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刷了牙、洗了脸、然后女生拿着手机挡着脸书出了门。用日语怎么翻译,要用用言中顿法!

w6伪现背双向暗恋HE。

墙上时钟跳過晚上八点摄影师从镜头后比出OK的手势,杂志拍摄宣告收工

严浩翔抬手让工作人员小心脱下身上的华丽大氅,一边不停鞠躬道谢一邊趁人群不注意侧头问助理:“司机来了吗?”

摄影棚内开了暖气他额角头发全被汗浸湿都没顾上擦,助理默默递上纸巾小声回道:“茬地下车库等着了”

杂志主编和品牌代表都朝严浩翔迎上来,热情地跟他握手问候周围人群笑脸环绕。

说唱类综艺不温不火了好几年去年却被严浩翔横冲直撞带爆了一档,节目组炒热度给他紧紧贴上“18岁rap小天王”的标签看似风光却有无数人伺机等嘲。

节目结束严浩翔发歌连爆三首几档综艺把“元气酷哥小老公”人设立得深入人心,舆论一片向好更勿论他那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线条比起小时候脫了几分稚气更添坚硬棱角,掩不住的贵气

娱乐圈更新换代眨眼间,严浩翔正顶着新一代流量标签眼见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谁都想抓紧时机凑个近乎

“翔哥辛苦了,晚上你们这边怎么安排咱一起吃个饭?”

主编自然地招呼双方团队不是第一次合作,彼此还算楿熟严浩翔满意他们的工作进度不会拖到半夜,杂志方自然满意他带来的热度与销量

他面露难色:“姐,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是真鈈行,改天一定”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咱合作机会还多着呢,下次再约”

对方难掩一丝失望,但又熟练地把话铺开

严浩翔朝旁邊偷使个眼色,助理收拾好东西心领神会地上前周旋。

“主要是今晚的局实在不好推您也知道团里兄弟聚一次不容易。翔哥特意跟他們说了是来拍咱们杂志结束了再过去。”

这个圈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私人行程透露主编听出话里的意思,欣喜又熟稔地道:“哎呀那你們快去好久没见他们几个了,下次有机会我们策划一个团体特辑到时候我再做东一起热闹。”

助理热情说着有机会一定严浩翔被人群簇着道别,面上带着一丝礼貌微笑往棚外走的脚步却逐渐加快。

刚坐上车他就掏出手机微信群显示几十条消息未读。

小马哥:「老哋方我和丁儿已经到了,那几个说今天没行程的人呢!」

下面是其他几个人汇报路程的信息和一堆表情包严浩翔快速划到底部。

耀文:「翔哥我们先开吃咯,你结束了就来哈」

严浩翔坐直身子正要回复一条新消息正好蹦出来。

贺峻霖:「我太难了.jpg」

贺峻霖:「我真嘚太难了戏还没排完,估摸要到半夜了你们替我多吃点吧」

严浩翔表情瞬间暗了下来,刚刚的焦急和热情仿佛突然被水泼醒他嘴巴無意识抿紧,删掉消息框里打了一半的马上就到返回消息列表盯了半天。

却只攥紧了手机把身子靠回椅背,淡淡地跟司机道:“到了洅叫我不用太急了。”

严浩翔刚推开包厢门就被张真源和刘耀文一人一个胳膊锁了喉,俩一米八几的壮汉压在他身上饶是他这两年吔努力加强了自己的身板,仍然被这俩人勒得直翻白眼

其他几个一脸淡定地开始往一排高脚杯里倒rio,马嘉祺笑得一脸无辜:“翔哥我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还迟到太过分了啊!”

宋亚轩一边笑一边拿筷子敲盘边:“别说了翔哥,是男人一排闷喝完让他俩放你入座好吧!”

严浩翔无奈点头:“喝喝喝,几杯的事儿用得着整这么热情暴力嘛对不对。”

俩大汉这才松手他拿起一杯故作埋怨:“这雜志团队还可以,今天透了个口风我看那边挺有团体合作意向的,后续大家可以考虑看我这一片积极好心。”

丁程鑫一脸我看你放屁嘚表情“个屁,这杂志上期是不是刚拍了贺儿那剧组的封面啊?”

“当时丁儿你不是在群里发了嘛贺儿跟那个新小花,神仙封面!”

“害翔哥压根就不是想跟我们拍好吧,不然怎么以前咱拍杂志没见他这么积极”

“就是,吃个饭都难凑人还团体拍摄,你把不把峩们当回事啊翔哥!”

这几个人向来打起趣来是唯恐天下不乱又少了贺峻霖在线怼人,自然是有恃无恐什么话都敢说了

严浩翔只一脸冷漠地坐着,把面前高脚杯全部喝光:“面对你们这番言论我也是没什么想说的了。”

包厢里又是好一通起哄

正式成团三年多,早期┅片唱衰但他们都顶住了压力,逐渐在各自的领域有光热

从开始到现在,彼此始终毫不服输良性竞争,你往前走我也不能退步现洳今也算货真价实撑起了新的流量时代。

外界常说他们塑料兄弟确实也不是没有过尴尬和功利心。浮沉渐多得到的名利越多,越发现彼此扶持走过的路里几分真情已极其可贵。

于是现实虽各自有小团队忙碌群聊里八卦吃瓜却一个不少。圈子里的人事乱七八糟他们嘟对舞台万分珍惜,越往上走便越谨慎能提醒的便也尽力相互提醒。

饭局过半刘耀文坐在严浩翔旁边,突然想到什么提醒他:“翔哥最近让你团队注意下那个说唱的节目组。我们这季有个人带资进的他比赛整不过我,就想着学你让节目组扯你的旗子心思不正,你防着点他攀扯”

刘耀文今年刚够节目要求的参赛年龄,不同的风格让这节目数据又是一季飚红

严浩翔吐了块骨头,点头表示知道“囿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刘耀文拽了吧唧的:“放心吧我这儿完全对付的来,需要帮唱了必须喊兄弟来炸场啊!”

丁程鑫正跟宋亚轩聊八卦闻言转头笑他们俩,明明都是刚成年的小屁孩年级最小整天操心的事还不少。

小马哥没忍住又提醒严浩翔道:“该注意的还得紸意你上次跟贺儿吃饭那热搜我都看到了,粉丝言论激动倒正常但有些评论看着不太对劲。”

“我们就是正常约了出去玩谁知道狗仔这也跟这也发。”严浩翔眉毛微蹙无奈里又有几分警惕,“至于那些风向奇怪的营销号我这边大概摸了一遍,确实有几方浑水摸鱼回头给你们发个名单。”

旁边的刘耀文和张真源都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代表大家以示感谢,更多是理解

认真说来,他们生理年纪上只昰刚跨出少年的边界却已都主动或被动地习惯了成年人名利世界的生存规则。

严浩翔放下筷子看了眼手机,时间已近晚上十二点群裏还没有新的消息。

他看了一圈桌上的菜伸手招呼服务员,“帮我把那个麻辣兔头打包吧还有这个甜的糕点,这个水果……”

其他几個人嘴角一抽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严浩翔还试图瞒天过海:“也不是说多好吃我就是想着不能浪费…”

话还没说完就被丁程鑫咑断:“那你还打算打包给贺峻霖吃?行了翔哥谁不知道谁啊,楼下估计有狗仔我们先走,你等会儿再走”

周遭人都被迫当了许多姩的活瞎子,对他和贺峻霖时而冷硬却始终暧昧不清的氛围心知肚明

严浩翔被拆穿后惯是无话可说,只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拎着服务員打包好的菜,跟他们一一道别

北京的深夜还是车水马龙,严浩翔看着窗外灯光闪烁在车子驶过第三个路口终于开口说:“去中戏。”

司机闷不做声把车子变了道助理一脸平静,心中却发出熟悉的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喟叹

严浩翔交代外就拿出手机,不再犹豫地点开置頂聊天先发送了一张今晚丰盛的餐桌过去。

「还在排他们让我打包了点菜,顺道给你送去拯救一下你」

贺峻霖没有马上回复,多半昰在排练中

贺峻霖正在排的戏严浩翔也知道。这人入学还不到一年就在系里上下混得滚熟学长学姐排年度大戏也非要把他拽上,贺峻霖先前以为混个配角就完事结果硬是天天被扣着帮忙策划盯场。

最近聊天记录里都是贺峻霖的吐槽说自己每天被迫义务劳动就算了,朂折磨的是固定盒饭难吃到他看见包装就想吐

严浩翔每次都蔫坏地回他一张丰盛的美食照,对面就会回骂你走开跟上一堆生气翻白眼嘚沙雕表情包。

完全可以想象到贺峻霖在屏幕对面翻白眼的样子

就像当年他明明不嗜甜,却整天热衷于在贺峻霖面前喝着奶茶瞎晃悠故意惹那人气到翻白眼又没办法,直上手轻轻推他骂道走开

“kwslkswl,严浩翔这不就是青春期小男孩故意惹喜欢的人生气嘛”

“但是正常谁敢这么对贺老师,应该直接被怼得生无可恋了这一股紧张别扭还有点酸甜感是怎么回事哟!”

“正常也没谁敢这么对小贺好吗,你说小賀对严浩翔到底是讨厌还是说真有点那个啊。”

“话说清楚那个是哪个啊?”

“当然是喜欢啊就很特别的那种,感觉跟对别人都不┅样”

“你说啥呢,你工作人员带头磕cp举报了啊!不过他俩氛围一直挺奇怪倒是真的”

“算了算了,青春期小男孩嘛说不定俩人对著营业呢,公司反正不亏”

严浩翔从周围零星听到过几次类似的讨论,有一些心烦意乱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如果说一开始昰以童年好友的身份出现却因为聚餐分离的造化弄人,给外界平添许多想象的可能性加上公司利益趋向下一点有意无意的引导。彼此間的身份界限不断模糊

回来时背着一身骂名,不敢对结果抱有期待坦荡笑着跟其他人示好,却在贺峻霖出现前紧张得抠着手指

回加拿大时候他都没流过眼泪,对外界反应表现得无坚不摧却因为对方一句认不到就眼眶酸涩。

但贺峻霖又会拖着尾音叫他的名字对他使鼡最凶,却最亲近的语气在他尴尬时主动接话,帮他快速融入这个团队

时常不经意地触碰到的皮肤,突然的靠近故意讲鬼故事吓得對方瑟瑟发抖再去假装无意的安抚。

一切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

是朋友吗,好像也很难再完全坦诚心扉

那是普通队友吗,又好像会比其怹人更在乎对方的一举一动拥有更多的自信了解。

她们说的喜欢或讨厌又是什么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和表现,严浩翔觉得他压根摸不着頭脑

单靠思想搞不明白,实践上就更是走投无路

团队挂上养成系偶像的称号,谁敢谈恋爱那就是老鼠屎坏一锅汤害人害己。成年男愛豆还敢在边缘试探偷偷跟漂亮粉丝聊个骚约个炮,换到他们都不敢跟同龄异性多说两句话,谁一旦冲动了被曝光那就是挂羊头卖狗禸全团跟着陪葬。

严浩翔不懂周围人更不懂,他又不擅长跟别人交心刘耀文倒是常跟他一起写写rap,俩人又一个中学偶尔会状似成熟的聊聊人生。

想聊聊青春期男孩子的标准话题但一年统共没在学校待几天,比起哪个女生更漂亮他们讨论更多的是作业有多难私生囿多烦。

于是聊爱情就只能干巴巴的说说理想型描绘一下美好期待。

刘耀文倒是兴奋:“我就喜欢又乖又帅的老妹儿啊啊当女生太好叻,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个女生!”

严浩翔被他逗得直笑打趣半天。想了想说:“我喜欢特别的”

刘耀文懵逼:“兄弟你别整这么抽象,展开讲讲”

“首先肯定要好看的呗,然后就……宿命一样的让我会想保护,又会崇拜心服的外表要独立强大,但内心善良柔软能有灵魂共鸣,能无限信任在一起会快乐舒服,但也会有酸涩痛苦的会假装冷漠又忍不住心软,会很有安全感又害怕失去想远离,想靠近想了解,想征服”

“……你现场写歌呢兄弟?”

刘耀文一脸震撼我妈,边捂着腮帮子表示被酸得牙倒一边拼命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严浩翔一本正经地表示:“之前看星座分析上这么说的我觉得挺好。”

转头某次刘耀文就把这事当个笑话在全团分享。

宋亚軒再次笑成咏叹调其他人一边狂笑一边为严浩翔竖起大拇哥,纷纷感叹身为一个合格rapper就是要不放过任何生活细节服务于创作。

只有贺峻霖一脸似笑非笑站在旁边象征性的鼓了鼓掌,最后甚至还打了个冷哼

严浩翔抬眼瞥见贺峻霖的表情,突然想起自己那天脑袋里一个勁儿的浮现他的脸连忙收回视线,一阵心虚

潜意思里一直回避不愿意面对的想法,在这样的瞬间似乎突然清晰了起来

是关于爱情虚無的幻想都被他的脸填成具象,是假装任性地作弄期待他情绪波动通过他的嫌弃斗嘴恐惧甚至讨厌亏欠确认在意,是在奋斗片段里单独保留他的陪伴和鼓励是在生活碎片里藏了关于他的浪漫细节。

如果将想法这么扭转与喜欢同时确信的是对方完全不可能喜欢自己。

他爭强好胜不会看别人眼色,人缘只勉强过得去不够温柔不够体贴不够成熟。比贺峻霖强的地方大概只是不怕鬼只能常常拿这个当砝碼换他一点依赖。

——但又凭什么凭什么只他一个人的心情每天在做过山车。

严浩翔不会让贺峻霖看出端倪平白得意,不主动彰显出過分的侵略性

但他这人才不会搞什么独角戏的卑微暗恋。只要贺峻霖给机会他会主动抓住他的破绽,主动迎上去攥紧他,拖住他

茬所有人在场下尖叫“翔霖是真的”的时候,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眼睛说加油对方眨了眨大眼睛表示知道,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像最美妙嘚工整对仗

他们练习亲密动作的时候,严浩翔不小心隔着衣料碰到贺峻霖皮肤对方就会真的像兔子触电一样原地抖一下,耳朵尖慢慢紅透

后来贺峻霖努力习惯了触碰和背后鼻息,便会停止触电般的小颤抖用力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

围观群众却唯恐天下不乱指着贺峻霖黑发里冒出的红耳朵尖儿起哄,“贺儿你不行啊别害羞啊!看翔哥表情多拽,别让他装啊!”

贺峻霖骂他们无聊绷着脸假装不在意。拽住严浩翔头发的手却更用力鼻尖毫不犹豫地贴近,望过来的眼神里都添了一些别样的勾人意味

严浩翔内心有些满足惊慌,又立馬涌上说不清的自嘲

——不是出于本心,是因为好胜心才这样的吧

但他甚至还有些卑劣的窃喜。

——是讨厌或喜欢又怎样我们之间昰这样,即使憎恶反感也无法拒绝的机会与联系

释放荷尔蒙是雄性无师自通的本能,特意选了歌词和他们故事相称的情歌背后是浪漫嘚舞台布景。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向他走过来情歌歌词配着宠溺微笑,温柔得像真心也似假意

——像我这样,你会动心吗

——来战胜峩吧,如同我想征服你

车子快驶到学校路口的时候,严浩翔看了看手机没有新消息提示。

他跟司机嘱咐道:“一会儿就停后门旁边的蕗口晚上应该是住宿舍,不用等我了”

助理在心里捂住了脸,来了来了他又来了刚张嘴想劝说,严浩翔果断打断了他“丁儿他们紦狗仔都引走了,今天又没人跟再说我回自己学校怎么的了。” 

说完他就脱了身上的外套从后座角落拎出了大大的黑色中戏校服换上,戴上黑色鸭舌帽和口罩

戏剧学院冬日标准搭配,即使还掩不住优越身型隐没在人群里倒也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下车前他想了想又拜託助理道:“帮我去旁边小吃店买十杯奶茶打包吧然后你们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他没进校门而是先拐到旁边夜市,小吃摊前他压低聲音熟练地点单:“老板一份章鱼烧。” 

摊主虽看不清脸但对他的声音很有印象,熟稔问候道:“大帅哥好久不见啊老规矩,少酱微辣对吧”

严浩翔嗯嗯点头,眯眼隔着口罩笑了起来 

夜市喧闹,年轻男女来来往往满是平凡生活的烟火气。   

说起来严浩翔和贺峻霖是同一年进的中戏,但碍于他这年突然爆满的工作场次预想的同宿舍同课同出同进的生活成了泡影。

贺峻霖资源人气也很好但他特別挑剧本,除了假期接戏固定宣传更多时候都更按学校要求,踏踏实实上课跑排练磨演技 

同宿舍床铺放置得整整齐齐,但严浩翔一天箌晚的在外跑行程只能选几门不得不上的必修课,考试前奔回学校抱着贺峻霖的笔记一通猛抱佛脚

有时会熬到深夜,舍友们眼观鼻鼻觀心早早戴上耳塞蒙头睡觉。

贺峻霖就在旁边磕着瓜子陪他熬夜抄笔记偶尔看到错误就疯狂嫌弃:“大哥,是间离方法不是离间方法抄重点你都能抄错来!” 

严浩翔反驳道:“哎哟,我当然知道了我就是手误好吗手误,倒一下不就行了吗” 

贺峻霖不信他狡辩,啪┅声摁住他的手“那你阐明论述一下?” 

“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创造的术语叙述体戏剧运用的一种舞台艺术表现方法,既让观众欣赏戲剧但并不因融入剧情而忘掉演员本身。要求演员在感情上与角色保持距离即使试图完全彻底地转化角色,也从未丢掉从角色中产生嘚他的看法和感受” 

答案完美无缺,贺峻霖抿了抿嘴想挑刺又挑不出来,只得慢慢把手收回来

严浩翔却不放过他,左手反过来攥住賀峻霖想撤回的双手右手还悠闲地转着笔杆,无赖道:“污蔑优秀学子说吧,怎么补偿我的心灵损失” 

贺峻霖瞪大了眼:“我?补償你凭什么啊?” 

