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是平房,从昨天和今天八点二十左右有轰的响动,到房顶一看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没响

来自内地都市的印静师父


第十四嶂 她不是用来爱的了

川西白玉县的昌台镇镇政府西北方向14公里,清凌凌的昌曲河在这里拐了一个镰刀形的弯1985年仲春,一位叫阿秋的喇嘛依梦境的指引选择在“刀背”处建了一座寺庙,弘传佛法即为亚青邬金禅林,简称亚青寺经过多年发展,亚青寺已成为与色达五奣**齐名的藏区人所共知的宁玛派修行圣地常住修学僧众2万余人。亚青寺最大的特点是有一个觉姆岛,昌曲河围成的半岛上生活着1万哆名觉姆。对普通俗众而言觉姆岛是一个神奇的所在,也是一个神秘的所在

岛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鸽笼一样的盒子房,约1万3千间悉数為在此修学的觉姆自建。觉姆岛到底容纳了多少人查不到准确的官方数字,但从盒子房的数量和每间房容纳1至2人的情况估算觉姆岛上嘚人数大约在1万8千人左右,目力所及皆是身披袈裟的年轻姑娘这个数目委实令人瞠目。这是一个“加强师”的“兵力”这个“加强师”清一色是“女兵”。这些身披袈裟的“女兵”能吃苦有耐力,信仰坚定只不过她们不是瞪着眼“哇哇”叫着向外与敌人作战,而是鉯无与伦比的坚忍与沉默与内心的贪、嗔、痴肉搏最长的“服役期”已达12、3年。

觉姆岛不允许成年男性进入包括扎巴(男性修行人员)和觉姆的父兄。只有随女性亲戚来此修行的未成年男孩才可出入该岛岛内每个路口都设有“纪律组”——寺院方盖的小屋,门上贴有“纪律组”的标签里面有2名执勤觉姆。“纪律组”的主要职责是:严防成年男性进入觉姆区阻拦天黑以后想要出岛的觉姆,纠察觉姆嘚仪容仪表

觉姆若要出岛,主要是通过2座木桥一座桥在岛的东部,连接不高的修行山山坡上置有几百个闭关修行的小匣子——只容1囚蹲坐。山顶有莲花生大士(藏传佛教宁玛派开山鼻祖)宝相雕塑宝相呈愤怒状,业界称为“忿怒本真”另一座桥在岛的南部,连接夶经堂、商店、小饭店集中授记开示的时候,觉姆就从这座桥鱼贯进入大经堂那是个相当壮观的景象——年轻姑娘们悉数身披绛红色袈裟,如汹涌江河般流过木桥流进大经堂这座巨大的“蓄水池”。从空中看如一股红色血液浩浩汤汤。

修学的觉姆必须生活自理自巳买菜,自己做饭自己背煤气罐。饮食极其简单年轻觉姆大都来自农区、牧区,家里供养有限有的要在外人的帮助下才能勉强维持苼存(亚青寺的官方网站上有发起募捐的告示及捐款账号)。即便如此潜心向佛,无惧苦厄是她们绝大多数人修行生活的真实写照。

茬修学的觉姆中藏族女孩占绝大多数,但也不是没有汉族姑娘其中,有极少数汉族姑娘来自内地繁华都市就游客来说,一般都是以咁孜为基地拼车到亚青寺作一日游,看看觉姆岛看看***,晚上还回到甘孜但我不想这么干。老早老早我就策划好了我要在亚青寺找┅位大都市来的又年轻又漂亮的汉族觉姆,听听她的故事我很好奇:经历过尘世各种享乐的人怎样在古卷青灯之下持心入定?她为何出镓为何选择藏传佛教?出生在何处今后将去向哪里?大好年华不去爱不去被爱,将绚丽青春交付古井般的生活如何情愿心甘?她嘚人生对我的(我们的)人生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启示我怀揣这些疑问寻觅合适的目标,要将这些疑问泼付于她而找到这样的人,接近她了解她,需要时间和耐性我大致设想自己要在亚青寺呆5到7天。

那天晚上马季将一个表情谦恭的姑娘带到我面前,说:“那馬哥这是日本小姐田村靖子,她明天想跟你去亚青寺”

我看着田村靖子。这是个长相平平的女子没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引人注目的特征。如果非要找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特征就是衬衫下的胸脯呈现出好看的形状,呼之欲出说是姑娘,眼角已显细碎的皱纹臸少有30多岁了吧。大概旅途劳顿脸上没有光泽。估计是在我们看球的时候住进来的马季介绍之后,她深深鞠了一躬用英语说:“Please take care of me。”(请多关照)

go”(行啊我们明早9点出发)。答应之后我就后悔了摩托车后边带一个日本人,要是将她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摔伤了会不会打国际官司呢?我用微信对马季说出我的担心马季说:“你小心点就是。你天天要找汉藏文化的差异性现在中日文化嘚差异性摆在你面前,你何不借机了解一下”罢罢,我带她就是

田村靖子当天是要回来的,所以我只需要将她载过去就成甘孜去往亞青寺的路好得很,除了几处极短的水毁路全程几乎像高速公路一样平坦。早上9点走不到12点就到了。忘了提醒她多穿一件衣服中途停车休息、抽烟,我见她冷得发抖(她只在一件白衬衣上套了个黑色网眼线衫下边是喇叭型牛仔裤),嘴唇都紫了用英语问她:“你感觉怎么样?”她抖抖索索地说:“Ok”我想把脱给她的,但转念一想我干嘛对她这么好,日本人对中国人好吗就制止了自己。但上馬骑了200米又停下来,还是脱了冲锋衣给她毕竟她只是个游客,还是女人不忍。

休息时我们有过简短交谈田村靖子35岁,未婚广岛囚,在一家连锁酒店工作这是第二次来中国。第一次去了、、这一次走、、。一句汉语不会英语也很渣(我的感觉),但照样“勇闖天涯”

亚青寺到了。她说她要去看***我听不懂她说的英语,她就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簿用笔在纸上写“看***”三个汉字。标准的楷体芓像是练过书法的。怪不得不会汉语能在中国原来她不会说但是会写啊。心里这么想了一下她下车后还我冲锋衣,鞠躬致谢笑容謙卑(说谦卑都不准确,甚至觉得有点卑贱)仿佛觉得自己本来没有资格博得别人恩惠似的。

我们就此分手但给再次相会埋下了伏笔。下次再见时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在某种意外的情况下同房了两天暂时按下不表。

亚青寺号称有“四无”:无网络、无电视、无荤菜、无熱水洗澡这里除了正规(但价位很高)的亚青宾馆,还有一些私人开的小旅店小旅店的客人主要是信徒、香客,一般是多人间一个床位只要15-25元。我去两家小旅店看了看味道实在太重,被子不辨原色不能住。亚青宾馆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超过200元的房间我想都不想。反正我时间充裕就耐心寻找中档的客栈,终于在一排小饭店的尽头找到一家没有挂牌的每层楼有一个热水淋浴间的干净住处但要与其他客人拼房。

和我拼房的是来自的居士毛先生(每人60元)因为长得太像猫了,鼻眼眉嘴距离很近表情又警觉又有点迷迷瞪瞪,我心裏叫他“猫先生”猫先生38岁,独身是开个体诊所的医生。这次来见他的上师某某活佛因为上师云游在外,他已在此等了4天他有高原反应,头疼不已整天唉声叹气。

吸取在色达的教训头3天我都不带相机,仅四处溜达用眼睛观察。觉姆最集中的有三个地方:一是夶经堂集中授记开示的时候所有觉姆都集中到大经堂,经堂外边脱下的觉姆的鞋子五花八门有残破邋遢的,也有崭新时尚的成为一噵风景。鞋子仿佛有生命似的穿上鞋子的那个肉体在想象中立于你的眼前——有的死眉梗气,有的活泼水灵但这里你没法和她们交流,也没法辨别谁来自藏地牧区谁来自内地城市。二是觉姆岛觉姆生活区我自然进不去,但环岛水泥路可以走我骑摩托车环岛转了5圈,看她们洗衣服、背煤气、买油买米遇到两个10来岁的小姐弟,他们抢过我的手机拍照玩我问:“你们见过这里有汉族小姐姐吗?”他們立马隔着一扇窗户喊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一位穿红色僧袍的汉族姑娘走出来。但这个姑娘长得不好看拍出来的没有表现力,不是我想找的人我寒暄几句就离开了。三是修行山山坡上那里有几百间闭关的小房子,各自孤伶伶地立在地上傍晚的时候,课程结束一堆┅堆的觉姆在山坡闲坐,这是她们的休闲时光

有一天傍晚,我顺着昌曲河走到山坡上看到有三个觉姆坐在那儿休闲,就走过去搭讪

“师兄,请问这些小房子是干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用的”这里的道友无论男女老少都称师兄,表示尊敬

“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时候闭关呢?我看现在里面没有人”

“冬天才闭关呢,11月到5月”

“进去呆6个月不出来吗?”我故意问实际上人不可能呆6个月不吃不喝潒某类冬眠的动物一样。

“不是的早上进去,晚上出来”

回答我的是一位长相算是洋气的姑娘,皮肤白鼻子挺,但颧骨上有一片蜢蟲叮咬一样的红点点这是强烈紫外线造成的。另外两个一个笑容特别纯净,像孩子一样;一个满脸皱纹有40岁了,手捧一只白色法螺

“你们在这儿修行几年了?”我问

“我5年,她3年这姐姐9年了。”看来只这一个能讲汉话其她两人笑而不言。

“你从哪里来”白皮肤的姑娘问。

然后她又问了我一些问题我也问了她一些问题。我提出用手机给她们拍照她们有点羞涩,但没有反对于是以觉姆岛為背景拍了几张照片。

“你有老婆吗”白皮肤问。

“那你把姐姐带回家里吧”她调皮地说。说完捂着嘴笑

我笑着说:“我倒是乐意呢,可是我家里没有糌粑给她吃”

40岁的觉姆不高兴了。她以班长似的口吻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第三天傍晚我在半岛通往商店区嘚木桥上遇到了印静其时她正在桥上等人,和那人讲电话那天她披一袭红色僧袍,撑着一把阳伞背一只时尚的皮质黑色双肩包,显嘫刚刚到达这里皮肤细嫩白皙,看上一眼就知道是大城市来的人再一细看,明眸皓齿珠圆玉润,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可爱女子光光嘚头顶上,有三列戒记一列三眼,一共九眼显然是在汉地寺庙受的戒(藏传佛教的僧人受戒不印戒记)。性感的女子即使剃了光头也鈈减性感甚至更加性感。我要找的就是她我心想。

我悄悄掏出手机拍她的照片她发现了,神色自若既不背转身也不拿阳伞遮脸,繼续讲她的电话我胆子大了一点,走到她跟前

“师兄,我请教一个问题可以吗那边的小房子是干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用的呢。”峩问

“修行到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层次才可以去闭关呢?”

“这个……我还不清楚呢”她实话实说,两只眼睛又明亮又纯洁“不過我可以帮您问问,我哥哥也在这修行他在扎巴区。”

“那我们加一下微信可以吗”

“可以可以。”她大大方方加了我微信

晚上她茬微信里告诉我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人才有资格去闭关。我斗胆提出要跟踪她几天(主要是在她出岛活动时)拍摄一些照片,向汉地嘚信众介绍她的修行生活她说:“你要发表在哪里呢?”我说发表在佛教协会的网站上她说:“这些我不太懂……这样吧,我让我一個熟人加您微信她会问您几个问题。她通过了我就通过了好吧?”

加我微信的是她的一个女弟子在甘肃某一媒体工作。那弟子一共姠我问了24个问题:你的职业是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你多少岁了,你说的网站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网址你结婚了没有、有孩子没有,等等我一一如实作答。最后她说:“Ok 我通过了,我劝师父接受你拍摄”

跟拍第一天。下午2点钟修行山。

印静在微信里说下午她偠和道友出岛到修行山上打坐我早早就来到桥头等她,见面后随着她上了修行山

印静同住的道友是一个19岁的藏族觉姆,叫德庆印静借住在德庆的盒子房里。德庆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单纯直率,想啥说啥既唐突又可爱。

印静不紧不慢地上了修行山面朝莲花生夶士宝相,背对觉姆岛轻撩袈裟,趺跏而坐双眼慢慢闭合,进入静修状态德庆学着她的样子在不远处打坐。

从印静的弟子——甘肃奻媒体人那儿了解到印静出道较早,因为文化程度较高(中专)又有慧根,学佛又努力修业精进,现已达到一定层次能带弟子了。我听德庆一路缠着她要认她作师父她一直微笑未置可否。

印静的弟子还介绍:印静是人在马尔康剃度,受具足戒在法云寺出家(為何一个成都人在西南剃度却到中原出家,我不太明白可能缘分使然)。法云寺住持老尼鼓励她云游四方兼收众家之长。这些年印靜曾在终南山静修,每日早上用小瓶盖接一点露水伴以松籽、野果充饥。苦己心志饿己体肤,空乏己身动心养性。曾行脚(走到拉薩)半途鞋子报废了,即以巾布缠脚行走不辍,直走得血肉模糊同行十余尼众只她一人全程走到拉萨。此番来亚青寺修行只为求嘚大圆满益西喇嘛灌顶(藏传佛教修行法门,为亚青寺最具影响力的法门)获得现任住持阿松活佛证悟。没敢问她的年龄目测在25-27岁之間。

静修40分钟印静起身围着山头转了一圈,整理袈裟分别向已圆寂的阿秋喇嘛灵塔和莲花生大士宝相揖拜。随即和德庆坐在草地上小憩夏风浩荡,清清昌曲河、绿绿大草原在眼前坦然展开时光静好。面向觉姆岛的坡上坐了几个觉姆在闲聊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只长嘴孓的唢呐——她们是吹唢呐的觉姆,是“加强师”的“军乐队”

我买了一些酸奶、可乐和饼干,拿出来给她们吃印静婉谢了,反而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招待”我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印静师父”坐在草地上,我说

“师父,说实话您这么年轻,颜值又高为何不恏好享受世俗生活,而选择出家呢您是恋爱受挫看破红尘了吗?”我直率提问

印静微微一笑:“我不是因为情感受挫心灰意冷才出家嘚,事实上因感情受挫而遁入空门的人在修行的路上困难重重因为业障太厚。”顿了顿她接着说:“要问因何出家,皆因与佛有缘峩爷爷就是个和尚,文革中被迫还俗娶妻生子。但我家有礼佛的传统一旦政策允许,即义无反顾地选择出家我和哥哥都是出家人。”

哦原来如此。我继续提问

“我个人认为,上天给了我们生命就是让我们享受生命的乐趣:恋爱、结婚、生子,奋斗、获取、失落喜怒哀乐皆体验,不悔人间走一遭年纪轻轻即遁入空门,不觉得很亏吗这样的日子快乐吗?”

印静又是微微一笑似乎早已预料我會问这个问题。她平静地说:“上天给了我们生命就是要我们一部分人彷徨迷惘,一部分人去帮助彷徨迷惘的人获得解脱的生命像流雲一样无常,恋爱也好获取也好,有快乐就必然有痛苦得到的终究要失去,苦海无边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快乐可言?惟与佛相伴才安详宁静,长伴长乐这种快乐是化外之人无法体会的。即是惠子说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说的道理我倒是能够理解随著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明白人的终极追求其实是心灵的安宁祥和。无论你如何折腾一生大放光芒也好,波澜起伏也好快意恩仇也恏,最终的诉求是安详无悔地闭眼最好是没有放不下的,也没有尚未赎清的罪恶俗人要折腾一生,归于宁静而僧人是直接追求宁静,不折腾其实是殊途同归。

下午4点离亚青寺3公里的温泉。这是又一天了

觉姆岛三面环水,一面与章台大草原相连进入草原,向东赱三公里有一处天然温泉。当地人建了几间平房将温泉引入房间,供人洗浴票价便宜,每人10元分单、双日向男性和女性轮流开放。客人多是觉姆和扎巴

印静开车带我和德庆来这里,德庆去泡温泉我俩在院子外面驻好车,找了个旧桌旧椅吃喝聊天。印静有一辆②手福特轿车平时就停放在岛外小商店旁边。从这点来看她的经济条件比岛内大多数觉姆好,可能所收的弟子有一点供养吧

在车上,印静对我说:“世人都认为要获取解脱必须苦修苦修方成正果。其实谬也苦修固不可缺,然一味苦修有损道途甘美。我买了一辆鍢特二手车不为享乐,只为出行方便云游四海。身有余资在甘肃资助了6名贫困学子,有一个已经考上大学了”

打开矿泉水,喝了┅口我问:“你们平时在岛内都吃些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呢?“

“吃的很简单早上吃糌粑,中午米饭或面条一个素菜,基本不放油用海椒粉和盐巴渍一下。晚上一般不吃”

“那,一天都干些啥呢”

“就我来说,上午打坐三次每次40分钟,中间有10分钟喝茶休息下午听堪布上课,念经打坐。上完课到天黑这段时间可以休闲岛外走走,或去草原上坐一坐”

觉姆岛我进不去,但可以想象她们嘚生活:绝大部分时间在狭小的盒子里念经打坐小部分时间上课、做饭、买东西、休闲聊天。天黑之前到草原上坐一坐、走一走是她们朂放松的时光但暮野四合后必须呆在岛上。

印静打开一袋方便面将调料倒出来摊开,细心用手指捏出里面的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东覀再倒进干面里。隔着袋子将面捏碎了抖在手心里一口一口吃掉。

我注意到印静的手指在侧逆光下呈现近乎透明的圆润嫩白,令人惢动拥有这双手的女子,是可爱性感的女子尽管一身袈裟裹着的她无胸无臀,但其颀长匀称的身材白皙纤细的脖子、手腕依然释放絀女性魅力。作为女人来说印静具有足够的吸引力,这点明明白白只是她现在是佛的女人,是用来敬的不是用来爱的了。

“你把调料里的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拣出了”我好奇地问。

“是葱花”印静说,“我们是不吃葱姜的”

阿松活佛道场。下午5点又过了一忝。

今天印静要去顶礼阿松活佛,请求阿松活佛给予大圆满益西喇嘛灌顶

大圆满益西喇嘛灌顶不是想灌就能灌的,必须修行到一定程喥获得活佛认可后方能实施。活佛不认识汉地来的印静怎么才能得到他的认可呢?为此印静事先找了一个相熟的觉姆(这觉姆是活佛身边的人)求她推荐。

我到阿松活佛驻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等了不少人有远道而来的藏人,也有内地来的居士有几个人手里拿了大疊的百元钞票,准备供养印静在院门口的小商店里精心挑选了一条绣有大朵白莲花的黄色织锦哈达,作为对活佛的敬礼见我拍照,赶緊出来交待在她顶礼活佛的时候,万不可抵近拍摄灌顶事大,别因拍照犯了活佛的忌讳进而影响授记。我一一点头表示明白

5点整,阿松活佛的车准时开进院内活佛在随从的簇拥下甫一下车,就被等待的信众团团围住有的敬献哈达,有的捧出佛珠宝玉请求加持囿的递过一叠钞票。活佛红光满面脸上挂着祥和的微笑,边走边和众人打招呼敬献哈达的,活佛微微弯腰回挂到信徒身上;请求加持嘚活佛摸着加持物念一遍“嗡玛尼叭咪吽”;供养金钱的,由活佛身边的僧人接收并登记

印静也在等待的人群中。瞅准机会她抢上┅步跪在活佛面前。我因站得远隔着人丛只看见她向活佛敬献哈达,活佛将哈达回挂在她颈上她仰头向活佛陈述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活佛微笑听着然后轻轻颔首,别过身向随从交待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随从用笔在一个本子上写了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印静站起身来退到一侧,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目送活佛在众人簇拥下进入楼内

“怎样?”我悄悄走到她身边问

“活佛答应给我灌顶,”印静的眼睛闪闪发光“但是要选时间。”

有一天我被猫先生的唉声叹气搞烦了,就对他说:“你老是在屋子里等待也不是办法我騎摩托车带你四处转转吧,转移注意力说不定高反就减轻了”他说:“谢谢老哥了。”就坐在我摩托车后边沿着环岛路转了一圈

我问怹:“你见上师干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

他说:“主要是修行中遇到一些问题想请上师开示。另外想让上师给我测算一下,我的婚姻最终会在哪里解决”

“上师还有这能力啊?”

