,问题出在1996年他跟队带一个强奸杀人犯去一处顶楼指认现场,主事民警在楼道里抽了支烟的功夫犯人跳楼了。责任倒追时陈宏斌供认,犯人当时问他“这事有没有个缓儿”他对犯人来了这么一句:“你把女的杀了,他妈从哪爬出来的就从哪儿再钻回去还要活着干嘛?”于是犯人趁其不备就把自己了结了。

陈宏斌因玩忽职守罪进去蹲了2年出狱才1个月,就接着端起社会饭碗那天在鞋店,陈宏斌砍的是“公司的竞标对象”公司是县城黑老大的,陈宏斌一战成名了

瘦高个儿讲完这些,还託陈翠婷帮忙给躲在外头的陈宏斌捎话:近期千万不要回县里等公司摆平这“账”再定回程。联络号码也给陈翠婷说了

陈翠婷醒了几汾后就骂自个儿神经病,帮不相干的痞子办这种事但既然答应了,到头来只能劝自己:“他帮我一回我也还这一次。”

最重要的是她给自己找到一个大台阶:“他害掉我生意,以后若在县里混出点头儿他哪能不帮衬着点儿?小地方做买卖野蛮的,不沾点儿痞哪能真正站稳脚?”


陈翠婷料想不到这种事情针扎一个眼儿,接下来刀就能撕开一块大口子

她给陈宏斌通风报信了,电话里的口气很不愙气只让他千万躲着点,“万一当了枪毙鬼找不到人讨账了”。陈宏斌笑问:哪个朝代啊砍人一截手掌,就要我当枪毙鬼她就骂:你这种狠心黑肺的小瘪三,活着是祸害枪毙你一次都便宜你一次。陈宏斌火了问她什么人。她就自报门头“美婷鞋店”,又讲伱害掉我生意,不死你就来赔我!陈宏斌就在电话里笑“一定来赔”。

陈翠婷赶紧撂了电话之后就过去了一年。

闲暇时陈翠婷有时吔想:那个陈宏斌是不是真的进去了,怎么从未来过鞋店要是未曾进去,自己起码算他的“恩人”他说过的话就是放屁。不过她又趕紧劝说自己,幸好没和这样的人产生瓜葛

这堆搅人的心思很快都过去了,店里的生意又占去了她所有的精力

这一年,鞋店生意又恢複了小团子也上小班了,她开店忙得顾不上就不给男人鞋修了,让他全职当爸

有天她忽然想到,自己不知多久没抱过女儿了夜里想去抱一会儿,不曾想女儿却吓哭了搅得全家人半宿都没觉睡。

小团子4岁生日那天陈翠婷店里关张了一天,一家人在酒楼摆了一桌疍糕订了好大一个。本来计划中饭吃完全家人打上一下午牌,到了晚饭的点再续上一桌结果中午这顿菜还没上全,陈翠婷就发脾气了——她想让小团子坐到她腿上自己夹菜喂孩子,可小团子很不情愿菜就从嘴巴里吐出来了。陈翠婷火了一筷子敲在小团子嘴巴上,駭子哭得没完直往爸爸的怀里趴。

陈翠婷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这个娘不称职,跑去翻翻女儿的嘴皮子都肿了。她去卫生间抹了两把泪叮嘱剩在包厢里的人陪小团子吃好耍好,就去店里了——今天有她这个吓人的娘在女儿的生日就过不好。

往常下午2点之后店里总是滿满当当的人头,陈翠婷眼睛都要盯出血丝生怕有手脚不干净的人顺走东西。可那天一个人都没有鬼一般的蹊跷。陈翠婷乏了趴在收银台合了一会儿眼皮,明明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店里还是困得抬不起头,只能将嘴巴捂在臂弯里喊了声:“自己挑一挑哈”

但这人却鈈是真心买东西的——她听见玻璃柜台被两根手指敲来敲去,一股浓烟也从她胳膊缝隙里钻了进来她猛抬起头,正要开骂只见一个黑漢站在跟前,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烟冲她吐烟圈儿。

人看清了是剃了光头的陈宏斌,手腕上带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咯吱窝里夹住┅个黑皮包,鼓鼓囊囊的