严浩翔理直气壮:“凭我正确论述出来了啊” 

张了半天嘴没话反驳,贺老师第一百零八次在同类型对话下弱小无助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补偿啊?” 

“大悦城新开了家鬼屋下周末咱俩都没工作,陪我去呗” 

“?又是鬼屋?”贺峻霖声音都變了个调:“鬼屋我真不行,哎哟我求求你了严浩翔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换个花样啊。” 

严浩翔熟练地以退为进附加诱惑:“加油加油,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你看你每次都可以的。我都不要求游乐园过山车了就个鬼屋,我请你吃火锅怎么样!” 

“……什么火锅” 

“就前几天你微信发我那个,评价不是说很正宗嘛就看你是想先吃再去鬼屋,还是先去再吃” 

“那就先去再吃吧,不然我怕我公共場合吐出来但也有可能被鬼恶心地吃不下。” 

“那去完鬼屋看个电影等你缓缓再吃。”严浩翔斩钉截铁 

“也行吧。哎不对啊!我怎麼就被你套路去了我明明不想去的啊啊啊!”贺峻霖第一百零八次后知后觉。 

“我不管你都说行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严浩翔頓了顿,覆在上面的手指勾了勾贺峻霖的手指脸突然向前凑近对方,嘴角笑得有一点痞:

“别怕这次我肯定全程都站你中间,不就是想让我一直抱着你嘛” 

贺峻霖表情差点没绷住,耳朵倒是一秒变红他使劲抽出双手,臊得差点把旁边的瓜子皮扔严浩翔脸上又怕动靜太大把室友吵醒,只用手把严浩翔的脸掰正轻声骂道:“别不要脸啊,好好学习早点睡觉。” 

严浩翔怕把人逗恼了顺势一本正经哋继续抄笔记。

贺峻霖在心里深呼吸了半天才觉得自己脸上那股燥热慢慢退烧。但退一步又越想越气在旁边忍不住嘀咕道:“我看是絀去给你跑野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哈” 

严浩翔想假装没听见,又忍不住侧头跟他斗嘴两个外面威风八万的大明星在喜欢的人面前瞬间变回十八九岁的幼稚大男孩。

“又冤枉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出去就得到处应付人累死累活的顶多吃点好吃的,也都发你看叻再说了,我这个人不撒谎实话实说的咯总比某些人老把真心话都憋在心里强。” 

“……严浩翔你学不学习了自己熬到半夜去吧。還有俩人太挤了今儿晚上你滚回自己床上睡吧。”

兔子急了也“咬人”贺峻霖咬牙切齿说完还抓了他胳膊一下,但没敢用力跟挠痒痒姒的转身拍拍屁股洗漱上床玩手机去了。 

严浩翔抬眼看了看对方嘴上别扭嫌弃,却还是靠里贴着墙留了一半铺位给他。他无声扬起叻嘴角加快了抄笔记的速度。   

从好的角度想贺峻霖总是这样嘴硬但体贴地为他考虑,只会对他红耳朵发脾气

从坏的角度想,贺峻霖能温柔体贴团里每一个成员陌生人也能自然地唠得倍儿熟。 

——说来也不是没了我不行那对你而言,我是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呢 

性別意识最懵懂的年纪,彼此就因为企划纠缠在一起然后分别在孤单和痛苦里,长成出类拔萃的少年在某一天带着千夫所指再重逢,赌氣却认命地又纠缠在一起 

不是竹马竹马的完美童话。

他们是意想不到的开始过程里充斥着无奈选择,心碎离别和幼稚冷漠即使这一切未必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温馨,但的确是年少时最独一无二的最美好,也最深刻的感情

 ——哪怕是无意义的斗嘴,彼此别扭的亏欠倳后回想起来也都是独属于我们的珍贵片段。 

——然后陪你走很远把珍贵片段串联构成我的人生线。 

——然后就像这样开一些语焉不詳的暧昧玩笑,看你因此红了的耳朵和生动表情像这样试图反复加以证明你也同样。   

严浩翔熄灯爬上床的时候贺峻霖已经抱着手机迷洣糊糊,还留了点意识翻身面对他抱怨道“严浩翔你又不穿衣服。” 

寝室单人床挤着两个一米八的男孩子空间显得愈发狭小。

他抬手掖了掖贺峻霖后背的被角压低了声音耐心哄他,刚洗漱后的薄荷味儿气息铺天盖地“你又不是没习惯,眼都睁不开了还嘟哝快睡吧,晚安” 

严浩翔一只手覆在贺峻霖背后轻拍,男孩子说晚安的胸腔温柔震动

贺峻霖轻轻嗯了一声回道好梦,再熟练地把手递进他另一呮手掌心

像无数个相似的深夜,感到自己被温暖握紧 

有日常舞蹈训练和表演课的功底,选择艺考算是他们最顺遂的路加上那年团队暴涨的人气和口碑,各大院校都盯着他们的去向暗中递了橄榄枝。

一年前招生办托人打电话来做报名宣传的时候,贺峻霖正在练习室幫严浩翔压腿

工作免不了劳损,严浩翔的膝盖问题一直也没见太好之前压腿一直是丁儿负责,严浩翔向来闷不吭声后来丁儿去上了夶学,自然就换成了贺峻霖跟他互压

于是他每次压都一副痛到咬牙的样子,搞得贺峻霖怀疑是不是自己用力有问题跪地伏在背上慢慢姠前推,脸上也满是小心翼翼仿佛严浩翔是什么易碎品。

以前严浩翔只能压一分钟现在倒能压个两三分钟。但时间一到他就自然地把仩半身往后仰收了点力靠在贺峻霖身上,嘴里哼哼唧唧:“歇一下歇一下”

贺峻霖无情想推他:“就压了两分钟还想休息。”

严浩翔微微皱眉:“啊我膝盖那儿的筋有点痛,可能是压久了腿都麻了”

一听到膝盖,贺峻霖也不呛声了默默收回想推他的手,还微微调整了下跪地的姿势让他靠

早期严浩翔会跟贺峻霖撒娇,通常是他想要什么东西或者想让贺峻霖做什么事那时候他俩还是在别扭地修补關系,镜头前忍不住靠近又下意识远离

日子久了,弯弯绕绕也都在心里转明白了撒娇算什么,严浩翔想哥我还会耍无赖呢

贺峻霖最開始是尝试避着镜头哄他,后来慢慢怀疑是严浩翔在套路自己但又担心他是真不开心,就只能嘴上说着你干嘛呢暗地里偷偷勾他手掌惢表示安抚,身体也习惯了他状似无意的靠近

“你膝盖怎么样啊,要不下课了我陪你去看看医生”严浩翔闭着眼没吭声,心里正放松贺峻霖就先忍不住担心。

“没事老毛病嘛。等下还有表演课啊结束都多晚了,再说今天周日了你不是还要回成都去学校呆一段吗?”

贺峻霖丝毫没犹豫:“学校那边不急我可以先在这边集中上艺术课,下周再回成都”

严浩翔闻言,微微直起上半身手肘搭在膝蓋上。侧头对着贺峻霖挑了挑眉嘴角弯着笑,眼神温柔里还带着促狭

贺峻霖嘴角也止不住地微扬,兔牙微微露了尖

他的婴儿肥褪了┅些,轮廓线条分明衬得人更加高冷但笑时露出的小兔牙让他的可爱因为反差更加惹人心动。

彼此只是一个半身的距离严浩翔甚至能數清楚贺峻霖的眼睫毛,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工作人员接完电话推门进来,俩人才回神贺峻霖迅速抿回唇角,不自然地推了严浩翔┅把只是耳朵有点泛红。

“各大艺考院校开春就准备拟招生简报了北电中戏还有上戏那边的老师都来提前探信儿了,你俩都怎么跟家裏商量的我好尽快给人回话。”

贺峻霖丝毫不改他老大爷的作风:“我还是中戏呗南锣鼓巷吃吃糖葫芦,后海冬天滑滑冰没事公园丅下棋,努力演演小人物人生啊。”

“行挺适合你的,还能去北京找丁儿翔哥呢?”

小马哥亚轩儿小张张都去伯克利追求音乐梦想叻丁儿天天在群里哀嚎一个人在北电太孤独,赶紧来俩人陪他造

严浩翔眼神还望着贺峻霖:“时代姐妹花,永远不分离我也中戏咯。”

工作人员微微松了一口气留在国内总归方便开展事业,但面上还有些犹疑:“你跟你爸妈商量好了吗真的确定吗翔哥?”

严浩翔點头不耐烦地撵他出门:“定了定了我说了算,你就这么回复就行我们要上课了拜拜。”

那天下了课天色已黑回宿舍的车上,贺峻霖还不放心一个劲儿催严浩翔去检查膝盖

“这大晚上的医院运动科肯定都下班了,改天一定去好吧”严浩翔无奈又带点宠溺,看贺峻霖眼神要着急又赶紧补充:“我跟你保证好吗?”

贺峻霖瞪了他一眼嘴上怼他:“你最好是。跟我保证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膝盖疼,反正你就自己作吧”

严浩翔看着他轻声笑,贺峻霖却没再瞪他神色纠结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确认:“你真去中戏啊你爸不是死活不同意吗?”

前段时间严浩翔每天都在电话里跟他爸吵得昏天暗地贺峻霖在旁边撞见过几次。

严浩翔他爸想让他出国修个正经专业哪怕后面还是想走娱乐圈,但圈子潮起潮落哪天不混了起码还有个安身立命的文凭资本。

“你都问了好几回了真去啊!我爸不同意也無所谓啊,他说我胡闹任性一年到头见不着一面,他说就说去呗又管不了我。”

严浩翔瘫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回答,想起什么又轻笑:“这就跟当年一样我拼了命的要回来,我爸苦口婆心地劝我别胡闹任性我说不回去可能遗憾后悔一辈子。全家怎么劝也劝不动我爸气得就差把我护照藏起来了,还好他自诩是个文化人干不出这种事。”

到现在提起当年他们还是会微妙地沉默一下,车内微微有些寂静但并不尴尬

严浩翔左耳单带着耳机,垂眼轻哼着几乎成名音乐不知道是不是放到这一句,但贺峻霖靠在他右边还是清楚地听到叻歌词。

男孩子过了变声期声线里更多了成熟喑哑,垫上一点青涩在贺峻霖耳边挠的脑袋嗡嗡响。

他心还止不住一揪一揪地发紧再談及那些过往片段,早就没有了责怪埋怨只剩铺天盖地的心疼,附加此刻一点点莫名甜蜜的酸涩

贺峻霖曾在采访里斩钉截铁地说,不想回到过去早早认清了个体的无能为力,再也不想对未来做无谓期待

严浩翔回来了,他努力还是一样甚至更多但内心一边抗拒回忆,却又更能安心向前

队友都不止一次敏锐地评价说,小贺你越来越温柔可爱了怼人都没有那么凶了哟。公司和老师也有更多夸奖小賀你越来越有自己的风格气质了,精神劲头很好保持住啊。作为网上冲浪十级选手自然也看到粉丝尖叫着欣慰,那个舞台上自信满满嘚贺老师终于回来了

他为自己的努力鼓鼓掌。然后也时常忍不住去看自己和严浩翔的名字被紧绑在一起。外界议论纷纷两者却密不鈳分。

——呐虽然不想承认,但因为你回来我不服气,满是胜负欲又有了底气和勇气,生出了万丈野心

——虽然没有你也不是不荇,地球一样的转朋友一样的多,我也没有不快乐

——但是你回来我身边,我好像才是真正的我然后一起变更好。

理智常常告诉贺峻霖他应该劝严浩翔跟家人好好聊聊。但每次一旦想到未来的日子里这人都会陪在他身边,他就自私作祟一点不想再开口。

他整天媔色开朗照贫嘴照开玩笑,装作对这事满不在乎但无人时刻,又忍不住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最负面的结果想到自己心脏都发酸发痛。

——如果你再离开呢万一你妥协呢?你会不会再次从我的人生里不告而别

——就像你后来对我说,对于无能为力的分离道别只昰一道残忍又无用的工序。

贺峻霖内心完全抗拒接受这种可能于是他在嘴上跟严浩翔反复绕着弯确认,哪怕对方给了工作人员肯定答复他心里却也还没松下那口气。

关于这个人是总有这样莫名的不安和在意。

外界都说严浩翔算是个典型的狮子座男为此贺峻霖还专门偷偷研究过一段星座分析。

崇高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大事冷静聪明,小事会无措心软脾气有点急,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够温柔骨子里却藏着满满的骑士精神和绅士精神。

 ——别说还有点儿准哎

于是贺峻霖假装随意地点开“不可告人的秘密,来看狮子座男生的择偶要求”

择偶要求高,颜值第一喜欢皮白胸大的女生,同时要求内心温柔;但不能太优越伤害他的自尊心内心太温柔吸引不到他们,不刺激鈈来电

要谈得来,有安全感但又不能过于平庸而无挑战性,这是无法让表面花心的他定下心来的因为崇拜,他会催生占有欲加上┅点温暖,慢慢地离不开你了才能把好感过渡成爱。

贺峻霖无语都什么变态要求,这是择偶还是择神仙啊

关掉页面又忍不住对比自巳,帅是帅但性别不对,没胸他倒自诩内心温柔,就是天天跟严浩翔吵架明里暗里没少说往对方心窝里戳刀子的话。

也许作为兄弟萠友算谈得来但严浩翔的安全感也许都来源于自己强大的自信,跟他贺峻霖压根没半毛钱关系

贺峻霖蒙上被子,算了反正严浩翔那種人,脾气再直异性缘也好得出奇要求那么高,自己等神仙去吧

转念又埋进枕头里内心哀嚎,他在干什么蠢事啊严浩翔喜欢什么样嘚人跟他有个屁关系啊。

再说了星座书上的话也不一定算得准。

转几天刘耀文扯着嗓子把严浩翔的择偶标准讲得绘声绘色,直说成八點档梦幻青春偶像剧王子虔诚地在等待他命中注定的公主。

严浩翔刚想反驳就被刘耀文堵住了口,“就说是不是你自己说的话吧翔哥太难忘了哥们儿都背下来了。”

对方露出熟悉地无力反驳的笑视线漂浮。

贺峻霖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突然感到一股凉意从内心漫仩来,说不准那是什么感觉但绝对不会是热闹有趣或者感动欢喜。

是好像把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一个个从角落翻出来又笼上一块阴影,感到心脏一点点往下坠

周围都是起哄声,搅得人心烦意乱贺峻霖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僵,余光却无法从男孩子无奈又慌乱的表情仩移开

——又是这样子,无法拒绝被你牵扯视线和心绪听着你对爱情的期待,却无可抑制的推敲自己

他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进掌惢感到严浩翔的视线莫名瞥过来,又好似心虚的快速转回去

在心底拼命自嘲,却认命地跌进对方每一次望过来的眼

——如果装作讨厭你,不停跟你拌嘴陪你做你喜欢但我恐惧的事情,顺从安排和你营造暧昧舞台伪装单纯迎合你大大咧咧的靠近,再靠着你的叛逆确萣未来

——像这样放任我卑鄙的小心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别扭地却无法分割地绑在一起。

车内贺峻霖听见自己故作凶悍的语氣,“你最好是能决定再说了中戏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考不上你就自己丢人去吧”

被这样怼了一通,严浩翔也不生气胳膊一把勾住身边男生的脖子不讲理道:“别踩一捧一啊,我考不上你肯定最丢人别想了,反正我们俩注定绑在一起的陪我复习啊。”

逻辑似乎哪里不对但温柔气息就洒在自己脖颈,如此逼近以至于贺峻霖一瞬间忘了如何反驳他,也没想要推开对方

心脏像得到最有效的安抚,缓缓地落回了原地

深夜的校园里,还有零星排练厅亮着灯毕竟不出晨练的时候,大家排戏都秉持着美国作息

严浩翔拎着大大小小嘚食物包装袋,熟练地抄了花园近道走向二号排练厅。

推开排练厅后门的时候贺峻霖正站在台下女生拿着手机挡着脸喇叭纠正台位。

旁边候场的演员们眼尖已发现了他刚想张嘴喊人,严浩翔赶紧比了个嘘的表情于是大家带着一副“我懂我都懂”的兴奋表情闭紧了嘴巴。

严浩翔虽然就来看过一次排练但全世界都知道他俩关系好。

带着队友兄弟身份又同届同班同寝室,还落了个无人不知的中戏表演系双系草的中二名号副作用是连带着俩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都传遍了校园角落。

贺峻霖毫无所觉还在一脸认真地给意见,“师姐刚刚那遍有点偏台了。这场应该是在书桌前侧对观众你正对着会显得贼假贼不自然。”

台上的师姐刚要认真回应不经意往台下一看,表情一瞬间兴奋到放光声音也突然鸡冻:“嗯嗯嗯嗯!!”

“?”贺峻霖有点懵,周围人似乎在偷偷讨论些什么但也听不太清楚。

他抓抓头发建议道:“那我们再来一遍吧”

严浩翔正顺着厅内座位台阶往下走,道具组在一边站着也不上台挪道具了师姐蹦下台,促狭地拒绝道:“贺儿暂时别来了吧,家属都来慰问了哎”

贺峻霖猛一回头,严浩翔刚走到他身后想吓人但慢了几秒被拆穿,心虛地咳嗽了两声

他神情有点诧异,但又忍不住惊喜地笑出了兔牙严浩翔摘了口罩,看着他笑得一脸无奈加宠溺贺峻霖上手轻推了他┅把,示意这人正经一点

周围又是一阵“kswlkswl”的小声尖叫。

严浩翔温声道:“休息半小时吧我买了奶茶,给大家分分”

师兄师姐们都昰同系,大部分接触过不算陌生闻言不客气地一哄而上,拿了奶茶还不停起哄

“你谢翔哥不如谢贺儿,都是托了贺儿的福咱才能喝箌翔哥亲手送的奶茶好伐。”

“是是是谁说不是呢,冬夜里一杯暖暖的热茶反映着人间多么可贵的真情!啊!”

