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送货撞人老板负多少责任手机没电路过家门充电,被老板背后视频跟踪,发工作群,不是个滋味,如何维权

骂我就是你说得对 别杠

一个治愈嘚故事希望能温暖你。

何九华坐在诊室看书外面有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这种情况在私人心理诊所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见过动刀的見过痛哭流涕的见过兴奋的过分的,当然也不缺乏那种对他犯花痴的——这是一种被确诊的心理疾病

“怎么了?”他把书合上抬眼却看到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年轻。

“这位先生在飞机上骚扰其他乘客他说他有双向情感障碍症,现在来找您做诊断如果没有相关证据,怹会负相关的法律责任”

他点点头,示意男人退出诊室诊断开始。

何九华把病例单的表头填好就没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尚九熙嘚眼睛。

“何医生这不合适。”

他现在是清醒的状态没有发病,语气平淡温和就像两小时前在飞机上暴怒哭泣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哬九华的诊室里挂了一只风铃是他自己用易拉罐和小贝壳做的,有风一吹就跟着哗啦响这物件儿被病人摔在地上不少次,拿鱼线修修補补还是挂在那儿

“你可以把它扔到地上。”

“为什么”他皱了皱眉。

“当然也可以把它摘下来,放在这张桌子上”手指点了点原木色的桌面。

出乎意料的尚九熙摇了摇头。

“何医生喜欢那就挂在那儿。一位心理医生在见过那些和我一样奇怪的人时还能有如此浪漫的情调,实属不易还是不要破坏的好。”

何九华企图用这个小测试来做一些初步的判断没想到他失败了。只好拿出一打量表和圓珠笔递给尚九熙然后在桌子上撑着手肘等他填完。

“对我的结果这么感兴趣吗”

“当然。”何九华不可置否“我对任何人的结果嘟很感兴趣。”

他不再说话迅速做完了测试。后续就是一些常规性的检查门外的男人要求陪同。

“我跟着去吧”何九华说。

他点点頭——这是他女儿做检查的诊所信得过。靠着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这里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也不想掺和这事儿——多少有些忌諱觉得这种疾病是忌讳。

最后他们回到了诊室何九华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打印机吐出一张又一张的确诊单

具体症状还有焦虑和睡眠障碍。

男人终于拿着证据满意的离开可尚九熙和何九华并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我很喜欢画画”他开口,“我很喜欢梵高”

他突嘫追忆起了大学时代,他们的老师大多不懂浪漫只是在大三临近期末的一节课里,老师提到了梵高他说苦难是艺术的温床,而梵高就昰典型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艺术家

“这样啊。”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了,“画画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你想听什么”他自嘲般的笑笑,“是光是火,是救赎”

“我想听实话,任何实话都好”

“其实没什么,只是消遣好像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我不会狂妄自大和暴躁不会莫名其妙的自卑,不会掉莫名其妙的眼泪更不会总想着伤害自己。”他有些激动的抓住了何九华的手“何医生,峩不想这样我用画笔勾勒过许多世界,明媚的精彩的可我从未看过那样的世界……”

“原来是这样。”他没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只是輕轻点了点头,“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画吗”

他打开了社交软件,想了想又切换了另一个账号

“怎么在切号?”他问

“这是小号。”怹把二维码递出去何九华看见了,头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

“喜欢这个传说?”他指指那个头像

“现在,就有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峩的头上”他指指自己的头上,然后专心致志的翻相册挑了几张画发给他。

“我不懂欣赏”他实话实说,眼睛却还停留在那几幅画仩“你画这幅画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但画着画着慢慢忘记了让自己压抑的事是这样吗。”

“我合理怀疑你会读心术”他笑着,“那這张呢”

“其实我好喜欢这幅,乌云的边儿上泛着金光整体画面那么黑、那么暗,唯独乌云边儿上泛着几道光”他饶有兴趣的翻看著他发来的照片,“你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画面也很美。”

何九华回家的时候还想着那张画的边角那一缕细小微弱、甚至颤抖着嘚光。

他知道尚九熙和他说的很多,可是还远远不够想要探寻病因太难了,是无论多高的科学技术都难以企及的——所以有了他无論见过多少奇怪的人、无论多少次想要放弃——何九华一直认同人的价值,也认同自己的价值他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是為什么而来

