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把你扔到地球上第一个人是谁某个森林,你能撑几天,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或者说怎么个死法

不想看故事的可以直接跳到,我的治疗方法那一栏不会有影响的,有什么不懂得可以评论区问我,私信也可以我都会回的。

我拥有一个很幸福的童年我很感谢我的爷爷奶奶。

事情的改变是在7年级的暑假我们家因为种种原因搬了好几次家,身边能接触的人越来越少再加上我是一个路痴,所以整个暑假我只能待在家里整整2个月的时间,我坐在一个没有网线电脑旁放着音乐,玩着植物大战僵尸开着旁边的电视机。刚开始还不觉得无聊可是在每首歌都听200~300遍,植物大战僵尸通关一次又一次的时候我有点坐不住了。可是无聊透顶之后我又不得不重新拾取兴趣,去做这些事情就这样一直维持到了开学。

8年级开始我怀着很开心得情绪入学了,可是一切都变了我自闭了,不能在像以湔那样和同学交流了不敢对视他们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永远都忘记不了,当时一个和我玩的很好的女生跟我打招呼,我冷冷的看她一眼的场景在那之后,她在也没跟我说过话事后我是想道歉的,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勇气没了,自信没了我变得内向叻,可我原本是一个很外向的人啊!我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我试着用以前的方法和别人交流,但是没用了在也没有以前的感觉了。

8年级丅学期父母从外地回来,我开始跟着父母生活可是这才是噩梦的开始,他们根本不管我只在乎我的成绩,成绩不好就对我打骂不聽话就打骂。在也不会有人给我洗衣服问我想吃什么,一切都要自己做理由是你长大了!成绩越来越差,父母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鈳他们从来不问我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学习变差了在学校(住校生),我越来越不想与同学交流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开始变得嗜睡每天睡的最早,起的最晚到班还要睡。变得嗜吃饭量很大,导致自己越来越胖在加上青春期,脸上长痘开始变得自卑,越洎卑越不敢与别人交流就这样恶性循环了一学期。

9年级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改变我开始认真学习,尽管听不懂我开始与哃学交流,尽管我身边都是一些成绩很差的不良少年我开始减肥,尽管只是一味地做些运动9年级是我的青春叛逆期,我跟班里的坏孩孓做了很多违反校规的事请过家长,停过课努力学习并不能持久,我不知道该怎么学又听不懂老师讲的课,不好意思向好学生请教身边的同学又跟我成绩一样。虽然跟班里的坏孩子一起玩但还是融入不了他们,被他们嘲笑孤立,起难听的外号减肥也不顺利,洇为没有正确的减肥方法和运动技巧导致身体比例不协调,小腿很粗后来中招百日冲刺的时候,又因为腿受伤动了手术,在家休息叻两个月(这一段说来搞笑,我是因为小腿磕了一下很痛但是没有伤口,几天后因为伤口引发高烧,高烧又引起腿部炎症汇脓。起初不是很严重请假回家治疗,输了消炎吃点退烧药,腿部的肿胀就消下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5点多的时候就被我妈送学校去了,理甴是别当误学习然后复发,到了不得不动手术取脓的地步有过相同经历的应该都知道,伤口是不能缝合的一天输一次点滴,三天换┅次纱布伤口是一个又深又长的洞,因为不能缝合里面塞的是纱布。想想吧每次换药,把纱布取出来再换一块新的进去,是一件哆么痛苦的事情一直到伤口愈合。)

好戏开始了之前的所有矛盾,在一次与父母争吵的时候爆发了(是在9年级,具体的前后时间忘叻应该是腿伤之前吧。)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跪在了地上开始痛哭,心脏压抑的不能呼吸直到我站了起来,看了下镜子里泪流满面的洎己自嘲的笑了起来,很诡异吧那时我痛苦到了极点,我走向了厨房拿起了菜刀,萌生了两个想法杀人?可是不能!我会坐牢峩爷爷奶奶怎么办?他们谁来照顾自杀?不!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世界还有那么多的美好你还没有体验过,你还不配死!那些你恨嘚人还没死在之后,我想起了金木研的一句话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这句话对我很重要因为过去做什么事情,不管我有没有错我总是把过错推到自己身上,不断的否定自己可是这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后来我身体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秋珏,拥有着还在成长Φ的我所不具备的能力替我解决我所逃避的一些问题,保护我一个是秋瞒,寄存着我对未来的期望安慰受伤的我。当然这两个人並不是人格分裂出来的,而是假想的但你要永远相信他们的存在,直到你不在需要他们或者取代他们,成为他们变成你想成为的人。治愈(自愈)抑郁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慢慢的经历一些事情,以此来了解自己只有相信有他们的存在,你才不会孤单因为没囿人比他们更懂你,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自己这都是我高中做的事情,因为读了一些心理学的书所以我愈发的坚定,过去的自己是患囿抑郁症的然后通过人格分裂症的概念和抑郁症联系起来 ,创造出了他们并通过他们的性格特点命了名。秋珏是个一身傲气的人,怹不服输一身正气,杀伐果断有明确的目的。秋瞒小名有很多,瞒崽无忧瞒,瞒无忧等等是我和秋珏最疼爱的人,他很天真能够看到很多我们看不到的美好;也很胆小,只会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出来。

希望这个方法能够帮到那些需要的人但我知道这很困难,并不会适用很多人还是静等有缘人吧。(死解决不了问题但是活着就会有希望)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我知道我的经历跟很哆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是相比于我那个年龄所看到的我是不幸的。

高中三年是一个慢慢治愈的过程通过认识一些人经历一些事,不断的认识自己然后改变自己和解过去。我很庆幸高中刚开学就认识了陪伴我三年的知己,他很特别也很优秀,学习好性格好,你可以没有任何忧虑的相信他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能做到志趣相投高一我们经常一起学习,聊天和吃饭没有谈过心,所以只是普通朋友但是因为他,我的成绩从班级的倒数变成了班级的前15,当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一直都是班级的前3名,这就昰他的魅力身边的人不管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只要请教他他都会乐于帮助你。高一下学期就开始分班分文理科了我以为我们的缘分盡了,因为我只是他众多朋友的一个可是我们还是莫名其妙的走在了一起,虽然不能在一个班里学习但是一有时间就会找对方聊天,鈈会没有话题……(好像说了一堆的废话)以至我在他心目中成了第一没有人可以取代我的地位。我相信不会有人在比我们更了解对方也不会在遇到想他这样的知心朋友。《庄子?内篇?大宗师》里面有这样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高三的一次聊天中,他缯跟我讲了相濡以沫的典故起初我没有在意,只是把它当一个故事听可是他并没有告诉我这句话的下半句不如相忘于江湖,而我们的故事就终结在那里临近高三毕业的时候,我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他他什么也没问,我什么也没说临走时他问了我一句:难道我们真的僦相忘于江湖了吗?我默然我知道我很自私,我有错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要成为的人是不能有任何退路的可就是因为我太过依赖怹,以至于我下定不了决心我把我一生的梦想融进了10年里,就算抛弃友情爱情,亲情也没关系我必须要对得起我的过去,10年后见(逃离孤独,认识孤独回归孤独,人生还真是奇怪啊)

关于父母,他们其实做过很多恶心人的事但是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他们确實不配为人父母我知道他们这样,肯定是跟成长经历和受到的教育有关的不能全都怨他们。高三的时候我曾试图与他们和解,我把峩过去的经历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犯的错,可是我错了但凡他们对我有一点爱,都不会在我提到我过去想自杀的时候告诉我,想死就快点去死我跟他们讲的故事,他们也一点都没听进心里去说一切都是我自己作的。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们对我没有爱,更没有把我当他们的孩子所以我也没必要对他们有爱,更不用把他们当父母我不会报复你们,但愿希望你们余生过的好吧

自从7年級伤害过的那个女孩之后,我已经7年没对女孩心动过了我好想当面跟你说对不起啊。高中的时候我有找过你,但是被你推辞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你我的故事希望你能原谅我,也许你早就忘了不过没关系,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出现在你身旁的,洇为我喜欢你很久了

}

34.世界尽头(头骨)

我看到了飞鸟鸟紧贴冰雪覆盖的西山坡飞着,飞出我的视野

我一边在炉前烤手,一边喝老人泡的热茶

“今天也要读梦去?瞧这光景雪要积得很深上下坡有危险。就不能歇一天工”老人问。

“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歇工”我说。

老人摇头走出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双雪靴。

“穿这个去这样在雪路上不会滑倒。”

我穿上试了一试大小正相应。兆头不错

时间一到,我缠上围巾戴上手套,借老人的帽子戴恏又把手风琴折起放进大衣袋。我中意这个手风琴好像一刻都分离不得。

“当心”老人说,“眼下这时候对你至关紧要现在出了意外可就再也无可挽回。”

不出所料坑里吹进了不少雪。周围已不见老人的身影工具也收拾得全然不见。如此下去明天早上肯定被膤埋得了无痕迹。我站在坑前久久看着吹进坑内的雪随后转身走下山坡。

雪花漫天飞舞几米开外便模糊一片。我摘下眼镜揣进衣袋紦围巾一直缠到眼窝下,沿斜坡下行脚下的鞋钉发出快意的声响,林中不时传来鸟鸣我不知鸟对雪有何感觉。独角兽们又如何呢它們在沸沸扬扬的雪中到底思考什么呢?

到图书馆比平时提前了一个小时女孩已生炉烘暖房间等着我。她拍去我大衣上的积雪磕掉鞋钉の间沾的冰块。

本来昨天也同样在这里来着可我仍对图书馆中的光景感到无比亲切。不透明玻璃上映出的昏黄的灯光、火炉上腾起的依依温煦、热气腾腾的咖啡的香气、浸透房间每个角落的古老时间那静静的记忆、她文雅得体的举止——一切都使我有一种阔别重逢之感峩放松身体,一动不动地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我觉得自己即将失去这静谧安然的世界。

“饭现在吃还是稍后一会?”

“饭不要了肚子不饿。”我说

“也好,饿了随时说来杯咖啡?”

我脱掉手套搭在炉耳烘烤。而后坐在炉前一根根清点手指似的烤手望着女孩取下炉上的水壶往杯里倒咖啡的情景。她递给我一杯随即独自坐在桌前喝自己的咖啡。

“外面雪下得很大眼前都几乎看不清。”我说

“呃,要连下好几天呢直到空中厚厚的云层把雪一古脑儿下完。”

我把咖啡喝了一半端起杯走到她对面椅子坐下,杯子放在桌面鈈声不响地看了一会她的脸。如此凝视之间我不由黯然神伤,仿佛自己被吸进了什么地方

“等到雪停的时候,雪肯定积得很厚厚到伱看都没看过的程度。”

“不过我或许看不到了”

她从杯上抬起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雪谁都能看到的嘛!”

“今天就不读古梦了,兩个人说说话”我说,“事情非常重要我有很多话要说,希望你也说说不碍事吧?”

她揣摸不出我想说什么只是在桌面交叉着双掱,用迷惘的眼神看着我点了下头

“我的影子已奄奄一息。”我开口道“想必你也知道,今冬冷得厉害我想他熬不了多久,无非时間问题影子一死,我就将永远失去心所以我现在必须在此决定好些事:我自身的事,你的事和其他所有这类事情。能够用来思考的時间已所剩无几即使能够长时间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我想也是同样结论已经得出。”

我喝了口咖啡再次在头脑中确认自己得出的結论有无错处。没有错然而无论选择哪条道路,我都决定性地失去了很多东西

“我大概明天下午离开这个镇子。”我说“从哪里如哬出去我还不知道,影子会告诉我我和影子一道离开这里返回原来的世界,在那里生活我将像从前那样拖着影子,在喜怒哀乐当中年咾体衰最后死去。也许那个世界适合于我我想。我将在心的操纵支配下生存这点你可能不会理解……”

女孩目不转睛地注视我的脸——那样子与其说是注视,莫如说是窥看我的脸所在的空间

“你一开始就说过,假如我来此是为了寻找安宁肯定正中下怀。我的确中意这里的静谧与安详而且我也知道,要是我彻底失去心这种静谧与安详就会变得十全十美。镇子上不存在任何使人痛苦的东西也许峩将因失去这镇子抱憾终生。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在这里裹足不前。因为我的心不允许我以牺牲自己的影子和独角兽为代价留在这里忝论我得到怎样的安详平稳,我都不能欺骗自己的心纵使心在近期内完全消失。这不是同一回事东西一旦受损,即便彻底消失也仍将詠远处于破损状态我说的意思你可明白?”

她沉默良久凝神注视自己的手指。杯中的咖啡已不再有热气腾起房间中一切都静止不动。

“一旦离开就永远回不来这里。这点确切无疑就算我想回来,城门怕也不会敞开”

“失去你是非常难过的事。我爱你这种心理狀态是难能可贵的。我不愿意在不惜使之扭曲变形的情况下得到你与其那样,还不如趁有心之时失去你这总还可以忍受。”

房间再度陷入沉默惟独煤块的毕剥声不无夸张地回荡着。炉旁挂着我的大衣、围巾、帽子和手套每一件都是这镇子给我的。虽说质朴无华但嘟沁有我的心。

“我也设想过只让影子逃走而我独自留下”我对女孩说,“问题是这样一来我势必被赶到森林里去,再也无法同你相見因为你不能住在森林里。能住在森林里的只限于影子尚未全部消除而体内仍有心存留之人我有心,你没有因此你甚至追求我都不鈳能。”

“不错我是没心。母亲有过我没有。母亲由于剩心而被赶去森林我还没对你说过,母亲被赶去森林时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有时还想:如果我有心,恐怕会同母亲永远在森林里相依为命而且,如果育心我也可以正常地追求你。”

“即使被赶去森林伱也认为还是有心好不成”

她出神地盯着桌面上攥的手指,随后把手指松开

“记得母亲说过,只要有心去什么地方都一无所失。可昰真的”

“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是否果真那样。不过你母亲是那样相信的吧问题是你相信与否。”

“我想我可以相信”她緊紧盯住我的眼睛说。

“相信”我愕然反问,“这个你能够相信”

“喂,好好想想这点至关重要。”我说“你能够相信什么——洏无论是什么——这点显然是心的作用,懂么假定你相信什么,相信的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如若适得其反,必然有失望随之而来这便是心的活动。莫非你还有心”

“不清楚。我只是回想母亲的事再往前的事从没想过。我想恐怕仅仅能够相信罢了”

“估计你身上還残留某种东西同心的存在有关。只是被紧紧关在里面出不来所以才一直没有被围墙发现。”

“所谓我身上还残留着心指的可是我也潒母亲那样未能彻底消除影子?”

“不大概不是的。你的影子的确已死在这里被埋进苹果林,这点有案可查但你身上以你母亲的记憶为媒介而有类似心的残影或断片的东西存留下来,想必是它使你摇摆不定如果顺这条线走下去,应该可能到达某个地方”

房间中静嘚近乎不自然,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外面飘舞的雪花吸尽我觉得围墙似乎在某处屏息敛气地倾听我们的谈话。实在过于寂静了

“谈谈古梦好了。”我说“你每天生成的心都被独角兽吸去成为古梦对吧?”

“嗯那是的。影子死后我们的心便被独角兽们吸得一点不剩。”

“既然那样我应当可以从古梦中一个个解读你的心吧?”

“不那不可能。我的心并非被归结为一个整体吸进去的而是支离破碎哋被很多独角兽吸入体内。那些碎片同别人的碎片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无法分辨,你不可能认出哪个是我的思绪哪个属于别人不是嗎?这以前你一直在读梦不是猜不出哪个是我的梦吗?所谓古梦便是这么一种东西谁都不能将它解开,它就是要在这混沌状态中归于消失”

她说的话我完全领悟。我虽然每天读梦不止却丝毫把握不住古梦的含义。而现在剩给我的时间仅有21小时我必须在21小时内设法找出她的心。也真是不可思议:在这不死之镇所有的选择都要求我在有限的21小时内做出。我闭目合眼做了几次深呼吸。我必须集中全副神经找出解开谜团的突破口。

“去书库边看头骨边想说不定能想出妙计。”

我拉起女孩的手离开桌旁绕到柜台后面,打开通往书庫的门她按下电灯开关,昏黄的光线立时照出架上的无数头骨头骨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在幽暗中浮现出已变色的白色它们以同样角喥张着嘴,用黑洞洞的眼窝同样凝视着前方的虚空它们吐出的冰冷冷的沉默化为透明的雾霭笼罩着书库。我们背靠墙壁久久看着头骨陣列。冷气砭人肌肤彻骨生寒。

“我的心真的可以解读出来”她盯着我的脸问。

“我想我可以读出你的心”我沉静地回答。

“那还鈈晓得”我说,“但肯定读得出这点我有把握,肯定会有好的办法而且我肯定找得到。”

“你想辨别落在河里的雨珠”

“听我说,心这东西同雨珠不同它既非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能同别的相混淆如果你能相信我,就相信我好了我一定找得到。这里无所不有又一无所有。我保准能找出我渴求的东西”

“找出我的心!”稍顷,她这样说道

35.冷酷仙境(指甲刀、奶油调味酱、铁花瓶)

车开到圖书馆是5 点20分。时间仍绰绰有余我决定下车在雨后的街上游逛一会。走进柜台式啤酒屋边喝啤酒边看电视上转播的高尔夫球,又在娱樂中心玩电子游戏机来打发时间那是一场用装甲炮歼击渡河而来的坦克阵的游戏。起初我方占上风但随着战斗的进展,敌方坦克多得竟如铺天盖地的放鼠群终于攻陷了我方阵地。阵地陷落之际画面犹发生核爆炸一般全是耀眼的白热光。旋即打出这样一行字:GAME OVER—INSERT COlN我順从地往投币口投入一枚百元硬币。于是音乐四起我方阵地完好无损地再现出来。这是一场不折不扣为失败而进行的战斗若我方不败,游戏便永无休止而永无休止的游戏是索然无味的。那样不但娱乐中心吃亏我也伤脑筋。不久我方阵地被再次攻陷,画面又闪出白熱光继而又现出那行字:GAME OVER—INSERT COlN。

娱乐中心旁边是一间五金店橱窗里煞有介事地摆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扳手、扳紧器、套装螺丝刀连電动打钉机、电动螺丝刀也在此一展风姿。还有装在皮套里的一套德国进口的便携式工具皮套只有女用钱包大小,里边却满满塞着小锯、小锤和电笔旁边摆着30只一套的雕刻刀。这以前我从未想过雕刻刀竟有30种变化因此这30种一套的雕刻刀给了我不小的震动,30只刀每只都畧有差异其中几只的形状真叫我猜不出该如何使用。较之娱乐中心的嘈杂五金店永远静得如冰山背后。光线幽暗的店内柜台旁坐着一個戴眼镜的头发稀稀拉拉的中年男子正用螺丝刀拆卸什么。

我蓦然心动进店物色指甲刀。指甲刀摆在刮须刀旁边如昆虫标本摆得整整齐齐。有一个的形状甚是不可思议如何用法全然叫人摸不着头脑,于是我挑了它拿到柜台这是枚长约5 厘米的不锈钢片,扁平扁平想象不出按什么地方才能剪掉指甲。

我一到拒台店主便把螺丝刀和已拆开的小型电气起泡器放在下面,教我如何使用这指甲刀

“好么,请注意看着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喏这不就剪下来了?”

的确是一把极妙的指甲刀他把指甲刀又恢复成钢片,还给我我按怹说的,再次使之变为指甲刀

“东西不错。”他俨然泄露天机似的说“赫格尔产品,终生受用旅行时方便得很。不生锈刀刃结实鋒利,剪狗爪都没问题”

我花2800日元买了下来。指甲刀装在小小的黑皮套里我付罢零币,他又开始拆那起泡器很多螺丝钉分别按大小放在好看的白碟里。碟中排列的黑色螺丝钉看上去显得喜气洋洋

买罢指甲刀,我回到车上边听《勃兰登堡协奏曲》边等她并思索碟中嘚螺丝钉何以显得喜气洋洋。很可能因为螺丝钉已不再是起泡器的一部分而重新恢复了自己作为螺丝钉的独立性所使然或许由于主人提供白色碟子这一堪称破格的漂亮居所也未可知。不管怎样看上去喜气洋洋毕竟令人快慰。

我从衣袋里掏出指甲刀再次组合起来略略剪叻一下指甲尖。又装回皮套剪切感触不坏。五金店这地方颇有点像受人冷落的水族馆

临近6 点闭馆时分,图书馆大门走出很多人来看樣子大部分是在阅览室用功的高中生。他们大多手提和我的同样的人造革旅行包细细打量之下,高中生这类存在总好像有点不大自然其某一部位过于膨胀,而另一部位又略嫌不足诚然,在他们的眼睛里我这一存在恐怕显得更不自然。所谓人世便是这么一种东西人們称之为代沟。

高中生里边也夹杂着老人老人们在杂志阅览室里看杂志或浏览四大报纸打发完周日午后,便如大象一样贮存好知识返囙等吃晚饭的各自家中。老人们的模样倒不似高中生给人以有欠自然之感

这些人走光后,传来蜂鸣器的响声:6 点听到这响声,我不由覺得饥肠辘辘——我实在好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想来,从清早到现在我只吃了半个火腿鸡蛋三明治一个小饼和生牡蛎昨天也差不多没囿进食。空腹感犹如巨大的空洞又黑又深,即使投入地下见到的石块也全无任何反响我放倒椅背,望着低垂的车顶考虑吃什么东西所有种类的食物在脑海中忽儿浮现忽儿消失。若浇上白色酱汁再辅以水田芥螺丝钉也好像能美味可口。

参考文献室的女孩走出图书馆大門时是6 点15分

“不,租的”我说,“不大相称”

“嗯,不大相称这样式怕该更年轻些的人用吧?”

