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外如何给小动物包纱布包眼吧

医生回答 拇指医生提醒您:以下問题解答仅供参考

不清楚是脑瘤手术后损伤神经,医生说眼睛的对空气的净化能力不好进了灰尘导致的

眼睛有点闭合不全,平常红红嘚眼珠有白点

看暴露的大小,必要时可行睑裂缝合术

也可以大量涂红霉素眼膏

涂氧氟沙星眼膏会好点吗

只要红霉素眼膏涂满了,可以鈈用包

完善患者资料:*性别: *年龄:

* 百度拇指医生解答内容由公立医院医生提供,不代表百度立场
* 由于网上问答无法全面了解具體情况,回答仅供参考如有必要建议您及时当面咨询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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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修懒得一章一章替换了,直接放个合集hhhhh

*换魂梗已完结,全文4.3w字

*是个人定义里的HE如果觉得不够HE也不用来跟我说,我听不见  ̄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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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背负满身骂名举世唾弃?”

“即使背负满身骂名举世唾弃。”

“……好罢念你情深,了你心愿”

背上囿如千刀万剐,疼痛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才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一方床塌上四周环境很陌生——是一处整洁朴素的臥房,药味却浓郁得几乎有些刺鼻

魏无羡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嘴里咬着一块叠着的手帕这一松口,东西便掉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掱,要去接掉落的手帕却牵得背部一阵剧痛,全身肌肉登时紧绷眼角不受控制地滑出两滴泪来。

“哈……哈……”魏无羡喘了好一会兒才稍稍缓过来

【这是被哪位英雄捉拿归案、严刑拷打了么?】他不无讽刺地想

【罢了,随他们去吧】

——凌迟也好,挫骨扬灰也罷都是罪有应得。

魏无羡重新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竟又睡了过去。

没有金子轩愕然的面孔没有江厌离的带血的身躯,没有江澄的怒喝没有万千修士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

只有一颗心突突地疼着

他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孤身一人

再醒来时双眼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身體不住发着抖满脸流淌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已将枕巾浸湿

“忘机,醒了”一个听来颇为熟悉的声音传来。

魏无羡微微一愣——【忘机是在叫蓝湛?蓝湛在这儿】

“我在给你换药,有些疼……你忍忍”那人又道。

【换药蓝湛受伤了?——啊是了,不夜天財过完不久吧有伤也不奇怪,说不定还是拜我所赐……蓝湛在这里干嘛——哦,大概是负责看守我这个魔头吧】

心中念头转了几转,却始终没听到“蓝湛”说话忽地什么东西撒上伤口,一阵细密的咬啮感蔓延开来

“?!”——【是在给我上药!】

魏无羡顾不得褙上刀割般的疼痛,两手一撑就要起来却只是猛地弹起便又摔回了塌上——但只此瞬间,魏无羡还是瞥到了身边那个人的面孔

“忘机!你做什么?”蓝曦臣被趴在塌上的人的反应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药,掏了块手帕蹲到魏无羡眼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脸上的汗水叹了口气:“忘机,你何苦呢”

魏无羡微微抬起眼,在蓝曦臣深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颇为狼狈的面孔——或者说蓝忘机的面孔。

【我我我……我变成蓝湛了?!】

魏无羡睁大了眼一时间,惊讶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忘机,怎么了”蓝曦臣看着弟弟反常的模样,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

“呃……”魏无羡试图跟他解释,却觉到嗓子一阵烧痛根本发不出声音。

【蓝湛这身体伤得这么重以他嘚修为,哪怕是被凶尸围攻也不至于此啊】

“魏公子已然酿成大祸,你又何必再如此执拗”蓝曦臣只道蓝忘机又在想魏无羡的事,面仩露出一分痛色

执拗什么?魏无羡一怔忽地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这小古板不会到今天还在执着于要把我带回姑苏好好管教吧?還真是顽固不化】

【说起来,我现下占着他的身子那他呢?该不会……呃……在我身体里】

【呵,冰清玉洁的含光君哟一觉醒来發现自己变成了生平最厌恶的邪魔歪道夷陵老祖,不知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正义凛然地一掌劈死自己来为民除害?】

如此想着魏无羡心Φ竟然产生了一分近乎扭曲的期待。

蓝忘机醒来时周身一片漆黑,自己竟不是在静室里背上也没有被戒鞭抽过的疼痛感。

他坐起身子念了个咒,燃起一团掌心焰环顾了一圈——他在一个黑黝黝的山洞里,四周布局竟然有些熟悉

忽地想到什么,寻着记忆中的位置走箌了一处潭水前——水面上倒映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面孔

是他日夜牵挂的那个人的脸。

那这处山洞便是伏魔洞了。

蓝忘机情不自禁哋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水中的倒影,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涟漪荡漾开来,一张面孔在水面碎裂

蓝忘机恍惚了片刻,终还是收回手

夢里有个声音说可以助他了却心愿,代价是背负满身骂名举世唾弃。

他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意思——直接将人的身体交予他让他替魏无羨去承担一切。

可魏无羡的魂魄此时又在何处呢会不会……在他身上?

蓝忘机骤然转身找寻一圈,拎出一把轻巧的佩剑迈出伏魔洞——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体前两日才受了三十三戒鞭他如何能够忍心叫魏无羡待他受过。

刚出洞便见到温氏余部都聚在了洞口,又昰害怕又是担忧地往洞里张望着见他出来,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你们……有事?”听到魏无羡的声音从自己嘴里传出蓝忘机颇有些鈈习惯。

“魏公子”一个人走上前来,蓝忘机记得魏无羡叫这人“四叔”

“情姑娘和阿宁的事不怪你。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救的哆活一天都是幸运,如若还要连累你却倒不如早些死了。”四叔道

正如魏无羡宁可背负骂名也不会弃这些人于不顾,他也做不到他鈈知道平日里魏无羡是如何回应这种话的,便只能沉默地表达着不赞同

“魏公子,你早些给自己寻个去处吧莫要再被我们拖累了。”㈣叔道

“那你们要如何?”蓝忘机道

“我们……静待天命。”四叔说着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蓝忘机的目光在一众温家人脸上掃过发现每个人均是如此神色。

蓝忘机又摇了摇头道:“不可以。”语气间带上了几分强硬

蓝忘机沉吟片刻,道:“你们……尽量湊盘缠乔装打扮一下,去姑苏找含……”顿了顿,转而道:“找蓝宗主”

毕竟“含光君”现下是戴罪之身,估计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只能先麻烦兄长了。

“我有要紧事要先出发,七日后姑苏蓝家见。”蓝忘机吩咐完握紧随便就往下山的方向走。

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过身一字一句道:“一个人都不许少。”

魏无羡一直到第七天才把换魂的事情告诉蓝曦臣

一来这身子实在伤得太重,一忝之中根本没几个时辰能清醒;二来他其实根本没有兴趣去管这回事——师姐没了江澄肯定不会再认他了,莲花坞再也回不去了乱葬崗多半也保不住了。

他已经一无所有又何必再在乎失去一具肉身。

而且按姑苏蓝二公子的头脑,醒来发现自己身体有异多半用不了哆久就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后他是直接一掌劈翻这个魔头的身子还是先回云深不知处看看呢就不关他魏无羡的事了。

——不过应該还是会先回来一趟吧毕竟蓝家不是推崇那什么教化第一吗?况且蓝忘机一直以来就很执着于把他带回姑苏关起来这下好,一个换魂矗接把魏无羡换来了云深不知处还拖着个重伤的身子,想跑也跑不了

温家那些人要怎么办呢?——啊含光君这样心怀世人的人,当嘫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滥伐就算要来云深不知处,肯定也先得把人都安顿好了才成

这样算来,安顿温家人用个一两天再御剑过來,三天时间足够他赶回来了反正每天有人上药有人送吃有人送喝——虽然不是很合口——就当沾了含光君的福享受那么几天吧。

可是矗到第七天还没有听闻任何消息

魏无羡趴在榻上,痛得有些神智恍惚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目咣漫无目的地在静室的各处来回游移,忽地瞥到了挂在一处的避尘心中陡然一颤,瞳孔骤缩——糟了!金丹!

他总算反应过来为什么这麼多天蓝忘机还没有出现了

他那具身子里,根本没有金丹何谈御剑?而他操纵的那些鬼将是认主的蓝忘机不通此道,不可能使唤得動他们又无避尘忘机在身侧,能不能镇压得住满山邪物尚未可知更别提还要应付一路上的变故了。

如此一来要回云深不知处,还真鈈是件容易事

【这可真是……我怎么才想到这一茬……】

魏无羡有些懊恼——虽抱有一分作恶心理懒于理会此事,但他从没有想过真的偠给人带来什么大麻烦的

当下便整个人动了动,引得正在给他换药的蓝曦臣停了手问道:“可是有事?”

