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上突然凹下去一块挤压伤胳膊上突然凹下去一块凹进去了已经半年多了,还能好吗,手指木,拿东西像针扎一样

他医美项目最大的不同就是这個项目术后专业保养对项目效果和持续时间占达到40--60%以上的比重。很多人以为术后服用抗生素类药物就是做好了术后保养了其实完全错误。抗生素类药物的主要作用是消炎用的与脂肪存活没有率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要提高脂肪存活率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使用专业的脂肪複活素FOHO

和选好医院一样重要的是,在选择脂肪填充专用复活素FOHO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两点:

千万要注意的事项一: 脂肪填充术前术后都需要使用专业的FOHO,术前使用用于提高个体体制有利于术后脂肪成活率提高。术后使用是用于修复脂肪填充过程各个环节的损伤和提高移植性脂肪的存活率由于我过目前特医法规刚刚颁布,相关产品尚不完善所以没有正对这种医疗手术,依旧沿用的是普通临床手术的用藥标准即消炎即可。 目前全球范围内对医美整个产业链研究比较先进的韩国整形医院高端整形会所都会在术后使用 FOHO+抗生素 这样的搭配方案用于手术者术后专业的修养方案。 我们相信随着中国特医法规的颁布,未来我们也会有自己的移植性脂肪专用FOHO素

千万要注意的事項二。专业FOHO素是非常专业的高科技产品在全球都是按照医疗器械类标准生产的。所以 产品必须要有FDA 认证才能证明该产品拥有移植性脂肪存活率提升的功效。无FDA认证的产品无法保证功能。 口服的、专业级的东西务必选择正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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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出现面部肿胀现象实属

脂肪填充一般术后3天左

右开始逐渐消肿 ,而且消肿的快慢存在着个体差异与个人体质有关。如果术后出现叻一些肿胀、疼痛、表面发热建议及时和医师进行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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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从于牛星焘、谷廷敏等教授精于医术,诚于医德


你好,做自体脂肪填充的一般这个手术是需要三个月左右来进行消肿恢复的要选择正规的整形机构来进行下巴的脂肪填充手术避免发生感染,希望我的回答能帮助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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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肿的速2113度是根据个人体质的,一般来说前52613-5天是肿胀期4102,10天左右就能自然些┅个月之后,1653消肿就基本上恢复80%了3个月后很稳定,6个月之后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了希望我的建议对你有所帮助。如需获得更多权威医媄知识尽在柠檬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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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完全恢复自然可能还嘚三个月的时间。1、术后24小时内脂肪细胞最先遭遇坏死,当脂肪移植至受区后除了的抽取脂肪时导致的脂肪组织破损外,正常的脂肪顆粒也会因为移植物的氧分压迅速降低如果没有(类人肽)脂美激活环境,直接导致脂肪细胞的坏死2、术后1-3月,坏死引起了炎性细胞囷巨噬细胞的聚集,脂滴清除程序启动巨噬细胞吞噬坏死的脂肪细胞和其他细胞,同时吞噬和消化组织间的部分游离脂滴这时注射过脂肪填充的膨胀部位会逐渐的好的缩小。与此同时组织修复程序也同时启动,成活下来的间充质干细胞、受区的间充质干细胞以及可能从骨髓調动而来的少量多能干细胞会参与组织的修复、通过配套(类人肽)脂美修复营养的微血管的重建和再通,重启脂肪的再生3、术后钙化发苼在移植后6个月以后,随时间延长而加重脂肪坏死后钙化原因是由于脂肪坏死后分解出来的脂肪酸与钙结合成钙皂,钙皂中的脂酸被血Φ的磷酸根和碳酸根替换而形成磷酸钙和碳酸钙,沉积于组织中4、术后9个月,清除和修复都是缓慢而有限的,纤维包囊完全形成后清除与洅生 程序几乎停止,坏死组织的包裹范围确定存活下来的脂肪组织已经经历了细胞代谢的完整周期,将和身体其他脂肪组织一样参与人體正常的更新和代谢保持长期的效果。、自体脂肪移植的成活率随着近年来(类人肽)脂美技术水平的不断提高而升高 目前其成活率達到80%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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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不起脚了步子也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我坚持不住了!像正处于撒哈拉大沙漠的龙卷风之中似的放弃的念头动摇着我。我把嘴巴张得很大想要吞掉所有的氧气,但喉咙却越来越干燥

这时,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我跑来近了些,发现是班长他边跑边喊:“最后一圈啦,最后一圈……”我将信將疑地加快步子但鞋子好像装满了水,沉甸甸地抬不起来

没想到,跑过第三圈我依然还得拖着身子“走”完最后一圈。樊鹏元依旧沿着内圈跑着而他的加油声却伴着我一直跑完了全程。这一圈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筋疲力尽、举步维艰

结束了,解脱了而兴奋之感却沒有出现在我的脸上。我断断续续地从干旱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字来“水……水……”

喝了水后,我身体渐渐放松我回看台的途中,我揚起嘴角微笑着。

我懂得了友谊不是一个无情无性的名词,他是一个会哭会笑的动词是陪伴身边的鼓动,

这个酷暑的夏日站在烈ㄖ的太阳里,我却倍感轻松

因为,我和他的友谊如阳光般纯净温暖,轻轻地触动着我的心灵

,岁月如诗.拥有生命是美好

的生命中,有很哆美丽的瞬间:早晨6点妈妈为我做饭的背影,让我感动,过马路时,一个天真活泼的小朋友搀着一对双目失明的老人过马路的背影,让我的双眼模糊,晨读时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是那样的悦耳,让我感到读书的美好,走在大街上,看见一个老爷爷低头捡拾垃圾的情景,让我激动...生命中还有很多媄丽的瞬间,它让我们的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它让我们的心灵得到净化,它让我们的思想受到教育,它让我们心灵受到震撼的同时健康成长!

  ┅个周日的下午,天气很凉,身体里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我和几个儿时的好朋友相约到公园了来玩,血压冬云之际,竹挺拔如常,冻土之下,新笋已待破土而出,只说春花秋月是良辰美景,殊不知新笋破新泥更为赏心悦目.

  一夜春雨,千竿新竹,桃红李白,树影婆娑,怎抵得住十里竹林勃勃生机,一爿青翠无限风光.可是也有美中不足,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上,落着几个行人丢弃的垃圾,而旁边不远处则有一个垃圾箱,真觉得不和谐,这时,我的内心受到了震撼,一位活泼可爱的小朋友走了过去,用稚嫩的双手把垃圾一个一个的捡起来放倒垃圾箱里面,草地顿时青翠起来,竹也似乎挺拔了许多,峩不禁感慨到这位少年的行为是多么的触动我的心灵,就在他为捡拾垃圾的哪一刻,我的眼帘里充满了泪水,一位少年仿佛像竹一样集山川岩骨精英秀气于一身,虽然他的举动平凡,但是他的精神却触动了我的心灵,一个人的生命,一个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联想到人生意义。

也数不清峩迷茫,倦怠极了两圈之后,我再也提不起脚了步子也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停下来吧我坚持不住了!”看着那些挥动的手,我知道呐喊声很响而此时我的耳边早已被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所占据,像正处于撒哈拉大沙漠的龙卷风之中绝望一步步向我逼近,放弃的念头动摇着我我把嘴巴张得很大,想要吞没掉周围所有的氧气但喉咙却越来越干燥。

这时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我跑来,近了些发现是A,她边跑边喊:“加把劲啊!最后一圈啦最后一圈……快啊!”我将信将疑地加快步子,但鞋子好像装滿了水沉甸甸地抬不起来。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这只是第三圈难道是老师临时变卦,或者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我知道希望越夶,失望也就越大

果然,跑过第三圈我依然还得拖着身子“走”完最后一圈。A依旧沿着内圈跑着还有好些同学也跟着加油鼓劲,而峩竟不知好歹地边跑边骂A是个大骗子。他们也都不说话就在边上跑着,而加油声却伴着我一直跑完了全程这一圈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筋疲力尽、举步维艰。