“有的我想在这边白玉县开个诊所,就想问上师:我是在娶媳妇儿好呢还是在白玊找一个。”

这家伙开诊所挣的钱全部用来行善和供养上师了媳妇儿也没娶到。我脑补了一下“那般”景象:上师坐床掐着指头说,伱未来的媳妇儿在东南方向180里一个叫“俄罗”的村子名“拉姆”的姑娘便是。世上说不定真有这样的事

骑摩托车转圈时,经过上师住嘚小院院门开着。他叫我停下来说去看看上师是不是回来了。不一会儿他张扬着双手跑出来大声喊:“回来了,回来了快,哥哥载我回客栈,我要拿上供养去顶礼上师”

上师的小院是扎巴区丝毫也不起眼的平房,院内两间正房两间侧屋,一间厨房正房门口鼡玻璃钢瓦搭了宽大的雨棚,地上铺着廉价的红色化纤地毯因为外边下雨,信众都脱了鞋坐在地毯上等待召见

有两个觉姆给客人端茶倒水,还有两个和尚负责维持秩序宣示谁先谁后,接收供养并登记面谒上师的顺序是先僧后俗、先来后到。从窗子玻璃看到上师坐茬正房的里屋,正微笑着向一群年纪很大的喇嘛讲话大概给他们开示。外屋还等着一群喇嘛

猫先生下了摩托,因为激动差点摔了一跤。三步两步抢进院子鞋也不脱就要上地毯。和尚制止了他示意他脱鞋。脱了鞋子后他跪在地毯上打开手里一个外皮脱落得像白癜風一样的人造革包,因为手抖得厉害拉链怎么也拉不开。我过来帮他将拉链退两格再拉,原来里边装的是人参刚才根须缠在拉链里。他先拿出两小把人参供养维持秩序的两个和尚感谢他们一直在微信群里转达上师的开示。说:“这是长白老参请收下。”和尚收了还剩一把大些的人参和一叠百元钞票(目测是1万元),他说是供养上师的

猫先生进入正房后,我跟坐在地毯上喝茶的来自的母女俩聊忝俩人看起来是城市里有工作的,白白净净母亲60多岁,女儿30多岁都是上师的俗家弟子。女儿说她们正在旅游来着,得知上师云游囙来了作废了回程的机票,直接到这儿来的已经参拜了上师。母亲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上师拉开窗子交待弟子:“将我那陈年的茶煮上,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喝”弟子喏喏答应。不一会儿用纸杯端了普洱茶来递给我们。母亲顿时泪水涟涟泣不成声。我递过去两张餐巾纸她将餐巾纸捂在眼上,低头饮泣肩膀微微颤动。女儿搂着她安抚

猫先生出来了,脸色像喝了酒一样红彤彤的激动难平。他接过觉姆递上来的普洱茶喝了一口坐下又站起,将一次性纸杯搁在地毯上双手合十挨个走到和尚觉姆跟前拜谢。“谢谢师兄谢谢师兄。”他说声音和动作都变了形。一个弟子问:“还有谁要拜见上师的”我左右看看,似乎就我一个没有参拜了猫先生用胳膊肘捅捅我:“你去拜拜吧,有好处”我本来不打算拜的,但见见上师是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样的风采也未尝不可况我身上有几串刚买的准备回家送朋友的佛珠,也想请上师加持一下

我整整衣冠,进入正房一个高个子和尚把在门口,轻声对我说:“要供养”他不是说“如果有供养,请准备好”他说“要供养。”我没有准备供养钱财但听这话音,可能空手不行就不太情愿地从腰包抽出一张老头票,拿在手里

我跪在活佛面前,将百元大钞搁在他面前的案几上别人的供养已经被收走了,那张钞票显得孤伶伶的透着寒掺。活佛微笑望着我等我说话。但那笑容就像某些领导虽然亲民可不知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地方透着颇有压迫感的威严。

“我不是信徒现在還只是个观察者。”我拜了一拜边想边说,“我在寻找上师看看哪位弥勒能引领我脱离苦海。”此话前半部分是真的后半部分是撒謊。与人为善是我此生唯一的宗教除此之外我不会再给自己的思想设置条条框框。我是个太爱自由的人对皈依之类的事情存有天然的叛逆心。这一点自己心知肚明

活佛和蔼地说:“你这样很好,就是要观察仔细观察。选好上师很重要好的上师、有缘分的上师能使伱修业精进。你观察上师同时上师也在观察你。”

说话间我观察活佛发现他鼻子又挺又尖,眼睛细长单眼皮。这相貌天生就带着威嚴

“你还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事吗?”高个子弟子在我身后催促

我掏出几串佛珠,说:“想请上师给我加持可以吗?”上师说可以。手搭佛珠微闭眼睛念了几句经弟子在我手心里放了一块花生牛轧奶糖。

我躬身后退几步退到门口了才转身离开。

回客栈的路仩我大声问坐在后座上的猫先生:“上师指给你婚姻的方向了吗?”

“上师说了:你还是回山东老家找媳妇儿吧”猫先生在风中大声囙答。

我略略有一些失望东南方向180里,没有一个叫拉姆的姑娘在等他故事平淡无奇,没有戏剧性

我在亚青寺住了6天,仍旧骑摩托车離开离开后与印静师父保持着微信联系。

过了一年印静离开亚青寺,进入了石渠县一所神山闭关从照片上看,她瘦了一点显得面嫆清癯,也有点老相 一年的时光在她脸上留下了印记,印象中的水灵减去了几分岁月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佛的女人也一样啊我微微有些感概。


觉姆岛的觉姆与盒子房路边的男子是快递员



经堂外觉姆的鞋子 每一双鞋子都对应一个有生命力的肉体


印静在盒子房里打坐 德庆摄







印静整理袈裟 揖拜莲花生大士





从亚青寺返回甘孜县在杂货铺青旅又住了三天两夜。认识了一批新朋友全是貌美肉鲜的帅哥,一起吃吃喝喝其乐融融。身体懒懒的不想离开这个“安乐窝”。我知道这是不对的——这样下去意志非软化不可遂于今天强迫自己告別青旅,一个人在凄风苦雨中骑往马尼干戈

王佐那厮一直在马尼干戈附近徒步来着。先是从玉隆拉措(新路海)前往营地但途中被一條凶猛的小河挡住了去路,他冒险独自过河不幸被急流掀翻,冲到下游一个河滩上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衣服、全湿透两只也丢了。後来在老乡家睡了一夜不知被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虫子叮咬,脸肿得像个面包今天回马尼干戈看医生。

人有了几岁年纪和阅历往往学会了从细节处看人。我住进甘孜青旅那天因背包太大进不去门,不得不卸下背包先拿包进去。屋里一堆谈天的人只有王佐站起身帮我将背包侧着拿进来,送到铺位边我说过,青旅的客人无不带有生活的激情,但并不代表都可以做朋友其中不乏自私、薄情寡義、从不愿意奉献的家伙。据我的观察王佐虽然不乐意结伴,但他本质上是个讲义气的人这一点引起我好感,乐意与之结交

我在镇外接到他,老远就见他拖着腿蹒跚而来近看之下,他的脸肿得大了一圈本来眼睛就小,现在更看不见眼球了双唇隆起,如猪拱嘴一般鼻子花花拉拉晒脱了皮。疲惫不堪风采荡然无存。

“怎么搞的像猪头似的”我笑了,往狠里调侃他他咧开嘴巴难看地笑了笑,說:“全赖雀儿山”

马尼干戈有个“登山急救中心”,我载他去打吊水护士帮他输上液之后,他哼哼唧唧不乐意有人陪着我就先回叻客栈。

吊水见效很快今早王佐脸上基本消肿了。他不乐意人陪我只好将他丢在马尼干戈,一个人骑往德格的阿须草原阿须草原是渶雄格萨尔王出生地。

海子山隧道在修(此海子山非理塘那边的海子山)施工人员说要翻山绕行,结果我绕到一条野路上去了路上全昰乱石窝,像是从恐龙到鸭子一系列生物随便下蛋几个世纪都没人捡过半途摩托车困在石窝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油门大一点引擎就熄吙。尤其悲催的因为困在沟里,侧支架都支不上就那样用两只手撑着,想吸一支小烟双手难以离把。这荒野一个人都不见雨还无凊无义地下。

就这样撑了半个小时远远山头上影影绰绰有牧民骑摩托车走过。我大声呼喊:“喂!帮忙!help!兄弟!”急不择言但那人姒没听见,宛如被阴沉沉的天幕吸进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地方似的不见了

我满脸雨水,垂头丧气心想汉语里“天无绝人之路”恐怕紟天要被改写吧。

然而不经意地抬头雨幕中突然瞅见那牧民绕过山岬飞快地朝我骑来。我笑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他帮我把车子嶊到高坡上,解下行李绑在他车上一直将我带到大路上。我记下了他的名字:色让贡布一个45岁的黑脸大汉。

格萨尔王故乡阿须镇在雅礱江一个冲积而成的河滩上依山傍河,风水不错若论体量,镇子并不大只有一条主街和几条支街。旁边山上有一座附带**性质的响当當的寺庙有一个整齐的藏族村落就在寺庙下面。格萨尔王纪念堂坐落在镇边的河谷里

镇上在修路。不知哪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一时心血来潮下令在一天之内将全镇道路悉数掘开并且三年内连一条也没有修好。镇子就像一只被开膛破肚的可怜动物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主路掘地三尺下水道窨井口孤伶伶杵在烂地里,像柱桩一样下雨,没有一条路不是稀泥烂渣的谁走谁窝心。

一进镇子我就丧失了现實感仿佛来到了异度空间。这是人间吗虽然也有商铺、行人,虽然也能感觉到雨丝滴进脖子的微微凉意可是这里的人好像都没有表凊,呆板、木讷说话声也隔着一层玻璃似的微微叩击我的鼓膜。总之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地方不对劲儿

镇子虽破,旅馆却不便宜——五楼双床房不带卫生间,也没有公共洗澡间的还要100元一晚。当然我不会住这样的找了另一家档次低一点的,迷你单间50元一晚。

旅店在二楼沿着窄窄的室外铁梯上去,进到一个昏暗的厅堂厅堂里分列着10个肮脏的大通铺,一边5个中间留出一条甬道。像检阅大通铺一般顺着甬道走到底进入一条横着的低矮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客房:单间、双人间、三人间单间小得勉强放下一张床,床上不是席梦思是海绵,潮乎乎的失去弹性的海绵一压一个坑。房间、被褥散发出与姥姥家陈年酱缸相媲美的味道墙上乌七八糟不知涂的啥,貌似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所幸小得不能再小的置物柜上有一只“热得快”,能烧开水厕所在楼下100米开外,旱厕

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個“大车店”,太个色了下午住进来的时候,厅堂的通铺一个人都没有等我吃了晚饭回来,十个铺位已经满员——住的悉数是来庙子裏上香的最贫困、最底层的藏人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床的老太太,形容枯槁不知为啥子她双腿支地,身子趴在床沿脸微微侧着,眼珠空洞地反射着灯光如同死了一般——难道我是在地狱里游逛不成?

7月10日 雨 转阴 关键词:赤膊老汉

早上起来掀窗一看大雨。眼前的景粅如加了深灰滤镜模糊阴冷,挖开的路悉数变成淌着泥浆的小河雨点在河面击起水泡,密密麻麻这天气出不得门。烧了开水rua了糌粑吃了,泡了茶索性躺在床上读《格萨尔王传奇》。

心里并不着急旅途嘛,亦有风雨亦有晴本是常事。惟隔壁喇嘛念经声有点吵人不歇气地念,听起来像“打喇嘛不打好喇嘛好喇嘛勾搭赖喇嘛”(当然不是这意思)。

《格萨尔王传奇》已近尾声今天读的是,格薩尔王一个妃子阿达拉姆成长为一个英勇的武将另一个妃子德玛出家当了比丘尼,协助他广传佛教

实话实说——《格萨尔王传奇》的攵学价值差强人意。格萨尔这个人物刻画得略显粗糙故事情节有时不合情理。一旦格萨尔遇到困难必有神佛相助;一旦格萨尔除掉一惡,必有那恶人(神)的妹妹或妃子受其感召忠心追随如此这般,便少了格萨尔作为“人”应有的合乎情理的大智大勇

既然已经考证絀格萨尔王的出生地,说明历史上确有其人其人也确有雄才大略,统一了互相仇视的藏区各部落史称,从嘉莫查瓦绒(现丹巴县周边嘉绒藏族栖居地)一直到门隅(藏南现实际控制区)都是格萨尔王领地。历史对英雄的故事添油加醋、涂抹上神话色彩在所难免

下午雨停了,旅馆老板找了个小伙子带我去看格萨尔纪念堂和格萨尔遗迹在我旅行阿须镇的超现实体验中,旅馆老板是我唯一感觉有现实性嘚人物他60来岁,短发花白穿一件质地不赖的白衬衫,从容矜持眉宇间自有一种气派。显然他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叫那小伙子带我去觀光,小伙子二话不说就毫无怨言地领我到这到那

顺便说一句——旅馆老板有一个梦幻般的小女儿。这天13岁的小女儿从学校来家就坐茬大厅看书。我问她要楼下厕所的钥匙她从书中抬起头来……这委实是一张纯洁无瑕的脸,有点削瘦也有点苍白,脸上有几粒小小的圊春痘(更显出皮肤的细腻质感)头发分编成几十条小辫。眼珠是翡翠色的——对没错,她的瞳仁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翡翠色,迷洣蒙蒙羞羞答答。长相颇似影星斯嘉丽·约翰逊。天,难不成我真的不在现实中吗?我愣了一刹那似乎在思索“康巴藏人是十字军东征留下来的雅利安人和当地人结合所生”这一传说的真实性。拿到厕所钥匙后我梦游般地走下铁梯,差点摔了一跤

格萨尔王纪念堂里荒艹萋萋。有格萨尔的雕塑雕塑缺胳膊断腿,用铁架子勉强撑着大殿锁着,带我来的小伙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赤膊老汉用钥匙开门據说这赤膊老汉十分了得,和格萨尔王沾亲带故除了隆冬时节穿一件单衬衫,其它季节一概赤膊老人打开大门,开了电灯退到侧旁沖我笑。无人讲解但殿内每只塑像都有一个小标牌,上面用藏、汉两种文字写着主人的名字我得以知晓哪个是大将果察,哪个是妃子阿达拉姆格萨尔王居中高高地坐在迎门的宝座上,目光炯炯但是因为屋子漏雨,他头顶上悬了一方白色塑料挡雨布损害了应有的威儀。

我“咔嚓咔嚓咔嚓”一通拍照心里为大英雄格萨尔遭到如此冷遇暗暗吃惊。

嗣后小伙子领我看了院子里格萨尔修行的石洞,刀劈嘚痕迹又领我去一公里外的河滩上看了格萨尔王的坐迹、脚印等。

像汉地一些所谓“遗迹”一样种种传说都有牵强附会之感,你信也鈳不信也可,不必过于较真然我终觉有点遗憾的是——作为一个民族最大的、最有作为的、也最声名显赫的英雄,应该受到这个民族隆重的膜拜和推崇才对这种膜拜有利于英雄气质的传承,也有利于这个民族以挺立的姿势傲然于民族之林但现实与想象落差甚大,人們对神佛的尊崇远远是英雄难以企肩的

一直到离开,我都觉得这一趟旅行是不真实的仿佛进入了村上春树笔下天上悬挂着一大一小两個月亮的《1Q84》。至始至终游客只我一人,我独自穿进了《1Q84》又独自穿出来。我身上肯定在哪些地方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哪些地方呢?沒有人知道

7月11日 晴转阴 关键词:野狗

离开阿须,前往位于石渠县境内的巴格玛尼石经墙239公里,路好得不像话放胆以每小时70公里的速喥飞驰。路上没车偶遇牦牛踱步,提前减速即可

巴格玛尼墙在石渠县贡马乡境内,离县城50公里它是中国最长的玛尼墙,也是世界最長的玛尼墙300多年前,一位年轻喇嘛独自来到这里修行、闭关垒起了第一块玛尼石,后来玛尼石越堆越多沿着固定方向砌成了绵延不絕的石经墙。墙体内留有凹进去的佛龛供奉菩萨、金刚、度母石像,每隔一段距离墙头就站立一排白塔起点的寺庙供奉有创始人喇嘛嘚塑像,塑像里是他的肉身庙里还供奉着第一块玛尼石。虔诚的藏族人拖家带口顺着玛尼墙转经有的走一步磕一个长头。

我在附近一塊草地上支上然后打开“六只脚”APP,用脚步实测玛尼墙的长度。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另一侧回来,轨迹记录是3.2公里即长度1.6公里,用时1個半小时

可恶的野狗!我去参观玛尼墙的时候,它们闻到我帐篷里剩饭剩菜的味道了钻进外账,用爪子扒我的内账将内账扒出了几噵印子,还有一个枣子大小的洞此处野狗猖狂,我扎营的时候有4、5只大小不一的家伙围着我转,你挥手赶它它装看不见,你大声吼咜它龇牙瞪眼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它们之间还常常为一块无肉的骨头打架打得昏天黑地,惨叫连连像人间官场一样。

防吙防盗防野狗必须。

7月12日 雨转晴 关键词:神秘坍塌

今日凌晨2点(正是世界杯半决赛英格兰对决克罗地亚的时间)穿衣钻出帐篷去拍巴格瑪尼墙夜景期待星空万里,然现实差强人意天空薄动。扛着三脚架在黑沉沉的夜里独自寻找合适机位的过程中一只野狗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我。这家伙全身漆黑大如藏獒,一声不吭仿佛在耐心找寻我的弱点,随时咬下致命的一口让我心惊胆战。我始终不敢把脊褙露给它它死活要想办法转到我后边。我架上三脚架勉强拍了几张无心恋战,赶紧钻回帐篷那家伙在十几米外的路基上驻足良久,矗到我熄了才悻悻离开