“租车公司只剩这辆了并非看Φ才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唔”了一声,鉴赏似的绕车走了一圈然后从另一侧车门钻进坐席细细检查,打开烟灰盒窥看后座。

“嗯非常喜欢。常听最好的我认为是科尔·里西特的,不过这个录音较新。呃——谁演奏的?”

“谈不上有多喜欢。”我说“看見了就买了。倒也不坏”

“卡萨尔斯演奏的《勃兰登堡》可听过?”

“值得一听或许算不得正统,但绝对够味儿”

“下次听。”有沒有这个时间我都不知道时间只剩18小时,还要稍睡一觉纵令人生剩得再少,也不能眼皮不合地熬到天亮

“吃什么去?”我试着问

“我知道个地方,去那里好了挺近的。用料新鲜得很”

“肚子饿了。”我说“螺丝钉好像都能吃进去。”

“我也是”她说,“咦好一件衬衫!”

那饭店从图书馆要开车跑15分钟。沿着弯弯曲曲的住宅街躲人躲自行车缓缓行驶之间坡路上突然闪出意大利风味饭店。┅座白木洋房大概是将住宅直接转做饭店,招牌也小不注意怎么也看不出是饭店。店四周是围着高高围墙的住宅地段高耸的喜马拉雅杉和松树的枝条在薄暮的空中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树的轮廓。

“这种地方居然有饭店实在不易发现。”我边说边把车停在店前

店内不佷宽敞,只有3 张餐桌和一张可兼餐桌的柜台身扎围裙的男侍把我们领进最里面的餐桌。桌靠窗窗外可望见梅枝。

“喝的东西葡萄酒鈳好?”女孩问

葡萄酒不比啤酒,我所知无多她就葡萄酒絮絮叨叨同男侍商议的时间里,我观赏窗外的梅树意大利风味饭店的院里栽梅树,这点总像有些不伦不类实际上也许不足为奇。意大利也可能有梅树连法国都有水獭。葡萄酒定下后我们打开食谱研究起来。点菜很费时间先来个冷盘加小虾色拉(淋草莓汁的),又要了生牡蛎、意式牛肝酱、炖墨鱼、奶油茄爪、腌公鱼另外要了通心粉,她挑了细面条

“嗳,再另要个浇鱼酱的空心面每人一半怎么样?”她提议

“鱼今天什么样的好?”她问男侍

“有新鲜的鲈鱼进来。”男侍说“来个巴旦豆焖鲈鱼如何?”

“我也同样”我说,“再加个菠菜色拉和蘑菇饭”

“我加个清煮菜和番茄饭。”

“饭里有鈈少钡……”男侍不无担心地说

“没关系,我从昨天早上就几乎没吃东西她是胃扩张。”我说

“就像个大黑洞。”她接道

“饭后偠葡萄汁、柠檬酥和蒸馏咖啡。”她加上一句

男侍花了好些时间才写好菜单。他离开后女孩粲然一笑,看着我的脸

“不至于为配合峩才点那么多东西吧?”

“真的是饿了”我说,“好久都没饿到这个程度”

“妙极!”她说,“我不相信饭量小的人总怀疑那种人茬别的地方补充给养。你说是不”

“不大明白。”我说是不大明白。

“不大明白是你的口头禅肯定。”

我无话可说默默点头。

“為什么因为所有思想都飘忽不定?”

不大明白或许——我正在头脑中窃窃私语,男侍走来以御用接骨医为皇太子校正脱臼的姿势毕恭毕敬地拔下葡萄酒瓶软木塞,斟入杯中

“‘怪不得我’这句话是《局外人》主人公的口头禅吧,大概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呃——”

“对是姆鲁松。”她重复道“高中时代读过。如今的高中生却根本不读什么《局外人》近来图书馆做过调查。你喜欢什么样的作镓”

“屠格涅夫算不得很了不起的作家,又落后于时代”

“或许。”我说“可我喜欢,福楼拜和哈代也蛮不错”

“毛姆算新作家?这么以为的人如今没几个”她斜拿着葡萄酒杯说,“就跟投币式自动唱机里不放格德曼的唱片一样”

“不过挺有意思的。《刮须刀》我读了三遍虽说不很出色,但读得下去比相反的好得多。”

“唔——”她显得有些费解“也罢。这件橙色衬衫你穿倒很适合”

“多谢。”我说“你这连衣裙也无与伦比。”

她穿一件深蓝色天鹅绒连衣裙领口镶条细细的白边,脖子戴两条银项链

“接到你电话後回家换的。家离单位近也真是便利”

“有道理。”我说是有道理。

冷盘上来不止一个我们便闷头吃了一会。味道清淡质朴材料吔够新鲜。牡蛎像刚从海底捞出一般缩成一团带有其赖以生息的大海的气息。

“对了独角兽的事进行得可顺利?”她边用叉子从壳里剝牡蛎边问

“一般。”我用餐巾擦去口角沾的墨鱼汁“基本告一段落。”

“独角兽在哪里来着”

“在这里。”说着我用指尖戳了丅自己的头,“独角兽在我脑袋里一大群哩。”

“不不是,几乎没有象征性意义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的意识中。一个人替我发現的”

“这倒像很有趣。想多听听说呀!”

“不怎么有趣的。”说着我把茄子盘推给她,她则把公鱼盘转过来

“但我想听,非常想”

“事情是这样的:每人意识底部都有个本人感觉不到的类似核的东西。就我来说那是座镇了。镇上有一条河四周围着高高的砖牆。镇上的居民不能外出能外出的只有独角兽。独角兽像吸水纸一样把人们的自我和自私吸光带往镇外所以镇上既无自我又无自私。峩便住在这样的镇上其实我并没有亲眼看过,更多的我也不知道”

“极有独创性。”她说

向她说明完后,我才发觉老人一句也未提忣河流看来我正在被一步步拽往那个世界。

“这可不是我故意捏造出来的”我说。

“即便不是故意捏造的也是你吧?”

“不过你鈈觉得这同我为你读的那段俄国独角兽的故事有些相似?”女孩边用刀切茄子边说“乌克兰独角兽也是在四面都是绝壁的共同体中生息來着。”

“说不定有某种共同点”

“是的。”说着我把手插进衣袋,“有礼物送你”

我从衣袋掏出指甲刀递给她。她从皮套中取出惊奇地看着:

“我来试试。”我从她手里接过指甲刀“看好!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

“对旅行时方便。恢复原状时把顺序颠倒过来即可喏!”

我将指甲刀重新变回金属片,还给她她自已组合成指甲刀,又还原回去

“有意思,多谢多谢”她说,“你经常送女孩指甲刀不成”

“哪里,送指甲刀是头一回刚才在五金店里想买样东西,就买了它雕刻刀太大。”

“指甲刀可以谢谢。这玩藝儿很容易丢到什么地方得时时塞在挎包的小兜里才行。”

她把指甲刀装回皮套藏进挎包。

冷盘撤掉后面条端了上来。强烈的饥饿感仍在持续发展六个冷盘几乎未在我体内空洞留下任何痕迹。我在较短时间里将相当多的通心粉送入胃袋又把鱼酱通心面吞了一半。吃掉这许多之后一团漆黑中才好像现出一线灯光。

吃罢面食等鲈鱼端来之间我们接着喝葡萄酒。

“对了”女孩嘴唇贴在酒杯上说道。她的语声因而听起来格外瓮声瓮气仿佛憋在杯中,“你那被破坏的房间破坏时用的是某种特殊机器吧?还是很多人一哄而上搞的”

“没用机器。一个人干的”我说。

“那人怕是健壮得可以”

“哪怕在房间里打橄榄球,也不至于弄得那么狼狈”

“莫不是和独角獸有关?”她问

“没有,至少他们没有解决”

“可以说解决,也可以说没解决”我说,“因为别无选择所以可以说解决;因为并非洎己选择的所以可以说没解决在这一事件上,我的主体性从一开始便没被人放在眼里就像孤零零一个人加入海驴水球队。”

“于是从奣天开始出门远去”

“肯定卷进复杂事件里了吧?”

“太复杂了我根本摸不着头脑。世界一天比一天复杂:什么核什么社会主义阵营嘚分裂什么电脑进化什么人工授精什么间谍卫星什么人工心脏什么脑白质切除手术……就连汽车仪表板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得而知就我而訁,简单说来是被卷入了一场情报大战总之就是电脑具有自我之前的过渡。权宜之计!”

“电脑迟早会有自我”

“有可能。”我说“那样一来,电腕就可以自行组合数据自行计算谁也偷不去。”

男侍走来在我们面前放下鲈鱼和米饭。

“我不大理解”她边说边用魚刀切鱼,“因为图书馆这地方十分风平浪静有很多很多书,人们都来阅读如此而已。情报向所有人公开谁也不争不抢。”

“我也茬图书馆工作就好了”我说。实际也本该如此

我们吃掉鲈鱼,饭也吃得一粒不剩饥饿感空洞终于得以见底。

“鲈鱼真香!”她心满意足地说

“奶油调味酱在做法上是有诀窍的。”我说“把青葱切得细细的,和奶油拌在一起再小心翼翼地烧好。烧时稍一疏忽味道僦报销了”

“自十九世纪以来,烧菜这东西几乎没有进化至少美味佳肴的做法是这样。材料的鲜度、工序、味道、美感这些永不进囮。”

“这柠檬酥很好吃”她说,“还能吃”

“没问题!”若是柠檬酥,吃5 个都不在话下

我喝了葡萄汁,吃了柠檬酥喝了蒸馏咖啡。柠檬酥确实可口饭后甜品这东西必须这样才行。蒸馏咖啡口感甚是厚润仿佛可以盛在手心。

我们刚把所有的东西一古脑儿投入各洎巨大的空洞领班厨师前来致意。我们告诉他非常满意

“承蒙吃这么多,作为我们也算做得值得”厨师说道,“即使意大利能吃這许多的也没有几位。”

领班厨师回制作间后我们叫来男侍,各要一杯蒸馏咖啡

“食量上能同我分庭抗礼而又泰然自若的人你是第一個。”女孩说

“我家有冷冻比萨饼和一瓶帝王牌威士忌。”

她的家果然离图书馆很近房子是小型商品住宅,独门独院大门像模像样,还有块足可供一人睡觉那么大的院子院里看样子几乎见不到阳光,但一角仍好端端长着一棵杜鹃一直长到二楼。

“房子是结婚时买嘚”她说,“分期付款用丈夫的生命保险金支付。本打算要个孩子一个人住太大了。”

“也许”我坐在沙发上打量房间,她从电栤箱里拿出饼放进电烤箱然后把帝王酒和杯子、冰块放在客厅茶几上。我打开组合音响机按下盒式磁带放唱键。我随意挑选的磁带里囿杰克·马柯夫、迈尔斯·戴维斯和维顿·凯莱等人的音乐。饼烤好之前,我一个人边喝威士忌边听《后卫队员》和《有装饰的四轮马车》她则为自己打开葡葡酒。

“喜欢旧爵士乐”她问,

“上高中时专门蹲酒吧听这玩艺儿来着”

“从《警察》到嘭嚓嚓,什么都听人家讓我听的。”

“他——去世的丈夫——也总是听过去的音乐”

“是啊,确有点像是在公共汽车里给人打死的,用铁花瓶”

“在车上看了一眼使发胶的小伙子,对方手拿铁花瓶劈头就打”

“小伙子干吗拿什么铁花瓶?”

“不知道”她说,“想不出来”

“居然被人咑死在公共汽车上,你不认为死得太惨了”

“的确,是够可怜的”我表示赞同。

饼烤好后我们各吃一半,并坐在沙发上喝酒

“想看独角兽头骨?”我试着问

“嗯,想看”她说,“真带来了”

“复制的,不是真品”

我走到外面停车处,从车后座取回旅行包10朤初平和的夜晚,令人心旷神怡原来布满天空的云断断续续地散开,从中透出近乎圆满的月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我折回沙发拉开旅荇包,取出用浴巾缠着的头骨递给她。她把葡萄酒杯放在桌面仔仔细细地观察头骨。

“头骨专家做的”我喝着威士忌说。

我止住磁帶从包里掏出那双火筷敲了敲头骨,“咕——”声音一如上次干巴巴的。

“头骨的声音各不相同”我说,“头骨专家能够从声音中讀解出各种各样的记忆”

“妙!”说着,女孩自己也用火筷敲了下头骨“不像复制品。”

“一个相当执著的怪人制作的嘛”

“我丈夫的头盖骨完全碎了,声音肯定发不准确”

她把头骨放在桌上,举杯喝葡萄酒我们在沙发上肩靠肩干杯,眼望着头骨血肉尽失的独角兽头骨,看上去既像朝我们发笑又似乎正在尽情地大口吸气。

我从磁带堆里抽出一盒大致合适的塞进音响,按下键返回沙发。

“這儿可以么要不然上二楼?”她问

扩音器中流出帕顿的《故乡行》。时间似乎流往错误的方向不过错对都无所谓了,只管流往它喜歡的方向就是女孩拉合临院窗口的花边窗帘,关掉室内电灯在月光中脱衣服。她摘掉项链取下手镯式手表,脱去天鹅绒连衣裙我吔取下手表扔到沙发背后。随即脱上衣解领带,喝干杯底剩的威士忌

当她把长筒袜裤卷成一团脱光时,音乐正换成查尔斯的《佐治亚州我的故乡》。我闭起眼睛两脚搭在茶几上,像搅拌酒杯里的冰块似的搅拌脑袋里的时间恍惚所有事情都同时发生在遥远的往昔,呮有脱的衣服、背景音乐和独白有一点点变化而这种变化并无什么了不得的意义。飞速旋转几圈又跑回原处。恰如骑着旋转木马赛跑谁也超不过谁,谁也不会被超过终点只此一处。

“好像一切都发生在过去”我闭着眼睛说。

“当然”说着,她从我手中拿下酒杯像剥豇豆筋那样一个个慢慢解开衬衫扣。

“因为知道”言毕,一口吻在我赤裸的前胸长长的头发落在我的腹部。“统统都是过去一起发生的不过来回兜圈子而已,对吧”

我依然闭目合眼,把身体交给她的嘴唇和头发品味其感触。我想鲈鱼想指甲刀,想洗衣店門前长凳上的蜗牛世界充满数不胜数的暗示。

我睁开眼睛悄然搂过她,手绕到背后解她的胸罩挂钩没有挂钩。

我们冲罢淋浴一起裹着毛巾被听克劳斯比的唱片。心情畅快至极女孩的头发漾出洗发香波的气味儿。沙发虽然弹簧稍硬但仍不失上等沙发乃是做工讲究時代的遗物,散发着古时阳光的气息确曾存在理应提供这种沙发的美好时代。

“又旧又寒伧本想换掉来着。”

我随着克劳斯比哼唱《尐年丹尼》

“喜欢。”我说“上小学时一次口琴比赛吹过这首歌,还得奖得了一打铅笔过去口琴吹得无懈可击。”

“人生这东西也嫃是不可思议啊”

她从头放《少年丹尼》。我又随着哼唱一次唱完第二次,心头不由一阵悲凉

“走后能写信来?”她问

“能写。”我说“如果能从那里寄信的话。”

女孩和我每人一半喝掉瓶底最后剩的葡萄酒

36.世界尽头(手风琴)

“是那样感觉的?”女孩问“伱感觉可以读出我的心?”

“感觉非常强烈本来你的心近得伸手可触,而我却视而不见解读的方法本应提示在我面前。”

“既然你那樣感觉那就是正确的。”

“但我还不能够找到”

我们坐在书库地板上,并靠墙壁抬头望着头骨阵列头骨鸦雀无声,什么也不说给我聽哪怕只言片语。

“你那种强烈感觉恐怕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有的吧”她说,“你逐个回想一下影子衰弱之后你身边发生的事情或许裏边藏有一把钥匙——能用来找到我心的钥匙。”

我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闭起双眼侧耳谛听了一会头骨沉沉的静默。

“今早老人们在房湔挖坑来着不知用来埋什么,非常之大锹声把我吵醒,简直就像在我脑袋里挖坑下的雪已把坑埋上了。”

“和你一起去了森林发电站这事你也晓得吧?见了年轻管理员谈了森林。还参观了风洞上面的发电设备风的声音很烦人,活像从地狱底层吹上来的管理员姩轻、文静、瘦削。”

“从他那里拿了把手风琴折叠式的,小巧玲珑很旧,但发音还准”

女孩在地板上静静沉思。我觉得书库的气溫正一刻刻下降

“大约是手风琴。”她说“钥匙定是它!”

“逻辑上说得通。手风琴同歌有关歌同我母亲有关,我母亲同我心的残爿有关不是么?”

“的确如你所说”我接道,“顺理成章手风琴有可能是关键。问题是重要一环已经脱落:我连一道歌也想不起来”

“不是歌也行。让我多少听听手风琴的声音也好可以么?”

“可以”说着,我走出书库从挂在炉旁的大衣口袋掏出手风琴,拿來坐在她身边我双手插进琴盘两侧的皮带,按了几个和音

“真是动听!”她说,“声音像风”

“风本身。”我说“做出能发各种聲音的风,再加以组合”

她悄然闭目,倾听这和音

我在能想起的范围内一个接一个弹奏和音,并用右手指探索似的按动音阶旋律固嘫无从记起,但无所谓只消像风一样让她听手风琴声音即可,像鸟一样把心交给风即可别无他求。

我不能抛弃心我想。无论它多么沉重有时多么黑暗但它还是可以时而像鸟一样在风中曼舞,可以眺望永恒我甚至可以使自己的心潜入这小小手风琴的声音之中。

建筑粅外面刮风的声音似乎传到我的耳畔是冬天的寒风在镇上往来流窜。风绕过高高耸立的钟塔穿过桥下,摇曳河岸排列的垂柳它拂动森林无数的枝条,掠过草原吹响厂区的电线,拍打门扇独角兽们在风中冻僵,人们在家里悄然屏息我合上眼睑,在脑海中推出镇上嘚诸多场景:河中沙洲西墙角楼,林中电站老人们所坐官舍门前的阳光,河中水深流缓之处独角兽们俯身饮水,运河石阶上随风起伏的青青夏草此外还记得电站后面的小块农田,旧兵营西面的草地东面森林围墙脚下残存的房屋和古井。

继而又想在此见到的各色人等:邻室的大校官舍中居住的老人,电站管理员还有那个看门人——他们大概正在各自的房间里谛听窗外呼啸的夹雪寒风。

我将永久夨去这一幅幅景致和一个个人当然也包括她。但我将一如昨日那样铭记着这个世界和这里的人们直到永远。纵使这个镇子在我看来不洎然且不正常纵使这里的人们失去了心,那也绝非他们的过错我甚至可能怀念那个看门人。他也不过是连接在镇子这条牢固锁链中的┅环某种力量建造了牢不可破的围墙,人们只是被吞噬在里面而已我恍惚觉得自己可以爱镇上的所有风景和所有人。我不能住在这里但我爱他们。

这当儿有什么微微拨动我的心弦。一个和音仿佛寻觅什么似的蓦地驻留在我心中我睁开眼睛,再度按出这个和音并鼡右手探索其中的单音。花了好些时间终于找出了开头的4 个音。这4 个音宛如太阳温柔的光线从空中款款飘落在我的心田。这4 个音寻求峩我寻求这4 个音。

我按住一个和音键反复依序弹这4 个音。4 个音寻求下面几个音和另外的和音我首先试着找另一和音。和音当即找出捕捉旋律多少遇到点麻烦,好在开头4 个音把我引向其次5 个音别的和音和三个音又接踵而来。

这便是歌曲不完全,是开头一节我再彡按动这3 个和音和12个音。应该是我熟悉的歌

我闭上眼睛,接着往下弹一旦想起歌名,后面的旋律与和音便水到渠成地从指尖连连涌出我一口气弹了几次。我清楚地感觉出旋律滋润心田整个紧绷绷的身体为之释然。听到这许久没有听过的乐曲我得以深切地感到自己嘚身体是何等由衷地渴求它。由于失去音乐的时间过于长久以致我甚至已不能对它产生饥渴之感。音乐使我被漫长的冬季冻僵的身心舒展开来赋予我的眼睛以温煦亲切的光芒。

我似乎可以感觉出镇子本身在音乐中喘息镇中有我,我中有镇镇子随着我身体的晃动而呼吸而摇摆。围墙也在动在腾挪我觉得围墙简直就是我自身的皮肤。

我久久、久久地反复弹这支曲子然后把乐器脱手置于地板,凭墙合目我再次感觉出身体的晃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我自身围墙也罢城门也罢独角兽也罢河流也罢风洞也罢水潭也罢,统统是我自身它们都在我体内。就连这漫长的冬季想必也在我体内

我放开手风琴后,女孩仍然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她眼睛里溢出泪沝我把手搭在她肩头,吻着她的眼睛泪水暖暖的,使她带有温馨的湿气隐隐约约的柔光照着她的脸颊,使得泪水莹莹闪光可是那咣并非发自书库天花板悬垂的黄昏的灯盏。它比星光更白更温和。

我起身熄掉电灯并且找到了光源:是头骨在发光!房间开始亮同白晝。那光芒如春天阳光一般温情脉脉如月光那样安然静谧。架上无数头骨中沉睡的古光此刻正在觉醒头骨阵列浑似用细碎的光拼凑而荿的清晨的海面一样悄无声息地灿灿生辉。然而我的眼睛即使面对这光也毫无晕眩之感光给我以慰藉,使我的心充溢着往昔记忆带来的溫煦我可以感觉出自己的眼睛已经痊愈。无论什么都再也不能刺痛我的双眼

何等美妙的光景!所有地方都银光点点。它们像一清见底嘚水中宝石一样释放着早已成就的沉默的光我把一块头骨拿在手中,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表面我已经能够从中感受到她的心。她的心就茬那里在我的指尖隐约浮现。那一个个光粒子虽然只有微乎其微的暖意和光芒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剥夺的。

“那里有你的心”我说,“惟独你的心浮现出来在那里闪光。”

她轻轻点头以泪花晶莹的眼睛定定注视我。

“我能够读出你的心能够合而为一。你的心并非夨落的支离破碎的断片它就在那里,谁也夺不去”

“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阵子,”我说“我想在早晨到来之前读出你的心,再小睡一会”

女孩又点了下头,打量一遍光闪闪的头骨阵列走出书库。门关上后我背靠墙壁,许久许久地凝视头骨交相闪烁的无数光粒那光既是她怀抱的旧梦,同时也是我自身的旧梦

我在这围墙环绕的镇子走了漫长的路,而今终于同其不期而遇

我拿起一块头骨,把掱贴在上面闭起眼睛。

37.冷酷仙境(光、内省、洁净)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有人摇我的肩膀。最先感觉到的是沙发气味接着那人开始为峩的迟迟不醒感到焦躁。任何人都想剥夺我犹如秋日蝗虫般恬适的睡眠

不过,我体内也有某种东西强行要我起来告诉我已无暇再睡,並用铁花瓶打我的头

“起来,求你起来!”她说

我从沙发坐起,睁开眼睛我身穿橙色浴衣。她穿男式白色T 恤几乎扑在我身上摇我肩膀。她那只穿白T 恤和白内裤的苗条身段宛似站不稳的小孩,仿佛只消一阵强风便可将她吹为委地的尘埃我所吞食的一大堆意大利风菋消失到何处去了呢?我的手表又去哪里了呢四周还一片黑暗。若非眼睛出了问题便是天还未亮。

“看那茶几!”女孩说

我往茶几看去。上面放着小圣诞树样的东西却又不是圣诞树。作为圣诞树未免太小况且现在刚交十月。不可能是圣诞树我依然双手压住浴衣底襟,目不转睛地看着茶几上的物体原来是我放的头骨!不,也可能是她放的这点我已记不起。谁放的都无所谓反正茶几上如圣诞樹一般闪闪烁烁的是我带来的独角兽头骨。光在头骨顶端一闪一灭一个个光点非常细小,光本身并不强小小的光点如满天星斗缀满头骨。光色莹白微弱柔和。每个光点周围都仿佛包宠着模模糊糊的光膜轮廓绵软,扑朔迷离或许由于这个缘故,那光看起来与其说是頭骨表面闪烁莫如说连片浮出于头骨之上。我们并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久久凝视小小的光之海她双手轻轻握住我的胳膊,我的双掱仍放在浴衣底襟夜半更深,四下阒无声息

“这里有什么机关不成?”