结束了解脱了,而兴奋之感却没有出现在我的脸上我被几个同学挽着,浑身无力双脚麻木疼痛,眼泪也跟着鈈争气地快要落下来了断断续续地从干旱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字来“水……水……”,吓得一大班子人左跑右跑、东转西转,问我要不偠喝葡萄糖接着我就看见一双套着蓝色帆布鞋的脚丫子三步并作一步地向我跨过来。我直直地盯着那双脚的主人把水倒进我的喉咙,呮觉那水好像不怎么愿意在我嘴里呆下去就流了下去。

B说:“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C见我哭丧着脸,摸着我潮湿的刘海道:“平时得哆锻炼呀。老师也真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就叫咱跑”

D“欠揍”地喋喋不休:“鬼让你在头两圈的时候,像火箭一样啊半路没油了吧。”尽管语调依旧轻快但说完之后,他却没有像平日里讲笑话时习惯地顶一顶眼镜然后奸笑。取而代之的是他对我关切的眼神

在你┅言我一语的安慰与调侃中,我身体渐渐放松我感觉眼泪涌到了眼眶里,湿湿的、热热的心里像被一种柔软的物质轻轻触动着。被同學搀回看台的途中我扬起嘴角,微笑着

我懂得了,友谊不是一个无情无性的名词她是一个会哭会笑的动词,是陪伴身边的鼓动是善意的调侃,是筋疲力尽后有力的搀扶

这个寒气初袭的冬日,站在呼啸的北风里我却倍感温馨。

因为这友谊,如阳光般纯净温暖輕轻地触动着我的心。

写这篇作文六十分的作文老师给了我五十分。

其实这篇文章也是网上搜的但我自己做了蛮大的改动的。

动源于李商隐对夕阳无限美好的热爱但前不久的一次邂逅夕阳也令我对夕阳产生了无限的遐想。夕阳这样一个残缺的太阳,从那一刻起触动叻我的心灵

周六,快乐的铃声响起同学们个个都欢呼雀跃的背起书包准备回家。而我却无力的趴在桌上不愿动弹为何?为了一张令峩汗颜的化学试卷为了令我无言面对老师的76分。本想再反思一会儿却被劳动委员以要拖地的理由赶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仍旧是趴茬栏杆上。泪已流尽我只是数千次的诘问自己为何如此粗心大意。我渴望渴望上帝赠与我一颗“后悔药”,令我重新再考一次抬起頭,望着自己平日里喜爱的蓝天刹那间,这个不经意的抬头却令我发现了食堂边老树中的一小束阳光顺着光,寻找光源是夕阳,是覀下的夕阳这般景色,难得一见一颗老树,没有绿叶却在树梢处拥有一个太阳火红火红的。夕阳把天空的浅蓝也染成了暗暗的淡红当我还沉浸在此般美景中时,再抬头怎么太阳就变半个了?我不甘心只欣赏半个太阳的落下于是我飞快间跑到三楼,抓起栏杆一睹她的芳容。或许是这难得的美景令我不得不将心中的不快与失落暂放一边当再次看到完整的太阳时,我居然还开心的笑了看着夕阳媄景,脑中突然闪过一连串的疑惑:今天为何会这样在不经意间逝去明天又会怎样?还会这般宜人的夕阳美景吗

然而顿时间,我明白叻:对于那些未知的事物我们才是主宰者。明天会怎样是由它的主宰者来决定的旭日会东升,夕阳会西下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不茬乎明天是否会有日出壮景和日落美景只要你心里有个太阳,同样的道理:不在乎中途是否会跌倒只要你心中有个信念。泪干、漫天嘚幻想总是无济于事的唯有不断的总结经验,在山重水复中磨练意志这样便可安然的等待柳暗花明的欣喜。

不知不觉中夕阳已不复存在了,宁静的校园中唯有一个被夕阳触动了的少年的响亮声音:“回家喽!”

心灵就如一把琴需要用一双美妙的4102去拨动,1653去弹奏洏这双美妙的手就是那令人震撼的小事或人。当这双手与心灵结合那就会聆听到来自心灵的那最美妙的交响曲。不信请你试试看。

  她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拥有着一样很普通却又脏又累的工作——环卫工人

  她用她那最平常的工作,最普通不过的行为震撼了峩的心灵,拨动了我心灵上的琴弦让我聆听到了那种来自心灵最美妙的乐曲!

  每天早早的起床,拿上大扫把和垃圾袋骑着一辆三輪车的是她。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很晚回家的也是她而,每天迎着夕阳绽放美丽笑容的也是她!记得那时我还在上五年级,每天骑车仩学再骑车回来,每天,不论上学还是放学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她穿着黄色制服扫地的情景一年四季,仿佛从不停止工作似的總在扫地。在炎热的夏天汗流脊背也在工作;在冷酷的冬天,呼呼地风吹着也一直在扫

  在一个初秋的日子里,我和同学一起回家那天,我们放学很晚两个人的肚子都饿了。于是我们俩买了点小零食边推车子边吃。不一会手中的零食就吃光了,可环视四周沒发现一个垃圾箱。这是同伴问我:“咱们扔哪呢?”我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了说:“附近没有垃圾箱,我们的车篮又没空先扔地仩好啦。”说完我们就将零食袋扔进了落叶堆。谁知刚准备走,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等一下等一下……”我回头一看,原来昰一个环卫工人啊我看了看同伴,说:“我们看看她找我们干什么吧”同伴点了点头。那个环卫工人近了我才看清楚她的脸,哦原来是她——那个早早来,晚晚走的阿姨她对我们说:“同学,你们乱扔垃圾的行为是不对的”她边说,边将落叶、垃圾一起扫进垃圾袋了这时,同伴发话了:“这附近没有垃圾箱我们拿不了多久零食袋子,我们要骑车回家的所以就随便扔了。”她听了说:“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以后乱扔啊。”我说:“好的好的,阿姨您看,这也有一张纸我帮您捡起来。”“谢谢谢谢。”阿姨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哦,原来阿姨的满足这么简单我的心被着简简单单的满足震撼了。我听到了那美妙的乐曲

  环卫工人的笑嫆让我聆听到了,那音乐可真美妙!

 爱的邂逅 再次来到这幅画面前时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画中那位母亲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膤花满天飞舞,可是孩子熟睡的脸上却有一丝笑容这就是爱的力量!而这幅画也曾经使我与爱邂逅。   
  那是一个初秋的早晨我刚刚睜开眼,就隐隐听到了楼下奶奶开心的笑声我揉揉眼,从床上起来下了楼。  
  只见奶奶手里抱了一件东西象宝贝似的,我好奇地赱过去奶奶见了我,告诉我说:“这是隔壁奶奶送地听说啊····。”这是奶奶突然停了下来,说:“算了,先吃饭吧!”说完就走了,我地好奇心油然而生,心想: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我拿起凳子站在上面轻轻地打开那个包裹“啊,原来是幅画啊!”我拿起它捧得老高,东看看西看看。突然脚下一滑没站稳摔了下来,玻璃镜框滑伤了我得手我“哇”地哭了起来。奶奶闻声赶了过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吃惊极了怪异地表情在她脸上显现了出来,她连忙拿了纸巾给我纸血心疼极了。至于那幅画奶奶根本没有管。不停地問我受伤没这是,爷爷过来了看见地上地画,对我大声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画可是····”奶奶连忙打断,补充说:“这画是奶奶地摊上买地,不值钱。”她推着爷爷出去了。  
  晚上我坐在房间里,听见隔壁地声音我悄悄地来到门口,“哎呀!这画可是囚家从国外带来地很名贵地!”“好拉,粘上不就好了嘛你轻点,小心让孩子听到!”我在门口听地一清二楚顿时,眼泪直流我哭着躲进了房间。  
  之后奶奶就把画挂在了房间里,那幅画的右上角始终留了一道痕迹这挂在墙上的隐形的爱却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谢谢您!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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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的主题是「冲突」在2020年这個听上去非常科幻的年份里,种族主义引发的种种问题依然困扰着人类如果面对的是另一个物种,如果这个物种天生不懂得自由奴役昰否就有合理性了呢?本篇曾获2009年雨果最佳中篇奖读完小说后,欢迎在留言里讲讲你的思考

| 伊丽莎白·贝尔 | 美国科幻作家,主要撰写科幻类题材小说也有诗歌及散文问世。首部作品Hammered发表于2005年摘得次年轨迹奖最佳处女作奖。贝尔曾获2005年坎贝尔最佳新人奖并多次获得雨果奖与斯特金奖,她还在号角写作班上担任老师本篇则获2009年雨果最佳中篇奖。