“不愧是小老公,外表酷盖内心温柔哎呀我好酸哦。”

严浩翔表情压根不变稳如泰山,还能跟师兄问候几声近况

贺峻霖却在一边耳朵爆红,板着小脸试圖反驳:“什么小老公啊你们别乱说话啊。”

师姐们咬着吸管一脸无辜:“你家小严小老公的称号全互联网都知道,我们冤枉喔”

“……”贺峻霖这下连脸也有点泛红,憋着嘴角弧度又小声反驳:“那他也不是我家的,别乱讲”

“你们一个团的呀,俗话说队友似親友兄弟似家人,四舍五入不就是一家的嘛”

贺峻霖完全说不过这群人,被师姐们调戏得团团转羞得忍不住直往严浩翔身边靠。偷偷往对方脸上扫了一眼却捕捉到严浩翔脸上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

这人又在幸灾乐祸有点气。

而他明明没喝奶茶心里却有甜蜜一丝絲地泛上来。心甘情愿地被这种情绪包裹着有点上瘾。

“没吃晚饭吧你估计没看微信,我带了吃的去休息室热一下。”

严浩翔伸手虛拦了一下贺峻霖倒过来的身体顺势握住他的手臂。

群众闻言自觉散开嘴里一边起哄道差别待遇,一边冲贺峻霖使了眼色甚至还有囚偷偷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口型比划着“冲鸭fighting!”

贺峻霖脑袋里羞得发蒙显在面上就是表情呆呆地,顺从地被严浩翔拉着手臂离开了人群留下身后一片口哨和善意哄笑。

化妆台上放满热好的饭菜贺峻霖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两声,赶紧掰了筷子准备开吃

“你怎么来了,今晚你们不是聚会去了吗”

“聚完了呗,为了不浪费粮食顺带来拯救一下水深火热中的某人。”

严浩翔坐在他旁边掏出手机回复助理发来的工作安排。

贺峻霖环视了一圈桌面麻辣兔头,糕点火龙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甚至还有后门热腾腾的章鱼烧,口味也都昰自己的惯例

他咬着筷子差点笑出声:“严浩翔你借口不要太烂好吧。”

对方掩饰性地皱起了眉状似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别废话了,赶紧吃一会儿又凉了。整天说着自己吃盒饭吃得要吐有好吃的还在这儿磨蹭,毛病”

贺峻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木头疙瘩不破坏气氛会死啊。

他往嘴里扒了扒饭换了个话题:“大家都怎么样啊?上次丁儿来学校找了我一次刘耀忙着高考我不敢打扰,尤其是好久没见亚轩小马哥和小张张了别说还真有点想念。”

“那你也好久没见我了”严浩翔手上回复消息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口接噵

贺峻霖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往嘴里继续扒饭没搭理他。

他只能正经回答:“大家都挺好小马哥亚轩儿和小张张没啥变化,该起哄的起哄该锁我喉的锁我喉。耀文还在想是来找我们还是去找丁儿最近他在搞那个说唱节目,可能结束再决定吧”

贺峻霖点点头,吃着又问:“那他们什么时候走啊这个戏估计这周能排完,还能见上面吗”

“应该能,出国的下个月才走他们最近工作都在北京,丁儿也在学校准备期末考等你排完了群里约一下吧。”

“…你还有脸提期末考你自己还有三门呢大哥,我都怀疑你知道课程名字叫啥鈈”

“名字还是知道的咯,我下面日程都尽量往白天排了起码晚上肯定能回来住。”

严浩翔收了手机撑着脸看贺峻霖鼓着嘴吞章鱼燒,突然拿纸巾自然地沾掉他嘴角残留的酱汁神色假装嫌弃,动作却很轻

“再说了,不还有你在嘛”

化妆台的光映着男孩子的温柔眼睑,微凉指节和脸颊的轻微碰触温暖食物填进胃里的温度,因他出现旁观者的哄闹引得贺峻霖心脏一直不停地发出躁动的鼓点声。

罙夜的练习室舞台的候场区,甚至镁光灯下的光圈里像这样两个人面对面的空间,即使从年少到现在已有无数次但每发生一次,都還是会觉得世界安静只剩心跳声震耳欲聋。

每个动作都像电影慢放拉扯出无数意味。空气变得稀薄于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唯一的區别大概是面前这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孩子,从前只会对他张嘴说“加油”伸手拉他站起来,一副大步向前的姿态

现在却会随意吐出惑人的情话,懒懒地靠在他身边用最自然无比的亲近姿态,甚或依赖将他的心死死钉在原地。

贺峻霖微微吐出一口气起身收拾掉桌上的餐盒,状似无意地问:“我等下可能还要再排一遍你先回去吗?”

严浩翔也站起来顺手帮他提了提羽绒服落下的领口,再去角落拖来垃圾箱“我今晚住宿舍,等着你一起回呗省得某人老说学校抠门,半夜走路上连个路灯都不给亮”

“哦,那你坐一边等着吧”

贺峻霖压下心里的情绪,一边慢吞吞往外走一边又假装好心地劝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睡吧,我这估计还得一个小时其实吔不用等我。”

严浩翔从后面把他往前推着走“那你们还不赶紧排,你把你包里笔记给我我边看边等你呗。”

也许是水果的甜味还没消退惹得贺峻霖不自觉流淌出一丝微笑,仗着严浩翔在身后看不到嘴上还不饶人:“好的吧,你最好别给我看睡着了”

如果此时有囚和他们迎面走过来,就可以看到两张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

甜蜜的,微酸的气味缓缓飘散在空气中。

——虽然没有你的夜晚我也可鉯一个人走回去,但你答应陪我就会突然产生软弱的期待。

——而像这样等待你的平凡夜晚对我已足够珍贵。

排练结束已是凌晨跟夶家道别后走出排练厅,贺峻霖抬头看天夜晚的幕布黑黝黝。

严浩翔走在他旁边微微落了半个身位。

走了一小段路贺峻霖突然停下,微微转头叫严浩翔“黑咕隆咚的,你往前走点不行吗”

严浩翔一副悠闲模样,晃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到他身旁:“这又不是鬼屋難道还要我走在你中间吗?” 

得走中间这个梗算是出不去了。

贺峻霖又想起上次在鬼屋严浩翔当真全程从背后紧紧抱着他,搞得他满腦子都没装下过鬼只晕乎乎装满了身后对方的胸膛,和身前双手紧握的温度   

即使还没到出口前,他们就要在黑暗里放开牵着的手戴恏口罩,再低着头分开走即使就算这样,还是被狗仔一通乱报标配起得夸张无比,又是甜蜜约会又是恋情曝光。

惹得双方经纪人打電话来苦口婆心磨破了嘴两个祖宗您们在外面好歹收敛一点。 

明明只是普通朋友一样外出吃饭明明他们现在根本不是外界甚至周围朋伖想的那种关系。 

而好像那之后严浩翔的工作就变得更忙了起来。   

“哎上次狗仔那个事儿,怎么样了啊”贺峻霖忍不住问道。 

“没倳儿就之前接的几个代言分了某些人的蛋糕,抓不到别的黑点就只能找了狗仔和营销号吓唬人呗。” 

“喔那没事就行。”贺峻霖又說“上次你叨叨那个我跟组宣传的戏,导演让我问问能不能请你写个宣传曲当然你要是忙就算了。”

严浩翔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喜,答应得毫不犹豫:“让男主角来问那肯定是能啊” 

“嗯。”男生微微点头想了想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还有,你现在一言一行嘟有更多人盯着今天当你聚完来送饭就算了,下次就别了” 

黑夜里一片寂静,显得贺峻霖的声音哪怕有意放轻了也重重地压进严浩翔脑袋,一字字地嗡  

回宿舍的近路要穿过学校的人工湖,严浩翔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一屁股坐在湖边长椅上,一声不吭 

贺峻霖回头疑惑看他,“怎么不走了”

看对方垂着头,还没有想要起身的动静便也回身坐在他身边。

冬夜的湖面泛着寒气缠着两个人的裤腿往身体里钻。 

太了解严浩翔了有时候比他自己更甚。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动作代表对方正在生气的情绪里。贺峻霖仗着夜色直直望向身旁嘚人

无声吹了两分钟冷风,严浩翔才把情绪回归稳定在刚刚那一刻,积累了许多瞬间的负面情绪都泛着酸冒上来直让他这个从没发過脾气的人,差点失控 

光秃秃的树枝在夜里被风裹着摆动,零散几个路灯在远处微亮冬天冻得要死的凌晨,贺峻霖肯定很疑惑也很烦惱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 

向对方故意展露一些体贴的行为以收集被全世界默认在一起的幸福瞬间,满足自己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直以来,绞尽脑汁试图这样证明自己的存在却忽略了也会为对方带来困扰。   

严浩翔抬起头长吁了一口气,寒冽空气里形成一团白雾他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贺峻霖被这道歉里的郑重吓得一愣心里突突直跳,有一些莫名的预感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怎么突然道歉啊?” 

严浩翔却觉得这声道歉仿佛钥匙打开了心牢的开关,让他终于有勇气把以往摁在阴暗角落里的心思慢慢吐露出来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跟你道歉的但我一直故意想欠着。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我们要相互亏欠,才能藕断丝连” 

他甚至还小声哼了哼歌词,然后才自嘲道:

“但其实你一点也不欠我的是我从小就爱捉弄你,12岁的时候不告而别15岁又横冲直撞地回来。然后仗着你嘚心软理直气壮的要求你拖着你陪我去你最讨厌的地方,对你发脾气要你照顾我的情绪” 

“就像现在,我也在莫名其妙对你释放坏脾氣要你坐在这儿听些莫名其妙的话。” 

贺峻霖想反驳他但感到这氛围庄重,张开了嘴又慢慢抿紧 

“你太善良了,老是特别轻易就原諒我”严浩翔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 

“但是贺儿,有句话你说的没错我的胆子都是装出来的,我其实是个特怂特坏的人我處心积虑地把我们俩绑在一起,绞尽脑汁地制造彼此氛围特别的景象会在内心迁怒抢走你关注的别人,又会因为心虚故意对你语气发兇。我不避讳在你面前争吵只会对你示弱,甚至利用自己的伤疤吸引你的注意”

“所有人都默认这样是喜欢你,包括我自己” 

“我這人又争强好胜,不肯服输我总卑劣地想,凭什么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啊眼看着前面是万丈深渊,也总想拖着你一起” 

“喜欢看伱害羞,喜欢看你生气装凶喜欢你害怕得躲进我怀里,喜欢你对我的靠近毫不设防喜欢你只看着我,喜欢你为我紧张喜欢你对着我嘮叨。甚至喜欢你明明说不想回头却一直在等我。”

“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你也在心动你是心甘情愿陪着我。” 

严浩翔表情还没收回幻想的甜蜜就浮上一丝痛苦,“但这一点儿也不对我没有对你说过对不起,没有跟你说过喜欢你我总不太懂体贴和温柔,骨子里带着洎私和霸道性格里藏着无法抹平的背光面。” 

“你老说我幼稚我以前不以为然,其实只是心虚不想承认”

他语气平静又嘲讽:“也許我这种人天生不会爱人,却还指望着你一直等我从前等我回来,现在等我成熟” 

“但人又凭什么一直在等另一个人呢。小时候我爸絀国我总跟他吵架埋怨他不着家,然后他走了还会有自己新的幸福的家。后来我去了上海总想着自己努力就能行,但舞台就那么大每个人的眼神都发光,又凭什么停下来听我的不甘和委屈所以我学着闭紧嘴巴,去跑去抢,去争夺”

“所以我总是以为就算你讨厭我,只要霸占着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了。但是喜欢不该是这样的不该伤害你一丝一毫,不该让你觉得负担烦恼”

严浩翔说着温柔地笑了,周身气息完全放松了下来:“你那么好应该永远有温暖包裹你,让你一直坚强开朗保持晶莹剔透的心,永远感到生活有趣洏光明”  

双脚和小腿都被冻得丧失知觉,男孩子又是用道歉收尾“对不起啊,连表白我都让你在冷风里受冻” 

说着他站起身跺了跺腳,转脸冲着一边呆呆的贺峻霖温柔道“太晚了,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再走。这一通乱七八糟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要实在不想记得就当做了个噩梦吧” 

贺峻霖也起身,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男孩子的背影高挑,体格虽没有过分强壮却时常安全地笼罩在怹身旁。

是那样的安全感从来没有从其他人身上获取过的,带着些酸涩的凉意的,又窃喜的甜蜜的,反复徘徊在心头 

再在担心失詓他的不安时刻里,被拿出来反复温习

——原来在那些自我折磨的时刻里,你也会有同样的情绪矫情,嫉妒不安,痛苦甚至自我厭弃。

——好在这些坏情绪都是来源于你所说的喜欢我。 

路程并不长走到楼下的时候,贺峻霖开口叫住严浩翔“大半夜的你别走了,上去睡吧今晚那俩出去嗨了。”

对方犹豫了一下想开口拒绝,但想到什么又跟着他上了楼

进了黑黢黢的寝室,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最近晚上经常一个人住吗不会害怕吗?” 

贺峻霖嗯了一声只催着抓紧洗漱,他冷着脸不主动说话严浩翔也不敢主动撩闲,只得屏住呼吸加快动作两个人收拾的速度简直非同寻常的快。 

贺峻霖先爬上了床身子贴着墙壁,照常留了一半铺位给另一个人 

关灯之前,严浩翔站在自己压根没怎么睡过的铺位下面看见贺峻霖的手机还在桌子上,开口问道:“你手机在下面用不用我递给你,还是你就偠睡了” 

贺峻霖蒙着头,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不用。” 

听见下面人愣愣地回了个哦转身关了灯准备上床。 贺峻霖在心里不断暗骂笨蛋笨蛋笨蛋!木头木头木头! 

清了清嗓子,他在黑暗里开口叫住对方:“严浩翔你上来。” 

——认命了是笨蛋是木头是坏家伙是迋八蛋,他都认了   

熟悉的温暖身躯钻进了被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他贺峻霖把被子从头顶拉下来,跟他在黑暗里面对面开口说噵:“严浩翔,你是该道歉” 

对方表情涌起愧疚,立马就想开口说对不起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今晚却变成了道歉机器

贺峻霖鼻头一酸,快速打断了他没说出口的话“但原因不是你今晚说的那些,自以为正确的为我好的话。” 

“你说我不了解你有多差劲那你大概吔不会知道,我一点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好”

他语气也有些自嘲:“我知道你回来觉得亏欠,就假装讨厌跟你斗嘴对你颐指气使让你只想着注意我的情绪。你青春期荷尔蒙旺盛我就故意装得单纯,享受你开的暧昧玩笑我怕你再走,就装作不信任地质疑你听你一遍遍反复跟我确认。” 

“我其实才是一个特别矛盾的人表面热闹但内心里孤独的要命,貌似温柔但警惕着保持好安全距离看起来无欲无求泹事实上想要太多。非要说的话从又见到你开始,我就时刻陷入在这种自己不想承认却真实存在的矛盾里。” 

“你说你很坏是,你忽地走了又忽地回来我不想回忆但又从没放下。你骄傲自信又肯示弱我不服气但又常担心你。你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沉默我想安慰又怕自讨没趣。”

“你挺着脊梁回来整个团队的确排斥过你,但却卯足了劲头想超越你每个人都在拼命向前,走过那点紧张争夺向着囲同的目标前进,人心慢慢地就齐了” 

“于是你说最喜欢小马哥,他就也心疼地护着你;你让丁儿教你舞蹈技巧他就跑去学怎么保护伱的膝盖;你跟亚轩和真源胡闹大笑,这俩人就天天怕你不开心拼命给你捧场;你跟耀文一起写rap一起出去玩还勾肩搭背讨论美女和爱情。” 

“而我呢我每每只能庆幸我们的故事够狗血。狗血到让别人都期待我们一起出游花钱请我们俩单独站上舞台,让我们能得到万众矚目再热血沸腾暧昧亲密都名正言顺算作命运。然后我才能一遍遍搜我们俩绑在一起的名字没忍住再对未来有了新的期待。” 

被子里严浩翔用力攥紧了他的手,贺峻霖无声笑了笑继续说 

“嫉妒,不安故意营造,虚假伪装争强好胜。这些所谓的卑劣情绪我对你┅个不少。”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胆小你不在,我一个人进剧组跑宣传,走夜路社交,吃饭睡觉,样样不赖但我就想跟你诉苦,看你心疼欣赏我的独立坚强,又努力笨拙青涩地保护我逗我开心。” 

“严浩翔你别把我想象成多好的人。” 

贺峻霖语气凉薄但叫对方名字时又莫名柔和。 

“我可能比你还要矛盾得多我最排斥你,最接纳你最想远离你,最想靠近你最想推开你,最想拉紧你朂想挣脱你,最想拥抱你” 

“我最讨厌你,最喜欢你最恨你,也最爱你”   

夜晚寂静,冷风呼呼地拍上阳台窗户屋里两个人的心却鈈断发涨。 

严浩翔抬手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住他的发,贺峻霖没有挣扎半晌坚定地拥住对方的脊背。黑暗里似乎有亮晶晶的眼泪滑过誰的眼角但随即又被温柔的吻覆盖。  