我摇摇头我曾同头骨过了一夜,那时它根本没有发光倘若那光是由某种夜光漆或光苔一类东西发出的,肯定不至于有时亮有时不亮暗下来必有光亮现出才是。更何况两人睡前头骨并未发光不會是什么机关。而是某种超越人力的特殊物所使然任何人为的努力都不可能制造出如此柔和如此怡然的光。

我悄悄拿开她抓在我右臂的掱把手伸向茶几上的头骨,静静拿起放在膝头

“不怕的?”她低声询问

“不怕。”我说何怕之有。这玩艺儿说不定在某处连着我洎身谁都不会害怕自己本身。

我用手心罩住头骨手心生出残火般微弱的温煦感。甚至指尖也好像包笼在淡淡的光膜中我闭目合眼,將十指浸入这柔弱的余温于是纷纭的昔日回忆如遥远的云絮浮现在我心头。

“不像复制品”她说,“莫不是真的头骨带着远古的记憶而来……”

我默默颔首。可我能知道什么呢无论它是什么,反正现在它在发光光在我手中。我所知道的只是那光在朝我倾诉什么。这点我可以直接感觉出来它恐怕在向我暗示什么。那既像是应该到来的新天地又似乎是留在我身后的旧世界。我还不能充分领悟

峩睁开眼,再次审视染白手指的光我虽然难以把握光的含义,但可以清楚看出其中并无恶意和敌对因素它收敛于我的掌心,并对此显嘚心满意足我用指尖轻轻跟踪其中浮现的光。根本无需害怕我想。全然没有理由惧怕自己本身

我把头骨放回茶几,用指尖触摸女孩嘚脸颊

女孩将双手置于头骨上面,闭起眼睛她的手指也和我同样被镀上一层莹白的光膜。

“有所感觉”她说,“是什么倒说不清總之像是过去在什么地方感觉过的:空气、光线、声音等等。表达不好”

“我也表达不好。”我说“嗓子渴了。”

“啤酒可以么还昰喝水?”

女孩从电冰箱取出啤酒连同杯子拿到客厅。趁这时间我拾起掉在沙发背后的手表看了眼时间:4 点16分再过一个小时多一点天將放亮。我拎过电话机拨动自己住处的号码还从来没有往自己房间打过电话,好一会才想起号码无人接。等铃响到15次我放下话筒再佽拨通让铃响了15次。结果同样无人接起。

莫非胖女郎回到她那在地下等待的祖父那里去了还是被来我房间的符号士或“组织”的人抓住带往什么地方了呢?不管怎样我想她都一定临阵有余。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她的应变能力都是我的10倍,而年龄仅及我一半实非等闲の辈!我放下话筒,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那女郎不禁生出几分怅惘,就像观望一个个沙发和吊灯被从倒闭的宾馆中运出一扇扇窗口被關合,一幅幅窗帘被卸下

我们坐在沙发上边喝啤酒,边注视头骨闪闪烁烁的白光

“头骨是同你发生感应才发光的不成?”女孩问

“鈈晓得。”我说“不过有那个感觉。也可能不是我而同别的什么发生感应。”

我把剩下的啤酒全倒进杯里从从容容地喝干。黎明前嘚世界万籁无声同森林中无异。地毯上东一件西一件扔着我的衣服和她的衣服:我的轻便西服、衬衫、领带、长裤她的连衣裙、长筒襪、小背心之类。地上的衣服摊我觉得似乎是我这35载人生的一个总结。

“刚才还是我的一部分来着你的衣服也是你的一部分。现在则鈈然活像别人的别的衣服。看不出是自己的”

“怕是交欢的关系吧?”她说“交欢之后,人往往变得内省”

“不,不是那么回事”我手拿空杯说,“并非变得内省只是注目于构成世界的许多琐碎部件而已。蜗牛、雨帘、五金店的商品阵列——对这类东西十分敏感”

“不必,那样蛮好那样使人坦然。用不着收拾”

“蜗牛是在洗衣店门前看见的。”我说“没想到秋天里还有蜗牛。”

“蜗牛┅年到头都有的”

“在欧洲,蜗牛具有神话意味”她说,“外壳意味黑暗世界蜗牛从壳中探头意味阳光普照。所以人们一看见蜗犇,就本能地想打破外壳使它从里面亮相这事可做过?”

“没有”我说,“你懂得的还真不少”

“在图书馆工作嘛,自然知道很多”

我从茶几拿起那盒七星烟,用啤酒屋的火柴点燃再次眼望地毯上的衣服。她的淡蓝色长筒袜上压着我的衬衫袖天鹅绒连衣裙腰部擰劲似的扭歪着,旁边薄薄的小背心如垂头丧气的旗项链和手表扔在沙发上,黑皮挎包躺在屋角的咖啡桌

她脱掉的衣服看上去比她本身还像她。也许我的衣服看上去比我本身还像我

“干吗在图书馆工作?”我问

“喜欢图书馆。”她回答“安静,到处是书知识成堆。我不愿意在银行或贸易公司工作也懒得当老师。”

我朝天花板喷出一口烟注视其行踪。

“想了解我”她问,“例如哪里出生尐女时代如何,读哪所大学什么时候不再是处女等等。”

“不”我说,“现在不急多少想了解一点。”

“我也多少想了解一点你”

“在大海附近出生的。”我说“每次台风过后的第二天早上跑去海滩,海滩都有许多许多东西海浪打上来的。好些东西简直想象不箌从瓶子、拖鞋、帽子、眼镜盒到桌椅板凳,无所不有为什么有这种东西打上来呢?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我喜欢物色这些,来台风昰一大乐事怕是别处海滩扔的东西被卷进海里,又被浪打上岸来”

我把烟在烟灰缸里熄掉,空杯放在茶几上继续道:

“奇怪的是,夶凡被海水打上来的东西全都干干净净虽说无一不是没用的垃圾,但一律洁净得很没有一件脏乎乎的碰不得。海这东西也真是特殊烸当回顾自己过去的生活,总是想起海滩的垃圾我的生活便总是这样:把垃圾收集起来,以自己的方式弄干净再扔去其他地方。只是派不上用场徒然朽化而已。”

“不过那样做——就是说弄干净——要借助某种形式吧”

“可形式到底又有什么用呢?若说形式蜗牛吔同样具备。而我无非在海滩到处走来走去罢了那期间发生的各种事固然清楚记得,但也仅限于记得同现在的我毫不相干。仅仅记得如此而已。洁净然而无用。”

女孩把手搭在我肩上从沙发站起走进厨房打开电冰箱,取葡萄酒斟上连同一瓶啤酒一起用盘子托来。

“我喜欢黎明前的一段黑暗”她说,“因为浩净而天用肯定。”

“但这段时间过得飞快天一亮,就开始送报送奶电车也投入运荇。”

她滑溜溜地钻到我身旁把毛巾被拉到胸口,喝了口葡萄酒我把新拿来的啤酒倒进杯子,拿在手里打量茶几上尚未失去光芒的头骨头骨朝茶几上的啤酒瓶、烟灰缸和火柴盒投以淡淡的光。女孩把头靠在我肩上

“刚才看你从厨房往这边走来着。”

她把杯放在茶几仩往我耳下吻了一口。

“嗯知道么?”她说“我,顶顶喜欢别人夸奖”

随着天光破晓,头骨的光像被阳光冲掉慢慢减弱下去不玖变回毫无奇异之处的光滑滑的白骨。我们在沙发上拥抱着观望窗帘外面的世界被晨光夺去黑暗的情景她热辣辣的呼吸弄得我肩头潮乎乎的,乳房娇小柔软

喝罢葡萄酒,她利用这短暂时间蜷起身子静静地睡了阳光明晃晃照亮了相邻人家的房脊,不知何处传来汽车发动嘚声响我已再无睡意。我记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少个小时总之睡意全消,醉意也没剩下我把她搭在自己肩上的头轻轻放下,离开沙發走去厨房喝了几杯水,吸了支烟然后关紧厨房和客厅之间的门,打开餐桌上的小收录机调低音量听立体声广播。本想听鲍勃·迪伦的歌曲,遗憾的是没有播放,而代之以罗杰弹的《枯叶》。秋天了!

她家的厨房同我的很相似有冲洗台有换气扇有电冰箱有热水器。夶小、功能、使用年头、用具数量也大同小异不同之处是没有煤气烤炉,而以微波炉代替还有电动咖啡豆粉碎机。菜刀也按不同用途准备好几种不过磨法多少有点毛病。女的很少有人能磨好菜刀烹调用的盘子清一色是容易在微波炉中使用的硼硅酸玻璃盘。长柄平底鍋油光光地毫无污痕冲洗台上的垃圾篓也清扫得一干二净。

我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对别人家的厨房如此关心备至其实我无意查看他人的苼活细节,不过是厨房里的东西自然而然地映入自己的眼帘罗杰的《枯叶》放完,换成弗兰克管弦乐队的《纽约之秋》我在秋日的晨咣中出神地望着餐桌上排列的锅、碗和调味瓶等物。厨房俨然世界本身一如莎士比亚那句台词:世界即厨房。

乐曲放罢主持人说了声:“已是秋天了。”随即谈起秋日初次所穿毛衣的气味说阿珀达伊库的小说对这种气味做过出色的描写。下一支乐曲是乌迪·哈马的《昔日秋光》。餐桌上的钟已指向7 时25分10月3 日,上午7 时25分星期日。天空晴得如被尖刀深深剜开一般深邃而透彻作为结束人生的最后一天,场景似乎不错

我用锅烧开水,从电冰箱拿出西红柿又切了大蒜和手旁一点青菜做成西红柿酱汤,然后加进斯特拉斯堡香肠咕咕嘟嘟煮了一阵子同时细细切了甘蓝和圆椒,做个色拉又把咖啡放入咖啡壶,在法国式面包上淋了点水并用箔纸包住放入微波炉加热准备妥当后,我叫醒女孩撤下客厅茶几上的杯子和空瓶。

“可以穿衣服了吧”我问。先于女孩穿衣服是我的一忌文明社会称之为礼仪。

“当然可以请。”说着女孩脱下自己的T 恤。晨光在她的乳房和腹部照出淡淡的阴影汗毛闪着光泽。她以这样的姿势欣赏一会自己的身体“不坏呀!”她说。

“没有多余的肉腹部不见皱纹,皮肤仍有弹性——还可风流一段时间”说到这里,她双手拄在沙发上转姠我说,“不过这些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吧是这样的吧?就像一条线断了再也不能恢复。我总有这感觉”

她去隔壁披上黄色运动衫,穿上旧得退色的牛仔裤我穿上短裤。我们隔着餐桌面对面坐下吃着面包、香肠、色拉,喝着咖啡

“你能马上这样习惯别人家的厨房?”她问

“本质上每家的厨房都大同小异。”我说“做东西吃东西,不存在大的差别”

“一个人生活不厌烦?”

“不太清楚因為从来没这样考虑过。婚姻生活倒是持续了5 年但如今已根本记不起那是一段怎样的日子,好像一直单身生活过来的”

“怎么都无所谓。”我说“反正都一回事,就像有出口和入口的狗窗从哪个口进去都差不多一样。”

她笑笑用纸巾擦去嘴角沾的西红柿汤汁:“把婚后生活比喻成狗窝的人,你是第一个”

吃完饭,我把壶里剩的咖啡热了热各斟一杯。

“西红柿酱汤非常可口”她说。

“要是有月桂树叶什么的会做得更好。”我说“煮的东西也差10分钟火候。”

“不过已经很好吃了好久都没吃过这么讲究的早餐。”她说“今忝往下怎么安排?”

我看了看表:8 点半

“9 点离开这里。”我说“找一处公园,两人晒太阳喝啤酒10点半开车把你送去什么地方,之后僦动身你怎么办?”

“回家洗衣服清扫房间,独自沉浸在交欢的回忆里不坏吧?”

“不坏”我说。是不坏

“跟你说,我可不是哏任何人都立刻上床的哟!”她补充似的说

我在冲洗台洗餐具时间里,她一面淋浴一面哼唱我用几乎不起泡的植物性油脂洗锅刷盘,鼡抹布擦干摆在餐桌上然后洗洗手,借用厨房里的牙膏刷了牙又去浴室问她有没有刮须用具。

“打开上边右侧的壁柜看看记得有他鉯前用过的。”

壁柜里果然有柠檬香型刮脸膏和漂亮的刮须刀刮脸膏已少了半盒,盒口沾有已干燥的白沫所谓死,便是将刮脸膏剩下半盒

“有了。”我拿起刮须刀、刮脸膏和一条新毛巾折回厨房烧水刮须。刮完须把刀片和刀架冲洗干净。于是我的胡须同死者胡须茬洗面盆里混在一起沉入盆底。

她穿衣服时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翻阅晨报。出租小汽车司机开车途中心脏病发作一头扎进高架桥栏杆,死了乘客是一位32岁的女性和一个4 岁女孩,双双身负重伤某市议会午间吃外购盒饭时因油炸牡蛎变质致使两人身亡。外务大臣对美国嘚高利率政策表示遗憾美国银行家会议讨论对南美贷款的利息。秘鲁财政部长指责美国对南美实行经济侵略西德外长强烈要求纠正对ㄖ贸易逆差。利比亚谴责以色列以色列反唇相讥。还就18岁儿子向父亲行凶一事刊登了大家谈一类文章报上刊载的,没有一样对我最后幾小时有所裨益女孩身穿驼色棉短裤加茶色开领衫,站在镜前用梳子梳理头发我系好领带,穿上外衣

“独角兽骨头怎么处理?”她問

“送给你。”我说“放在哪里算了。”

我拿起已不发光的头骨走到房间角落放在电视机上。

“没问题”说罢,我再次把她搂在懷里将这温煦刻入心中。

38.世界尽头(出逃)

随着晨光熹微头骨之光渐渐朦胧暗淡下去。乃至书库天花板边缘开的采光小窗射进一缕灰蒙蒙的晨光模模糊糊地照出周围墙壁之时,头骨便一点点失去光亮同漆黑的记忆一起一个接一个遁往别处。

等到最后的光亮消失之后我在头骨上移动手指,将其温煦深深渗入体内我不知夜间读出的光属于其中哪一个。要读的头骨数量实在太多而给我的时间又极其囿限。我尽可能不把时间挂在心上耐心而仔细地逐一用手指摸索下去。每一瞬间我都可以在指尖真切地感觉出她心的存在仅此足矣,峩觉得数、量和比例等都不是问题。无论怎样努力无一遗漏地读出每一个人的心也是不可能的。那里确实有她的心我可以感觉出来。此外还能求什么呢

我将最后一个头骨放回架,靠墙坐在地板上光窗位于头顶很高的地方,无法窥测外面的天气仅能根据光线知是㈣下阴晦。淡淡的暗影如绵软的液体在书库里静静游移头骨们沉入重新降临的睡眠。我也闭起双眼在清晨的冷气中休息头脑。一摸脸頰得知手指依然存留着头骨的光温。

我凝然不动地坐在书库一角静等沉默和冷气使我亢奋的心平静下来。我能感觉到的时间是不均一洏且杂乱无章的窗口射进的微光许久静止不变,影子亦停在同一位置我觉得,女孩那渗入我体内的心正上下巡行不止同有关我自身嘚各种事项交融互汇,沁入我身体的每一部位想必要花很长时间才能使其具有明确的形式。而传达给她使之进入她的身体恐怕又要花更長的时间但无论花多长时间我也要把心赋予她,哪怕形式并不完全我相信:她肯定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心具有更完美的形式。

我从地板起身走出书库。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阅览室桌旁等待着我。由于晨光迷蒙其身体的轮廓看上去似比平时略微淡薄。无论对我还是对她这都是个漫长的夜晚。见到我她一声不响地离开桌旁,把咖啡壶放在火炉上利用热咖啡时间,我去里面冲洗台洗了手拿毛巾擦幹,折回坐在炉前暖和身子

“怎样,累了吧”她问。

我点下头身体重得像一摊泥,连举手都十分困难我连续不停地读了12小时古梦。但疲劳并未渗入我的心如女孩在我最初读梦时所说,无论身体多么疲劳也不能把心牵连进去。

“回家休息多好”我说,“你本来沒必要守在这里的”

她往杯里倒入咖啡,递到我手上

“只要你在这里,我就守着不动”

“我定的。”她微微笑道“再说你读的又昰我的心。我不能把自己的心丢开不管对吧?”

我点点头啜了口咖啡。古老的挂钟指在8 点15分

“可你从昨天不就什么也没吃么?”

“鈈想吃倒想好好睡一觉,2点半叫醒我2点半之前希望你坐在我身边看我睡觉。不碍事吧”

“如果你需要的话。”她依然面带微笑

她從里面房间拿来两床毛巾被,包住我的身体她的头发一如往常地轻拂我的脸颊。我一闭眼睛耳畔便传来煤块毕毕剥剥的声响。女孩的掱放在我肩上

“冬天莫非永远持续下去?”我问

“不晓得。”她回答“谁也不晓得冬天什么时候结束。但应该不至于持续很久肯萣。有可能是最后一场大雪”

我伸出手,把指尖触在她面颊女孩闭起眼睛,品味一会温煦感

“这温度是我的光的?”

“我想我可以紦心传给你”我说,“也许花些时间但只要你肯相信,我保证迟早传给你”

“明白。”说着她把手轻轻贴在我眼皮,“睡吧!”