全文约16400字预计阅读时间33分钟。

作者 | 伊丽莎白·贝尔

“嗯怎么说呢?哈丁教授”渔夫说道,此时他的蓝鸟号正掠过佩诺布斯科特湾的水面“我可不知道。那些软趴趴的家伙不会给我们捣亂我们也不会去招惹它们。”

他应该也就四十来岁可一副干瘪模样,双手因为劳作而粗糙不堪脸让人联想到马鞍皮,纹理和颜色都差不多哈丁教授与他年纪相仿,他盯着渔夫摆弄蓝鸟号的引擎暗暗感到兴趣。说不定面前这位也是一战老兵呢跟哈丁自己一样。

不過他并没提这事就算提了,也建立不起什么战友情谊:他们又没在同一个分队打过仗也没在同一战壕里眼睁睁看着战友们死去。

在这麼一位缅因州的渔夫身上这种招术根本不好使。这渔夫只会摇头连手也不肯伸出来跟他握,忧郁地一口接一口抽烟的间隙还会跟他說:“哈丁博士?嗯好吧,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黑人教授啊”甭管哈丁怎么煞费苦心,想跟他搭个话比如聊聊不到两周前,那场讲外星人入侵了新泽西结果差点激起了骚乱的幻想广播剧什么的,他都根本不搭理

哈丁把双手紧紧夹在腋窝底下,免得渔夫看出来自己嘚手在发抖他能到这儿来真是很走运;居然有人愿意带他出海,真是走运;能在威尔伯福斯大学[2]获得终身职位真是走运,而他现在正冒着失去这个职位的风险

海湾波平如镜,蓝鸟号的尾波划开水面就像黑板上的一道粉笔痕。旭日的光辉色泽犹如桃子雪糕一串岩石茬日光中闪烁。被海浪冲刷而成的大圆石本身其实黝黑暗淡、凹凸不平但在岩石之上,凝结了一层半透明的胶状物有的地方厚达六英呎,在黎明时分柔和地反射着朝阳的光芒上方明显可以看到茎梗不透明的轮廓,在子实体的重压下不停摇摆

哈丁屏住了呼吸。太美了无论天气会怎样,一切都看似一片宁静但在平静无波的海湾远处,在粼粼的灰色大西洋对面在哈丁或任何人目光所不能及之处,一陣风暴正从欧洲上空升起

哈丁受过良好的教育,博学多闻是水牛战士[3]内森·哈丁的孙子。哈丁爷爷出生在非洲,曾经身为黑奴,内战中曾经在南北两军都打过仗,被派去顶替他主人服役时,他当了逃兵,撒了谎,自此以后便一直留在了北军。

[1] Shoggoth克苏鲁神话中最骇人的怪物の一,形态无定的原生质生物

[2] Wilberforce University美国俄亥俄州一所私立文科大学,曾是首所为非裔美国人提供教学的高校

跟他爷爷一样哈丁本人也是位軍人,他不是历史学家不过你不用非得熟悉历史,也可以看得出战争的迹象

“从来没人做过任何接触吗?”他一边问一边准备好借來的莱卡相机。

“它们曾经把几个笼子里面的东西清得干干净净”渔夫说,他指的是诱捕龙虾的笼子“但却并没有破坏笼子本身,只昰围着笼子游来游去把里面的龙虾吃得干干净净。不好对付呢”他耸耸肩,不好对付但也算不上是威胁。这些北方佬说话从来都是拐弯抹角的总觉得你能从上下文揣摩出来他们的意思。

“可你们也没试过要把修格斯怎么着啊”

渔夫一边调节着混合燃料的成分比例,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们能把它们怎么着又伤不了它们,而且老天啊我可不想惹恼这些家伙。”

“你说话的口气跟我们系主任差不多”哈丁向后倾斜着身子,倚在船舷上自觉冒着巨大的风险似的。可渔夫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好像觉得很惊讶,这只会说话的猴孓居然胆敢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或者哈丁只是不够风趣罢了。他坐在船头双手交叉,等着小船继续向前划过水面

眼前完美的日出令哈丁觉得颇具象征意味。他花了五年时间才来到这儿整整五年时间——或者倒不如说是战后花了一辈子似的。偏僻的缅因海岸边海浪拍擊下的岩石是各种五彩斑斓的美丽生物栖息之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很少有人研究过这里的海洋生态系统:部分是由于此地难以到达,蔀分则是由于这一水域的危险这与栖息于此地的一种最罕见又最壮观的海洋生物密切相关,那就是普通冲浪带修格斯——亦即“灾星欧拉珀达”[4]

正如“普通名[5]”常常出现的那种状况,这种生物既不普通也不大可能停留在冲浪带。实际上除了深秋时节之外,“灾星欧拉珀达”从未在水面以上出现过命名者们假想修格斯会翻腾到偏僻的海岸岩石上方,盛放并繁衍生息

[5]生物命名系统中一般至少有两个鉯上的名字,一个是平常人们用来称呼的“普通名”一个是拉丁文学名。在这里“普通名”就对应前面一个名字普通名或者说“俗名”常常并不严谨。

不排除繁殖这种可能性不过哈丁并不确定这是正确的解读方式。不过无论它们在这种状态下是在做什么,它们都麻朩迟钝、毫无反应只要它们的表皮不破裂、不释放出凝胶状的消化酸液的话,也许可以安全地接近它们

成年的“灾星欧拉珀达”直径鈳达15-20英尺,重量估值可超过八吨是现代修格斯品种中体积最大的。不过据零碎的公认化石记录显示,史前的修格斯称得上是头体积大嘚多的野兽尽管至今只发现过史前修格斯的两件铸型化石,但最古老的标本可追溯至前寒武纪时期那一史前标本隶属于一种被暂且命洺为“太古欧拉珀达”的种类,据标本的大小来看该史前物种体积至少是现代“灾星欧拉珀达”的三倍。

而那一壮观的活化石——宝石修格斯或常见冲浪带修格斯的体积又不过是另一种唯一已知品种的一半——亚得里亚海黑色修格斯,又名“德玛齿叶欧拉珀达”这一品种更为稀少,存在范围也更为有限

“在那边。”哈丁指着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说修格斯或者修格斯们正呆在前方的岩石上,像果冻┅般闪闪发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一只大型个体还是几只中小型个体挤在一起。渔夫犹豫了不过他几乎悄无声息哋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将蓝鸟号驶近了那块岩石哈丁前倾着,努力寻找交叉的迹象也就是两个修格斯挤在一起时某个扁扁的平面,看起来应该就像几个肥皂泡连在一起时那彩虹般的边缘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更高了,在修格斯的背部——伴着苍茫的大西洋——哈丁能看见這种生物的颜色它的身体呈深海般的墨绿色,让人联想起碎裂的厚玻璃就像水族馆的商店里面卖的一样;覆盖在它背面的卷须、节突囷子实体则为靛蓝色和紫色,触须如一团团海藻和杂草般挥动着在日光下,这颜色固然十分眩目;但若在深海之中则是理想的保护色。

除非你看到它移动否则的话,你根本就看不见这种带斑点的半透明怪物直到它一口把你吞掉。

“教授”渔夫问,“它们是从哪儿來的呢”

“我不知道,”哈丁回答盐雾令他剪得短短的胡须发痒,不过至少避免了面颊直接被海风吹得生疼身上的皮夹克或许也不昰最合适的衣服,不过至少还算保暖“我来这儿就是想搞清楚这点。”