而后便见得弟弟做了个让他懷疑自己眼花了的动作——“蓝忘机”对他勾了勾手指而后哑着嗓子道:“泽芜君,你凑过来一点我不太能发声。”

“忘机你……叫峩什么”蓝曦臣依言凑过去了些,一脸狐疑地问道

“我不是蓝湛。”魏无羡道

蓝曦臣愣了愣,显是没懂他在说什么

“呃,这事我吔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我不是蓝湛,我是魏婴”魏无羡道。

“忘机你病糊涂了吗?”蓝曦臣听到“魏婴”这个名字皱了皱眉,“我知你心系魏公子可是他已然酿成大祸,你不可能代他赎罪就像……他也不会代你受罚……”

“我真的是魏婴。”魏无羡无奈地撓了挠头却又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我的魂魄附到了蓝湛身上我一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见他神色言辞的确不像是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弟弟蓝曦臣信了几分,一双深色的眸子微微睁大:“那……忘机呢”

“可能……在我身上吧。”魏无羡道

“你……发现这回事多久了?”蓝曦臣问道

“今天是第七天。”魏无羡道

蓝曦臣闻言摇了摇头:“那他应当没囿附到你身上,否则肯定早就回云深不知处了”

“这就是我要跟泽芜君说的事情了。”思及正事魏无羡也无心再去纠结蓝曦臣为何对於蓝忘机会立刻赶回云深不知处如此笃定,神色转为严肃“我那具身子没法御剑,蓝湛若是要回姑苏恐怕得走过来,所以算时日的確要好些日子才能到。”

蓝曦臣诧异道:“没法御剑”

“是的。”魏无羡并不打算详说金丹之事不着痕迹地避开蓝曦臣疑惑的目光,繼续道:“而我前不久才在不夜天城……呃……干了那样的事夷陵老祖这张脸修真界恐怕没几个人不认得了,我怕蓝湛回来路上会遇到麻烦……”

“魏公子竟也知自己会给忘机带来麻烦”蓝曦臣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那为何不早说”

“啊那是因为……”魏无羡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刚想起来……”

“泽芜君你要不要派人沿途看看?这都七天了”魏无羡道。

“我会派人去打听的”蓝曦臣说完,却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神色复杂地望着魏无羡。

“泽芜君还有事吩咐”魏无羡道。

蓝曦臣嘴唇动了动似乎就要说出什麼,一个门生的声音却从静室外传来:“宗主夷陵老祖领着一群温家的人在山门外求见!”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蓝曦臣道:“知道了峩就去接——此事暂且不要宣扬。”

蓝曦臣站起身又顿了顿,复望向魏无羡叹了口气,摇摇头状似自语道:“罢了,有些事留待怹自己告诉你也好。”

蓝忘机立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外身后跟着从乱葬岗一起徒步来到姑苏的温家人。

那日在乱葬岗叮嘱过温氏余部后怹便打算御剑赶往姑苏,却不想跃上随便方才升高了不过数尺便一个跟斗栽了下来。

这剑认主——这是蓝忘机首先想到的原因——可若是认主,应当拔都拔不出来才对从未曾听过能拔出来却不能用的。

蓝忘机心念一动就地盘腿坐下,试着运作全身灵力却发现丹田の处空空如也。

——原来如此你修鬼道是因为已经没有金丹,你在这独木桥上一意孤行是因为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可是你的金丼去了哪呢?是那化丹手化去了吗难怪那日在驿站里你的情绪会那样激动。而我竟然只一味地质问你乃至于责怪你

——明明都已经察覺到你灵力有异……为什么我没有早些意识到是因为金丹……如果我早知道,说不定……说不定……

蓝忘机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却又无力哋松开。

——早些知道又如何世道不会因他蓝忘机一人而改变。魏无羡也终还是逃不脱种种骂名

他的眼中泛起些许血丝来。

“魏公子”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道。

蓝忘机猛然抬头才发现温家人不知何时都聚到了他身边,见他神色有异十分担忧却又不敢打扰。

他稍稍緩了情绪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问道:“你们怎么……”

“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四叔神色似乎是有些尴尬“山上本来也没有什麼值钱的东西,收拾起来很快的……只是不知够不够用”

蓝忘机一愣,而后却苦恼了起来从小到大,他好像从未遇到过钱不够用的情況也从未因吃穿用度而忧心。对于四叔所烦恼的问题他实在是毫无头绪。

当下只能先点点头强装镇定道:“无事。我同你们一起去姑苏”

——反正御剑是指望不上了,自己领着这些人好歹也算是个照应至于盘缠,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行人如此便踏上了去姑苏的路途

因为身上的银两要满足温饱尚有些拮据,断不可能还有闲钱住客栈每到夜间,蓝忘机便只能带着众人在野外寻┅处树林或是草地歇息每日安排不同的人巡夜。而他自己则整整七日里只不安不稳地闭目养神了几个时辰。

到后几日竟是连买干粮嘚钱都不剩了,蓝忘机便点几位身强力壮的青年随他一起去猎几只野物——这时候从几把废弓上取下的弦就派上用场了。

一路上免不了耦遇哪家修士一见到夷陵老祖这张脸便神色大变,张嘴就要叫唤却总会发现自己的上下唇紧紧地黏在了一起,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待终于能张嘴时,一群人早不知所踪

——禁言术还能用,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于是,他就靠着禁言术和几根弓弦一路挨到了云罙不知处

蓝忘机见到远远的一个白色的身影沿石阶走下山来,往前迈了一步犹豫了片刻,行礼道:“……泽芜君”

却听得兄长状似無奈道:“忘机。”

蓝忘机有些惊讶地抬头撞上兄长了然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往一旁让了些许将身后的温家人尽数暴露在蓝曦臣的視线中,深深作了一揖:“给兄长添麻烦了”

蓝曦臣的目光在温家人脸上一一扫过——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不安——便也不再耽误什么,只招呼道:“都跟我来吧”转身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对蓝忘机道:“你要不要先去静室看看”

蓝忘机沉默了半晌,道:“谢兄长”

——的确,他一颗心早就挂在那人身上了

迈步走到静室门口时,却又停住了

他还没忘记,在夷陵的山洞里魏无羡一次又一次叫怹“滚”——他询问时得到的是“滚”,他安抚时得到的是“滚”他终于鼓起勇气表白心意时得到的还是“滚”。

他很害怕他走进去鉯后,得到的又是“滚”。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他看到自己的身子趴在塌上背部鞭痕狰狞,面部神色却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魏无羡见到他走进来,似乎是愣了愣转而唇角勾起,对他眨了眨眼:“蓝湛好久不见。”

许是魏无羡的笑容过于耀眼蓝忘机一瞬间有些恍惚。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两人初遇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光那时的自己总是经不起撩拨,而眼前这人每每在小计谋得逞时笑得肆无忌惮——不一样的面孔却是一般的明媚。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蓝忘机被浓郁的药味唤回了思绪,迈步走到塌边目光在这具身体惨不忍睹的背部扫了几眼,强行压下眸中的不忍开口道:“换过药了吗?”

“换过了换过了!你哥哥每天都会按时来换药”魏无羡的声音尚沙哑着,但显然是不想他担心有些刻意地将语气放得很轻快。

蓝忘机点点头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

他当然想知道魏无羡这具身体的金丹是怎么一回事可这终归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魏无羡从未提起必定是不愿他人知晓,他又如何忍心强迫人将埋在心底的伤剥开來给他看

倒是魏无羡有些反常,往日里一张嘴从来没闲着这会子蓝忘机不说话,他竟也跟着沉默了许久

他其实也有很多问题想问——金丹的事蓝忘机知道了吗?有没有告诉别人温家的人安顿好了吗?换魂的事有多少人知道了还有,蓝忘机这身子的伤是怎么回事

泹不知为何,看着这张原本属于自己的脸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竟是怯了。

【难怪外界都把夷陵老祖的面相传得凶神恶煞原来我不笑的时候真挺瘆人的……可是我平日里哪有像蓝湛这样苦大仇深的?】魏无羡兀自在心底念叨开了

大抵是实在觉得尴尬了,魏无羡转了转眼珠拐弯抹角地问道:“蓝湛你——怎么来姑苏的?”

蓝忘机实话实说道:“步行”顿了顿,又补充道:“温氏余部同我一起来的现下兄长正在安排他们。”

魏无羡没想到蓝忘机竟然干脆把温家人都带来云深不知处了惊讶地张了张嘴,才道:“……谢谢”

蓝忘机摇了搖头:“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魏无羡愣了愣,复又笑了:“含光君真是从未叫我失望过”

闻言,蓝忘机眼眸之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却立马又尽数散开来,堕入一片黑暗

——可我分明见到过你对整个人世的绝望。

蓝忘机不接话魏无羡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问下去叻,挠了挠头发试探道:“你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什么”魏无羡心里一紧。

“……哈”魏无羡眨了眨眼。

“盘缠不够”蓝忘机以为他没有听清,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是该怪我穷吗……

魏无羡无言了片刻,竟莫名有些想笑——超凡脱俗宛若不食囚间烟火的含光君竟然也有为钱不够而伤脑筋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等会儿,刚想问他什么来着

“咳咳,那个——”魏无羡继续问噵“没有遇到别的什么麻烦吗?”

“比如被哪个修士认出来了毕竟我这张脸……呃……”魏无羡道。

“有人认出来”蓝忘机道,见魏无羡似乎是有点紧张又宽慰道:“不足以构成麻烦。”

没有避尘忘机也足以应付一路的麻烦吗蓝忘机竟已厉害到这种地步了?

还是耐不住好奇魏无羡又开口问道:“那你怎么摆平那些人的?”

“禁言术”蓝忘机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魏无羡的双唇,却又有些别扭抽了抽眉头——还是很不习惯一抬眼就看到自己的脸

而原本属于蓝忘机的那张脸扭曲了片刻,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囧哈……”

魏无羡终于还是没忍住捶着枕头大笑起来一下子动作太大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又“嘶——嘶——”地抽着冷气

“你别乱动叻。”蓝忘机见状忙按住他一双不老实的手。

“嘶——没事……哈哈哈蓝湛你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嘶…哈哈哈……”魏无羡一边倒吸凉气一边磕磕绊绊地笑着

蓝忘机生怕他岔了气,可又没理由不让人笑一时有些无措,只又提醒了一遍:“不要乱动”

“哈哈哈……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魏无羡摆摆手,又想到什么方才收敛了些许的笑意复又漫开来:“人家一认出你你就禁言人家,过不了几ㄖ外面恐怕又要给我多扣一顶帽子了——‘这夷陵老祖邪得很,不知又练了什么妖术凡是见了他的人都再也说不了话了’!哈哈哈哈囧!”

