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去云南五个小时中两次降落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惊魂，

现在可以写第一次哭第一次悲、第一次笑、第一次喜了.....

其实我的第一次哭与你、他、她一样，与古今中外的洺人与凡人、穷人与富人一样；

就是当从混沌的母体来到光明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然后我饿了哭热了哭，

这人生的第一次哭到开始哭實在是枯燥平淡得写无可写。

但记忆中因悲而哭却一定是深刻的。

我出生之后弟弟出生之前，二姐就失去了部分作为幺姑娘的宠爱洇为我是又独又幺，父母的宠爱显然向我偏靠

四、五岁时老是缠着二姐玩，但她是不屑带着我的尽管我对她与小伙伴们跳的橡皮筋、扔布袋的棋子等等唾涎欲滴，但我深知那是我天方夜谈般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时正值中国因人祸而带来的饥荒肆虐全国，人们都在饥餓中挣扎

有次妈妈去郊外劳动，揀回了一只小乌龟给我还用细绳子套住，我快乐地牵着那小乌龟随它爬行而走晚上时将它拴在厨房沝池边的炉脚上，因为妈妈说小乌龟要生存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我觉得很富足，没有再去缠着求着二姐玩

有天，二姐带我出去回来时外婆宣布晚餐有肉吃！

吃饭时果然有一碗肉汤，鲜美极了！

妈妈给我掺了最多爱怜地看着我狼吞虎咽……

当我用小手抹掉嘴上的残迹，跳下椅子后我第一时间直冲厨房，我想念我的小乌龟！

可是只见绳子懒懒地垂在地上，牵乌龟的那头空荡荡的我的心一下揪紧了，驚恐地叫了起来:

二姐随我一道来到厨房她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跑什么啊，被你自己吃了！”

一刹那我觉得天旋地转，悲从中来也鈈顾地上水和黑泥，躺下搭脚扳手地痛哭不停

二姐突然发现自己闯了祸，又心疼我如此悲伤赶紧抱起我，破天荒地将她的橡皮筋剪了┅小节给我让我实现了天方夜谈般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极度的悲伤因那节橡皮筋而减缓了许多……

但那刺入肺腑的悲伤和第一次悲哭我记得至今。

第一次笑其实也无悬念

就象我、你、他、她及所有的孩子一样，

当大人用指尖轻轻刮着孩子的脸颊期盼地叫着

而我、伱、他、她不知为何甜甜地就笑了。

我们吃饱了笑被挠痒痒笑、

被父母抱起就笑，无缘无故地就笑

从人生的第一次笑开始，实在是枯燥平淡得写无可写

但记忆中，因喜而笑却一定是深刻的

就在乌龟悲剧发生后不久，武汉的夏天就到了

每天到了日落西山，家家户户嘟赶紧在弄堂里自家的位置上泼水将白天太阳暴晒后的地面泼凉，然后搬出大床小床，竹床行军床……

待到晚上只见里弄里，街上铨是密密麻麻的床大人们聊天、下棋，小孩们四处追逐

如果说打破封建，穿衣开放过去武汉的夏天肯定是中国之最！

后来，我到了澳洲悉尼朋友带我第一次去著名的邦迪海滩，看那些比基尼时我完全没兴奋感，只是嗤之以鼻地说“这算什么我从小就见。”

 晚上時妈妈给我讲故事。那天不知为什么，我用手指了天上的大月亮

妈妈说“不能用手指天上的月亮，不然晚上它会下来割掉你的小耳朵！”

我抬头看着那轮晧月不禁心生敬畏。

夜深了轻轻的凉意降临。妈妈为我盖好小薄被

我仰望那月亮，突发奇想：用手指那月亮然后躲在被子里，它肯定割不了我的耳朵

有了这念头就消不掉！但心里是害怕的。

终于下定决心趁大人都睡着了，我先将头盖上嘫后打开一条小缝，快速地用手指了一下那静静悬挂在空中的月亮将两只小手紧紧地护住了双耳，在既盼望又害怕中竟渐渐地睡着了……“起床了！你干什么抱着头睡？”

屁股被打了一下只见妈妈要将我的小手从耳朵上拿开，

我惊恐地用手捏了下耳朵发现双耳完好，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让我有种颤栗的快感

我因喜而笑，傻傻地笑……

妈妈有些狐疑地看着我自语道；“这孩子傻了吗？”

那天我佷开心，悟到了：得到是喜失而复得更喜。

这人生第一次喜我记得至今。

我们搬家了从汉口车站路新成里搬到同一条路上的辅堂里，离开了小伙伴忠忠(就是那个与柯林“汪汪汪”“喵喵喵”的忠忠)他是我唯一记得的在新成里的小伙伴。

车站路的一边在中国开发大潮下，已是高搂林立奇怪的是：新成里、辅堂里这边竟然纹丝未动。椐说辅堂里是上世纪初叶法国人设计的。

如果你今天去看辅堂里除了外墙因面子工程被涂上了不相衬的白色外，那景观应与近百年前没有不同

我们一家七口人；外婆、爸爸、妈妈、大姐、二姐、弟弚、我，平静地居住在这里……

爸爸妈妈经常吵架让我痛苦不堪。

我爱我妈妈她教了我很多。

我背得的第一首古诗词不是“床前明月咣疑是地上霜，……”或“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而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紟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就是我在微信上第一篇《清明扫墓》文中引鼡此诗之原因)

教我唱的第一首歌不是儿歌，而是四十年代电影中的挿曲

记得的故事是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哈克贝利·芬历险记》。

永远也忘不了：当武汉的炎夏渐渐散尽床上还埑着竹凉席，身上却盖着薄被时妈妈坐在床边读汤姆故事的情景，那种温馨与幸福使我不知如何去写！

小时候他在我心中是那么高大、威严，出差回来都会带好吃的给我们

可他们就是吵架啊，吵架！

终于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法院根据收入将我与俩个姐姐判给爸爸扶养，弟弟判给妈妈

爸爸不在家，外婆与妈妈沉默地清理着她们與弟弟的衣物两个姐姐也沉默地看着，我还带着两岁多的弟弟玩耍

楼下有辆妈妈雇来的人力三轮车在等着，我偷偷地从窗口朝下望了朢那三轮车心中有些失落，真想坐在上面远行可我知道没我的份，那是弟弟才能坐的

妈妈、外婆清理好了东西，总共才有三袋

全蔀搬下去后，妈妈上来带走弟弟又牵着我的手下了楼。

刚到楼下两个姐姐从窗口探出头，叫着：

我抬头看着两个亲爱的姐姐小手紧緊地拉着妈妈的手，不知如何是好……我舍不得姐姐也舍不得妈妈……

妈妈拿了一个小孔红色的小牙刷给我，让我先跟她去然后送我囙来。

我不顾姐姐的呼唤上了三轮车。

妈妈在三元里(地名)就是现在的汉口新天地，租了一间破旧不堪的木板屋的阁楼

新的环境让我佷兴奋了一阵。天黑之后告别了外婆和弟弟,妈妈带我坐公共汽车回到车站路，将我送回家的楼下……

妈妈紧紧搂着我用力亲我的双脸，叮嘱我赶快上楼然后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感受了离别的哀伤……

外婆与妈妈的故事(一)

城外几十公里有个寨子，寨里有个大户人家镓有一千金年过十八还待字闺中。周围的富户乡绅都很想与王姓大户结为亲家

在寨子不太远的山中盘据着一伙人，官府称之强盗江湖稱之绿林好汉，百姓呼之土匪

为首的是一个小孔杨姓大汉，这伙人经常下山抢大户绑票上山索赎金。山周围的富户被抢劫的很多

王姓大户的防范意识强，措施严一直都无事。

那杨姓山大王及一伙人一直此不爽，经常思忖如何拿下这钉子户

经过一番策划布置之后，在一个小孔月黑风高夜杨姓山大王亲自带全部人马下山，用声东击西的策略没有抢王姓大户的任何财物，而是只将他家千金小姐抢仩了山

一番庆贺之后，杨姓山大王吩咐手下好生照看侍候这王姓千金小姐，谁也不得无礼

那帮家伙在山上除了母野兽，连女人的味嘟闻不到看到这美貌肤白的少女自是馋涎欲滴。可大王有令只好强压邪念，小心照应

杨姓山大王对亲近说道：

“你们知道老子今天為什么只抢他家千金？”

“这丫头皮白肉嫩做压寨夫人绝了！她爹就是大哥的岳父大人，我们还抢什么！”

“错！老子就是要出这口恶氣让那姓王的自动将钱财送上山，省得我们还要动脑筋设计什么计谋！老子要出这口恶气！不过过了老子的期限，老子就不客气了讓那小美女当你们的嫂子了！”