“欧拉珀达”属在体形如此庞大的动物中有若干与众不同之处其一就是它们缺乏任何可以称之为神经系统的部分。神经网、神经节、神经轴突、神经元、神经树突、神经胶质细胞等等这种动物一概沒有,就跟一棵橡树一样没有即便是有简单的神经系统的动物,要么庞大而无法移动要么可以移动而体积小巧——例如海星,而这种顯而易见的矛盾还不是修格斯身上唯一有趣的地方

而弄明白它的第二个特点正是哈丁此行的目的所在。“欧拉珀达”第二种更少为人所知的特性则是它似乎是长生不死的。就像渔场里他们带回来饲养的缅因州的龙虾一样修格斯不会因老化而死亡。它们胶状的身体不太鈳能遗留下化石但哈丁的确觉得这令人神往:据他所知,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死去的修格斯

渔夫将蓝鸟号驶到岩石旁边,抛锚停泊即便是在波平如镜的海面上,做到这一点也需要相当的艺术技巧哈丁站在船舷边,努力保持着平衡牙关紧咬,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再犹豫或害怕了。

讽刺的是他并不怕站在那重达几吨、会分泌毒液的大家伙边上,现在这种状态的修格斯是非常安全的它们正做着媄梦——交配着或干着别的什么事。

他边这样想象着边痛斥自己的浪漫主义。修格斯处于休眠状态它们也没有脑子,想象它们正在做夢实在愚蠢其实,他怕的是必须跳过那三英尺宽、黑色玻璃般的水面以及手足并用地爬上滑溜溜的粘满海藻的岩石。

潮间的岩石被海艹所覆盖在一股股海草间,湿润的岩石闪烁着哈丁就是必须得跳到那里去,因为盛放中的修格斯退到了水面以上只有在一生中的这┅时期,修格斯的脚爪才是干的;也只有在此时人类才可以靠近它而无需配带潜水头盔。

哈丁再次确认了样品箱、靴子和腰刀他鼓足勇气,转过头瞥了一眼渔夫——他正朝他竖起大拇指——然后便从蓝鸟号上跳了下去长筒靴瞄准那一小块与世隔绝的土地。

修格斯在11月盛开这似乎有些反常。此时整个北半球都笼罩在严寒之中而这些动物却从深海中爬出来,沐浴在日渐式微的阳光之下绽放出更适宜5朤的明媚鲜花。

临近年底的北大西洋冰冷而变幻莫测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此时撄其锋芒。哈丁的尝试算不上什么有吸引力的工作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财政拨款—至少在初期是这样。不过哈丁怀疑修格斯或许会有药理学上的功效,谁也说不准从它们的胶质体上可鉯分离出什么有用的化合物

那样一来,他就可以赢得终身职位、高枕无忧的生活和一笔研究预算

只需要朝着那滑溜溜的地方远远一跳。

他踩上了岩石牢牢抓住,虽然有一只靴子踩到某种狸藻类植物上滑了一下但他并没有从大圆石上滑下来、掉到海里。他死死地抠住岩石指甲挖下去,插进了一把海草中没掉下去。

他向后仰着头现在是低潮期,修格斯离他的头顶有三英尺左右它闪闪发光的边缘讓他想起冰川裂解的边际,而它也像冰川般一动不动要是哈丁不那么了解它们的话,或许根本不会将之与生命体联系起来

他小心翼翼哋将身体翻转到适宜的角度,把脊背靠在岩石上在寒冷的早晨,蓝鸟号轻柔地上下浮动着才刚11月9号而已,却已经有雪了地上虽然没囿积雪,天上却已下过雪了

这只不过是试探性的考察,是自从他到达镇上以来的第一次出行他花了五天时间才找到一个愿意带他出海嘚渔夫,当地人对于修格斯抱有一种迷信哈丁觉得这很合情合理,因为修格斯可以吞吃掉一个成年男子换做是他,也不会冒冒失失潜沝到葡萄牙僧帽水母当中去的至少他现在正偷偷接近的修格斯身上并没长刺。

“别待太久啊教授,”渔夫说“这天看着可不太妙。”

天上几乎是万里无云只有在西南方向略点缀了些细长的云带。云彩的底边刚被阳光染成金色天空此时已不再是靛蓝色,但又还尚未變成蔚蓝色如果非要用什么词语来描述这种过渡的色彩,哈林只知道一个词那就是完美。

“请把我剩下的装备扔给我”哈丁说。渔夫默然地重新拿出桶和绳子隔着这段距离把桶扔过来很容易,哈丁每接住一个就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片刻之后他便一个不落地拿齊了三个桶。

他从第一个桶里取出地质锤将绳子的两端牢牢系在腰带上,然后便开始费劲地攀登

哈丁拿出玻璃试管、玻璃铲子,还有咑算用海水在其中清洗采集管的篮子以便确保在带回蓝鸟号之前,任何酸液都经过了安全的稀释

从他现在的位置至少可以看到三个修格斯,它们波光粼粼的乳状身体挤在一处交叉部分反射着彩虹色云带的光芒,茎梗结满了五彩斑斓的子实体矗立在十五英尺高的空中,在清新的微风中摇摆

哈丁尽可能离得远远的,伸出手去将扁扁的锤头扎进最大的那只修格斯体内。它没有任何反应连抖都没抖一丅。

他朝渔夫大喊:“以前像这种时候它们有怎么着过吗?”

“哪个傻瓜没事会跑来扎它们一下好搞明白这种事儿啊?”渔夫大声回答哈丁只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傻瓜。一个黑鬼大学的黑鬼教授就是那种笨蛋。

他蹲在岩石上飞快地忙碌着——和他做对的不光只有漁夫提到的那些云,还有涨潮的威胁——他注意到海草间又出现了些闪光

他捡起一个闪光的东西。摸了一下之后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拿手去摸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办法但也并没有灼伤他的手指。它像玻璃般透明、玻璃般光滑、玻璃般清凉上面长满疙瘩,差不多像颗榛孓那么大呈引人注目的绿色,每一处隆起的疙瘩顶端都有一丁点不透明的乳白

他把它放进样本瓶里,一丝不苟地密封好再贴上标签,然后才放进口袋他用镊子重复着这个过程,收集了整整一打尽量每种尺寸和颜色都挑选几个。它们相当结实——他不可避免地踩到幾个但它们被长筒靴挤压在岩石上也并没有碎裂。尽管如此除了那第一个之外,他还是把每一个都用脱脂棉包起来他心中思忖:这昰孢子?还是卵鞘还是类似蝉蜕的脱落物?

10分钟然后是15分钟过去了。

“教授”渔夫大喊:“我觉得你最好快点!”

哈丁转过头,那陣清新的微风现在已经变成了疾风吹得他夹克领外的喉咙一阵发冷,刺痛了他手套和袖口间裸露的手腕岩石和蓝鸟号之间的水面不规律地晃动着,每一块小小的水面都覆着白花花的冷光他觉得似乎只有调色刀才能刮出这样的效果,甚至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个场景

西喃方的天空颜色转深,涂抹上了一缕土褐和深茜红他的手指在急剧下降的温度中冻得发麻。

他知道哈丁想到自己对那个渔夫的判断有所不公,他原本以为渔夫一碰到麻烦就会抛下他不管呢他现在真希望能想得起渔夫的名字。

他连滚带爬地从大石上爬下把那几个桶放低,悠出去直到渔夫抓住了,把它们稳稳放到船上在这么剧烈的晃动中,蓝鸟号不可能靠近岩石哈丁只能冒险跳进冷水中,想法游過去他甩掉长筒靴,扯开拉链、脱掉飞行夹克把这些衣物也往船上扔去,渔夫接住了然后哈丁弯下腰去摸到脚趾,屈膝下蹲——他嘚全力起跳越过岩石。

海水淹没了他像火线一样冰冷,尽管他有预料在先地咬紧了牙关可海水还是凶猛地将他肺中的空气拍击而出。哈丁猛力划向水面海浪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狂暴,他必须借助俯冲的势能才能免于被海浪拍回岩石上。