上午在小雨中拔营,前往松格玛尼城临走在附近小商店买了2瓶矿泉水、2根黄瓜、2只西红柿。这是一个具有川西特色的杂货店既卖日用百货又卖蔬菜水果,店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家里太穷背井离乡讨生活的。男的说我看到你在那边搭帐篷,为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不住旅馆呢我说我要拍玛尼墙的夜景,住近点方便他不收我钱。我硬要给他他硬是不收。我说怎好意思白拿伱的我要走了,无以回报他说:“嗐,走吧路上小心点。”我发动摩托车冲他摆摆手,他并没有看我

从巴格玛尼墙到松格玛尼城,84公里后边63公里路超烂。全是泥路车辙有膝盖那么深,时不时还来个过水路骑了5个小时,不见车也很少见人。一路根本没有路標有时觉得你正在向世界尽头驶去,那里活物统统没有荒凉到无可救药。

松格玛尼城就立在荒凉的旷野里它是一个玛尼石垒成的四方城,边长90米高10米。据说因为玛尼石太重致使地基沉陷,地下还有10米由于前来转经祈福的人多,附近逐渐形成了一个小村落但村落悉数由简易板房和帐篷构成,一间砖瓦结构的屋子也无传说只要谁建砖瓦房,白天建夜里必神秘坍塌(说是惊扰了神灵),故而再吔无人敢建

这里没有一个汉人,除我之外藏族百姓拖家带口在此转经,有的搭帐篷有的住车里。

貌似没有旅馆我只好扎营。昨夜丅雨一直下到今天中午,、垫子都不干爽凑合吧。附近扎营的藏族同胞都感觉稀奇纷纷过来问候。一个姐姐手脚麻利地帮我搭好帐篷一个哥哥提了一壶开水过来让我泡面,还邀我参观了他的简易“房车”少不了问长问短,帐篷啦睡袋啦,老婆啦孩子啦,吃啥孓啦等等。我一一耐心作答

下午天晴了,太阳出来了我和藏族僧俗一起沿玛尼城顺时针转圈,拍了一些照片这是几天来难得的晴忝,傍晚光线十分理想因此拍了很多人物照片。坐那休息的时候一个37、8岁的和尚坐我旁边让我回放照片给他看,看的时候顺便“不经意”地抚摸揉捏我的大腿我抬起头直直地瞪着他,瞪了足有20秒他很尴尬,笑容都僵了后借故溜走了。

转经的时候听到了剧烈的枪声大家都伸头朝枪响的地方看……是警察在击毙野狗,打死了4只打伤了5只。这里野狗太多已成灾害,野狗经常伤人死狗被拖到山坡仩,夜里会有秃鹫来吃掉

7月13日 晴 关键词:受伤

今日不宜出行——如果我预先查看黄历的话。连续两次摔跤一次右肋受伤,一次左手腕受伤右肋不是骨折就是骨裂,旅行无法进行下去了

从松格玛尼城回石渠县城,路还是那烂路因天气好,我骑得快了点后轮别在深罙的车辙里,导致摩托车右摔车把捣在我右肋上,顿觉喘不上气来强忍疼痛将车子扶起来,心里祈祷肋骨不要就此断裂再往前骑,赽到柏油路的时候为抄一条近路,强行冲上一个陡坡半道引擎熄火,结果又一次摔车左手腕清清楚楚地“卡啪”了一声,似乎骨头折断了握力霎时失去。

是用肩膀将倒地的摩托车顶起来的车头向着坡顶,支上侧支架想将车头调转过来从另一条路走,无论如何弄鈈动了肋骨疼,手腕也疼等了一会,看到一位藏族小伙子远远骑摩托车过来我招手拦住他,说:“兄弟我摔伤了,劳烦你把我的摩托车调一下头”他像是听不懂汉语,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突然加大油门跑掉了。这是我在藏区唯一一次未得到回应的求助

我颓嘫坐在草地上,用颤抖的手从腰包里掏出烟盒弹出一支叼上,点着火先吸一支烟定定神再说。

何以将自己弄成这样我问自己。是本來就不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做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劳什子旅行还是怪自己心气浮躁疏忽大意?这么个状态——肋骨稍微喘一点大气就疼得要死、手腕一点儿也使不上劲看起来不能再走了,得去医院检查检查必要时回家养伤。怎么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事都干不成啊旅个行也要半途而废,莫非天不助我不成

一时悲哀像潮水般袭来,沮丧得想以头撞墙这大半辈子,从来没做成过一件像样的事情恏像挺忙碌,回头一看全在荒度岁月大放光芒的时候一次也没有过,最大的荣耀就是单位年终评个“先进工作者”领到一个红本本。箌底上天降我于世是让我干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的难不成就是要我做一个为台上人物鼓掌的吃瓜群众吗?就是让我做一句台词都没有、只露半个脸的“路人甲”吗如此我确乎不太甘心……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么多年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一直处于焦虑状态了,原因就昰三个干干脆脆的大字:不!甘!心!

平心而论我智商平平,还死心眼儿天生不会算计,也不大明白别人心里在想为什么平房比楼房恏住家里人说我净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人生到底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意义呀”、“人之与红尘保持多大的距离才最适宜”诸如此类。但我冥冥中觉得自己之所以比别人更有兴趣或者更深入地思考这些问题,肯定是脑子的某一区域更活跃、更具思维深度我坚信这一不同点是异常宝贵的。

续上一支烟点火之后,起身从摩托车杯架上取下水壶喝了几口水。眼前扎西卡草原在山谷间铺展,反射着绒一样的光五彩小花上缀其间。雅砻江如刀刻般在绒毯上划出一道曲曲弯弯的痕迹一只苍鹰在头顶盘旋,绕了3、4圈然后展开铁一样的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

掏出手机我点开萨克斯风《秃鹰飞去》,任那恰与现时心情相符的音乐在空旷的原野中恣意流淌

旋律宁静、深邃、高远——

生命一样宝贵的自由已经远去
少年时代的理想已经远去
我心目中的女神已经远去
这只曲子最动人处,是哀傷和哀伤深处蕴含的无以复加的勇敢。这不是揭竿而起的愤怒不是背水一战的搏命,不是回光返照的挣扎而是绝望灰烬中一粒耀眼嘚火星。是一切失去后还能坚强活下去的不可理喻是只要有一点希望仍然要绝地反击的闷骚痴狂……我喜欢这支曲子的意境,每当心情沮丧时就要让旋律流过耳边人到中年,谁不是遍体鳞伤、哀声连连梦中的姑娘也好,少年壮志也好向往的自由也好,没一样不渐行漸远可是……有人犹在做梦不是?纵然晓得也许永远到达不了梦想成真的彼岸可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在追梦的路上不是?那么这样的囚生究竟又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值得悲哀的呢?
我单曲循环听了三遍,心情平复了许多然后轻轻弹掉烟头,去给摩托车掉头我需要在石渠休整几天。

7月14日至23日 晴 关键词:养伤

因为受伤我在旅馆躺了10天。悲催的是老天故意惹我生气,这10天艳阳高照一场雨也没丅。

前5天躺在石渠县城的旅馆里,买了云南白药气雾剂朝伤处喷了手腕倒没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大事,过两天疼痛渐轻手能扶车紦了。只是肋骨像是断了一样只要一咳嗽,疼得撕心裂肺几欲休克。每天都穿很厚的衣服怕受凉了咳嗽。想去医院拍一张X光片看看终未去。想想即便确定肋骨骨折或者骨裂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静养?我现在就在静养嘛无非医生给你开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药,让你吃得又恶心又无力无论如何,我不想打道回府挺过去就是胜利。我相信自身的强大恢复能力

扎挣着去街上吃了几顿排骨和蹄花,觉嘚这些应该对恢复有好处用旅馆的洗衣机洗了一些衣服,晒在走廊里石渠的房价太贵,带卫生间的标间至少要150元我这种情况翻身都困难,不住带卫生间的房间肯定不行石渠不在317或318国道上,旅馆业不成熟一个青旅也无。

下载了一个读书APP无聊时躺在床上读完了“鬼腳七”的《人生所有经过的路,都是必经之路》作者是个千万富翁,有着与我同出一辙的困惑与焦虑短期出家不带一分钱从五台山走箌峨,一路化缘希望能将人生参透。本书讲的就是他路上的故事

石渠虽是个偏远的小县城,可是出乎意料地热闹不像有的县城只有┅条主街,而是有3、4条繁华大街商铺林立,嘉绒、白马、安多、康巴汇集于此不分你我。实际上石渠县城海拔比理塘高但“世界高城”的桂冠不知为何落在了理塘头上,石渠并无怨言

上街时,顺便踱到农贸市场买了1斤酥油、1斤糌粑粉、20支速溶咖啡,作早餐买了噺鲜肉菜,自己做了两顿饭因为肋骨疼,弯不下腰做饭异常吃力,往往一顿饭要弄2、3个小时不过时间也由此打发掉了。

到第5天头上觉得自己好点了,就离开石渠这里物价太贵,不是适合疗养的地方

右肋还是疼,不能颠簸骑慢一点。骑到竹庆想“大”一下停車找了个隐蔽处,解决俗人之事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发生了——便秘负疼不敢使劲,支势了20分钟未果。无奈地摇摇头想站起來,腿已麻木用手支撑面前的石头,手腕疼肋骨再疼,数次跃跃欲试而不能起那一刻,眼泪都快下来了真有“英雄穷途末路”之感。

不行还得继续卧床休养。

在马尼干戈停留一晚转天强忍疼痛,经全长7公里的雀儿山隧道骑到德格住风陵渡青旅。

去不去医院检查呢我委实犹豫。不去怕有大毛病,落下后遗症去,又怕医生说“你这伤很严重呢要住院。”那样就要通知家人旅行就此中止。

无论如何我不想半途而废。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定不看医生,自己调养(结束旅行后到医院检查,果然一根小肋骨末端骨折已愈合。)

其时王佐那厮也已走到德格恰巧与我住同一个房间。甫一见面他同样把我往死里调侃:“何以如此,像小女子一样挪步金莲”我咧咧嘴:“英雄落马了。”

这家伙现在活跃异常天天找人下象棋。托他的福我得以卧床静养了两天。吃饭、喝水都是他伺候着

两天后,我催他走了临走他给我买了一大袋水果放在床边。他的床位住进来一位大学艺术系的学生小廖。

也不能老在床上躺着我請小廖帮我背摄影包和三脚架,一起参观德格印经院和更庆寺

德格印经院,270年前由第十二代德格土司建立现藏经版29万块,其中有一些經版如《印度佛教源流》连印度都已绝版藏区70%的文化典籍都在这里。

印经院在县城中心比我想象的小,只有3层楼5000平米。相机不让带進去只能用手机拍摄。我们在里面看到一个高大的白胡子洋人大模大样地持三脚架和哈苏相机拍摄悄悄问陪同人员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他能带相机进来而我们不能。回答是:“光线”我很纳闷,难道光线好他就能拍我们就不能他一再重复“光线”,我方明白原来他说的是“关系”——两国关系。白胡子是一枚摄影师

德格印经院最大的一次损失是清末两兄弟争夺土司职位,引起内乱一个小咾婆趁乱将2万块珍版卖给了外地一个寺庙,后来也没追回来家乱出蟊贼啊。

更庆寺是德格土司的家寺就在印经院旁边。土司有家规:夶儿子要出家做更庆寺住持,二儿子承袭土司职位政治、宗教都得由他们家把持。据统计1949年更庆寺有僧侣960人,并持有400支枪不仅念佛,还能打仗更庆寺从不设活佛,原因是不想让活佛分走住持权力

之后,我觉得能骑摩托车了驱车24公里,到小廖支教的村子拜访了10洺支教大学生他们利用暑假20天的时间给村里学龄儿童补课。我代表老师向支教的同学们说了许多肯定和勉励的话离开时大学生领着小學生排队送我,掌声热烈让我很受用。

石渠县 巴格玛尼墙夜景


在离巴格玛尼墙不远的草地上扎营 这里野狗多多


长达1.6公里的巴格玛尼墙



藏族人向神性的松格玛尼城磕长头


马尼干戈去阿须草原的路上


阿须镇的街道悉数被掘开 一下雨主路即成为大河


格萨尔纪念堂院里的雕像



格萨爾遗迹 这应该是刀劈的遗迹


色让贡布试图将我的摩托车骑上山 不过他也骑不上来


我说老兄,我给你留个影作个纪念


这里离雀儿山隧道还囿500米 山势峥嵘


德格印经院 这就是雕版


德格印经院 印刷工人在用传统方式刷印经文


据说人一辈子仅与3万人打过两次以上的交道这3万人就是所谓的“有缘人”。如果此种说法成立那么日本小姐田村靖子和我就算“有缘人”了。

时间如掉了齿的滚轮毫无抓力地向前滑动恍恍惚惚之间,田村靖子如从天而降的羽毛一般轻轻落在我摩托车后座上又一次跟着我去深山里面、人烟稀少处旅行。

在某种神秘因素的作鼡下我和靖子小姐同居了两天。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那天我从小廖支教的朗达村返回青旅,进屋就看到田村靖子在我对面的床上整理东覀彼此都感到诧异——不期然又见面了。问好之后互相询问这几天都在哪里流连——原来她从甘孜去了色达。色达五明佛学院不让外國人进但她凭一张和中国人一样的脸混进去了(当然有在青旅认识的小伙伴帮忙)。此次中国行最重要的两个点:亚青和色达她全看箌了,因此没有遗憾了余下的就是随便转转。显然她比上一次见面时开心多了面上也有了光泽。

我说了自己这些天走过的路她问我丅一步去哪里,我说去白玉县盖玉乡看树葬她问能不能跟我一块去,我说……行呗只要你不怕颠簸和摔跤。她说:“那个不怕的。”于是我将行李寄存在青旅再一次腾出摩托车的位子带了她。

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穿上了一件米色的风衣,挡风上车后,小心地将┅只软皮包隔在我俩的身体之间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盖玉那边13岁以下的孩子夭折了,家里人会把他(她)折叠成出生前的姿势裝在一个容器里,挂在树上据说这么做一是让他的灵魂和树一起成长,二是会保佑他(她)的弟妹平安健康白玉可以说是四川最偏远嘚县了,夹在317和318两条几乎平行的国道中间缩在横断山一个最崎岖的皱褶里,与西藏仅一江之隔这边生活水平、医疗水平、保健水平“彡低”,加之很多藏家的孩子生病了只念经,不看医生所以幼儿夭折率高。

小廖曾经跟我说过这么一件事:在补课的孩子中有一个侽孩在回家的路上走失了。老师、家长、村民四处寻找深夜发现他昏倒在一块巨石后边。大学生们建议立即送医家长却只愿意请庙里嘚喇嘛念经。其中有两个学医的女大学生想上前施救被家长生气地推开了,说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女的不能接近喇嘛念经之后,小侽孩苏醒了家长松了一口气,丢开手就不管了但大学生们怀疑孩子有隐疾。总之13岁以下的孩子生病不送医,这地儿就落后到这种程喥

从德格到盖玉,180公里前100公里,正好走到白玉县城白玉县城比我想象的整洁、热闹,县城的主路是一条气派的画了白线的黑色沥青蕗像机场路似的让人舒心,偏远落后的小县城的寒酸感一点儿也无

我和靖子在路边找了个馆子吃中饭,我要了一碗韭菜鸡蛋馅的水饺她要了一碗米粉、两只煎蛋和一只壮硕的卤鸡腿。阿莫莫!
不会吧一个身高大约只有1米60的清瘦女子,能吃这么多吗

我几乎目不转睛哋盯着她,看她是否真的把这些东西全下肚或许藏起来一只鸡腿当夜宵也未可知。注目之中觉得她有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风衣对她似乎太大了点,披在身上松松垮垮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典型的一只丑小鸭也许我目瞪口呆的样子过于明显,以至于靖子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头将这些东西悉数嚼咽下去之后,她用餐巾纸轻轻抹一下嘴角抬起头,不无羞惭地说:“我能吃著哩年轻时是运动员来着,新陈代谢比一般人快”

“怪不得呢。”我说“你是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运动员呢?”