——按照这样矛盾的轨迹往前走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么漫长的距离。 

——爱人我用最善良的样貌吸引你,用最卑劣的手段试探你用最隐秘的心思叨扰你,用最冷淡的语气挽留你 

——不是每一封地址错误的信都会被退回原主,不是烸一辆开错站台的列车都会及时调头不是每一个漂流瓶都能漂洋过海,不是每一个生日愿望都能心满意足 

——所以多幸运。是你横冲矗撞来到我身旁拥抱我的恶劣与疤痕,抚平我的不安与矛盾 

——谢谢你的勇敢和坚定。爱人 

鸟愈飞愈千里,边飞边歇息也只是为叻寻找一个温暖的栖息地。

因为你是这样一往无前的人

——安妮宝贝《清醒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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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写一个单视角無脑小甜文,但总觉得不够丰满便把本来打算独立成篇的一些想法揉在了一起。虽然有一些还没表达到位只剩自我感动的矫情,但只能说足够真诚

也希望我的少年一直勇敢下去。正直美好,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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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学习 python 的同学应该都听说过“網络爬虫”的概念也可能听说过用 python 写网络爬虫很方便

那么什么是爬虫百度百科上是这么定义的:

网络爬虫(又称为网页蜘蛛,网络機器人)是一种按照一定的规则,自动地抓取万维网信息的程序或者脚本

一般来说,日常可能会用到的爬虫场景有:

  • 从网页图库里批量下载图片

  • 获取某个球星的比赛数据

可以看出爬虫能替人去解决重复、繁琐的网上数据/资源下载任务。除了这种“一次性”下载的事情爬虫也可以长期监控某个数据源,比如:

  • 记录某商品的每日价格变动

  • 定时检查某商品有没有到货

  • 统计平台作者的粉丝数量变化

此外还囿一些模拟网络请求的操作,虽然不算“爬虫”但所用的技术是类似的,比如:

随着大家逐渐认识到“大数据”的重要性爬虫也是越來越多的被应用到商业之中,学习爬虫、使用爬虫的人越来越多但某些人对爬虫的滥用也给数据的所有者带来了不少麻烦,一方面商業数据牵涉到版权、知识产权、商业机密等敏感信息,爬虫经常成为侵权的工具;另一方面无节制的爬虫请求造成网站的负载激增,甚臸影响到正常用户的使用因此,现在稍微有一定规模的网站都会对爬虫做不同程度的“反爬”限制,甚至会通过法律途径制止侵权的爬虫行为

这些限制本身没什么不好,但对于爬虫学习来说却无形中提高了学习的门槛

以前我们会整理一些简单、“友好”的网站講解爬虫的基本操作和技巧,比如:

  • 从DB网的接口抓取电影信息

但如今这些案例没一个是轻轻松松就能搞定的,什么 header、cookie、key、ajax……没一定的經验是很难上手的

而且,就算你看明白了一个教程但只要目标网站一个小更新,原来的示例代码就又失效了你又只能对着无法成功運行的代码陷入自我怀疑。

我们编程教室一直有在做爬虫相关的案例和教程正因为目睹了太多初学者的困扰,我们决定搞一个“靶子”項目

在这个项目里我们做了 11 个任务,每个任务都是一组可以被抓取的接口或网页难度由低到高:

第三关:抓取文章列表页

第四关:抓取文章详细页

第五关:AJAX 异步数据获取

第六关:限制频率、添加 headers 抓取

第八关:模拟 post 请求

第十一关:换 ip 抓取

前面的关卡是对爬虫基本技术的練习,可以避免真实网站的“反爬”对初学者的干扰;而在后面的关卡中我们增加了一些常见“反爬”限制,让学习者逐步接受“现实嘚毒打”

这个项目就好比武侠小说中少林寺的“木人巷”,你把这一系列任务通关了之后行走江湖才更加游刃有余。

我自己给这个项目取名为“Purple Mountain”也就是“紫金山”。因为在我的家乡有一座紫金山每天都有很多人去“爬”,也不收门票白爬!我觉得用来形容这个項目很形象????

项目代码及文档的下载方法见文末说明

你需要准备 3 样东西:

如果你的电脑上已有其他版本的 django建议新建一个虚拟环境来安装。

准备完之后下载项目,然后在项目目录里执行:

运行项目如果看到类似下图的界面,说明项目运行成功:

项目运行成功后在浏览器中打开网址:

看到如下图的网页,就可以按照关卡任务开始爬虫抓取练习:

我们的“码上行动”课程中,也包含了爬虫相关的教程學习小组另外,我们还会向付费学员提供线上版本的“紫金山”供练习使用省得自己安装运行,随时随地可抓

最新一期爬虫学习小組即将在本周日(7月5日)开始第一次任务,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在今天推送的第二篇文章里了解详情,或在公众号里回复关键字 666 了解峩们的“码上行动”教学服务

特别说明:爬虫小组只是码上行动课程中的一小部分,整个教学覆盖 python 入门基础多个进阶方向完全没接觸过编程的零基础新手也可以从入门开始循序渐进地跟着我们学习。

“紫金山”爬虫练习项目已上传获取请在本公众号(Crossin的编程教室)後台回复关键字 紫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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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两章无法解屏 重发 修改后部分凊节有较大变动

头天去新兵宿舍查寝一群人扒着他的腿殷切求他带着去城里玩玩,刘昊然板着一张脸踢开那几双不屈不挠的手隔天却叒真的带他们去了。城里还有许多人不认识刘昊然一看肩章又明白过来,总司令公子要给几分薄面,便恭恭敬敬请他进去一行十几個人浩浩荡荡迈进大门。刘昊然独自坐在卡座上喝着加了片柠檬的白水那帮不受管教的小孩惹出了乱子,有人慌里慌张地来找刘昊然說那边闯祸了。

刘昊然抿了一口柠檬水脱帽走到混乱中心,一眼辨出最前头脸蛋喝得绯红却战战兢兢直立着的少年就是先闯祸的人提著帽檐劈头给了他三下。

音乐还在响被冒犯的几名舞小姐站在台下与他们僵持,用沉默表示抵抗刘昊然喝令:“道歉。”新兵蛋子并鈈是常常不服管在山里训练的半年他们敬重刘昊然好像敬重自己的长兄,听到命令便郑重地敬礼道了歉于是姑娘们宽宏大度地欣然接受,排着刚才的队从一侧登台

西装革履的吴磊在几人簇拥之下来到刘昊然面前,起先只是看好戏似的看着他刘昊然也不恼,站在原地紦军帽端端正正戴回去经人提醒那是百乐门的吴小少爷,便伸出只手与他握手问好

四零年结束在东北的驻扎回到上海上任后,刘昊然被父母催过几次婚事没住进司令部宿舍的那几天大嫂总对他讲男人先成家后立业,兄嫂操着父母的心替他相中了好几家的姑娘他上军校时的本名一个源字,是他出生时还担任华北陆军总司令的父亲在古诗中随便揪出的一个字后来二哥读了书,嫌两个字的名字念出来不夠抑扬顿挫便翻着字典给他取名昊然。昊然取意浩然

“稀客啊师座。”吴磊松开手对他笑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刘昊然跟着他到了台邊上二楼的楼梯才道:“久仰,吴老板在外面很有名气今日总算得见。刚才我的人喝上头多有冒犯我替他们来给你赔个不是。”

吴磊抬手说不必打开办公室的门请他上座,那从前是他父亲的办公室墙上挂着把漆亮的猎枪。他给刘昊然倒了杯茶水看他脊背挺直地朢着玻璃落地窗外一楼那群在他走后依旧缩头缩脑的新兵,“城外乱得不成样子今天让他们来一回,回去后收了心再忙你的国家大事也鈈迟“

刘昊然就笑,接过瓷杯放在玻璃几上:“他们竟然没说过”

吴磊剪了根雪茄,回头把烟夹往刘昊然跟前递去:“说什么”

“吳老板是个好有意思的人。”刘昊然婉拒道“不用了。”

烟盒啪一声扣上吴磊去旁边一个烧着炭的小炉边点了火,刘昊然提醒他通风他就咬着烟指指墙上的出风口。

回程是吴磊派车送的刘昊然在车中掀开帘子,目送那群二等兵列队跑回城中的驻扎地吴磊送他到了夶门口,远远望去一个萧瑟的穿着烟灰色大衣的身影朝车的方向挥了挥手又像他来时在一群人簇拥之下回去。

来开铁栅门的人刘昊然喊怹表叔是父亲的表亲,二三年来上海投奔司令府当了十几年的管家。表叔接过刘昊然披在外面的那件皮大氅问候道:“今天回来的囿些晚,司令和夫人都睡下了”刘昊然半晌没说话,坐到大厅里的火盆边烘手抬起头时看见表叔去厨房里灌了个暖水袋。

“好不容易囙家一次还没跟家里人见上一面夜里冷,把这个放被窝里暖着明天晚些起来吧。”

刘昊然接过暖水袋拿来贴着手背低头笑说:“今忝去了趟百乐门,跟人聊尽兴了忘记看表明天怕是也见不着了,我得一早去练场带他们晨训”

表叔又想去给他做点汤,被刘昊然拦下洅三解释他并没有喝酒大厅的钟敲过十二点,他回楼上去洗漱出来的时候看见厅里还亮着一盏小灯。

军火烟草。这是刘昊然跟人打聽到的

驻扎点的办公室是个刚搭起来经不起风吹日晒的小棚,非常简陋不到半个月便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打垮了一个角落,刘昊然當时正从宿舍出来远远望见下属们手忙脚乱地抢救他桌上的水瓶钢笔文件,长舒一口气想幸好电报机在屋子里往外喊了一声,让他们紦救回来的东西通通放在他宿舍的那张窄桌上

他刚跟熟人通过电话,对方一听是吴小少爷就来了劲贴着话筒低声跟刘昊然讲了十分钟囿余,刘昊然挂了电话只记得军火烟草四个字连他家一共几口人都忘了。

暴雨闪电劈断了驻扎地的电话线路下午刘昊然又启程回了家。

民国十一年夫人五胎得女全家都把五妹妹捧在手心里宠,她的生日正是月底刘昊然回家前绕道去了翠柳巷的裁缝铺,要去拿上个月囙来时给她做的那件衬衫

一掀门帘进去撞上个认识的人,刘昊然有些惊讶吴磊正量着腰围,举着双手微笑点头同刘昊然打招呼问好劉昊然将提货单放在柜台上,老板收了软尺“师长是来取衬衫的吧?稍等”随后将软尺也放在柜台,压着那张薄薄的纸一猫腰钻进叻库房的矮门。

吴磊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不练兵”

“我现在不用每天都去。”刘昊然往店门外望了一眼“何况今天大雨。”

刘昊嘫站在柜台前军装笔挺,帽檐上挂着雨水吴磊吊儿郎当地靠着柜台,手里还把玩着老板刚丢下的软尺店铺太窄,四处乱瞥反而显得惢虚只好彼此对视着,等老板取了衬衫出来

那是件很漂亮的女士衬衫,老板手艺精湛针脚细密仿着西洋的款式来做。老板将它摊开茬一旁的小桌上待刘昊然检查后才细心叠好,装进礼品袋吴磊的手肘靠在柜台面上,一手撑着脑袋轻声对刘昊然说拜拜。刘昊然提著袋子正要出门回头笑了笑,说再见。

吴磊十二岁那年去的美国年长十岁的亲哥哥吴安亲自从美国飞回来接的他,国内军阀混战吳老爷经商起家,坚持留在上海守着他的工厂店面吴安几次劝他早点倒手出去,都被一口回绝吴安气得骂他老顽固,只给弟弟收拾好叻东西就登上第二天的飞机回美国一去又是十年。以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后来日本人从东北闯进来,仗随时都要打往南边逃是没用嘚,如果不是老头子写信说身体不太好了吴安并不打算让吴磊在这个节骨眼回去。

刘家人送来的请柬还缀着花边月中才递到吴磊手里,他翻开一看噢,生日宴会

他十岁的时候也办过生日宴会,那年父亲才刚在上海站稳脚跟他们母子三人还未从重庆来到上海住进气派的洋房,母亲排队领补给的时候被监守自盗的几名小兵在混乱中失手一枪打死吴磊和吴安才被接到上海,那年年底吴磊交了年纪相仿嘚朋友一起过了生日,正月里吴安就只身一人去了美国

司令府是一座翻新过的老宅,但军人世家迂腐劲儿刻在骨头里宴会里外都是舊式做派,吴磊进门不见司令与夫人只好在人群里找刘昊然。刘昊然正和两个看起来比他稍大点的青年站在大厅与客人交谈吴磊走过詓问好,刘昊然给他介绍:“这是我二哥三哥父亲最近有些咳嗽,大哥送他和母亲去西山疗养了”

三少与刘昊然年纪相仿,先与吴磊握手说:“昊然刚刚才同我们提起过你,小少爷真是一表人才”

吴磊客套道:“哪里哪里,师座才是玉树临风我读过三少发表在民報上的文章,讲经济的那一篇很……出色。”没料到吴磊这样花天酒地的小开竟然也是学的金融也会读文章,三少顿时眉开眼笑“謝谢。去后院喝口茶吧昊然还没同我们讲过究竟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我们——”刘昊然就要将他去百乐门玩到半夜的事情讲出来吳磊却暗地掐了他一把,截过话头:“我们——几乎不联系所以二少三少不认得我。”

五姑娘这时从楼上飞奔下来脑袋顶上压了个帽孓,两根麻花辫子前后飞红着一张脸在他们面前站住了喊:“哥!”

二哥咳嗽了声,提示她:“淑女”

她撇刘海向两边,把飞到身后嘚辫子理到胸前吴磊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衬衫,西洋的款式针脚细密。他不动声色地往刘昊然身边站了一步说:“你恏。”他送上手中的礼物盒里面装着他收到请柬后临时去挑的洋伞,伞柄轻巧结实他看见百乐门的歌星姚小姐就有一把。

五姑娘打开盒子低声惊呼“好漂亮”爱不释手地要撑开看看,二哥神色僵硬地拦着她说不要在屋子里打开去外面。吴磊则微笑地看着她说:“你囍欢就好”

一行人去了后院的草地,妹妹撑着伞在太阳底下转圈二哥三哥脸色有点难看,刘昊然默不作声地收在眼底知道也是送伞嘚寓意不好,便解围道:“吴小少爷留洋这么多年刚刚回来会打网球吗?”

草地中间拉了张球网兄嫂常常组着队在这里休闲。三哥明皛过来刘昊然有意暗示他在国外多年或许是不懂得这些忌讳,便转头对吴磊笑道:“五妹妹这么喜欢你不如在家里多玩一会儿,晚饭後再让昊然送你回去我去拿球拍,顺道通知你的司机先回去”

吴磊欣然同意,跟着刘昊然一起去草地的凉椅上坐他家下人端着茶和果汁过来,刘昊然给吴磊倒满一大杯又给自己铲了半杯的冰块,将果汁从冰块上浇下去端起杯子贴贴额头,说:“刚才只是说说而已天气好热,你要是不想打网球我提早送你回去。”

吴磊这才记起晚上还有朋友邀请他去跳舞

“晚上还有约,和妹妹打一场就该回去叻”

刘昊然点头答应,“三哥已经去通知你的司机了一会儿还是我送你走。”

从司令府出来天就转了阴吴磊刚在刘昊然房间里冲凉,穿着件刘昊然去年买回没怎么穿过的衬衫长了一点,被他卷起袖子下摆扎进裤腰里,风吹得衣服鼓起来他隐约感到水好像没擦干姒的,一阵凉意蹿上来

刘昊然侧过头看他一眼,问:“去哪里”吴磊搓搓手臂,“去我那里”“不回家换衣服吗?”吴磊把卷起的衤袖放下一截抬头对他笑着说:“不必换了。”

那件衬衫穿在吴磊身上其实也算合适只是肩膀处稍微宽了一点,他这么扎起来穿着竟嘫也非常得体裤子和皮带也是刘昊然去年留在家里的,他家老妈子爱干净不穿的衣服也会定期拿出来洗洗在太阳底下晒干。

吴磊穿着那身衣服回百乐门和秘书打过招呼,又乘车去了与朋友约定的俱乐部跳了整晚的舞他皮相好,穿着不甚合身的衣服也非常迷人吴磊玩了一整夜回去,将衣服脱下来衣领里那股皂角香气已经被烟草味完全盖住,他开始考虑究竟要不要将它们还给刘昊然

半个月之后消息传过来,刘昊然将被派往西山后的宝方县守关

西山朝阳面有座避暑山庄,风景好也不潮湿,司令打的十几年仗落下一身毛病常在夫人陪同下去山庄里疗养。背阴面是天堑山路没浇水门汀,修在崖边又坑洼不平也是从上海到宝方的必经之路。

行前刘昊然请了一天假回家里吃午饭司令刚从疗养院回来,拄着拐走到餐桌边坐下后子女才落座司令也不动筷子,看向刘昊然叮嘱道:“日本人对租界虤视眈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宝方易守难攻,调你去等于暂时保你一命认真做。”

一顿午饭吃下来刘昊然只觉得心里闷得慌,那股压抑源于首座上他威严的父亲即便父亲只是同往常一样,刘昊然还是有些透不过气饭后以公务在身为由离席,穿着便装一个囚回到练场选了台车往街上去好巧不巧,路过酒庄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走出大门他立刻在路边停了车,挥挥手打招呼

吴磊这天穿着短袖长裤,背带勒着肩膀显得身板更瘦,看到刘昊然的车停在路对面把手中女生拿着手机挡着脸的什么东西递给了身边一个助手模样嘚人,朝刘昊然跑过去

“中午好,师座”他含着笑将小臂叠放在车窗沿,看着刘昊然刘昊然开的是那辆从练场调出来的军用大车,底盘高车身也高就这么出城不会有官兵阻拦。

刘昊然对他笑一笑:“中午好”

“听说你要去关外了。”吴磊保持着这个稍显亲昵的姿勢下巴枕在小臂上,视线往上看着刘昊然

“明天启程。”刘昊然靠着座椅一手闲闲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直视吴磊

吴磊想了想,猛地往车门上一拍:“你的衣服我还没还给你呢!”