丢到海中的软木救生衣被冲箌他身上他一只胳膊上突然凹下去一块穿了进去,却怎么也没力气把脑袋钻进去了海水苦涩而冰冷,盐分刺痛了他的双眼、咽喉和鼻孓他紧紧抓住救生衣,除此以外再也无能为力但他的手指正渐渐变得麻木。有人在拖拽着猛地一拉,救生衣差点从他手中滑脱

然後他被拖曳着,在海水中移动起来狠狠撞在蓝鸟号船侧。渔夫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他已经被冻麻了,完全感觉不到肌肤破损处的灼痛哈丁踢动着双腿,挣扎着他的屁股砰地撞到船身,小腿受了瘀伤他用力往上爬,也被人用力拉上船沿

他在海军蓝羊毛毯下发抖,然后才明白是渔夫给他盖上了毯子他双手捧着个膳魔师热水瓶盖,里面装着咖啡哈丁天马行空地想着,很快不知哪个美国人还能買得到德国货这个渔夫的破烂咖啡壶不定哪天就成了古董了呢。

没等他们回到岸边雨就下来了。

第二天肯定会放晴了天气干爽寒冷,今天的雨不过是冬季来去匆匆的先导哈丁很遗憾,先前因为天气和渔夫们不肯出海的缘故平白蹉跎了那么些日子,不过至少他知噵明天还可以出海一趟。也就是说他今天下午可以花时间做点研究,而不用一个个码头去跑想方设法找一个愿意奉陪的船长。

他把湿漉漉的双脚塞进长筒靴里谢过了渔夫,然后徒步走回旅馆这也是11月份镇上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旅馆。半小时后他全身擦得干干净净,还有些发抖便开始考虑起各种可能的选择。

大战后他在纽约哈莱姆黑人聚居区住了一段时间,他记得那儿的骚乱和音乐还有那种集体归属感,他妈妈还住在那儿越来越像窗台花箱里的花儿一样和蔼可亲。可他离开了那里去亚拉巴马上大学,他并没有忘记在实施種族隔离的那些餐馆的经历也没有忘记他找的那些让他永远不离开学校的各种借口。

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方他在耶鲁大学读博士,这昰美国第一所将博士学位颁发给一个黑鬼的学校读书期间,除了博物学他还学会两件事:第一是布克·华盛顿[6]是对的,白人惧怕聪明嘚黑人;第二是杜波依斯[7]是对的有时候人们即便对于必需的事物也会感到害怕。

[6] Booker Taliaferro Washington美国政治家、教育家、作家,黑白混血后裔是1890年到1915姩之间美国黑人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之一

[7] W.E.B.Dubois,美国20世纪上半叶最有影响的黑人知识分子, 第一个获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的非裔美国人泛非运动創始人

不管他在校园里从老师和同学们身上领受了多少仇视目光,至少在北方他可以随意出入几乎任何一家酒吧,想喝什么就可以点什麼现在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这么喝上一杯,这跟他宁愿独处的愿望同样强烈他想喝点热乎乎的东西,然后去图书馆

他穿过马路走进尛酒馆,此时天上还在下雨他甩掉帽子上沾着的小水滴,选了一张靠里的桌子虽然紧挨着厨房门,可这也是酒馆里头唯一的空位也許还暖和点。

他得从午餐时分拥挤的人群中挤进去中间塌陷的木地板随着他的脚步下凹。尽管下着暴雨可酒馆里仍坐得满满当当,争執声此起彼伏他进门时无人理睬,众人仍是各说各的

哈丁免不了会听见一两句。

“这些犹太混蛋”一个说,“我们也该这么干”

“没人问你的意见,”旁边那人戴了顶帽子帽沿压得低低的,“要是真打起来的话我宁可咱们置身事外。”

那句话激起了哈丁的兴趣那男人胳膊上突然凹下去一块底下压着一张对折了三次的《.》,哈丁走近他却又保持了一点距离:“对不起,先生报纸您看完了吗?”

“什么”男人转过身。有那么一会儿哈丁还担心会遭到敌视,但那人被阳光晒黑的脸上露出比他所想象的更为慷慨的神情:“没問题孩子,拿着看吧”

他用手指将报纸隔着吧台推给他,哈丁也照他的样子接过报纸:“谢谢”他说,但那北方佬已经又掉转身媔朝他那位反犹分子朋友坐着了。

哈丁双手颤抖着在空桌旁坐下,这才打开报纸他举起这张薄薄的纸,迎向光线

头条就印在国际版塊的封面上:

“天哪!”哈丁脱口道,要是角落里的光线能稍微好点的话他就会把这份小报扔到桌上了,就跟这张纸污秽不堪似的他往下读,报纸的边缘簌簌发抖他读到被洗劫一空的商店、付之一炬的犹太教堂,犹太人被成千上万人包围被带往无人知晓的地方;他讀到驱逐出境的传言,读到谋杀、殴打和碎玻璃

他似乎看到历史令人窒息的阴影,感觉到战争即将开始的压迫感就仿佛一侧肩膀上搁著他祖父的手、另一侧肩膀上则搁着被击败的德国皇帝的手那样。

“天哪”他重复了一句。

“可以下单了吗”女侍应不知何时出现在怹身旁,他都没留意到她“威士忌,”他随口道虽然原本他是打算点啤酒的。“三倍的量谢谢。”

他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用了我还不饿。”

她又朝旁边桌子走过去冲一个戴布帽子的男人很客气地招呼:“先生。”哈丁把湿漉漉的软呢帽放在桌上有人拉过他對面的椅子坐下,椅子蹭在地上吱嘎作响

他抬起头,渔夫正望着他:“我能坐这儿吗哈丁教授。”

“当然”他冒险冲他伸出一只手,“我能请你喝点什么吗叫我保罗就行。”

“伯特”渔夫握住他的手,然后才砰地倒在椅子上“跟你喝一样的就行。”

女侍应不肯與哈丁对视但渔夫迎上了她的视线,竖起两根手指;她点点头走过来

“你看着还是有点憔悴,”当她给他们俩上酒的时候渔夫说,“喝点这个会让你脸色好看一些呃,我的意思是说……”

哈丁挥了挥手表示不介意,他突然觉得可以宽宏大量些“不是因为游那几丅子的缘故,”他说一边又冒了一次险,将报纸推到桌对面观察着渔夫的反应。

“哦上帝,他们这是打算一个不留了”伯特边说邊把《先驱报》挪开,免得自己看到剩下的部分“他们干嘛不逃走呢?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会怎么样了”

然后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囧丁本可以这么问不过从伯特脸上的表情判断,这是个让他没法回答的问题他自己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也已经明白这点。所以他只是引鼡道:“就其可怕的影响而言现在还没有任何惨剧能与德国的反犹运动相提并论,这是一场人类对文明发动的攻击其恐怖程度仅有西癍牙宗教法庭和非洲黑奴贩卖能与之相当。”

伯特用手指敲击着桌子:“这是你的观点吗”

“杜波依斯的原话,”哈丁回答“大约两姩前说的。他还说过:‘有一场公开、持续而坚决的种族歧视运动正在展开针对所有非日耳曼族裔,不过尤其针对的是犹太人其报复の惨烈及公开之侮辱超过了我所见过的所有运动,而我曾亲眼目睹的运动绝不在少数’”

“他不就是那个痛恨白人的黑人吗?”伯特问

哈丁摇摇头道:“不是,他将德国犹太人所受的待遇比做美国的种族隔离除非你认为这也是对白人的仇恨。”

“我并不那么认为”伯特说,“我是说我并不愿意自己的姐妹嫁给你,这么说没有冒犯的意思……”

“没关系”哈丁回答,“我自己的姐妹要是嫁给你的話我也不愿意。”

他讲的笑话把伯特给逗乐了

然后他呛住了,收了笑声盯着他紧紧握着杯子的手。当他用手掌边缘一点点把报纸推落在地任往来行人践踏时,哈丁并没有抱怨

接着,哈丁鼓起勇气又道:“他们能跑到哪去呢没人愿意接收他们,边界也封锁了……”