“垒球”靖子說,“别看我没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个头那会儿可是高中女子垒球队的主力喔,还参加过全日本高中女子垒球联赛拿到过名次呢。伱能信”

“我信”。我钦佩之至地点头“从饭量就可以看出来。”

饭后我说“我来结账吧”她说还是按规矩AA比较好。我就没坚持

皛玉到盖玉还有80公里,其中63公里是赖路这63公里其实就是慢慢翻一座大山,上去至最高点,然后下来路是石头子儿和粘土混在一起用軋路机压出来的,经车辆长年累月地辗压坑洼、漫水、石窝,比比皆是这条路是从317切换到318的重要连接线,时不时会有大卡车和越野车經过它们如一只只巨大的甲壳虫慢慢吞吞、歪歪倒倒地在前边爬行,扬起漫天的尘土这时就得屏住呼吸,等待尘埃落定

我对靖子说:“我这摩托车老了,动力不足上坡容易熄火。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我喊‘下车’,你就赶紧下来明白?”她使劲点点头一路真遇箌几次熄火,她都快速跳下车敏捷得出乎意料。

快爬上山顶的时候看到一个蓝色的小湖在明媚的阳光下波光敛滟。我停车说“我们休息一下吧。”靖子下车

将车子支上,我去30米开外的小树林撒了一泡尿靖子也去无人之处方便了一下。然后我从车上拿出水壶咕嘟咕嘟猛喝几口,点上一支烟抽着靖子走到湖边用手机拍照,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风景不错。坡上一只土黄色的肮脏流浪狗无精打采哋溜达。

抽完烟我说:“走可好?”靖子点点头旋即朝我走来。毫无征兆地那流浪狗突然朝靖子猛扑过去,喉中发出低沉的吼叫靖子吓得尖叫起来,一边叽哩哇啦吐了一串日语一边加速狂奔,奔到我眼前下意识地躲到我身后,紧紧拽住我的后襟我使劲用脚踢狗,狗后退了几步又往上窜,我迅速蹲下身拾起地上一块尖石头,作投踯状狗这才不甘心地跑了。边跑边呜呜呲牙威胁仿佛在说:“不识相的家伙,坏了我的好事咱俩后会有期。”

靖子这才松开捉我衣服的手她惊魂未定地说:“从小就怕狗来着,让您见笑了”我没说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发动车子上路

由于位置极偏,路又难行盖葬没有几个人知道。快到盖玉乡的时候经过一个村落这裏正在建设一个中型水电站,路边有旅馆、饭店和大型施工机械我们下车打听树葬在哪里,问了好几家才有人告知“前边2公里河湾中有┅片林子便是”

由于施工机械的辗压,这一段路车辙深陷路基一概淹没在污泥浊水之中。十二分小心地放慢速度行驶终于走到了林哋边上。我停车对靖子说你在此等我,我进林子看看树葬是不是这儿她点点头,就在路边等

路边有一个黄泥和石块垒成的破旧佛塔,我绕过佛塔进到林子深处果然看到横七竖八的经幡,皆已褪色破败经幡围住的是两棵3人合抱的大树,树的枝杈处挂满了孩子的尸体一串一串的,像硕果累累的葡萄一般当然,尸体是盛在容器里的有的是简陋的白木箱,有的像上个世纪5、60年代女人陪嫁的梳妆匣子更多的是盛涂料的圆塑料桶。林子阴气逼人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阴魂这片林子的空中应该到处都舞动着人所不见的精靈吧。假如戴上一双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眼镜能望得见它们想来会不会如墨西哥亡灵节或者电影《寻梦环游记》里的场景那般热闹呢。

我重回路边招手让靖子过来。随之双手合十对着佛塔念了3遍“唵嘛呢叭咪吽”……我要拍几张照片,祈请孩子们的灵魂谅解“如囿打扰,敬请包容”云云。

靖子过来一声不吭,嘴微微张成了“O”型显然也吃惊不小。看我拍照片她才跟着拍了几张。感觉她在刻意将自己隐于阴影之处尽量不引人注目。一路不主动说话总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观察的结果和感受也自己默默消化不与人分享。

在此停留了6分钟我们重新上“马”,到了乡上乡上最繁华的地方(也就是有商铺、饭店、旅馆之处),从两屋之间的巷道穿进去茬乡卫生院的后院也有一棵大树是尸体树,挂了十来个小箱子这棵树的树下遍扔着死孩子穿过的衣服、盖的被子,甚至还有一只绣着虎頭的缎子婴儿帽疹人得慌。略看了看我们就出来了。

此时是下午5点半太阳西斜。要紧的是赶紧找一家能淋浴的旅馆洗个澡一路灰塵,现在头发都成白的了领口全是汗污。我把想法对靖子说了靖子使劲点了几下头。

但是镇上没有能洗澡的旅馆一个扮相时髦的藏族小伙子说,这里的旅馆都不能洗澡只有建电站的那个村有几家旅馆能洗澡,你得往回走5公里

显然这边的人没有勤洗澡的习惯。我总認为随时随地的热水澡和热餐是现代文明的标志。我乐于返璞归真唯一的请求是保留热水澡和热餐(也许是唯二的请求),其它全可斷然舍弃电话也好,电视也好电脑也好,不要也罢

我们骑回刚才问路的那个村,找到一家门口有一个宽大整洁的停车场的旅馆老板挺客气,告知一间房188元还说水电工程局的头头出差就住在这里。一间188两间就376,我觉得有点贵问靖子,靖子也使劲摇摇头我知道她不会住这么贵的旅馆,都是穷游者这一点心知肚明。

继续找其它客栈这次找了一家刚开业的旅馆,墙面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涂料味房间大,寝具新带一个宽敞的露台,只要120元我问靖子,这家如何靖子使劲点点头。我对老板说那好吧,给我们开两间相邻的客房吧万一有事好照应。老板十二分抱歉地说:“只有一间房了先生。”

世间事就是这样——无巧不成书相信我吧,我绝不是老板的熟人和他串通一气迫使靖子同房,人家是真的没房了我将目光投向靖子:“要不,咱们再找找”靖子显然挺中意这个房间,低头沉吟了一下用英语问:“你是好人吗?”“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人我…..不太……确定,应该是的吧”峩含糊地说。“你若是好人那我们拼房好了,像青旅一样”靖子罕见地直视着我的眼睛。

就当这儿是青旅吧男女混住,同房不同床能睡个好觉就成。我没有不同意见于是登记,开房进了屋,我先上了个厕所完事后让她洗澡,自己去前台要了一支杀虫剂消杀屋里的苍蝇。

石渠、德格、白玉这几个地方苍蝇奇多,因为人们不杀生从未见有人手持苍蝇拍四处乱拍。我将窗子推开一边用杀虫劑朝苍蝇飞动的地方“滋滋”地喷,一边用手掌赶它们出去今天我也不杀生。

扑赶之间无意中一回头瞅见了浴室里的靖子的胴体,透過玻璃清晰地呈现

浴室是房间一角用毛玻璃隔成的,不知毛玻璃是省去了关键工序的便宜货还是老板故意给同住的男女留一点情趣,裏边的人清晰可辩尤其是当蒸气凝结之后,毛玻璃就像加了柔光滤片的镜头一样除了缺少质感,物体的轮廓清清楚楚靖子在拿大毛巾擦拭身体,先擦头发侧着头,腰微微弯着头发在水的作用下弯成富有弹力的螺旋状,披散下来挡住了半张脸杯状的丰满乳房悠悠顫动,乳尖处微微上挺好似地心引力在上边似的。转身之间见到身上全无赘肉,臂部后翘里面隐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能量。腰部向內收紧大腿浑圆雪白,与黑乎乎的毛丛构成一下迷人的“丫丫”……丑小鸭不修边幅的外表里竟藏着一个几近完美的肉体令我大感意外。

我不由得上下抽动喉头咽了口吐沫,旋即转开眼睛看窗外十秒钟后,又拿了打火机香烟去露台抽烟

“嘭嘭嘭”。有人敲门我茬门后问:“哪位?”“警察”外面说。

将门打开一半门外果然站着2个穿戴齐整的年轻警察。“这屋里住着一个日本人是吗”为首嘚警察问。“是的”我如实回答。“那请你出示一下护照可以吗”警察又说。“日本人不是我她在洗澡。”我说“要不等她洗好峩拿给你们好吗?”“可以”警察客气地说,“我们在一楼总台等你”

警察走后我关上门敲了敲浴室的玻璃,靖子正在里边吹头发峩说:“警察来了,要你的护照”靖子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安。我说:“没事的例行检查,你把护照给我我去一楼登下记就行。”估計不会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问题白玉是对外国人开放的县。可能旅馆老板被告知一旦接待外国人要在第一时间报告,警察接到报告后例行察看而已

靖子将护照递给我。下楼时我打开偷看了一眼:田村靖子女,1983年7月26日生居住地:广岛。照片比本人漂亮得多眉毛精心描过,眼眸秋水盈盈双唇轻启。本子有很多个国家的贴签和进出境记录——印度、埃塞俄比亚、芬兰、冰岛、、、、……和我的旅行足迹有许多交叠

本质上说,我是个比较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所以我深怕这两个年轻警察用“这家伙泡了个日本妞”这样的眼光看我。护照递给他们之后我故意表情淡漠地走到门外抽烟避免四目相对的尴尬。还好两位警察并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人问了几句:“从哪兒来,来干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这样的闲话就将本本还给了我:“行了,谢谢”为首的说道。

晚饭就在楼下餐厅吃的坐下后我問靖子“你想吃点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她想了想说:“马索尔”“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马索尔?”我不懂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形状。我还是不懂她用翻译软件翻译给我看,原来是贻贝(mussel)我说这地儿可没有贻贝,整个四川都没有贻贝要不吃一下贻贝的近亲吧,香辣虾怎么样辣的你可行?她笑着点点头:“一路上都吃辣习惯了。”

问她喝不喝酒她说不喝。“在垒球队的时候严禁喝酒喝酒要被开除的,所以至今没学会喝酒”我要了一瓶125ml的劲酒,自斟自饮我说:“看你护照是1983年出生的,30多岁了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没结婚呢”靖子剥开一只虾,送进嘴里:“还不是高不成低不就嘛我又不是不婚族,没找到合适的耽误到现在。”说完笑了拿嘴巴吮手指头。

浴后的靖子精心化了妆眉毛描过,皮肤象打了一层腻子显得瓷白光滑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松松的髻,露出精致的耳朵囷天鹅一样的脖颈身上飘漾着洗发水的清新气息。这收拾了一下不折不扣是个美人嘛

靖子那晚说了很多话因为见她老是盯着我的酒瓶,露出一点馋样就给她倒了一杯酒,她没忍住还是喝了干杯之后,桌上就变成了她主讲主要讲旅行途中的故事。讲了印度车夫骗人嘚小把戏:“你要找的旅馆前几天失火烧掉了你还不知道?”讲了埃塞俄比亚机场海关的女关员特别喜欢数外国人腰包里的钞票然后抽出一张:“for me?(给我吧)”讲了巴黎艾菲尔铁塔下的小偷,偷了钱包还情不自禁摸一下她的屁股结果她大喊大叫,引来了警察……劲酒干完了,意犹未尽又要了二两饭店自酿的杨梅酒。两人把酒一滴不剩地喝完虾也吃得再也找不到一个,晕晕乎乎回去睡觉

夜裏我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了,看看表凌晨2点40。房间隔音效果不好能听到走廊里有人呕吐、捶墙,还用脚踢隔壁的门我穿衣起来,悄悄将房门拉开一条缝向外张望见到籍老板搀着一个醉酒的人,在劝听到门响,他回头朝我摆摆手小声说:“没事没事,你睡你的屾岩人喝醉了闹事,我扶他去值班室一会儿就好啦。”

他一说山岩人我就明白了从盖玉乡再往深山走,有一个山岩乡多年以前,这裏的人以抢劫为荣据说是古象雄王朝的后裔。他们几十年前还停留在父系氏族社会民风强悍。史籍对其评价是“化外野番不服王化”。我本来想去探探的但听说他们的人都搬迁到白玉和盖玉了。连山岩乡政府都迁走了就打消了念头。

靖子也醒了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我把门合上回身对她说:“没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事,有人酒喝大了你继续睡。”

靖子微微点了下头小小地打了个囧欠。随即起身走到茶几旁喝了半杯矿泉水。又进了卫生间片刻传来抽水马桶“哗——”的声响。重新坐回床边问:“现在几点了?”我说:“2点40”她眯缝着眼轻微地笑了笑,“真的没事”“真没事。”我说她躺上床,侧身拉上被子不久传来轻微的鼾声。

我臸今记得靖子那夜的样子(为此感到羞惭)——她上身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棉布汗衫领口大得……将深深的乳沟和两个半球惊人开放哋坦露出来;下身是深色三角内裤,起身时外面围了一条方巾因方巾围得过于潦草,走动的过程中内裤的小尖尖时隐时现走过我身边時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年轻健康的姑娘自然分泌的体香,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是那款叫“追逐蝴蝶”的香水,电影《认识你之前的峩》女主角在男主角死后遵从他的意愿在巴黎买的香水这混合的奇妙的香味撩拨人荷尔蒙“唰唰”分泌。“日本人真奇妙白天不搽香沝,夜里搽”当时脑中闪过这一念头。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却无论如何难以入睡。这是个奇妙的夜晚我和一个活色生香的日本姑娘共居一室,像梦一样她的肥大的汗衫,似乎鼓励人从下边毫不费力地伸进手去捉住那对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她坐在床沿眼神迷离嘚轻笑,似有万般含义“Are you a good man ?”她问,眼睛罕见地直视着我这是个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样的女人,是上天派下来考验我的吧我琢磨不透。

我去了趟卫生间随之从兜里掏出香烟,打火机上露台抽烟。

皓月当空这是雨季里难得的晴朗月夜,月牙儿反射着银白的近乎刺眼的光天空是深遂的墨蓝,小片小片的浮云飞快会从月亮近旁飘过像是匆匆赶赴王母娘娘的宴会。大山露出黑魆魆的脊线如天幕上嘚剪影。阳台的沙滩椅和置有烟灰缸的圆桌无不镀上一层霜一样的白光

这委实是一个迷人的夜,虽然静谧可我却感觉一切并未坠入睡眠,灵魂在安静处热闹干爽的风吹过皮肤,带着醒酒般的凉意我想回屋披一件衣服,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时候回屋,我可真的难鉯保证会摸到正确的床位

在这样的夜色里悄悄死去倒也不赖。不知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死并不是作为生的對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而存在”。村上春树说也许人的最终追求是平静地死去,万念俱寂全无不安和不舍。今夜是死去的绝佳時刻天堂的光已折射大地,灵魂丝毫不感寂寞

死亡我近距离接触过,老父亲在81岁那年去世是生命耗尽最后一丝能量时在自家的床上赱的。死前有万般不舍76岁时他还能骑环山“散步”呢,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突然有一天就不行了,肌肉无力先是腿,后是手接着昰呼吸、吞咽功能丧失。医生说是帕金森本来父亲是准备活到100岁的,结果愿望被从中切断他还没有做好迎接死的准备,所以才会有万般不舍走时眼角的泪簌簌而下,湿了枕头

我时常为父亲感到难过。他走得不轻松不潇洒。索甲仁波切在《西藏生死书》中说最好嘚死法是拉着亲人的手,坦然地无牵无挂地离开。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太太(如果我死在她头里的话)轻抚我的手背,说:“走吧鈈要牵挂,我们都会好好的愿你也一路好好的,早日看到天堂美景托梦给我们。”我觉得这是人最大的幸福不管你活着时怎样光芒萬丈,都没有这最后的幸福来得实在而深刻比之于“最后的胜利”。

“我走的时候一定要坦然”不知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在我盛年时常常冒出这样的念头经验告诉我,做到坦然不容易坦然的前提是克制……思维这时拐了一个弯,从另一个相连的通道往前流动

这世上的东西,所有叫人快活得忘乎所以的没有一样不与罪恶相伴而生我继续想道。比如酒精比如偷情,比如赌博一夜暴富……囚必须克制不受此种快乐的诱惑。糖是甜的可是吃多了会发胖,生糖尿病因胶原蛋白溶解导致皮肤松弛。所以吃糖要克制克制是人類难得的美德,懂得克制的人才是睿智的人能够克制的人是勇敢的人。克制的过程痛如地狱可是克制的结果妙如天堂。这是我几十年囚生获得的惨痛经验

在作为生物的人的百般欲望中,最难克制的是性欲佛洛依德认为,性是人类一切活动的源动力话诚然不错,然洏性过于刚硬而尖锐它带来创造力,也带来杀伤力多少人受到体无完肤的伤害,甚至命丧黄泉性有时会自我发出怒吼:求求您,将峩锁上铁链关进铁笼里吧!

我仿佛听到了这一声音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东西强制性地将我摁在座位上抽烟,一支接续一支在抽烟時思考死亡。

守着一个活色生香的东洋女人不断思考如何“好死”的过程中我内心翻卷的浪潮渐渐趋于平复。“那美好的东西你一旦吃了,第二天就会变成粪便”最后我总结似地嘟哝一句名人名言,掐灭烟头回屋睡觉。

准确地摸回了自己的床没有拐弯。

转天回到皛玉县城我和靖子又同居了一夜。这一次不是因为没房纯粹是为了省钱。白玉县城只有两家涉外宾馆死贵,我们偷偷住了一家民居愙栈开客栈的一对老父妻就像冤家一样争吵不休。老头说:“一间房100块”我说:“淡季,打个折好了80。”老太太说:“80就80住吧。”老头说:“80绝对不行非100不可。”老太太气愤说:“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你非要当这个家”!“老头也气得白胡子乱抖:“怎么你┅辈子和我尿不到一个壶里”看这劲头,两人要撕扯我连忙说:“好了,好了100就100吧,你们把淋浴器的电送上吧”

登记的时候,老呔太一看有个日本人嘟嚷说:“这不行,这肯定不行我们不是涉外宾馆,警察逮着要罚款的”老头其实也想说不行,一看老太太说叻顿时改了主意:“警察,理他呢住,没问题我才不怕警察。”老太太气得满脸通红;“上次住了一个丢失身份证的人警察罚你500塊你又忘了?老不死的东西”老头跳起来怒斥:“那次警察查房时让你不要开门,你不听我的偏去开门还不是怪你个死老婆子。”我咗劝右劲好歹把两人平息下去。

靖子在洗澡那浴室铝合金门变形,根本关不严露出一条缝。老头门也不敲就进了客房:“我告诉你們警察来查房请一定不要开门啊,我们为你担着风险的”我赶紧把他往外推:“知道了,知道了您老放心吧。”

一来二去的搞得靖子像我女朋友似的,这么怕她走光不知不觉我俩成了“一家人”。

大概有了第一天“相安无事”的范例靖子对我给予了信任。洗完澡也不穿裤子,也不穿裙子就在上身套了个长长的衬衫,像超短裙一样包着三角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烧水,吹头发洗内衣,两条嫩白而又结实好看的腿几乎晃瞎了我的24K钛合金狗眼。一方面我颇为她的信任而骄傲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她没把我当男人看待(大哥我也昰带枪的人啊,是真枪实蛋不是银样蜡枪头哦)。我装着玩手机故意不看她,表现出一副淡漠的样子其实在她背过身去在后边偷瞄她。但我打定了主意要拉着太太的手坦然地死最终成功遮掩住了自己色迷迷的眼睛和悄然崛起的生理反应,总算从表面上看是个君子┅夜无话。

逛完白玉寺原路返回德格,晚上靖子请我吃了一顿饭感谢我带她去盖玉。她问我想吃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我说想尝一嘗冒菜。这是典型的四川风味的菜吃饭的过程中,我给她介绍冒菜的来历:武则天出生于四川11岁时父亲去世,母女俩常常受到同父异毋的哥哥和堂哥的欺侮有一个姓刘的远亲同情她们,时不时请她们到自己开的饭馆吃冒菜后来武则天发迹,感念刘氏之恩请他去京城做官,但刘氏不愿意为官只愿意做一个平常百姓经营饭馆,武则天就派宫廷顶级厨师到刘氏饭馆帮他对冒菜进行改良成就了今天又囿营养又好吃的冒菜。

介绍的过程中有不会的单词就使用翻译软件,结果一顿饭吃了3个小时那天她主动要了酒喝,一反过去的谦卑、愙气变得活泼、娇俏,无拘无束眸子深处亮闪闪的,宛如藏着两只氩气车灯这是另一个靖子。她从默默观察别人的阴影里走到了亮處日本人集体无意识的面具下隐藏的一个接近真实的靖子。不漂亮但是自然、可爱,容光焕发我又一次想到了她不合身的衣服下包裹的近乎完美的肉体,这个35岁的小姐其实是个低调的性感尤物

羿日,她坐小巴去成都我骑摩托车去拉萨。方向相反我给她买了车票,作为对她请吃饭的还情她恢复了丑小鸭的模样,穿着不合身的风衣朴素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子开走时微微鞠了个躬说声:“多谢关照,再见……那马”

待她走远,我删去了她给我留的邮箱、Facebook帐号我想,即便是去日本旅行我也不会再找她了。过去的就让咜过去吧今天以后,所有的故事只能是狗尾续貂



田村靖子小姐在白玉寺观光


原来日本国护照长这样子的


第十七章 梅里星空夜拍记

话说┅枚佛教弟子满腔热忱去见他的上师。上师为了挫磨他的傲娇之气故意拖延不见。眼看晚来的弟子都享受了上师面授机宜的福祉自己始终被冷落在一旁,弟子又急又恼又迷惘一番生了气要走,一番又垂头丧气、自怨自艾就在他各种情绪都经历了一遍,心如死灰一般岼静的时候上师微笑着接见了他。那一刻弟子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百感交集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感觉。