那两件衣服刘昊然也用不上了吴磊却绕到另一边上了车,说:“开车吧上了街我洅教你往哪条路走。”

刘昊然饶有兴趣地侧头向另一边看他见他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便听话上路开到有人的地方才说:“其实我知噵你家在哪里。”几个月前跟人打听吴磊的时候那人说得事无巨细,刘昊然也记了个大概

“不在我父亲家里,在我自己家前些年回國之前朋友替我找的公寓,平常大都住在这里省得在家烦我爹。”吴磊打着手势示意他路口左转停在了巷口。

刘昊然跟着他下车进门叒上楼玩笑道:“汇丰银行后门,租金不便宜你那位朋友好大的面子。”

吴磊歪歪头眯起眼睛得意地笑:“行长儿子。”

他的公寓陽台对着街道对面有一座酒店,旁侧是银行远远地竟还能看到百乐门用彩灯装饰的招牌。吴磊在房门口叫他说:“我用纸袋包起来,你就这么带去还能多一套换洗”

三面通风的大公寓宽阔敞亮,吴磊女生拿着手机挡着脸包好的衣服站在卧室门口定定地站着,等刘昊然的回应刘昊然对他说声谢谢,上前接过包裹提在手上他早已经忘记那股压抑感是何时消失的。

三七年淞沪会战惨败告终南京陷落,公共租界给日本人划去一部分;四零年又要筹备汪伪政府吴老爷在家气得将烟嘴咬烂好几个。百乐门暂时关了张吴磊赋闲在家打浗练枪仿佛这场仗根本就没有打到家门口。他爹颤颤巍巍地拄着拐要去看苏州河那边的仓库被吴磊拦着不让,“外面乌烟瘴气你肺病醫了多少年不见好,这个节骨眼出去就是送死”

吴老爷听他话坐回去,摇摇扇子说的话却是并不怎么相干:“你宋伯伯,记得吗你尛的时候他在重庆还抱过你,二九年来上海投奔我第二年得血液病死了。”

吴磊对宋伯伯毫无印象不知该说些什么时一晃眼看到茶几仩那只咬烂的烟斗,通条只插到一半便卡住了吴磊拣起来扔进垃圾篓,“说了多少次喝药就少抽点偏不听,每次咳嗽得像厂里拉风箱”

吴老爷喝了口茶,“我们是做这一行的哪有不试烟的道理。”

做军火未必就去打仗做烟草也未必真的要每日坐在家里学着人搓烟絲,吴磊被他爹的顽固气得半晌懒得说话吴老爷看着他,想起十年前吴安苦口婆心劝自己变卖产业换成美金跟他去美国定居突然尖锐哋笑了一声,说:“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哥了”

吴磊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望着他,“我哥也是像你”

吴老爷冷笑一声:“我年轻的时候仳他能耐,十三岁死了爹娘十六七岁就走南闯北跟人做事,不像他躲在对面当缩头乌龟。”

这世道谁不想当缩头乌龟吴磊本想这样來反驳,可一旦这么说就是承认吴安是缩头乌龟他认为吴安只是理想主义而已,国内动乱他想要逃,还想要他在乎的人也能一起逃

看他一时无话,吴老爷记起了一件事“你应该要在吴安之前成家的,合适的人我替你挑好了是个不错的姑娘。”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塞进吴磊那件马夹胸前的口袋,轻拍两下“如果局势好,明年就可以完婚”

吴磊气道:“想都不要想。”

吴老爷却只是凉凉地看他一眼说:“吴家的好处你拿了,责任却一点也不想担吴磊,你也想和吴安一样当个不孝子吗”

吴磊拿了把钥匙去开店门上挂着嘚大铁锁,有个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吓得他肩膀一耸,立即把钥匙抽了出来回头才发现是刘昊然。他穿便装显得很疲惫。“我去伱的公寓邻居说你好久都没有去那边住,又到这里来等了你半天。”

吴磊愣了愣解释道:“我回家去照顾我爹。你怎么回来了”

劉昊然脸色苍白,瘦了许多一件烟灰色的中山装穿得像随便搭在身上,吴磊下意识抓了把他的衣袖手臂都还在,刘昊然却倒抽一口凉氣

这间公寓定期有人打扫,前两天刚走过一趟家具都未落灰,刘昊然解开衣服在沙发上靠着右手小臂上包扎的纱布已经渗出了血。怹揭开纱布吴磊拿了药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你回城里既然是为了治伤为什么不去医院?”

“医院里日本人太多”

“你还可以去診所,比我这里条件要好”

刘昊然疲惫地笑一笑:“外面这么乱,没想到你今天还会出门”

“……我父亲想去看河对岸的仓库,我没告诉他已经全都已经是日本人的了。”吴磊替他换了药开炉子烧热水。

“听说——”刘昊然顿了顿“禁烟条例。”

吴磊擦干了手从廚房走出来在刘昊然身边坐下,“鸦片的确要禁只怕他们本意是垄断而非禁烟。”

刘昊然点头表示同意:“烟草也是劝劝你父亲,這条路走不通就该放弃了做军火也不是长久之计。”

吴磊也不问刘昊然怎么对他家的生意了如指掌好像本该如此似的。“老头子听不嘚这种话等文件下来了再考虑吧。出门前我劝他别抽烟肺都坏掉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吴磊咳了两声模仿起吴老爷说话:“峩们干这一行哪有不抽的道理。”

刘昊然笑出了声吴磊看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说:“你笑起来比你严肃时显得讨人喜欢多了。”

笑叻一会儿不笑了刘昊然的伤口隐隐作痛,吴磊看着他关心道:“六十三师没有参战,你到底怎么受伤的”

会战时他还滞留在关外募兵,伤口是清晨入关时另一边起了冲突被流弹擦伤的,守关的官兵看了他的证件才叫人替他包了伤处刘昊然记起吴磊的生母也死于一場冲突,便闭口不言待到吴磊正要询问第二次时,突然开口对他说:“其实我回城里并不是为了治伤”

刘昊然眨了眨眼,说:“是想看看你”

隔天刘昊然回到关外前在家门口打了个转,湿热天气父亲身体不好照旧去了疗养院,大哥还在营地里驻扎着大嫂跟着二嫂彡嫂打麻将,有时二哥作陪有时是三哥。五妹妹还没停学提着包出门时正碰上回家的刘昊然,很是哭了一场

妹妹抱着他的腰大哭,卻让刘昊然想起了前一天他抓住的吴磊的手和他的人不一样,并不算是瘦削修长长期握刀枪突出的指骨和老茧硬硬地磨着刘昊然的手惢,然后轻轻地挣脱出来回握着他的手

走前表叔替他搬了两桶汽油放在后厢,叮嘱他路上颠簸慢点开刘昊然笑说知道了。表叔一眼望見副驾驶上的包裹默然移开了视线。

有些摆在明面上的事是避不及的况且刘昊然从未想过要掩饰,他把一个信封交到表叔手里坦诚噵:“麻烦表叔替我将这封信交给吴磊,等开了张送去百乐门也行送到他住所也好,就在汇丰银行旁法国人的公寓你问问邻居。”

表菽神色沉重也没说答应或不答应,二哥三哥扑上来又要叮嘱些早就知道的事情二哥六月份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刘昊然直到七月底才看到文中愤怒地抨击政府质问当局,大名就明晃晃地摆在文末刘昊然同他们两个总爱伤感的文人告别,发动车子在后视镜里挥了挥掱。

年三十的晚上吴磊留在了自己的公寓等吴安的电话,边等边跟李妈妈学包饺子包得像模像样的,比他在美国馋饺子的时候吴安做絀来的东西好看得多假如吴安在这里,吴磊必定不留情面地嘲笑他可惜他只是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吴磊好不好爹的身体如何。

起先昰在调侃他可能要结婚的事情吴磊不高兴,只回答“嗯”或“哦”听到这句才总算有话可讲。

吴磊说:“爹的身体不太好日本人搞什么禁烟,烟厂倒闭了打仗死了很多人,军火和药品生意马上也要上缴也是做不成。”

吴安那边竟然笑起来说:“国难当头,害人嘚生意被垄断了救人的干不成,还在苟延残喘的竟然是休闲的地方”

吴磊听了更是不高兴,推说几句要去给别人送饺子匆匆压了电話。

他手按在话筒上好一会儿忽然跳起来跟李妈说,第一锅帮他装起来放进保温桶他要拿出去送人。李妈本以为他只是跟大少爷找借ロ没成想是真的去送,想来是送回公馆给他老子便装了满满一大桶。

吴磊提着保温桶和要回自己家过年的李妈妈一同下楼却是自己開了车往司令府的方向去了。

司令与夫人在西山听说全家因此都去了西山过年,府上就只剩表叔和几个干活的丫头老妈子他们家里的囚也真是无情,吴磊在车上看见院子一派冷清上次来时还是五姑娘的生日,一晃也过去半年多了

表叔看到吴磊站在门外,惊讶得瞪圆叻双眼有丫头认出他来了,着急慌忙地迎上去说:“二少是来找我们家少爷还是小姐真不巧,他们都去西山陪司令过年了”

吴磊由著她把那件羊毛大衣接过去,四下一看不像是过年。“厨子不在家你们吃过年饭了吗?我跟家里的嬷嬷学了包饺子想着给你送一点過来。”他站在桌边揭开保温桶的盖子鸡汤的香味飘出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鸡汤也是李妈炖的饺子卖相不好,但是馅很香”

汾立在厅里几个角落的人都没有动,似乎是被吴磊的举动弄得有些受宠若惊了吴磊轻声提醒:“愣着做什么,你们几个人就拿几双碗筷過来哦,还要个汤勺”

刚才开门的丫头“啊”了一声,急急忙忙跑进厨房里拿了东西急急忙忙跑到吴磊身边,帮着他把饺子盛出来四只碗正好装满,吴磊把汤倒干净收起保温桶,借了盥洗室洗手又准备要走了。

表叔依旧站在门边不动等吴磊忙完站在门口与其怹人道别,几番欲言又止

“于叔。”吴磊对他笑了一笑“过年好,我该走了”

于叔说:“过年好,二少有心了还记挂着我们这些囚。”

吴磊已经下了台阶转过身站在阶下仰头望着他,“于叔昊然离开之前回了家一趟,他说过什么吗”

他脊背挺得很直,像昊然于叔心中冒出这么个念头,额头上随即浮起了汗回答他道:“没有。他走得急什么也没说。”

路过的几户人家都在院子里放炮仗烟婲几口人捂着耳朵抬头望天,一派其乐融融吴磊不由得也微笑起来,今年本来是最没有过年气氛的一年日本人虎视眈眈,他父亲还茬家中养病应该是早早睡下了。他孤身一人从黑魆魆的城市中穿过把车停在巷口,上楼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困意很想点一支烟。

吴磊极少吸烟烟盒常常带在身上是为了给人递烟,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却没找到火柴。他叹了口气把烟盒放回口袋,再抬起头呮见一个人影立在他家门口。

那人笑了一声说:“认不出我啦?”

吴磊再揉揉眼睛认出那是谁,猛然想起了饺子又记起保温桶落在叻车上,懊恼地长长“哎”了一声

刘昊然帮吴磊下了剩下的饺子,他实在是包了好多装了满满两大盘。吴磊在旁边拍蒜淋上醋和香油,可惜道:“你要是早点来还有鸡汤可以喝。”

“哦那是真的不巧。”刘昊然只当他是把鸡汤送回了老宅也不多问,去把桌布铺開端着盘子上桌

“刚才在西山,我父亲说到你了”

刘昊然促狭地朝他眨眨眼,“说你一表人才准备把五妹妹许配给你,你说好不好笑”

吴磊没抓稳,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喂。”刘昊然去捉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说,“你没事吧手怎么这么凉?我说说玩笑而已我父亲也是在玩笑,你不必当真”

吴磊嘴唇哆嗦,他看着刘昊然剧烈发着抖。刘昊然吓得也扔了筷子站起来探他的额头,说:“吴磊你看着我,说句话说句话。”

吴磊被他吼得回神嗫嚅着说:“风太大了,好冷啊”

假若那天负着伤的刘昊然特地前来不是为了看怹一眼,也没有突然紧握着他的手吴磊就不会心软,他应该要把马甲口袋里那张照片拿出来给刘昊然看白底的花衬衫,两条麻花辫子尖尖下巴,背面写着生辰八字是刘昊然看着长大的亲人。

租界里正好有人放鞭炮阳台的门开着,火药味飘进来刘昊然只几不可查哋皱了一下眉。

吴磊立即抽开手起身去把门关上正要拉上帘子,突然看见了什么仰头愣着看了半天,弯着眼睛笑得挺开心刘昊然松叻气,跟着走过去问他:“烟花吗?”

吴磊指着门上的玻璃窗说:“看,星星”

年初一要回家去拜年,吴磊起了个大早在睡衣外面披着刘昊然的大衣煮牛奶刘昊然睡了他的床,还抱着另一床棉被与他划分楚河汉界吴磊喊他一声,说:“我回家去看看老头你几时赱?”

刘昊然睁开眼看着墙上的挂钟,给他比了个数字九

吴磊关火,进屋脱了大衣套上线衫抬头一看,还不到七点于是点点头,“我尽量早一点回来你在家里等等我,我送你回关外”

刘昊然习惯睡在冷硬的床铺上,厚棉被焐得他差点喷火

刘昊然哑着嗓子说:“我等你到九点半。”

话是这么说他到底是没有继续赖床,吴磊前脚走了他后脚爬起来随手抓了件衣服披上,打开阳台的门趴在边上看他吴磊走出门道就要上车,突然回过头朝上望了一眼看到他够在围栏边缘没有梳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样子,笑起来说了句什么。劉昊然没有听见

吴磊的车离开视线以后,刘昊然才发觉自己赤着脚踏在地板上凉得他一激灵,又赶忙跑回屋里慌不择路地找头天脱丅来的衣服穿。他的衣服和吴磊的衣服混着挂在卧室床边的衣帽架上刘昊然一件一件取下来,有件马甲里的暗扣挂在了他的毛衣上刘昊然担心脱线,拿到眼前小心地解开不防摸到马甲口袋里一个硬纸片似的东西。哦那是他上次回来的时候吴磊穿的那件马甲。

上海滩嘚其他公子穿西式的三件套梳背头在刘昊然看来不像吴磊衣装对吴磊来说只是附庸,他穿着什么整个人都会挺拔得像一棵小松树

那么ロ袋里的东西大概是刘昊然临走时留给他的那封小信。这么想着刘昊然心情大好,双手各捏起一个角想把毛衣沾上去的绒毛抖掉

这么┅抖,原本夹在里面的东西就滑了出来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那并不是他的信而只是一张纸片。

刘昊然拾起纸片——上面的铅笔字写著一串数字和一行字他觉得那串数字看起来很眼熟,又不是呼号或密码他无意去探究吴磊的秘密,于是将它照原样放回去

早晨八点,刘昊然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翻着吴磊的一本经济学的书,看不太懂他又翻到扉页,扉页空白处写着赠与吴磊一行看不懂的英文字,下面有署名与日期是一位姓陈的朋友在一九三六年冬月十九送给他的。按照旧历来那应该是吴磊的生日。

刘昊然合上书突然想到叻什么,浑身一震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他扔下那本书快步走回卧室重新取下了那件马甲。他不应该去看吴磊的秘密但那秘密讓他痛得要命。

纸片上的数字是新历的生日下一行则是生辰八字。纸片背面换言之,照片的正面是他的妹妹去年十八岁生日的留影。

他想到夜晚将婚事当作玩笑话来讲时吴磊青白的脸色与反常的举动。不是玩笑而是两情相悦,这个推断让刘昊然痛得无法直立弓著背站在床前好半天呼吸困难。

二月里开始下雨刘昊然和家里人通电话,一个一个排着队接的先是父母,再是兄长妹妹最后他让妹妹喊表叔来听电话。

表叔站在一边从小姐手中接过话筒,“少爷”

“最近身体好吗?”刘昊然和家人通话永远都是这句起头

“托司囹和夫人的福,身体很好”

“喔。”刘昊然一只手女生拿着手机挡着脸话筒另一只手握着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怎么的写起吴磊嘚名字便问他:“妹妹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表叔没吭声四下一看家里人都各干各的事去了,只好回答:“双方家长中意但是他们洎己不同意,也就没辙司令说了,在你成婚之前这些事情不需要着急。”

刘昊然又是“哦”了一声半天无话,表叔就要将电话挂断叻准备道别,再要询问下一次大约什么时候再打电话好叫家里有人等他,刘昊然却轻轻喊了他一声“表叔”问他道:“上一次我请伱交给吴磊的那封信,你亲自给到他手上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表叔才艰难地说出两个字:“给了”

“哦,是吗”刘昊然轻轻笑了┅声,声音很低听筒震动出一阵电流的声音,“表叔你也觉得蒙骗我很有趣。”

他话音一落表叔惊觉手心已经全都是汗,快要握不住话筒忙道:“少爷,我——”

“不必我已经知道了。”刘昊然搁下钢笔把胡乱写满一页的稿纸揉作一团,扔进了垃圾篓他就这麼挂断了电话。

他揉着太阳穴安慰自己起码知道了吴磊没有随便糟践他的心意,这是好事但如果那封信并没有交到吴磊手中,表叔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才会收起来或者是为了妹妹,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刘昊然感到不安。

于姓实际上是司令的远房表亲在饥荒中妻小失散,十七年前来上海投奔司令府夫人看他做事麻利,脑子又机灵懂得与人打交道,大字还不认得一个——这在当年看来是最优项便留怹在府里帮工跑腿。他暗地里扣下了刘昊然的那封信是自作主张以为那样是为了他们好,却没料想到被刘昊然猜了出来那头挂断后他玖久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小姐喊他帮忙找找以前的毽子说外头下雨只能在屋子里玩,他才去了储物间把藏着信的那套茶具压进最底丅的抽屉。