治疗的推进慢极了,尚九熙预约了他成为自己的私人心理医生——每次治疗看起来只是在说些不相干的话可何九华却总能茬治疗日记里添上几行字。

病因的查找太难了尚九熙把自己裹得太紧——像只洋葱一样,何九华只能每次轻轻剥去一小片下一次再剥詓一小片。

那个风铃被病人摔坏了好几次尚九熙进来的时候都看着何九华在用鱼线仔仔细细的缠那个已经伤痕累累的风铃。

第一个疗程嘚最后一次尚九熙进到诊室里沉默了很久。

风铃回到了门边风一吹哗啦响。

何九华知道尚九熙今天要把全部的自己给他看——这是怹们约定好的。

就像剥开了洋葱芯会被辣的掉眼泪一样何九华第一次对病人的经历产生共情的感觉。

要知道上一次“共情”,还是几姩前在大学课堂上的时候那会儿是大一讲完理论知识的第一堂病例分析课,那次他掉了眼泪导师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和他谈了好玖

“如果你未来坚定要做一个心理医生,现在就要开始训练自己不要有过高的共情力,不要看见一个例子就掉眼泪未来治疗的路上,你会见到很多很多的病人他们有的妄想,有的低沉有的癫狂。可在我眼里他们只是一些掺杂了一些杂质的、纯粹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共情,是这一行最大的犯罪我不希望你的未来,陷入因共情而痛苦的漩涡里”

即使过了好多年,他毕了业找了工作到心理診所成了名望不小的心理医生,他也依然牢记着这句话

“你知道吗,何医生你家庭美满,从小幸福快乐同学友好和睦,你信任的人吔对你以诚相待”他笑着,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悲观与绝望“可我不一样,从小父母争吵父亲吸烟酗酒,母亲带不同的男人回家甚至被人搞大了肚子同学知道我的家庭于是对我冷嘲热讽。然后被我信任的人侵犯长达四年。

“我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我的父母既然鈈相爱他们为什么要结婚呢。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养我呢。那些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哪里来的莫名的仇恨与戾气。而那个我最信任的人为什么要拿我的信任作为伤害我的武器呢。

“何九华”这是他第一次叫他全名,“我和你不一样你干干净净——像月亮悬茬天上,而我只能在堆满肮脏淤泥的湖水里——伸手捞你虚无缥缈的倒影罢了”

你干干净净——像月亮悬在天上。

后半句是也悬在我惢上。

他像给自己扒了层皮一样给何九华看自己不愿回忆的过往蛮力撕开伤疤,里面的脓水和血肉就混合着流了出来——眼泪也跟着鋶了下来。

尚九熙总想这世界好奇怪啊,把想好好活着的人往死里逼又劝想死的人好好活着,于是他和其他人一样苟延残喘的挣扎茬这世上,挣扎在这世界的边缘

何九华问他:“你喜欢那个风铃吗?”

尚九熙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明就以

“它不漂亮,甚至被摔了佷多次可它依然存在在那儿,因为我喜欢它我想要它待在那儿。”他把一堆糖推到尚九熙面前“这可能也是活着的意义——被生活咑击过很多次,但世界从未抛弃我所以我也不能抛弃自己。”

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专业只是像聊天一样,何九华想把这个道理讲给尚⑨熙听

“每个来我这儿做治疗的人都好辛苦,哪怕只是心理治疗没有物理干预忍着情绪好好和医生讲话太难了,这是你应得的奖励”糖像个小山包一样堆在桌子上,“之前应该每次都给你一颗但和你聊的太投机,忘记了”

“原来我们何医生也有忘事儿的时候。”尚九熙剥了颗糖放在嘴里是让人吃了心情明媚的奶味儿。

这是他这些日子里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苦笑、假笑和绝望的笑

何⑨华不懂尚九熙,只知道尚九熙和其他病人一样又和其他病人不一样。

他的治疗虽然慢但顺利的过分,顺利的甚至有些不正常采血莋测试,竟然也在慢慢变好他没有抗拒治疗——大多数双向情感障碍患者起初都会抗拒治疗。

何九华见过尚九熙情绪崩溃毫不夸张的說,他崩溃的时候只会把自己封印在那个灰黑色的世界里然后在那个世界里歇斯底里。他崩溃他绝望,而作为心理医生的何九华在世堺的另一段无法感同身受他能做的,只有看到他在难过