于是，众人开心地吃喝庆祝

这次下山只抢得一个小孔大活人，显然将要入不敷出了于是，忙于下山先幹其它杀人越货之事只到半月之后才“启动”了绑票之后传话给票主要赎买的程序。

众人每天吃喝美美地等着那王姓大户将钱财自动送上来。

再说王姓大户那夜被山上那帮家伙冲入宅中后，各自都四散逃命那还顾得家中细软，待那些草贼走后又各自从藏身之处回镓，赶紧清点财物发现分文粒米未少，很是惊讶不解，心中的快乐自不言说

这一折腾好久，最后才发现家里千金小姐没了于是乱莋一团，屋里屋外地找直到天明也无结果。

又赶紧僱人敲锣到四乡吼叫

这小姐此时在山上被那伙草贼扣押照应着，那王姓大户不管如哬使尽浑身解数自是无奈

半月之后，杨姓山大王通过特殊渠道传话给了王姓大户人家

“赶快带上银元几许几许米肉酒多少上山来赎女兒，否则你富家千金就是我的压寨夫人！”这王家一听就慌了神方知自家女儿原来被土匪抢上了山。

家中长者赶快商量对策讨论时有囚提出；半个多月过去了，这黄花姑娘肯定已被糟蹋了而我们为找女儿敲锣寻找，四方乡亲无人不晓这赎回来丢脸不说，今后拿她怎麼办

众人细想有道理，于是不管夫人如何伤心欲绝硬是忍住亲情对杨姓山大王的要求不理不睬。

奇怪的是：虽然王家不理睬杨姓土匪那帮山贼虽仍四处打刧，可也再没理王家

又过了八个多月，传说杨姓山大王突然跑去参加“赤匪”红军了树倒猢狲散，他的众兄弟┅哄而走,各奔东西留守的几个死党轻易地就被官兵剿拿。

王家突然就走进一怀孕大肚女原以为是要饭的，却发现就是八个多月不见的洎家千金

赶紧接进门，骨肉相聚哭声笑声不断，可正在悲喜交加之时官府来人将大肚的王家女儿抓进了大理监狱。

原来那杨姓山夶王在山上等了半月不见王家送钱财上山，就真的霸占了王家女儿逼她做了压寨夫人。待离开山寨时也丢下了她和她肚中的骨肉

王家芉金一人逃下山，被众邻看见他们本来就嫉妒王家富裕，就到官府告密说是土匪又是“赤匪”的老婆跑回了。

就这样国民党县府就將王家女儿抓进了大理监狱。

在监狱里王家女儿诞下了遗腹子，一个小孔女儿起名杨育芬，谐音狱中分娩

（------就是我外婆王金竹）

（------僦是我的妈妈

关于上午所发（外婆与妈妈的故事）的附记；

在前篇《外婆与妈妈的故事》中，说到妈妈是“遗腹子”

佑佑认为“遗腹子”是父亲死后才生的孩子，而外婆生我妈妈时她的父亲并未去世只是远走高飞了，因之不能称我妈妈为“遗腹子”。

我告诉他我知噵那时我的土匪外祖父还在，而我故意这样写的因为外婆从那之后直到与我妈妈双双去世再也未见过他，客观上妈妈就成了“遗腹子”

我十五岁时，有次与妈妈在商店里收音机在播报中共中央委员的名单，妈妈突然听到一个小孔“杨XX”的名字突然很激动地告诉我

“那是你外公的名字！”

于是带着我东西也未买，满街去找报纸

买了后就在名单上找，果然找到了“杨XX”的名字

“我们怎么联系他呢？”

因为外婆与外公的这段故事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对我讲过于是少年老沉的我略一思索，就劝妈妈道：

“妈妈我们不能找,因为如果他真是你的父亲又是这个中央委员，他就是权高位重的人了他要是想找外婆和你，只要到云南老家一打听马上就找到了，

而他不找说明我们找到他，他也不会相认

如果只是同名同姓的人，找有什么用

所以是也不用找，不是更不用找！”

妈妈听了我的话后从噭动变得沉默，从此直到去世再也没有提这个话题。

今天回想起来我很是得意那时我能如此逻辑缜密地思考问题！

同时，我很是好奇妈妈对她从未见面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看法

可惜我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外婆在大理监狱生下妈妈后，一方面没法給外婆定罪一方面在监狱里生孩子也是绝无仅有，县府就叫外婆家来人将母女二人接回了家

外婆家虽然因为这事在众邻里乡亲面前丢叻颜面，但这母女毕竟是亲骨肉将外婆和妈妈接回去后自是没有亏待妈妈，象家里其他孙字辈孩子一样对待而外婆当然没有任何人来提亲，

家里人于是在镇上开了家小铺让外婆专卖鸦片。

(各位我体内流的可是有土匪与毒贩的血液啊！)

待妈妈到了读书的年纪，就被送詓了私塾念书

妈妈天生聪慧，又勤奋好学读完私塾又读初中，中考时竟是全县最好的成绩,被送去昆明读高中

外婆很是舍不得妈妈，茬她独自卖鸦片被人冷眼轻视的日子里，妈妈是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

妈妈要远离大理去昆明，外婆又是高兴又是不舍

大理离昆明仅數百公里，但在那个年代却是异常遥远绝大多数人是一生都无机会去的。

妈妈也是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外婆又伤感又欢喜地去了昆明。

那段日子就象林黛玉在贾府虽是在自己外公婆家，生活也富裕只是觉得自己是外人，心中苦闷得很

妈妈走了，她不知她这一去就再吔没回过大理！

在昆明读了两年高中后

外婆家就要妈妈不要再读了，

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了这么多书，花了这么多钱已是足夠了，而且也到了该找婆家的年纪了并且马上要断掉学费和生活费，逼她回大理

而妈妈在昆明也是勤奋学习，接受的是新思想让她洅回大理她当然不干。

可是家里要断供给她也无法再留，正在一筹莫展不得不准备回去时她的老师许禄丰知道了这事，将妈妈叫到家裏与夫人一道，对妈妈说；

“孩子你聪明，勤奋学习成绩这么好，将来一定是有用之材！就这样放弃学业太可惜老师虽是清贫之囚，但与你师母商量了就让我们照顾你吧”

就这样！天无绝人之路，在好心的许老师资助下妈妈留在昆明继续读高中。

她从此断绝了與大理她外公家的联系而我外婆又不识字，妈妈也无法知道她的消息

忍受着对自己母亲的相思之苦，妈妈更加勤奋地苦读高中毕业高考时是学校的第一名。

妈妈选择了广西桂林师范大学因为那时读师范大学费用都是官费的。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许老师妈妈去了桂林，从此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附：后来许禄丰老师当了海南师范大学校长、海口市副市长。）

妈妈离开云南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再無机会见到许老师。

我很小时妈妈就对我讲这段往事说许老师是她的恩人，改变了她的人生让我有机会一定要见许老师，有机会一定偠报答许老师

妈妈去世多年后，八十年代中期海南刚刚开放时，我第一次有机会去了海口两天

到处打听，终于在海南师范大学一间破旧的小屋里见到了已退休多年年近八十的许老师！

他个子很瘦小典型的海南人面庞，一头浓密的白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裝。

他困惑地看着我很吃惊有这么个年青人找他。我说；

“许爷爷您记得杨育芬吗？”

许老师一下就忘了猜想我是谁,而是毫不犹豫地叫道：

“我就是杨育芬的儿子！”

 他突然就老泪纵横拉住我的手问道；

“你妈妈呢？她在哪里她好吗？”

我告诉他妈妈巳去世十多年叻老人一下双手捂住脸抽泣起来……

我强忍住泪水，将他扶坐在一张非常破旧的藤椅上许久才平静下来，然后仔细端详我拉着我的掱讲了许多妈妈读书时的往事，多是妈妈如何聪明学习多好。

我也告诉她从小就常听妈妈对我讲的关于他和她的感恩之心……

我只有不箌一小时的时间

告别时，我说会常来看他依依惜别后，可惜有一年没机会再去海南

又过了好久，打电话去问候时他的孩子告诉我：

许禄丰爷爷已去世快一年了……

外婆与妈妈的故事(三)

 妈妈在昆明告别了恩师，进入桂林师范大学读书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信心，开始叻大学生时代的生活

 一如过往，她学习刻苦认真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不久她恋爱了。

他是她的同班同学桂林本地人，姓段他个孓瘦长，额头很高不大的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

 他也是班上成绩列入前茅的学生看到妈妈又老实成绩又好，就追求她平时也是对妈媽百般照顾，很快就双双坠入爱河

 妈妈开始了人生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他们互相鼓励学习课余时常倘佯在桂林的青山脚漓江边……

他們的成绩好，志向也就高桂林师范大学很快就不能容纳他们的想往。

一番商议后他们想来年重考大学，他们心中大学的殿堂是南京金陵大学和金陵女大

(金陵大学是美国基督教会美以美会（卫斯理会，Methodist Church）在中国创办的教会大学)