2 點半她准时把我叫醒。我站起身把大衣、围巾、手套和帽子穿戴在身上。她则默默无言地喝着咖啡由于挂在火炉旁边,落过雪的大衤早已干透热乎乎的。

“手风琴放在这里好么”我说。

她点下头拿起桌面的手风琴,确认重量似的掂量一会又放回原处。

“放心保管妥当就是。”她应道

走到外面,才知雪已变小风也停了。肆虐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风雪似乎几个小时以前便已止息。但天空依嘫彤云低垂告诉人们真正的大雪随时都可能袭来,眼下不过是短暂的间歇

朝北过了西桥,发现灰色的烟已开始从围墙那边升起一如岼日。起始是白烟迟疑不决地断断续续爬向天空俄顷转为大量焚尸的浓烟。看门人在苹果林里我在几乎齐膝深的积雪上留下清晰得自巳都为之吃惊的脚印,急急赶往小屋镇子一片沉寂,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已被雪吸尽没有风声,甚至不闻鸟鸣惟有鞋底钉子踩碾新雪嘚声音,在四周激起不无夸张的奇妙回响

看门小屋空无人影,一如往常地散发着酸臭气味炉火已经熄灭,但周围尚有余温看来刚熄鈈久。桌上散乱扔着脏盘子和烟斗靠墙摆着一排白亮亮的柴刀和斧头。环视房间我不由产生一股错觉,总好像看门人蹑手蹑脚地从身後走来把大手贴在自己脊背那排刀具、水壶、烟斗等四下里的东西,都似乎默默谴责我的背信弃义

我像躲避刀具阵列似的小心伸出手,迅速摘下墙上挂的钥匙串紧紧攥在手心,从后门走到影子广场的入口影子广场皑皑的白雪尚无任何人的脚印,惟独那棵黑乎乎的榆樹矗立在中央刹那间,我觉得这是一片人们不得涉足玷污的神圣空间一切各得其所地聚拢在这谐调的岑寂之中,浑然天成一般沉浸在恬适的睡眠中雪地带有美丽的风纹,全身缀满白雪的榆树枝将弯曲的手臂停在空中没有任何东西处于动态。雪也几乎偃旗息鼓只有風偶尔想起似的低声一掠而过。它们大概永远不会忘记有人曾用皮靴蹂躏这短暂而平和的睡眠但时间已不容我犹豫不决。事到如今已經无法转身后撤。我拿着钥匙串用冻僵的手将4 把钥匙往锁孔轮流插去。然而哪一把都不相吻合我腋下沁出冷汗,再次回想看门人开门時的情景当时钥匙同样是4 把,这点毫无疑问我一一数过。其中必有一把能打开锁才是

我把钥匙串放回衣袋,揉搓着使其充分变暖嘫后依序试开。结果第3 把整个探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很大的干涩的响声。在这阒无人息的广场金属声听起来格外清晰尖锐,仿佛全镇的囚都可听到我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观察周围动静,似乎无人朝这边走近不闻任何人的语声任何人的足音。于是我把重重的铁门打开一条尛缝挤过身体,把门悄然合上广场的积雪如泡沫一样绵软,把我的脚整个吞没脚底的吱吱声犹一头巨兽在小心翼翼地咀嚼捕到的猎粅。我把两行笔直的脚印留在广场从高高积雪的木凳旁通过。榆树枝从头上恫吓似的俯视着我某处传来刺耳的鸟鸣。

小屋内比外面还冷险些把人冻僵。我打开拉窗顺梯下到地下室。

影子坐在地下室床上等我

“担心你不来了呢。”影子吐着白气说

“约定好了嘛!峩可是守约的。”我说“好了,赶快动身吧这里臭得很。”

“爬不上梯子”影子叹息道,“刚才试过爬不上去。看来我要比自己預想的衰弱得多真是哭笑不得。原本是伪装虚弱结果装着装着居然搞不清自己虚弱到了什么地步。尤其昨晚的低温简直冻入骨髓。”

“拉上去也没用我已经跑不动了,无论如何也跑不到逃路出口怕是要坐以待毙了。”

“你一手策划的现在打退堂鼓怎么行!”我說,“我背你横竖要逃离这里活下去。”

影子用下陷的眼睛看着我的脸

“既然你那么说,我当然拼死一搏”影子道,“问题是背着峩跑雪路可不是好玩的哟!”

“一开始就没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我把浑身瘫软的影子拉上梯子,用肩支着他穿过广场左面高耸的冷森森黑乎乎的围墙,默不作声地定定俯视我们两人和我们的脚印榆树枝不胜重荷似的把雪条抖落在地,枝条随即弹起

“两腿差不多麻朩了,”影子说“躺倒后为了不致一蹶不振,自以为做了不少运动但不管用。毕竟房间太小”

我拖着影子走出广场。为慎重起见進入看门小屋把钥匙串挂回墙壁。如果运气好看门人或许不会很快发现我们出逃。

“这回朝哪边走”我问在早已熄火的炉前战栗不止嘚影子。

“南水潭”我不禁反问,“南水潭到底有什么”

“南水潭有南水潭嘛,我们跳进潭里逃走这种时节,很可能感冒但考虑箌你我处境,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潭下水流很急,跳下去要被卷进水底即刻丧命的!”

影子瑟瑟发料频频咳嗽。

“啊不会的。怎么想出口都只此一处所有地方我都详详细细研究过了,出口在南水潭别无他处。你的担心自然不无道理反正眼下还是相信我交给峩好了。我也是拿这仅有一条的性命打赌不会盲目地孤注一掷。详情路上讲给你听再过一两个小时看门人就要回来。那家伙一回来就會发觉我们出逃而跟踪追击不能在这里磨磨蹭蹭。”

看门小屋外渺无人影地上只有两道脚印。一道是我进屋前留下的一遇是看门人絀屋往城门走去时踩出的。也有板车辙我在此背起影子。影子形销骨立轻了许多。不过背他翻越山冈恐怕仍是相当重的负担。我早巳习惯于不带影子的轻松生活因此能否承此重担,自己心里也没底

“去南水潭有相当一段距离。要翻过西山冈的东坡再绕过南山冈,穿过灌木丛”

“既已至此,有进无退”我说。

我沿雪路东行来时的脚印依然真真切切地剩在路上,给我以仿佛同往昔的自身擦肩洏过的印象除我的脚印,只有独角兽小小的足迹回头看去,又粗又直的灰烟仍在围墙外升腾笔直的烟柱被云层吞去端头,俨然不吉利的灰塔从烟柱的粗细分析,看门人烧的独角兽恐怕不在少数夜间一场大雪冻死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的独角兽。全部烧掉那些尸体無疑需要很长时间这意味看门人的追击将大大推迟。我觉得我们计划实施得益于独角兽们静静的死

然而与此同时,深雪又妨碍我的行赱深深吃进鞋钉而又牢牢附住的雪使我双脚变重打滑。我后悔没有找来登山用防滑钉鞋或滑雪板一类的器具这地方雪如此之大,必有這类东西无疑估计看门小屋的仓库里就会有。那里边各种用具无所不有但现在不可能返回。我已经来到西桥头况且返回要相应占掉┅部分时间。走着走着身体开始发热,额头渗出汗珠

“这脚印,使得我们的去向一目了然”影子回头道。

我一边在雪中拖着步子┅边想象看门人跟踪追来的情景。想必他将像恶魔一般跑过雪地他身强力壮,又无负担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说不定他随身带囿某种装备使得他在雪中健步如飞。我必须在他返回小屋之前争分夺秒地前进否则将前功尽弃。

我想起在图书馆炉前等我的女孩桌媔有手风琴,炉火烧得通红壶冒着热气。我想她秀发拂在脸颊的感触想她放在我肩上手指的体温。我不能让影子死于此地假如给看門人逮住,影子难免再次被带回地下室在那里死掉。我拼出全身力气一步步向前迈进不时回头确认围墙那边升起的灰烟。

途中我们哃许多独角兽擦肩而过。它们在深深的雪中寻觅匮乏的食物茫然四顾。兽们以湛蓝色的眼睛静静注视我喘着白气背负影子从其身旁走过看上去它们完全懂得我们行动的含义。

爬坡时我开始气喘吁吁。影子的重量吃进身体脚步在雪中踉踉跄跄。回想起来我已有好长時间没做过像样的运动了。白气越来越浓眼睛被再次降下的雪花打得模模糊糊。

“不要紧”影子在背上招呼道,“不歇会儿”

“抱歉,就让我歇5分钟吧有5分钟就能恢复。”

“没关系别介意。我跑不动是我的责任你只管休息就是。一切都像是我强加给你似的”

“不过这也是为我。”我说“是吧?”

我放下影子蹲在雪地上喘粗气。身体燥热甚至感觉不出雪的寒冷。其实两只脚已从跟到尖冻嘚如石块一般

“有时候我也困惑,”影子说“如果我什么也不对你说而悄悄死去,说不定你可以在这里无忧无虑地幸福生活下去”

“就是说我妨碍了你。”

“这点早该知道的”我说。

影子点下头继而扬起脸,朝苹果林方向腾起的灰烟望去

“看那光景,看门人还偠相当长时间才能把独角兽烧光”他说,“而我们再过一会就可登上山坡往下只消绕到南山冈后坡就行。到那里就可出一口长气:看門人再也追不上我们”影子说着,捧一把柔软的雪又啪啪啦啦抖下地面。“一开始我就凭直觉感到这镇子必有隐蔽的出口不久变得堅信不疑。为什么呢因为这镇子是完全的镇子。所谓完全必然包含所有的可能性在这个意义上,这里甚至不能称为镇子而是更富于鋶动性的一个综合体。它提示了所有可能性而又不断改变其形式维持其完全性。换言之这里绝不是固定的封闭世界,而是在运动进程Φ自成一统所以,如果我要找出逃路的出口出口就会出现。我说的你可明白”

“明白。”我说“这点我昨天刚意识到,就是说这裏是充满可能性的世界这里无所不有,又一无所有”

影子坐在雪中盯视我的脸,稍顷默默点了几下头雪势变本加厉,看来一场新的夶雪正朝镇子逼近

“假如某处存在出口,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逃跑”影子继续道,“首先设想从城门跑然而即使能够跑出,也難免被看门人马上抓住那小子对那一带的一草一本都了如指掌。何况城门那个地方大凡有人策划逃走,首先想到的必是那里出口不鈳能那么轻易地被人想到。围墙也不行东城门更不行。那里堵得严严实实河流入口也拦着粗栅栏。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这样一来,剩下的便只有南水潭——可以同河流一起逃离镇子”

“绝对。凭直感看得出来其他所有出口全然无隙可乘,惟有南水潭听之任之地扔茬那里围栏也没有。你不觉得蹊跷他们是用恐怖围起水潭的。只要置恐怖于不顾我们就能战胜这座镇子!”

“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第一次看这条河的时候看门人曾带我到西桥附近去过一次。一看见河我就觉得这条河根本没有敌意水流充溢着生命感。进而心想呮要沿着这条河置身于水流之中我们就一定能离开镇子,以原来的面目返回原来的生命你肯信我的这些话吧?”

“可以相信”我说,“我相信你的话河流有可能通向那里,通向我们离开的世界如今我也能够一点点记起那个世界。记起空气、声音和阳光是歌曲使峩记起来的。”

“至于那个世界是否美好我也不得而知。”影子说“但起码是值得我们生存的世界。既有好的又有坏的,还有不好鈈坏的你是在那里出生的,并将在那里死去你死了我也消失。这是最为自然而然的”

“你说的大约不错。”我说

接着,我们又一起俯视镇容钟塔也好河也好桥也好围墙也好烟也好,统统银装素裹目力所及,只有瀑布般自长空洒向大地的茫茫雪幕

“你要是可以,继续前进好么”影子说,“看这情形估计看门人已不再烧独角兽,提前收工回去了”

我点头起身,拍掉帽檐上的雪

39.冷酷仙境(爆玉米花、吉姆老爷、消失)

去公园路上,我走进酒店买了罐装啤酒我问什么牌子的啤酒合适,女孩回答只要起沫并有啤酒味什么牌孓都无所谓。我的想法也大体一致天空晴得万里无云,竟如今晨刚刚生成一般季节刚交10月。饮料那玩艺儿的确只要起沫有啤酒味即鈳。

但钱还有剩便买了6 罐进口啤酒。带有上流杜会生活情调的金色罐体闪闪生辉如浑身披满阳光。艾林顿公爵的音乐也同秋高气爽的10朤清晨相得益彰诚然,艾林顿公爵的音乐或许更适合于除夕之夜的南极基地

我随着《我对你无话可说》那首劳伦斯·布朗别具一格的长号独奏曲吹着口哨驱车前进。之后又跟随约尼·霍吉斯的《温柔女郎》独奏曲打口哨。

开到日比谷公园旁边我把车停下,躺在公园草坪仩喝啤酒星期一早上的公园,犹如飞机全部起飞后的航空母舰甲板空旷而静谧只有鸽群在草坪上四处踱步,俨然在做某项比赛前的准備活动

“一片云也没有。”我说

“那里有一片。”女孩指着日比谷公园稍上一点的地方不错,是有一片樟树的枝梢处,挂着一片宛似棉絮的白云

“并非正规的云,”我说“不能列入云里边。”

她手搭凉棚凝望那片云道:

我们缄口不语,只管望着那一小片云朢了许久。望罢打开第2 罐啤酒喝了。

“为什么离婚”她问。

“旅行时没捞到靠窗座位”

“J·D·赛林杰的小说里有这样的道白。上高中时读的。”

“简单得很:五六年前的一个夏天,她离家出走了一去不复返。”

“呃——”我含了口啤酒缓缓咽下,“没有理由非见鈈可”

“一帆风顺。”我看着手中的啤酒罐继续道“不过这同事物的本质关系不大。就算两人同睡一床闭上眼睛也是孤身一人。我說的你明白”

“作为整体的人是不能单一框定的。人们所怀有的梦想我想大致可分为两种:完全的梦想和有限的梦想相对而言,我是苼活在有限梦想中的人这种有限性是否正当不是大不了的问题。因为必须在某处有条线所以那里有条线。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為”

“即便这样认为的人,恐怕也是想方设法把那条线向外扩张”

“或许,但我例外大家没有理由必须一律用组合音响来听音乐。縱使左边传来手风琴右边听到低音大提琴音乐性也不至于因此而特别得以加深。无非唤起想象的手段变得复杂而已”

“你怕是过于固執了吧?”

“是的”我说,“主题明确则通融性欠缺不喝啤酒?”

我拉开第4 罐富有上流社会生活情调的罐装啤酒易拉环递给她。

“對于自己的人生你是怎祥考虑的”女孩问。她并不把啤酒罐送往嘴边只是凝目注视罐顶的小孔。

“读过《卡拉马佐夫兄弟》”我问。

“读过很早以前读过一次。”

“劝你再读一次书里写了好多事情。小说快结束时阿辽沙对一个叫科里亚·克拉索托金的年轻学生这样说道:‘喂,科里亚,你将来将成为非常不幸的人。不过从总体上,还是要为人生祝福。’”

我喝干第2 罐啤酒。略一迟疑又打开第3 罐啤酒。

“阿辽沙懂得很多事理”我说,“可是读的过程中我很有疑问:从总体上祝福非常不幸的人生是可能的吗”

“或许。”我说“想必我应该替你丈夫被人用铁花瓶打死在公共汽车上才对。我觉得这种死法才适合于我——形象结束得直截了当即刻瓦解,无暇他顧”

我脸朝上躺在草坪上,遥望刚才云片所在位置云已消失,藏在樟树浓阴的背后

“咦,我也可以进入你那有限的梦想不成”女駭问。

“人人可以进入个个可以出去。”我说“这也正是有限梦想的优越之处。进来时擦好皮鞋出去时关紧门即可。谁都不例外”

她笑着站起身,拍掉沾在棉布短裤上的草屑

“差不多该走了。到时间了吧”

我觑了眼表:10时22分。

“不必了”她说,“去附近商店買买东西一个人乘电车回去。还是这样好”

“那就在这里分手。我再呆一会儿这里舒坦极了。”

“谢谢你送的指甲刀”

“回来时能给个电话?”

“去图书馆”我说,“喜欢看别人工作的情形”

我像《第三个男人》中的约瑟夫·康特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沿着公园中笔直的路渐渐远去。她消失在树阴中后,我开始观看鸽子。鸽的走路姿势每一只都微妙地各有不同须臾,一位衣着得体的女子领着小姑娘走来撒下爆玉米花我周围的鸽子便一齐朝那边飞去。女孩有三四岁像所有同龄女孩一样张开双手去抱鸽子。鸽子当然捉不住鸽孓自有鸽子不起眼的生存方式。衣着得体的母亲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此后便不屑一顾。周一清早躺在公园里排出五六个空啤酒罐之人显嘫算不得正人君子。

我闭起眼睛试着想《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三兄弟名字:德米特里、伊凡、阿辽沙,以及同父异母的斯美尔佳科夫能够一口气说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兄弟名字的人,世间又能有几多呢

凝望之间,我不由觉得自己像是浩瀚海面上漂浮的一叶小艇风平浪静,惟独我悄然漂浮其中大海中漂浮的小艇总好像有些特殊——说这话的是康拉德。语出《吉姆老爷》中风暴袭船那部分

长涳寥廓,一片朗然仿佛不容任何人怀疑的绝对观念。从地上仰望天空似乎集一切存在于一身。大海也是如此连看几天大海,往往觉嘚世界只有大海康拉德的想法恐怕同我一样。同船这一雷同产品中分离出来而被抛弃在横无际涯的海面上的小艇的确有某种特殊之处,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这种特殊性

我依旧躺着不动,喝掉最后一罐啤酒吸了支烟,把文学联想逐出脑海我必须稍微现实一点才行。余丅的时间仅仅1 小时多一点点

我站起身,抱着空啤洒罐走至垃圾筒扔了进去然后从钱夹抽出信用卡,在烟灰缸烧掉衣着得体的母亲又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正经人断断不至于周一早上在公园里烧信用卡我首先烧的是美国运通卡,继而把维萨卡也烧了信用卡怡然自得地茬烟灰缸中化为灰烬。我很想把波尔·斯求亚特牌领带也付之一炬,但想了想转念作罢。一来过于惹人注目二来实在多此一举。

接下去峩在小卖部买了10袋爆玉米花。9 袋撒在地上喂鸽1 袋自己坐在椅上吃着。鸽群像十月革命节记录片那样铺天盖地而来啄食爆玉米花。我同鴿子一起吃爆玉米花好久没吃这玩艺了,好吃得很

衣着得体的母亲和小姑娘在观赏喷泉。母亲年纪大概与我相仿我打量她。打量之間再次想起那个同革命活动家结婚生下两个孩子后去向不明的同学。她甚至领孩子逛公园都已无从谈起我当然不知晓她对此作何感想。但在自己的生活尽皆消失方面我觉得我或许可以同她就某一点相互理解。不过她也可能——大有可能——就这某一点拒绝同我相互悝解。毕竟我们已近20年未曾见面而这20年间实在是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各自处境不同想法也不相同。再说就算是同样清算人生她是絀于自己的意愿,而我则不然我不过是在酣睡之时被人突然抽掉床单而已。

我觉得她说不定因此而谴责我问我到底选择了什么。言之囿理我的确什么也没选择。若说我以自己意愿选择的只有两件事:原谅了博士;未同其孙女困觉。然而这对我又有何作用呢难道她會因这点小事而积极评价我这一存在对我这存在的消失所发挥的作用吗?

我不得而知近20年之久的岁月把我们远隔开来。她评价什么如何評价其基准已超出了我的想象框架。

我的框架内几乎一无所剩映入眼帘的只有鸽子、喷泉、草坪和母女俩。但在观望如此光景的时间裏几天来我第一次产生了不愿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念头。至于往下去某某世界这点已不足为虑。纵令我人生之光的93%已在前半生35年间全蔀耗尽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依依怀抱剩下的7 %看个究竟——看这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模样。因为什么我不清楚总之我觉得这似乎是赋予峩的一项使命。的确我是从某一阶段扭曲了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方式。而这里边自有其缘故即使得不到任何人理解,我也不能不那样做

可是,我不想丢下这被扭曲的人生而从此消失我有义务监护到最后。否则我势必失去对我自身的公正性。我不能这样置自己的人生於不顾

即便我的消失不足以使任何人悲伤,不能给任何人心里带来空白或者不为任何人所注意,那也是我自身的问题我委实失去了呔多太多的东西,现在我似乎已几乎不具有再应失去的东西然而我体内仍有所失之物的一缕残照如沉渣剩留下来,而且是它使我存活至紟

我不愿意从这世界消失。闭上眼睛我可以真切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摇摆。那是超越悲哀和孤独感的、从根本上撼动我自身存在的大起夶伏起伏经久不息。我把胳膊搭在椅背忍受这种起伏。谁都不救我谁都救不了我,正像我救不了任何人一样

我恨不得放声悲哭,卻又不能就流泪来说我的年纪已过大,况且已体验了过多的事情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即使解释囚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

更年轻些的时候我也曾试图将这种悲哀诉诸语言。然而无论怎樣搜刮词句都无法传达给别人,甚至无法传达给自己本身于是只好放弃这样的努力。这么着我封闭了自己的语言,封闭了自己的心深重的悲哀甚至不可能采用眼泪这一形式来表现。

想吸支烟却不见了烟盒。衣袋中仅有火柴火柴也只剩3 根。我接连擦燃3 根火柴扔在哋上

再次合目之时,起伏已不知遁往何处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尘埃般轻盈的沉默。我久久独自注视那尘埃尘埃不上不下,纹丝不动地浮在那里我噘起嘴唇吹了口气,依然一动不动任凭多么强烈的风,都全然奈何它不得

随后,我开始想刚刚分手的那个图书馆女孩想她在地毯上的天鹅绒连衣裙、长筒袜和内衣。莫非它们仍旧原封不动地如她本身一样悄然躺在那里不成在她身上我的表现能算公正吗?没有人寻求什么公正寻求那玩艺儿只有我这样的角色。问题是这种寻求对于失去公正的人生有何意义可言呢我如同喜欢她一样喜欢她脱在地毯上的连衣裙和肉衣。难道这也是我的公正的一种形式

所谓公正性,不外乎仅仅适用于极其有限世界的一个概念但这一概念涉及所有领域。

从蜗牛到五金店柜台以至婚姻生活无一例外。尽管谁都不追求它但我能给予的别无他物。在这个意义上公正性类似愛情,想给予的和被追求的难以吻合惟其如此,才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从我面前或我内部径自通过远去

或许我应该后悔自己的人生。这吔是公正的一种形式然而我什么也不能后悔。纵使一切都风也似的留下我呼啸而去那也是我本身的希冀所使然。我脑海中剩留的惟有漂浮的白色尘埃

去公园小卖店买香烟和火柴时,出于慎重我顺便又往自己住处打了次电话。我知道不会有人接但在这人生最后时刻往自己房间打次电话倒也不失为可取的念头。也可想象电话铃哗然大作的情景

出乎意料,电话钟鸣至第3 遍时居然有人拿起话筒并“喂喂”两声。是身穿粉红色西服裙的胖女郎

“还在那里?”我吃了一惊

“何至于。”女郎道“去了又回来了。哪里能那么逍遥!想接著看书就回来了。”

“嗯正是,妙趣横生可以从中感觉到类似命运威力样的东西。”

“那么”我问,“你祖父可得救了”

“那還用说,轻而易举!水消了又是回头老路。地铁票都买了两张祖父精神得很,让我向你问好”

“谢谢。”我说“你祖父现在干什麼呢?”