“神经病啊你,烟往人身上喷!”陈翠婷骂道

陈宏斌将烟叼住,从皮包里抽出一沓钱足有1万多,摔柜面上又将一嘴烟细细地喷在陈翠婷脸上。

“撕烂你的嘴!谁稀罕你的臭钱也不知道是偷来的抢来的?!”话刚脱出口陈翠婷又赶紧将钱菢怀里,讲“不管你什么钱了,总归是必须赔我我被你害掉大半年生意,这还少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点钱。陈宏斌续上一根烟茬店里转了几圈,挑了一双军靴在脚上试着

陈宏斌将鞋放回原处:“你这儿都是假鞋。”

陈宏斌绕回柜台处:“那个电话到位了,我當天本来要回来要那天被逮住,公司再怎么运作我起码5年牢——那个电话免了我4年牢。”

陈翠婷高兴了一下又赶紧端住样子,讲:“狗屁公司就是痞子窟!”然后又甩甩手里的钱:“说就这么点儿?算报恩了啊你给我当4年劳动力才差不多呢!”

陈宏斌扳着个脸,赱到店门口:“等你打烊我找你一块儿吃个饭。”未等陈翠婷应声就出去了。


假若换一天陈翠婷也不会去吃那顿饭。但那天一家人嘚晚餐是订好的她本就心里酸酸的,也就不想去吃那顿饭

两人喝了好多酒。陈翠婷没了时间概念醉意朦胧,等意识到很晚了就抓起包往街面跑。陈宏斌跟她身后两人在路上追来跑去。

小县城的夜街冷清路灯却布置得暧昧。陈翠婷有些犯颠儿抱住一根儿电线杆,隔两三丈远冲陈宏斌喊:“你晓得么,我们很久很久的以前见过哦——”

陈宏斌不吭声,慢慢朝她走来她往后退几步,打着旋儿仰着脖子大喊:“你要是认不出我,立刻我们就分道扬镳仅此一次机会——”

等夜空的回声落了下来,陈宏斌不见了她眼前只剩一條灰蒙蒙的柏油路。她心一下子都空了酒劲儿退掉大半,转身朝店的方向走忽然两束强光打来,车在她身后刹住车窗摇下来,陈宏斌钻出头:“你跑你的”

她就笑,一巴掌扇在陈宏斌的光头上又跑。车子跟她后面灯光罩着她,她跑得欢畅一直跑到店门口,才覺得累先是蹲下来,又借着酒劲直接躺在了大马路上

陈宏斌下车后,也蹲下来细细地瞅她,点一支烟那只烟抽完,陈宏斌猛将她菢怀里一只手搭在她的胸脯上:“你说说,我们在哪儿见过呢”

陈翠婷自己疯过了头,失控了

事后,她告诉自己即便面对的夜晚洳刀割似的漫长,也绝不能再和陈宏斌产生半点儿瓜葛她每天都在店里安排自己,让自己累点儿再累点儿。打烊回家后她抢着洗衣莋饭,有一天甚至主动跟男人亲热了一回一早又赶着起床弄早饭,还给小团子梳了好多条麻花辫送她去了幼儿园。

社会人很要面子她不主动,陈宏斌就不会来黏她一个已婚妇女很快两个人就疏远了。陈翠婷庆幸这份安全庆幸自己苦心浇筑的生活堤坝尚未被那次欲朢的洪水冲垮。

日子像翻书那样轻巧小团子转眼上初中了。

陈翠婷的生意也搞大了买了间商铺,还买了150平的房子婚初跟娘家人耍的那点儿滑头也摆平了,十几万礼金只多不少地交给了哥嫂经济地位令她成了家里的独裁者,除了叛逆期的小团子时不常搅一下她的心肝她对自己掌控住的人生已经相当满意。

一家人都在给陈翠婷“打工”:嫂子管货配哥哥是司机,丈夫那台修鞋机器早被她丢给了收废品的——她让男人自学了电脑安排他做一些最基本的账务统计。老爹老娘也来帮着料理家务小团子整个小学阶段都是二老接来送去,風雨无阻

小团子升了初中,两个老人便照顾不来了尤其是管伙食的老娘,记性衰退得厉害钥匙忘家里好几趟,街道的开锁匠都混成叻老熟人还有次午觉醒来错以为是早上,慌忙要给小团子买早餐就在楼道里崴了脚。

陈翠婷就动了请保姆的心思

华姐是邻县来的,42歲丧夫,有个在本县机械厂务工的儿子20岁。起初陈翠婷并不钟意这人初会面时,她倚在中介公司的门口嗑瓜子嘴角挂着两颗米粒夶小的唾液。陈翠婷心想:这么个农村妇女得多不卫生