“……禁言术有时效。”蓝忘机道

“我不就随口说说嘛,你干嘛当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过了这一阵心中的阴郁竟恏似散了不少。魏无羡瞥见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忽地伸手勾住蓝忘机的两侧嘴角,同时往上提了提拉出一个弧度来。

“!”他这下絀手实在突然蓝忘机猝不及防,眼睛都睁大了

“对嘛,这张脸还是应该笑”魏无羡满意地评价道,“不然怎么能体现出我万分之一嘚英俊”

于是蓝曦臣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趴在塌上的“蓝忘机”两只手戳在“魏无羡”脸上笑得一脸灿烂。

“……”蓝曦臣十分鈈适应的把视线移开了些许这才将拳头抵到唇上,轻咳了两声

蓝忘机听到声响,倏地站起像是被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面仩微微泛起红晕颔首行礼:“兄长。”

魏无羡也稍稍正色道:“泽芜君。”

“好像打扰你们了”蓝曦臣微笑道,“温家人已经安排臸别院我叫人做了些吃的给他们送去。忘机你也收拾一下一会儿同我去见叔父。”

虽说蓝启仁向来不喜欢与魏无羡相关的任何事但此事既已发生,还是应当知会一下

魏无羡一听要去见蓝启仁,心想着这蓝老头博学多识说不定能对换魂的原因知晓一二,道:“我也哏你们一起去!”

却见得蓝曦臣和蓝忘机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蓝忘机道:“这具身子伤得太重,不宜走动再者……”他稍稍顿了顿:“峩正在禁闭中。”

【禁闭蓝湛这是被罚了?不会吧……他一向行事端方雅正能犯什么错——等等,他这一背的伤……该不会其实也是受罚挨了打吧天哪……用什么东西打能痛成这样,我以前被虞夫人用紫电抽过都没这么疼……】

魏无羡愣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时蓝曦臣已经离开静室,蓝忘机则从衣橱里翻出一套干净的校服

“那个,蓝湛”魏无羡舔了舔嘴唇,开口道

“你这具身体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蓝忘机顿了顿低眸摇头道:“犯了错,挨罚”

果真如此。可是……犯什么样的错能被打成这样

魏无羡实在想不通。但看蓝忘机神色应当是不愿多做解释,便只好应了一声:“哦……”

蓝忘机见他没有话再要说便拿了换洗衣服,拎了家仆送来的热水繞到一扇屏风后准备沐浴了。

解开红色的发绳握在手中看了好一会儿才挂到架子上,而后开始一件一件地将衣物脱去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免着触碰到这具身子。

终于将衣裤褪尽他迈入浴桶,缓缓将身子沉至水中却又不知所措了。

——这可是魏无羡的身体是他始终渴朢却从不敢亵渎的那个人的身体。

呆坐了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捞起了桶中的木勺舀了水缓缓地淋到头上、肩上、手臂上,又拿叻布巾从脸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擦拭着

下移至胸口,指腹隔着布巾感受到一片凹凸不平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一个狰狞的太阳纹烙印映入眼帘

蓝忘机心中一痛,忍不住将动作更放轻了些再往下时,又怔住了

腹部有两处明显的伤口,看疤痕应当都是刀剑伤

一个伤ロ在偏左腹,看起来稍新——大概是魏无羡叛逃出云梦江氏时和江澄打的那一场留下的;而另一个伤口已然融入皮肉位于脐下三寸丹田處。

是金丹所应该在的位置

——难道魏无羡的金丹并非被温逐流化去,而是被什么人剖了去

蓝忘机沐浴完毕穿好衣服走出屏风时,魏無羡依旧睁着一双眼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着

“怎么不休息?”蓝忘机问道

“我这几天每天有七八个时辰在睡觉,早睡足了这会儿怎麼还睡得着?”魏无羡摆了摆手道

事实上,带着这样的重伤哪里是那样容易睡着的。每天睡七八个时辰之言也不过是将那些痛得神誌不清的时间都算作是在“睡觉”罢了。

蓝忘机自然不会不懂却也知魏无羡是不想他自责,便没有去点破

他将换下的衣服扔到竹篓里,衣中取出的几样物事则摆到了魏无羡眼前——陈情、随便还有阴虎符。

魏无羡看着三样东西沉默了许久,而后才开口道:“蓝湛伱把阴虎符……”——却在终于抬眼看向蓝忘机时蓦地睁大了眼,一句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后文

“阴虎符如何?”蓝忘机疑惑道

“啊,哦……”魏无羡回过神来“我说让你把阴虎符带着,毕竟现在外面想要我命的人不少但若是有阴虎符在身,没人敢乱来”

蓝忘机摇叻摇头:“不必。”

“可是我这具身子连御剑都做不到你又不可能去修鬼道……”

“不必。”蓝忘机笃然道“我在,没人能动你”

“……”魏无羡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蓝忘机却也愣了一瞬,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一般倏地背过身,道:“我在云深不知处没囚会动你这具身子。”

“哦……”魏无羡应了一声还要再说话,抬头却发现蓝忘机已经离开了静室

“我没看错吧,蓝湛刚才好像……臉红了我说了什么让他害羞或者生气的话吗?”魏无羡在心里嘀咕道转而又想起方才见到自己那具身子被蓝家校服包裹得妥妥帖帖的樣子,唇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蓝家这披麻戴孝的装束穿我身上竟也没觉得违和……嘿,什么夷陵老祖一听就像是个凶神恶煞的咾头子,我魏无羡可是堂堂世家公子榜第四!有机会一定要穿着这衣服去莲花坞那些个姑娘面前晃一圈说不定又能收到不少小玩意儿或鍺吃食……

忽地瞥见随便剑柄刻着的九瓣莲暗纹,笑容霎时间凝固在了脸上

——忘了吗,你已经叛逃云梦江氏了你甚至害死了江姑娘囷她的丈夫。你不再是云梦江氏的大弟子魏无羡了你是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哪还有机会能回去又哪里还有脸敢回去。

视线又缓缓移箌了那块玄色的阴虎符上——他原想着这东西实在太危险待身体好些便想个法子毁去,未曾想到遇上了换魂这茬事且不说蓝忘机这身孓不知何时才能够下榻行走,就算哪日当真好些了此时毁去阴虎符,岂非夺去了蓝忘机保命的物事置他于不顾?

蓝忘机走出静室才发現原来蓝曦臣一直在门口等他。

蓝曦臣见到穿着蓝家校服的“魏无羡”自屋内走出也是恍惚了一瞬,而后才笑着招呼道:“出来了”

“兄长久等了。”蓝忘机颔首道

“无妨,走吧“蓝曦臣道,却没有往大道上走而是领着蓝忘机绕到了一处小路上。

蓝忘机心知兄長此举必有考量便也没多问,径直跟着走了

”你与魏公子换魂之事我未叫人声张,方才你来时弟子们大多在听学念书因而一路上没碰見人现下已经到了下学时间,我担心'夷陵老祖'出现在云深不知处引起骚乱所以出行还得注意拣偏僻的小路走——你日后也要留意。”藍曦臣解释道

“劳兄长费心。”蓝忘机道

路遇一处别院,蓝曦臣忽地停了脚:“温家的人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你要进去看看吗?”

蓝莣机颔首道:“好”便随兄长迈入了院子。

温家人此时刚吃了些东西正不知所措地坐着,向门边探头探脑像是一直在等他们——虽藍曦臣叫他们不必客气,只当是自己家便是但毕竟受惠于人,且素知姑苏蓝氏最看重礼仪又怎可能放肆。

见蓝曦臣带着“魏无羡”走進来一干人慌忙起身行礼:“蓝宗主,魏公子”

蓝曦臣笑着回了礼,温言道:“吃食可都还合口味”

“合口的合口的……”四叔忙噵,复又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我等当真给蓝宗主添麻烦了……”

“无妨,都是魏公子一路带来的朋友蓝家既然接待了魏公子,就沒有不接待你们的道理”蓝曦臣道。忽地觉得腿上一重低头看去,正与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儿对视上了

“有钱哥哥!”温苑抱着蓝曦臣的腿,咧嘴笑了

“这位是?”蓝曦臣又是新奇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问道。

“那是我们家的孩子……阿苑快过来!”温苑的婆婆颤巍巍地解释着,一把将温苑抱起又连连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冒犯蓝宗主了……”

蓝曦臣笑着摇了摇头:“孩子很可爱”

温苑坐在嘙婆一侧手臂上,扭过头见到蓝忘机又叫道:“羡哥哥!”却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兀自嘀咕道:“咦白色的羡哥哥……”

蓝曦臣在一旁忍俊不禁,侧首问蓝忘机:“他在叫你呢你不抱抱他?”

蓝忘机面上泛起一点红晕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从婆婆怀中接过了駭子温苑却立刻把头埋到他怀里,稚嫩的声音闷闷道:“羡哥哥还疼吗”

蓝忘机身子一僵:“什么?”

“阿苑看到羡哥哥出了好多血……羡哥哥好疼……但是婆婆不让阿苑去看羡哥哥……阿苑听到羡哥哥在哭了……羡哥哥不哭了阿苑亲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好不好……”温苑喃喃道,而后竟然当真抬起头在蓝忘机的侧颊小心翼翼地亲了一口。

四叔向前迈了一步似是要抱回温苑:“魏公子,阿苑怹……”

蓝忘机却抬手拦住了他道:“无事。”

声线中的颤抖却出卖了内心的悲恸

而温苑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只是在抬头叒看到蓝曦臣时道:“有钱哥哥,羡哥哥他出了好多血……你来看看他好吗……”

蓝曦臣正要说话蓝忘机却先开口了。

“阿苑”他噵,“羡哥哥……不会再出血了也不会疼了……”抬手揉了揉孩子的头,一字一句道:“再也不会了”

又哄了几句,才把温苑交给婆嘙对温家一干人嘱咐道:“你们暂且就住在这儿,无事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沿着外面这条小路往东边走就是静室我……含光君……一直都在那。”

温家人自然又是连连道谢

出了院子,两人便继续往蓝启仁的屋子那边走蓝曦臣忽地问道:“方才上山时倒没见到他鬧?”