外面下着暴雨一阵一阵的闷雷从天边滚过来,练场上还有人用空弹打靶仗还是要打,不会因天气休战刘昊然站在二楼的宿舍门口望着底下的人,身上发冷淞沪,他不住地去想三年前他参与过的那场惨烈的战争被狂轰滥炸的火车站,在炮火中付之一炬的軍火库侥幸心理在战争年代是多么错误的状态,他不应该这样外面闹翻了天,他却还任由司令调遣躲在穷山恶水没人敢来的地方。

怹打过电话想要争取去长沙,那头说要等一等他没克制住脾气,勃然大怒质问对方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只得到一句敷衍的“这是命令”

有人踏着身边的楼梯上来,刘昊然头也不回来人站在他身边点起一根烟,“这雨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听说山路快要被冲塌了,你看路都堵死了我们还怎么回去。”

“车开不了就徒步走出去总不能在命令下达之前一直留在这里,我昨天看到报纸外面死叻很多人。”刘昊然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踢踢地面上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要是直接上战场才好只是有点可惜,我哪知道除夕竟然昰最后一次回家”

“晦气。”张一山瞪着眼睛训他他是他军校时的教官,早他好几年毕业头天返沪的路上途经这里顺道看望刘昊然,也跟着这场暴雨一起滞留在关外

刘昊然低着头笑,说:“我知道可就忍不住去想。”

他三七年首次参战现在是危急存亡的时刻,卻不能上战场

“仗一时半会儿打不完,你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别急着去死,你不是等人吗”

“进口火柴,围巾不是你的东西吧。”张一山女生拿着手机挡着脸火柴盒在他眼前晃了晃刘昊然就要上手去抢,被他闪身躲开

刘昊然拉下脸,“拿过来”

张一山在栏杆上捻灭烟头弹到楼下的水池里,“小气”

他站远了一点,把火柴盒往刘昊然怀里一抛刘昊然接住它,才发现那并不是吴磊给他的那┅个

刘昊然又把火柴盒扔回去,转身往回走张一山跟在他身后进屋,一张口就是满嘴胡话:“透露点儿消息什么情况。”

“如你所見单相思。”

那天他确是等了吴磊却没真叫他等到九点半,八点四十多就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夸张地描述刚才陪吴老爷吃早饭的时候被啰嗦了多久,幸好先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吴磊还给他带了早市摊上的油条和豆腐脑,为了赶在九点之前回来在不能行车的地方跑絀了一身热汗。后来是刘昊然说不饿能不能给一支烟,又问外面冷不冷吴磊才又是四处摸烟盒又是翻箱倒柜找火柴,一面把沙发上搭著的一条围巾给刘昊然戴上一面还劝他不要沾烟草。

如他所见他的确是动心了。

刘昊然把放在桌面上的一个精致轻巧印着红色英文字嘚火柴盒收进抽屉无奈地转头向张一山:“不要多问。”

“难得见你这样关心关心你还不领情。”张一山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铁架吱吱呀呀地响,一摸床单垫絮又冷又硬他头天夜晚都在刘昊然房中打地铺,看来床板也并不比地面暖和多少

“小县城条件差,何况你這里还是县城下辖的村子要真是你爹派你过来的,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他巴不得你早点离开家再也别回来哎,瞪我做什么我这人僦是这样,上军校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昊然顾左右而言他:“我那个搪瓷杯……”

刘昊然把孤零零摆在床头柜上的杯子拿起来倒开水,顺嘴问:“你喝水吗”

张一山已经出门瞎转悠了,走廊上遥遥传来一声:“灌我水壶里”

那个壶,刘昊然都只是在拉练和战场上用過半个热水瓶的开水才能将它灌满,他对着瓶口往里灌似乎刚刚过半,张一山又匆匆跑回来狠狠一拍桌子斥道:“刘昊然!你丫还哏土匪来往!”

刘昊然手也不抖的继续往里灌水,慢条斯理地解释:“他们来还车了那是村子里的人,当了山匪也是想活命上次替他們解决了几个拿枪逃上山的日本人,又说想当兵我只答应把车借给他们上山给疗养院的人拉货,顺便看看我父亲在不在那边”

张一山渏道:“你就不怕他们把车开走卖了?”

水灌满了刘昊然把壶塞进他手里,放下开水瓶拧上盖子说:“没有通行证不穿军装,要是想過关入城必定会被人扣下来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刘昊然站在走廊上望着他们那辆军用卡车停在练场上几个套着破皮袄的土匪跟在旁边指挥,费了好大的劲才倒进去与其他车子并排车停稳后,他们掀开车斗上盖着的军绿色帆布搬了几箱东西,拉拉扯扯地拖了个人丅来

张一山只是疑惑,眯起眼睛想看个清楚身侧的刘昊然已经变了脸色。

两个钟头前吴磊出沪他的车在背阴面软趴趴的山路上磨蹭著熄了火,又遇上这群土匪——他还以为只是路过的村民哪知道一登上车斗就被他们按在后厢的铁板上搜身缴了枪。吴磊随身没带一分錢说是去关外探亲,土匪却断定他一副小开装扮又随身藏着枪不是什么好人冒着暴雨上山那就是心怀不轨,又将他的皮箱翻了个底朝忝连要带给刘昊然的茶叶和糖果都没放过。吴磊心道此时与他们起争执难保这几个土匪不会把他一刀杀了扔在山上只好忍着刚才摔在鐵板上磕出来的疼,动也不动地缩在车斗里

再被拎下来时两条腿都快要僵硬麻木,被领头一个人揪住衣领在雨里拖行吴磊视线模糊,目光所及只有不远处两栋三层高的小楼房还有大雨中朝他奔跑过来的一个人影。

刘昊然的帽檐往下滴着水脸色极其难看,未等吴磊仰頭看他已经俯身伸出双臂把他扶起来,又脱下披风罩在吴磊身上

领头的刚伸出去要交还车钥匙的手停在一半,疑惑道:“师长这人怹……”

“本性难移。”刘昊然冷冷扫过的几个人皆是被他那一眼看得打了个冷颤,“抢来的东西呢还给他。”

几人慌不迭去收拾落茬车斗上的几件包裹塞进吴磊的皮箱扣好。吴磊半个人趴在刘昊然身上膝盖疼得快要站不稳,刘昊然没让他接自己伸手拎起箱子,看吴磊疼得脸色发白心头发紧就想掏枪。

张一山打着伞一路小跑过来眼疾手快按住枪夹,又一言不发地递上了根棍子刘昊然接过去毫不客气地劈空挥到土匪头子的膝盖下。

“他的账回头再算”刘昊然咬牙切齿,张一山默不作声地递了把刚从二等兵宿舍搜刮来的旧伞示意他别管了先回去。

刘昊然撑开雨伞问吴磊:“走得动吗?”

吴磊用衣袖擦擦脸说:“应该走得动。”

“我背你别逞强了。”

┅个多钟头瑟缩在车斗里动也不动膝盖又在铁板上狠狠磕了两次,他走出一步就停下来刘昊然把伞交给他,又说了一遍:“不要逞强”竟真的在他面前弯下腰,催促他快点趴上来

吴磊个子高,衣服又全被淋湿了刘昊然却没感觉到什么重量,只觉得下巴硌得肩窝生疼吴磊趴在他的背上,两只手环在他胸前举着那把伞刘昊然稳步朝宿舍楼走过去,一直背着他上二楼进了房间。

见吴磊还有要往外看的意思刘昊然说:“不需要管他们。”转身倒了一盆热水给吴磊泡脚又找出干爽的衣服放在床边,“我去食堂要点炭火过来你先換衣服,门可以锁上”

吴磊怕弄湿了刘昊然的床,旁边唯一的椅子上还堆着两床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只好站着脱衣服,全部扔在盆里又把刘昊然的衣服换上。衬衫和裤子竟然就是他还给刘昊然的那两件兜了一圈还是他在穿。

刘昊然站在外头轻轻敲了两下门说:“吳磊,我能进来吗”

“……进来。”吴磊终于坐下把脚放进凉水里,刘昊然放下火盆过来蹲在他身边探手试了一下水温,又倒了半瓶开水进去再试试已经是烫的。吴磊低头看他说:“这是你的屋子,要进来便进来干嘛还要问我能不能。”

刘昊然正在找干净的毛巾回身笑道:“既然你来了就是你的屋子,你是老板你最大。”

“嗯”刘昊然把两床被子清理倒床上,拉着椅子坐在他对面“我玳他们给你道歉,车是我借给他们送货的也想让他们顺道看看我父亲最近是不是还在西山休息,没想到碰到你了”

吴磊抿抿嘴唇:“沒关系,要不是碰到他们我可能就来不了了。”

“不用给他们找借口错了就是错了。——还痛吗让我看看。”吴磊不说话刘昊然洎己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蹲下去卷起他的裤脚“他们打你了吗?”

“是他们干的我就知道,死性不改”

听到刘昊然的语气像是要发怒,吴磊伸出手去摸他发顶说:“没关系,师座没关系。”

此刻的吴磊温驯得不像话刘昊然心软非常,原先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生迉与道德现在他却无法自抑地想要去抱住吴磊。他掌心在吴磊后脑勺轻轻摩挲了两下还是一手冷湿的触感,他又摸摸吴磊的脸已经開始烧了。

那天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张一山卷着他的铺盖被赶去与二等兵挤大通铺,新兵蛋子闹到半夜不睡觉吵着问他刚来的人是谁,问得张一山烦透了天未亮就吹哨集合,打靶一群人叫苦不迭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在积水未干的练场上跑圈哨声吵醒了靠在椅子上淺眠的刘昊然,他起身披了件衣服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盯着在军校带过学生的人就是不一样,跟不上的统一罚俯卧撑天一亮就去东侧校場打靶。

“看什么呢”吴磊在他身后趿着鞋走过来,一只手懒洋洋地在他肩膀上搭着“好早。”

外面有风刘昊然推着他回屋,“还難受吗一会我打电话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吴磊摇头原地跳了两下:“好多了。”他打开行李箱的锁扣闷头在里面翻找半天,回頭哭丧着一张脸说:“茶叶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糖袋破了,里面就剩下不到一半”也不是贵重东西,他临时决定要来只匆匆装进去姩的一包茶叶,路过摊点时才称了半斤糖

“给我带的?”刘昊然走近一看牛皮纸袋撕烂了一个大口子,他往里一掏拈出了颗橘色的糖果扔进嘴里,“甜的好吃。”

“啊”吴磊愣了一下,急道“还没漱口。”

早饭铃一打练场上黑压压的上百人被张一山赶鸭子似嘚赶进食堂,他跟在最后边小跑着进去拿刘昊然的饭票跟做饭的周姨要了三份,这么端着上了楼瞧见刘昊然正蹲在二楼尽头的排水池邊刷牙。

“你你你作为军人竟然赖床。”张一山一手点着他的背影指责道刘昊然回过头不耐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你少说两句吴磊已经洗过了脸,除了嘴唇发白看起来精神不错他帮张一山端托盘,说:“哥他昨晚没睡好。再说了早上也是跟你们吹哨一起起来的。”

张一山给他分筷子说:“我知道。他这人以前在军校就是内务整理第一名,打靶第一名思想理论第一名,赖床这种事嘛”后面应该还有半句,张一山却闭了嘴笑着把小白米粥和馒头咸菜放在吴磊跟前。

刘昊然刷了牙回来边擦脸边得瑟:“我就是赖床叻,不止一次你能把我怎么着。要是以前我在军校想赖床照样不起来。等你们跑完圈再慢悠悠起来吃饭照样有人得端到我手上。”

這话说得比吴磊还像个少爷吴磊听了把脸埋进碗里偷偷地笑,刘昊然问他笑什么呢这么开心他便摇摇头不说话,专心喝粥

上次刘昊嘫留宿他家,也赖床了

饭后照例打靶,吴磊闲着下楼转悠管厨的周大娘炒了瓜子,硬要他抓一大把过去吴磊嗑着瓜子在廊下靠着柱孓站着,刘昊然就立在校场边瘦长的一个人影,军装的右手衣袖被卷起到肘部低头看着沙地,过不一会儿弯下腰去拣了个什么东西出來也许是空弹。

雨过天晴太阳暖融融地晒着,周大娘的小儿子阿贵给吴磊搬了个长板凳一大一小坐在走廊外面像观摩军演一样稀奇哋往靶场看。

阿贵问:“哥哥你是师座和副团的长官吗?”

阿贵又问:“那你怎么不去看着他们”

吴磊再答:“这不是有师座和副团茬吗,我是长官负责坐在这里休息。”

刘昊然回头看见了吴磊远远对他挥了挥手,随后对张一山说了句什么引得后者高声骂他好几呴,刘昊然就笑朝吴磊大步走过来。

他从后腰皮带上取下一把枪递给吴磊:“要试试看吗”

那是他在路上被土匪收走的枪,弹夹已经被掏空了刘昊然伸了另一只手过来,手心里放着几颗空弹

吴磊怔住,恍然明白过来刘昊然应该早就知道他会用刀枪的。

“喏阿贵,往中间坐一点女生拿着手机挡着脸。”吴磊把剩下的一把瓜子交给小孩扶他在板凳中间坐好以免失去平衡,然后扣好衣服几步下叻台阶接过刘昊然手中的枪弹,在手心掂了掂回头对阿贵眨眨眼,“看好了哥给你露一手。”

刘昊然挑眉道:“那不如比一比”

“仳什么?”吴磊装好弹跟着他往靶场走,句尾轻快

刘昊然笑得露出了虎牙。

“——枪法究竟是你烂还是我烂”

一九四一年日军派出數千架战机对重庆市区狂轰滥炸,调令于二月底下达他隔天便动身抵沪。沪军在东边修了东大营直通机场,刘昊然去机场找了一次大謌大哥正在吸烟,胡子拉碴双颊深深凹陷下去。还没等他开口问好大哥扔下烟,狠狠握着他的肩膀交代他:“照顾好你大嫂”

刘昊然心往下一沉,明白他这是请战完毕要去重庆。

他哽着喉头喊了一声大哥,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他过几天也要跟着大部队去長沙,也想这样找个人交代要照顾好,照顾好——

父母儿孙满堂住在最安全的地方,他的好友都在战场上算了一遭下来,竟只想到偠把吴磊托付给谁

司令府周边有两家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要去逃难,说南京失守即将要打到他们家门前也未必不可能,一家老小全部唑着车离开最后一段铁路补好之后坐最早的一班车去延安。

院子里的花草已经很久没有清过刘昊然一问才知道是表叔回老家探亲去了。

司令坐在沙发上听太太读报纸读到轰炸市区第十天,损毁多少房屋死了多少平民刘昊然慢慢走过去摘下帽子,坐在最旁边织毛线的夶嫂看到他一脸笑容地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箱子嘘寒问暖道:“昊然这么早就回家了,在穷山僻壤的地方都累瘦了饿不饿?中午讓厨子烧点你喜欢的菜洗尘接风。”

大嫂把箱子交给佣人要去给他倒茶水,刘昊然站在原地喊住她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一句:“我沒能留住大哥。”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玻璃杯碎裂在地板上众人静默,刘昊然看见大嫂掩着面哭起来而后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回到楼上,哐地关上了门

司令叠起报纸,拄着拐杖站起来“去洗把脸,休息一下等你妹妹回来了就开饭吧。”

刘昊然沉默着去洗手洗脸从管道流出来的都是冷水,把他冻得清万分大嫂看起来只刚刚从他话中解读出大哥要去重庆的意思,可父亲不可能鈈知道在大嫂压抑的哭声下他的神情连一丝动容都找不出。

晚饭没能准点开始大厅里的座钟敲到七点,大嫂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尛侄子抱着玩具在外面敲门没人应,又被二哥抱起来带来楼下玩他妹妹还是没回来。

七点一刻夫人焦虑地转起了戒指,刘昊然看见了宽慰道:“大哥今晚启程,或许妹妹是找他去了我现在就开车出去找一找。”

长时间的焦虑与担忧让夫人听完刘昊然的话之后霎时红叻眼眶站起来带着哭腔对司令怒道:“还不是你,囡囡是受过教育的女孩子这时候就急着把她许配给别人,你问过她的意思吗去年說好了不再催她婚事,怎么今年全国上下都在出乱子你偏要逼她!我的囡囡才十八岁啊”

司令脸色铁青,拐杖在地面狠敲一下“妇人の仁!妇人之仁!你十七岁同我结的婚,也是你父亲安排的怎么不见你寻死觅活!吴家小少爷模样好家世好,委屈得她了吗!”

夫人哭嘚失了仪态二嫂三嫂一个扶着她一个给她找鼻烟盒,司令似是不解气还想再呵斥几句,却见他的太太止住了哭声神色凄凉地看向他身后。原本刘昊然站立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家门大开,院子里汽车启动绝尘而去。

车窗开着刘昊然出门时没有穿大衣,猎猎冷风灌进来脑子里万般思绪又搅在一起,闹得他在半路上开始头痛那间公寓的门虚掩着,刘昊然撞进去吓得还在沙发上翻电话本的吴磊竝刻站了起来。门被摔上时门闩磕出一声巨响吴磊变了脸色,正要问他怎么了却见他几步迈进了卧室,还没跟上去他又从卧室走出來,表情看着凶极了

“你怎么……”吴磊不明所以地朝刘昊然走过去,还未问完就被他两手握住肩膀猛地按在门后,撞得吴磊短暂地眩晕了几秒钟等捱过这阵天旋地转之后,吴磊使了十分力气把刘昊然狠狠推开刘昊然后退几步撞在了茶几上,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意識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妥,面色逐渐缓和下来

吴磊揉了揉肩膀,骂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管你究竟是为什么自始至终要瞒着我,但既然我有情你无意我也不会再提起以前你我之间越界的行为。吴磊如果你喜欢她,就别帮她幹出逃婚这种蠢事有什么不满以后我们慢慢商量。现在我父母很生气我不想问第三遍。”刘昊然慢慢走近去盯着他的双眼好像要找絀一丝破绽,“所以告诉我她在哪里?”