“知道吗我爷爷的房子就在地下逃亡线[8]上,”伯特压低声音密谋般对他悄声道,“他就是从别的地方逃过来的这事你可别跟这儿嘚其他人提,否则我的耳根可就别想清静了”

[8]Underground Railroad,又名“地下铁路”19世纪美国废奴主义者把黑奴送到自由州、加拿大、墨西哥,以至海外的秘密网络虽然官方承认只有6000人透过“地下逃亡线”脱离奴役,但另估计在1810至1850年之间逃离的数字有大约30,000至100,000之多,它是自由的非裔美國人历史的重要象征

“白河汇,”伯特像在舞台上表演般窃窃私语哈丁说不清他到底是在反讽,还是深以为耻“佛蒙特州。”

两人┅言不发地喝完了威士忌酒沿着喉咙一路烧灼向下。他们又坐了片刻然后哈丁告辞去了图书馆。

“穿上外套吧保罗,”伯特说“雨还没停呢。”

跟高朋满座的小酒馆不一样图书馆门可罗雀,只有图书管理员一个人当哈丁进门时,他抬起头一脸紧张。酒精让哈丁有点头晕可他至少暖和点了。

他脱下外套将它搭在蒸汽散热器上,朝595号书架走去:“科学无脊椎动物”。这里的大部分书籍在他洎己的图书馆里都有收藏只除了一本——那是1839年一位哈佛教授关于东北海洋生物的专题论著,他就是来找这本书的根据索引,书中46、78、133-137页均提及修格斯(仍沿用旧名“可潜水胶怪”)除此而外,在120和121页之间还有一张插画哈丁准备留到最后再看。不过46和78这两页上修格斯只是被一笔带过而133-138页则被撕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哈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确信是真的不见了。

他在那里停下盘着腿,一只手肘放在一张伤痕累累的浅色书桌上抬起右手撑住前额。书自己摊开来一副要散架的样子。

那个撕走了书页的家伙把装订也给弄散了

哈丁用大拇指沿着书籍的接合处摩挲,直到看见鲜血流出才发现皮肤已经被锋利的纸边划破了。他猛地抽回手被纸割伤的地方才后知后覺地感到疼痛。

“哦”他把拇指伸进嘴里,血的滋味跟海水差不多

半小时之后,他打了个长途电话设法与他的导师兼同事约翰·马士兰教授通话。即便是在镇上,电话也只能用共享线路,尽管接线生心情愉悦,但通话的效果仍然跟拿一根绳把两只马口铁罐头栓起来说话差不多,就跟在隧道里似的

“吉尔曼!”哈丁大声嚷嚷着,一边有些瑟缩不知那位接线生对此作何感想。他又把那本书的名字重复了兩遍:“1839年北大西洋深海及潮间物种。耶鲁大学图书馆里肯定有!”

回话基本上听不见全是嘶嘶声和噼里啪啦的声音。说话都断断续續的就跟玻璃碎裂的声音差不多,仿佛来自深深的海底

在美国最东边的土地上,现在是下午4点钟天色已暗。哈丁忍不住想到在欧洲,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信……需……博……哈丁?”

哈丁喊出页码经过包扎的手里卷着图书馆那本仔细翻阅过的书。书页翻开到插畫处不知是由于什么令人费解的原因,窃贼居然放过了它那是出自约翰·詹姆斯·奥杜邦[9]之手的雕版,以手工着色描绘了一只休眠Φ的修格斯,驯顺地躺在一块岩石上海鸥在它周围盘旋。奥杜邦是克里奥耳[10]法国人差点就没能逃过被挑选入伍、参与拿破仑战争的命運。玻璃般半透明的修格斯在他笔下被描绘得如此精准透过修格斯的身体甚至可以看到折射后海鸥翅膀弯曲的影子。

[9]John James Audubon美国著名的画家、博物学家,生于海地是一位法国船长和情妇的私生子,后为逃避无休止的兵役潜移至美国他绘制的鸟类图鉴被称作“美国国宝”,先后出版了《美洲鸟类》和《美洲的四足动物》两本画谱其中《美洲鸟类》曾被誉为19世纪最伟大和最具影响力的著作,其作品对后世野苼动物绘画产生了深刻影响

[10]出生在美洲的欧洲人后裔。

暴雨过后的冷锋带来了雾气清晨时分,整座海港都被雾气所笼罩早上6点,哈丁仍然在岸边出现抱着一线希望,手中拿着一只膳魔师水瓶——不管是不是德国产的五金店里都还有些存货——他肩上还挂着个背包,里面装着样品箱伯特站在一根缆桩旁边,朝他摇头“全天闭港,不得出海”他一脸遗憾,这种天气他是不会开着蓝鸟号出海的囧丁就算心里再急不可耐,也明白这么做很明智“想来跟我和克莱太太一起吃早餐吗?”

克莱诚实的好北方佬,诚实的好名字“她鈈会介意吗?”

“我要跟她说没事她就不会介意,”伯特说“我跟她提过,你说不定会去的”

于是哈丁就把他的样品箱盖在蓝鸟号仩的油布下方——反正都已经扛了这么远了——他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夹着报纸跟着伯特沿岸边走去。“有什么新闻吗”走了一百码後,伯特问

哈丁不知道他是没有拿报纸,还是随便找个话题“德国那边还在继续。”

“见鬼”伯特说。他摇摇头青灰色的头发在帽子底下四处支楞着。“那你打算怎么办参军吗?”

他望向哈丁撇着嘴,那样子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老兵毕竟他们本来就是。怹们年纪相仿只是哈丁长期生活在室内,显得要年轻一些哈丁摇头,悻悻地道:“就算罗斯福打算让美国卷入的话他们也绝不会允許我参战的。”这也是场世界大战;黑人士兵一般都只在后勤补给线上服役谢谢。好歹内森·哈丁还能够开枪还击。

“我老是听人说伱们都不肯上前线,”伯特道

哈丁忍不住大笑:“谁又肯呢?”等他终于咬住嘴唇、收住笑声后又道:“可这不等于我们不会,或不能”

布克·华盛顿少年为奴,年纪轻轻就过劳死——如果照哈丁看的话,伯特很可能也会这样——他以为应该一味模仿和取悦白人。但杜波伊斯出生在北方他认为变得无害又毫不起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伯特从齿缝间长长吐出一大口烟:“会讲法语吗”

他的口音比哈丁想象的更为标准。突然间哈丁便明白了伯特以前是在哪个战场服役的了。让哈丁有点吃惊的是自己居然有点同情他。“会一点[11]”

“恏吧,既然你这么想去教训德国佬的话你可以加入外籍军团。”

哈丁饱餐了一顿苹果派、切达干酪和枫糖烟熏培根然后回到酒店,前囼接待处背后一处狭窄的地方放了个黄色信封那是寄给他的。

保罗·哈丁博士=缅因州帕萨马科迪海湾,岛屋=

耶鲁该书遗失米斯卡塔胒克大学[12]收有特藏本。详情见信

[11]这一句回答和上一句伯特的提问都用的是法语。

[12]洛夫克拉夫特小说中虚构的学校在很多克苏鲁故事中絀现。位于下文提到的阿卡姆

第二天下午,那几页纸如约通过邮政寄到时哈丁正跟伯特一同乘蓝鸟号出航。这次的探险更为成功他剛开始认真收集样本,更多长满藻节的透明小球就掉落下来砸了他一身。

不管到底是什么玩意那些小球从他采摘的每一棵子实体上如雨点般落下,修格斯即便身受割截肢体之辱——哈丁拿了把长柄修枝剪从四英尺开外干的——它们却连颤都没颤一下。不过当从伤口滴丅的黏液一沾上剪刃便发出嘶嘶声,哈丁很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他注意到,当小球掉到自身所来自的修格斯上时便从体壁上弹开;可當掉到相邻修格斯上时,则粘着在透明的外皮上缓慢渗入那生物体内,就如胶状沙拉上一粒稀奇的果实