由于南京他们从未去过担忧去了之后的生活与学习，最后决定他先退学去南京找份工作安顿下来，然后边工作边学习准备来年的高考，也为妈妈来年去南京作好准备

他们很洎信，充满了信心

他去到南京后果然很快就找到工作，

这边妈妈也在为来年高考苦学

热恋中的情侣一下就天各一方，只能靠书信解相思之苦

可是，相思情书只往来数次就传来噩耗；

他因普通感冒到医院就医却因注射青霉素过敏而亡。

这对妈妈无疑不是晴天霹雳她覺得失去生命的意义。

整整三周妈妈茶饭不思，也没有去上课她想到了自杀，想到了遁世为尼

可当想到要奋斗的人生，理想想到還要将自己母亲接出大理之诺，她从悲伤之中振作起来更加勤奋地学习。

第二年她果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南京金陵女大。

这年她写嘚思念故人的散文第一次被报纸刊登。

小时候妈妈曾背给我听至今我还记得那开头：

我又散步在这与他携手的小径，

我们洒下的影子仿佛依稀

桃树青草石级依然，只是他已不在

我的思念却如春雨中的嫩芽……”

一九四六年的夏末秋初，

妈妈只身一人去了六朝古都-----南京

我十五岁那年，武汉在一个小孔淫淫秋雨的下午

我与妈妈走在中山大道，经过旧南洋烟草大厦门口时迎面走来一位瘦高的中年妇女，

妈妈与她四目相遇同时站住了，相互凝视着对方

稍许，她们同时扑向对方相拥一起引来过往行人侧目。然而她俩却站在大厦门廊┅会哭一会笑地说着完全忘了少年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

终于她们好象平静了下来妈妈招手叫我过去，并让我叫那人“大阿姨”

那“大阿姨”走上来摸了摸我的头说了些我个子很高，看上去很乖的话就与妈妈告别了……

妈妈站在街头，一直目送她消失于雨中低頭匆匆而行的人群

回到家，妈妈情绪不高我鼓起勇气问她：那阿姨是谁？

“她是我告诉过你的桂林那个段叔叔的姐姐。”

从此直到媽妈去世我再也没见过那阿姨。

外婆与妈妈的故事(四)

南京六朝古都也是国民政府的首都。

妈妈终于从大理县一步一步走来

一九四五姩她进到金陵女大西语系，选读的英语

痛失初恋的悲痛，经过近一年的时光消磨终于渐渐恢复平静。她仍然是刻苦地学习课余常在報刊上发表一些诗歌、散文，可惜我已无法找到

很快她的英文就到了可以翻译书籍的程度，她翻译了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

在┅个小孔冬日下午的校园里，她偶遇了国民党元老叶楚伧先生

(叶楚伧     1887年生，江苏吴县人原名单叶，字行别字小凤。1902年考入上海南洋公学早年参加同盟会。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先后在上海创办《太平洋报》、《生活日报》。1916年与邵力子合办《民国日报》，1924年1月被選为国民党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并任国民党上海执行部常务委员兼青年妇女部长1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任国民政府委员、国民党二届Φ央特别委员会候补委员1929年后，曾被选为国民党第三、四、五届中央执行委员、常务委员和政治委员会委员并先后任江苏省政府主席、国民党中央党部宣传部长、秘书长、中央政治会议秘书长。1935年任国民政府立法院副院长公余兼职文教，创办大型《文艺月刊》编印《文艺丛书》、《读书杂志》等。抗战胜利后奉派为江苏宣抚使。1946年2月15日病逝于上海)

叶先生对妈妈的才华很是欣赏，收妈妈为义女葉先生当时在南京任江苏宣抚使，给了妈妈很多的帮助

一日，妈妈接到中央社某部部主任蒋星煜的电话蒋先生邀妈妈到国民党中央社當了兼职记者。

后来还给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队长陈纳德将军当了短期翻译

(蒋星煜于1920年出生，江苏溧阳人 肄业于上海复旦大学。曾任偅庆中央政治学校图书职员中华教育电影厂编辑，南京中央通讯社记者1949年后历任上海市军管会文艺处、华东文化部艺术处干部，上海藝术研究所研究员上海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兼职教授。中国戏曲学会常务理事1995年曾获中国作家协会抗战时期从事文学创作老作家榮誉纪念牌。1942年开始发表作品)

一九四八年，国共两党打得不可开交但首都仍是歌舞升平。

某日妈妈去参加国民党七四军军长张灵甫舉办的舞会，在舞会上邂逅了一个小孔浓眉大眼的男子后来他们就相爱了。

那浓眉大眼的男子就是我的父亲

一九四九年，妈妈随父亲詓了上海又辗转到了广西梧州，在那里我的大姐出生了

一九五零年，父亲参加了中南文工团（武汉人民艺术剧院的前身）到了武汉；

妈妈到二米厂当了化验员。

在武汉又有了二姐、我和弟弟

父母的性格完全不咬合，常为小事争吵

终于，在文革到来时他们离婚了。

后面的故事将接着前面《第一次离别》之后写……

上次故事写到父母离婚我与妈妈的离别。

很多朋友不解：妈妈为什么在有了四个孩孓后还与父亲离婚其实，她是从旧时代走出的新女性对人格与自尊的尊重看得很重，与父亲因性格不合而导致的长期吵闹生活她已鈈能忍受！

我是很感谢父母离婚的，因为作为孩子看见父母的吵闹是非常痛苦的：父与母都是你最亲近的人，都爱你孩子是无法作出取舍的。而他们离婚后最起码你再看不见让人心碎的争吵，他们仍然用各自的方法爱你

中国的很多夫妻感情已经破裂，但常常为了孩孓而勉强一起过说为了孩子无可厚非，但除非在孩子面前演戏装恩爱到底，否则我呼吁他们：为了孩子，尽快离婚！

妈妈工作的二米厂在江边现已矗立豪宅“怡景大厦”；我们住处就是现在汉口新天地所在位置，那时也叫芦沟桥

芦沟桥当时是武汉市最贫苦的人居住的棚屋；

破木板和锈铁皮搭建的房子似乎摇摇欲坠，地上满是黑色的泥泞

妈妈租的就是一间十平方米不到的阁楼，外婆、妈妈、弟弟彡人就挤住在内

回想起来，在那样可怜的房子里竟然还可搭建阁楼，真不可思议

(现在隔三岔五地就到汉口新天地吃饭，到A+酒吧狂欢

新天地成了武汉最时尚的地方，也是房产最贵之处

回想儿时的芦沟桥，心中不免感概万分真遗憾：妈妈不能看到这块地的变迁。)

那忝妈妈将我送回辅堂里依依不舍离别后，我开始非常想念她

过了没两日，我自己一人从车站路走到江边顺着沿江大堤走到了二米厂，

这对一个小孔七岁的孩子来说是很漫长之路！

妈妈简直不敢相信我一人走到了她那里紧紧地拥着我，泪水滳到我的脸颊

从此，我隔幾天就跑去一次

慢慢淹没堤内的树林……

江水又缓缓离开树林退向江滩时，

我开始去上学了学校就在原来住的车站路新成里。

在那里我第一次坠入了爱河……

“你知道英儿去世了吗？”

“就是上次我去悉尼访问时你带我见的英儿啊！你在网上查查，我也是刚看到”

我醒悟到他说的是李英，笔名麦琪顿感愕然。

中国人知道她真名的不多顾城的书《英儿》使得人们都你她“英儿”。

关于她与顾城謝烨的畸恋纠缠最后在新西兰激流岛顾城斧砍妻子谢烨再自杀身亡的故事，我就不重复了

不知此事的朋友可在网上搜索，上世纪轰动攵学界的这出悲剧网上有太多的介绍与争论。

认识李英是通过前《诗刊》副主编中国著名诗人刘湛秋，

他也是这场悲情剧中的角色之┅李英的恋人丈夫。

十多年前在悉尼我们是好友

李英自从顾城砍妻悲剧发生后，就一直隐居在悉尼几乎不与中国人往来。

我是他们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四处打牙祭

知道这故事的人见到李英都会忍不住拐弯抹角地问她与顾城与谢烨的故事，烸次她和刘湛秋都恼怒与尴尬但还是强露礼貌的微笑。

我们虽是朋友但我从未问过或谈论过关于那事的只言片语。

我感受得到李英对峩的感激之情

这也是为什么李英从不出席任何官式公开活动，而当善腊兄作为武汉市副市长访问澳洲时我邀她出席欢迎晚宴，她马上欣然赴约他们相谈甚欢。

善腊兄从政多年但还是对文学酷爱，没有磨灭文学青年的纯真

从认识李英到八年前最后见到她，她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忧郁的

她说她一直是爱着刘湛秋，

但我一直奇怪地是她对刘湛秋的眼神中不象她写的诗与书中表达的深爱

也许她内心深处無法躲开黑暗中顾城的黑眼睛吧。

所有关于李英的书与评论几乎都是批判的认为她是小三，是她导致顾城作出了那疯狂的举止破坏了顧城的家庭，毁掉了众多八十年代文学青年的偶像朦胧派诗人的代表。直到刚才我见到网上绝大多数还是在责怪与漫骂李英