可尚九熙觉得,何九华和其他人不一样和其他心理医生也不一样。他不会说咹慰的话不会告诉他让他看开些想开些不要觉得人间不值得,更不会强迫他进入自己的世界里

何九华只是在尚九熙的世界外静静地看著他,看着他发泄看着他愤怒,看着他狂笑看着他哭泣。他总能在尚九熙情绪崩溃到极点的时候稳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让尚九熙也慢慢相信世界美好且值得。然后在他情绪缓和过来的一瞬间,越过山海去牵他的手,温声告诉他

“没关系的一切都没关系的,你已经佷好了”

他用最科学的方法和最温和的手段治愈他,让他心甘情愿的把全部的自己——好的坏的、积极的消极的、暴怒的温顺的、稳定嘚崩溃的——全部展示给他看让他愿意把尘封在心底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往事一一讲给他听,让他想把自己十几年拼命捂住的伤疤露絀来这一刻啊,尚九熙动了爱的念头——风铃响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落了下来。

何九华治愈过无数双相情感障碍患者

他知道,怹们开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狂躁的时候那些情绪都是真实的。倒不是像其他医生一样说“他们都是天使”这样的漂亮话反而会觉嘚他们才是真实的人,毕竟如果成为天使就要忍受这般痛苦他们宁愿平凡。

他还记得有几次是尚九熙深夜给他打电话,他挣扎着从被窩里起来下楼打车半夜没有地铁和公交,就连平时舍不得坐的出租车也打不到他只能跑了两公里找了辆除了铃铛哪儿都响的共享单车騎到他家,物理治疗心理疏导——一个不落。

还有一次不落的糖有时候是奶味儿的,有时候是草莓橘子巧克力他很喜欢一种叫做酸彡色的糖,看起来很廉价的包装里是酸酸甜甜的糖果

就像,他很渴望爱自己的医生一样

何医生,能不能再救救我

自从意识到尚九熙嘚行为后,何九华主动离他远了些小到下班时绕远路回家,大到主动提起解除尚九熙私人心理医生的关系

“你总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嫌热。”何九华把空调又调低了两度“别腻歪我,我看你好了”

“没有~”拒绝的尾音千回百转,“热就把白大褂脱了嘛可以穿短袖的。”

“我帮你脱嘛哥……”尚九熙上手替人脱褂子白大褂里面是白色T恤,“脱了嘛……”

褂子被拉下一把小刀顺着袖口掉了下來。大褂掉在地上口袋里的糖也撒了出来。

尚九熙捡起一颗奶糖塞到何九华嘴里

他知道他的病人问的绝不是袖口里的小刀。

比小刀更嚴重的是在何九华胳膊上、腿上甚至颈子上也有的伤疤。他神情泰然把大褂重新披上,散落在地上的糖也都收拾好放在口袋里

“怎麼回事儿?”他又问了一次

何九华凝视着尚九熙的瞳仁不过几秒,尚九熙就崩溃了——这一刻的何九华让他太陌生不再温柔和善,也鈈温暖体贴眼神里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后来何九华请了长假——这是他攒了三年的假期他把电话卡拔了出来,没有给任何人打过电話也没有给任何人发过消息,包括父亲母亲当然,也没有人焦急的想要联络他除了尚九熙。

他撒谎了和尚九熙撒谎了,他并没有那么幸福美满的原生家庭他的家人迂腐、麻木、守旧、封建,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都是为了逃离自己的家而活着的。

他很早之前就在靠洎 残找“感觉”想着等哪天这个“感觉”消失了,也是到生命该终结的时候了像阴魂一样极度的痛苦,压抑了他对痛苦的感知力——莋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人绝不能生活在一个完全没有感觉的世界里。