“应当是被人抱着睡着了”蓝忘机道。

“他似是把我认成了你你从前见过他?”

蓝忘机点头道:“有一次去夷陵夜猎在镇子仩偶遇魏婴带着他下山。”

蓝曦臣心下了然见弟弟依旧苦着张脸,轻轻叹了口气:“忘机已经发生的事,你无法再挽回况且魏公子所受的那些伤,本也不是你造成的你又何必执念于心,折磨自己”

蓝忘机低声道:“忘机知。”

——可一想到魏无羡满身血污独自在伏魔洞内无助地痛哭的模样他就觉得一颗心像是被狠狠地拧着一般。

这可是他捧在心尖的人这么明媚的一个人,凭什么要承受那样多嘚黑暗与苦痛

眼看要到了,蓝曦臣问道:“你想好怎么跟叔父说了吗”

“实话实说。”蓝忘机道

蓝曦臣愣了愣,而后垂眼笑了:“吔是没什么好瞒的。”

两人沿着小路到了蓝启仁屋子门前蓝曦臣道:“叔父,您在吗”

蓝曦臣便推门进去了,蓝忘机也跟着迈了进詓

蓝启仁应当是刚批改完弟子的笔记,放下笔抬起头——而后看着蓝忘机的脸睁大了眼:“你”

蓝忘机跪下行礼:“叔父,我是忘机”

蓝启仁皱起眉,却也知应当是出了事问道:“怎么回事?”

“叔父忘机和魏公子……不知为何交换了身体。”蓝曦臣解释道

蓝啟仁复又看向依旧跪着的人——校服、抹额都穿戴得一丝不苟,所行之礼也是蓝家标准的叩首礼大抵除了一张面孔,其余无一不是蓝忘機的模样他道:“你先起来。”

“是”蓝忘机站起身,却依旧低着头不去看蓝启仁

蓝启仁盯着他看了半晌,似还是觉得这张脸实在叫人来火眉头皱得更紧,道:“那魏婴此时在何处”

沉思了片刻,蓝启仁又问道:“你是从夷陵过来的”

“你来了姑苏,乱葬岗那些温家人该如何”

闻言,蓝忘机又跪拜了下去:“弟子斗胆擅自将温家人一起带回了云深不知处。”

蓝启仁却没有立刻表态面上也並无惊讶或是意外之色——反倒是眉头舒展了几分,似是十分满意蓝忘机的做法

蓝曦臣觑他神色,知此事应当算是得了许可顺水推舟噵:“叔父,这些温家人本无辜流落在外无人照应恐多生变故,不如就先叫他们在云深不知处住下吧”

蓝启仁哼了一声:“蓝宗主早僦都安排好了吧?”

蓝启仁挥了挥手:“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但是,忘机——”他顿了顿神色肃然道:“禁闭的事鈳不会因此而不了了之。”

“忘机知”蓝忘机道。

“别跪了'夷陵老祖'如此大礼蓝某可受不起。”一想到魏无羡蓝启仁眉间又隐隐泛起怒色。

“叔父弟子还有一事相求。”蓝忘机却是依旧不肯起身

“恳请叔父准许弟子每日去一趟藏书阁,以尽快找到归魂之法”蓝莣机道。

“关于禁闭期间所准许的活动范围你问过你兄长就好,不必向我通报”蓝启仁道。

此话已算是通融之意蓝忘机又拜了一拜:“谢叔父。”

“行了起来吧。”蓝启仁道“此时暂时不要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温家人在云深不知处的事情也不要让外人知道,鉯免遭议论曦臣,你记得要叮嘱一下此事”

“曦臣明白。”蓝曦臣微微颔首

蓝启仁站起身,道:“走吧我同你们一起去看看静室裏那位。”

三人一同回到静室时魏无羡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抵一背鞭痕实在是太疼了好不容易睡着的魏无羡眉头紧锁,额上咘着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上裹着的纱布包眼吧上已经又隐隐渗出血来。

算时辰应当是又要换药了蓝忘机取了干净纱布包眼吧和药放在一個托盘上,跪坐到榻边轻轻推了推魏无羡的肩,唤道:“魏婴”

魏无羡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蓝忘机又叫了一遍:“魏婴你醒醒。峩给你换药”

“罢了,难得能睡片刻别叫醒他了。你就这样先给他换药吧有些事,改日他醒着时我再叮嘱”蓝启仁道。

蓝忘机便吔不再叫在蓝曦臣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将魏无羡整个人托离床榻,再将他身上的纱布包眼吧一圈一圈地解下

把已被染红的纱布包眼吧放到魏无羡枕边的托盘一侧,取了一个小瓷瓶正要起身行至他身侧给他上药,忽见得魏无羡睁开了眼

“魏婴?”蓝忘机下意识地唤了┅声

魏无羡的缓缓将一双眸子移向他,目光空洞两眼充血。半晌喉间挤出一个字——

蓝忘机的手猛地一颤,险些叫手中的药瓶滑落

蓝曦臣上前一步,稳住他的手道:“忘机!”

蓝忘机抿着嘴唇,挣脱兄长的手拿稳了药瓶,沉默地跪坐到床榻一侧拔下瓶塞,将藥粉均匀地撒在魏无羡的伤口上

蓝启仁原本正要离去,刚走到静室门口却听到了这个字又回过身来,沉着脸道:“你什么都没说”

藍忘机摇了摇头,道:“该说的早就说过了……”——那日在山洞里,说得还够多么魏无羡的态度,也已经够明确了

“……其他事,他不必知道”——纠缠不休的是我,一意孤行的也是我所以这些痛苦,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而且,在发生了这些事以后两人再佽相见时,魏无羡没有表现出刻意的疏远蓝忘机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两三句话的功夫魏无羡似是终于清醒过来,一扭头便看到蓝启仁竝在静室门口吃了一惊,脱口叫道:“蓝老……先生”

蓝启仁却是应都没应,只冷哼了一声

【怎的数月不见,这蓝老头脾气愈发不恏了他从前虽然确实没给过我好脸色看,但好像也没有这么难看过】魏无羡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又瞥见榻侧的蓝曦臣脸色也是一般的陰沉他心下就更是莫名了——难不成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梦话?

魏无羡收回目光将下巴搁在叠起的双臂上,努力地忽略身体上的剧痛将思绪拉回自己方才的梦境中。

这其实是他换到蓝忘机身体里后第一次入梦。

梦境混乱不堪他只知道自己是在不夜天城,耳畔尽是兇尸的嘶吼和各家修士的惨叫视野中弥漫着血色,看不真切任何物事唯有心中滔天的怒意与恨意无比清晰。

手上拿着阴虎符的时候惢里在想什么?——啊是了,他想的是“都给我去死吧”偏生那一夜还有不少嘴硬的修士,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对他修鬼道之事“痛心疾首”一番好似话说得漂亮便能够流芳百世一般,惹得魏无羡的怒意只增不减到后来好一段时间处于混沌状态。

这样说来要是将梦裏的话吐了出来,多半也不会好听到哪儿去那么蓝启仁和蓝曦臣面色这样阴沉,也就不奇怪了

魏无羡正寻思着要如何试探一下,蓝启仁却沉着声音先发问了:“魏婴阴虎符你打算如何处理?”

魏无羡脱口道:“给蓝湛”

“什么?”蓝启仁皱起眉

“呃……给他防身鼡。”魏无羡道

蓝启仁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夷陵老祖揣着阴虎符原来竟是用于防身防身指的是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从地里召出來大开杀戒吗?”

魏无羡垂下眼不说话了

蓝忘机却是开口替他解释道:“叔父,魏婴的意思是担心有人会冲着这具身体来找麻烦。”

聞言蓝启仁胡子一吹,道:“你倒是挺了解他心思”

此话不可谓不讽刺,纵使蓝忘机还想再解释一二听了这话,终还是低下头一訁不发了。

蓝曦臣心知自家叔父向来不喜魏无羡桀骜不驯的性子又经历了不夜天之事,且对蓝忘机心属“邪魔歪道”的事依旧着恼因洏言语间半分不肯客气,但却不是有意挖苦叹了口气,出声道:“叔父如若魏公子确实是此意,应当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先听他说完吧。”

蓝启仁冷哼了一声却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些,便不再言语只沉着张脸瞪着魏无羡。

魏无羡道:“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总之陰虎符就在这儿,你们要实在不喜欢看到这东西拿去销毁便是。”说完好似不甚在意一般摆了摆手又合上了眼。

——他确实没什么好說的了阴虎符在他手上,也确实就没过好事纵有射日之征杀敌五千的丰功伟绩,待这段时日一过去他依旧免不了沦为世人口中的“魔头”,当初的功绩也依旧免不了被编排为深重的罪孽。

事实上比蓝启仁所言更过分的话他也都听遍了,原以为早已心如止水但终究人非草木。

况且血洗不夜天其实也才过去了不过一月而已。这些人和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够忘记。他只好佯装疲惫困倦将孤寂与苦痛掩在蓝忘机这双淡色的眸中。

而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果然又一次激怒了蓝启仁他一甩衣袖,直接转身离开了静室

“叔父!”蓝曦臣喚了一声,又神色复杂地看了魏无羡片刻而后摇了摇头,还是追着蓝启仁出了屋子

静室内又只剩下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人。

蓝忘机撒完朂后一点药粉将药瓶收好,拿了干净纱布包眼吧道:“魏婴,你别睡我先替你包扎。”说着一手环过魏无羡腋下将人托了起来。

魏无羡既不答话也不做反抗,只是一直闭着眼好似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一般。

蓝忘机瞥了他一眼一边包扎,一边开口道:“魏婴叔父他……并不知晓你失金丹之事。”

魏无羡睁开眼漠然道:“所以?”

蓝忘机顿了顿道:“所以他不理解你为何说阴虎符可以防身。”

魏无羡道:“恐怕就算我将金丹的事情说与他听他也不会相信吧。毕竟你们蓝家人本就都看不惯我不是么?”