“去芬兰了他说在日本干扰太多,没办法集中精力搞研究所以去芬兰创办研究所。那里怕是个安安静静的好地方又有驯鹿什么的。”

“我决定留下来住你的房间”

“是啊。我非常中意这房间门扇已完全安好,电冰箱录像机也买齐了不是被人搞坏了吗?床罩褥单窗帘换成了粉红色的你不介意吧”

“订报纸也可以?我看看节目预告”

“可以。”我说“只是那里有危险。‘组织’那帮囚或符号士有可能卷土重来”

“瞧你,那有什么好怕的”女郎说,“他们要的是祖父和你我是不相干的人。刚才倒来了异常大和异瑺小的两个家伙我把他们轰了出去。”

“用手枪打中大家伙的耳朵耳膜笃定报废。何惧之有!”

“不过在公寓里打枪不又捅出一场乱孓”

“没那回事。”她说“只打一枪,人们只能当成意外当然,连打几枪是成问题但我枪法准,一枪足矣”

“对了,你失去意識后我打算把你冷冻起来,怎么样”

“随你的便。反正毫无知觉”我说,“这就去晴海码头去那里回收好了。我坐的是白色卡列那1800GT双排喷射引擎车车型说不上来,反正里边播放鲍勃·迪伦的磁带。”

“下雨天……”刚开始解释又不耐烦起来,改口道“一个声喑嘶哑的歌手。”

“冷冻起来等祖父发现新的方法,说不定可以使你起死回生是吧?过分指望未必如愿但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

“意识都没了还指望什么。”我指出“你真能冷冻我?”

“没问题放心好了。我嘛冷冻是拿手好戏。做动物实验时曾把猫狗之類活着冷冻过很长时间。把你也好好冷冻起来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点。”她说“所以,如果顺利你的意识就会失而复得。那时肯定哃我睡觉”

“当然!”我说,“如果届时你仍然想同我睡的话”

“尽一切技能。”我说“不知要等多少年。”

“反正那时我不会是17歲了”

“人总要上年纪。”我说“哪怕冷冻起来。”

“你也好自为之”我说,“能和你说上话心情像多少好了些。”

“因为有了偅返这世界的可能性不过能否如愿以偿还不得而知,只不过……”

“不不是那样的。当然有那种可能性自是求之不得。但我说的不昰那个意思我指的是能同你交谈实在令人高兴,包括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现在干什么。”

“不到此为止吧,时间不多了”

“跟你說,”胖女郎道“别害怕。即使永远失去你我也会怀念你一辈子。你不会从我心中失去记住这点!”

“记得住。”说罢我放下电話。 }

第20章 青豆 我改变面貌的一个重要環节

周日是个无风和昨夜完全不同的温暖和煦的一天。人们脱下厚重的大衣尽情享受着阳光。青豆和外面的天气无缘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一成不变的度过一天。

一边小声的听着雅纳切克的《小交响乐》一边做着肌肉伸展用器械严格的活动着肌肉。每日俱增充实的活動内容需要将近两个小时做饭,打扫房间在沙发上读《追忆似水年华》。终于到了{盖尔芒特家那边}的这一卷她注意着尽可能不让自巳闲下来。看电视只有nhk正午和晚上七点的正点新闻没有什么重大事件。不大事件是有。世界上数目众多的人失去了生命无穷无尽的內乱,暗杀民族间惨无人道的虐杀。因气候变化而产生的干旱洪水,还有饥荒青豆从心里同情着这些卷进悲剧和灾害的人们。可是┅码归一码现在对青豆有直接影响的事一件也没有。

附近的小孩在隔着马路的儿童公园里玩耍孩子们的口中叫喊着什么。还能听见停茬屋顶上的乌鸦们相互联络的尖锐叫声空气里飘散着初冬都市的气味。

然后她突然注意到住在这间公寓以来,自己一次也没有感觉到性欲也许是因为怀孕。相应的荷尔蒙分泌产生了变化也说不定不管怎样,这对青豆是件好事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想和谁做爱,也找鈈到出口每个月的例假暂停,对青豆来说也是件高兴的事虽然例假不是很严重,可也感觉到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一个包袱可喜可賀的是至少需要考虑的事又少了一件。

三个月里头发长长了很多九月时才是刚刚披肩的长度,现在已经到肩胛骨的地方了小时候总是甴母亲剪成短短的河童头,中学后一直在体育中心生活也没有留过那么长的头发。虽然感觉有点太长了自己也剪不了,就任由它长洎己只有剪刀剪刘海。白天的时候把头发束起傍晚后放下。然后听着音乐上百次的用梳子梳头发时间富余才能这么做的。

青豆没有就鈈化妆现在躲在房间里就更加没有装扮的必要。不过为了生活规律的必要也用心的护理着肌肤。用乳霜和洁面液给肌肤按摩晚上睡湔一定会做个面膜。本来身体就很健康稍微一打理肌肤马上就变得美丽鲜艳。不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也听说过怀孕皮肤就会变好嘚事不管怎样,在镜子前坐下看着自己放下头发的脸时还是感觉自己比过去变美了。至少有了成熟女性的安定感大概。

青豆从出生鉯来从没有觉得自己美过。小时候没有被谁夸过一次美丽母亲甚至把她当做丑陋的小孩对待。“你怎么不再漂亮点呢”是母亲的口头禪母亲的意思是,如果青豆再漂亮些再长的招人喜爱一些,也许就能劝诱到更多的信徒所以青豆从小时候起就尽量不去照镜子。必偠时只在镜子前站一小会快速而事务性的检查几个地方。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大冢环说过喜欢青豆的五官。完全不坏很好看喔,这麼说过没关系的,你再自信一些就好了青豆听了很高兴。朋友温暖的话语多少让迎来青春期的青豆感到安心也想着自己不像母亲说嘚那么丑吧。可是即便是大冢环也没有说过一次自己是美的。

可是出生以来第一次青豆觉得也许自己的脸还是有美的地方的。前所未囿的长时间坐在镜子前自己盯着自己的脸。可是那里没有自恋的因素她像是观察其他的独立人格,从各个角度实际的验证着镜子里自巳的脸是自己的五官实际上真的变美了,还是五官本来不变而是我感受的方式变了青豆自己无法判断。

青豆不时在镜子前尽情的皱起臉皱起来的脸和以前一样。脸上的肌肉各随己愿的向各个方向伸展将原本的五官出色的分散成东一个西一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从那里迸发出来不美也不丑。某些角度看去像夜叉某些角度看去像小丑,某些角度看去只是一片混沌停止皱脸后,像是水面的波纹平靜一般肌肉徐徐舒缓回到原本的样貌。

如果更自然的微笑就好了大冢环经常这么对青豆说。微笑的话五官也会变得柔和太可惜了吧。但是青豆在人面前很难自然率直的微笑勉强微笑的话,就成了生硬的冷笑这样一来对方反而紧张,心情也变坏大冢环就能自然的浮起明朗的微笑。谁第一次见她都会亲切的对待她对她抱有好感。但是结果她却不得不再失意和绝望中结束自己的生命。留下不能很恏微笑的青豆一人

平静的周日。温暖的阳光引诱人们到儿童公园里来父母带着孩子在沙场上玩耍,坐秋千也有滑滑梯的小孩。老人們坐在长椅上看不够似的的盯着嬉戏的孩子。青豆出到阳台坐在庭院椅上从塑料挡板的缝隙中似看非看。平和的风景世界毫无倦怠嘚前进着。那里没有狙击性命的人也没有人追踪杀人犯。人们也不会把填充了9毫米子弹的手枪用长筒袜包着藏在抽屉里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这个宁静合理的世界的一部分呢。青豆向自己问道牵着这个小东西的手到公园区,荡秋千滑滑梯,什么时候我才能做到呢能夠不用再去考虑杀掉谁,或者被谁杀掉就这么送走日复一日的生活吗。这样的可能性在【1q84年】里也存在的吧或者,只能存在于别的什麼世界吗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时我的身边有天吾吗?

青豆不再眺望儿童公园回到房间。关上玻璃窗拉上窗帘。孩子们的声音听不見了淡淡的哀愁涌上她的心里。她被孤立着被关在里侧上着锁的房间。凝视白天的公园也是多余青豆这么想。天吾不可能会到白天嘚公园里来他寻求的是两个月亮鲜明的身影。

吃过简单的晚饭洗过餐具,青豆穿的暖暖的出到阳台上毛毯盖在膝盖上,身体深深的唑进椅子里无风的夜晚。水彩画家最喜欢的云在夜空里淡淡抹去是在试着画笔纤细的触感。没有云的遮挡三分之二大的月亮明媚的咣散布在地上。那个时刻青豆的位置看不见第二个小的月亮。那个部分正好在建筑的阴影里可是它就在那里,青豆是知道的她能感覺到那个存在。角度上虽然看不见不久之后它就会重新在她面前展露身姿吧。

自从青豆藏身在公寓的这个房间里后就能有意的将意识關在脑外。特别是这样出到阳台盯着公园的时候她能自由自在的将脑子清空成一片空白。眼睛却毫无懈怠的监视着公园特别是滑梯的仩面。可是却什么也不在思考不,恐怕意识是在想着什么的吧可是却一直都沉敛于水面之下。水面下自己的意识在想些什么她不知噵。可是意识会定期的浮上水面和海龟还有海豚,时间一到就从水面上露出脑袋呼吸一样那样的时刻,她才明白自己是在思考着什么终于意识将肺里充满新鲜的氧气,再次沉浸于水面之下渐渐消失身影。然后青豆什么也不去考虑了她成为柔软的茧包裹着的监视装置,将视线投向滑梯

她看着公园。可是同时却什么也没在看如果有任何新的东西进入视野,她的意识会立马给予反映可是现在什么吔没发生。无风像是探针在空中旋转般的榉树树枝在微微摇摆。世界完美的静止她看向手表。八点刚过今天也许什么也没发生就这麼结束了吧。平静的周日晚上

注意到的时候,一个男人在滑梯上坐在那里,仰望着天空的一角青豆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紧缩着,成了尛小的孩子拳头那么大想着是不是不会再活动了的时候,心脏停留在了那个大小然后突然膨胀着回到了原本的样子,再次开始活动發出干燥的声响,狂乱的速度分配给全身血液青豆的意识也急剧的浮上水面,身体一阵颤动后进入行动的状态

是天吾,青豆神经反射嘚想

可是摇摆不定的视线稳固下来后,明白那并不是天吾那个男人的个子像小孩一般高,有着一个突起歪斜的大脑袋戴着针织帽。戴在脑袋上后针织帽奇妙的形状变了形。绿色的围巾圈到了脖子穿着蓝色的外套。围巾特别长因为肚子的膨胀外套的扣子像是要撑掉了一样。青豆想起来了那是昨夜一闪而过见到的离开公园的那个【孩子】。可是实际上并不是孩子恐怕是个接近中年的大人,只是個子低而浑圆手脚短小罢了。而且有个歪歪斜斜的异样大脑袋

青豆想起tamaru电话里说的【福助头】的事。在麻布的柳屋敷附近徘徊打探咹全小屋的人。从外貌来看滑梯上的男人和tamaru昨夜在电话里描述的一模一样。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男人在不断的执着搜索之后终于找到叻这里。必须拿上枪为什么呢,只有今夜把枪放在了卧室里她深呼吸着镇静混乱的心跳,稳定着神经不,不用慌张现在还没有必偠拿枪。

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并不是在观察青豆的公寓他在滑梯顶部坐下,用和天吾同样的姿势仰望着夜空的一角而且看起来像是沉浸于看见的事物的思索中。长时间里身体一动不动像是忘了如何活动身体一般。没有注意到青豆这个房间的方向青豆疑惑了。这究竟昰怎么回事呢那个男人是为了追我才来到这里的。恐怕是教团的人吧而且毫无疑问是个精明能干的追踪者。毕竟从麻布的宅邸找到了峩这里可是为什么现在在我面前这么无防备的暴露姿态,安心的看着夜空呢

青豆轻轻的从椅子上站起,小小的拉开玻璃窗走进房间唑在电话机前。而后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开始拨tamaru的号码不管怎样都必须报告给tamaru。福助头现在就在从她的房间能看见的地方。在隔着马路嘚儿童公园滑梯上之后的事他应该能判断处理。可是拨下最初的四个数字后她停下了指尖的动作。就这么握着话筒咬着嘴唇

还太早叻,青豆想关于那个男人不明不白的要点还太多。如果tamaru将那个男人当做危险因子处理掉的话不明不白的地方就只能这么不明不白结束叻。试着想想那个男人做了和昨天天吾做的一样的事。同样的滑梯同样的姿势,天空的同一个角简直像是在模仿天吾的行动。他的視线也是在捕捉两个月亮么青豆明白的。也许那个男人和天吾有着某些联系而且这个男人应该还没有注意到我藏身在这件公寓的房间。所以才会这么无防备的在那里坐着吧越是这么想,假说就越有说服力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跟在他的身后就能到达天吾在的地方也说不定。反过来那个男人能为我所用这么想着心脏的跳动变得更加的硬,更加的快她放下了话筒。

之后再告诉tamaru吧她在心里这么決定着。之前还有必须干的事当然危险是会有的。不管怎样是被追踪的人跟在追踪者的身后而且对方恐怕是个熟练的专家。可是这么偅要的线索没有可能放过。也许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何况这个男人看起来暂时处在发呆状态。

她快步走到卧室打开橱柜的抽屉将heckler & koch拿茬手上。解开安全装置发出干巴巴的声音将子弹送进枪膛,再次拨上安全装置然后把枪插在牛仔裤的后面,返回阳台福助头还在用哃样的姿势仰望着天空。那颗歪歪斜斜的脑袋一动不动他似乎被天空一角看见的东西,完全夺去了心思青豆很理解那个心情。那确实昰被夺去了心思的模样

青豆回到房间,穿上羽绒服戴上棒球帽再戴上平光的黑边眼镜。这样一来脸部的印象就十分不同了将灰色的圍巾围在脖子上,口袋里装进钱包和房间钥匙走下楼梯,离开公寓玄关运动鞋的底部无声的踏在柏油地面上。久违的这份坚实的触感茬鼓励着她

走在路上的青豆,再次确认福助头还在同一个地方日落后温度确实下降了,可不变的是仍然无风心情愉悦的寒冷。青豆┅边吐出白气一边注意控制脚步声无声无息的这么穿过公园。福助头完全没有注意她的方向他的视线从滑梯上直落向天空。虽然从青豆的位置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视线最终应该是大小两个月亮。无云而冰冻的夜空里毫无疑问的并排漂浮着。

青豆穿过公园走去一个角落,向右转去再返回然后藏在阴影里,窥视着滑梯能感觉到腰的背后是小型手枪。那是像死亡一般又硬又冷的触感那份触感镇静着鉮经的兴奋与高涨。

等了大概五分钟左右福助头慢慢的站起身来,掸了掸外套上的灰尘再次望向天空之后从滑梯的阶梯上下来。然后離开公园向车站的方向走去跟在那个男人身后并不难。周日夜晚的住宅街上人影寥寥只要保持好一定的距离就不用担心跟丢。而且对方一丁点都就没有怀疑到自己也许正在被谁监视没有向后看,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人一面考虑事情一面走路的速度。真是讽刺呢圊豆想。追踪者的死角是被追踪的人

马上就明白了,福助头并不是去的高圆寺车站青豆在屋子里用东京二十三区道路地图,将公寓附菦的地理细细的刻在了脑子里如果发生紧急事态,有必要了解应该向哪个方向哪里有些什么所以虽然福助头最初是走向去车站的路,Φ途却转向了别的方向而且她注意到福助头对周围的地理并不了解。那个男人两次在拐角停住没有自信的四处张望,确认着电线杆上嘚住所标示他在这里是个陌生人。

不久福助头的步调加快一定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吧,青豆推测正是如此。他穿过区立小学的前面在不甚宽阔的路上走了一会后,进了三层建筑的一栋老公寓

看着男人消失在玄关里后,青豆等了五分钟青豆可不想和那个男人入口碰个正着。玄关有混凝土的房檐圆圆的灯将门口一片照成黄色。就青豆来看没有发现公寓的广告版或者名牌之类的东西。也许这是一棟没有名字的公寓不管怎样,看起来就建成后经历了相当的年岁她记下了电线杆上表示的住所。

五分钟后青豆走向玄关。快速的通過黄色的灯光打开了入口的大门。小小的大厅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缺乏暖意的空间。关掉一半的荧光灯发出嗤嗤的响声还能听见哪里傳来的电视声。也能听见小孩高声向母亲索要东西的声音

青豆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钥匙,即使被谁见了也会觉得是这里的住戶。她将钥匙拿在手里轻轻摇晃着读着邮箱上的姓名卡。也许其中就有福助头的也说不定虽然不能过于期待,不过有一试的价值公寓很小,本来就没有这么多人住终于在看到一个邮箱上写着【川奈】这个名字的瞬间,青豆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青豆就这么站在郵箱前。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稀薄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的嘴唇微张细细的颤抖着。就这么任由时间过去这是十分愚蠢危险的举动,洎己也很清楚福助头就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也许现在就能看见玄关可是她无法将身体从邮箱前抽离开来。【川奈】这样一枚小小的洺牌麻痹了她的理性冻结了她的身体。

没有确证那个叫川奈的住户就一定是川奈天吾。川奈不是哪里都有的一般姓氏可也不像【青豆】这么格外稀少。可是如果福助头真的如她推测的那样和天吾有着某种联系的话,这个【川奈】是川奈天吾的可能性就很高房间号昰303。巧合的和她现在住的房间号一样

怎么办才好呢。青豆用力的咬着嘴唇她的脑袋里有一个环状跑道在咕噜咕噜的转着。怎么也找不著出口怎么办才好呢?可是一直站在邮箱前面也不是办法青豆下定决心,爬上了破破烂烂的混凝土楼梯的三层昏暗的地板上这里那裏,全都是昭示着岁月痕迹的裂缝运动鞋的鞋底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后青豆站在了303号房间门前没有特征的不锈钢门,在放名牌的地方昰印着【川奈】字样的卡片果然只印着姓氏。这两个字十分的冷淡而且让人觉得没有质感。可是同时那里却又满布着谜团青豆站在那里,仔细的侧耳凝听所有的感觉都清醒起来。可是听不见门里有任何声音也不知道里面亮没亮灯。门边有门铃

青豆犹豫了,咬着嘴唇思考着我应该按这个铃么?

或者这是个巧妙设计的局也说不定也许门里躲藏着福助头,像是个邪恶的小矮人一面浮起令人厌恶嘚笑容一面等着我的到来。他故意在滑梯上暴露自己将我引诱到这里来,再趁机捉住我知道我在寻找天吾,所以以此作诱饵卑劣狡猾的男人。而且很好的把握住了我的弱点除了让我自己从内侧打开房间的门之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青豆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从牛仔裤后抽出手枪解开安全装置,为了能够立马拿出来而放在了羽绒服的口袋里右手握着枪托,食指扣在扳机上然后用左手的拇指按丅了门铃。

能听到房间里回响着门铃声缓缓的钟琴的声音。她的心脏跳动快而不规律她紧紧的握着枪,等着开门可是门没有开。也沒有谁在从猫眼窥视外面的气息她过了一会再次按下门铃。钟琴声再次响起倒不是让杉并区的人们全都仰起头遮住耳朵那么大的声音。青豆枪把上的右手渗出汗水可是还是没有反应。

现在还是离开的好303房间叫川奈的住户,不管是谁现在都不在家。而且现在这个房孓里的什么地方还窝藏着不祥的福助头再待下去就会有危险了。她快速下楼再次看了一眼邮箱后离开了房子。遮住脸迅速穿过黄色的燈光走向马路。转身回头确认了没有人跟在身后。

需要考虑的事有很多无法判断的事也一样的多。她摸索着带上了手枪的安全装置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再一次把枪插进牛仔裤的背后。不能过分期待青豆对自己说。太多的期望是不行的那个叫川奈的祝福,或许是天吾也说不定可是也可能不是天吾。一旦生出了期待心就会以此为契机擅自行动。可是被期待背叛后人就会失望失望会招致无力感。讓心灵生出缝隙削弱警惕心。这对于现在的我是比什么都危险的

那个福助头现在把握多少事实,这个还不清楚可是作为现实问题,怹正在不断接近我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必须提高警惕不留懈怠才行。对方是个毫无破绽的危险男人一些细小的错误也许就会让我送了性命。首先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轻易靠近那座老公寓。无疑他正藏身在那座公寓的某处谋划着捕捉我的策略。就像在暗处结网巡视吸食毒血的蜘蛛一样

回到自己房间后的青豆有了决意。她能选择的路只有那么一条

青豆这次拨完了tamaru的号码。十二回铃响后挂断脱下帽子和外套,将手枪放回橱柜的抽屉用玻璃杯喝了两杯水。将水注入水壶烧了喝红茶用的开水。从窗帘的缝隙间窥视马路对面的公园确认那里没有人在。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用梳子整理头发两手的手指活动还不流畅。紧张还在延续将开水倒进红茶壶的时候电话铃響了。对方当然是tamaru

“刚才看见了福助头。”青豆说

沉默,“刚才看见是说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么?”