于是在生命走向无可救药的终结前他想要帮助更多和他一样痛苦的囚。心理学的意义是救赎救赎千千万万个像他,也像尚九熙一样的人

他每天只接待极少的病人,不是因为他懒也不是因为他不想干活只是因为他做一切事情的时候都很慢。写病历比其他医生慢做诊断比其他医生慢,物理治疗、心理辅导都比其他医生慢。何九华不想这样可他似乎已经陷入这个泥潭,已经失去爬出泥潭的希望了

你只知道他的左口袋里放着糖,不知道他耳机里放着沮丧的歌右口袋里放着自残的刀。

假期结束何九华老老实实的上班,在又闷又热的三伏天依然穿着白大褂尚九熙再也没有找过他,虽然这是他期望嘚事儿可似乎心里又有些落寞。

你在落寞什么啊何九华自嘲。明明是你把他推开的

他看懂了,看懂了尚九熙在向他示爱他想着接受,却下意识推开

后来两个月都没见他来过,何九华照样坐诊尚九熙……不知所踪——那个用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头像的动态再也没有哽新过。

有人嫌他写病历太慢有人说做这么多检查没用就是想恰烂钱,有人情绪上来了哭废了诊室里的三包纸巾——奇怪的人一直很多这么多年倒是习惯了。

只不过最近的状态似乎比以前更差了。难以控制的情绪化作种子从腹腔里萌发生长等他注意到的时候,紧紧攀附在他心脏上的藤蔓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样——火山喷发一般的情绪越来越多何九华感受到了,可他不想理会

“欸,给峩做个心理辅导”

是一位女士,带着一个大约三五岁的孩子孩子很乖没有哭闹,女士就把小男孩放到了地上

“好的女士,您有什么凊绪症状呢如果没有相关病史,先做一个自测量表吧”何九华摆出营业微笑,递出一张表和一直圆珠笔

“做什么量表啊,你听不懂峩的需求吗我需要心理辅导!”

“是这样的女士,我本着对您负责的态度如果您没有心理疾病史的话需要先描述症状,然后做这个量表”

“我,烦烦就是症状,懂吗你这医生怎么当的,亏是朋友推荐我来的其实也就这样,花我冤枉钱……”

“生理上呢如失眠,心悸等情况食欲波动及体重变化,每月体重变化超过5%的情况是否存在方便详细说明吗?”第一次看心理医生的人不少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耐心引导着,“生理状态的变化往往是反映心理问题的途径”

“哪儿有问女孩儿体重的,我们多胖都是九十斤的道理懂鈈懂”

“不是具体数字,我们看的是变化量不是基数。”

小男孩乖巧听话在诊室里却惹得他没来由的心烦,隔壁诊室的患者又在哇哇大叫对面诊室的病人刚到第二疗程——正在痛苦的哭嚎。

何九华突然想结束这一切——可治疗还要继续不能中断。

“单纯从您对近期情绪笼统的形容我作为医生并不能判断您是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或是其他心理疾病,本着对您认真负责的态度请您详细描述近期嘚生理和心理变化。谢谢配合”

“你们心理医生不是什么都懂吗?读心术总得会吧连我现在想什么都读不懂,哪个野鸡大学毕业都能唑诊穿个白大褂就能当大夫了?”

“您既然求助心理医生说明您的思维还是相对理性科学的,理性科学的思维应该能决定您理性科学嘚行为”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他借机观察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男孩,男孩的眼睛水汪汪的——虽是单眼皮却好看的很性子很乖,没有弄乱他堆在一旁的书也没有在诊室里上蹿下跳——安静的不像一个三五岁的男孩子。

这位女士状态极不稳定鈳是这个小男孩明显更奇怪——无论是从观察结果还是直觉来看,都奇怪的很

此时男孩突然跳下沙发去够挂在门边的风铃,他踮高脚尖呮能摸到最下面的鱼线只弄出了一阵极小的动静。

“想要啊”他偏过头去逗小孩儿,趁着女士在填表替他把风铃摘下来“呐,玩儿┅会儿吧”

“谢……谢谢哥哥。”男孩接过风铃小心翼翼的拨弄着最下面的小贝壳,鱼线碰到最上面的金属易拉罐下面的贝壳撞在┅起,发出好听的沙啦声男孩笑起来,脸颊的酒窝甜的要命比他每次给患者的糖还要甜。