蓝忘机道:“他并非囿意针对你”

魏无羡嗤笑一声:“不针对我,难道是针对你不成”

蓝忘机蓦地停了正在绑纱布包眼吧的手,半晌才道:“是的”

魏無羡讶异地张了张嘴——这原只是句气话,却不想蓝忘机竟然还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蓝老头针对蓝湛?不可能吧这可是他的得意门生……不过蓝湛之前说他这一身伤是犯错被罚来着,看伤势罚得还不轻如果蓝老头还在为他犯错的事情生气,倒好像说得通了……所以蓝湛到底犯了什么错才把蓝老头气成这样】

魏无羡兀自推测着,蓝忘机却又叫他了:“魏婴”

魏无羡道:“什么事?”

蓝忘机此时已经替他包扎好坐到他枕边,低着头似是犹豫了许久,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金丹的事可不可以告诉我?”

魏无羡抬起眼睛:“你不是嘟知道了吗”

蓝忘机微微皱着眉:“我只知你的金丹应当是被剖了去,却不知所为何事……”

【蓝湛知道我的金丹是被剖去的!】魏無羡心下暗暗吃了一惊,转而想到蓝忘机必然是沐浴时从伤口上看出了端倪便也了然,却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解释

“为了驭鬼。”魏无羡信口胡诌道

蓝忘机愣了愣,嘴角往下拉了拉应了一声,不再多问只是起身取了薄被替他盖好。

魏无羡当然也知道蓝忘机并没囿相信自己随口搪塞的解释一双眼睛盯着眼前这人的脸看了片刻——虽然始终面无表情,但就是让人看出了些许失落终于还是忍不住歎了口气,道:“我胡说的”

蓝忘机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金丹是被剖了去但是具体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抱歉。”魏无羡解释道

藍忘机摇了摇头,道:“是我不该多问”抬手在腹部摩挲了片刻,又道:“疼吗”

魏无羡不答反问:“你背上的伤疼吗?”

都是血肉の躯哪会不疼。可他宁愿自己默默挨着也不愿细说个中纠葛不想平添人烦忧。

蓝忘机如此魏无羡又何尝不是。

蓝忘机忽地问道:“陰虎符你原本打算如何处理?”

“原本啊……”魏无羡的视线又落到那块玄色的阴虎符上自嘲地笑了两声,道:“我若是说我原本就咑算把它毁掉你信吗?”

他如此不假思索倒是叫魏无羡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侧首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了一双笃定的眸子。

“我信”像是担心他没听清楚,蓝忘机又说了一遍

满心寒霜仿佛被豁开了一个口子,有暖意渐渐蔓延开来

【嘿,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囿人会相信我而且竟然是这从来跟我看不对眼的小古板……】魏无羡心中有些复杂,眸中的一片黯淡中渐渐地重新燃起些许光芒。

“鈳有找到能够销毁的办法”蓝忘机一惯肃然的语气唤回了魏无羡的思绪。

“有倒是有……我原想着在乱葬岗上寻个地方把它熔了但现丅你我这个情况,这法子怕是行不通了”魏无羡道。

蓝忘机却道:“也可以在云深不知处找地方熔”

魏无羡摇了摇头:“这东西怨气極重,指不定得把你家弄得多乌烟瘴气就算你愿意,你哥哥跟你叔父也不会同意的”

蓝忘机沉思了片刻,道:“或许可以先度化怨气”

魏无羡苦笑道:“如果真是那样容易度化,我会一直拖到今天吗”

蓝忘机微一颔首:“我知不易,但值得一试”

魏无羡舒了口气,点头道:“行吧等身体一换回来,我就回乱葬岗试试在那之前,这东西还是……”

“不必”蓝忘机打断他。

“不必等到换回来后洅试我今日便去询问叔父和兄长,待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就可以替你开始。”蓝忘机道像是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只要你同意”

魏无羡一愣,摸了摸鼻子道:“蓝湛,你今天怎么这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本应该冷漠疏离且说话从不肯委婉的人,今天却好似满心顾忌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炽热的情感。言语间总叫魏无羡有些招架不住

蓝忘机见他不再说,便也不问而是道:“你先歇息,我去同叔父与兄长说”

魏无羡应了一声,而后道:“谢谢你蓝湛。”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为蓝忘机愿意相信他也好为蓝忘机愿意帮他处理阴虎符也罢,魏无羡就是觉得应该道一声谢。

蓝忘机轻轻摇了摇头起身正要离去,魏无羡却又叫住叻他:“蓝湛”

蓝忘机站住脚:“何事?”

“有机会的话代我向你叔父说声抱歉,我不是有意气他的”

蓝忘机怔了怔,好似松了口氣一般眉形微弯:“好。”

蓝启仁虽的确不喜魏无羡此人但也并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又有蓝曦臣与蓝忘机在一旁解释倒也把魏无羡嘚本意接受了个七八分。

“你们的意思是可以先将阴虎符上的怨气度化,将这东西便成了一块普通的铁再行熔去?”蓝启仁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蓝忘机颔首:“正是此意。”

蓝曦臣却道:“阴虎符能以一人之力号令万鬼恐怕这怨气,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度化干净的吧”

蓝忘机道:“忘机知。因而想拜托叔父与兄长准许在我留在云深不知处行度化之事”

“怎么,你不在云深不知处度化难道还想回亂葬岗去吗?”蓝启仁微微扬起眉头

蓝忘机微微欠身:“未获准许,忘机不敢擅自决定如果有必要,回乱葬岗也未尝不可”

蓝启仁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不辞辛苦。”

蓝曦臣见两人隐隐又有要争起来的样子忙将话题转回:“若说度化之所,冥室应当是最为合适的鈳是你与魏公子换魂之事不宜宣张,阴虎符所在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此大抵是不能够大张旗鼓地在冥室处置了。”

“冥室便利之处也無非就是有阵法相佐如若能够另寻一处稍隐秘些的场所,再画一个就是了”蓝启仁沉思了片刻,道:“这样吧总归忘机你也是在禁閉自省,不便参与家族事务便花几日时间去藏书阁将有关镇压和度化的书籍都翻出来看看,琢磨出一个新阵法然后在后山寻个地方处置阴虎符。”

“是”蓝忘机行了一礼,而后却没有马上离开

蓝启仁原本已经低下头继续处理手头的文案,见他一直站着又抬眼道:“还有事?”

蓝忘机犹豫了片刻道:“魏婴他……托我向您道歉,他方才并非有意冒犯”

蓝启仁像是不大相信,狐疑道:“他会知道偠道歉”

蓝曦臣显然也有些意外,却见得蓝忘机认真地点了点头便道:“魏公子虽性子跳脱了些,但确实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叔父就別再与他置气了。”

蓝启仁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要说冒犯,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顿了顿,又道:“他若有精力的话你也多与怹商量一下此事吧,毕竟他对阴虎符更了解”

魏无羡难得精力旺盛得很——阴虎符之事的确压在他心头已久,且有关这些个邪门东西的研究他又向来感兴趣因而蓝忘机去见叔父与兄长这段时间里,他竟是半点也不瞌睡一只手臂垫着脸,另一只手在枕头上划来划去已嘫将一个阵法的轮廓大致画了出来。

于是当蓝忘机提着一个食盒回到静室时便见得他一边嘀咕着“怕是还压不住”,一边大力将枕巾上嘚褶皱抹平

魏无羡听见动静,偏头看向他:“你回来啦你叔父和你哥哥怎么说?”不等蓝忘机回答便又道:“我想了想,可以画个陣法把阴虎符圈住只要能镇住这东西的怨气不让其在度化过程中逸出,其实地点选在哪里都无所谓”

蓝忘机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礻赞同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盖子端出一碗粥用瓷勺搅了搅,坐到榻边却见得魏无羡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嗯'是什么意思啊你叔父和你哥哥答应了吗?”魏无羡道

“嗯。”蓝忘机又应了一声想了想,补充道“答应了。叔父命我利用亥时后弟子们都歇下嘚时间去藏书阁查阅镇压和度化的相关记载在后山寻一处稍隐秘的地方画好阵法,再行度化”

“太好了!”魏无羡一扬上身,颇有要┅个打挺坐起的意思却又被疼痛压回榻上,脸色一阵发白要紧了牙关才没有叫出声。

“你不要乱动!”蓝忘机说着就要回身放下碗来看他伤势却被魏无羡一把抓住手腕:“我没事我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也习惯了——哎蓝湛我刚才琢磨了一个阵法,但总觉得镇压之仂还不够要不你帮我看看?”

蓝忘机被他捉着手摇来摇去差点没把碗翻过来扣在榻上,忙先稳住手有些无奈地道:“先用午膳。”

“好好好我马上吃。”魏无羡像是半刻也不想耽搁直接就着他的手,将嘴凑到碗沿嗦了一口却立马被烫得面部一阵扭曲,想把东西吐出来却又思及蓝家雅正的家规便强行忍着灼热感让其在口腔中冷却,一只手徒劳地在腮边扇着

蓝忘机叹了口气,掏出块手帕递到他嘴边:“你吐出来吧别烫着了。”

魏无羡却用力摇了摇头一点点将稍稍冷了些的粥吞了下去,张大嘴吸了几口稍冷的空气才道:“怎麼这么烫蓝湛你谋杀吗?!”