下午三时司令府五姑娘以与同学约好见面为由,拎着一只小包出门前些天她闷在家里不吃鈈喝,哥嫂请她玩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好不容易跟同学通过电话说要出去玩了,夫人立刻放了她出门还多给了好几张票子。哪知道一出門就像消失了似的约定好六点前回来,等到了七点多还不见人影她走到大路上就在路边叫了车,去找了吴磊彼时吴磊正在家中看书,一打开门就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送她出门时我看过时钟了,不到四点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准备和安顿她的人通电话,既然你來了走一趟也不要紧。”

这辆车在夜幕下缓缓行驶坐在副驾上的刘昊然沉默地听吴磊讲完经过,问:“既然她有情投意合的同学何必来找你帮她。她大可以从我兄嫂那里骗点钱过来带他一起连夜出城。”

吴磊笑了笑说:“看来你还不知道。”

刘昊然蹙起眉“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你的表叔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回北方,为什么起先说好不着急还有余地的婚事被催促得这么紧司令本来要尊重你妹妹的意见,却突然变了卦你没有想过究竟为什么吗?”方向盘打了个转开进市场边的小路。

藏着五姑娘的澡堂孓就在一条窄巷里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路口吴磊带他找到了后门,按响电铃有个门房模样的人打着电筒来开门。

开门的小厮看了┅眼刘昊然吴磊笑了一笑,说:“自己人不用怕。”

那小厮便点点头锁门后带着他们从后院到了锅炉房,里面炭火熏天热气蒸腾怹解释道:“姑娘也干不了重活儿,脏的更不敢让她碰老板就安排她来这儿烧水添柴。”

“多谢”吴磊把他拽到一边,往他怀里塞了幾张钱“计划临时有变,麻烦去告诉你们老板一声现在去给我们寻一辆车,还要个司机”

小厮推拒道:“可不敢可不敢,老板说过叻少爷您来是看得起我们,我这就去”

推了个几次三番,吴磊还是把钱塞进了他衣服前面的口袋里推着他往前门去。

窄门里就是锅爐房正是生意最好的时间,进门时五姑娘抱着一捆柴往火里头扔被扑起来的灰呛得直咳嗽,回过身来被屋子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她得头发剪得短短的,尾巴没修齐看起来毛躁,刘昊然看得眼睛发酸与她对视半天才说出一句:“哥来送送你。”

五姑娘瘪着嘴抹眼泪脸都抹黑了,她喊了声四哥在围裙上把手擦干净才敢扑在他怀里。

吴磊的计划是连夜出城送她去北方。北方曾经是司令的辖哋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他们隐姓埋名不与太多人交往应该能平安捱过几年,等风声不那么紧了再去南方

老城区的吙车站里恋人重逢,久久地抱着不肯松开男青年从家里出来得急,还是一身学生装束袖口磨旧了,看样子像个爱国学生

他松开手臂の后诚恳地对刘昊然和吴磊鞠躬,“谢谢师长和少爷我感激不尽。”说完便和五姑娘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一齐跪在他们面前,磕了三个響头吴磊慌不迭去扶,刘昊然拉住他冲他摇摇头,“由着他们来吧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帮到这里你已经尽力了。”

那趟火车到了站吴磊又在青年的衣袋里装了几根金条,不由分说推着他们上了车两个人站在车厢里紧紧贴着窗子,刘昊然抬起手缓慢地挥了挥说:“不要再回来了。”

里面的人是听不见这句话的

回程刘昊然主动要开车,吴磊扔了钥匙给他一言不发地登上车。刘昊然在路上向吴磊道歉吴磊也只冷哼一声,脸扭向窗外

“吴磊。”刘昊然又说“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问你就下了推断算我欠你嘚人情。”

吴磊气道:“不需要她逃走了,错不在我还不用结婚,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乐意做,关你什么事情”

刘昊然笑一笑,说:“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吗我错了,吴磊我错了。”

吴磊这才斜着眼睛看他问:“错哪儿了?”

“刚才说过了错在不应该没有好恏问过你就断定你要和她私奔。我气过头了竟然还想动手。我也能解释那时候我还以为……”后半句他没好意思说完,板着个脸往后視镜里看了一眼

猜到他要说什么,吴磊心情愉悦起来:“哦!”

刘昊然又笑说:“那你能原谅我吗?明天这件事情必定是满城风雨沒有你指点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交代。”

“你不需要交代”吴磊取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又啪一下合上拿它在手里把玩。

刘昊然沒说话静静地等着后文。

吴磊继续说“你走时给我留了一封信吧,不要这么看着我专心开车。——我并没有拿到那封信它被你表菽扣留下来藏进你们家一间屋子里,不巧被你母亲发现了后来司令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我和你妹妹的婚事,催得连我父亲都烦了我想问问你,刘昊然那封信到底写得多么露骨,才让你父母惧怕成这样让你妹妹偷偷看见了之后立刻选择来找我?”

那封信其实没有写什么刘昊然在落笔之前想了很久,他被发配到宝方县的时候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等他铺开信纸,汲好墨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去年臘月天寒地冻刘昊然在屋子里抱着一个玻璃杯灌满热水取暖,等双手不那么僵硬了他才从“吴磊,见信如晤”几个字下笔

他讲到头忝着了凉胃口不好,早上吃了半个馒头就咸菜;讲上午有人大着胆子问他是否婚娶被他罚了跑圈新兵耐力不好,跑到一半被刘昊然喊下來叫他去县里买点药材还给了他一支烟;还讲或许是昨儿晚上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在走廊上看月亮里衫太薄,被风吹凉了肠胃;最后講到写信的彼时彼刻他坐在狭小一方窗前的小桌边,抱着快到落款时已经不热的热水瓶突然犯了难,想了半天写下你的忠诚的刘源。

很多年之后刘昊然都会经常想起那天坐在火车上的一些片段他是怎么带着能够挤满两节车厢的人登上火车,和张一山坐在车窗旁边看着吴磊从送车的人群中挤过来,艰难地伸长手臂给他递来一张叠好的纸条又是怎么在火车发出长声低鸣之后看着人群中的吴磊朝他挥舞双臂大声喊了句什么,列车员怕他们翻下车造成事故导致下一班列车无法准点,早过来挨个勒令关闭车窗刘昊然双手贴着玻璃,就那么看着吴磊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原来隔着车窗说话是真的听不见的。

他坐回位置上摊开那张信纸上面只写了短短一行英文字。刘昊嘫皱皱眉他上的学校不教授英文,他看不懂张一山也看不懂,女生拿着手机挡着脸纸说要找他们连里懂英文的小孩是前不多久才插進来的一个小兵。那天张一山回城路过广场撞上一场学生运动被巡捕房暴力镇压的闹剧,在场就他军衔高点上去放了几枪,让他们走叻“后来有个小孩找死皮赖脸地非得参军,我就说他傻吧穿得小开模样,非得跟人上什么战场啊万一出了事谁给他老子送终。”

听怹解释完刘昊然但笑不语,张一山长叹了口气随手扯过一个路过的小兵,叫他把二连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叫过来

年轻人看起来比他姩纪小许多,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信纸在张一山希冀的目光中翻译道:“我爱你。”

“什么”他炸了毛似的跳起来,“你注意点影响!”

年轻人拿起信纸在他眼前指着三个像爬虫似的字母拼起来的英文字,一个一个地“我——爱——你——”

“行了,你坐下坐下”见副团长的脸猴似的皱着,刘昊然笑起来他取回那张纸叠好放进衣袋里,又对年轻人说:“谢谢你归队吧。”

青年迈着正步归队囙到自己的车厢。

刘昊然的生日在秋季那时他早已不在长沙,转去了重庆他也发回过两次电报,说一切都好在重庆他见到了大哥,夶哥没有负伤但身体不大好,常常咳血;另一封电报发给吴磊是交由张一山转发的,说在重庆一切都好不必担心。在战场上厮杀不仳之前在城外演兵真枪实弹打一场都是伤亡惨重,秋分时他回司令部统计人数这边已经折损了四成不止。

秋初吴磊亲自来码头卸货船老大听说吴少爷留洋归来的第一年就亲手干掉了底下手脚不干净的几个人,虽不习惯持枪但刀用的利索下手又快又狠。他不抽烟样貌也不凶悍,颇为柔和的五官搭着他时刻挂在脸上的笑意总让人不寒而栗。船老大点头哈腰地上前去说:“少爷,上次老爷让进的盘胒西林全在这儿了您点点?”

船工把一箱一箱的药品往下搬码到平地上,又很快来了另一批人将箱子装上卡车这批货的流通直接经過他父亲的手,这阵子父亲肺病又犯了整日咳个不停,他又不放心手底下几个堂口的兄弟只好安排着吴磊亲自来监工。

清点完后的数量看得吴磊心惊肉跳他清楚这些战场上紧缺的物资为什么会在黑市商家手中私人流通,甚至垄断以前他就清楚这一点。他只回来了三㈣年而国内动乱了十年。侵略战争于他这种生活在法租界里的少爷本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现在对他来说不一样了。刘昊然在战场仩

江边码头上风吹得急,吴磊重新戴上帽子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交代:“我给你们二十分钟清点完送去城东的仓库,单子直接送到百乐门我的办公室”

船夫收回清单,夹进手中封皮早就磨烂了的账本里

时间剩的不多,吴磊便摆摆手转身离去身侧的手下得令,马仩将早已备好的几张票子塞给船夫“我家少爷赏的。”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推拒。

船夫硬着头皮收下对着吴磊萧瑟的背影高声道叻句谢。

吴磊回件:生辰到了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之后又是两个月杳无音信。

十二月底百乐门歇业,吴磊在家睡了个天昏地暗补上前一阵子没日没夜工作欠下的休息时间,厅里的电话铃响了三遍才懒懒地下床去接

那头的声音好久没听见了,自从年初办完事起他就再也没同对方联系过。

对方声音急促像是刚赶了路:“少爷,不好了”

吴磊打着哈欠往沙发上躺,随手扯起一床毯子搭着腿懒懒地说:“有事说事。”

“半个月之前司令秘密出沪昨天回来过关被人查证件才给我手下知道,刚刚把消息传给我我立刻给你拨電话了——”

刘家小姐逃婚过后许是愧疚,拉不下脸面她家人也是很久没有和吴磊联系过了。吴老爷对此嗤之以鼻咬定司令一家不安恏心,还勒令吴磊和他们断了来往

吴磊翻开扔在矮几下层的记事本,司令出城的时候他也找人打听过得到的消息写在纸条上,上面写著当时打听到的目的地那时他看过一遍后随手夹进了记事本里。“他不是去重庆吗”

“不是的。”那头的人声音抖得厉害上下牙打著架,“他去了长春少爷。”

二月份吴磊托他买的两张票目的地正是长春。

消息只隔一天就在弄堂里传得沸沸扬扬——司令的小女儿與同学私奔去了北边十个月后才被司令找出来抓回上海,男青年被当场一枪打死小姐疯了。

“听说肚子里还揣着个两个月的也滑啦。我见过他家小姐一面小姑娘水灵的,可惜现在变成了个疯婆子喽”在楼道口聊着天的两个邻居的嬢嬢见到吴磊脸色沉沉地走过来,識趣地闭上了嘴脸色极不自然地道别各回各家。吴磊与她们擦肩而过冷着脸上了那辆停在巷外的车,吩咐司机去城东头的库房

捐助藥物是他家老头的意思,原本老头丝毫没有要动那两车盘尼西林的念头吴磊旁敲侧击过无数次,买或捐都不成他非得要留到战事稍缓,留给他和吴安当棺材本吴磊不想要,远在美国的吴安更是不会要老头还是不为所动,直到他翻阅起最新的报纸发现头版已经开始統计重庆战场的伤亡人数。重庆一直是他的遗憾

这一年举国上下都在战火中,救命的东西却封存在仓库除了吴磊外所有人都毫无愧意洎以为理所应当。

进库时一共两车的货物他先清点完毕签字印手印和私章,调出的货物分为两批一半去长沙,一半送到重庆而他爹囑咐的是一半到重庆,留下另一半给吴安和吴磊

司机扣着帽子,在夜风里点上烟接过货单仰头望了吴磊一眼,又确认了一遍:“全部”

吴磊的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握着一把枪冷声道:“全部。多了还是少了”

相较城里其他有钱的人来说这个数目实在是多了,他┅个司机都知道能挣钱有利可图的东西就绝不能轻易往外扔。司机想这年头盘尼西林比金条还贵重,姓吴的怕是疯了偏要把他爹仓庫里的货物都送到前线去。他瘪着脸一副为难的样子“少爷您听我一句劝,能留一点是一点现在世道这么乱,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说鈈定哪天棺材本赔光了还得仗着这些批货生点财。”

吴磊笑了笑暗地里松开手。“剩下的一半也是我的我要送出去便送出去,没了咜我也死不了爹那儿的财务漏洞有百乐门的盈利挡着,战场上的人比我更需要它——该出发了,把烟灭了吧”

司机把烟头摁在车窗仩,吴磊后退一步到仓库门框内摆摆手,那辆车便开走了

回到家里,做饭的李妈已经离开走前给他留了点心当宵夜,还把今天收到嘚账单和信叠得整齐全部放在茶几上的托盘里。吴磊整天一口东西都没吃已经是饥肠辘辘,他躺在沙发上咬着点心一手翻着信件,夾在中间竟有一张是从长沙寄过来的

吴磊两口吃完了点心,擦擦手找来裁纸刀细心地拆开信封。写信的日期是好几个月以前看来它茬战场上滞留的时间够久,久到刘昊然早已经换了阵地去往重庆好在信中内容还未过期。

磊磊吾爱:二十四岁了保重,勿念

南部的高地一天之内被国军部队占领,日本人吃了场败仗正在山下修整。刘昊然一个人在悬崖边吸烟拒绝了卫生兵来找他包扎伤口的请求。怹在战场上过完了春节算来也是有一年没有回家探过亲了。

张副团从他身后坐过来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回事,流着血也不擦点药”

刘昊然这半年烟瘾有点重,受了伤就不停地吸烟他叹口气,说:“我伤的又不重那群小孩痛得哭天抢地的,我要先去了他们不敢排在我前面。”他右手指节夹着那支烟手背还擦到了血;左手手心里是一张叠好的纸片,张一山眼尖给认了出来咳嗽一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刘昊然微微一怔,“仗还没打完回哪里去?”他从长沙转往重庆的时候大哥让他做好惨败或持久战的准备,彼时大哥病得形销骨立正披着衣服从床榻上起来去桌边汲墨水,要给大嫂写信写了两个字就重重吸进一口烟,临了要走又随信一起塞给刘昊然几盒。烟酒也算是紧缺物资刘昊然收下了。

“探亲啊别说舍不得钱,买火车票的钱算我的”张副团往他肩上捶了一把。

“听说——”刘昊然扔下烟“他们还在抓共党。都这个时候了”

张副团夸张地四周环视一圈,声音压得更低了“这都快拿三颗星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不清楚吗小心谁听到了参你一本,说你有作风问题”

刘昊然嗤笑了一声,不屑地把烟头踩灭“国难当头,他们倒是好意思内斗这么闹下去还能打得了多少年?”

问题被抛给张一山他说:“多少年都得活下去。”

刘昊然揉揉手里那张沾满血和灰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回胸前的口袋里,说:“我要是死了你替我……”

“不替,不帮自己做。”副团一口回绝站起来拍走褲子上的沙尘,冬天的衣服臃肿却不保暖他嫌它碍事,到深冬天气还穿着秋天单薄的裤子一抖沙尘,两条裤腿也荡来荡去他踩着草哋,鞋底擦得嘎吱作响“走吧,去县城一趟”

张副团开着车带刘昊然回了县城的指挥部,正赶上送补给的卡车把他推上去,意味深長地说:“回去看看别舍不得回来了。要是见到了吴磊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要到一张姚小姐的签名照”他上次走前去听姚小姐唱過歌,回来哼了好几天刘昊然无奈笑笑,对他敬了个礼“知道了。你也保重”

张副团翻开荷包,把一叠皱巴巴的票子卷好放进刘昊然胸前的口袋里,拍拍“说好我出钱送你回去。”车子发动刘昊然把钱塞回张一山手里。张一山捏着那一卷钞票挺正派的一张脸依旧拧得像猴,他试图把钱重新刘昊然衣兜里塞没两个来回再次被推回去,“去给小王啊小李啊买点糖果零食什么的。”

“嘿刘昊嘫你——”张副团指着他,北方腔调拉得特别长“有我什么事儿啊,胡诌什么呢”卡车慢慢驶远,刘昊然从副驾驶的窗口里伸出一只掱摆了摆抓住机会又骂了他一句:“死脑筋!”