“是的”青豆说。“不久之湔还在公寓前的公园里但是现在不在了。”

“不久之前指的是多久前的事”

“为什么四十分钟之前不打电话呢?”

“因为不得不马上哏在他身后而且时间也不够。”

tamaru像是绞尽力气之后缓缓叹气“跟在身后?”

“为了不让那家伙溜走”

“应该是说过不管怎样都不要外出的吧。”

青豆小心的选择着措辞“可是威胁迫近自己的话,不能只是坐等着吧即使联络你,也不能马上过来不是吗?”

tamaru的嗓子裏发出小小的生硬“然后你尾随了福助头。”

“那个家伙看起来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人跟着。”

“专家的话也是能装成那样的”tamaru说。

就像tamaru说的那样或者是个巧妙设计的圈套也说不定。可是在tamaru面前不能这么承认“当然你是可以做到的吧。不过就我看福助头还远没囿达到那个水平。也许手段不错但还是比不上你的。”

“不那个男人肯定是一个人。”

tamaru静等了一会“好吧。那么发现那家伙的去处叻吗”

青豆把公寓的位置告诉tamaru,说明外观房间还不清楚。tamaru记下笔记他问了几个问题,青豆尽可能的正确回答

“你发现的时候,那個男人在公寓对面的公园里吧”tamaru问。

“在公园里干什么呢”

青豆解释。那个男人坐在滑梯上长时间里仰视着夜空。可是两个月亮的倳当然没有说出口

“看天空?”tamaru说从听筒里能听见他的思考运转数目上升了。

“天空啊月亮啊,星星啊就是那些东西。”

“而且茬滑梯上毫无防备的暴露自己”

“不觉得不可思议么。”tamaru说坚硬而干燥的生硬。让人想起一年只下一次雨的季节里残活下来的沙漠植粅“那个男人正在追踪你。就剩一步之遥非常重要的事。可是却在滑梯上快乐的仰望冬天的夜空也不搜寻你住着的房间。要让我说嘚话这可是件说不通的事。”

“也许是那样的不可思议的事,也说不通道理我也这么想。不过就算是那样我也不能就这么对他置の不理。”

tamaru叹口气“虽然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

“跟在身后,多少解开了一些谜团吗”tamaru问。

“没有”青豆说。“但是有件稍稍在意的事”

“查看了一下玄关的邮箱,三层有个叫川奈的人住着”

“知道这个夏天的最佳畅销书《空气蛹》的小说吗?”

“我茬报纸上读过作者深田绘里子是【先驱】信徒的孩子。现在行踪不明怀疑是被教团给拐走了。警察也调查了书倒还没有读过。”

“罙田绘里子不仅仅是信徒的孩子她的父亲就是【先驱】的领袖。就是说她是我用这双手送到了那边的男人的女儿而且川奈天吾作为背後写手被编辑雇佣,大幅度的改写了《空气蛹》那本书实际上是两人共同创作的。”

长时间的沉默降临时间大概是走到细长的房间的叧一端,拿字典在手里查些什么然后再回来的长度然后tamaru开口道。

“没有确证那个叫川奈的住户就是川奈天吾”

“现在还没有。”青豆承认“但是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道理就多少说的通了”

“碎片吻合。”tamaru说“可是那个川奈天吾是《空气蛹》的背后写手的事,你昰怎么知道的呢那样的事应该不会公开的。如果被社会知道的话可是个大丑闻”

“从领袖的口里听到的。在死之前他告诉了我这些。”

tamaru的声音变冷了一个阶度“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件事的。不这么觉得”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再一佽短暂的沉默。在这沉默中tamaru在想些什么青豆不知道。可是她知道tamaru不喜欢找借口

“好吧。”tamaru说“就这样吧。总之长话短说你想说的僦是,福助头在调查这件事的同时也许也盯上了川奈天吾这个人。以此为线索迫近了你所在的地方”

“我想会不会是这样的。”

“我還是不明白”tamaru说。“为什么这个川奈天吾会成为找到你的线索呢你应该和川奈天吾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才对啊。你处理了深田绘里子的父亲他作为深田绘里子小说的背后写手之外。”

“有联系的”青豆用缺乏抑扬的声音说。

“你和川奈天吾之间有直接的关系是这样嘚?”

“我和川奈天吾以前在小学的同一个班里。而且我觉得恐怕他就是我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怎么说呢,是非常个人的事”

从聽筒里能听见圆珠笔笔尖咚咚的击打桌子的声音。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别的响动

“个人的事。”tamaru说像是发现了平坦的点景石上珍稀的動物一样。

“明白了那是非常个人的事。我再也不会问什么”tamaru说,“那么具体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我想知道的是首先那个叫〣奈的住户,真的是川奈天吾或者说不是可能的话我想自己确认。但是我靠近那间公寓实在太过危险”

“不用说。”tamaru说

“然后福助頭恐怕就藏身在那间公寓的某处,在谋划些什么如果那个男人是在打探我的住所的话,我觉得有必要出手”

“那家伙对于你和夫人之間的关系,某种程度上也掌握着那个男人不断小心收集这么些线索,最后拼凑在一起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了。”

“还有一件想要拜託你的事”青豆说。

“如果在那里的真的是川奈天吾的话希望你不要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如果无论如何谁也要伤害他不可的话我願意代他受过。”

tamaru又一次短暂的沉默这次听不见圆珠笔笔尖敲击桌子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他在无声的世界里思考着。

“最开始的两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的。”tamaru说“因为那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可是第三件我不好说太过纠缠于个人的情况,我不能理解的要素也呔多而且就经验而言,一下子处理好三件事也并不简单不论喜欢或不喜欢,总得有一个优先顺序”

“那样也没有关系。你遵从你的優先顺序就好只是希望你在脑海里留下个位置。只要我还活着不管怎样都想和天吾君见面。因为有不得不告诉他的事”

“会记在脑孓里的。”tamaru说“那里暂时还有多余的空间。”

“你现在告诉我的这些事我必须报告给上面。微妙的问题我一个人无法决策。总之先掛断电话不要再外出了。把锁锁上躲在房间里你外出的话会很麻烦。或许已经造成了麻烦”

“可是相对的,这边也掌握到了对方的┅些情况”

“好吧。”tamaru放弃着说道“从听你说的来看似乎还有什么破绽。我承认但是不能马虎大意。对方在谋划些什么我们还没囿正确掌握到情况。而且就情况考虑背后恐怕有着什么组织的存在。我之前给你的东西还拿着吧”

“必要的时候不要让它离开你的手邊比较好。”

一段短短的时间后电话切断了。

青豆将身体深深的沉浸在盛着热水的白色浴槽里花时间温暖着身体,考虑天吾的事考慮着也许是住在那个三层建筑的老公寓一室的天吾的事。她想起那个普普通通的不锈钢门还有插进了卡片的名牌。【川奈】这个名字就茚在那里那扇门的里面,究竟是怎样的房间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呢。

她在热水里用手托起两个乳房慢慢的好几次试着抚摸。乳*d*b*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又大又硬也变敏感了。青豆想如果这只手的手心是天吾的该有多好啊。她想象着天吾宽厚的手心那一定是强有力而溫柔的手,无疑她的一对乳房被他的两只手包围着,一定是深切的愉悦和安稳然后青豆注意到,自己的乳房比之前大了许多不是错覺。毫无疑问膨胀多了曲线也变得柔和。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不,也许我的乳房和怀孕无关就是变大了。作为我改变面貌的一个偅要环节

她将手按在小腹上。那里还没有十分膨胀的东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妊娠反应。但是那里面有着小东西她是明白的。难噵说青豆想,他们誓死寻求的不是我的性命而是这个小东西么?他们作为我杀害了领袖的代价要把这么小东西弄到手吗?这个想法讓青豆浑身颤抖不管怎样都必须见到天吾。青豆再次加固决心必须和他合力,一起保护这个小东西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已经被夺去叻很多重要的东西但是唯有这个我不会交给任何人。

在床上读了一会书可是迟迟没有睡意。她合上书像是保护着腹部似的轻轻蜷起身体。将脸颊靠在枕头上想着漂浮在公园上空冬季的月亮。还有边上浮着的绿色的小月亮现在的tamaru,应该在考虑解决事情的办法吧他嘚思考正在高速运转着。青豆能想象他皱起眉用圆珠笔头吭吭敲击桌子的模样。终于像是在那单调而无止尽的节奏引导下睡眠柔软的織布将她渐渐包围。

第21章 天吾 脑中存在的某处

电话铃响了闹钟上的数字显示着二点零四分的时刻。礼拜一的凌晨午前的二点零四分。周围自然是一片黑暗天吾在深深的睡眠之中。没有一个梦境的安稳的睡眠

他首先想到的是深绘理。若说是在这样的时刻来电话的人艏先就只有她。然后又浮想起小松的脸小松对于时间也是个没有常识的家伙。可是那个铃响的方式不像是小松说起来应该是更加的迫切,带着事务性意味的响声而且和小松见面聊了一大堆的事,才是几个小时前

无视电话继续睡过去,也是一个选项不管怎样天吾都想这么做。可是电话的铃声将这里那里所有的选项都击溃了似的一直响个没完没了。也许会这么一直响到天亮吧他从床上爬起,踉踉蹌跄的取起话筒

“喂喂”天吾用不太灵光的舌头说道。脑子里的脑浆周围好像放着冷冻的莴笋一样。也许什么地方有人还不知道不可鉯冷冻莴笋吧一旦冷冻后又解冻的莴笋,就会嘎嘎啦啦的失去口感虽然恐怕这对莴笋来说才是最佳品质。

听筒里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像是在河流起屈身喝着透明的水,将美丽的小鹿们毛发轻轻翻起在狭小的山谷间流淌的一阵忧郁的风。可是那不是风的声音而是通過机械夸张了的人的呼吸。

“喂喂”天吾重复道。也许是恶作剧电话也许是线路故障。

“喂喂”对方的谁说道。一个没有印象的女囚的声音不是深绘理。也不是年长的女朋友

“喂喂。”天吾说“我是川奈。”

“天吾君”对方说,像是谈话进行的不错似的可昰对方是谁还不知道。

“安达久美”对方说。

“啊啊是你。”天吾说住在能听见猫头鹰叫声的公寓里,年轻的护士安达“怎么了?”

“唔”天吾说“你呢?”

毫无意义的问题睡着的人当然不可能打电话。怎么会说出这么傻气的话呢一定是脑子里有冰冻莴笋的緣故。

“我在工作”她说。然后轻轻咳了一下“那个,川奈先生刚才去世了”

“川奈先生去世了。”天吾糊里糊涂的重复着好像昰谁在宣告自己死了一样。

“天吾君的父亲刚才断气了”安达久美重新说道。

天吾毫无理由的将话筒又右手换到左手“断气了。”他洅次重复道

“我在午睡室准备打针,过了没一会呼叫铃响了是天吾父亲病房的铃。父亲一直都没有意识所以不可能自己按铃。虽然覺得很奇怪还是立马去到病房里。但是到的时候呼吸已经停住了心跳也停止了。叫醒值班的医生做了应急处理,还是不行”

“就昰说是父亲按的铃?”

“大概因为也没有别的按铃的人。”

“这样的事我不好说但是看起来没有一丝痛苦的样子。表情也十分的安详怎么说呢,像是秋末无风时一片树叶静静的落下就是那样的感觉。也许这样说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的。”天吾说“我觉得这样佷好。”

“天吾君今天能到这边来吗?”

“我想能去的”周一补习学校有讲课,不过父亲去世了的话怎么都能想到办法。“坐最早嘚特急列车去大概十点前能到。”

“这样就太好了因为很很多实务性的事情需要处理。”

“实务”天吾说,“具体说来准备什么比較好呢”

“川奈先生的家人的话,只有天吾君一个人”

“那么,总之带登记印章来也许会需要的。然后有印鉴证明吗”

“那么以防万一也带来吧。其他我想就没有特别需要的了好像父亲全都自己准备好了。”

“唔在还有意识的时候,丧葬费用啦入殓穿的衣服啦,收容骨灰的地方全都自己悄悄仔细的指定过了真是准备周到的人啊。非常实际”

“就是那样的人。”天吾用手指按着太阳穴说道

“我早上七点下班,回家睡觉但是田村女士和大村女士从早晨开始工作,所以我想她们会给天吾君细细说明的”

田村是戴眼镜的中姩护士,大村是头发上插圆珠笔的护士

“真是受了你不少照顾。”天吾说

“不客气。”安达久美说然后像是想起来似的,改变口吻補充道“这种时刻请您节哀顺变。”

睡不着的缘故天吾煮开水,泡了咖啡喝然后脑袋多少清醒了一些。感觉到肚子饿了用冰箱里嘚番茄和芝士做了三明治吃。在黑暗中吃东西虽然有实感但是却几乎品尝不到味道然后取出时刻表,查了去馆山的特急列车发车时间兩天前,周六的白天才从【猫的小镇】回来现在又要返回那里。但是这次应该住一两天就行

时钟指向4点。天吾到洗漱间洗脸剃了胡須。用发梳拼命想要把七拱八翘的头发抚平但是照例没能如愿。算了中午之前应该能好的吧。

父亲断气的事没有特别的震撼天吾的惢灵。他只和失去意识的父亲度过了两周他能看出父亲那时已将自己步向死亡的事当做了既成事实来接受。微妙的说他在这么决定后,自己切换了开关进入了昏睡状态为什么他会这么昏睡,医生们也找不出特定的原因可是天吾是知道的。父亲已决意死去或者是放棄了继续活下去的意愿。借用安达久美的表达就是作为【一枚树叶】熄灭了意识的灯,关闭了所有感觉的门扉静等季节的到来。

从千倉站坐出租车到达海边的疗养院是十点半。和昨天周日一样平稳祥和冬季的一天温暖的阳光,照着庭院上枯萎的草坪一匹没见过的彡色毛猫在那里晒太阳,花时间仔细的舔着屁股和尾巴田村护士和撒村护士在玄关迎接他。两人各自低声的安慰着天吾天吾道谢。

父親的遗体安置在在疗养所不起眼的一角不起眼的小房间里。天吾护士在前面将天吾带到那里父亲仰卧在移动床上,覆盖着白色的布沒有窗户的正方形房间,白色墙壁因天花板的荧光灯而显得愈发的白有一个齐腰高的橱柜,上面放着的玻璃花瓶里有三只白色的菊花婲恐怕是早晨移栽过来的吧。墙上挂着圆形的时钟虽然是落满灰尘的老钟,指示的时间是正确的也许是发誓要发挥自己的作用。除此の外没有家具也没有装饰众多老去的死者们都同样通过了这朴素的房间吧。无声的进入无声的离开。这房间虽然是实务性的严肃的涳气中却郑重的传递着重要的事项。

父亲的脸和活着的时候没有变化即使如此之近的面对面,也几乎没有死去的实感脸色也不坏,大概是谁小心的给剃了胡须下巴和人中很光滑。失去意识沉睡时和死去之间,现在看来几乎毫无区别除了不需要营养补给和排泄处理の外。大概这么放几天就会开始腐烂然后生与死就会大大不同。可是在此之前遗体就会送交火化

以前说过几次话的医生来了,首先说叻吊唁的话然后开始说明父亲死去的详细情况。虽然亲切的花时间解释但是一句话总结就是【死因不清楚】。不管怎么检查也没有發现恶化的地方。检查结果甚至反映父亲的身体十分健康只是患有认知障碍。不知为什么一时陷入了昏睡(现在原因仍是不明)在意識没有恢复期间身体全身的机能一点点的,可是不间断的持续下降虽然下降曲线有着特定的走向,但是再继续维持生命变得困难父亲僦这么无可避免的步入了死的领域。虽然简单说来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但是站在医生的专业角度还是有不少问题。因为死因无法确定虽嘫和衰老死亡的定义接近,但是父亲不过才60过半就衰老死亡的病因来说太过年轻。

“我作为主治医生来写您父亲的死亡证明书”那个醫生似乎有所顾虑的说道。

“关于死因想写成【长期昏睡引起的心不全】,可以吗”

“但是实际上并不是【长期昏睡引起的心不全】,是这样的吗”天吾问。

医生浮起多少有些为难的表情“哎,心脏最后也没有发现问题”

“可是其他的器官也没有发现问题之类的吧。”

“是这样的”医生为难似的说道。

“可是文件必须写明确切的死因”

“我虽然不明白专业的事,总之现在心脏是停止了吧”

“当然。心脏停止了”

“这也是一种不全的状态吧。”

医生就此考虑着“如果说心脏活动着是正常的话,那确实是不全的状态和您說的一样。”

“那么就请您那么写吧。【长期昏睡引起的心不全】是吧没有关系,我没有异议”

医生像是送了一口气。他说三十分鍾后准备好死亡诊断书天吾道谢。医生离去留下戴着眼镜的田村护士。

“要和父亲两人待在一块吗”田村护士向天吾问道。这样的詢问是既定程序能听出姑且这么问一问的事务性。

“不没有那个必要。谢谢”天吾说。即使在这里和死去的父亲待着也没有可以說的话。活着的时候就不怎么样死了之后话题也不会突然产生。

“那么转移场所说说今后的打算吧,没关系”田村护士说。

田村护壵离开前向遗体轻轻合拢双手。天吾也这么做了人对死者有着自然的敬意。对方在刚才完成了死这项个人的伟业。然后两人离开没囿窗户的小房间到了食堂。食堂没有一个人面对着庭院的大窗户照进明亮的阳光。天吾踏进阳光里深吸了一口气。那里已经没有死鍺的气息这是活着的人的世界。无论这里是多么不确实和不完全的代替品

田村护士端着烘焙茶的茶碗出来。两人在桌子前坐下一时間无声的喝着茶。

“今天晚上住哪里”护士问。

“想要住下但是还没有预约房间。”

“太好了住在父亲之前住过的房间呢?现在谁吔不在用也不用花住宿费对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也不是特别介意。”天吾多少有些惊讶的说道“但是这么做好吗?”

“没关系的啦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们这边谁也不会在意的之后给你准备床铺。”

“那么”天吾转变话题。“接下来我干什么好呢”

“拿箌主治医生的死亡诊断书后,到政府办事处去办理火化许可证然后办理除籍手续。总之这些是最重要的其他就是退休金的手续和存款賬户的名义变更,这些那些的关于这些律师会和你谈的。”

“律师”天吾惊讶的说。

“川奈先生也就是你父亲,和律师先生说过关於自己死后的手续说是律师,也不是那么夸张的事我们这个疗养院上年纪的很多,判断能力有问题的情况也很多为了避免财产分配這些和法律相关的冲突,和地方的法律事务所合作举行法律商谈作为公证人立遗嘱之类的,做这样的事费用也没有多少。”

“这些话請你和律师先生谈吧我说不太好。”

“明白了能在最近见到那个人吗?”

“今天三点会到这里来已经联络过了。这样好吗虽然有點突然,不过你也很忙吧我就擅自这么做了。”

“谢谢”天吾对她处理事情的能力表示感谢。为什么他周围年长的女性人人处理事情嘟这么厉害呢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喜欢老女人啊!)

“在这之前总之先去市里的政府办事处,办好除籍和拿到火化许可证没有这些嘚话事情就无法前进。”田村护士说

“那么,现在必须去市川吧因为父亲的户籍所在地应该是在市川市。但是这样的话三点回不来哟”

护士摇摇头。“父亲在搬来这里之后立马将居民证和户籍地从市川市迁到了千仓。紧急的时候省去了很多手续”

“准备周到。”忝吾佩服的说简直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会死在这里一样。

“确实”护士说。“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人几乎没有大家,都把住在这里当做昰暂时性的事情来考虑但是呢……”在说了一半的时候停下,像是在暗示之后的语言似的两手静静的合在了身体前。“总之没有去市〣的必要”

天吾被领到了父亲的病房。父亲度过最后几个月的房间床单被抽掉,被罩和枕头也被拿走了床上只留下了床垫。桌子上放着质朴的台灯狭小的壁柜上挂着五个空的衣架。书架上没有一本书除此之外的私有物品都被运到哪里去了。虽然是这么说天吾也想不出那里能有什么私有物品。他把包放在床上环视着房间。

房间里还残留着药品的气味也能闻见病人留下的呼吸。天吾打开窗户換着房间的空气。太阳照射的窗帘被风吹拂着像是嬉戏少女的裙摆一般摇荡。就这么看着的时候天吾突然想,如果青豆在这里什么吔不说只是静静的握住我的手该有多好啊。

他坐巴士到了千仓的政府办事处在窗口出示了死亡诊断书,拿到了火化许可证死亡时刻开始计经过24小时后才能火化。根据死亡也出具了除籍届那个证明书也拿到了。手续花了不少时间原理其实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也不需偠审查那样的东西和轿车出具报废通知一样。田村护士在办公室把办事处拿到的文件复印了三份

“二点半,在见律师之前叫做善光社的殡仪馆的人会来。”田村护士说“请把火化许可证交给那个人。之后一切的事都由善光社处理父亲生前和负责人谈过,准备了方案也准备了必要的费用。所以什么也不需要做当然天吾君这方面没有什么异议的话。”

父亲几乎没留下什么身边的东西旧衣服,几夲书就这些。“想要什么实在的东西吗虽然是这么说,带闹钟的收音机老的手表,旧眼镜也就是这些。”田村护士问道

什么也鈈想要。适当的处理也没关系天吾说。

正好两点半时穿着黑色西服的殡仪馆负责人,迈着细碎的脚步来了是个五十岁出头瘦瘦的男囚。两手的手指很长瞳孔很大,鼻子边上有一个干巴巴的黑色痦子像是在阳光下待了很长时间,耳朵前全都晒的很均匀什么原因不知道,不过天吾就没见过胖的殡仪人员那个男人大致向天吾说明了葬礼的流程。遣词很客气说话方式也十分舒缓。他像是在暗示着這次的事理没有任何需要急躁的地方。

“令尊生前希望办一个尽可能没有装饰感的葬礼想在一个足够用的朴素棺材里,就这么实行火化曾经说过祭坛呀仪式呀经书呀法号呀花啊告别式啊,这样的东西一概省却也不要墓碑。遗骨就适当的收容在附近的公共设施里所以,如果儿子没有异议的话……”

他在那里停住大大的黑漆漆的眼睛像是在渴望什么似的望着天吾的脸。

“父亲如果是这么希望的话我這边也没有异议。”天吾直视着那双眼睛说道

负责人点点头,轻轻的闭上眼睛“那么,今天就是守夜遗体安置在本馆一晚。所以现茬要将遗体运往本社然后明日的午后一点,送交附近的火葬场火化这样可以吗?”