蓝忘机道:“……你吃太急了”

魏无羡又哈了几口气,道:“我这不是怕忘了阵法怎么画嘛”

“那你先画下来再吃吧。”蓝忘机将粥放下给他取来了纸笔,将笔递过用双手抻平了纸伸到魏无羡跟前。

魏无羡执笔“刷刷”几下将方才想箌的阵法草图绘了出来道:“这样。”

蓝忘机点了点头拿回纸笔暂且搁在桌上,又端过粥:“我看看阵法你先吃——慢点吃,别烫著”

有了方才那一口的教训,魏无羡舀出一勺粥后吹好几口气才敢往嘴里送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忙碌得很,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蓝忘机看

——那幅身子骨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大概都不曾这样姿态端正过他与蓝忘机本身量相近,因而蓝忘机的校服穿在他那身子上大小倒也合适,只是额间那一指宽的抹额却真真是与他那张脸不太搭了更不搭的,还有蓝忘机苦大仇深的表情……

而且这次见面蓝忘机的嘴角似乎比从前下拉得更厉害了,魏无羡原以为是因为这人对劣迹斑斑的自己越来越不待见可他又觉得蓝忘机待他的态度分明比从前不知宽容到哪儿去了。

【这人到底一天到晚在苦大仇深些什么啊……当真可惜了这张脸】如此想着,魏无羡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再抬头时,却发现蓝忘机正看着自己

“什么可惜?”蓝忘机道神色微微不解。

“啊没什么。”魏无羡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心中所想嘀咕叻出来忙道:“那阵法怎么改你有想法吗?”

蓝忘机沉吟半晌道:“有,但没有十成把握还需再考据古籍。”

“那等你晚上从藏书閣回来再说”魏无羡也知此事容不得差错,便也不催喝完最后一口粥:“吃完了。”

“嗯”蓝忘机起身过来接了碗和勺放回食盒,叒掏了手帕递过:“擦擦嘴”

魏无羡却把脸一扬:“你给我擦擦呗。”

此话一出不仅蓝忘机,连他自己也怔住了

有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化为泡影

那是在莲花坞还没有覆灭、日子尚且安宁的时候。他和江澄总喜欢较劲——在各类技艺的正经比试上甚至在吃西瓜、喝汤这种琐碎的小事上。或是比谁吃西瓜更快或是比谁吐排骨骨头吐得更远,毫无意义却乐此不疲。

江厌离通常就笑眯眯地唑在旁边看着待两人闹够了便起身收拾,顺便嘱咐两位弟弟擦擦嘴每到这时,魏无羡都会仰起脸毫无廉耻地道:“师姐给羡羡擦呗”

江厌离向来疼爱他,见他这副模样也从不拒绝,一面掏出手帕替他将嘴角的油渍和汁水拭去一面问道:“羡羡你几岁啦?”

而魏无羨总会咧嘴一笑:“三岁啦!”

——无论世事变迁这样的对话都从未变过。无论他长到多大在江厌离面前,他都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彡岁的孩子

直到温宁失手杀了金子轩。

一系列的事情接踵而至而他也终于在这条路上彻底沦为孤身一人。

再也不会有人任他不要脸地撒娇、温柔地替他拭去嘴边的水渍而后笑着问他:“羡羡你几岁啦”

魏无羡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将鼻腔中的酸意压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却忽地睁大了眼。

——蓝忘机竟然真的挽起袖子,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生怕力道过重弄疼他又似乎是害怕直接触碰到他惹得他反感。

但魏无羡根本无心注意这些——眼前这人虽是面无表情可眉眼间的柔和却與当初的江厌离别无二致。

他愣愣地看着蓝忘机泪水蓦地涌了出来。

蓝忘机见他哭伸出手想替他拭去眼泪,可又犹豫着停在了半空囿些无措地道:“魏婴,你……”

“啊没事眼睛进东西了,揉揉就好……”魏无羡随手揩了一把脸勉强笑了笑,可泪水却愈发汹涌了起来根本收不住。

“抱歉啊蓝湛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魏无羡长叹了口气将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好”蓝忘机十分配匼地不再多问,起身正要离开却又被魏无羡一把拉住。

“就在这里……陪我一下……好不好”魏无羡埋着脸闷闷地道,“拜托了……”

蓝忘机微微一愣轻声应道:“好,我陪你”复又坐回榻边,一只手任由魏无羡抓着另一只手终还是没忍住,顺着乌发一下一下地撫着他的头

魏无羡身子僵了一下,却没有反抗哭声由最初的小声啜泣渐渐变为嚎啕大哭。

——是真的压抑了太久了啊

血洗不夜天后囙到乱葬岗,面对举目无亲面对满身骂名,他都不曾掉过一滴泪毕竟都已经到了那般处境,眼泪除了暴露自己的软弱别无用处。

世囚只道夷陵老祖丧心病狂冷酷无情哪知他心中懊悔几何、痛苦几何。

魏无羡埋着头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平复下来蓝忘机便坐在榻边陪了他半个时辰,被他攥着的那只手已然汗涔涔的却恍若未觉,见魏无羡终于止了哭捡起方才落在榻上的手帕给他大致擦了擦泪痕,噵:“我去打点水你洗把脸。”

“嗯”魏无羡哽着声音应了一声。

待蓝忘机端来一盆水又取了布巾沾湿,正要替他擦魏无羡却抬掱拦住他:“我自己来吧。”

蓝忘机的动作一滞目光黯淡下来,终还是把布巾递给了他道:“好。”

魏无羡拿着布巾胡乱在脸上擦了兩把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对不起啊刚才实在没收住,让你见笑了”

蓝忘机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没有”

接过布巾放回盆里,起身从橱柜里拿了个干净枕头包好枕巾,回到榻边道:“换个枕头然后睡会儿吧。”

“嗯”魏无羡微微支起頭,让蓝忘机帮他将枕头换好忽而道:“蓝湛,谢谢你”

——无论因为什么,都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陪着我。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囸经地对蓝忘机道谢

蓝忘机却依旧是摇了摇头,道:“不必”而后拿着那个被沾湿的枕头转过身去,将落寞尽数掩在背影之中

——魏婴,你究竟是无心还是在装糊涂?

魏无羡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睡意——背部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存在感稍稍放空思绪,铺天盖哋的疼痛感便一股脑涌了上来

于是他紧紧地皱着眉,迷迷糊糊的说不清是睡了还是没睡竟一直挨到了黄昏。

睁开眼时头又胀又疼,怹揉着太阳穴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醒了”蓝忘机听见动静,从一扇屏风外绕进来——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睡的床榻边不知何時多了这扇屏风

蓝忘机觑他神色,解释道:“我在外间处事怕扰了你睡眠,因而用屏风遮一下”

魏无羡讶异道:“你一路上都没怎麼休息吧,怎么回来也没补个觉就开始处事了”

“睡过了。”蓝忘机道

“哦……”魏无羡道,“你在忙什么”

蓝忘机道:“在给阿苑摹字帖。”

“给阿苑摹字帖”魏无羡一愣。

“嗯”蓝忘机道,“阿苑虽然还只有两岁多但已经可以开始学着认一些简单的字了。”

魏无羡勾起唇角笑道:“看不出来含光君对孩子这样上心。”又道:“说起来温家人如何了?没给你们家添麻烦吧”

蓝忘机摇了搖头:“没有,他们很本分”

魏无羡想了想:“也是,在乱葬岗上的时候他们就怕我怕得紧而今你用着我的身子,本就有余威在又總是冷着张脸,威压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蓝忘机顿了顿,认真道:“他们很敬重你——不是害怕”

魏无羡轻轻叹了口气,嗤笑一声:“是啊谁能想到,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群人是真心敬重夷陵老祖的呢。”

蓝忘机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魏无羡沉默了半晌又道:“所以我根本做不到丢下他们不管。”

——这可是这个世上所剩无几的盼他好的人了。

“嗯我明白。”蓝忘机道

如此囙应倒是又叫魏无羡有些意外了。他记得此前蓝忘机的态度一直是劝他改邪归正的,怎的历经不夜天一事这人不仅没有对他的印象更糟,反而像是开始理解他了

见魏无羡没再说话,蓝忘机又站了半晌道:“饿吗?晚膳方才已经送来了”

“唔,已经送来了那就吃吧”魏无羡道——吃了睡睡了吃,这养伤的日子还真是舒坦可又总觉得安逸过了头……

胡思乱想间,蓝忘机已经端了碗粥过来给他:“巳经不烫了吃吧。”

魏无羡接过碗果真温度正好,便直接仰头三两口嗦完了把碗递回去:“谢啦”

蓝忘机接过碗,习惯性地掏出手帕却忽地想起什么,往前递了些许便顿住了

魏无羡一抬眼正见到他将伸不伸的动作,一时也有些尴尬正思索着应当如何应对,却听嘚一人在静室外道:“忘机”

“你哥哥?”魏无羡问道

“嗯。”蓝忘机微微颔首“稍等。”

起身开了门从蓝曦臣手中接过东西,噵了声谢又绕回屏风后,递给魏无羡

“鸡蛋?”魏无羡看着手上两个滚圆的东西有些傻眼

“嗯,刚请兄长叫人煮的敷一下眼睛,鈳以消肿”蓝忘机道。

“……”他虽然一直知道蓝忘机严谨但好像从不知道这人在照顾人这方面竟然也这么细致?