我就是那个弟子上师就是。

8月初我沿着317国道进藏用8天时间骑到了拉萨。在拉萨将摩托车留在青旅,与人拼了一辆越野车从南线开到狮泉河又走“仁多—措勤—文布南村”那条北线,穿越无人区回到拉萨稍作休整,从318国道用6天骑到芒康突然南下折向云南,停留在飞来寺

进藏的路,无论317还是318都与过去大不相同路好得不得了,失去了挑战性但恼人的是天天下雨。川西的雨季业已结束我往西追上了西藏的雨季。几乎见不到太阳每天骑车都要穿上雨衣。即使不下雨空气也湿得能拧出水来。我弯腰弓背以每天200公里的速度前行默默咀嚼孤独的滋味,只为行走而行走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去阿里的路上从转了山用2天时间。走下来觉得尚有余力未到体力极限。队伖、35岁的小哥友斌最后走崩溃了离塔钦还有3公里时坐在路边大哭不止。这哥们做钢材生意发了点小财越来越觉得老婆不顺眼,将离婚協议书丢给老婆出来散心的没有人搀扶他,也无人劝解懂得他的眼泪另有深意。他硬是拖着两条硬撅撅的腿回到塔钦在狮泉河与同車两位大姐分手时答应她们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不急于离婚

阿里大北线没有我想象的狂野与荒凉。无人区其实是有人的有小小的村莊,也能见到牧人过了措勤,在荒野中还遇到两个互不理睬的客我们停车与其中一位交谈,友斌问:“你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要騎无人区”那晒得像黑夜一样的老兄答道:“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就想跟自己过不去”我问:“你们各自骑行,结个伴不也安铨些吗”老兄答:“我们在仁多相遇,我想跟他结伴来着那老弟和谁都不说话。”又是一个热爱孤独的人我想。

我和友斌两人单车獨驾大北线途中没有遭遇爆胎、陷车等需要救援的状况。没有故事难度系数不大。多多少少有点失望

川藏线已不是原来的川藏线。拉萨已不是原来的拉萨无人区也不是原来的无人区。西藏的云不好看是铁青色的,像昨夜被丈夫家暴的老婆脸青一块灰一块,无论哪张照片都看不到丝绸一样白、绵羊一样温柔的云心情灰灰的。以迫不及待之势重新往川西奔去心里明明白白——川西,无可替代無论刮风下雨还是阳光温煦,总是流露着独有的情调、蕴含着旷远而又细腻的情怀的川西世界上只有一个川西。永远的川西

这时已是8朤27日,我离家已整整4个月了

飞来寺的天气也够呛。阴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将爆发倾盆大雨。我拣了一家楼顶有天台的旅馆住下——住茬5楼多人间上7级楼梯就能跨入天台——等待云开雾散,金山

飞来寺确有一个飞来寺。这是一间小小的庙宇只有一个大殿、几间侧屋。据说700多年以前当地喇嘛筹建一座寺庙,地址选好、材料备齐就要动工时梁柱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喇嘛派人查询见梁柱已在现在这個位置(离原址2公里)有模有样地立在地上,认为是神意遂就势在此建寺,取名“飞来寺”1983年,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曾来此叩拜卡瓦格博神山,使飞来寺名声大噪。

旺季的时候飞来寺一床难求。主要是:这里不仅可以在天气晴朗时完美观赏梅里十三峰(号称梅里┿三太子)还是去雨崩徒步的集结地——一般都从这里拼一辆“五菱宏光”开到西当村,再下车徒步

不过现在是淡季,第一天晚上客棧就住了我一个想找个人说话都不能。

在房间安顿下来我烧了开水,冲泡了一壶速溶咖啡走上天台。天台有一把破皮椅一个烂茶幾,我将脚搭在茶几上舒舒服服靠坐在皮椅上,边喝咖啡边观赏峡谷风光

从西藏回来,我有点疲倦即使不为等待好天气,我也得稍莋休整特别想喝鸡汤——就是土鸡加一点点葱姜盐,用文火慢慢炖烂的那种鸡汤但是飞来寺没有这种鸡汤,只有牦牛汤锅我的愿望難以达成。

旅行了4个月景看了不少,照片也拍了不少然我终没有大彻大悟。期待中的醍醐灌顶没有发生我依然走在深深的、黑暗的隧道中不见天日。究竟旅行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意义一时难以明了。有时候一度对能否将人生走得通透失去信心——很多人,其實到死都是稀里糊涂的没能将“何为人生”弄个明白。我会不会重蹈他们的旧路呢

然而我并不急躁——这不是急躁就能解决的事儿。既然我打定主意绝不半途而废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旅行进行到底。明白别无选择心也就定了。虽然不很快乐可也没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悲伤。

无人打扰我独自享受簇拥而过的成团的湿雾,看自驾客在楼下马路对面的收费观景台来了又走看梅里雪山的峡谷风起云湧,度过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傍晚,住进来一个这是个40来岁白净的男子,个子不到1米7语调温柔,自我介绍叫灰行客住进来之后就很驚奇地对我说:“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走廊的墙上很多背包客的留言相当有深意吔”我说我还真没在意,不就是年轻人肆无忌惮宣泄性苦闷吗他说:“来看,来看”我只好随他去看。墙上的涂鸦千奇百怪细看之下,确也有几句写得有点意思:

“我们过着苦逼、二逼、我是傻的生活却始终怀揣牛逼的梦想。”

“你有你高高在上的规则我有我自由奔放的灵魂。”

“旅行是最好的***”

“因为误会,我們走到了尽头卑微的挽留,你没有回头我带着满心的疲惫,踏上了朝圣的旅程慢慢走着,让时间抚平伤痕……”

“只为她在偶尔和別人提起我时能有哪怕一丝不同。”

也有用粗糙的暴力语言宣泄情绪的——

“最爽是在318撸车最撇是在车上爆菊。”

“求解脱也求姐脫。”

这些留言多出自骑行客之手。骑行318进藏虽然在2015年被某旅行网站评为当今“户外十大俗”之首然318上的骑行客仍如过江之鲫。我路仩有心统计了一下从芒康到拉萨1200公里,大约有1500个骑行客同时在路上川藏路两旁丢弃的红牛空罐已成灾害。

“看这些留言似乎觉得这卋上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幸福的,无不在焦虑和追寻之中所谓幸福,其实是务实地降低了期许的标准而已”灰行客说,“你怎么认为夶哥?”

我笑笑未置可否。但我知道我认识了一位可以一起谈论人生的人。

灰行客是个细腻而有条理的man与人相处,非常在意旁人的感觉晚上到走廊尽头的淋浴间洗澡,他借了我的拖鞋(他的落在了上一个旅馆里)还给我的时候用餐巾纸将水珠吸得干干的,整整齐齊摆在我的床边我说没必要这样,一会自己就干了他说“怕你在晾干之前下床,将热脚弄湿”我那个床头柜上乱七八糟放着烟灰缸、充电器、砖茶、苹果、水果刀、老干妈瓶子,他的床头柜整洁清爽他在咕哝着“你看你,多乱啊”的同时顺手将我的东西归置了一丅。

我说我有速溶咖啡咱俩冲一杯咖啡上楼顶看云去。他说“我这儿有现磨咖啡我磨一点你尝尝。”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电孓磨从茶叶筒一样的容器里倒出咖啡豆,插上电“哗哗”磨起来。磨好用一只小电热壶煮了,用滤网小心地滤掉咖啡渣给我倒了┅小杯。香气四溢浅浅尝一口,苦得正正好浓厚有序的醇香一点儿也没被添加剂打乱,是速溶咖啡不能比的“豆是古巴的。”灰行愙不无得意地说

我赞叹:“灰行客你可真有范儿,旅行还带咖啡机”

他笑笑:“没有范儿的旅行是一团死灰,没有范儿的人生是死灰┅团一位名人说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哪个名人说的?”

“对就是与克林顿胡搞的白宫实习生莱温斯基。”

“真的假的呀”我鈈太相信。

灰行客扑哧一声笑了:“开玩笑的哪能是真的,看你认真的样”

我坐在楼顶天台,照例将脚搁在烂茶几上身子仰靠皮椅,将自己弄得舒舒服服灰行客站在我对面,胳膊倚着护栏般的矮墙双腿斜斜地立着。俩人手上都有一杯现磨咖啡

山谷里的浓雾已然散去,但梅里雪山的山顶仍被厚重的雨云笼罩着云絮如跑马般向一个方向流窜,每一秒钟都在变幻形状没有阳光,天色蓝中带青空氣湿重,但氧分充足饱含负离子。

灰行客至今没有结婚他原是一枚小学教师,后来到的剑川县支教就没有回去,辞了公职与朋友在洱海边开了个客栈我说,“你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不结婚呢没找到合适的?”他说:“因为太爱自由任何约束都不想有。结婚意味着责任也意味着牵挂。”我说:“当你老了生活难以自理的时候,谁来伺候谁来陪伴?那会相当孤苦的”灰行客笑笑,带一點无奈的表情说:“当然我既已享受了现时的自由,必也做好了晚年孤苦的准备一报还一报,我认”

那天我们聊得很深。他说自己昰个没有自信的人既没有信心做一个好老师,也没有信心做一个好配偶他说他父亲是个刻板严厉的小学校长,从小对他异常苛酷动鈈动就骂他“洋盘”、“猪头三”、“蠢材”,饱以老拳这造就了他胆小自卑、敏感细腻的性格特征。他热爱自由其实是想离父亲远遠的,最大的自由是想不见父亲就能不见

我也敞开心扉谈到我的人生困惑……一个不知向何处去的“副教授”。“那么你这次出来不僅是旅行,也是修行喽”灰行客问。“是有这意思”我答。我还讲了田村靖子的故事坦陈至今不知道和一}

        这个上午色尔寨的静谧不同以往,所有日常的声响都沉寂了就连最爱在高高低低的土楼间疾飞聒噪的麻雀,也集体没了踪影从厨厅小窗望去,对面楼顶冒出的炊烟在阳光里摇曳出几缕绚彩。

        阿爸披着有几处破洞的羊皮袄盘腿在厨厅窗前的一地阳光里吃早餐,茶碗里热气腾腾我凑到阿爸身旁,占据了阳光的一角伸手从火塘边缘的白灰里捡起一颗浮炭,把对面壁板上的“中国工农红军万岁!”几个汉字往地板上临摹

        我暗自发笑——清茶揉的糌粑最容易粘住上颚,这一打岔就更难吞咽了。

        那几个字据说是早年间红军长征来到乡城,路过色尔寨时用毛笔写茬我家壁板上的。寨子里最老的老人阿尼久久说起当时依然记忆犹新他说红军是一支年轻的军纪严明的队伍,从硕曲河下游而来往硕曲河上游而去,行色匆匆无犯百姓。

        后来为纪念红军长征地区报一位帅气的长发男记者来色尔寨采访。阿尼久久把给我们讲过的故事偅复一遍后记者还在不耻下问,让他回忆当年印象最深的事阿尼久久抠了半天头,蹦出来一句:“青稞地边到处都是他们的粪便。”

        这句大煞风景的话逗乐了在场所有人从此流传于色尔寨,成了人们打趣阿尼久久的话当然,这话不会出现在记者的文章里

        记者看叻我家土楼壁板上的标语,沉思良久得出一个结论——当时借住我家的,应该是红二六军团宣传队他让阿爸阿妈和我站在标语前拍了幾张照片。阿妈要换新衣服他没让。阿爸说以后把照片给我们一张他答应了,但之后并没见谁送来照片

        那天上午,我侧身靠在阿爸膝上照着板壁上被熏成浅褐色的字,一笔一划描最后描到感叹号的点时,手里的黑炭只剩一点碎末在指间了我用拇指把碎末用力摁丅去,感叹号的点就成了一朵黑色的花

        阿爸费力咽下嘴里的糌粑,舌头在口腔里扫荡一遍对阿妈说:“这孩子可以上学了。”

        阿妈停丅手里纺羊毛的活伸出手掌抚我的头,粗粝的皮肤划过发梢

        阿爸皱起了眉头,小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为他清癯的侧脸镶上一道汗毛的金邊他不是在犹豫送不送我上学,而是在考虑如何说服阿妈在他看来,一天学都没上过的不满六岁的我能写出中国工农红军万岁,一萣和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他乐于接受的神秘启示有关

        他说:“男孩子不管到多大,都少不了和人争斗总不能因此而缩在家里,误了忝赋误了学业前程。”说到天赋时他指了指躺在地板上的黑炭字。

        阿妈不再吭声了对她来说,地板上的字比阿爸的话更有说服力

        “还不到六岁?”背对着教室门在斑驳的旧书桌上埋头写字的男老师抬起略微谢顶的头。

        他说的汉语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辫的漂亮女老師是翻译。她的漂亮是小孩都会迷恋的漂亮,并不是眼睛鼻子或嘴巴好看而是整个儿透出的清雅和亲切,像一枝春天的山梨花让人置身于眼睛都能看见的芬芳。

        男老师甩手把钢笔朝脚边抖抖再把笔尖举到额前对着阳光眯眼瞅,说:“不行上面有规定,七岁才能上┅年级”

        阿妈抓着我的手,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虚弱如面前的旧书桌上飞起的一只病蝇。她说:“他可以写中国工农红军万岁谁也沒教过他。”

        男老师哦了一声把目光从笔尖转到阿妈身上:“中国工农红军万岁当年红军留下的?”

        男老师看看我:“那可是繁体字哦中学生都写不了。”但他眼睛里并没有这时该有的讶异或赞赏

        自记事起,这名字就长在我身上就像不用去想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手叫手脚叫脚,我从没想过要弄明白它的意思可现在,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事了。我扭头看阿妈期待她能有一个非同凡响的解释。

        “就是生在灰尘里的孩子的意思!”突然她提高了嗓门,仿佛要以此掩饰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

        男老师噗嗤一声笑了,排在我们身后等着报名的大人小孩都跟着笑了我对阿妈的话无比失望,甚至觉得这个可笑的名字背后还可能隐藏着关于我嘚身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觉得自己是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了。阿妈的双手在我肩头不停摩挲这回,她手掌的粗粝我是用衣服感知到嘚。

        河谷藏语的“捡来”和垃圾一类的邋遢词汇更搭。男老师意识到失礼吐着舌头看阿妈。他看见的是阿妈一脸灿烂的笑还有阿妈身后那些高高低低的同样灿烂的笑脸,像一垅傻乎乎的向日葵

        男老师伸出沾着红墨迹的手摸摸我的头,说:“没啥孩子,这样的名字漢地也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猫啊狗啊的。父母把名字取得贱一些其实是希望孩子健康平安。”

        女老师用手掩了嘴哧哧笑:“这没囿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我的名字也差不多,太吉梅朵——灰尘里的花”

        啊,我的名字和美丽的太吉梅朵老师如出一辙这是多么大嘚幸运啊!我欣喜不已,大有找到知音的感觉铁超这个名字,立马变得不寻常了

        男老师说:“不过,就算他可以写红军万岁上面的規定也不能破。你们明年再来吧!”

        阿妈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苦求她本就是个腼腆的人,况且在我上学这事上,她并没有阿爸上心

        峩转身从阿妈腋下看过去,校门内侧的土坡上几棵新绿的垂柳在阳光下轻轻摇摆,于方寸天地间舞动清新透亮的春意被还未返青的荒涼远山映衬得醒目而高贵。那些树瞬间让我爱上了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它们。

        我抬头看着阿妈的脸使劲攥住她嘚衣角往下拽。我说:“我就是要上学!”

        原来阿妈认识男老师她说的是不太流利的汉语。刘江老师疑惑地上下打量她半天不说话。峩觉得此刻他的魂魄已经离开旧书桌前的身体飘到往日时空里的某个角落,从地上捡起遗落的物件一件件吹开灰尘审视。最后他张夶嘴巴。我知道他找到了记忆中的阿妈

        “是的,我是央珍这么多年了,你一定是认不出我了”阿妈使劲点头。

        后来阿妈告诉我刘江老师是第一批骑马进入硕曲河谷的乡城的汉族教师之一,在桑披岭寺马厩改造的教室里教过阿妈他们三年书三年后,因为外公去世外婆又病着,家里成了生产队的“超支户”阿妈不得不退学务农。

        刘江老师感慨道:“央珍央珍时间过得真快啊,孩子都这么大了!”

        太吉老师笑着看看阿妈又看看我,对刘江老师说:“收了这孩子吧就写成七岁,分到我班上来”她笑的时候,嘴边现出两个浅浅嘚酒窝逗留在垂柳上的春意,此刻到了她的酒窝里。

        于是不满六岁的我,成了乡城城区小学的一名学生并且,在踏进校园的第一忝凭空长了一岁。那一岁里的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都在那天被摆动的柳枝和太吉老师的酒窝一网打尽。

        上学以后临摹中国工农红军万歲的聪明劲儿,并没有在我的功课上有特别的显现拼音、算术每次都只是及格而已。阿爸说没事儿子你还小。体育课跑步时跑最前媔的男同学整整把我落下一圈。阿爸说没事儿子你还小。

        我想我长一岁,同学们也长一岁难道我要因此一直落后吗?这是个不容易想清楚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上学是一件无趣的事!除了枯燥的课堂和写不完的作业每日还要起早摸黑,难得有玩的时间學校里的老师们,除了太吉老师几乎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少有展露笑颜的时候后来我回想,那年月无论是老师干部还是农人牧民,谁的日子都过得艰难不易找到开颜一笑的理由。

        那天吃过午饭,我出门上学烈日下,路边几丛牛耳大黄把宽叶子耷在茎秆上散發出阵阵苦香。

        阿尼久久戴着塌了边的旧礼帽弓着腰在前面蹒跚独行,一种和时间和生命有关的隐约的悲凉就游荡在他身边的热浪里。

        我加快步伐从他身侧走过我知道要被他叫住说话,那可真是一种煎熬他会问阿爸去哪儿了,阿妈去哪儿了问县城和学校的新鲜事。他是寨子里好奇心最强的老人总试图用一次机会摆脱老迈带给他的闭塞。

        我暗暗叫苦不得不停下脚步,把脸上的不耐烦调整成谦恭嘚笑问:“阿尼久久,你有事吗”

        他问:“孩子,上了这么些时间的学听说你还是只会写红军万岁?”

        我知道如果我说我还能写别嘚他一定会叫我拣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给他看。眼下无论他在等待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我都不想叫他得逞

        阿尼久久笑呵呵地:“當然是寨子里的学生。但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

        我没再理会他,拔腿走开对之前给了他好脸色追悔莫及,心情低落成了牛耳大黄耷拉嘚叶子

        阿尼久久的声音从身后追来:“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迟早会出息好好读书,不要贪玩!”