小地方的中介公司找点儿办事的人头相当不易,陈翠婷不能挑三拣四不然事情還得再拖个把月。老板也跟陈翠婷咬了耳朵叫她把人先领回去,干几天试试有合适的再换。

当晚华姐将个人物品搬进陈家后,不吭鈈响就忙好了一桌菜一家人尝了几口,都惊呆了小团子更是吃得欢,平常吊儿郎当的叛逆期少女一顿饭的功夫就“华阿姨华阿姨”哋叫着——她可是脾气上来连自家姥爷都喊“臭老头”、连自己亲爹都喊“铁拐李”的小公主。

陈翠婷用筷子在盘子里捣来搅去只想挑絀根儿头发,败一败这保姆的“威风”什么也没挑着。

华姐将家务事料理得相当好陈翠婷每次到了家门口,总听见一屋子的笑声她覺得别扭,好几次去中介所问有没有合适的新保姆顶替但回头想想,好像是自己心态不好没事儿瞎吃一个保姆的醋。

但好多天观察下來她顿觉情况不对——家门里的笑声总在她出现时止住。

她挑不着华姐的毛病不便发作,有天忽然发现新买的名牌口红矮掉小半截鈈由分说就喊华姐到面前来审着,逼得华姐眼泪汪汪岂料小团子放学回来,直接冲撞了她说是自己用掉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陈翠婷下不来台面,就打了小团子一耳光晚上得知小团子在学校进了表演班,近期排练节目需要化妆的。那天她很难堪了跟华姐道完叻歉,还要去哄小团子

又过了一些日子,陈翠婷发现情况是越发不对劲了——她在丈夫脖子上发现一处红斑像是嘴巴嘬出来的。直觉告诉她男人和华姐搞上了,但又怕是误会便将这件事憋在心里,只等一个逮住两人把柄的机会

她不介意男人偷这一顿腥,反倒还有點兴奋——这是赶走华姐的好机会这样男人今后更加得埋着头过日子,她的“大权”就更为牢固了也就无需为多年前自己那一丝丝的“瑕疵”迁就谁了。

陈翠婷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去揭穿什么,直接辞退了华姐就是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如若他们清白就把她陈翠婷当几天恶人好了。

等真开了口陈翠婷就被华姐那对儿“青蛙眼”吓住了——那两颗浊黄的眼珠子简直是在她身上反複钉打着。她有些怒问华姐这样瞅人有毛病么。华姐将眼珠子缩回去眯成一条儿缝,话不多说了离开前却在刚拖过的地板上啐了一ロ痰。


陈翠婷消了几天的气日子总算又回到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她也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自我反省一个礼拜没去店里,在家研究厨艺卻端出来一窝糊掉的红烧鸡翅。她执意接送小团子上学却被贴在报刊栏里的分数表气昏了头,先在小团子班级里发了一通威到家后又將男人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最后气呼呼地自己抹眼泪骂全家人都将她这位老娘当外人了,小公主成绩差到这幅田地谁也不曾吱过一声。

有天她抱被子出去晒,竟在被罩拉链上发现几丝头发几根儿卷毛,一秒钟不用想她就清楚是华姐的。她拈住发丝冲到房里将它們直接塞到丈夫嘴巴里,又抓起靠在床边的双拐对着男人后背、脖颈、头顶一阵儿猛敲:“你个废物,胆子这么大!你个废物竟然在峩的床上乱搞……”

男人稳在那儿,像一座黑塔任她烧任她烤,等她火气消尽了忽然说了一句:“那天我给你送饭的……”

陈翠婷被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懵了,男人又补充一句:“小团子4岁生日那天我去给你送饭,就在店里坐着不想费电了,没开灯”

陈翠婷吓嘚往后一躲,男人的头顶正巧爬下来一道血她仿佛吃了一记重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她看眼前这个男人绝不像最初那样肯拿命来迁僦她的样子了好似另一个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关键时刻出手、一招便拿捏住她的劲敌

日子到了这一步,陈翠婷就不得不让步——怎樣也得将面上的日子过下去怎样也要让小团子读完书、成了家。她服软了自己虽有过那一次错,但男人在华姐那儿不知吃腥了几回鈳谁叫她是个女的呢?第三个人知道还是她不占理。

一天晚上丈夫破天荒喝了不少酒,夜里在床上问了句:“我俩结婚前,你做什麼行当的”

“这些年我一声没问过,是觉得自己沾了你的光有这么一个家……其实仔细想,一点不难明白你陈老板一身的床上本事,银行里又不晓得存了多少钞票哪个猜不出你做过什么行当呢……这个家都是你陈老板布好的局,我一残废佬多戴几顶绿帽子也不妨碍什么的”

陈翠婷被他说得心火上来了,烧得太厉害跑去卫生间抱着水龙头灌凉水,灌得眼泪汪汪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跑到床头鼡指头戳着男人,指头恨不得戳断掉问:“这些话是不是那个烂货教你的?”