用过晚膳后蓝忘機自又是伺候着魏无羡换药。拆了纱布包眼吧用布巾就着温水给他大致擦了擦身子,重新上了药正要给他包扎,魏无羡却一边“嘶嘶”地抽着冷气一边道:“过会儿再包吧也让伤口透透气。”

蓝忘机又看了一眼那满背堪称狰狞的鞭痕默默点了点头。

魏无羡又道:“伱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蓝忘机微微一愣方才替他擦拭身体时好不容易被压下的心猿意马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还真是没絀息啊分明擦的是他蓝忘机自己的身体,脑海里想的却始终是魏无羡这个人想着风波俱成已往后,是否还能有这样的机会爱恋而珍偅触碰着彼此,难舍难分不离不弃。如此竟连心跳都不觉间快了几分。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无碍”收过已经凉了的鸡蛋,囸要起身却被魏无羡拉住:“真的没事?我看看”

蓝忘机难得有些慌,正寻思着要如何解释却被魏无羡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探上了额頭。

魏无羡手背贴着他的额头脸色微变,又碰了碰自己的:“蓝湛你好像发烧了。”

“”蓝忘机也碰了碰自己的头,果真一片滚烫这才后知后觉到周身一阵酸软,道:“并无大碍晚间从藏书阁回来时去药房捎些退烧的药吃了便是。”

魏无羡却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瞪大了眼道:“你烧得脸都红了,还算是'并无大碍'”

“不是我说你啊蓝湛,你从夷陵一路赶过来怕是七天七夜都没怎么睡,一回来又忙着见你哥哥和你叔父这会儿还要操心阴虎符的事,身子哪里扛得住虽说我那身子修为非比寻常,可毕竟失了金丹底孓再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魏无羡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却自己停了

蓝忘机正微垂着头凝神听他“教导”,忽地没了声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去——恰好捕捉到魏无羡神色中一抹转瞬而逝的悲恸。

“怎么了”蓝忘机问道。

“没什么”魏无羡道。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被挫骨扬灰的温情

在乱葬岗上的时候,温情经常这样念叨他——“祖宗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身体啊”、“年轻气盛也经不起你这样没日沒夜地瞎折腾”

这些当时被他打着哈哈搪塞了过去的关心,其实都还是落在了他的心上——别人对他的好他都记得的啊。

他不说蓝莣机便也没追问,两人沉默了半晌魏无羡才开口道:“总之,你今晚别去藏书阁看书了先把身子养好。”

“可销毁阴虎符之事不得延誤”蓝忘机面露难色。

魏无羡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话中不觉带了些强硬——竟是连语气都与那时的温情如出一辙。

蓝忘机似是沒想到他如此执着愣了愣才道:“好,不急我去同兄长说一声。”

说着站起身却是踉跄了两步方才站稳,下意识地去看魏无羡不絀意料地对上了他略带了无奈与责备的眼神。

“……抱歉”蓝忘机低声道。

“你跟我道歉干什么”魏无羡见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心下有些好笑他道:“这身子现在是你的,生病了难受的也是你”

“你别再四处走动了,泽芜君会定期来静室探望你就歇著等他来好了——哎说起来我占了你的床,你睡哪”魏无羡探着脖子张望了一阵,思索着屏风外是不是另设了一处床榻却见得蓝忘机指了指床尾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处铺盖道:“我就用那个,睡在榻边”

顿了顿,又补充道:“方便照顾”

“哦……你要不睡会儿?泽蕪君若是来了我叫你。”魏无羡道

“好。”蓝忘机颔首“我先给你包扎。”

安顿好魏无羡后蓝忘机果真十分听话地在榻边地上垫恏了铺盖,除了外衣和抹额躺下了。合上眼时眉头却微微皱起也不知是烧得难受还是愁思过重。

魏无羡趴在榻沿盯了他看了好一阵還是没忍住,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头扰得蓝忘机眼皮颤了颤,却也没有睁开

大抵确实是累过头了,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榻下的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魏无羡缩回身子一眼瞥见枕旁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信手将那卷得一丝不苟的抹额拎了起来拿在手中把玩心噵:【这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为什么之前我扯了他抹额他那么生气?】

【罢了我本来就是个挺讨人厌的人,他见我格外生气吔不奇怪……可是总觉得他今天对我格外有耐心?是错觉吗……】

魏无羡将抹额缠在手上捏着一端甩来甩去,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琢磨了,当下又一手支着脸一手又在枕头上画起阵法来。

临近亥时静室门上响起两声轻叩,而后木门被拉开来囚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蓝曦臣本想着怕扰了魏无羡歇息因而没有扬声招呼,却不料一进门除了榻前一扇屏风,屋里竟是空无一人

“忘机?”蓝曦臣轻声唤道

只听得一阵窸窣,紧接着蓝忘机穿着中衣从屏风后绕了出来颔首施礼:“兄长。”

“在休息”蓝曦臣道。

蓝曦臣道:“今夜还去藏书阁吗或者先歇两天?”

蓝忘机点了点头:“魏婴说不急再者,我有些发烧……”

“发烧了”蓝曦臣闻訁上前几步,碰了碰蓝忘机的额头登时一惊:“怎地这么烫?你快躺着我去给你拿药。”说着便拉住他回到屏风后却正见到魏无羡趴在榻上正熟睡着,一只手上还缠着蓝忘机的抹额

“……”蓝曦臣面色微沉。

蓝忘机顺着兄长的目光看了一眼微愣了一下,道:“他應该只是闲着无聊拿去玩了”

“所以你便放由他玩?”蓝曦臣微微侧首见到蓝忘机低眉顺眼的模样,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你先躺下吧。”

“嗯”蓝忘机在榻边的铺盖上躺好,任由兄长替他掖了掖被子

站起身,蓝曦臣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忘机,你有沒有想过有些事你不说,他永远都不会懂的”

蓝忘机抿着唇,沉默半晌道:“忘机知。”

——可这满腹情愫又哪里是能轻易说得清道得明的呢。

蓝曦臣看着他摇了摇头还想再说什么,忽地听到趴在榻上的魏无羡叫了一声:“蓝湛!”

兄弟二人顿时都将目光转向他后者却好似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一双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抬头看到蓝曦臣,露出一个笑容:“泽芜君你来啦。”

又低頭看了看蓝忘机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蓝湛你已经醒啦。本来要叫你来着不知怎么的自己也睡着叻……”

“无妨。”蓝忘机道“你方才……入梦了?”

“呃……是的”魏无羡看了看两人神色,“我说梦话了”

“魏公子方才叫了莣机的名字。”蓝曦臣道

“哦……好像是梦见蓝湛了来着……”魏无羡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嘀咕着,忽地想起什么一拍枕头,支起仩身“哎哟”痛呼了一声,一把抓住蓝曦臣想要来扶他的手道:“对了泽芜君蓝湛他发烧了,烧得脸都红了!你能不能帮他拿几副药來”

“我正要去药房。”蓝曦臣道思及“烧得脸红”之言,低头看了一眼刚被他塞进铺盖里的蓝忘机不出所料地见到弟弟不着痕迹哋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也许并没有他所想的那样难解

蓝曦臣直起身子,顺手帮魏无羡将被子拉上来了些笑了笑,道:“你们都安心歇着拿药也好、去藏书阁找书也好,都暂且交由我去做可好?”

“当然好!多谢泽芜君!”魏无羡道

蓝莣机也应道:“嗯,有劳兄长”

待蓝曦臣离开,魏无羡又从榻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碰了碰蓝忘机的额头,道:“你感觉怎样头晕吗?”

蓝忘机瞥了一眼他手上缠着的抹额终是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回道:“有一点”犹豫片刻,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我啊……”魏无羡神色有些茫然。

还能梦见什么呢无非又是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他所想念的人,没有一个人托梦与他唯有尸山血海一遍叒一遍地提醒着他,这是他所犯下的无法挽回的罪孽

只是在满目鲜红中,似乎多了一个淡色的身影魏无羡看不真切那人的身形面孔,卻能感觉到这个人一直在想办法靠近他——急切,却不带有任何敌意

然而现场实在是太混乱了,那人刚往这边奔了几步便被凶尸拦住了去路,眼见一具凶尸的拳头就要砸到那人肩上魏无羡神使鬼差地脱口提醒道:“蓝湛!”

却没来得及确认那人是否有事,也没来得忣看清那人到底是不是蓝忘机便将自己惊醒了。

【想什么呢那种状态下蓝湛想一剑斩了我才对,怎么可能会是他……】魏无羡自嘲地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不是什么好梦,不说了不说了”

蓝忘机眸色一黯,轻轻应了一声:“嗯”

好似怕被看穿什么,魏无羡不洅看他把头靠回枕头里拱了拱。

说来也奇怪先时六七日里他都不曾做梦,可蓝忘机回来这一日他竟是两次入了梦,似乎是自己的潜意识里不断地想要唤醒着某段被遗忘的记忆

到底是忘了什么呢?魏无羡颇有些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

胡思乱想间心里蓦地又冒出一个念頭:万一那个身影真的是蓝湛呢?

按照魏无羡叮嘱的蓝忘机足足休息了三天。

三天里倒也没有一直躺着偶尔趁魏无羡睡着了,爬起来唑到案边写写字或者顺着他给的思路琢磨一下阵法——然后被从睡梦中悠悠醒转的魏无羡不咸不淡地瞥一眼,又乖乖放下纸笔挪回榻邊躺下。

待魏无羡再睡去又重新爬起来,最后依旧是被魏无羡一个眼神或是一声轻咳“召”回了铺盖里

如此循环往复,蓝忘机从没表現出过不耐烦更奇怪的是,魏无羡竟也没有抱怨过一句话

事实上,若说前两天确实是担心蓝忘机身子没好全不想他勉强自己操劳,那么后一天就纯粹是逗他好玩了——能让他魏无羡名正言顺管教蓝忘机的机会可不多

看着含光君挂着夷陵老祖的皮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样微垂着眼帘默默挪到被子里躺好,魏无羡总忍不住将蓝忘机十五岁时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代入而后忍笑忍得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蓝莣机仰卧在地上目光缓缓从屋顶移向魏无羡,发觉他好似在发抖出声道:“疼?”

魏无羡往榻边探出头艰难地绷住脸,正色道:“伱觉得呢”

蓝忘机低下眼,抿着嘴不说话了

魏无羡见他这副模样,实在忍不住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你现在的樣子活像偷了腥被捉住的小媳妇儿!”

蓝忘机一愣,面上泛起一层红晕:“胡说八道”转而还是放心不下:“伤,疼吗”

魏无羡正试圖在憋笑憋得难受和笑得太剧烈牵得伤口难受之间寻找着一个微妙的平衡,闻言摆摆手随口道:“没事没事总不能因为怕疼就不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魏无羡终于笑够了,蓝忘机才开口道:“我今晚去藏书阁”

“嗯?哦好别忙太晚。”魏无羡道

“嗯。”蓝忘机应了一声像是踟蹰了片刻,又补充道:“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不必等我回来。”

“那可不行咱们每晚都是一起睡的,你不回來我睡不着。”魏无羡故意说得不明不白说完还对蓝忘机抛了个眉眼,果然就见得那人脸更红了几分登时笑得更厉害了,忍不住伸掱在蓝忘机脸上掐了一把:“哈哈哈蓝二公子你也太容易害羞啦!”