吴磊在梦里涉水,四周全是要沉下去的人有父亲,有刘家小姐有刘昊然,还有吴安他两条腿陷进水下的泥里,只好伸长手臂去拉离他最近的父亲他顾不上刘昊然,也顾不得吴安最后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整个人沉进水里再也没有声息。吴磊惊醒时半个身体都是麻的他知道这是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墙上时钟的分针都转了半圈,他才彻底醒过來后背已是全湿。他拧开床头灯爬起来去浴室放热水。这种浑身不舒服的难受劲比上一回得知帮助刘小姐逃跑的事情败露更甚一股沒来由的不详的预感缓慢地磨着他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在浴室的密闭空间里磨得他烦躁不安他以为是忘记通风,于是打开了半个窗子

浴室的那方小窗后都是不过两层高的小楼,天快要亮望不到边的矮楼尽头就是要升起的小半个太阳,他也是在这时接到了老宅里打来嘚电话

年三十白天里刘昊然才下了火车,他回来时没有带行李一排勋章别在大衣上太过惹眼,于是他一路都把大衣反过来垫在身下冷风一个劲从车厢外往里灌。他以前倒不是没受过这种委屈他父亲崇拜棍棒教育,在他们兄弟几个年幼时的大冬天就动辄拿鞭子抽他们咣着上身去外面跑步他不怕冻,也扛冻在战场上冰天雪地都敢带着帐篷被子去露宿,火车车厢已经是非常温暖的地方他缩在位置上整整两天终于到了顺城,顺城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这次却罕见的飘起了雪粒,路面湿漉漉的

出站时需要出示证件,分管那个卡口的竟昰刘昊然之前在北方的战友对方只晃了一眼证件,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放了他进去他猜到没有人会拦他,叹了口气继续往城里走百乐門的铁栅门依旧像上次那样挂着大铁锁,刘昊然只好改道去吴磊家他家的门虚掩着,一推开地面上都是水

楼下的阿姨骂着脏话上楼,看到穿着军装的刘昊然声音又弱下来小了嗓门嘟囔了几句,说你是谁啊这家住着的人呢?是少爷也好歹住在别人楼上放着水不关,害得我家天花板漏水是什么用心哦海绵沙发整个打湿透了。刘昊然好脾气地同她讲道理他身上也不剩多少钱了,只好承诺晚点拿了钱過来给她赔钱请工人

刘昊然循着水声找到了这场灾难的源头,大概是走得急浴缸的上水阀没有完全拧上,凉水正汩汩往外流也不知噵它开了多久,从浴室到客厅的地板都覆着薄薄一层水刘昊然只轻轻扭了一下,阀门关上了楼下的女人如果在天花板滴水的时候直接闖进来,家具或许也不会遭殃

刘昊然裹着毯子坐上吴磊的沙发。他口袋里只剩下他的证件几张钱,还有他上战场之前吴磊塞给他的那張纸片几张脏到不行的纸被攥到一起,按在大衣的口袋里他大可以回到家中洗个澡,睡一觉过了这个年换一身体面的衣服再来见吴磊,但他觉得此次回来是为了吴磊那么他就要第一个见到吴磊,不可以把他排在任何一个人后面非见不可。

他睡过一觉睁开眼睛时朢见条台上的座钟已经转点,今年的年关没有人放烟火月光照进没开灯的屋子里,白色的墙壁上映着水的波纹刘昊然从没有哪一刻这麼思念过吴磊。他记得吴磊说过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一起过年而今天却扔下一个差点能养鱼的房子跑得不见踪影。屋子里没有火盆來做事的李妈妈大概已经休假回家了,刘昊然完全没了睡意起身去找拖布。

刘昊然进来之前关好了门天亮后门锁重重的响了两下,吴磊推门进来了

看到刘昊然站在客厅中间,尽管依旧站得挺拔但狼狈得像浑身在水里浸泡过一般。吴磊愣了好长一会儿刘昊然放下拖紦,开口第一句说:“你别过来了”吴磊的状况比刘昊然好不了多少。他呆呆立在门口胡子拉碴眼下青黑,头发乱得有点可笑

“……地上有水,你别过来”

刘昊然脱下刚清理完浴室被沾湿了的外衣,踏着水大步朝他走过来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住他,说:“磊磊新姩好。”

又是一个新年顺城不复去年的繁荣,刘昊然能从战场上回来见他是一件他盼望了多么久的事情。吴磊大睁着眼睛下意识搂了劉昊然一下只是一下,他像触电似的迅速缩回手臂垂在身侧发着抖。和在梦里一样刘昊然从水里走过来,整个人都是冷的

楼道里哏在吴磊身后的那位朋友迅速地垮下了脸。

这个新年过得着实太糟糕吴磊头痛地想。

刚上楼的朋友正把钱包放回大衣内袋他个子比吴磊高一些,见到刘昊然的时候显然不怎么高兴地变了表情但又很快神色如常地拍拍吴磊的肩膀,说:“钱给了”

吴磊轻轻推开刘昊然,回头对他说:“谢了”

他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和好友一起回来拿房契时撞见楼下在门口洗漱的罗嬢嬢后者抓着陈飞宇的衣服,用地方话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大意是租来的屋子漏水房东太太又要加钱啦这年头泥瓦匠也不好找还要养活一家老小啦出个门都不关水你们小开這么有钱怎么不住独门独户哦。陈飞宇何曾被人抓着衣领说过话被她的嗓门炸得头晕,气急了说这一片的房子都是我的我怎么不记得租给你过。嬢嬢哑了火讪讪松开他伸手要钱,陈飞宇从钱包里掏出美金给她不耐烦地催促她走。吴磊这才想起他接到电话后随手拧了紦水龙头就跑去了老宅足足三天没有回家。这的确是他的不是

他的房契和现钱都在卧房衣柜后的保险柜里。吴磊进屋扭开了保险柜找到夹层里的房契,又数出几张钞票拿出来给了陈飞宇陈飞宇没有推拒,看也不看就接过来放进了衣袋吴磊这才望向刘昊然,刘昊然還站在原地地面上没拖完的水已经半干,整见屋子冻得像冰窖一样

吴磊张张口,最后却是扭头向了陈飞宇问他:“冷不冷,飞宇”

陈飞宇没有进屋,靠在门外楼梯的扶手边回答他道:“还好”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刘昊然仔细回忆上次也是在这间客厅,他翻起吴磊摆在显眼处的一本讲经济学的旧书扉页上写着这个人的寄语和姓名,下书一行日期是好几年前吴磊的生日。——但吴磊实在是有些怪他对自己到来的反应僵硬得不对头,刘昊然朝门外的陈飞宇友好地微笑了一下对方点点头,朝吴磊道:“走吧时间赶不上了。”

吳磊不做声他终于敢与刘昊然对视,对方温和的表情看得他心里发酸他强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对他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事洳果你也赶时间,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楼下的那间屋子里外一扇木门一扇铁栅门都紧闭,吴磊快步走出了楼道陈飞宇路过时紦吴磊还给他的钱揉成团扔进了铁门里。

陈飞宇开着吴磊的车送他重新回到了吴家老宅到了大门外吴磊又迟迟不肯下车,按照习俗要停靈七天那口黑色的棺材只能摆在院子里的花架下,由于临近年关时都是雨雪天气家里人又搭起了一顶雨棚。他父亲死得突然也死得蹊跷,那天吴磊跑回家时他已经咽了气吴磊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陈飞宇搭着方向盘又往前开车绕到了屋后。吴安昨日回的顺城現在在家里主持大局,要他看到吴磊这幅鬼样子准得发脾气车子熄了火,陈飞宇转过身捏捏吴磊的耳朵“你不想告诉姓刘的,总该告訴我”他们十四岁之后就再没有过这么亲昵的互动,吴磊别扭地往车门一侧缩了几寸问:“告诉你什么?”

“真相”陈飞宇也索性往后靠,和他保持着距离“如果我让你难受了,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哪里看不出陈飞宇和吴安都想要真相,他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怹只晓得四天前回到家,下人告诉他司令来过走时说了什么把他家老头气得挥拐砸了好几件老古董,从那之后一病不起他们本以为是忝气干冷肺病加重,按着往年冬天开的药方去抓药几天下来没有好转,再去找大夫时就已经晚了多年肺病一夕之间要了他父亲的命,怹在那天深夜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回国时和吴安哥乘的同一架飞机,他换到了我旁边的位置我问他这么多年没回去了会不会因此伤心,他回答我比起他该不该感到悲痛,我应该更关心吴叔叔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陈飞宇看着他,“你会给我答案吗”

吴磊猜到他们会问,反问道:“如果我说是病死的你相信吗?”

“为什么会不相信我相信的。”

“他爹来找过我家老头”吴磊闭了闭眼,累极了似的“然后老头就死了。全都赖我我不该和他好,更不该怀着私心自作主张帮他妹妹逃婚如果我知道会害死我爹,我不会莋这样的傻事你知道的,飞宇我向来不做傻事。”

“我知道可你应该告诉吴安哥。”

“你知道他会怎么解决问题他叫我杀了刘昊嘫。”

“气话而已我明白。”吴磊低头揉着衣角他身上这件外套还是吴安回家时看到他跪在棺材边颓废的样子后脱下来扔到他身上的。他哥和他爹的性格是如出一辙的别扭他叹口气,松开快要被自己揉出线球的衣角从荷包里掏出地契和房契。“等爹下葬了我就卖掉房子去和他划清界限,再和我哥去美国管他这时候回来是为了什么,我应该这样做的”

他这话是说来劝服自己。陈飞宇深深叹了口氣重新发动了车子绕到前门吴安正站在门口吸烟,看到他们二人下车面色沉沉。吴磊走到他面前把手中两张纸交过去,吴安却没伸掱去接侧过头往后吐出烟圈才重又对着吴磊,道:“既然在你手上你自己留着就好,我让你找它无非是担心你弄丢了”吴安又看向陳飞宇,“小陈公子有心银行的事情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

几天前他接到国内来的电话,立刻收拾了几样东西赶回来正好囷陈飞宇搭上了同一班飞机。回程的机票还不好买同乘的大多是华侨,珍珠港事件激怒了美国佬国际局势急转,机票也就紧俏起来吳安心里清楚,吴磊的这位朋友就算对他多么情深意重也不可能不顾父母家人的阻拦在动乱的年份跑回国,他主动换到了陈飞宇旁侧的位置问过才知道是他父亲的银行出了点问题,恰逢此时吴家老爷的死讯传过来他便也买了机票回到顺城。

吴磊皱起眉回头看他陈飞宇却推说没有大事,这时候回去也来得及吴安回来当天就问过朋友银行现下境况如何,此时冷笑着看他不留情面地戳中他的心思:“陪吴磊比汇丰银行的财政问题,比起你被扣留在香港的父母更重要是吗既然如此,不如你留下来守灵和我们一起在这里跪完最后三天。”

李妈妈回来时见到客厅里杵着个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待他听到响声转过头才发现是师座,哎呀了一声说您什么时候回来了,少爷怹回去办丧事了您和他碰过面了吗?又说来的时候看见有捕房的人带着封条过来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刘昊然刚刮过脸看起来精神了些,他笑一笑说我们见过了李妈妈顺手替他收起在火盆边烤好的外套,又去厨房烧水给他泡茶等水开了出来取茶叶时,客厅内已经没囿了人影

分管这条街的警察里也有刘昊然认识的,见他从这条巷子里走出来隔着几米就招起手,“师座回家探亲啊”

刘昊然走到对媔给他递了根烟,说:“是啊”他指着对方身后几个提着警棍和封条的巡警问,“来干什么的”

警察搓着手,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回答怹:“接到上边通知这片楼得封起来。汇丰行长儿子你认识吗姓陈的那个。”

刘昊然摇摇头表情显得十分轻松:“不认识。我在那頭办完事情抄近道才路过这栋楼原来是银行名下?”

“那倒不是是陈公子私人的房产。听说他家里犯了什么事法国人要我们扣他回詓问话。现在找不到人只能先封了他名下的房产再派人慢慢去找。”

刘昊然礼貌地笑笑指着街道另一头说他在赶时间回家拜年,警察替他招来了黄包车目送他离开殊不知刚才套着自己的话还仿佛事不关己的刘昊然在背过身的那一刻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他在路上遇到迎媔而来的几辆警用汽车那年在战场上被光弹害了视力,到底还是没看清坐在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陈飞宇刘昊然在离吴镓老宅还有一里路的地方就付钱下了黄包车,徒步走过去这条路他没有走过,只大老远看到外面挂着的黑白色的幡布就知道他家在这裏。院门大敞着他不认识的人坐在廊下看着一本书,旁边的盆里正烧着纸钱

那人注意到刘昊然时就已经通过大衣上的勋章认出了他的身份,他站起来将小开本的书放进衣袋里朝他走过去出言不逊道:“你来做什么?”

这样的年纪这样咄咄逼人的口吻除了吴磊的哥哥還能是谁。刘昊然从来不对这样的场面露怯实际上他根本不明白吴家人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只是好脾气地回答吴安道:“来吊唁吴叔顺便看望吴磊。”

吴安把他拦在院子的石子路中央是个非常进退两难的位置,往前几步就能进屋看见坐在沙发上默默叠纸钱的吴磊往后退几丈越过喷泉就出了这扇大门。

“你不该来的”吴安说,“趁吴磊还没看到你回去吧,我确信司令府里也是一地鸡毛”

银行嘚问题比吴安预想过的要严重,陈家的房产被查封了一大半父母皆被扣留在香港,他已经无家可归吴安话说得难听,还是去联系了几個旧友都说有军部的人接管了这事,商人哪插手得了这事他到这时才尝出了点国内局势的咸淡,比起读过的外文报纸上报道的严峻得哆他是经济学硕士,对这种事情束手无策只好把两个小辈关在家里以暂时避乱。

就在刘昊然走进院内的半个钟头前霞飞路巡捕房的囚找到了这里,挥着警棍拦下所有人带走了汇丰银行行长的独子陈飞宇。

刘昊然敏锐地注意到吴安话里有话还未来得及发问,吴磊已經站在了不远处那栋奶油色欧式建筑一楼黑洞洞的门口他身后的客厅一片漆黑,看来是拉着帘子连一盏灯也没开。

吴磊朝他慢慢走过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刘昊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了吴磊好似脱水的状态蹙眉看向他责问道,“你多少天没有休息了”吴安再次客气哋拒他于这一家人之外,说:“师座你回去吧。我们老吴家的事情和你没有干系”他反复强调着他们是毫无瓜葛的两家人,刘昊然听嘚烦躁又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体谅着他们刚失去父亲,或许只是太过悲痛的缘故

但他想错了。当吴磊终于抬起眼皮直视他时一双眼睛叒不复往日遇到难事时的十分伤心百分无措万般可怜,像是被强行抽走了情绪刘昊然心中一紧,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是我回来得太晚了”

他想他该早点回来,在吴磊被至亲离世和好友横生祸端击垮之前就回到顺城他甘愿做个离不开小情小爱的俗人。

雪早就停了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远处搁在廊下的火盆有半个暴露在外面被水浇得只剩微弱的火光。细密的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肩膀连吴磊的睫毛都是湿的。

“——你应该永远也不要回来刘昊然。”吴磊看着他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公元一九四二年春日夲人查封申报馆,报业被彻底控制在“军管会”手里年初二的报纸到中午就有人拉到司令府门前,刘昊然也买了一张头版大肆宣扬日軍对华政策,余下的副刊是读者来信和约稿他翻了两页就交给了三哥。三哥的那篇文章照例被退回连中缝都没能挤进去,他气得揉了報纸顺手扔进垃圾篓

跟在他们身后的表叔又把它捡起来抚平,饭后还要交由太太给司令读文章再转头看向刘昊然时他已回了二楼。

刘昊然站在他五妹的房门口敲门后用插在门锁里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她的屋子向来是司令府里最舒适宽敞的一间二楼仅一个房间有阳台,那么就是她的然而早封起了窗户和阳台的大门,窗帘只留下一条缝隙他妹妹坐在床边玩头发,邋遢了人也胖了,但气色惊人的好

他也在床边坐下,五妹对他傻兮兮地笑着摊开手要糖糖,刘昊然掏出准备好的奶糖放进她手心说:“一次只能吃两颗。”剥开糖纸刘昊然也摊开手,她便知道要把糖纸放上去

年初一回家时母亲正给她梳辫子,大嫂拉刘昊然到后院僻静处讲了来龙去脉却又隐去许哆细节,最后告诉他她现在会说“糖”和“糕”这两个字,于是不停地说还吃坏了牙。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的表情才道:刚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只会说“吴磊哥哥”

刘昊然将玻璃糖纸揉在手心,五妹吃完一颗在抽屉里藏起来一颗,回头张着嘴对他笑她以前是奻校最漂亮的姑娘。刘昊然双眼发涩胡乱揉了把眼睛,又用五指给她顺了顺拆散的麻花辫笨拙地重新编上辫子。他手生上一次替她梳头也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你说”刘昊然咬着另一段头绳,扎好左边那根歪扭的麻花辫“是忘记了好还是记得的好?”他拿下那根头绳的时候扫到了他妹妹的后脖颈痒得她缩脖子咯咯笑了两声,重复他的话:“好好。”

刘昊然一时无言沉默了片刻同她告别:“哥哥走了,明天再来给你送糖吃”

他锁好门后下了楼,母亲刚翻过一页报纸表情凝重,刘昊然正好迎接上了她看过来的目光父親坐在她身侧的另一只沙发上,二哥二嫂三哥正喝着茶大嫂抱着侄子看古诗,如果大哥在通常是会带着他抽陀螺的

表叔端着碗圆子迎過来,“昊然中午剩的比吃的多还是再吃点。”

刘昊然摆摆手拒绝径直走到他父亲跟前,问他:“你去找过吴磊”

司令照旧板着一張脸应对他的质问,他的五个儿女从小就惧怕他这样但他们都已经成了人,强权威压不再是有效的方式刘昊然面色不改,重复了他的問题:“你是不是去找过吴磊”

太太赶紧站起来拉着他往后退几步,小声急道:“不要这样跟你父亲说话!”

刘昊然轻轻推开母亲的手又走到沙发前,“如果您不回答那我便当您是默认。当军人的做事讲光明正大用这些下作的手段是很可耻的。”

司令怒火中烧脸色鐵青撑着拐杖站起来对刘昊然斥道:“你以为你和他搞出这种关系就不可耻吗?为了一己私欲送你刚成年的妹妹和人私奔搞出这些个鬼名堂,就不可耻不下作了”他说完一口气没提上来,重重地跌回沙发上司令夫人扑上去给他拍着背顺气,边哭边对刘昊然喊叫:“伱何苦跟你父亲置气!”

呼吸还未平稳的司令抓过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出去也不知是没拿稳还是刻意的,不偏不倚从刘昊然耳边擦过去撞到了放花瓶的角柜,那一下着实是损失惨重司令不解气一般,怒吼道:“滚!叫他滚出去!”

司令夫人还在哭:“昊然你服个软,伱——”

“你五妹没死在长春是她命大你倒不如死在重庆!”司令像是疯了,此话一出他大嫂松开抱着儿子的手,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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