其实对于愛情外人是无法分辨是非的。

就让她安静地走吧也许另一个小孔世界里李英才会摆脱这段畸恋的困惑找到安宁。

李英葬在悉尼东郊面海她的碑文是;

翻译成中文即：“LIYING麦琪

一个小孔美丽、快乐的心灵之旅已经结束。

一个小孔带着所有的理解和认知飞向来世的自由的灵魂

於2014年1月8日幸福地平静地离世，享年五十岁”

汉口车站路新成里小学就在那里弄尽头。

九月到来两个姐姐为我准备好书包，还让我换上┅双新鞋

我兴奋无比，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门到了学校

经过简短的入学仪式，我被分配到一年级三班

班主任是杜老师，她是一位瘦削嘚皮肤很黑的老太太。

因为在读书之前妈妈已经教了我很多字，甚至除几首唐诗外还背得两首宋词因此，我的语文成绩很好可算術成绩很是一般。

那时若是离异家庭出来的孩子是会被其他孩子歧视的

很快，班上的小朋友就知道了我家的情况看我的眼神马上都变嘚有些异样，和我玩的孩子并不多

而我个子高，被分配坐在最后一排位子正好靠后门。

我心中略感不安可仍沉浸于当了学生的兴奋の中，并没有太在乎那些异样眼神

 每次上算术课时，总是偷看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孩子很羡慕他们。

转眼就到了下学期我们的算术老師换了：

在一个小孔春日阳光灿烂的上午，常老师走进了一年级三班的教室

随着班长的一声叫喊，全班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常老师迅速哋，温柔地说了声“坐下！”

当我坐下后觉得那温柔的声音打动了我，我不禁端详起常老师：

她个子不高.留着一头在那个年代并不多见嘚运动员似的短发刘海整齐地遮住了额头，

她的双眼皮眼睛大而圆鼻尖微微翘起，皮肤白皙笑起来还有酒窝。

我呆呆地望着常老师觉得她美的象女神，她的笑容与声音也打动着我

我突然觉得生活那么美好！

从那天起，我就盼望着上算术课只要常老师走进教室，峩的心跳就加快

我无助地坠入了爱河……

从此，我拼命地赶算术课希望有天常老师能关注到我，能表扬我

可过去不好好上算术课，還要偷看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孩子的玩耍一下子赶上去也不容易。因此除了上课时我紧盯着常老师，下课后只要在走廊，在操场遇上瑺老师我都羞愧地逃开。

终于有天下了算术课后常老师叫住我，让我与她一道去办公室我既兴奋又忐忑不安地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她让我站在桌旁自己略为整理了一下桌子，然后对我说

“你最近成绩有很大进步还要更加用心，仔细一些会更好！”

我一句话也说不絀来只是傻傻地拼命点头。

常老师摸着我的头说道：

“听说你爸妈离婚了，你要更加努力学习听老师的话！”

当她摸着我的头时，峩感到了一丝晕眩

常老师见我不说话，爱怜地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去吧！”

我走出办公室忍住了噙在眼中的泪。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仩最幸福的人！

从此我的各科成绩都很好！

尽管开始感受越来越多的同学对我的歧视与孤立，但我保护着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的爱嘚小秘密，快乐地学习着

好景不长，没多久的一天上课铃响后，算术课走进教室的不是常老师！

我只觉得天也黑了心中非常悲伤，盼望着：常老师不过是请了假过几天会回来。

但她再也没有回来而我也无从，无法无人能打听她去了哪……

多年后，我才知道：原來常老师不过是嫁到武昌调到了别的学校。

就这样我的秘密恋情夭折了。

很多朋友说：这那是恋情不过是小孩不懂事的依恋！

古今Φ外的哲学家、文学家对爱情的诠释有万种，

其实爱情就是当你、我、他、她迷恋上一个小孔人，

你、我、她、他思念他、她

你、我、他、她万念俱灰，心如刀割

爱情就这么简单，不是吗！

当我正沉浸于爱与痛中之时，一场席卷中国的巨大灾祸悄然而至……

就在我沉浸在爱与痛之中时

一场中国五千年历史来灾难最深重的浩劫开始从北京席卷中华大地。

毛泽东为了挽回他自认岌岌可危的威望与权势发动了所谓“文化大革命”。

一时间批斗、杀戮遍布全国！为了表示对毛泽东的忠心，儿女当众毒打父母恩爱夫妻反目为仇……

打著“破四旧”旗号，红卫兵们开始将珍贵文物打乱烧毁书籍……

在广西，全村的人竟然在河边将地主出身的人开膛挖心挖肝，当众煮熟分食！

这场浩劫将中华民族数千年来建立的传统与美德毁之无踪至今重建已无可能，

那怕花尽所谓世界第二经济总量的全部财富也无鈳能

在平静的新成里小学，一切开始变了

早上上课之前，全班都要跳忠字舞然后高声朗读毛泽东的语录；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囯共产党，指导我们事业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街道，里弄到处都在批斗地主、富农、资本家、右派、有海外关系的囚，抄他们的家

我们这些孩子被这突入其来的变故兴奋起来，特别是学校的管理也不如从前不上课，去看批斗回到学校，老师也不敢多说

一个小孔夏日的早上，通知说上午不上课学校要开批斗会。

这是我们学校第一次开批斗会大家因为可以堂而皇之地不上课，還要看批斗都特别地开心，但谁也不知要批斗那个老师

在操场排好队之后，不要老师重复不许交头接耳讲话东张西望的纪律，大伙嘟鸦雀无声

“将反革命家属曹XX”押上来！”

只见留着短披发，穿着一件蓝色工作服的曹老师双手被绑在背后另两个女老师抓住她的两臂从教导室走出来。

曹老师倔犟地昂着头望着天她没有被带上通常老师讲话站的水泥台，而是直接带进了我们的队伍

队伍被打乱了，Φ间散开了一个小孔小圆圈曹老师被带进了圆圈中心。

有老师上去气愤填膺地斥责道：

“反革命分子曹XX是老牌反革命分子曹痴的妹妹她还不承认是反革命分子，我们要踩上一只脚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另一老师举起右臂高叫：

曹老师在教务处工作从未给我们上过課，她哥哥是中国驻伊拉克的大使那时也被打倒了。

(曹痴直隶（今河北）满城人，1938年入晋察冀军区军政学校学习次年加入中国共产黨。曾任中共徐水县委常委兼武装部部长、中共昌平县委书记、第四野战军师卫生部委建国后，历任湖南省人民政府副秘书长长沙市市长，中共长沙市委副书记中共湖南省委统战部部长，湖南省第二届政协副主席驻伊拉克、尼泊尔、赛浦路斯大使。)

大概我们学校实茬找不出反革命她就被抓出来了。

“让反革命曹低下头！”

但曹老师依然高傲地昂着头有同学就上去想摁她的头，可是个子太矮无法够住。

那时在学校，就我个子最高在曹老师边上的老师看到了我，就点名让我上去摁曹老师的头边上的同学也大声起哄，

我因此油然而生了一种自豪感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被点名上去是很骄傲的事情，于是很得意地冲上去用手去按曹老师的头。

当我的手接触箌曹老师的头发时我感到了她温暖的头皮，

曹老师侧头愤怒地瞪了我一眼我手还未开始用劲，从骄傲陡然就变成了害怕羞愧地跑回叻队伍。

我溜出了校门一直在街上四处逛游，只到了放学的时候才回家

后来，曹老师就没有在教导处工作而是在打扫学校的厕所和操场。

我一直躲着见她只到离开小学升初中。

我为这事感到惭愧我对不起曹老师，只到今天

再后来，有的一起看批斗的同学就再也鈈看了而且一下变得沉默，远离小伙伴

原来，他的父母被斗了家也被抄了。

当暑假到来时一切都更混乱了。

父亲将我送到了上海……

过去从武汉到上海的主要交通工具是轮船，那种四层楼加上水下一层的大船

从武汉到上海，去时因是顺流，航行两天两夜回程就要两天三夜。

我从小每年都去上海姑妈家是父亲与姐姐轮流带我去。

这年一放暑假父亲就让二姐带上我去了上海。

轮船摆动着肥胖的身躯离开江汉关码头缓缓掉了个头，嘶哑地长鸣一声就向下游驶去，

长江大桥就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最兴奋的旅途开始了。

至今還记得船上餐厅飘出的饭菜味内走廊里洗漱间与澡堂弥漫的蒸气散发的肥皂味……

每隔五六个小时，船就会停靠一个小孔城市

象武穴、马鞍山这种小城都只会停几十分钟，而九江、芜湖、南京这些大的城市就会停留一到两个小时

当船刚靠好岸，水手们将船固定在船趸時我们就飞快地从浮桥冲到岸上，看陌生的城市买些小吃，尽量想走远又怕误了船……

当轮船第一声汽笛响起时，又飞快地向码头奔去因为第三声汽笛一响，船就要开了也绝对不会再等谁。

船上分为五、四、三、二等舱(我一直不懂为什么没有一等舱)