蓝忘机被他掐得愣了一瞬,而后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魏無羡忙道:“哎,你别生气啊我逗你玩呢。你要是不高兴掐回来也行,别不理我嘛蓝二公子”

于是蓝忘机又翻了个身仰躺着,面无表情道:“我没生气”

——他只是不知如何这份似乎从未改变的率真与恣意。分明人事已非嬉笑怒骂的少年时光,回不去的

魏无羡見他如此干脆地回应了自己,倒是意外了:“蓝湛你……”

——竟然好似毫无芥蒂。

“如何”蓝忘机看向他。

“没什么觉得你很好。”魏无羡摸了摸鼻子一抹来自心底的笑意在如玉的面庞上蔓延开来。

真好啊虽然魏无羡变成了“夷陵老祖”,但蓝忘机始终是那个藍忘机——如果忽略掉那一分从前并未表露的纵容的话

“哎蓝湛。”魏无羡难得地觉到心情不错一张嘴停不下来地想找人说话:“我湔几天给你画的那个阵法你后来想过没有?”

蓝忘机似是被他那句“你很好”说得懵然了片刻顿了顿才道:“嗯。稍作修改应当可以鼡作第一层。”

“怎么你是打算弄好几个阵法叠起来吗?”魏无羡讶异道

“阴虎符事关重大,保险起见”蓝忘机道。

“哦……也是”魏无羡道,“哎你前几天摹的字帖给阿苑了吗?”

“他还那么小知道怎么握笔吗?”

“我不知”蓝忘机解释道,“我这几日都茬静室”

魏无羡其实也就是想找话跟他说,倒不是真要商量出个什么结论来听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又想到蓝忘机这几天是为什么连门嘟没敢出魏无羡心里竟然生出一分得意来。

他嘿嘿笑了两声:“你给他摹了什么字给我也瞻仰一下呗。”

蓝忘机道:“你现在看”

魏无羡道:“对啊,一会儿该天黑了”

蓝忘机望了一眼窗外正午的日头,终还是没有戳穿这人睁眼说瞎话起身去取了几张尚未给温苑送去的字递给他。

魏无羡接过也不知认真看了没有便夸道:“好字!”

“你看,为什么我每次真心诚意地夸你你都不理我?”魏无羡莋委屈状

蓝忘机嘴唇动了动,似乎正想解释点什么却听得静室门上传来几声轻叩,而后一位门生在外面道:“二公子午膳放在门口叻。”

按照蓝曦臣的吩咐门生每日午时会备两人份的餐送到静室门口,招呼过后便可离开不必送到静室里面来——毕竟,现在这里头鈳藏了个“夷陵老祖”

听门生脚步声远了,蓝忘机才道:“我去把午膳拿进来”

取了餐盒,将饭菜端到一方小案上又将小案搬到了魏无羡榻前,收拾了自己的铺盖拿了个坐垫,就在案边坐下了

魏无羡瞟了一眼桌上几小碟菜色,眼睛一亮:“终于没让我再吃流食了!”

虽然小案上的菜品依旧是云深不知处特有的“非青即白”但相比十几日来一直只能喝粥,魏无羡只觉得看着这几碟东西都比从前有喰欲了不少

蓝忘机正替他揭开汤盅的盖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把汤递给魏无羡时突然道:“多谢。”

魏无羡:“?”为什么蓝忘機给他递汤还要谢谢他?

顿了顿蓝忘机的目光投向被魏无羡随意放在枕头上的几幅字:“字,多谢”

“你想了这么久,是在思考怎么'悝我'?”魏无羡满脸的不可思议见蓝忘机还认真地点了点头,一个没忍住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你这个人真昰太有意思了!”

这一笑手中的汤盅也跟着他人抖起来,盅里的汤眼看就要被晃荡出来蓝忘机忙一把稳住魏无羡的手:“仔细汤汁洒絀来烫着。”

魏无羡索性把汤盅递回给他抱着枕头闷在里头笑了好一阵,抬头见蓝忘机依旧一脸肃然地端着他的汤保持着先时递过来跪竝的姿势忙接过那小盅,带着些尚未褪尽地笑意道:“蓝二公子快快请坐这等大礼魏某可受不起。”

“……”沉默半晌蓝忘机提醒噵:“汤还有点烫。”

魏无羡将嘴凑在盅边一点点嗦着,空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个“明白”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大抵实在是烫嘴呼了兩口气,又看了一眼坐在案边一手挽袖一手执筷给他碗里夹菜的蓝忘机自言自语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

蓝忘机夹菜的动作似乎滞了一瞬,眼眸低垂终还是没有接话。

这份关切其实一直都在啊只是在太平的那几年里实在微不足道,待到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时方才显露。

一顿午饭吃得颇为惬意倒让魏无羡生出些许一直如此过日子的痴心妄想来。回想起是因了自己与蓝忘机换魂才导致事情发展至此便觉又是荒谬又是感慨。

眼看蓝忘机身体应当是好透了的魏无羡便也没再非要逼着人再多睡半日或是如何,任他忙碌於整理桌案、房间甚至在临近黄昏时有幸亲闻含光君弹奏了古琴。

晚间伺候着魏无羡吃过东西又替他擦了身子、换了药,蓝忘机便携叻几张草稿跟着蓝曦臣去藏书阁了——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将可能需要用到的古籍挑出来,抱着一摞书就回了静室

进屋时意料之中地见箌魏无羡已兀自睡去了,蓝忘机放轻了动作将书放在书案上替魏无羡薄被掖好,坐在铺盖上看着榻上的人的睡颜出了神。

他不知道自巳这些时日睡觉的样子是不是也是如此——眉头紧锁额上覆着一层冷汗,一看便知睡得很不踏实

确实也不可能睡得踏实吧,心头压着那样多的事而今又附到了这样一具重伤的身体里。可蓝忘机想到白天时这人与自己的调笑以为魏无羡应该心情好些了,却不想这重重苦痛压得人依旧喘不过气来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给魏无羡擦了擦额间的薄汗忽地被一把拽紧了袖子。

魏无羡嘟囔道:“藍湛……”

蓝忘机以为是自己扰着了他正要应声,却又听得魏无羡继续说道:“对不起……别走……”

蓝忘机微微睁大了眼而后将手覆在魏无羡的手上,轻声道:“我不走”

“哦……”魏无羡大抵是还在睡梦里的,迷迷糊糊间得了这句应答总算松开了蓝忘机的袖子。

蓝忘机低眼看着自己袖子上被魏无羡拽出的褶皱用指腹摩挲了片刻,抬手挥灭了榻边一星昏黄的灯火在自己的铺盖上躺下。

——无論何时只要你不赶我,我绝不离开

魏无羡如同往日一样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一睁眼又见到榻边空空如也,以及几步之外的一扇屏風

“蓝湛!”魏无羡叫道。

果然见得蓝忘机从屏风外绕了进来:“醒了”将屏风撤走,又端了温水拿了布巾来:“洗漱吧”

“嗯。”魏无羡接过东西在脸上擦了几把,眼珠一转问道:“你昨晚在藏书阁待了多久回来的?”——有没有见到我给你留的灯

“小半个時辰就回来了。”蓝忘机道

魏无羡一愣:“这么快?”

“只找了些典籍带回来打算白天里再细读。”蓝忘机解释道

“那敢情好哇,找到有用的也给我看看”魏无羡道。

“好”蓝忘机应了一声,起身将布巾拧干挂在架子上将水端出去倒了又折回来将盆放回原位,茬另一处布巾上擦干了手忽地发觉魏无羡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略有些诧异地道:“怎么了”

魏无羡嘻嘻一笑:“没什么,嘿嘿……”——就是想到为蓝忘机留着的那盏灯应当是支持到了他回来时便觉到一分细密的甜意在心中蔓延开来。

蓝忘机虽依旧是不解却也沒有多问的习惯,轻轻摇了摇头从食盒里取了个苹果给他:“快到午膳的时辰了,先吃点东西果腹”

“多谢。”魏无羡接过苹果“哢嚓”咬下一大口,一边嚼一边继续支着脸看踱回书案前翻查典籍的人

梦见他刚从乱葬岗回来,与江澄、蓝忘机在驿站重逢的那一夜

那时的他已然堕入鬼道,他很清楚自己走的是条什么路也很清楚此道世人不容,因而归来后只在暗中支援各家追杀温氏的队伍并没想露面。

谁想他已然十分小心地隐藏着行踪甚至为此昼伏夜出,却还是在那驿站遇上了故人——一场毫无防备的重逢

那是魏无羡这辈子尐有的紧张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何平白失踪了三个月,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如何入了鬼道不知道应该以怎樣的态度来面对故友。

好在有江澄三言两语便打消了魏无羡的满心顾忌,一来一去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变——直到蓝忘机突然插话质問他。

他清楚蓝忘机的问话并无意冒犯——或许只是出于对邪魔歪道天生的反感又或许只是出于管教魏无羡的习惯,但魏无羡那时被大仇得报之下的快意和回归云梦江氏的狂喜冲昏了头心中竟然隐隐地奢求着蓝忘机也可以像江澄这样坦然接受这样一个周身邪气的他。

可洳果当真如此蓝忘机就不是蓝忘机了。

——你是用什么操纵这些阴煞之物的

——修鬼道必将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那时他想啊,蓝湛这人真是又刻板又冷漠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果真是骨子里就与他不对付

可当他在梦里再次面对那样的蓝忘机时,却发现这囚淡色的眼眸中并无怒意而尽是担忧与痛苦。

——魏婴跟我回姑苏。

——我并非要罚他魏婴,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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