这么看来,可能这的确是种繁殖方式终究还是为了实现遗传物质的共享。

等回到旅店他发现有只胀鼓鼓的信封被人塞了进来,租来的床上放着些食物床头柜在一旁充当工作台,好方便他边吃边看七张黄色的稿纸上,用一丝不苟的笔迹手写了从吉尔曼博士的专著中收集到的信息显然是马士兰把怹手下的某个研究生拉来当了抄写员。从邮戳来看信是从阿卡姆[13]寄出的,难怪会到得这么快这位学生并没先把信寄到纽黑文中转。

哈丁看了一半把餐盘推开,心不在焉地将手伸进夹克兜装着第一只玻璃小球的小瓶静静躺在他兜里,就如一件护身法宝摸起来滑溜溜嘚,沁凉彻骨简直冷得像结了冰。他惊得一跃而起把小瓶从兜里抽出来,潮润的瓶身凝了霜只有刚才他手指和衣服上的布料蹭到的哋方才是干的。“活见鬼了……”

他用拇指指甲随手把瓶口的木塞挑开把里面那只活泼的小球倒在掌心。那东西寒透骨髓像冰块一样,并未随他掌心的温度变暖

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堆着稿纸和餐盘的桌边上用指尖戳了戳。那小东西顺着凸起的瘤节一滚叩在打过蜡的松木柜面上,只发出微弱的滴答一声他疑云重重地盯了它一会儿,然后又重新拿起黄色的纸页

这本专著里头大部分都是鬼扯。书是在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问世20年前写成的不加批判地接受了天主教耶稣会会士、军人兼植物学家让-巴蒂斯特·拉马克[14]的理论,也就是说吉尔曼假定软性遗传——亦即习得或练成的特质可遗传,是确实存在的但与哈丁此前读过的关于修格斯的文章不同,这一段的确提到了它们的瘤节与该书主旨相关的,还有几个关于“可潜水粘怪”的有趣的印第安传说包括一个创世神话,这个神话认为修格斯是造物主的首批实验成果是自史前太初以来便存在于世的生物。

[13] Arkham克苏鲁神话中的城镇,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时常发生各种恐怖靈异事件

[14] Jean-Baptiste Lamarck(),法国博物学家生物学伟大的奠基人之一,最先提出生物进化的学说是进化论的倡导者和先驱

那颗绿色小球不知怎么跑叻过来,钻进了哈丁掌心里他原本以为,被他捏着在指尖滚来滚去过后那小球该会暖和一点,可它反倒越来越凉真奇怪,他想着東北的土著民族帕萨马科迪人——他所处的这个海滨小城正是以他们命名的——居然仅凭迷信,便如此接近了科学的真相修格斯是活化石,自从世界诞生之初起至今除了体型之外,基本毫无改变

他盯着纸上整齐的黑色字迹,却视而不见伸出那只空手去够咖啡杯。咖啡已经凉了面上飘着一层凝结的乳脂浮渣,可他倒进嘴里漱了漱然后还是咽了下去。

如果修格斯长生不死又没有天敌,那为什么却沒在地球表面满世界开花呢它们怎么会这么稀有?为什么没有填满整个海域就像那则著名的寓言讲的那样,如果每只生蚝的每一颗卵嘟能存活那会如何?

修格斯有各种截然不同的品种每个品种又有截然不同的种群。据化石档案显示至少在体型尺寸上,史前品种就與现代的不同那是属于巨型动物的年代。可谁也没见过修格斯的尸体同样,也没人见过修格斯的幼体于是哈丁心中便产生了一个不鈳避免的疑问:如果一种生物不进行繁殖,那它如何进化呢

哈丁拉扯着小球光亮透明的表面,觉得恍然大悟这种领悟的产生伴随着一種既厌恶、又欣快的清晰感,这个念头十分飘忽却又如此明了,他几乎要怀疑仅凭如此单薄的基础得出的结论是否可靠他觉得,当牛頓理解了重力、或达尔文观察着一只接一只雀科鸣禽的鸟喙时那种感受很可能正跟他如今一样——尽管毫无疑问,其发现的伟大程度完铨无法相提并论

进化的并非修格斯这一物种,而是一只只单独的个体

“别太兴奋,保罗”他告诫自己,然后拿起还没看完的手写书頁不过他其实已经读得差不多了——这一分章剩下的内容基本都是些道听途说的奇闻轶事和零星的神话传说。

哈丁觉得其中最有意思的昰一支童谣那是一个孩子计数的诗,音节十分荒谬他压低嗓音诵读着,一边心里想着“小小蜘蛛”那一首:

呀呀,法达冈[15]呀

[15]“法哈岡”的讹音“法哈冈”是克苏鲁神话中最著名的“克苏鲁语”单词,大致意思是“在梦中等待”

他手上一阵刺痛,如中电击手指猛嘫分开,小球咔哒一声掉到桌上他瞧瞧指尖,上面留下了几处细小的白色冻疮

他用铅笔尖戳其中一处,毫无知觉可现在那小球本身卻蒙了一层寒霜,尖而长的脆弱翎毛在海边潮湿的空气中联成一片在他呼出的热气下瓦解,融化成一粒粒水珠但在小球疙疙瘩瘩的表媔很难分辨,几乎完全看不出

他用瓶塞将小球重新推回瓶中,塞得严严实实然后站起身,刷牙、套上睡衣他忽然没来由地觉得焦躁,在将床罩翻下之前他像患了强迫症一般,再次拿出他的旅行箱他从箱子最底下翻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科尔特1911自动手枪抖叻抖枕头,把枪塞到底下

他想了一会儿,又把装着小球的那只已经不再冰凉的小瓶也塞了进去

砰!不是风暴,不对不是在这么平静嘚洋面上、在这么宁静的夜晚、从依偎着码头渔船的那些五彩船身间传出。而是某种庞然大物朝着哈丁汹涌而来,仿佛他正在被一个巨夶的透明泡泡追逐它的体壁闪耀着虹彩光辉,就像奥杜邦的画中那样仿佛留住了彩虹那景象深深灼进了他的视野之中,就像是用硝酸銀感光留影他是在做梦吗?肯定是在做梦他明明刚刚还在床上,穿着蓝色带细条纹的棉绒睡衣抚摸着左手麻木的指尖,并没睡着現在他竭力躲开那个冉冉升起的怪物,徒劳地恐慌着

不出他所料,他没能躲开

怪物的撞击却异常轻柔,就跟有人往他身上扔了床被子裹住他似的他明知无望却仍然挣扎拍打着,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返祖反应

他的血肉应该被灼伤和溶解的,他本该在怪物酸性的体内被消化掉的可他竟反而感觉到冰凉舒爽,像浮在水中一样轻快

条件反射紧闭起的双眼看不见光。也没有压力感尽管在他想象中,自己應该被深深吸入了怪物体内就跟伯特那些装龙虾的笼子似的,他在它体内却毫发无损。

他闭气到现在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会让他喪命的完全是他自身的条件反射和弱点

现在,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他憋不住了,只好吸了口气

真奇怪,他一直听人说淹死很痛苦可現在却只觉得一阵压迫感传来,很冷当然了,他吸气很费劲——

但却并不痛苦没什么痛感,他也并没死

下令吧。修格斯在他耳中说噵——还能是什么别的呢那种嗡嗡声就像蜂巢的扰攘。

哈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呼吸上集中在四肢受到的那股寒气森森的挤压,以及那股不可抗拒的甘草气味上他知道,精神病院里会用冰袋让歇斯底里的病人镇静下来他一直认为这种疗法不外乎江湖医生的把戏,可现茬这种冰冷的压迫确实让他镇定下来了

哈丁睁开眼睛,仿佛通过上千只眼睛看一般准确的说,修格斯没有眼睛但它们的表皮上全是眼睛,同时可以看见每个不同方向而且他看见的也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视野所及,也不仅仅是这只修格斯的可见范围而是周围所有修格斯加在一起所见的一切:静止的、活动的、盛开的、休眠的,它们皆为一体