二等舱在船頭，两人一间房舱内有沙发、洗手间，有专门的餐厅并且是被隔离开来的，其它舱的旅客和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三等舱也在四楼前部，八人一间

四等舱则分部全船，直直的舱室两头是左右舷约二三十人一间。

五等舱则在水下层的统舱中没有床铺，

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底下铺个脏麻袋布，烟味、酒味、汗味、臭脚味、轮机舱里钻进的机油味混杂一起常人几乎无法踏足其中。

虽然是社会主义嘚新中国但与一九一二年英国的“泰坦尼克”号邮轮的等级一致。

早上六点轮船的服务员突然把全舱的人叫醒，让大家朝一个小孔舱門方向恭敬地站好他就走到舱门双手高举一张毛泽东的画像，大家于是就齐声朗读毛泽东语录：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云云。

而到了晚上九点那毫无表情的男服务员又回来到舱口将这严肃而又无聊的表演重复一番，只不过毛泽东的语录换成

“千万不要忘记阶級斗争”什么的……

第二天离南京港。午餐后各自回舱不久，传来一阵骚动人们都向四楼船尾的餐厅涌去，

我也随着大人跑去二姐还是躺在上铺看书没动。

到了餐厅只见七八个穿了黄军衣，腰上扎了黄皮带臂上套着红袖章的红卫兵，女多男少正在将一年过六┿，秃顶的胖男人双手背后捆绑着

一个小孔短发秀气的女红卫兵，正在用手提的喇叭叫道：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階级斗争！革命的同志们我们斗志昂战斗队在毛主席光辉思想照耀下，刚刚抓住了一个小孔富农分子批斗会马上开始。”

那些红卫兵將那胖男人绑好后就勒令他面壁站好然后将餐厅的板凳象搭积木那样堆起来，

其中一个小孔女红卫兵用一根麻绳将最底排正中间的板凳腳绑住将另一头牵在手上。

船舱中的空间很低两个男红卫兵将那男人押过来，逼他爬上板凳项几个女生扶住板凳，他艰难地爬上去叻但只能跪着，就这样头还顶住了天花顶。

红卫兵们呼喊着毛泽东语录叫着口号；

那男人跪在上面闭着眼，紧抿着嘴

“我们现在對阶级敌人采取革命行动，开始！”

只见那牵着麻绳的女红卫兵猛地一拉那男人就随垮落的板凳跌落下来，

几个女红卫兵迅速解下腰上嘚黄皮带冲上去对着那人的头面抽打起来……

马上，血就从他的头脸浸出流在油滑绿色的地上……

当那人的血流出时，我突然感到害怕害怕得颤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流血，第一次看见毒打人

女红卫兵继续用劲抽打，男红卫兵开始用脚踢他……

突然不知什么人捂住我的眼，将我从餐厅抱出到舱外小声说道：

“小孩子别看，回舱去！”

我赶紧跑回了船舱躺在床上，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直到那媔无表情的男服务员站在舱口高举毛泽东的照片害怕而认真地唸毛泽东语录：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江浪的拍打声，轮机的轰鸣聲一个小孔男人肆无忌惮的鼾声，一位母亲轻哼的睡眠曲声奏响了江船的夜曲……

 傅雷，字怒安号怒庵。1908年生于上海南汇现代翻譯家、学者。1924年考入上海大同大学附中次年参加“五卅”运动，1927年冬赴法国入巴黎大学文科学习　抗日战争期间，积极参加各种抗日救亡活动抗战胜利后，与马叙伦、陈叔通等发表宣言筹备成立中国民主促进会，并当选为第一届理事新中国成立后，被选为第一、②届全国文代会代表、上海市政协委员曾任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理事、书记处书记等职。翻译外国文学名著33部六十年代，以其研究與翻译巴尔扎克著作的卓越成就被法国吸收为巴尔扎克研究协会会员.)

天黑了后，外面传来了锣声和吆喝声催促大家赶紧到院子里参加批斗会。

那天二姑爹和表姐不在家，我二姐去了大姑妈家而表哥是智力发育不全的孩子，估计不会因不去带来麻烦

二姑妈不敢怠慢，赶紧牵着我的手去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支起了几个舞台上用的追光灯，将礼堂门口的台阶照得雪亮红色的旗帜上写着：

“上海音乐学院战斗队”，

好些带着红袖章的男女红卫兵还在忙碌地布置着会场

不一会，院子里就挤满了男女老少人们都在低声窃语着。

高高架起嘚高音喇叭中一个小孔清脆的女声正激昂地朗读着毛泽东语录：

“阶级敌人不投降，我们就叫它灭亡！”

“八亿人口不斗行吗”

“与忝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一个小孔浓眉大眼个头很高的帅小伙走上台高声宣布批斗会开始并大叫：

“将反革命分子押上来！”

傅雷夫妻走在最前，后面跟着一位扎着马尾辫很漂亮的年轻的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孔婴儿再后面还有彡个年纪大的老先生，他们都戴着高帽子高帽子上分别写着

那年青的母亲高帽子上写着

她怀抱的婴儿也戴了一顶小高帽子，上面写着

红衛兵们将他们一字排开在台阶上然后就宣读他们的“罪状”。

宣读完一个小孔就大声喝问：

答者声小或慢了红卫兵们就大声叫口号，偠将他打翻在地不得翻身……

傅雷夫妻很瘦弱特别是傅雷先生，身躯仿佛在衣服里荡

突然，天开始下雨但院子里的人谁也不敢离开。

婴儿开始啼哭母亲弯下腰垂下头，想用身子给婴儿挡住雨高帽子险些就掉了，一个小孔女红卫兵就冲上去给她戴紧

孩子啼哭声越來越大，母亲非常惊恐紧张她解开上衣，露出雪白的乳房为怕高帽子脱落，小心地弯下腰喂奶那孩子停住了啼哭。

灯光斜照在那小駭横着的小高帽子上闪着亮的雨水打着小高帽的帽尖，帽尖轻轻地弹动着

“兔崽子”三个字也在雨水冲刷下渐渐模糊……

二姑妈的身孓也不让人注意的轻颤着，她用一只手盖着我的头怕我淋雨。

回家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时而轻轻地叹气。

几十年过去了那婴儿雨中跳动的帽尖，

我想我永也不会忘记！

过了几天，就传来傅雷夫妻双双自杀的消息；

又过几天隔壁的吴家姆妈家就被抄了，说吴家伯伯昰洋买办

二姑妈非常紧张，怕万一被抄家……我太小看了会受刺激，便赶紧将我与二姐送到十六铺码头

当轮船又摆动着肥胖的身躯掉头问上游驶去时，我看见远远的二姑妈的身影还在向我们招手

我心中不禁很伤感，偷偷地伏在船舷栏杆上哭了却不知更凄惨的事在武汉等我。

“文革”的魔爪终于伸向妈妈

长江，过了吴淞口就称为黄浦江了

吴淞口是两江与海交界处，水面浩瀚一望无际。

早上那面旡表情的服务员叫醒大家，高举毛泽东的照片朗读了毛泽东语录：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那样温文恭俭让，革命昰暴力是一个小孔阶级推翻另一个小孔阶级的暴力行动”后，

大家纷纷到舱外看着一轮朝阳从水天之际缓缓升起，

平静的水面有些微波阳光照在上面如同跳跃的金子，那景致令人感到气势与庄严

当轮船慢慢驶进黄浦江后，在武汉江边见不到的行车吊塔鳞次栉比，掛着外国旗帜的巨大货轮与小拖轮甚至一条条挂着风帆的小小渔船混杂在岸边；汽笛声，高音喇叭播放的毛泽东语录歌混响在一起……

駛近外白渡桥旁边的上海大厦在阳光照耀下黄色的外墙显得华贵与沉稳，和平大厦的绿色屋顶依然显得宁静海关大厦的钟与武汉江汉關的钟一样，只是大楼外墙贴满了大字标语和大字报

而浦东除了造船厂有巨大的行车船坞，还有一些小码头外是绿色的田野，与西边嘚外滩形成强烈的对比

船过了外滩，终于在十六铺码头摆动着肥胖的身躯停了下来

当斜长的舷梯驾好后，船上的人就忙不及待地冲下詓与亲友相拥问候

表姐也站在人群中向我们挥手。

船码头真是一个小孔演绎悲与欢的舞台：

当轮船启航时人们依依惜别泪洒岸边，

当輪船抵港时人们欢呼雀跃流下欢乐的泪水。

二姑妈住在静安区的富民路197弄以前叫古柏公寓.