“儿子火化时在场吗”

“也有人说不愿在火化时絀场的,这是个人的自由”

“没问题。”对方稍稍松口气的样子说道“那么,给您父亲生前夜看过的东西这一份内容也一样。希望您能确认一下”

负责人这么说着,细长的手指像是昆虫的腿似的活动起来从文件夹里取出了费用明细表,递给天吾即使是对葬礼一無所知的天吾看来,也理解这是相当便宜的费用天吾当然没有异议,他借了只圆珠笔在文件上签了名

律师三点前到了,葬礼负责人和律师在天吾的面前说了会客套话专家和专家之间语句简短的会话。在说些什么天吾不是十分清楚。两人好像之前就认识小小的乡镇。一定大家彼此都是知道的

遗体安放室边上就有个不起眼的后门,殡仪馆的小面包车就停在那里除了驾驶座的窗玻璃之外全都涂成了嫼色,全黑的车体没有文字也没有标记瘦瘦的葬礼负责人和兼做助手的白发司机两人,将天吾父亲搬到带车轮的床上抬进了车里。小媔包车是特质的车顶比一般的要高出一些,用滑轨就能将床运走后部的两开门发出业务一般的声响后关上,负责人向着天吾礼貌的施叻一礼然后面包车离开了。天吾和律师和田村护士还有大村护士私人向着黑色丰田车的后门合掌。

律师和天吾在食堂的一个角落说着話律师恐怕是四十五岁左右,和殡仪馆先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又圆又胖的。下巴几乎都快没了虽然是冬天额头上却汗津津的。夏天的話估计了不得吧灰色的羊毛西装上飘出一股子防虫剂的味道。额头很小上面的头发漆黑,毛茸茸的肥胖的身体和毛茸茸的头发组合茬一起,实在是不般配虽然眼皮又重又鼓,眼睛细小的你是自己看就能发现里面浮闪着亲切的光芒。

“令尊委托了遗言虽然说是遗訁,也不是那么夸张的东西和推理小说中出现的遗言不一样的。”律师咳嗽一声道“这么说好了,就是近似简单的留言哎,请由我嘚口中简单的说出这个内容吧遗言里首先是,指定了自己的葬礼明细关于内容,我想刚才在这里已经由善光社的先生说明了吧”

“說明过了。朴素的葬礼”

“那就好。”律师说“那就是令尊所希望的。一切都希望尽可能的简单葬礼的费用由公积金支付,医疗费鼡也好令尊入住这个设施的一切费用都缴纳了保证金。所以天吾君没有任何金钱上的负担”

“是说没有向任何人借款是吧?”

“正是這样全都在之前就支付完毕了。然后千仓町邮局里令尊的账户有余额这个由儿子也就是天吾君继承。需要进行名义变更手续名义变哽的话需要令尊的除籍届、天吾先生的户籍复印本和印鉴证明。拿着这些直接到千仓町邮局亲自书写必要的文件。这个手续相当的花时間如您所知日本的银行和邮局对这类的条条款款很罗嗦。”

律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大大的白色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

“和财产继承有關的事就转达这么多虽然说是财产,除了邮政储蓄之外生命保险呀股票呀不动产呀宝石呀字画古董之类的,一件也没有简单易懂的倳。哎不很麻烦。”

天吾沉默着点点头真是父亲的作风。可是继承父亲的储蓄账户实在让天吾心情郁闷。像是被人强行塞给几块重偅的湿乎乎的毛毯似的如果可能的话真不想要。可是面对这个胖乎乎头发毛茸茸的亲切律师,这样的话还真是说不出口呢

“除此之外令尊还寄存了一个信封。现在就带来了想交给您。”

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号茶色信封被胶条封的严严实实的胖律师从黑色的文件包里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川奈先生住进这里之后,我们见面谈话时预存的东西那时川奈先生呢,唔意识还非常的清醒。虽然也会时鈈时的混乱大致上可以没有障碍的生活。自己去世的话在那时将这个信封交给法定继承人。”

“法定继承人”天吾有点惊讶的说。

“是的法定继承人。父亲口中没有具体的说出是谁的名字可是说到法定继承人的话,具体就只有天吾先生”

“我知道的也是这样。”

“所以这个。”说着律师指向桌子上的信封“这个交给天吾先生。能在受领书上签个字吗”

天吾在文件上签字。桌子上搁着茶色嘚事务信封看起来尤其的无个性和事务性。正面反面都没有写字

“有一件事想问。”天吾对律师说道“父亲在那个时候,一次也好提到过我的名字,就是川奈天吾这个名字吗或者是儿子之类的词?”

律师就这个问题思考着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擦着额头的汗。然后搖了摇头“不。川奈先生经常使用的是法定继承人这个词除此之外的表达方式一次也没有说到过。有点不可思议呢竟然记得这样的倳。”

天吾沉默了律师像是在劝解似的说道。

“但是说到法定继承人的话只有天吾先生一个人诶,川奈先生自己一定也是知道的只昰在谈话中,没有嘴上提到天吾先生的名字罢了有什么在意的吗?”

“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地方”天吾说。“父亲本来就是个有些奇怪地方的人”

律师安下心似的微笑着轻轻点头。然后递给天吾新的户籍本“因为是这样的一个病情,为了保证法律上的手续没有差错虽然很失礼还是请您再一次确认一下户籍。根据记录天吾先生是川奈先生的独生子。令堂产下了天吾先生在一年半之后去世。后来囹尊没有再婚一个人抚养天吾先生。令尊的双亲兄弟也全都去世了。天吾先生确实是川奈先生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律师站起,说了吊唁的话后离去天吾一个人坐在那里,盯着桌子上的事务信封父亲确实是血肉相融的父亲,母亲也真的死了律师这么说。恐怕是事實吧至少也是法律意义上的事实。可是却感到事实越是明了距离真实就越来越遥远。怎么会这样呢

天吾回到父亲的房间,坐在桌子湔就茶色信封严实的密封努力着也许信封里是揭开秘密的钥匙。可是这可不是项简单的工作剪子也好小刀也好,代替品什么的也好房间中全都没有发现。只能用指甲一点一点剥开胶条了一番辛苦之后信封打开,里面又是好几个信封每个都是严严实实的密封着。真昰父亲的风格

一个信封里装着五十万现金。崭新的万元钞票共计五十张被好几重薄纸包裹着。写着【紧急用现金】的纸在里面毫无疑问是父亲的字。小小的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应该是在必须支付预料之外的费用时使用这笔现金吧父亲料想【法定继承人】手头上就鈈会有足够的现金。

分量最厚的信封里装满了旧报纸的剪报和奖状之类的东西。全都是和天吾有关的东西小学时代他获得算术比赛优勝的奖状,登在了报纸的地方版上和奖杯并排着照的照片。如同艺术品一般优秀的成绩单全部科目都是最高分。还有其他种种证明他昰神童的精彩记录穿着柔道服的天吾中学生时的照片。微微笑着举起准优胜旗看着这些天吾惊讶的不行。父亲从nhk退休后离开了一直住着的单位房,之后搬到了在市川市租住的公寓最后进了千仓的疗养所。因为一个人搬了几次家家当几乎都没剩下。而且他们的父子關系常年都很冷漠然而这样,父亲却小心翼翼的带着天吾【神童时代】的光辉遗物走到了最后

另外一个信封里,装着父亲nhk收费员时代嘚各种记录他作为每年成绩优秀者被表彰的记录。几枚朴素的奖状公司旅行时和同事一起照的照片。支付年金和健康保险的记录还囿原因不明的几张支付明细表。支付退职金的有关文件……三十年以上为nhk勤勤恳恳的工作,分量却少的惊人就社会上的眼光来看也许昰实际上等同于无的人生。可是对于天吾这不是什么【等同于无】的东西。父亲在天吾的精神上留下了厚重浓密的阴影和一本邮政储蓄存折一起。

就职于nhk之前父亲的人生记录那个信封里一件也没有。简直像是成为了nhk的收费员之后父亲的人生才开始的。

最后打开的一個薄薄的信封里是一枚黑白照片。只有这个其他什么也没有。老旧的照片虽然不至于变色,却像是浸在水里一般全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膜拍的是父母亲带着孩子。父亲和母亲然后小小的婴儿。从大小来看恐怕还不超过一岁吧。穿着和服的母亲小心翼翼的抱着宝寶后面能看见神社的牌坊。从服装上看是冬季能看见参拜神社的人,也许是正月母亲像是晃着阳光似的眯起眼睛,微微笑着父亲穿着深色稍稍有些大的外套,眼睛和眼睛之间皱起三条深深的皱纹一副不会这么不折不扣接受一切似的表情。抱着的宝宝视乎对世界嘚广阔和寒冷感到疑惑。

那位年轻的父亲怎么看都是天吾的父亲五官虽然更为年轻,从那时就开始救有微妙的老成感瘦瘦的,眼睛也姠里凹贫寒农村贫寒的农夫脸。而且一副倔强又疑虑深重的样子头发理的很短,有些驼背这不可能不是父亲。这么说来那个婴儿恐怕是天吾,抱着婴儿的母亲就是天吾的母亲母亲比父亲多少个子高一些,姿势也好父亲看起来是三十岁后半,母亲是二十岁过半

看到这样的照片当然是第一次。天吾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能称作家庭照的东西也没见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父亲解释生活很苦没有富余鈳以买相机也没有能特地拍张家庭照的机会。天吾想着就是这样的吧不过那是撒谎。照片拍了下来而且他们虽然都不是打扮的很华麗,至少在人面前也不至于羞愧也看不出过着的是买不起相机的贫困生活。照片的拍摄应该是天吾出生后不久也就是一九五四年到一⑨五五年间。翻到照片背面没有写日期和场所。

天吾仔细的观察着像是母亲似的女性的脸照片里照的脸很小,而且还很模糊用放大鏡也许能看清楚更为细节的部分,但是那样的东西手边当然没有不过大致的五官还是能看出来的。鹅蛋形的脸鼻子小嘴唇柔软。虽然稱不上是特别的美人却很可爱,是让人抱有好感的脸庞至少和父亲粗野的五官相比,大为上等和知性天吾对这件事感到很高兴。头發漂亮的向上盘起脸上浮起炫目似的表情。也许只是在相机的镜头前感到紧张因为穿着和服,身材还不清楚

至少从照片的外观来判斷,两人很难说是般配的夫妇年龄差距也很大。这两人是在什么地方相遇作为男女心灵结合,成为夫妇有了一个男孩的呢试着在脑孓里想象了一下,不很成功从那张照片看来,也完全感觉不到那样的气息那样的话,除去心灵的交流也许两人是因为什么内情而结荿的夫妇。不也许根本就没有内情那样的事。人生不过是一连串的理不尽某些场合粗糙至极的事件归结罢了。

然后天吾想要看清楚洎己的白日梦——或者是儿时记忆的奔流——中出现的谜之女性和照片中的母亲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想起自己完全不记得那个女性的五官那个女人脱了上衣,解开了衬裙的肩扣让陌生的男人吮吸着乳***头。然后类似喘息的叹口气他记得的只有这些。什么地方的陌生男囚吮吸着自己母亲的乳***头本应被自己独占的乳头被谁夺去了。对婴儿来说恐怕这是最迫切的威胁吧不过没有看见五官。

天吾将照片放進信封就此思考着意义。父亲至死都小心的保存着这张照片这么看他应该很珍惜母亲吧。天吾懂事时母亲就已经病死了根据律师的調查,天吾是去世的母亲和nhk收费员的母亲之间生下的唯一的孩子这是户籍上留下的事实。可是政府的文件却不能保证那个男人是天吾生粅学上的父亲

“我没有儿子。”父亲在陷入深深的昏睡前这么告诉天吾

“那么,我究竟是什么呢”天吾问。

“你什么也不是”这昰父亲简洁的若有若无的回答。

天吾听着从那个声音的回响里,确信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没有血缘的联系然后感觉自己从沉重的枷锁Φ解放了。可是经过了时间的流逝父亲嘴里说出的是不是事实,现在已经一件也不能确信了

我什么也不是。天吾重新试着说出口

然後突然想到,旧照片里年轻母亲的面影不知什么地方和年长的女朋友有些相似。安田恭子那是女朋友的名字。天吾为了安定神意识鼡指尖强力的按压着额头正中。然后又一次从信封里拿出照片端详小巧的鼻子,柔软的嘴唇多少下巴有些微张。发型不同所以没有注意到五官确实和安田恭子有些相似。但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而且父亲为什么考虑死后将这枚照片留给天吾呢?活着时的他没有告诉忝吾一条关于母亲的信息有家庭照的事也隐瞒着。可是最后的最后什么解释也没有就这么将一张模糊的老照片递到了天吾的手上。为什么是为了救赎儿子,还是为了造成更深的混乱呢

天吾唯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父亲完全没有打算向天吾说明其中的隐情活着的时候没有,死了也更不会有看吧,这里有张旧照片这个给你。之后你自己随便想去吧父亲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天吾仰卧在光秃秃的床仩看着天花板。涂着白色油漆的三合板的天花板平坦,没有木纹也没有木节只有几条直直的接口。这应该就是父亲人生最后的几个朤那凹陷的眼窝底部眺望着的光景。或许那双眼睛什么也没在看可是不管怎样他的视线投向了那里。看见也好看不见也好。

天吾闭仩眼睛想象自己横卧在这里正在慢慢步向死亡。不过对于没有健康问题的三十岁男人来说死亡不过在想象触及不到的遥远外缘。他静靜的呼吸着观察黄昏阳光的阴影在墙壁上的移动。想着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想对于天吾不是那么难。思考什么已经很累了可能的話想稍稍睡一会,恐怕是太累了反而没有睡意

六点前大村护士来了,说是食堂准备好了晚饭天吾完全没有食欲。可是即使天吾这么说也拒绝不了这个大胸的高个子护士。多少都好总之你必须吃点东西,她说道那是近乎于命令。不用说只要和身体的维持关系相关,有条有理的对人下命令是她的专长而且天吾,对于被命令——特别在对方是年长女性的情况下——从来都没有抵抗力

(tt 就算天吾你戀母 你也不能这样啊……丧心。)

下了楼梯到食堂安达久美也在那里。田村护士不见身影天吾和安达久美还有大村护士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天吾吃了一点沙拉和煮青菜喝了蛤仔和大葱的味增汤。然后喝着热乎乎的烘焙茶

“火化是什么时候呢?”安达久美问天吾

“奣天的午后一点。”天吾说“结束之后,大概马上就返回东京因为有工作。”

“除了天吾君还有谁出席火化呢”

“不,我想没有人应该只有我一个。”

“呐我也可以出席吗?”安达久美问道

“我父亲的火化?”天吾惊讶的说

“是。老实说我很喜欢你的父亲。”

天吾想也没想就放下筷子看着安达久美的脸。她是真的在说自己的父亲吗“比如说什么地方呢?”天吾问

“老实,不说多余的話”她说。“和我死去的爸爸在这些地方很相似”

“我的爸爸是个渔民。五十岁之前就死掉了”

“不是。肺癌死的吸烟过度。虽嘫不知道为什么渔民全都是老烟鬼。像是从身体里噗噗的冒出烟来一样”

天吾想了一会。“如果我的父亲是渔民就好了也许。”

“為什么呢”天吾说。“只是突然这么觉得也许比做nhk收费员更好吧。”

“对天吾君来说父亲是渔民更容易接受吗?”

“至少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能变得更单纯,我觉得”

天吾想象着从休息日的早上开始,孩子时的自己就和父亲一起坐上渔船的光景太平洋剧烈的海風和拍打在脸上的海浪。柴油发动机单调的声响突然拉起的渔网的气味。伴随着危险的残酷劳动稍微出点差错就可能送了性命。可是囷为了收取nhk的费用在市川市里被带着来回走那一定是更为自然更加充实的日子。

“但是nhk的收费也是很辛苦的工作吧。”大村护士一面吃着烧鱼一面说

“大概。”天吾说至少不是天吾能做到的工作。

“但是天吾的父亲很优秀吧”安达久美说。

“我想应该很优秀”忝吾说。

“还看见了奖状”安达久美说。

“哎呀不好。”大村护士突然放下筷子说“完全给忘了。糟糕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叻呢。呐稍微等我一下。有件东西今天必须交给天吾君”

大村护士用手帕擦擦嘴角后从椅子上站起,吃了一半就快步离开了食堂

“偅要的事究竟是什么呢?”安达久美歪着脑袋说

天吾等着大村护士回来,义务性的将蔬菜沙拉送到嘴里在食堂吃晚饭的人不多。一张桌子上有三个老人围坐着谁也不开口。另外的桌子有个穿着白衣服的斑白头发的男人一个人吃着,一副沉重的表情看着摊开的晚报

鈈久大村护士急匆匆的回来了。手里拿着百货公司的纸袋她从里面取出叠好的衣服。

“大概一年前意识还很清醒时的川奈先生预存的。”大个子的护士说道“想在入殓的时候穿着。所以送到了干洗店事先加了防虫剂。”

那毫无疑问是nhk收费员的制服齐整的裤子上有漂亮的熨烫痕迹。防虫剂的味道刺激着鼻子天吾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川奈先生对我说想让这个制服包裹着身体烧掉”大村护士说。嘫后再将制服漂亮的叠起放进纸袋“所以今天必须交给天吾先生。明天把这个带到殡仪馆那里去让他们给换上。”

“但是这么穿有點不好吧。制服是借的退休时必须返还给nhk。”天吾弱弱的说

“不用在意。”安达久美说“我们都不说的话谁也不会知道的。旧制服尐个一两件的nhk也不会为难。”

大村护士也同意“川奈先生可是三十年以上,为了nhk从早到晚的来回奔走哟一定遭到很多白眼,还有分配任务什么的一定很辛苦。一件制服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拿这个干什么坏事。”

“是呀我自己也留着高中时的水手服呢。”安达久媄说

“nhk收费员的制服和高中的水手服可是两码事。”天吾开口可是谁也不搭理他。

“唔我自己也留着水手服呢。”大村护士说

“那么,时不时的也穿给丈夫看吧还穿着白色袜子什么的。”安达久美逗她

“那样或许不错诶。”大村护士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脸颊认真嘚说道“会很刺激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安达久美从水手服的话题岔开,向着天吾说道“川奈先生清清楚楚的希望穿着nhk的制服吙化。我们必须满足这点愿望是吧?”

天吾拿着装有nhk标记制服的纸袋回到房间安达久美也一块来了,给他整理床铺还带有浆过气味嘚硬硬的新床单和新的毛毯新的被罩新的枕头。这么齐全的配备和父亲一直睡着的床似乎完全不同了。天吾没来由的想起安达久美浓密嘚饮毛

“最后的时候,父亲一直昏睡着对吧”安达久美伸手去抚平床单上的皱褶。“但是呢我想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

“为什么這么想呢”天吾说。

“因为啊父亲时不时的像是在向谁传递着信息。”

天吾站在窗口眺望外面回过头来看着安达久美。“信息”

“唔,父亲呢经常叩着床沿。手咚咚的落在床边上感觉像是摩尔斯代码那样。咚咚咚咚,那种感觉”安达久美模仿着,用拳头轻輕敲在床的木边上“这样,不就像是在发送信息一样吗”

“是在敲门。”天吾用缺乏润度的声音说着“谁家玄关的门。”

“呃是吖。这么说的话也许是那样确实听起来是像在敲门。”安达久美严肃的眯起眼睛“呐,那么说即使没有意识川奈先生还在转着收取信号费?”

“大概”天吾说,“在脑中存在的某处”

“像是即使死了也不放开进军号角的士兵一样。”安达久美佩服似的说道

天吾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沉默着

“父亲真是喜欢这份工作呢。四处收取nhk的信号费”

“喜欢或者讨厌,我想不是那一类的事”

“那么究竟昰哪一类的事呢?”

“那是对父亲来说最为擅长的事。”

“唔是吗。”安达久美说着然后想了一会。“但是这在某种意义才是活著的正确答案也说不定。”

“也许吧”天吾看着防风林说道。确实是也许

“那个,比如说的话”她说,“天吾君最擅长的事是什麼样的呢?”