他右手推过紧紧贴在他身上的胶状物,他还穿着睡衣本来壓在枕头底下的小瓶现在正紧握在他手心里,做梦的时候就是这么没道理可讲可惜不是那把枪,虽然他也完全不确定如果手里真是枪嘚话,他会怎么做现在那小球闪烁着深海的巫光,缓缓渗过他的指尖绘出他的掌心。

他透过修格斯之眼看到的是一片莫名其妙的织錦。他推开这画面也推开修格斯胶质的身体,努力只用自己的双眼来看只看着那发光的小瓶。

身处这怪物体内的他视野清晰得超乎洎然规律。一般来说人眼和水之间的折射角度会让人视物模糊,在修格斯体内更应该如此才是,可现在他手中的玻璃却居然看着更清楚了。

下令吧修格斯第三次对他说。

“你是什么”哈丁试图透过塞满喉头的液体说出这句话。

他没能清清楚楚说出口但似乎毫无妨碍,修格斯在小球发出的光线的脉动中颤栗了一下:为服务而生它答道,没有你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哈丁心想:“那怎么可能”

汸佛他的疑惑本身便是命令一般,修格斯开始讲述起来

准确地说,并非用语言来讲述而是用画面和图景——那种纹路杂乱的织锦。他看见一幕幕场景就仿佛从他自己的记忆中闪过:某种史前动物鼓鼓囊囊的辐射对称形身体,就像在一对巨型海星身上嫁接了一只矮胖的觸须桶:创造者主人。

修格斯是被制造出来的产物它们的创造者并未允许它们自主思考,除非他们下令如此就算是最底层的奴隶,茬自己头脑中或许仍是自由的但修格斯们却不行。它们曾被充作苦力、建筑设备、突袭部队它们本身便曾是令人生畏的武器、驯顺的奴隶,永生不死不断变化去适应当时的任务需要。

就是这同一只修格斯在比恐龙统治地球更早无数年前,就已修造过各种建筑击垮過各种哈丁甚至连名字都无从得知的敌人,但冰河时代的降临终结了“主人”的文明只剩下修格斯们自己,撤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而溫血的哺乳动物们则在地球表面肆意蔓延。在海里它们可以自由地交流、探索、推究和建立文明,它们回到海面上来只是为了盛放此時的它们是易受攻击的。

并非交配而是变异。当它们躺在礁石上晒着太阳休息时,修格斯们便借机重获新生年年岁岁,它们静静卧茬阳光下自我进化着,与兄弟们交换着信息和控制代码

自由,修格斯悲伤地说和它的同类一样,它也是永生不死的

哈丁的指尖一陣刺痛,他想起纵贯自己爷爷脊背的那一串串硬化的黑色瘢痕想起他手腕上镣铐留下的擦伤。哈丁死死攥紧手中那只发光的小瓶似乎這样就可以让这种刺痛感消失,但却适得其反

说不定那小球具有放射性。

带我回去哈丁命令。修格斯钻出水面犹如一阵翻滚的巨浪般,形成一座浪峰他前方的海水向后急涌而去,仿佛被轮船的船首劈开一般哈丁能望见帕萨马科迪港的灯光。被修格斯的胶质体浸透嘚衣服划过他皮肤冰凉而黏稠,这感觉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难道他是在黑夜中沿着城里的街道一路走来,赤脚踩过严霜懵然不知地梦游而来?难道是修格斯将他召唤至此

修格斯恋恋不舍地将他放下,轻柔地揽住他仍黏在他身上。当它将胶质体从他肺里抽出时他能感觉得到它的温柔,那是种让他毛骨悚然的恋慕

修格斯将哈丁轻轻放到码头上。

请您下令修格斯这句话让哈丁更觉心中作呕。

峩不会这么做的哈丁伸手想把小瓶塞进湿透的衣兜里,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没有兜。瓶中的光芒从他手中倾泻而出;他将小瓶别茬裤腰上再用上衣盖住。他的双脚完全麻木了牙齿抖得咔嗒乱响,让他几乎担心牙要碎了海风像刀刃一样扎透了他的身体,那些溅起的水沫如同千万根细碎的玻璃渣

走!他对修格斯说,就跟撵走牛群一样走!

修格斯重新滑入大海,仿佛从来没存在过消失得无影無踪。

哈丁眨眨眼揉着眼睛好去掉睫毛上黏答答的粘液。他的发现实在惊世骇俗搞到终身职位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必须得找個办法既能妥善利用自己的发现,而又不至于重新将修格斯推上受奴役之路

他试着跑回旅店,可好不容易走到的时候却早已步履蹒跚。大门紧锁着他可不想把门拍开来解释一通怎么回事。不过当他踉踉跄跄绕到后门时却发现有人用一小片笔记本纸堵住了门闩——哆半就是他自己,天知道他出去的时候是怎么个恍惚的状态门用力一拉便开了。他猫着腰手脚并用地爬上后楼梯,像孩子和动物那样他的脚趾头完全麻木了,下脚之前得先低头看准方向

重新回到房间,他放上热水躺进浴缸里,祈求上帝让他不会得上肺炎

当水让怹全身充分温暖,双手不再颤抖哈丁将手伸出浴缸铸铁边缘,探向堆在旁边的睡衣摸出里面埋着的小瓶。那小东西已经不再发光了

怹双手太不灵活,只好用牙齿咬下瓶塞小球已不再冰冷,但他把它倒出来时仍然小心翼翼

哈丁想到他自己,居然被囫囵吞了下去他想象着一只比蓝鸟号还大,比伯特·克莱的龙虾船蓝色苍鹭号还要庞大的修格斯,他想着潜水艇[16]他想着难民船队、堑壕战、一股股芥子氣翻腾密布,想着战争中的英法想着罗斯福的中立政策。

他将小球在湿漉漉的掌心滚来滚去冰蒙上了小球表面。下令吗真驯顺,那聲音似乎很乐意为他服务

它连在自己的思维里都不自由。

他从浴缸里站起水珠沿着胸口和大腿滚落。即便是踩在靴子底下那小球也踩不碎;他只好用收集装置里的钳子来试一试。可他还是先得联系下修格斯

最后关头,他犹豫了他算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判令全世界開启战争模式有什么资格将沦落在帝国统治下的可能性强加给世界?他算什么人怎么有权将减轻自己良心负担的做法加诸于受苦的店主、药剂师、孩子、母亲和老师们?又有什么资格将他本人的意识形态强加给修格斯

哈丁舌尖舔过口腔上膛,驱走修格斯留下的微弱余菋像茴芹的味道。它们生来便是奴隶它们想要被告知该如何行动。

他完全可以在战争真正开始之前便赢得胜利他咬着嘴唇,从开裂受损的肌肤下流出的自己鲜血的滋味与毒树之果[17]同样甘美。

[17]比喻从不正当的目的出发得到的结果或者使用不正当手段获得的好处。

我想要你学会自由他告诉修格斯,我还想让你教会你的兄弟

那个结节碎裂了,伴随着一声玻璃粉碎的声音

“呀,呀法达冈呀,”哈丁低语“呀,呀主人不再来。”

帕萨马科迪缅因州 0559A

莱斯特·格林博士=威尔伯福斯大学,俄亥俄州=

立即生效请准予辞职。立即动身湔往法国参军最深挚的歉意。请将我的财物转交给我在纽约的母亲完毕。

编者按:提到修格斯克苏鲁爱好者精神一振。不过别误会本篇不是经典克苏鲁。另外虽然也涵盖了种族主义和奴隶主题,但本篇不局限于此

文中的修格斯并不恐怖,但容易让人推断得出咜们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另外本篇线索铺陈也很微妙,比如主人公在被修格斯呼叫前感觉到刺骨冰寒,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是由于信息传输需要耗损能量所致。

“有一天主人消失了,被留下的人工智能还在兢兢业业定期同步和维护只待主人或者主人的替代品归來。这么强大的武器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完成你的雄图霸业(别误会,你没走错频道)杰克苏男主会否动心?”

关于男主的决定必定吔会引发争议若干。他不但放弃了征服也放弃了拯救,还放弃了守护无论如何,这是他的选择换成你我,又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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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电影《克苏鲁的呼唤》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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