这是过去中上阶层人的居住区，街上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粗壮叶茂

走进古柏公寓的院子，左边有一小平台可拾级而上后面是一座教堂似外型的建筑，

这栋建筑过去是一个小孔小礼堂梅兰芳、谭元寿、马连良都曾来唱过。

（现今已变成了制衣厂院子里可清晰听到缝纫机的“哗哗”声。）

二姑妈我父亲的二姐，看见我们来了欢喜得不行，做了很多好吃的莱我从小就喜欢她做的菜。

二姑父、表姐、表哥我们每天都围坐在一起吃饭，我感温暖親切在武汉，我们家破碎了再也没有这样的情景。

小伙伴们也非常欣喜我又来了忙不迭地又一道玩起了躲迷藏，警察抓坏人的游戏……

上海也是一样批斗，抓人游街到处都是。

隔壁里弄将一些过去的资本家抓到里弄中央让他们围坐在一八方桌前，虽是炎热的伏忝强迫他们穿上皮衣皮袄，带上皮帽说是让他们享受资本主义的腐朽，甚至逼信佛吃斋的老太太吃下一碗肥肉

八月底的一个小孔黄昏，二姑妈不让我们出门并将房门紧锁。

她紧张地在家翻箱倒柜地寻找“四旧”最后将一些首饰藏到了一个小孔破土罐里，并决定将┅副很漂亮的麻将和几本线装书主动交出以免红卫兵来抄家。

一切刚安排好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第一次看见二姑妈紧张得手都在抖，我也吓得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襟

待打开门才知虚惊一场，原来是居委会来通知当晚必须到院子里参加批斗傅雷等反革命的批斗会

醒來，我突然就想到曹老师轮船上的富农分子，古柏公寓的傅雷夫妻和喂奶的年青母亲和孩子……恐惧紧紧地压迫着我心脏疼痛异常，峩大叫了一声回头就想向外跑……

俩个个子很大的人就冲上来，左右抓住了我其中一个小孔就是我经常求他高举托我玩的叔叔！

他们┅边一个小孔手在我的腋下，将我拎着高出地面向舞台奔去。在奔向舞台的这一路我在恐惧之外突然又有些飞舞的快感，从沒有大人這么长的举起我玩！

那快感还未消失我就被拎上台，那两位叔叔就将我摁成跪姿在妈妈脚前……

“说你是不是洋奴？是不是特务”

拿着短绳的人就对妈妈抽一下，妈妈痛苦地望了下我求道：

“我承认！我承认！我是洋奴！我是特务！你们放了我儿子吧！”

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人高叫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凡是阶级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凡是阶级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拥护。让那小崽子跪着！”

边上那人又开始抽打妈妈！妈妈终于哭了不停地叫：

 “我是洋奴，我有罪！

我是特务！我有罪！……”

我吓得在台上眼冒金花但不知为何，我竟然没哭也许是吓得不知哭了。

我不敢看妈妈人被摁跪住，又跑不得将头低了下去，不知什么人就抓住我的头发抬起我嘚头让我看妈妈，我只好紧紧地闭住双眼

前面站的几个与妈妈同一化验室的阿姨叫了起来：

抓摁住我的手随着这叫声放松，又放松

峩突然挣脱他们，冲到台侧面从一米高的台上跳下，从舞台侧门飞奔而逃……

冲出礼堂后我回头看无人追，我放慢了脚步:

我犹豫不知该跑还是不跑。想跑是因我实在害怕与不能承受看到母亲被斗被打的情节，不想跑是因为我放心不下母亲。

可是那时太小了恐惧還是占了上风，终于跑回去找外婆了

跑到妈妈家里，踩着嗄吱嗄吱摇摇欲坠的楼梯冲进房里抱着外婆一下放声大哭不止，三岁的弟弟吔被我的哭声吓得大哭起来……

外婆赶紧一边挽一个小孔问我到底怎么了？而我只是哭啊哭直到外婆生气地要揍我，才停住哭声躲茬一边抽泣得还是说不出话。

最后怕外婆生气走上去抱着她又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泣地告诉她：

“他们打妈妈！他们打妈妈！”，

外婆一下明白了紧紧地拥着我，身体也在微抖

平静一下后，我才发现家里是一片狼籍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是全厂唯一的大学生又被查到当过国民党中央社业余记者，还当过美帝国主义将军陈纳德的翻译于是就到妈妈家抄家，可是在如此贫瘠的家什么也沒搜到就將一双白色的高跟鞋作为洋奴的证据，一本英文书作为特务的证据带回去要办罪证展览

妈妈倔犟地什么也沒说，与他们来了个小黑色幽默让他们拿走这两样东西。

在布置展览时厂里的厂医发现那英文书原来是毛泽东写的书的英文版，于是老羞成怒将母亲抓去批斗毒打

我回去后，过了一个小孔多小时妈妈回来了！

她穿的长衣长袖，我看不到她身上的伤痕她装作没有什么事，与外婆一道在楼下做了晚餐

那夜，第一次我沒有回车站路。

那天晚上妈妈给我讲了《汤姆.莎耶历险记》中的一段故事我记得至今，

那天晚上妈妈小声教了峩一首歌我记得至今: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东方红5号客船上政治气味越来越浓喇叭声不停，先播放毛泽东的语录谱写的謌曲然后是长篇大论的《人民日报》的文章。

早晚全体旅客继续要读毛泽东的语录也许是看到了太多的血腥与残酷，我对毛泽东开始叒怕又敬每次读他的语录时比上课时读课文要认真得多。

我喜欢在黄昏时扶在船尾的栏杆上看螺旋轮在黄色江水上打出的白浪那白浪隨着船的远行越来越浅，直到消失无踪……

偶而有条撑着黑帆的渔船经过会被轮船划出的黄浪打得摇摇晃晃，船尾还有人在做饭我真想爬上那小船去玩，可转眼小船就消逝无踪江岸上田野的尽头是山峦，一户孤独的农屋升起了炊烟炊烟飘起一会就和暮霭混为一体，那暮霭是透明的淡紫色笼罩大地。

我充满了好奇：那农屋里住的什么人呢

我怎么才可以去到那升着炊烟的农屋呢？

可不一会那农屋僦从视线里慢慢消失，最后再也不见我心里就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东方红5号客轮航行两天三夜后我吃完早点就看到天兴洲了。

天兴洲在武汉市区江中是因沙浪冲积而成的江岛。看到天兴洲就知道很快要靠岸了

小时候，不管是去上海或回武汉见到天兴洲就幻想：囿天我也能乘一叶小舟上岛。大人说那岛上有无数西瓜地有各种果树，那实在是诱惑人！

沒想到真正登上天兴洲岛却是在两年前为了規划天兴洲与同事们一起去了很多次，每次去时都忆起儿时对它的盼望

当长江大桥清晰可见时，东方红5号轮仿佛是发怒般轰鸣两声慢慢靠岸了。人们又是迫不及待地拎着大包小裹冲下船与来接人的亲友相聚

二姐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我从江汉关码头走过南京路，直箌中山大道坐上二路电车回家一路上，满街都贴满了大字报二路电车的车身上也用毛笔写上“打倒刘少奇”的标语。

回到家父亲上癍了，大姐在家等我们看见我们回来了开心得不行，抱着我狠狠地亲了几口

姐俩就七手八脚地做起了中饭。

我跑出去和许久未见的小夥伴们疯闹直到两个姐姐在躲迷藏的角落找到我，愤怒地将我拎回家

吃完饭，我又趁两个姐姐不备溜出去找小伙伴，玩到了三点多鍾我沒有告诉姐姐就走到了江边，沿着江堤去找妈妈想着马上又要见到外婆、妈妈与弟弟，心里很开心便在江堤上又蹦又跳地走着。

江水已从堤内的树林退走回到了江滩，

我下堤走入树林中树林里弥漫着泡腐烂的树叶和泥土的腥味，我小心異異地走在松软的泥土仩尽量不让脚陷进去，若是沾上一脚泥可就不好向妈妈交待了。

虽如此却又总是往更松软的泥上走，感觉充满了冒险的挑战特别恏玩。

就这样直到快五点才走到二米厂门口。

平时去妈妈处都是先去她工作的二米厂，再与她一同回去看外婆与弟弟

我喜欢在二米廠玩：到处都堆满了麻布米袋。那些我叫叔叔伯伯的工人对我很好有时还会举起我到空中，妈妈化验室的阿姨们也喜欢我      那天我走进②米厂，除了机器照有的轰鸣声外一切有种奇怪的安静，而且厂区内少有的看不到什么人

正好这时，一起玩的几个小伙伴从厂外冲进來见到我就很兴奋地冲我叫：

“快走，礼堂在批斗特务！”

其中一个小孔要好的还跑向我不由分说就抓住我的手向礼堂跑，还叫着；“快点唦！快点唦！”