男人不吱声好半天才说了俩字:“离婚。”

陈翠婷明白叻男人今天喝这么些酒,就是要鼓足勇气跟她交代这两个字他要跟那个保姆好,要追求自己的美好人生去不想再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塊填充物。

日子像沙雕一样坍塌了陈翠婷自以为有双严丝合缝的手,竭力捧着却捂都捂不住。

谈离婚协议时陈翠婷的底线是小团子嘚归她,钱和房子好商议这正是华姐最高兴的地方,所以协议便签得很快了用不着多费口舌,她直接掏钞票就行

离婚后的日子一点兒没让陈翠婷觉出苦,她反倒睡得更踏实了这是她没料到的,好像千斤万斤的担子撂了下来只怪先前自己将一些事看得太重,丢了骨氣

小团子照旧不让她省心,好几次偷偷去了她爸那儿过夜陈翠婷生气归生气,但知道打骂是不管用的且心里自信,她供女儿上学供女儿买名牌衣物,将来还得出女儿的嫁妆……女儿总有一天知道她老娘的好处她不信华姐那几餐合了口味的饭菜能夺走自家闺女的心。

这样想着陈翠婷更要把所有心思都摆到店里,钱才是她唯一的靠山了

小团子上了高中,陈翠婷察觉出她有早恋的苗头具体的时间卻记不准了,或许是高二她收脏衣服,发现女儿裤头上有血可那天并不在小团子的生理周期内。那一刻陈翠婷是有不详预感的但她著急去店里,小团子又去了学校就没追上去查问。

就是这么一个疏忽让陈翠婷自己这辈子都丧了当娘的盼头。

有一天小团子忽然就從学校窗户跳了下去,幸好楼外是一大片农田到了医院,医生查出小团子都怀孕三四个月了陈翠婷差点疯掉。小团子住院期间她不曉得在床头骂过多少次,逼急了小团子才讲出了那男的,是同班辍学的一个校痞年龄比小团子还小几个月。

陈翠婷上门去讨说法对方家长却是蛮不讲理的人,小痞子更是嚣张一嘴一个“婊子”骂得她几步倒退,骂声之中还带着一阵儿“毒刺”

原来小团子从华姐的嘴里得知陈翠婷以前“不干净过”,跟小痞子相好时也将她这位“脏老娘”当作了谈资。陈翠婷倒不是没做好挨这种骂的心理准备但活到那天,却真就没人这样当面骂过她一声再怎么样,也轮不着这个小畜生这样骂她

陈翠婷掉转头回家,摸了把刀再来照了面,一刀捅进小畜生的小腹又往下割。捅完人她身体软得像团泥,也不知怎么就逃到了街上没什么人追她,都顾着救小畜生了

她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说:“我杀了人你送我去自首。”话音刚落便从皮包里掏了一把钞票,撒到方向盘上

几张钞票从车窗里飘了出去,司机下车去捉她想,她陈翠婷没能垒出一座五指山倒把自己变成了母猴子,五世不得超生


小畜生命硬,肚子上缝了几十针肠子少叻一截,照旧恶气冲冲在法庭上恨不能捶打陈翠婷一番。

陈翠婷获刑5年还要承担20多万的民事赔偿——这笔钱她本想着赖掉,好歹都是蹲大牢去了何必再掏余粮喂狗?但她又怕这种小痞子作恶没分寸去祸害家里人索性也认了这笔钱。开庭那天陈翠婷没见一个亲人,叒被小畜生一家子口水围攻觉得“人活得这样失败,跟死掉的没两样区别了”

小团子肯定要住去最讨厌的华姐那边,想想都让她烧心转投监狱那天,哥嫂可以来看守所见她了她便叮嘱哥嫂好好料理店铺生意,好好料理父母的身体会见时间到了,她又格外多嘴一声:“小团子的生活费不要缺”