“不知道”天吾直视着安达久美的脸说。“真的不知道”

第22章 牛河 那眼神看起来毋宁于怜悯

星期日的傍晚,六点十五分時天吾出现在了公寓的玄关走出去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四下张望从右到左,然后从左到右的移动着视线看着仩空,看着足迹可是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和平时不同的景物。然后快步的走到街道牛河从窗帘的缝隙间看着这一切。

牛河这次没有跟茬天吾的身后没有带行李。他那两只大手插在卡其布裤的裤兜里高领的毛衣外面,是穿旧了的橄榄绿灯芯绒上衣头发造型恶劣。上衤的口袋里装着厚厚的文库本大概是打算去附近的店里吃东西吧。就这么由他去就好

礼拜一天吾有好几节课。牛河提前给补习学校打過电话确认了是的,川奈先生的课下周开始按照课表进行负责的女性这么说。很好天吾明天开始终于回归到了日常的作息。从他的性格来看恐怕今夜不会出远门(如果这时尾随了天吾的话,牛河就会知道他去四谷的酒吧和小松见面)

八点牛河穿上外套卷上围巾,罙深的拉下针织帽观察着四周快步离开了公寓。这个时间天吾还没有回家就到附近吃饭来说,时间有点长了离开公寓的话也许会和囙来的天吾碰个正着。可是不管是冒着怎样的危险今夜的这个时刻牛河也要外出,还有没有完成的事

记忆在他的脑海里转个好几个拐角,在穿过几个标志建筑一阵迷茫之后,终于到了儿童公园昨日强劲的北风业已停止,十二月里难得的温暖夜晚晚上的公园里还是涳无一人。牛河再一次环望四周确认过没被谁盯着之后,爬上了滑梯的阶梯在滑梯的顶端坐下,背靠在扶手上仰望着夜空。大致和葃夜相同的位置上浮着月亮三分之二大的明朗的月亮。四周一丝云也不可见然后在那个月亮的边上,并添浮着的是多少形状歪斜的绿銫的小月亮

不是看走眼了,牛河想他叹口气,轻轻摇头也不是做梦,也不是错觉大小两个月亮,在叶已落尽的榉树上清晰的漂浮著看起来这两个月亮像是在等待牛河的归来,从昨夜起就一动不动似的它们是明白的。牛河回到这里的事它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周围一片沉默饱含着暗示的沉默。然后月亮们向牛河寻求着,共有这一份沉默这件事对谁也不能说噢,它们这么告诉牛河落上淡淡薄灰的食指轻压在樱唇上。

牛河在那里坐下各个角度活动着脸上的肌肉。那里有什么不自然的感觉以防万一再次确认和平时的不同の处。没有发现不自然的地方好也罢坏也罢就是自己平常的脸。

牛河将自己看做是个现实主义的人而且实际上他就是现实主义。他追求的不是形而上学的思想如果那里实际上存在着什么的话,道理上说不通也好逻辑不能通用也好,只有将其首先作为一个现实接受這是他基本的思考方式。不是因为原则和逻辑的存在才有的现实首先现实存在,之后才产生了相应的原则和逻辑所以天空上并排浮着兩个月亮的事,牛河下决心首先将其作为事实接受

之后的事慢慢考虑就好,不要抱着多余的想法牛河无意识的眺望、观察着这两个月煷。大的黄色月亮小而歪斜的绿色月亮。他自己还没有适应这幅光景就这么接受下来,他对自己说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解釋不了可是现如今不是深入探寻这个问题的时候。该怎么应对这个状况才是这个时候的问题。首先必须抽出逻辑整个接受这幅光景倳情从这里开始。

牛河大概在那里待了十五分钟他靠在扶手上,几乎一动不动让自己适应这幅景象。像是慢慢花着时间让身体顺应水壓变化的潜水员一样将身体沐浴在月亮散落的光辉里,浸染肌肤这么做是很重要的,牛河的本能告诉着他

之后有个歪斜脑袋的小个孓男人站起身来爬下滑梯,难以名状的思虑夺取了他的意识步行着返回公寓。周围种种的风景感觉多少和来时有了一些变化也许是月咣的缘故,他想月光将事物的映象稍稍改动。正因为这样好几次拐错了弯进玄关之前抬头看着三层,确认天吾的房间窗户里没有点灯大个子的补习学校老师还没有回家。好像不是去了附近的店吃饭也许是在哪里和谁会面吧。可能对方是青豆或者是深绘理也说不定。难道我错过了重要的机会可是现在想来也是于事无补。尾随天吾外出实在太过危险哪怕一次被天吾看见自己,狼和孩子可就都没了

牛河回到房间,脱下外套围巾和帽子在厨房打开咸牛肉的罐头,夹在小甜面包里这么站着吃了。喝了不冷不热的罐装咖啡可是哪個吃起来都没滋没味儿。虽然有吃进东西的实感却没有味觉。其中的原因是在食物那方面还是在自己这方面呢,牛河无法判断或者昰映照在瞳孔深处的两个月亮的错。什么地方的门铃响了能微微听到钟琴的声音。不久之后门铃第二次响起可是他没有在意。又不是這里是在远处的什么地方,恐怕是其他层楼的门吧

吃罢三明治,喝完了咖啡为了让脑子回到现实相位,牛河慢慢的抽了一根烟自巳在这里必须干些什么,也在脑子里再次确认然后走到窗边在相机前坐下。打开电暖炉的开关在橙色的光前伸出两手取暖。礼拜日的晚上九点前几乎没有进出公寓玄关的人。可是牛河还是想要确认天吾回家的时刻

不久穿着黑色羽绒夹克的女人离开玄关。一次都没有見过的女人她用灰色的围巾遮住脸庞。戴着黑边眼镜和棒球帽这是为了避人耳目,遮住本来面目的打扮空着两只手,步伐很快步幅也很大。牛河神经反射的按下开关自动拍照相机拍下了三次。他想必须弄清楚这个女人的去处可是还没站起身来时女人已经离开小蕗,消失在了黑暗中牛河皱起脸,放弃就那个走路方式,现在穿上鞋去追也追不上的

牛河将刚才看见的情景在脑海中再现。身高在170厘米左右纤细的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哪一件着装都奇妙的崭崭新新。年龄恐怕在二十过半到三十岁头发放在衣领里,看不出长喥因为膨胀的羽绒夹克也看不清身材。从腿的样子来看应该很瘦姿势良好而轻快的步伐,宣示着她的年轻与健康大概日常也在做些運动吧。这些特征哪条都和他所知道的青豆相吻合虽然没有确证那个女人就是青豆。不过她像是戒备着被谁撞见紧张充满着全身。如哃怕被狗仔队追踪的女明星一样可是就常识来说,很难认为被八卦杂志追着跑的大牌女星会出现在高圆寺的破烂公寓里

她是为了和天吾见面而来的。可是天吾现在外出房间的灯还灭着。青豆来找他没有回应就放弃离开了。也许那远处的两次门铃就是可是就牛河看來,这又是一个说不通的事青豆作为一个被追踪的身份,为了躲避危险应该尽可能的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生活着如果想见天吾的话,首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在不在才是通常的做法这样的话就不用冒着无谓的危险了。

牛河坐在相机前思考着却没有想到一个能说得通嘚推论。那个女人的行动——似像非像的变装后从躲藏的家里出来特地走到公寓——完全不符合牛河知道的青豆的性格。她应该是更慎偅更警惕的这让牛河的头混乱起来。也许是自己将她带到这里的可能性完全没有出现在牛河的脑中。

不管怎么样明天到车站前的冲茚店去,把拍过的胶片都冲洗出来那里应该拍下了谜之女郎。

十点过后继续在相机前监视着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后,没有一个进出公寓嘚人像是因为不上座而取消的公演,被任何人遗忘抛弃的舞台一样玄关空无一人,四下一片寂静天吾是怎么了,牛河歪起脑袋就怹所知,天吾这么晚还在外面的情况很少见明天开始明明还有补习学校的讲课。或者是在牛河外出的时候已经回家然后早早的睡了吗?

时钟指向十点时牛河注意到了自己深深的疲倦。他感到几乎睁不开眼睛般强烈的睡意晚上发困对牛河是很难得的。平常的他如果有必要什么时候都能醒着。可是就只有今夜睡魔如同古代棺材的石盖一般毫不留情的压在他的头上。

也许是我看两个月亮看的太久了犇河这么想。也许是月亮太过深入皮肤了大小两个月亮模糊的残像还存留在他的视网膜上。那昏暗的轮廓麻痹着大脑中柔软的部分和┅种蜂刺在芋虫后加以麻痹,在其体表产卵一样孵化后蜂的幼虫不消动手就能吸取眼前的营养,只要活着就贪婪的吃个不停牛河皱起臉,将不详的想象从脑中赶走

哎就这样吧,牛河对自己说没必要老老实实的等着天吾回家。什么时候回来是那个男人的事。反正回來也会马上睡觉而且除了这间公寓,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回去大概。

牛河有气无力的脱掉裤子和毛衣只穿着长袖衬衫和棉毛裤,钻進了睡袋里然后将身体蜷成一团睡着了。睡眠极其的深几乎接近于昏睡。睡到一半的时候似乎感觉听到了敲门声。可是意识的重心業已转移到了别的世界事物也不能很好区别。勉强加以区别的话全身都会紊乱所以他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再去寻求那个声音的意义再次沉浸在睡眠深深的泥沼里。

天吾和小松分开回到家是在牛河深深睡去的三十分钟之后天吾刷牙,将沾满烟味的上衣挂到衣架上換上睡衣睡着了。凌晨两点电话铃响被告知了父亲的死。

牛河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礼拜一的早晨八点过后那时天吾已经坐在了开往馆山嘚特急列车上,为了弥补睡眠不足而深深睡去牛河在相机前坐下,等待天吾离开公寓前往补习学校可是当然没能见到天吾的身影。时鍾指向午后一点牛河放弃了到附近的公用电话给补习学校去了电话,询问还进不进行今天预定的川奈先生的课

“川奈先生的讲课今天暫停。昨夜家里人突然不幸去世。”接电话的女性说道牛河道谢挂断了电话。

家里人去世说起天吾的家里人就只有nhk收费员的父亲。那个父亲进了远处的疗养所天吾为了照顾他而暂时离开了东京,两天前才刚刚回来那个父亲死了。因为这样天吾再次离开东京。恐怕是在我睡熟的时候离开的吧真是的,我怎么会睡的这么死呢

不管怎样天吾已经成为孤独一人了,牛河想本来就是孤独的男人,现茬更为孤独完全是一个人。母亲在他两岁时在长野县的温泉被勒死杀人犯现在也没被捉住。她抛弃了丈夫带着还是婴儿的天吾和年輕男人【逐电】。【逐电】是个很古老的词现在几乎没有任何人会说这样的词。但是却很贴合这样的某种行为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杀掉她呢,原因不明真的是那个男人杀的也不清楚。在旅馆的一个房间女人在夜里被睡衣带子勒死,一块的男人也不见了踪影怎么想那個男人都很可疑。就是这样父亲接到联络从市川赶来,领走了丢在那里年幼的儿子

(【逐电】日语,意思为逃之夭夭远走他乡之类。非常古老不属于年轻人的普通用语。)

也许我该告诉天吾这件事他当然有知道事实的权利。可是他说不愿意从像我这样的人的嘴里聽到母亲的事所以没有说。没办法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不管怎样,即使天吾不在也只能继续监视这间公寓。牛河对自己說道昨夜看见了疑似青豆的谜之女郎。虽然没有确证那就是青豆本人但是可能性极其的大。这个歪斜的脑袋是这么告诉我的外表虽嘫不怎么样,可那里有着最新锐雷达的敏锐触感而且如果那个女人是青豆的话,她最近肯定会再来拜访天吾天吾父亲去世的事,她还應该不知道这是牛河的推测。天吾大概在夜里被告知然后早晨出门了。而且两个人像是没有取得电话联系的样子不管怎样她一定会洅来这里的。她有即使是冒着危险野必须特地来到这里的重要的事。而且这次不管怎样都要找出她的去处。为此需要绵密的做好准备

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个世界存在着两个月亮的秘密某种程度上能加以解密也未可知。牛河非常想要知道不,这不过是次要的案件峩的工作不管怎样,首先是找出青豆潜伏的地方然后漂亮的将她双手奉送给那个令人反感的二人组。月亮有两个也好只有一个也罢,對我并不实际不管怎么说,我是作为我的强者

牛河到车站前的冲印店,递给店员五本三十六张胶卷然后带着冲印好的胶卷进到附近嘚家庭餐厅,一面吃着咖喱鸡一面按照日期看着几乎都是司空见惯的住户的脸。能让他多少感到有兴趣的只有三个人的照片。深绘理囷天吾还有昨夜离开公寓的谜之女郎三个人。

深绘理的目光让牛河紧张起来即使是在照片里,那个少女从正面一直看着牛河的脸没錯,牛河想她是知道的,牛河在那里监视着自己。空怕也知道用隐藏相机拍照的事她那一双澄澈的目光是这么说的。那曈昽像是将┅切都看透了一般绝对不宽容承认牛河的行为。那份笔直的视线毫不留情的刺穿了牛河的心让他对自己干下的事完全没有辨明的余地。可是同时她却没有对牛河定罪。也没有轻蔑某种意义上,那美丽的眼睛宽恕了牛河不,也许不是宽恕牛河重新想。那眼神看起來毋宁于怜悯着牛河知道了牛河行为的不净之后,给予他的怜悯

那是仅有的一点时间里发生的事。那个早上深绘理现实看了一会电线杆的上面然后快速回头盯着牛河躲藏的窗户,直直的看着隐蔽照相机的镜头越过镜头凝视着牛河的眼睛。然后快步离去时间冻结,の后再次启动最多不过是三分钟。这样短的时间里她却角角落落看遍了牛河其人的灵魂。正确的看穿了其中的污浊和卑劣给予无言嘚怜悯,然后消失了踪影

看着她的眼睛,还能感觉到肋骨间针刺一般锐利的痛才想到自己是这样一个歪斜丑陋的东西。但是没有办法牛河想。因为我实际上就是歪斜丑陋的东西可是即使如此,深绘理瞳孔中浮起自然而且透明般怜悯的颜色,还是深深的浸染了牛河嘚心告发也好,蔑视也好痛骂也好,定罪的话也都好就算是用棒球球棒狠狠的殴打也行。这些都可以忍耐可是只有这个受不了。

仳起来天吾是个远远轻松的对手照片中的他站在玄关,视线向着这边和深绘理一样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可是那眼里什么都没有他那無垢而无知的眼神里都没有发现窗帘的阴影里隐藏的相机和牛河的身影。

之后牛河看着【谜之女郎】的照片照片有三张。棒球帽黑边眼镜,卷到鼻子的灰色围巾五官不清楚。哪一张照片的采光都很弱再加上棒球帽帽檐的阴影。可是这个女人却和牛河脑中想象的青豆嘚形象完全吻合牛河拿着三张照片在手里,像是在确认扑克牌似的反复观察越来越觉得这个只能是青豆。他叫来侍者寻问今天的甜點有什么。侍者回答有桃子派牛河点了那个和咖啡的续杯。如果这个女人不是青豆的话牛河等着派端上来的时间里对自己说道,也许峩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和青豆见面桃子派远比预想的要好。又酥又脆的皮上放着甜蜜多汁桃肉。当然是罐头的桃子可是作为家庭餐厅嘚甜点来说绝对不坏。牛河漂亮的吃完了派喝干咖啡,带着满足的心情离开了餐厅顺路去超市买了三天分量的食品,回到房间再次在楿机前坐下

从窗帘的缝隙中监视着公寓的玄关,不时在日光中靠在墙壁上睡了几次午觉可是牛河不是特别在意这样的事。睡着的时候應该也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事天吾因为父亲的葬礼离开了东京,深绘理也不会回到这里她知道牛河在监视。那个【谜之女郎】在白天慥访这里的可能性很低她警惕颇深的行动。开始活动也要在四周昏暗之后可是太阳落山后也没有见到【谜之女郎】的身影。只有老熟囚们午后出去买东西傍晚出去散步,下班回家的人们带着比离开时更为疲惫的脸回来牛河用眼睛追视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没有按下楿机的快门除此之外都是无名无姓的过路人。为了解闷牛河还擅自取了外号来称呼他们。“毛先生(那个男人的发型和毛择冬很相似)工作辛苦了”“长耳大爷,今天很温暖最适合散步了”“没下巴女士,又是买东西吗今天晚饭的内容是什么呀?”十一点牛河继續监视着玄关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喝了保温壶里的绿茶,吃了几块饼干吸了一根烟。在洗漱间刷牙后试著伸出大大的舌头照镜子。好久没有看看自己的舌头了那里生着像苔藓一样厚厚的东西。而且和真的苔藓一样带着一些绿色他在灯光丅仔细的查看着苔藓。令人作呕的东西而且坚固的附着在舌头表面,怎么样也弄不下来这样下去也许我会成为苔藓人也说不定,牛河想从舌头开始全身这里那里的皮肤都长出苔藓。像是在沼泽地里度日的乌龟壳一样光是想象就让人心情灰暗。牛河不出声的叹了一口氣不再考虑和舌头有关的事,关掉了洗漱间的灯光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的脱掉衣服,钻进了睡袋拉上拉链,像虫子似的蜷起身体睁開眼睛时周围一片黑暗。想看看时间回过头去钟却不在本应该在的地方。牛河一瞬间混乱了为了在黑暗中也能马上确认时间,睡前他┅定会确认闹钟的位置那是常年养成的习惯。怎么钟不在了呢从窗帘的缝隙中漏下了一些光亮,却也只能照亮房间的一个小角落周圍都被包裹在午夜的黑暗之中。牛河注意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为了将分泌的肾上腺素输送到全身,心脏拼命的活动着鼻孔呼吸的气息也亂了起来。像是做着令人兴奋的栩栩如生的梦然后中途醒来一样。可是这并不是在做梦现实中发生了什么。枕边有谁在牛河能感到這个气息。黑暗中浮起淡淡的黑影那是在俯视牛河的脸。背肌变得僵硬了一秒的几分之一的时间内意识再次编成,他反射性的想要拉開拉链

不知是谁在一瞬间勒住了牛河的脖子。没有给他机会发出叫声牛河脖子上的肌肉能感觉到,那时长期训练过的强韧的男人的肌禸那手臂勒的紧紧的,如同老虎钳一般向上拉扯男人一言不发。也听不见气息牛河在睡袋里弯曲身体,不断挣扎翻滚在尼龙的内袋里两手不停的抓挠,两脚乱蹬使劲的想要发出喊声。可是这些行为都没有如愿对方一旦在榻榻米上固定姿势,之后就只需一动不动阶段性的加大手臂的力量。非常有效果与此同时牛河的气管被压迫着,呼吸也渐渐细不可闻

在这样绝望的状况中浮现在牛河脑海里嘚,是这个男人怎么进到屋子里来的疑问门锁缩上了。从里面还挂上了链条窗户也关的万无一失。可是怎么会进到房间里来的呢插進钥匙的话一定会发出声响,听到那个声音自己一定会醒过来的呀。

这家伙是专家牛河想。必要时能毫无犹豫的结果人的性命为此鈈断积累训练。是【先驱】派来的人吗那些家伙决定对我进行处分了吗?断定我已经不再有用处、是个障碍般的存在了吗我还差一步僦追踪到青豆了。牛河想要发出声音告诉那个男人请先听听我说的话吧。可是却发不出声音那里没有能使声带震动的空气,舌头和喉嚨像是石头一般坚硬

气管的每个角落都被塞住了。一切的空气都不能进入虽然肺部誓死寻求着新鲜的氧气,却怎么也找不到能感觉箌身体和意识分割开来。身体在睡袋里是一方面他的意识却被拉拽向了粘糊糊沉甸甸的空气层中。双手和双脚急速的失去感觉为什么呢,他在稀薄的空气里询问着为什么我必须在这么难堪的时刻,以这么难堪的样子死去呢当然不会有回答。终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天婲板上落下包围了一切的一切。

重回意识的时候牛河已经在睡袋的外面。双手和双脚都没有感觉他知道的是眼睛被蒙住了,脸颊上囿榻榻米的触感已经不再被勒住喉咙了。肺部发出像风箱一样的声音收缩着吸入新鲜的空气寒冷的冬天的空气。获得了氧气而制作出噺的血液心脏将这鲜红温热的液体全速输送到神经的末端。他不时激烈的咳嗽集中所有的神经呼吸。终于双手和双脚徐徐地恢复了直覺耳朵里也能听见心脏坚硬的跳动声。我还活着牛河在黑暗中想。

牛河被放到在榻榻米的地板上两手别在背后,用像柔软的布似的東西捆绑着脚腕也被绑着。这是不太坚固却非常上手而有效的捆绑方法除了滚动之外身体不能做出任何动作。对于自己还活着并且呼吸的事牛河感到不可思议。那并不是死虽然十分痛苦接近于死,却还并不是死喉咙两侧尖锐的剧痛还像瘤子一样残留着。尿液浸在內裤上开始变冷可是那绝对不是令人不快的触感。毋宁说是让人欢迎的感觉痛和冷,是自己还活着的标志

“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男人的声音说道简直像是看穿了牛河的心思一样。

第23章 青豆 光无疑就在那里

午夜刚过日期是从礼拜日过渡到礼拜一,睡意迟迟未来慥访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地球上第一个人是谁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