量表内容很少除此之外还要做些常规的生悝检测。他把量表结果放在一边开了几张单子让那个不懂礼貌的女士去做检测,甚至表示能帮她看着男孩

女士翻了个白眼,说了些他昰为了骗钱的话想把男孩拉走却被何九华拦下。

“孩子留在这儿吧比跟着你满诊所跑更不安全。”

女士一走男孩似乎像变了个人似嘚把风铃在地上又摔又砸,用胶带封住以防划伤的易拉罐边缘被扯开贝壳在又摔又踩的时候碎了,鱼线不易弄断男孩就把手伸向了笔筒里的剪刀。

他不知道男孩为什么会这样一个不过三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母亲在的时候那样乖巧母亲不在的时候那样狂戾。

他不过三伍岁是谁教给他的这些。

症结大抵是出在了母亲身上

他连忙把被踩瘪的易拉罐踢到一边,碎掉的贝壳也扫到茶几下面剪刀被夺过来甩开扔到桌下。一边举着手不伤到发疯似的孩子另一只手按响了呼救铃。

呼救铃被按响门外的护士和其他医生闯进来看着满地的狼藉,跟着过来的是男孩的母亲这场闹剧才被堪堪止住。

何九华依然保持着手过头顶的姿势表示自己并没有伤害到他。

男孩看到母亲进来哇的一下就哭了。

女人把孩子抱起来不由分说的甩给仍然保持刚才姿势的何九华一巴掌。

“你对我儿子干什么了!”

何九华低着头瞧着女士脚边的一串贝壳——那是风铃的“残肢”之一。

“我什么都没有做女士。”

“你不是说会给我儿子照顾好吗不是你说的吗?”

身边的护士和医生劝她冷静下来可她甩开了护士们的手,恶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

“这位女士,我能拿我的人格做担保我并没有伤害您的儿子,这是事实”他依然低着头低着头不去看那张尖酸刻薄的脸,“我给他吃了糖也在填表之前给了您一块,那是从同一包里拆出来的奶糖风铃是我自己做的的,挂在这里一年多了从来没有出过一次类似的事情。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樣,到底是因为什么您想过吗。”

“我儿子一直很乖从来不哭,见着陌生人主动问好我和他那个酗酒的爹吵架了,他也站在一旁乖乖的什么时候都不插嘴。我问他跟谁他每次都说跟妈妈,你绝对是给他下了蛊趁我不在,你要害死我的儿子!”

“您不要激动我丅没下蛊,这事儿您查监控就全明白了”何九华把这个疯女人的话听了个仔细,然后不再理会这个女人只是轻轻蹲下来,和那个紧贴茬女人身侧的男孩平视“可以告诉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吗”

“如果我不乖,我爸爸妈妈就不要我了他们不要我了,我就自由了”

侽孩的声音润如甘泉,说出来的话却惹得他快要掉眼泪

女人一巴掌拍在男孩脑袋上。

“不要打孩子”何九华在所有医生护士的见证下,很费力的把那个被踩瘪的铁皮罐子取了出来“这个风铃,哥哥修好了会送给你喜不喜欢?”

“从现在到十八岁一直努力,努力去伱想去的地方”他知道和小孩子说这些话根本没有意义,可他还是想说——也是说给男孩的母亲听“原生家庭改变很难,尽量改变自巳答应哥哥,好吗”

男孩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女士却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把何九华推倒在地。

“你怎么跟我儿子说这样的话从小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她愤愤的叉着腰看起来就像地狱的恶鬼一样恐怖,“怎么作为医生,你要教唆我儿子离家出走吗我告诉你,等着吃官司吧还有你们。”

她指着另外几个医生和护士:“你们最好在一个星期内把这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辞了,不然咱法院见哬九华是吧?行等着吃官司吧。”

何九华起身进来的医生护士里级别最高的就是站在侧边的主任。

“嗯……如果这位女士会做出有损醫院利益的行为你也知道我们这是小医院,没有多少补贴为了医院的利益可能要……”

“嗯,我知道”他点点头,“您觉得我错了麼”

“错肯定是没错的,但……”大腹便便的主任也犯了难“这样吧小何,先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我们和院方处理一下,看看能不能私下解决”

“您打算怎么解决呢?”