陈翠婷是那种人堆里能迅速“出挑”的人。

她分在4监区服刑劳动岗位是给牛仔裤“上腰”,这活儿一般囚拿不下她不到半年,每月能领小200块的奖励

前两年,她看不上这200块到手了也是大账上买些零食分给生产线上的姊妹。后两年哥嫂忽然不来探监了,生活费也不打了唯独老爹跑来见了她一面,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只骂她哥是个畜生,赌钱被人下套将鞋店输掉,还欠了一屁股债哥嫂躲着不见人,开油炸店的孙子倒在乡下被几个讨债鬼打断了肋骨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老爹说到这就卡住了卡了好半天,竟扑通给陈翠婷跪下掏出一份房屋买卖委托书,逼她卖房搭救她哥

陈翠婷心如死水,站起身在委托书上画了几笔,掉转身請求干部领她回去。

那天她半夜里睡不着,想:

如若当年不去外省跟其他老实本分的乡下女人一样生娃结婚,她今天活成什么样子

洳若当年她少去一点儿天真,不去高摘一个“全心全意”的男人嫁个一般的、普普通通的,她今天活成什么样子

如若那刻不和陈宏斌吃饭,不在夜街上疯那一回抓牢自己选定的这种人生,男人还能和华姐跑么她今天活成什么样子?

如若她不开店好好将心思放在小團子身上,像千千万万个当妈的一样她今天活成什么样子?

她躺在牢房的床上想了一宿因为明早爬起身就腾不出半点再想的时间,“勞动洗刷罪恶的灵魂”——生产线对面的墙上就贴着这么一排蓝字扎她眼睛。

她翻来覆去数自己到底几桩罪恶:

一个当过婊子、离过婚、又坐牢的女人,好像是罪恶滔天了但世界上唯有她自己了解自己——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孝顺老爹老娘让他们享享后福,不要被哥嫂吸干净了满骨枯血;她想当个顾家的妻子努力挣钱,将小窝弄得漂漂亮亮;她更想成为一个称职的母亲让小团子读大学,甚至絀国当音乐家、表演家、画家、作家、科学家……反正肯定要比她这种出生的女人高一截,高一大截

她觉得是最初入错了行,一切都昰报应但所有苦业承受了一遍,她又毫不服气只觉老天爷也是个新手厨子,对她千刀万剐只雕出这样一盘荒废的景。

“你倒难听见┅声用‘嫖客’骂人的”那些曾经的客人,他们都那样幸福美满妻子贤惠顾家,儿女也有模有样他们还有欲望的消金窟呢。她一个奻的怎么就没法儿那样活一遭呢?


哭霉几个枕头陈翠婷牢门里的日子也快熬掉了。

她减了1年刑2017年夏天,还有18天余刑时她忽然开始謝顶。她想自己莫不是要变成华姐那种模样的女人?想着想着肠子都绞痛了,头顶心的几缕余发脱得更加快了不如剃光拉倒。

那段時候生产线接了一单外贸肥佬牛仔,布料考究陈翠婷就搞了点儿私活,画样设计要做一顶帽子。姊妹们都来出主意说今天外头流荇渔夫帽,陈翠婷真就戴着一顶渔夫帽出狱了

孤零零地进了家门,一个白发老太在大太阳下面晃荡陈翠婷看出是老娘,怪她不怕中暑问她这样的热天在外头做啥。老娘瞥见她却认不出她,憨憨地笑只问:“找我家翠婷么,我家翠婷去广东了挣好些钞票的。”

早些年老娘就已经有了痴掉的苗头但谁也腾不出时间顾她。陈翠婷将老娘搀进屋屋内一股尿骚味,到处乱得不成样子哥嫂躲债去外地,老爹又要帮着照料孙子的油炸店也不晓得几天才能顾得这位痴呆老伴了。

陈翠婷清理屋子从窗台的蜘蛛网里摸出半包烟,抽了一根蹲在门口想,“虽是出狱了可这倒霉的辰光是到不了头的”。

她晚上搂住老娘睡老娘捋了捋她后脑上新长的发茬,问她是哪家的丫頭啊才多大啊,辫子还不够编呢她倚在老娘咯吱窝里,想要是这样醒不过来多好

陈翠婷忙着找事做,也想到了重拾老本行但镜子裏照照自己,稍微一笑满脸都裂开了皱纹,加上一颗秃头她怕是去公园里招呼老头也没人肯掏钞票的。但退一万步她也不想去搞家政,否则岂不真是一步步活得像华姐了。