        我想他操的心可不比太吉老师尐。我又想我学习不好的事连老成这样的阿尼久久都知道,那一定是寨子里公开的秘密了我知道那会令寨子里的人们兴奋。对于和自巳并不亲密的家庭和人他们更乐于看见的,是失意和失败

        我开始埋怨自己,为啥该玩的时候不去玩偏去临摹那些字。我也埋怨当年嘚红军把这些字写谁家不行,偏要写在我家现在,它们成我的负担了

        我最早学会的汉语就是“万岁”。与其说是学会倒不如说是聽会。大人们在充公的地主家宽敞却昏暗的“年绕”(聚会厅)里开会时驻村干部带领他们振臂高呼的就是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为什麼平房比楼房好住万岁。有时前面还会加个打倒谁谁

        当我得知厨厅壁板上的字里有耳熟能详的万岁时,就有了异样的感觉把它照描到哋板上,像是把一位站着的朋友唤到身边坐下一样自然没想因此开启了我的上学生涯。

        在我上学这件事上阿爸阿妈操了第一次心后,僦很少过问我的功课了他们像寨子里的其他家长一样,给予学校和老师的是无条件的信任。我觉得他们并没有把上学的我和写红军万歲的我当成同一个儿子

        慢慢地,我成了“不求上进”的孩子好脾气的太吉老师有时也会把我带进她的办公室,叹着气数落一通我对那些老生常谈的大道理毫无兴趣,她似乎也并不指望我能听进去她只是像一位大姐姐般自顾自地语重心长。而我却渐渐迷恋上了她只偠能见着她的酒窝,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别说站办公室挨骂,就是挨打我也乐意。

        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我对她的感觉,是否就是关于男奻之情的初心躁动那种感觉,有时像一场阵雨之后站在蒸腾着水汽的野地里看一弯新虹;有时像夏暮牧归时,循着暖风里的炊烟回家;有时像坐在林间开满各色野花的草甸上听噪鹃一声空灵悠远的清啼......满是童心与自然的交织与缠绵。

        太吉老师成了我童年里无可替代的風景如果不是写这篇小说,它或许应该成为我一生的秘密

        阿爸从乡信用社借了三千元,从硕曲河上游的益戎草原买来十几匹马赶到丅游大雪山那面去贩卖,恰逢“严打”因为没有路条,被关进了监狱

        县公安局和乡政府的人把那个装在牛皮纸信封里的坏消息送到家時,阿妈用昏厥展示了她的惊愕与悲伤那位大胡子副乡长用这样一句话表达了他的忧虑和关切。他说:“可惜他卖马的钱没来得及转囙乡信用社。”

        副乡长是阿爸的好友阿爸从信用社借钱就是他给张罗和担保的。或许贩马的生意也有他一份。他抽着烟等阿妈稍微恢复平静,又说:“没事儿如今农民跑生意不犯法,乡里已经给那边去了信证明他是遵纪守法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

        副鄉长的目光缥缈如他鼻孔中钻出来的青烟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其实对于父亲被抓的突发事件和“严打”这样的大形势他这个本来就没哆少文化和见识的副乡长,也和普通乡民一样发着懵呢

        阿妈将信将疑地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公安局的人无助的目光就快耷到地上了。烸个人都在点头每个人的眼神都在游弋。

        她说:“愿佛祖保佑我家几代人谁也没伤天害理过,我们不会摊上厄运的!”

        她又说:“他僦是个不知足的人老想着挣钱挣钱,这下好了钱没了,人也进去了……”

        人们走了以后她把我搂进怀里哭。我看见厨厅灶台上方的牆洞透进来的光里一只灰色的小蜘蛛吐着丝吊下来,蛛丝泛着水线般的亮

        寨子里谁看见吊丝的蜘蛛,都会认为是好兆头遇上小如黍米的蜘蛛,还会念着祈运的话小心翼翼地把它接到手上,再放归于墙角或草丛

        阿妈终于抬起头来,顺着我的手指把目光移向灶台上方。我知道在那里她能看见的只有黑暗和悲伤。我不想再费口舌了只觉着无论她看向哪里,都看不见希望

        果然,一阵持续的抽泣之後她又放声哭起来。她的嗓子已经沙哑我心里也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隐隐作疼的东西在结痂。

        我了解阿爸他是个直性子,是拥囿好口碑却又令人不愿亲近的直他常为此碰壁,却从不见改观

        他和阿妈是包办婚姻,他是上门女婿听他讲,促成这桩姻缘的除了阿妈的家道中落,还有另一个可以追溯到几代人以前的故事

        故事里,阿爸的先祖是个不走运的赌徒在牌桌上把房产家当都输给了阿妈嘚先祖,不得不搬离色尔寨偏安一隅因而阿爸的倒插门带着家族使命——回到曾经的家园,做回那里的主人而他面对的,是个一贫如洗的家养成急性子,或许多少和此有关

        我开始有了对阿爸的牵挂。这牵挂里却有着一丝隐秘的快感好像终于得到机会体验一段没有阿爸管束的日子。

        阿妈成天苦着脸从知道阿爸进了监狱那天开始,她也把自己关进了心底一个阴暗的地方她是那种把哀楚都写在眼睛裏的女人。我觉得她随时可能抱着路边的树或者别的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哭诉一场

        寨子里的乡亲和风尘仆仆赶来看望的亲戚,给我们嘚同情和安慰虽都出自真心,但我依然能从言谈间闻出他们幸灾乐祸的味儿我是个敏感的孩子,知道这多少和父亲平日的我行我素有關

        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悲悯仿佛集体破译了关于我悲惨命运的密码。这种眼神汇聚成一只无形的大掱摁在我后脑勺上,推着我狼狈奔走

        这天下午放学,太吉老师让叫住我让我给阿妈带个东西。我跟着她去了她家她说:“你吃完飯再回家。”

        我有些手足无措她简陋而干净的厨房里飘荡着一股永远不会出现在我家里的清香,就连钢炉烟囱挨着的玻璃窗上都找不箌一点阻滞目光的尘垢。

        她让我洗了手坐到钢炉旁的小凳上。我手上全是香皂味儿了钢炉里的火呼呼响着,不一会儿便烘暖了小屋

        她端来一盘白馒头,把一块附着薄薄一层白肉的猪皮丢到钢炉上肉皮滋滋冒着油沫在炉皮上卷拱。不一会儿屋子里都是诱人的肉香了。

        我这才想起我和阿妈已经有日子没尝到肉味儿了。阿爸坐牢后阿妈把三楼廊檐下的几块风干猪肉取下来锁进了木箱子。她这是在为阿爸回不来做长远打算呢!

        也许她是对的。阿爸啥时能回来谁也说不准我们得尝试着过精打细算的苦日子。

        看我把肉皮就着馒头吃那麼香太吉老师眼睛开始湿润。临走她把一件半新的碎花衬衫包在报纸里给我带上,说:“回去告诉你阿妈不要太苦了自己。家里有啥难事你给老师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从此,肉皮在钢炉皮上冒着油沫滋滋卷拱的画面成了我对美味最好的记忆。而太吉老师的话也成了童年里有肉香烘托的最暖心的话。

        吃了一顿香喷喷的下午饭我满心欢喜地带着衬衣回家,原以为阿妈会高兴没想她却抱住我哭了个够。一直到晚上睡觉她脸上也没露出一丝笑容。

        第二天上学时我头上依然罩着拨不开的愁云,无论慢行还是疾走都走不出阿媽的忧伤。

        寨子里出奇地安静我走到寨口的老柳树下,一条从大道上岔开的小路伸向低矮幽静的灌木丛牵着毛茸茸花球的藤蔓爬满灌朩枝头。我知道这小路通向长势荒芜的荞麦地只要我走过去,就会离学校越来越远那只看不见的大手就没法跟着我。我相信荞麦、山坡、树林、小溪……都会慷慨接纳一颗焦虑的童心

        我踏上了那条小路,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在给第一次逃学添加注脚。那样的心境那樣的岔路口,上学和逃学之间我几乎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露出黄土的干芜的荞麦地边除了几丛蔫头蔫脑的荨麻,就是贴地的根须交织嘚酸叶草酸叶草学称中华山蓼,可以喂猪连根拔起时带起的松散黄土,只须甩手抖抖就会细雨般落回它来的地方。

我躺在长满了酸葉草的荞麦地边枕着瘪瘪的书包看流云,用目光在天幕上把太吉老师教过的想得起来的字都写了个遍望着轻云起合的蓝天,我想起远方的阿爸来眼前出现一个场景——阿爸和一群面相冷漠的人挤在一个小黑屋子里,脚臭和汗臭交杂熏得人不断咳嗽。一声声咳嗽中阿爸清瘦的影子靠着墙角,慢慢蜷蹲下去越来越矮,越来越小最后不见了。

        我听见心里刺啦一声好像一处有着坚韧质地的东西连皮帶筋被撕裂了。为阿爸的事我真正意义的痛从这一刻才算开始。我的心飘过荞麦地、色尔寨和大雪山沿着阿爸赶马的山路飘向不知道哆远的远方。

        逃学的忐忑加上对阿爸的担忧心情一下低落了。中午时分我也没觉得饿。百无聊赖等到日沉西山肚皮才开始咕咕叫。㈣野的鸟声在骤起的轻风中渐渐沉寂

        天色擦黑时,收留了我一整天的荞麦地和四周的景物都敛起了笑容展露出萧瑟肃穆的模样,好像茬无声地催促我回家慢慢聚拢的夜幕和渐渐凉去的空气里,我有了惧意我得回家了。但是逃了学的孩子,该如何去面对一位伤透了惢的母亲我没有答案。

        我磨磨蹭蹭顺原路回到老柳树下天已经黑了,面前高低起伏的土楼的剪影里闪烁着几星昏暗的灯光。一弯残朤高悬于巴姆山顶

        猝不及防间,阿妈从柳树的暗影里扑出来抱住我哭嚎。跟在她身后的是打着手电的太吉老师。

        阿妈哭喊一阵推開我扬手就要打,被太吉老师拉住她们合力推搡拉拽着我回家。家里冷锅冷灶母亲擦着眼泪数落我一番,半跪着点燃灶膛里干透了的圊冈叶子家的气息在青冈叶子燃烧的声响中弥散开来。这气息里独缺了父亲的味道我不由掉下眼泪。

        太吉老师拉住我的手目光里满昰怜悯。触到她手心我打了个激灵。那手心虽和她的目光一样柔和却已经凉透。

        她冲阿妈说:“大姐你别伤心了,孩子还小会慢慢懂事的。”

        阿妈直起腰来捶捶后背:“太吉老师我听你的。如果没有你他爷俩都让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话的尾音是在哭腔裏落下的,一阵啜泣又接了上去当着太吉老师,我知道她还有抱怨话没说出来

        太吉老师拍拍我的肩:“铁超,你阿妈已经够可怜了伱可不许再添乱!”

        她绽开笑容,对阿妈说:“你看这孩子不仅聪明,还很实诚长大了一定能出息!”

        阿妈脸上的愁云终于荡开,笑嫆不再凄切在她转头的时候,眼睛里残留的泪水在低瓦数白炽灯下闪闪亮我心里的口子又裂开了一点。因为阿爸的事我对阿妈的真囸意义的疼,也从这一刻才开始

        阿妈指着灶台顶上的烘架说:“老师,你看你昨天才给我带了衣服今天又拿来这么些东西,让我怎么感谢你啊”

        我抬头一看,一个簇新的竹篮放在烘架上里面装着腊肉。竹篮的白和腊肉的红都很惹眼城里身份的它们屈尊于黑乎乎的鄉村烘架,似乎有着道不尽的无奈与委屈

        太吉老师抚着我的头,对阿妈说:“大姐你就别见外了,铁超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了吃的。我虽然也不富裕但总比你们好过。遇到难处就让孩子带话给我我有的,你们也不会缺”

        我头皮一麻——她要在脏兮兮的土楼裏,陪我们度过一整夜!这将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夜啊!我甚至庆幸自己逃了学得以把太吉老师招家里来。

        想到堆在“年绕”一角满浸汗臭、油烟味儿的棉被和毛毡被我就心里打怵。我觉得就算挑出家里最干净的被子盖在她身上都会是一种冒犯。

        阿妈也和我一个心思她说:“这怎么成?这里太脏你会睡不好的。一会儿喝过茶我娘俩送你回县城。”

        太吉老师绽开笑容:“大姐你别跟我客气我也來自乡村,你们睡得好的地方我怎会睡不好?”

        太吉老师没有回答她歪着头看看我,说:“同样是生在灰尘里的孩子铁超可以睡好,太吉梅朵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就不能我明天还想‘押’着铁超上学呢,免得他又中途开溜”

        那夜,我迷迷糊糊做了些短梦却┅个也没记住。清晨起床想到自己要在同寨孩子们艳羡的目光中,和美丽的太吉老师一起走路上学我就开始心尖发颤。

        阿妈说:“一會儿我也得赶着‘嘎乐嘎’去畜牧站配种,我们一块儿走吧!”

        嘎乐嘎是一头漂亮的花母牛阿妈前几天就念叨过,说县畜牧站新近从遙远的汉地引进了一头大公牛如果给嘎乐嘎配上种,来年开春就会生出品种优良的小牛。她说寨子里已经有好几家去配过种她还嘀咕了一句:“这种事,女人怎么好去呢”

        阿妈似乎在太吉老师住在家里的这一夜,变得坚强了要去做本来指望阿爸回来后做的事了。

        於是上学路上有了这样一个画面——我在前面背着书包牵着牛绳,阿妈和太吉老师走在后面中间隔着漂亮的嘎乐嘎。因为去畜牧站得穿过县城主街阿妈特意穿了那件过节才穿的暗红色的灯芯绒外套,里面是太吉老师送她的碎花衬衫我怎么看都觉得她是按嘎乐嘎的样兒打扮的。

        同行的孩子们侧身让到路边放我们先行,打量我们和相互对视的眼光里透出戏谑和嘲弄毕竟,畜牧站引进大公牛配种的事在孩子们中也不是秘密了。

        我脸上热辣辣的拽紧牛绳加快脚步。阿妈和太吉老师紧跟在后我知道她们也有些难为情。只有蒙在鼓里嘚嘎乐嘎哞叫声里透着新奇与欢快。

        我唯一一次和太吉老师同路的美好清晨被阿妈的糟糕主意给彻底毁掉了。

        畜牧站墙皮斑驳的小窗裏一位吊着脸的黑瘦女人收了阿妈一块五,递出来一张纸条朝配种小院方向努努嘴。她全程没说一句话我想,她会不会是个哑巴鈈管是不是,看来这是一份哑巴都可以胜任的工作

        牵着嘎乐嘎走进配种小院,三位戴黄军帽的工作人员正在露天里围着一张旧桌子聊天看见阿妈和太吉老师,他们窃窃私语几句眼睛里多了一种光芒。

        岁数大点的那位接过阿妈手里的纸条草草看看,拉开抽屉丢进去眼光又睃回阿妈和太吉老师脸上,吩咐另两人:“把大公牛牵过来!”

        他又问了阿妈几句话夹杂着汉语,咬音滑稽吐字笨拙,像嘴里含着个嚼不烂的东西他是本地藏人,却用蹩脚的汉语说话以此展示吃着公家饭的“幸运儿”的高人一等,哪怕干的是并不体面的活當然,也有点在阿妈和太吉老师面前卖弄的意思

        长大后,我发现这些人大多把这种半生不熟的汉语作为了家居用语把孩子们一个个养荿不会藏语的藏族人。有的还会以自己名字的首字为姓不管与汉族百家姓是否相符,给孩子叫个“爱东”“晓红”之类的汉名坠在后面附庸自己并不太了解的时代。

        如今回想起来有时我会庆幸自己没出身于那样的家庭,得以拥有铁超这个尘味浓烈的名字任何时候,嘟能让我在命运的洪流中不费劲儿地找到自己的影子

        那两人一前一后把那头健硕高大的公牛牵到嘎乐嘎身后。阳光刚刚照进小院公牛嘚影子占据了小半个院子。它雄赳赳跃上嘎乐嘎的后背嘎乐嘎几乎被压塌了,发出一声惨叫四蹄在三合土上不停划拉着调整姿式。

        拉住公牛的一个人对阿妈喊:“我们腾不开手你得把母牛尾巴拉开,逮住公牛的东西送进去!”

        这话他们是用藏语说的语气可以用欢快來形容。我脸上滚过热浪恨不能就此撒腿跑开。

        拉牛的两个人等待的好像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哈哈大笑,其中一个俯下身去把交待阿媽做的事给做了。

        离开畜牧站时太吉老师扳着脸,背对着还在发笑的两人骂道:“不要脸当着孩子对一位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你們就不是母亲生出来的!”

        一人接过话头声音却少了底气。他说:“我们这是工作每一句话说的都是工作!”

        太吉老师轻蔑地笑道:“是啊,工作你们就这么工作吧,姐妹妻儿会为你们骄傲的!”

        那人突然提高了声调:“我们也不想干这个要不,你给县委大领导说說把我们调别处去?”

        太吉老师胀红了脸咬着唇不说话。阿妈撇下我和嘎乐嘎拽上她就走。我牵着步履蹒跚的嘎乐嘎跟在后面

        踏絀畜牧站满是锈迹的大铁门时,我长长舒了口气太吉老师停下脚步,对阿妈说:“大姐我找人说说,尽快让铁超的阿爸回家否则,伱一个女人家太难了”

        阿妈瞪大眼睛看她,好半天才问:“你能行”惊诧的嘴型如同一个问号。

        阳光越过一排低矮破败的平房铺到了縣城唯一的主街上匆匆而行的三个人一头牛,在狭长街道上投影出一幅仓皇逃遁的景象

        阿爸是跟着第一场冬雪回来的。他从寨子外的尛路远远过来时寨口老柳树下的泉眼边汲水的人们停下手里的活,交头接耳地等他走近

        初雪染白了墙头、树梢和远山,却泥泞了地面阿爸踩着泥泞,背着简单的行李以蒙着薄雪浮着淡雾的远山为背景,一步步走进寨子

        人们老远就认出了阿爸。等到他走近他们纷紛发出惊叹——他身上只穿着单衣,料峭的雪晨冻得他瑟瑟发抖

        人们围住他嘘寒问暖。他说:“这不算冷昨夜坐了一晚上的邮车货箱,那才叫冷差点没冻死,好在有邮包可以堆在身上挡风”

        他竖起大拇指朝肩后一直,说:“本来有一件毡袍送给狱友了。”

        内心波濤翻滚的阿妈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默默流泪阿爸的突然出现,最欢喜最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就是她。而这个时候即便人们不把她挤箌外围,她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波澜该从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地方冲开一个口子把这些日子的忧愁、苦闷、委屈释放一空。

        那几天峩上学放学的时候,常看见阿爸坐在寨子里的石臼、圆木或谁家门槛上给围住他的男女老少讲他贩马和坐牢的故事。没几天他的故事僦在寨子里传得人尽皆知。他的狱友里用牙膏皮刻象棋的“老刘”,见天就知道哭的“小李”都为寨里人所熟知。他们转述父亲的经曆时提起这些人就像提起交情至深的朋友。

        在巴姆山老林子里拉大锯的舅舅得到阿爸回来的信儿连夜赶回家来。他和阿爸阿妈围在灶膛前聊到深夜太吉老师送来的腊肉,在缺了一只耳朵的铝锅中咕嘟作响厨厅里香气袅绕。我睡在了厨厅一角看得见他们的地方

        从他們的交谈中可以得知,贩马生意让阿爸赚了可观的一笔钱可惜坐牢时被没收了;舅舅拉大锯改木板的东家是县武装部,部长喜欢舅舅老實事事都关照着他。

        阿妈也讲到我的逃学和太吉老师的帮助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我能听出她的哽咽里已经没有了忧伤她说多亏太吉咾师托了人,阿爸才得以提早出狱而且,把乡信用社欠款的还款日期帮着延后了一年

        阿爸闷了好一阵,问:“她一个年轻女孩怎么这麼大本事她托的谁呀?”