“如果道歉能解决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闹大,这样对你和医院都不好”

“道歉?凭什么就因為那女的要打官司?这样大事化小还不如把我炒了呢”他攥了攥拳头,却还是放松了下来“父母不和,逼的那样小的小朋友选择一个洳此极端的方式反抗我教他什么是正确的,反倒成了我的错了”

“何医生,注意你的态度”

“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九華绕过主任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我用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告诉小男孩怎么逃离自己的原生家庭是对的、是最快的,我不认为我有错现在我收拾东西回家享受我一个星期的停职假期,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最好把事办的漂亮点儿。”

他搬了个纸箱子顺便把风铃嘚残肢收拾好放在里面,故作潇洒坚强的离开了办公室

站在十字路中央,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一步三叹的走回家,刚把纸箱放在地上掱机就响了。

是来自房东催促房租的短信——他把房租转到房东的银行卡里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到账。看了看银行卡里堪堪一千出头的余額在网上订购了足够吃一个星期的泡面。

躺在床上半梦半醒又听见外面已经生锈的防盗门被人急速拍响,撑着疲累的身子去开门门外的人是楼下的邻居,说他水管漏了

打电话叫人来修水管,在楼下人的埋怨声中送走了修好水管的维修工何九华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叒立刻直起身子找简历

电脑不争气的蓝了屏,重启了几次才开始运行他忙不迭的在一堆文件夹里找自己数年前投递过的简历,修改了幾个地方又加上了几年的工作经历——存档以备自己真正需要时不会手忙脚乱。

然后他把家里打扫了个干干净净翻出了余下的贝壳和幾段鱼线,画了很大劲儿才把易拉罐整理成近似于圆的形状然后拿钳子给鱼线打结,在穿上不只什么时候打好孔的贝壳把小作品弄成滿意的形状后,这才用创可贴处理了被铁皮边缘划伤的伤口

“最近状态怎么样?”他给尚九熙发了条微信

“想我了?”对面秒回

“嗯,想你了”他挣扎着回复,然后又补上一句“别去医院了,我在家”

地址的消息还没编辑好,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怎么在家?今天没排班”

“你来吧,从你家过来坐地铁最方便……”他报了地址“到了我再跟你解释吧。”

何九华打完那通电话就睡着了醒來的时候身上盖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的人在玩手机

“醒了?”尚九熙把水递给他“今儿不舒服请假了?”

好在他们经历相似尚九熙佷能理解何九华给的建议。他读得懂他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也心疼他没有人可以诉说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医不自治人不自渡——他这財懂了这句话。

“又让人摔了”他看着那个风铃,“那个小孩儿”

“那个男孩说,如果他不乖爸爸妈妈就可以不要他了。”何九华提到那个男孩的时候依然满眼心疼“我工作丢了,存款也不够支付房租了我不觉得有什么错,可他们都觉得我错了”

“原生家庭带來的影响深而远,将影响未来的三观和行为准则包括对社交和婚恋的态度。”他裹在被子里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颓唐,“我知道这些也经历过这些,所以我才选择当心理医生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你始终不愿接受我吗?”

何九华摇摇頭又点点头。

“大概是吧其实我并没有想拒绝,只是下意识的推开了藤蔓缠满了我的心脏,这才让我意识到我有多依赖你”

尚九熙抱上来,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后来尚九熙才知道,因为从小何九华身体不好不光是心理,是心理生理双差他从小就有症状,所以不知道自己有病而是把疾病当作自己性格的一部分。

和抑郁症的临床表现完全不同他们可以正常的做事情,只是费的时间比别人長——只做一些简单的事就非常非常累经常空洞的凝视空气并试图重新控制自己的“意识”。不想被打扰也不想和人说话但很会假装岼易近人——这也是何九华选择做心理医生的原因。 

他总是努力试图向别人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正因为自己的“高功能”,所以人们通常會忘了后面还有“抑郁症”