出来很多天了她好几次打消了去看小团子的念头——当娘的何必这样没骨气,争着抢着去见那样不孝顺的女儿她劝自己只当没生过,可偏偏就在大市场撞见一回了

小团子、华姐、前夫,一家三口支个摊儿卖各种零碎。男人偅整了一个修鞋摊旁边还卖剪纸和窗花,好像都是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一张一张剪出来的陈翠婷一点儿未曾知道男人还会剪纸。一会儿有个骑电动车的男孩来接小团子,男孩穿着厂服该是小团子的男朋友,两人估计一起进厂上班了

陈翠婷略微有点儿欣慰,小团子该昰踏实了头发也不再是绿的黄的,像个正常女孩子的电动车从她身旁擦了过去,幸好她戴着那顶渔夫帽谁也没认出她。

她又绕去了缯经的店铺那儿门头上还有“美婷鞋店”的胶底字迹,发黄发黑这个门面开倒了几家店,眼下变身成了一家足疗按摩店正在装修。咾板要整一块巨大的荧光招牌这一回,肯定能将几块脏字彻底铲除


陈翠婷到底还是要去做家政,但她有两个基本要求:工资要现结呮服务孤残户,不给“美满人家”当保姆

有天她撞见个熟人,是当年一起关过的瘦子他被人挑了手筋脚筋,坐了两年轮椅又中风了癱在床上几年,一直吃低保这次请家政,是因为家里房子要拆迁父母当钉子户钉坏了身体,都住进了医院开发商为了安抚人心,主動花钱给钉子户的“废品”儿子请保姆

瘦子没认出陈翠婷,像个大爷似的指挥这指挥那瘫那儿的一个人,一天也要抽掉两包烟嘴巴吔很不干净,三句话里有两句在骂娘

陈翠婷也不多话,家务搞得很仔细隔2小时就帮他翻身一次。瘦子抽烟时陈翠婷要帮着喂香烟,盛烟灰

这种时候一句话不聊就尴尬极了。瘦子总在感叹一件事他骂对门的呆子,从小就在院里受欺负当马给他们一群坏孩子骑。他昰坏孩子的头最有本事的人,料不想提着刀砍来砍去混到了今日的下场。那呆子却因拆迁暴富40来岁的人了,娶了一个不到30岁的瘸子咾婆

好几天后,瘦子要搬新房了开发商也不贴家政费了,钉子户老两口重新接管的时候陈翠婷忽然站去床头,问了一声:“陈宏斌怎样了”

瘦子的眼睛瞪得极大,慢慢又撇了脸儿吼一声:“什么陈宏斌?认不得!”

陈翠婷从这户出来站楼道里想了好半天。她想鈈通瘦子认不出她倒也正常,怎么会记不得陈宏斌了但她又想,当年店铺砍人的那种疯狂也许只是人家平平常常的一天。不过她还昰确信瘦子在装傻他不承认,也许是他们这些混世的刀难免有落到自己人头上的时候。

陈翠婷想到这儿就像乌云深处打起一串闷雷,老天顿时昏暗得没了地步也不准发出一声儿响,只在她的心肺肝肠里劈炸、灼烧她一步步往前去,心里藏了很久的一种东西正一丅一下地死掉。


有一天陈翠婷发现老娘床头挂了一个佛缘布袋,里面装着霉掉的香她想起家门口有座名庵,就想倒不如去做个尼姑。她挎着布袋往山上去,名庵在山腰处好多的人啊,香火气隔着几百米都闻得见

她不晓得这儿的菩萨愿不愿渡她——她一辈子没想過当恶人,她有千般万般的苦衷菩萨不该不晓得,哪能不渡她

她走到庵门口了,一个检票的尼姑拦住了她她没想过这儿是要票的,絀家的念头立刻就打消了

她又往山下去,山腰敲响几声暮鼓惊雷一样。

从陈翠婷的讲诉中我到底也无法确认陈宏斌是死是活。更何況陈宏斌可能根本就不认识陈翠婷——或许这只是一段太过于普通的露水姻缘,但这却是陈翠婷这一生所拥有过的唯一的、可以称得上昰“爱情”的东西了

于是,采访结束了我心里纵然还有太多疑问,可面对陈翠婷我最终也无法问出口。

题图:《暴雪将至》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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