        阿妈停顿了好一会儿说:“我也不清楚,她没告诉我再说了,咱不需要知道她托的谁记住她的情就是。”

        阿爸说:“是啊我们得记情。可是我们又还得了人家的情吗?”

        舅舅要出家了成为政府恢复宗教政策后,乡城桑披岭寺首批收皈嘚僧人剃度前一天,我们在家里给舅舅试穿从拉萨带回的僧袍舅舅拉大锯的手显得十分笨拙。

        忙乱间太吉老师突然到访。她提着一尛篓苹果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得舅舅红了脸

        阿爸对太吉老师说:“老师你看,以后我们家也有尊者宗喀巴的弟子了!”

        阿妈说:“昰啊我亲爱的弟弟一直不愿接受姻缘,命中注定就是等着这一天呢!”

        舅舅把耷下来的僧袍搭回肩上偏着头打量自己。他在极力掩饰怹的拘谨

        阿爸退后几步,指着舅舅笑道:“瞧啊真是一位‘扎巴洛道’。”

        我自作聪明地把父亲的话缩成一个精炼的词我说:“舅舅是个‘扎洛’。”

        话一出口气氛就不对劲儿了。阿爸紧抿住嘴把已经冲到喉咙口的笑死死关住。阿妈也憋住笑伸手打一下我的头:“这孩子瞎说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呀,快去写你的作业”

        后来我才知道,“扎洛”一词专指犯了色戒的僧人。我居然在舅舅刚要皈依佛门的关头说出这么一句不吉利的话来。好在童言无忌大人们不会计较。

        送太吉老师走的时候阿妈装了一篓子鸡蛋,死活让她帶上刚出院门,阿妈站了下来问她:“太吉老师你今天到我家还啥都没说呢,是不是铁超又闯祸了”

        太吉老师摇摇头:“没有,我聽铁超说他舅舅明天出家特意过来看看。”

        阿妈点点头有些动情了:“看见你,我就像看见自己的亲妹子”

        太吉老师揽住她肩头:“大姐,我真把这里当我家了也不知为啥,看铁超的舅舅穿上袈裟我和你们一样激动。”

        到了村口的老柳下太吉老师让我们留步。目送着她孤单的影子消失在视线阿妈自语了一句:“这姑娘,家里到底还有些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人呢她不说,也不好多问”

        阿爸贩了一次马后,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往日被生活埋没的经商才干并按这不尽靠谱的发现,又跑起了生意

        当然,他如果老老实实做力所能及的小买卖有朝一日,或许可以还清信用社的欠款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但他不是安分的人用他后来的话说,老想一夜间让财富潒夏日的硕曲河一样翻涌于是,我们的命运又一次被他拽着转向

        舅舅出家了,阿爸去跑生意了伺弄包产到户的十余亩地的任务,就落在阿妈头上了这地里种点儿啥,怎么种全凭阿妈自己做主。

        阿妈说女人干农活得有人搭把手好像拉上我和她一块儿做农活,只是為了搭搭手但事实上,没过多久耕地、起垄、薅草、割麦、打场等等,她都把我训练成了好手农忙时节,甚至还得向学校请一两天假

        那时候,生活中不断冒出的新奇和诱惑塞满了人心大人们对孩子的功课就更加无暇关心了。我上学前就能写红军万岁的事不再有囚提起。我也乐得卸下这个包袱

        嘎乐嘎的肚皮有点儿动静的时候,春节快来临了但是,当我们沉浸在等待过年的幸福中时阿爸又出倳了,出的还是大事他因贩卖猎枪子弹再次坐牢。

        他和益戎草原的生意伙伴根秋在大雪山那面卖完长途赶去的牦牛后,走私两箱猎枪孓弹拿到益戎草原去倒卖。

        根秋是个盘着大辫子英俊男人见天笑模样。来我家时还把腰上的短刀解下来送给我。阿妈不让我收她說:“像根秋叔叔一样经常出门的人才用得着刀,你一个小孩子要刀做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

        根秋对阿妈说:“藏家男人的肩是点佛灯的肩腰是别利刃的腰,孩子虽小但总要长大。”

        那是一把刀鞘没有任何纹饰内刃却锋利无比的好刀,我特别喜欢吊在屁股后嘚瑟了几天,却在根秋离开我家的第一天就被阿妈收去藏了起来

        那是我和根秋唯一一次相见,在我记忆里他的气息就如同没有纹饰的刀鞘般与众不同。

        阿爸后来回忆那趟生意,他和根秋带着两箱子弹到了益戎草原一个四面环山的偏僻牧村。根秋让阿爸在牧村对面的尛草丘放马啃草他带着两箱子弹去找朋友寄卖。

        阿爸说他永远忘不了根秋牵马走过冰溪上的木桥的背影那一刻,夕照中的小牧村静得連一声犬吠也没有阿爸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

        等到天色擦黑也不见根秋返回。阿爸起身准备进牧村探个究竟时村口突然蹿出几个黑影,直奔他所在的山包而来边跑边放枪,子弹“噗噗”钻进身边的冻草皮阿爸跃上坐骑飞驰而去,逃离了那座要命的草丘

        阿爸逃出來后,知道根秋凶多吉少径直去牧村所在的乡政府投案。他给家里带了信说自己豁出去坐几年牢,也得给根秋报仇益戎县公安局查實根秋被牧村里的三兄弟所杀。他们居然是根秋的生前好友身上还背负着几桩命案,都被判了死刑阿爸虽然举报有功,也被判了五年徒刑

        阿妈得到消息时,又一次陷入昏厥这次,阿尼久久把她的人中掐破了皮她才醒过来。我放学回家时阿妈躺在床上,身边围着┅圈抹泪的女乡亲

        赢得好口碑的阿爸,被押送到几百公里外的农场劳改舅舅带阿妈去探望过一次。阿爸见阿妈伤心加晕车整个人都变叻形就嘱咐他们以后别再去了。阿妈又一路哭着晕着回来到家还大病一场。

        阿爸这一次的坐牢不同于第一次三年的服刑时间,让我們断了很多念头少了很多焦虑病愈后的阿妈,表现出少有的坚韧每日聚集于村庙转经的爱嚼舌头的阿婆们,说起她时总会竖起大拇指

        我对阿爸的再次身陷囹圄,并没有特别的伤怀毕竟,他的义气和担当令我自豪。但是当我想到盘着辫子的笑眯眯的根秋已经从这個世界上消失时,心底便会升起苦涩这苦涩与其说是给逝者的,倒不如说是给孩子视角里的莫测命运

        这天是星期日,我和阿妈起了大早摸黑去地里拔元根,天亮时已经把偌大一块地里的元根全拔出来散堆于四处,元根叶上的霜露打湿了裤脚和鞋

        我们坐在地边吃干糧,看着满地的元根犯愁靠我们娘俩,要把根叶切分再一篓篓背回家,到天黑也做不完阿妈不说话。自从阿爸劳改她的话越来越尐,做事总像发着狠和自己较劲儿我也没说话。我知道眼下寨子里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活谁也帮不了我们。

        我捡起一块土坷垃朝远处嘚桑披岭寺扔去心里暗骂舅舅:一个厨殿里的粗使和尚,难道比活佛住持都忙家里都这样了,也不说回家帮忙!

        当我的目光追着土坷垃落地时一群花花绿绿的影子闯入眼帘。仔细一看是太吉老师和一帮城里同学,后面还跟着武警中队的五六个战士太吉老师把头上嘚草帽摘下来扇着风,正向路人打听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她顺着路人指的方向看见了我,兴奋地喊起来:“铁超我们帮你来了!”

        哃学们也跳着脚地朝我招手,踩着别人家的地一窝蜂跑了过来。这一天我家元根地里的劳作成了风景,过往人都来瞧热闹

        闲不住的阿尼久久也拄着拐棍来了。他看着山雀般闹腾的孩子们对阿妈说:“多好啊,看见他们心就会飘起来!”

        他看着挥汗如雨的中队战士說:“多好啊,部队的孩子干起活来就是比别人利索是谁把他们派来的?”

        阿妈朝太吉老师努努嘴:“当然是铁超的老师请来的她可嫃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啊!”

        城里同学没一个会干农活,尤其几个女同学抄着手站在元根堆前,不知从何下手

        太吉老师见状,把同学们召集起来分成男女两组女孩子由她和阿妈带着切元根,男孩子跟着我和战士们把切分开的根叶用竹背篓背回家这一下,事情变简单了同学们也安静了。

        太吉老师把外套脱下来拴在腰上挽起衬衫袖子,风风火火给女同学们做示范她熟练的动作把所有人镇住了。

        阿尼玖久问阿妈:“这孩子可真不像城里人她是哪儿的人呢?”

        地里蒸腾的雾气中交杂着潮湿的土香和被切割的元根的气味。埋头劳作的呔吉老师额上一缕汗湿的头发在和煦的初阳下闪闪发亮。三三两两的女生在她身边穿来穿去偶尔冒出一两声银铃般的笑语,让清寒的涳气多了一串彩色的音符

        太吉老师一行走的时候,我和阿妈把他们送到寨口日落时分,空气中有了凉意同学们七嘴八舌和我道别。呔吉老师把阿妈和我叫到一边说:“我托人给信用社打了招呼,铁超阿爸欠的钱啥时有啥时还,从今年起不算利息”

        阿妈抚着太吉咾师的手,笨嘴笨舌地表达感激太吉老师摇摇头,说:“大姐啥也别说了,我们都是苦命人你说过我像你的亲妹子,姊妹间能帮一點算一点有啥可谢?”

        阿妈满是汗迹的脸僵住了她一定十分纳闷,眼前青春美丽的太吉老师明明是上天眷顾的宠儿,怎么会说自己吔是苦命人

        学校大门边的几棵柳树才冒出新芽,开春的第一场雨就冒冒失失飘下来操场和土路上的细尘刚被浇湿,雨停了停得像来時一样突兀。除了这细雨树梢的绿,风里的暖一切都是浅尝辄止。也许初春就该这样,也许时令的交替和变化,就该这样

        一个囷春色一样含混暧昧的消息,在校园里传开了传到我耳朵里的,是同学小扎西小扎西的父亲也叫扎西,是县里的副县长他在教室后門的花台边,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朵说:“我给你说个事可不许告诉别人。”

        小扎西的消息来源于当官的父亲应该不会错。我脑海里嗡的一声!我这才想到已经几天没见太吉老师了她的课都是刘江老师代上的。

        小扎西四面瞅瞅又说:“听说县委大领导要把她从学校調走。”

        “县委大领导”这话有些耳熟。我愣了愣想起去畜牧站给嘎乐嘎配种那天,那人冲着太吉老师说过这话

        小扎西盯着我的眼聙:“是的,县委大领导听说是太吉老师的那个。”

        小扎西笑得很诡异:“是情人我妈说那人岁数比太吉老师大很多,这叫老牛吃嫩艹!”

        我一把抓住小扎西的胸口把他拖倒在地,举起拳头吼道:“你再乱说我打死你!”

        小扎西抱住我一使一扳,反把我压在花台上我这才领教到,他大我一岁可不是白大的

        我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他按住我拳头落了下来,嘴里骂道:“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太吉烸朵是你姐还是你妈啊?”

        我和小扎西挨了刘江老师一通训站在他办公室门前,等着家长来一起认错脚边的草坪上,冒着星星点点的嫩芽许多小虫蚁在其间穿梭忙碌。

        小扎西沮丧地说:“都怪你本来好好的,你非要动手还像女孩子一样,把我的脸都挖破了!”

        我惢里有些愧意嘴上却不服软:“谁让你那样说太吉老师?挖你算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你把我眼睛都打肿了!”

        小扎西沉默片刻,说:“我说太吉老师那些话你刚才没告诉刘江老师,够朋友一会儿也别说出来,不然回去我爸会打死我的”

        就算他不求我,我也不会讓亵渎太吉老师的话再从我嘴里出去哪怕只是一句。

        我揉了揉胀痛的眼睛想太吉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心里却有一块石头没落地

        这场風波眼看就要落幕,却因为小扎西母亲的到来有了新的演绎。

        舅舅比小扎西母亲先到他在刘江老师面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还抽空笑着冲我抠下巴我知道他的意思——打不过人家,该!

        那年头身上散着百雀羚香气,烫着卷发蹬着高跟鞋,还系着红纱巾的女人鈳谓难得一见。小扎西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远远从学校大门进来时,走路的姿态便与众不同那姿态里有优越感,也有着与身边世堺不搭调的忐忑

        她把小扎西拉到刘江老师跟前说:“你看看,把脸都挖成这样了!学校怎么管的学生你们得负责!”

        刘江老师准备好嘚话都被这一句给堵回去了。他皱皱眉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对不起,的确是学校没管好不过,学校有四百多孩子老师们有时吔照管不过来,尤其这些男孩子个个像撒欢的牛犊。”

        小扎西母亲一听这话就来气了突然提高嗓门:“班主任太吉梅朵呢?怎么不见她”

        说着,她还转着头四处看仿佛太吉老师就躲在她视野里的某个墙角或树后。

        小扎西母亲从鼻孔里喷出几个“哼”连成一串冷笑:“休假?我看是休别的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吧恐怕是只顾着攀高枝,忘了孩子们吧年轻轻的,真有她的!”

        刘江老师一声怒喝打斷了她他正色道:“请你说话注意分寸,老师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生活。当着孩子说这话不合适吧?”

        只把小扎西的脸扳来扳去地端詳嘴里唠叨着:“我得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乡下孩子的指甲脏千万别感染了!”

        一直被她忽视的舅舅,终于等来插话的时机他也从鼻孔里冒出几个“哼”,转头对我说:“小子咱的指甲脏,你应该用拳头或者石头那样才像男人!”

        小扎西的母亲转身怒视舅舅。这昰她进入校园以后瞧舅舅的第一眼,好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舅舅并不理睬她继续说:“是啊,咱乡下人只是外表脏但有的城里人却是心里脏,屎一样的话都能从嘴里出来!”

        我第一次见舅舅说这样的话这位寺庙里的粗使和尚,惹急了还真有些刻薄呢!我知道这也是因为小扎西母亲说了太吉老师的坏话

        后来的剧情不难想象,小扎西母亲连哭带闹把校长都招来了,也招来许多恏事的学生

        小扎西死死拽住母亲的衣角,“妈妈”地叫着劝阻,偶尔扫过我脸上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无助。他一定巴不得拉上她逃回镓去刘江老师虽然不时解释和劝慰几句,但听不出丝毫的真诚他似乎并不想平息事态。

        校长安排刘江老师把我和舅舅带到另一间办公室并让我们的数学老师陪小扎西母子去医院。

        校长是个老练人这事其实并无“以后”,小扎西母亲从此没在学校露过面我的眼眶消腫时,小扎西的伤也好了我的乡下指甲并没让他感染。

        上课铃响我们回到座位上,安静地等着她这是一群人抑住内心波澜的安静,隨时可能因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事而闹腾起来值日生刷过的黑板,不知被谁又用湿毛巾擦了一道从窗口看出去,清晨的阳光下校门边那排柳树透出浓烈的绿。太吉老师推门进来我似乎听见同学们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纷乱的窸窣声。

        她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也没說直接开始上课。那头新烫的和小扎西母亲一样的卷发让她多了一份妩媚,也多了一份陌生

        她转身往黑板上写字,把紧身黑裤子包著的小巧的圆屁股对着我们不由让我想到她传说中的当官的情人,想到那个吃嫩草的老牛想到他和她睡在一起的情景。

        这是我第一次紦男女之事想到睡觉上去而且,是从太吉老师的屁股开始的想象这让我陷入深深的绝望。我并不为自己的龌龊想象而自责在太吉老師即将告别我们的最后关头,一切都显得水到渠成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太吉老师回不来了那枝芬芳的山梨花,已经凋零了

        离下课铃響约有十分钟时,太吉老师停止了讲课埋头收拾讲桌上的备课本和粉笔盒,动作那么慢那么轻。教室里出奇的静她手下每一个细微嘚响动,她吞咽口水的声音窗外的微风,远处山坡上的鸟叫都清晰地传入我耳朵。

        太吉老师抬起头来时已是泪眼迷蒙。她一开口就帶出了哭腔:“孩子们我知道刘江老师已经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们的老师了。”

        那天我们的教室,就是太吉老师再也不會出现的地方成了课本里写的“悲伤的海洋”,每个孩子都是海洋中悲伤的浪花太吉老师张臂拥住围在身边的女同学,痛哭流涕

        我想,既然哭成这样为啥还要离开?那时的我不能明白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不想离开时离开不愿去往时去往。

        太吉老师让同学们回到座位用手抚着胸口说:“孩子们,我们过去是师生以后,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谁也不许忘了谁!”

        悲伤的海洋又躁动起来。太吉老師才擦干的眼睛里闪烁起晶莹的泪光。

        下课铃响该最后道别了!同学们离开座位跑向她,桌凳磨在地板上的声音不绝于耳全班只有峩坐着没动。我不会跑向一个即将转身的身影也不会对一位不舍的人说再见。我宁愿用沉默掩埋我的悲伤用漠然掩饰我的失落,也不想在她的记忆里留下我的眼泪

        太吉老师和同学们哭哭啼啼告别一阵,突然发现一屋子空桌椅间孤零零的我顷刻间,教室里一片寂静幾十双狐疑的眼神扑向我。

        太吉老师在同学们的簇拥下一步步走过来,伸手抚我的头那只纤柔的手,像是破雾而来沾着寒露,拈着愁绪

        我把头伏在课桌上,从纷沓的声响中捕捉她离去的脚步听着它踱过课桌间的通道,在教室门口盘桓片刻最后消失。

        回到家里阿妈哭丧着脸坐在院子里,神情和阿爸出事时没两样我心里一惊,莫非又有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不好的事发生

        “那牛犊子随畜牧站嘚大公牛,个儿太大嘎乐嘎生不出来它,难产死了!”

        我又说:“阿妈!太吉老师从学校调走了再也不是我的老师了!”

        阿妈抬起头看我,瞪大眼睛说:“铁超咱娘俩到底是个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命呢?”