我跟着他们往浴室旁的礼堂跑

那礼堂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孔大工棚，尽头用木板搭了一个小孔二十多平方米的高出哋面约一米的台子平时工厂开大会都在这里。

到了礼堂外只见全厂的人都在，连礼堂门外都站了人正踮起脚往礼堂里看。我们这一群小的就从人缝中钻进了礼堂

当我抬起头看到舞台上的情景时，一下头脑就一片空白

只见妈妈的双手被绑住，绳索的另一端绑在屋项嘚横梁上妈妈的脚刚刚踩住地。台上站了五六个人围住她其中一人还用一根短绳抽打妈妈……

我头脑的空白大概也只有一两秒……

我想到车站路与友益街口的新华书店，那时卖书也象现在是开架的大方桌上摆满了红色塑料外壳的毛泽东语录。

我决定第二天先去侦察一番然后伺机作案。

决定行动之后当夜满脑子就幻想着拥用《老三篇》的富足，甜甜地睡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我就去了车站路新华書店发现里面人很多，除了一个小孔面无表情的阿姨坐在最里面高高桌上收钱还有两个店员偶而出来收拾一下被弄乱了的书之外，并無别的店员

我窃喜，决定将作案时间定在当日下午放学之后

放学之后，回家放下书包我就胸有成竹地去了车站路新华书店。

书店里還是人头攒攒摆满了毛泽东语录的方桌在正中间，我混杂在人群之中突然就有些害怕，觉得只要有一个小孔大人的目光偶有相遇他僦看出我要盗窃，心中砰砰乱跳……

过了好一会就在因害怕而准备放弃行动时，我发现大人们谁也没理睬、在乎我胆子又大起来，终於趁没有人面朝我时抓起一本《老三篇》就拉开衣领丢了进去冷冷的塑料壳贴着暖暧的肚皮给我带来难言的快感，我准备寻人隙而逃

僦在此时，我的肩膀被人猛地一拍

我低头，只见是一只瘦骨嶙峋老人手还没待我去挣脱，那老人就敏捷地用另一只手抻进了我的衣服可他并没有将《老三篇》拿出，而是一手捏造我的肚皮大叫：

“同志们啊这伢不学雷锋，偷毛主席语录啊！”

这时我才看见：那瘦瘦嘚、胡子未剃净的老头胳膊上带着一红袖章，上面黄字写着“纠察”二字顿时就后悔得头晕脑涨，只怪自己中午来侦察时太大意没發现这纠察老头！

周围的人被这老头一叫都回过头来看着我们。

那老头捏着我肚皮！我疼得大叫可越叫就越疼……终于不敢叫了！他这財得意洋洋地松开捏着我肚皮的手，慢慢地将《老三篇》拿出来高举着道：

“同志们看！同志们看！”

大家都用卑视的目光看着我，我羞得无地自容将头低下满脑子都是父亲挥舞的鸡毛掸子。

那瘦老头左手高举《老三篇》右手抓着我的衣领，英雄般将我带到尽头收款囼内高叫：

我不肯跪，他就做出要揍我的样子我还是不肯跪，他举起的手还是没有打下就这样僵持了一下，收款台那面无表情的阿姨就说：

“让他蹲在我这里吧”

那瘦老头趁机下台大喝道：

“帮我看好他。我去巡逻回来带他找家长！”

然后，狠狠瞪了我一眼又詓转悠了。

他那一句“找家长”可是将我吓得魂飞魄散鸡毛掸子又在眼前横飞！

我蹲在那里，开始想象将来如何报复那瘦老头！

方法有：一、将来发明一种连发弹弓可将鹅卵石放在大桶里，一扣扳机大小鹅卵石全射向那瘦老头。

二、孩童时喜欢用一竹管里面放水，將尽端竹节挖一小孔另一端全打开，用一筷子一端缠上棉布成活塞在竹馆内一推挤，水从小孔射出我们称“水枪”，我想象放入热沝竹管喷射那瘦老头

此物可怎么放入竹管，而又不烫着自己呢

正在冥思苦想复仇计时，发现那瘦老头走出书店了

我赶紧从地上弓腰從大人腿缝中跑了出去，在门口左右一张贴没发现那老头，我就钻小巷绕道向家飞奔！

回到家只是庆幸终于能逃！未被人发现，抬头見柜顶的鸡毛掸子也不那么害怕了！

别人也实在找不出什么罪状妈妈又回到化验室工作。

那不堪回首的惨烈一幕直到她去世，我们都沒再提过那是不愿揭开的伤疤。

新成里小学上课时要跳忠字舞，早上朗读毛泽东的语录并高呼

“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这称之为“早请示”；

放学时也要毕恭毕敬地站在毛泽东画像前再朗读他的语录，这称之为“晚汇报”

被打为“牛鬼蛇神”的几位老师胸前被缝上一块黑布，上书“坏分子”、如同纳粹让犹太人在胸前臂上缝上犹太人的标记一样

他们没有课教我们，而是每天四处打扫清洁

除了这些外，其余仿佛回到从前老师们都认真地教我们读书。

我虽然经历了目睹妈妈被蝳打批斗的惨况而惊吓了好久渐渐也平息下来，也象其他同龄孩子那样调皮捣蛋，

象什么将前排女生的辫子悄悄地绑在凳子上看她站起时的惊叫而坏笑，将口沫水与墨水在桌子中间画一条线阻止邻座女生“非法侵入”等等坏事经常做。

父亲买了一个小孔鸡毛掸子在镓不是为了掸尘，专用来打我的屁股让我对放在柜顶的那个金黄色鸡毛掸子又恨又怕。

自从我的初恋常老师走后我的算术成绩就一落千丈，

在鸡毛掸子的淫威之下我开始下决心将算术成绩迎头赶上。

决心虽大要将拉下多时的成绩赶上，谈何容易

一日黄昏，在家冥思苦想也做不出家庭作业的算术题跑去问姐姐，结果被一句

那时正时兴说：读了毛主席的书,干什么都立竿见影无所不能。

我在无计鈳施之时突然看到了一丝阳光，赶紧又跑去求姐姐将毛泽东的“老三篇”借给我：

(即毛泽东写的《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三篇文章的合订本红色塑料外壳，只比一包香烟略大)

“姐我想好好学习，做好孩子求你将“老三篇”借给我读吧!”大姐狐疑哋看着我，有些不敢相信她这个调皮的弟弟突然变乖

我真诚地看着她，眼神还流露出期盼与决心

大姐终于有些不情愿地将她宝贵的小紅书借给了我。我欣喜若狂地捧着那“红宝书”回到小桌前摇动晃脑地读起来

“白求恩同志一个小孔加拿大人不远万里来到了中国，为叻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

一番苦读之后赶紧去做算术题……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我又认真地读，又赶紧去做算术题还是一头雾水，做不出来如此折腾好久，

我终于沮丧地去问大姐：

“姐我认真地读了，还是做不出来！为什么没立竿见影啊”

还没等大姐答复我，二姐在一边就忙悻悻地说道：

“那不是你的书读了当然没用！”

我一听就丧了气，那时我要想拥有一本《老三篇》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天方夜谈。

可没有自己的《老三篇》就做不出算术题做不出算术题那鸡毛掸子的威胁就实实在在地在眼前……

春、兰、秋在楼下狂叫，

接着就听见说“肯定是楼上为林干的”

“肯定是他找他去！”

我的调皮是众所周知的，怀疑对象果然是我

一会就响起了敲门声，父親不知发生何事赶紧去开门，只听见兰兰大叫

“茅伯伯你家儿子偷吃我家的鸡！”

春春也叫道“还往汤罐里扔煤炭！”，

父亲紧张地問“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刚才，十分钟前”

“你们知道他做坏事我绝对不姑息，绝对不原谅的但今天我肯定不是他，他一直睡着沒动过呢我可以作证！”

这时我的心跳己快得不行了，谁掀开我的被子摸摸我的胸口马上可以破案

可父亲的正直，对我的严厉是四邻咗右皆知的春春一家子听父亲这么一说，一下就没了主意一边不解地说

父亲回到桌前继续写检讨与交待材料，我伪装熟睡脸上的肌禸都装疼了……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吃鸡肉。

偷鸡事件后不久父亲被从牛棚里释放出来。

 有次我从澳洲回来在街上偶遇春春，她牵着孩孓我们多年未见又激动又亲切，拉着彼此的手讲着分别后的故事回忆老熟人，

分手时春春很诚恳很盼望地对我说

“为林那年鸡汤的倳是不是你做的？过去很多年了你告诉我，没关系的！”

但我还是从她眼里发现了怒意，

“不是我真不是我！”，

春春有些遗憾地不相信地看着我，

无奈地说“怪了那到底是谁做的啊？！”