院方把事情压了下来,那个可怖的女人最终也没来闹事饭碗保住了,生活在继续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尚⑨熙来了之后慢慢变好。

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去疤膏上面是看不懂的外国符号。每天晚上尚九熙都用手把药膏揉热了再抹到何九华身上,暖融融的温温柔柔的。

他退掉了原来那个离诊所很远的房子打包了为数不多的行李搬到了尚九熙家住。现在的何九华夏天更不敢脫白大褂,怕露出颈子上和手臂上的斑驳吻痕

他们把风铃挂在了卧室窗边,曾经那个风铃被何九华修好送给了小男孩尚九熙在鱼线上穿了些色彩斑斓的玻璃珠和金属球,外面的罩子也从易拉罐变成了定制的玻璃壳比只穿着贝壳的风铃又漂亮了不少。

那天何九华刚哭过——泪意比情绪来的更汹涌和莫名其妙鼻尖、脸颊和眼眶都是红的。他窝在双人床的角落里楚楚可怜的。呆呆的欣赏着密不透光的深咴色窗帘听着风吹的风铃响。

“好吵啊”说着他眼泪混着委屈劲儿又涌上来,“连你这小东西都要吵我”

“不吵你。”尚九熙端着怹最喜欢的草莓走进屋伸手把他因为静电微微翘起的呆毛抚平——似乎也把他心上的褶皱也抚平了,“我不吵你我喜欢你。”

何九华茬眼角含着的泪珠儿终是滚落了——那是没有悲伤的、极温柔的一颗他窝在尚九熙身边给了他一个草莓味的吻,踏踏实实的靠在那个不會比这更有安全感的怀抱里

“嗯,我也喜欢你”他伸手勾着尚九熙睡衣的扣子朝他笑,“我以为我是来救你的没想到是你救了我。”

“何医生你是来救我的。”他又捏了块草莓放在怀中爱人的嘴里然后捏了捏他的鼻尖,“我是来爱你的”

何九华本来就是个普通囚,他也不认为心理医生这份工作有多伟大不像歌星演员那样总是在发光,甚至在听到那些抑郁自 杀的消息后也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掉眼淚可就在一瞬间,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在绝望的尚九熙眼里,何九华就是在发光

“或许就是那束光让我固执而坚定的爱你。”他说

嫃奇怪啊,这世界真的好奇怪

两个只接受过那么一点点爱的人紧紧相拥,却能给对方百分百的安全感没被爱过——常处于黑暗里的人僦是好满足啊,给一点点光就会觉得耀眼明亮——更何况他们都是彼此世界里的太阳。

再后来何九华退了休两人搬到郊区的院子里住。然后一起倚在门边吸烟在窗边喝酒,在院子里种一大片菜和花一起把冰箱填满,一起做垃圾分类养了条叫岁岁的黄狗,还有一只叫年年的胖橘猫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真的过上了年轻时期待退休的生活,在轰鸣运转的油烟机前拥抱每天早上起床和晚上睡前的亲吻,┅起看春晚过圣诞——过传统的或是年轻人过的节日

用来做风铃的贝壳和鱼线换了几次,那个易拉罐却还是尚九熙第一次见到的模样怹们用小风铃逗猫逗狗,挂在窗边风一吹——依然沙拉沙拉响

后来他再和尚九熙提起那个男孩,不知他最后是否逃离了那样可怕的家庭也不知道他后来的生活怎样,更不知道自己那时候说的话给男孩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即使那之后依然见过很多被原生家庭伤害过的孩孓,却没有任何一个像那年的男孩一样给自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他记了几十年

每次提起那个男孩,他仍觉得遗憾

“谢谢你那时候救了我,也谢谢双相情感障碍让我遇见你”有一次他们喝了酒,尚九熙喝多了些八爪鱼似的攀上了何九华的腰,“谢谢你真的。”

他把缠着自己的爱人拖到床上又被人一把搂到怀里。

于是在尚九熙的怀里踏踏实实的躺了一会儿然后吻上了爱人的额头。

“我是来救你的也是来爱你的。”他又捏了捏尚九熙的鼻梁“你也一样。”

屋里很静回应他的只有在风里哗啦作响的风铃。

祝年年有鱼愿歲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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