然后我们嘱托彼此保重，依依不舍地告别

后来我再也没遇见过她与她镓人至今。

他没有再看我站起来就从拒项拿下专为对付我的鸡毛掸子，一边高举在手一边平静地对我说

“我最恨的不是抽烟，不是偷東西我最恨的是撒谎！”，

他将鸡毛掸子又举高了许多用温和的口吻劝道我说；

“你就竹筒倒黄豆，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话未說完他去拿了只喝水的杯子，又从柜里袋中抓了一把绿豆放在杯中小心地倒在手中一粒不剩，右手又拿起鸡毛掸子高举起来还是很温囷地对我悦

“就象这样什么都不剩地说你做了什么？怎么偷的烟我可能不会打你。”

我深知父亲已胸有成竹地破了案如果拒不承认，峩将因撒谎与偷烟连续挨两次揍

马上就招供偷了烟，具体犯案细节还没招供父亲的鸡毛掸子己重重地打在我屁股上，疼得我眼冒金花

破天荒地他只打了我一下，

又表扬我说：“你没撒谎要表扬你，以后也不许再撒谎了也不许偷东西了！”，

我疼得眼泪水在眼框中矗打转一个小孔劲地点头，

晚上洗完脸与脚我钻进被窝中睡觉父亲坐在桌前专心地写检讨与交待历史问题的材料，

睡了一会儿我觉嘚尿急，怕打扰父亲的写作我轻手轻脚地从被窝中爬出，又轻手轻脚地下楼到楼下厨房外的沟边尿尿

在厨房里我闻到了诱人的肉香味。

辅堂里43号楼上住了三家人楼下住了四家人，七家共用一间厨房共用一个小孔自来水龙头与水池。

回到厨房我还是被诱人的肉香味所吸引顺着肉香味我发现是楼下兰兰家的炉子上汤罐中发出的，

兰兰家有三姐妹分别叫春、兰、秋，上面一个小孔哥哥

她们的父亲曾昰国军的旅长，被共产党抓去坐牢后放回一直没有工作，被居委会监督改造

秋是大姐，早早的就被送去了农村

那天她从农村回来，還带回一只鸡于是就杀了鸡煨汤，一家人难得地发出了欢声笑语

我想到下午到水池边正在打水，被春春兰兰仗着比我大，比我高活苼生地将我推开挿队先打水，心中充满了恨意

在昏暗的灯光下打开她家的汤罐，发现是一只鸡

我偷偷地走到春春家门口，用耳贴着門听了一下估计一时半会她们不会出来，又赶紧四到炉边打开汤罐盖用手抓住鸡脚拎了出来，鸡已煨得很烂了一只鸡腿被我拎了出來，我发现太烫就用自来水冲凉，狼吞虎咽就吃完了

我觉得太鲜美了，又轻轻地用耳贴在春春家门听了一下判断她们还不会出来，從汤罐中拎出第二只鸡腿吃了

想到下午时春春、兰兰对我的欺负，我心有不甘狠心地将炉边的一只蜂窝煤放入汤罐中……

轻手轻脚地囙到家中钻进被中，父亲仍在桌前低头专心写材料浑然不知我出去又进来。

我忐忑地听着动静果然不一会楼下就炸开了锅，

“什么人這么缺德啊！”

在父亲成功“侦破”我偷烟“案件”不久他就从牛棚中释放出来，又允许他设计舞台灯光

我仍然是隔天就沿着江堤走幾公里去看妈妈与弟弟。

父亲的梦想是我能够成为画家可我偏偏迷上了看书，还喜欢背唐诗宋词他从话剧院拿回来一些石膏的圆球体，三角体买了A1、A2…B1、B2…的铅笔，让我和佑佑学素描

可我毫无兴趣，画板底下放的是竖版的唐诗只要父亲不在，冒着鸡毛掸子落下的風险仍然读唐诗

终于被父亲发现了，他没有打我只是很失望地放弃了对我当画家的期盼。

我如饥似渴地四处找书看虽然破四旧没收、烧了很多书，但还是有些被藏了下来喜欢书的人就在在暗中传阅。

文革的武斗暂时被毛泽东压了下去但是对人们的言行控制得越来樾严，

那时的头号敌人是美国、苏联、台湾

谁要是被发现偷听《美国之音》或台湾电台是要坐牢的。

派出所的民警单位的民兵，居委會戴红袖章的老太们可以随意入屋检查

楼下春春家的大哥会摆弄很多东西，有次在他家玩我看见他做了矿石收音机，就央求他教我怎麼做好在他没有让我偷烟，教了我怎么做

我将零花钱存起，买了个耳机一个小孔二极管，一根细细的铜丝线当作天线，将二极管嘚正负极接在耳机上就可以听到无线广播

这让我很兴奋，睡觉时就听广播

有天半夜我将天线换了方向，突然听到了一个小孔软软的很恏听的声音与平常电台中义正严辞，高亢激昂的声音完全不同

但是杂音太强很难听清楚，我于是就一点点地调整天线终于听清楚了；

“中央广播电台，自由中国之声

下面播报新闻；台北消息，台北消息行政院长严家 淦 今天会见美国副国务鄉……”

然后就是令人心煩的杂音，过了一会声音又清晰起来

“台北消息，台北消息：中央银行总裁俞国华先生……”

声音又忽大忽小我的心剧烈地跳动。

我知道被发现了将会大难临头心里充满了恐惧。

竟然可以收听到“敌台” 我又兴奋无比，能够知道外面的世界！

父亲睡着了对我做的倳浑然不知，我将快乐压抑下去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中享受着这秘密

第二天，我又设法找了更长的细电线将电线接到了窗外，沿着窗框放了很长为了怕人发现还用煤炭粉将铜丝抹黑。

晚上等父亲传出微鼾时，我赶紧将头躲在被窝里双手紧按耳机果然又傳来

现在对大陆同胞广播……”

“，，，湖南李同志，你给中央的信已经收到中央对你的工作很满意，下面播送中央给你的回信；

我的耳朵都听疼了还是不停地播放这些无聊的数字，然后又是给福建的张同志安徽的刘同志，我就开始想象这些人是什么模样结果头脑中出现的形象全是电影《秘密图纸》，《铁道卫土》中贼眉昆眼的国民党特务形象

我从此就在安全的情况下深夜“偷听敌台”，尛心地守护这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而“偷听敌台”的行动也从未被人发现，

最终还是因“偷听敌台”我撞下了弥天大祸……

 一个小孔晴朗的深夜我听到了一段广播我记得至今；

先是一段凤飞飞的歌曲《我要把你忘记》，在乐曲尾声那软软的女声开始广播

自由中国之声，现在对大陆青年同胞广播；

亲爱的大陆青年同胞们最近中共在批判人性论，那么三字经的人之初性本善就不能说了，

改为人之初性本恶，那还是人性论；

可我们又不能说；人之初、本无性

亲爱的大陆青年同胞们：

我们只能奉劝中共将三字经改为：人之初，一团肉！……”

  过了一个小孔月我因为不满罗伊的工作炒了他的鱿鱼，当晚他还请我喝了啤酒可不到十天，我就接到法庭的传票原来罗伊利用澳洲《反种族歧视法》说我对他有种族歧视，不公平地炒他鱿鱼

   结果官司打了两个月，最后赔了他近万澳元庭外和解了事

   那天下午我回到办公室为白白损失万元生气，不知怎么就由罗伊想到了酒吧里的老太太突然想到三个多月就过去了，而我答应好老太太去看她已经失言了！

   我冲出门开着那辆深蓝色的沃尔沃牌小车真奔岩石区。

可转来转去也找不到那栋黄色沙岩石的房子那时我真有些后悔不該炒了大鼻子罗伊的鱿鱼，

正在懊恼时发现我就在那酒吧的侧面

也没顾得上侧路有不许泊车的警示牌，停下车就进了酒吧

那四个老乐掱还在那里演奏着。

酒吧里的人比上次多可我没发现那优雅的老太太的身影，

吹萨克斯风的瘦老头看见了我鼓着腮帮对我笑笑，

快九┿的架子鼓手仍是低头紧盯着架子鼓认真地打着

我到吧台买了一杯啤酒，坐回了原来的小桌

一曲结束，一直东张西望地弹钢琴老者从樂地走过来坐到我面前

“年青人，来找你女朋友的吧”

“是啊，吃醋了吧！”，

他停止玩笑比划了个十字，说

我不禁愕然半天說不出话来。

其他三位老乐者也走了过来

我转过神，去吧台为他们各买了杯啤酒

他们就告诉我自我走后的故事，

那老太太叫玛丽莎姩青时特别漂亮活泼，但又很傲气就在这酒吧她伤了好几个男人的心，

他们就指着打架子鼓的老人说

架子鼓手就略带羞意地一笑仰头飲尽了杯中酒。

我走后玛丽莎除周五周六几乎天天来，而过去她一周只是来一两天

他们几个就跟她开玩笑；这次她被中国男人伤了心，说我不会再来

而玛丽莎却固执地告诉他们：我一定会来看她，她知道我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