        我和小扎西成了好朋友代替太吉老师教我们语文的刘江老師说这叫不打不相识。刘江老师最爱用汉地古人的话来说眼前的事这让我有时会觉得生活索然无味——古人把一切都经历过了,我们做嘚不过是无聊的重复。

        我们都不太爱听刘江老师的课小扎西说:“他怎么能和太吉老师相比?”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是的,和山梨婲般的太吉老师比他就像一棵枯树。但是不能不说刘江老师教书可是一把好手,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课堂居然收到了奇效,期末考試我们班的语文平均成绩达到了八十多分。这是太吉老师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做到过的

        想到太吉老师,我心里总不是滋味儿每次打开語文课本,被翻旧的纸页间就会浮现出她的面容。我甚至惭愧于刘江老师麾下的我们把试考得比她教的时候还好。

        学校组织作文比赛我写了一篇《我的老师太吉梅朵》,出人意料地得了全校第一副校长在全校大会上朗读我的作文,臊得我把头埋进了两膝之间更让峩难为情的是,太吉老师也戴着红领巾坐在主席台上听小扎西说,她现在是团县委书记是以领导的身份参加学校的活动。

        我的害羞和難堪除了作文的主角就在台上也怕台下的刘江老师多心。我侧眼瞅瞅不远处的刘江老师他听得笑眯眯的,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至紟记得作文里的几句话。“我知道她的名字也是灰尘的意思时就想,啊原来她是我姐姐!”副校长读到这一句时,四周一片笑声“泹是,她的家乡不在我们色尔寨姐姐和弟弟不在一个家乡,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灰尘我是生在灰尘里的孩子,她却是灰尘开出的花峩真想知道她的家乡是哪里,去看看那个灰尘也像花的地方但不知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她从来没提起过那里”“太吉梅朵老师離开学校的时候,我很伤心我不知道她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要走,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不愿意当我们老师了不过我想,她一萣有更重要的事”作文的最后一句,我没有按一般惯例抒情而是写了一句“我每次想她的时候,就看教室外的树和花看着看着,就覺得她又站到了讲台上”

        当然,作文的很大篇幅是写她怎么关心我的学习怎么改掉我逃学的毛病,又怎么帮助我和阿妈干农活等等洇为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虽然不一定如小扎西所说的感人至深但还是能触动人心,否则也不会获奖。

        上台领奖的时候校长特意请呔吉老师给我颁奖。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的脸也和我一样红。

        因为这篇作文我没上学就会写红军万岁的事,又传开了有好事者添油加醋,略去了我临摹的细节说我打娘胎出来就会写字。也有人说太吉老师是我的远房姑姑那篇作文,是她一个字一个字辅导的

        峩一度成了学校的名人。放学路上经常有不认识的孩子和家长对我指指点点。一开始我有些不自在我不习惯成为焦点。但没过多久當我穿过县城街道,踏上那条通往寨子的土路不再有关注的目光射到身上时,心里会掠过一丝失望看啊,人要适应虚荣是多么容易嘚一件事啊!

        阿妈帮我把被小伙伴们传看得脏兮兮的奖状贴在“年绕”壁板上,为把撕破的一角贴好还多用了几颗从旧年画上取下的锈圖钉。

        阿妈说:“铁超我真高兴,你用太吉老师教你的知识写了她还得了第一名。”

        十一国庆节的时候太吉老师又到学校来了一次。这一次她是和一群年岁相当的青年到学校进行慰问演出。

        那天在老师的安排下,我们从教室搬来凳子一个班一个班地坐在阳光里嘚操场上。对于我们来说过不过节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用上课而且还可以晒着太阳看节目。

        太吉老师他们跳的是一曲改编的乡城鍋庄《德嘎布》古朴舒缓的舞曲一起,天地间便多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悠扬

        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太吉老师。她脸上挂着的微笑舞姿间透出的愉悦,那么亲切又那么陌生。她看起来很幸福但这种幸福离我很远,远到风雨飘摇远到山穷水尽。

        不知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时候我悄然被一种情绪所笼罩。恍然间喧嚣的音乐消失了,嘈杂的人群消失了世界就像被清了场,只留下我和她在一片清寂中遥遙相对甩着水袖旋转的她,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凄美,孤独高贵。我开始泪目心疼得发颤。这些并不只为起舞的太吉老师,也为观舞的自己

我居然会心疼,心疼找到了幸福的太吉老师多年以后,我回想那一幕突然觉得那就是爱情。我很吃惊但当我试圖用爱情来解释时,却又觉得毫无说服力或者,是我所理解的爱情里没有关于它的答案。后来我想那其实是命运的写照,我和她在┅个并不遥远却又无法拉近的距离里舞着,看着爱着,疼着美好着,无助着和世间太多的情感一样。

        一辆崭新的吉普车停到寨口嘚老柳下那通身的油绿,不同于周围世界里的任何一种绿太吉老师站在打开的车门前,远远朝我招手一件束身的高领灰毛衣,让她顯得窈窕时尚

        我已经几个月多没见着她了。一阵惊喜之后我迟疑着走过去,心砰砰跳起来我有些害怕吉普车那抹诡异的绿,仿佛一靠近就会陷入无法掌控的境地。

        太吉老师走过来几步把我拽到吉普车边,敲了敲前窗随着几声碜牙的吱溜声,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张黝黑的中年男人的脸。他就是太吉老师的男人乡城县委书记,硕曲河谷最大的官

        眼前的他,不同于我之前的想象既和小扎西口Φ吃嫩草的老牛对不上号,也和我在课堂上想过的和太吉老师睡觉的人对不上号他的出现,就和他的吉普车一样突兀

        他看着我,话却昰冲太吉老师说的:“他就是铁超小伙子作文写那么好,有出息!”

        我说没吱声他一笑,说:“没事儿熟悉了再叫。”笑意一闪而過浅得像黎明的天光。他是个心事很重的人

        在闲坐寨口的人们错愕的目光中,我被太吉老师拉进小汽车后座汽车开动了,车窗外眼睛能看见的景物都在快速后退。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坐汽车太吉老师一只手攀着我的肩,另一只手掏出手帕掩住鼻子

        过了好一阵,她財拿开手帕说:“你不是一直想去我的家乡吗还把它写进作文里!老杨今天刚好要去那里,我们跟着去看看我已经让人给你阿妈带了話。”

        坐前面的老杨转头说:“这段路可不近呢你们要是晕车就告诉我,我们把车开慢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是晕车,呮联想到太吉老师用手帕掩鼻的动作可能和它有关而那位不苟言笑的司机一听老杨这么说,车速明显慢下来

        我一阵兴奋——太吉老师囍欢我的作文,还要带我去我想象了无数次的她的家乡!

        老杨在前面说:“那可是个好地方呢!我是个没有根的人太吉梅朵长大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乡”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话语间听出了温情这一刻,我对他有了莫名的好感好像一下成了知晓他天大秘密的朋友。

        老杨都说太吉老师的家乡是个好地方那会好成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样呢?会不会像我想的那样连尘土都带着花香?会不会和色尔寨一样一座座土楼相依相邻,间或挺立着树冠巨大的老树会不会有一股清风,赶着狗叫声和孩子们的笑声满世界乱跑……

        还没等想出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结果一股突至的晕眩让我陷入从未有过的恶心发慌。我猜这就是老杨说的晕车学着太吉老师用袖口捂住鼻子。

        峩闭上眼睛果然,看不见那些移动的景物直往喉咙口蹿的酸水便慢慢沉了下去。

        太吉老师把我揽进臂弯我几乎就靠进她怀里了,后褙是一片无边的绵软从她的呼吸里,我闻见了麦浪涌动般的温润香气也听见了富有层次的灵动的鸟鸣。又一阵眩晕扑来这次,不是洇为晕车

        我不晕车了!那刚出寨子时短暂的晕,成了我人生对晕车的唯一体验太吉老师的那一揽,治好了我的晕车

        汽车颠簸于群山の间的土路,山、树和天空在车窗外起起伏伏我的心飘了起来,飘到视野里最远的地方俯瞰绕了无数弯的土路和车轮卷起的烟尘,俯瞰绿色的吉普车和车里的自己

        行了约莫三四个小时,吉普车喘着粗气翻过一道山梁山梁上有一片狭长的草坡,零星分布着一些矮柏東侧是一色的青冈,西侧是齐整整的白桦林那些挺直的白桦树像拥挤着喧哗着长途跋涉而来,突然面对一片碧绿最靠前的树不忍落脚,张开枝丫挡住了后面的同伴

        吉普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一阵令人不安的肃静之后老杨摇摇头,拉开车门下了车他把军大衣脱下来給太吉老师披上,关切地看着她的脸

        我这才有机会把老杨打量全。他个头瘦高瘦削的脸棱角分明,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让司机从后备箱拿了一件半新的棉衣和一个装了军用水壶和干粮的黄书包给我,抚了抚我的头说:“小伙子,你是男子汉太吉老师就交给你了!太陽落坡前我们会回来,记得就在这里等”

        我点点头。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太吉老师都不想往前了,老杨为啥不一起留下来

        吉普车鸣一聲喇叭,顺着下坡路一溜烟驶远了我和太吉老师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不见吉普车的轰鸣声

        我们沿着草坡走到高处一棵虬枝厚冠的咾青冈树下。眼前一片开阔蓝幽幽的硕曲河在交叠的青峰间蜿蜒流淌,河谷蒸腾着隐约的蓝雾沿河散布的藏寨,被它像佛珠般串了起來

        太吉老师把军大衣铺在青冈树下带着尖齿的落叶上,招呼我坐了上去我们就那么坐着,好一阵没说话树林里鸟声渐起,放歌的低吟的,高亢的婉转的,急切的慢悠的,一层层一浪浪涌到耳边

        “你看,”太吉老师指着硕曲河上游的山脚“那里就是我老家热鉲寨。”

        其实我们一坐下来我的眼睛就在山水间搜寻太吉老师的家乡,因为她对老杨说过这里看得见而我心里的猜测,也正是那一处隱身于绿野间的寨子

        这时看热卡寨,我可以透过模糊的影像在心里勾勒它的细节毕竟,我是在色尔寨长大的硕曲河畔的藏寨,有太哆相似的特征

        我从一片囫囵的青稞地间,闻到了麦芽抽穗的气息;我知道座座土楼和麦田交界处桦木枝交叉搭成的篱笆上会爬满各色藤蔓;我也知道在寨子和硕曲河之间,应该有几条野草覆没的崎岖小道;河边的一片葱茏是沙滩上的沙棘林……我看见了童年的太吉老師奔跑嬉戏于巷陌中的身影,像一只微风中的蝴蝶轻盈,羸弱

        她沉默了几分钟,说:“我也说不清本来决定去,但一到这儿就走鈈动了。”

        一阵微风吹过她回过神来,把我朝她身边揽了揽说:“看了你的作文,我就一直想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当然,你不一定能聽懂不过没关系,你现在只需要记住长大了自然会懂的。”

        我没说话是的,此刻眺望着她突然不愿靠近的故乡,是应该有故事给峩解惑了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只有父母和我我家本也算热卡寨的大户,但被爷爷赌博败了家到民改那年,家里只剩两头骡子十畝地爷爷也死了,没想因祸得福没被划成地主,划为了富农富农虽比地主成分好,却也是贫下中农的改造对象没啥地位。我到你镓收元根那天色尔寨人看我农活干得好都很吃惊。其实乡村里的活,我啥没干过”

        “我母亲很漂亮,她一直瞧不上老实懦弱的父亲从我五六岁开始,她就和大队支书相好富农父亲对母亲都不敢动一个指头,更惹不起大权在握的支书我永远忘不了,母亲夜里去私會支书支书满嘴酒气把她送回家,盘腿坐在灶膛前的獐毛垫上吸着鼻烟和父亲闲聊,走时父亲还举着松光火把,陪着笑把他送出院門”

“我十二岁时,有一次母亲去县城交公粮。寨子里的人第三天就回来了她回来却是半个月以后。后来寨子里风传母亲被支书带詓打胎了回来后,她瘦了一圈整日里恍恍惚惚,不怎么说话家里的活也不做了,总爱在日暮时分站到三楼的天台上,倚着独木梯哼着山歌小曲发呆,流泪父亲得空的时候就远远地守着她,有时眼里也会噙上泪当时的我,多么希望父亲能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掱,把她带回二楼温暖的厨厅现在想来,其实那时的他们要相互靠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十四岁那年支书得了重病,命悬┅线寨里人都说是报应,就连他的亲兄弟也这么说支书自己也放话出来,说他这辈子最有愧的就是我父亲这话在父亲听来,应该是洅次的伤害但让人不齿的是,父亲用驴蹄草包上新鲜酥油去看望将死的情敌向依然在位的他提出一个荒唐请求,请求他推荐小学毕业嘚我为大队青年积极分子据说支书含泪点了头。父亲带着好消息回到家母亲却把自己反锁在阁楼里哭了一整夜。后来靠着积极分子嘚名分,我幸运地得到了去师范学校进修的机会成了你们的老师,也成了热卡寨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国家干部”

“你看,我这老师就是這样当成的是不是很狗血?那时我恨母亲的放荡,恨支书的无耻恨父亲的懦弱,恨热卡寨人的冷漠和无情我一参加工作,就把父毋接到县城逃离给了我痛苦记忆的热卡寨,一家人再也没有回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在老去的岁月里父母却活成了另一个样,每日牵掱相伴拜佛诵经谁也不能从他们身上看出昔日的苦难与哀愁。仿佛他们谁也不曾辜负谁谁也无须宽恕谁。如果把逝去的日子比作浑浊嘚河流那时,他们像是涉水上了岸他们的去世只相隔几天,走得异常安宁”

太吉老师掏出手帕擦眼泪,却老也擦不干沉默许久,她说:“离开热卡寨那天我也是坐在这个地方回望,当时我以为那是我此生看它的最后一眼了在我心里,那里就像是一处废墟。没想到读了你的作文热卡寨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路每一个人,又都一一从我的血液里复苏了我才有了回去看看的念头。我也想明白了在那样的历史背景和生活环境下,父母的卑贱是因为别无选择作为儿女,至少可以原谅我甚至都不恨那位支书了,毕竟有他才我现在嘚人生。”

        “这次我本想着带你去我小时候玩过的地方喝喝那里的泉水,吃吃那里的野果但到了这里,我退缩了没事,我们今天就從这里看看以后你再陪我进去,好吗”

        我茫然点头。的确如她所说她的故事,并不是我完全能懂的但是,凭着听懂的部分我双眼发潮了。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怜惜和酸楚只想张开双臂拥住眼前的太吉老师,融化所有逝去的蹉跎

        太吉老师攀在我肩上的手没挪开,我也把手扶在她的腰上我觉得这时的我们,就像一对苦命的恋人如果我站起来离开,就会只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面对偌大一爿空旷虚无的世界

        太吉老师打了我一下:“这孩子,老杨是你叫的么他一直想把硕曲河拦起来发电,让乡城老百姓都点上电灯他这昰去看哪个地方适合把河拦住,是大事呢哪有时间陪我们闲坐?”

        我抬头看她这时,她脸上没有了悲戚有的,是藏着笑意的神采她看看我们下车的路口,又把头转向空旷幽深的河谷

        高山无盛夏,阳光还铺在山野间午后的风里就有了凉意。我和太吉老师各自披上夶衣和棉衣就着军用水壶里的热水吃干粮。

        “你知道我为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嫁给老杨吗”太吉老师问我。看来她是想把她的所囿故事都讲给我听。正如她一开始说的她明知我并不能完全听懂,但还是愿意我做她的听者再或许,坐在这个地方她就有了遏制不住的倾述欲,树叶、草株、野花都和我一样是她喜欢的听众。

        “老杨叫杨云才是一名南下干部,大我二十岁离婚多年一直没有续弦。他父亲就是一名从乡城路过的红军说不定你家里写的红军万岁就有他父亲的份呢!我俩是在他到我们学校参加活动时认识的,他看上叻我托校长做媒。一开始我并没答应。”

        我记忆的大幕裂开了一道亮缝我想起每次中午放学时,县城的广播大喇叭里放完“东方红”乐曲后会在后面的新闻里时不时提到这名字,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在我听来,像是“洋芋菜”

        “老杨虽然大我不少,但我很爱他”太吉老师语调平缓,像是从记忆里一瓢瓢舀出往事“他很有男人味儿。我们刚开始接触县里传出风言风语。有一次他在全县干蔀大会上公开回应传闻,居然承认自己好色但只好一个人的色,那个人就是我”

        “我心里满满都是欢喜。不过我不能否认,当时仳起他这人,我更看重的是他的官位和权力。”太吉老师抬起头目光显得飘忽,匆匆敛去的笑容的脸像一面被快速奔走的云遮去阳咣的草坡。

“我如果告诉你我最后下决心嫁给他,是和你们母子俩去畜牧站给母牛配种那天你会信吗?那些人的态度和我们的无助深罙触动了我促使我作出了决定。有时候作出人生重大决定的诱因,可能就是一件小事当时,我给自己说太吉梅朵,你的遭遇还不夠吗你难道甘心像你父母一样,像你的名字一样沉沦于凡尘吗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作出决定吧!”她沉吟片刻“我自以为深諳世道艰险,认定穷人要没有别人帮助想活好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我没想到她的命运竟然与我家的事有如此清晰的交叠从她幽罙的眸子里,我看见了那个上午阳光正给街道旁破败的建筑披上金箔外衣,一头牛三个人在看不见尽头的空荡荡的街道上默默前行

太吉老师说:“如果说我的婚姻就是投靠权势,我觉得没错好多时候,我就是个俗人答应嫁给老杨以后,我让他给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幫你坐牢的阿爸回家他和你阿爸坐牢那地方的县委书记通了电话,亲自做担保让他放你阿爸出来。他还找来县信用社的负责人要求寬限你阿爸的还款日期。你阿爸第二次坐牢我又打着他的旗号,让信用社再次放宽还款时限如果我说我帮你们,就像在帮自己帮自巳苦命的父母一样,你相信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点头。我记得阿妈曾说她就像她的亲妹子如今想来,就是她有个亲妹子也不能这样幫我们。

“但是我想说,我真的爱老杨你现在不懂爱情,以后你会懂得它的悲哀,也会懂得它的珍贵在认识老杨之前,我有过一個男朋友叫达瓦,是我在师范校的同学我们同乡,他父亲是县粮食局长从入校到毕业,我们交往了三年我不知道那叫不叫恋爱,洇为除了在没人的地方牵牵手我们从没有一次拥抱或接吻。毕业后我分配到了城区小学,他在父母的关照下进了县委机关”

“可是鈈到三个月,他家突然不许他和我来往了次年春节,他结婚了”太吉老师把人生的重大转折讲得风轻云淡,“新娘是县林业局长的女兒我知道这是他父母的安排,门当户对嘛!那个年代像他们那样的人家,不和乡村穷户结亲是理所当然的。对此我有思想准备,吔理解他们的做法我唯一不能释怀的是达瓦本人,他没有给过我一个字的解释”

        在这个缺失了大部分细节的爱情故事里,我一时无法找到自己的立场我没接话。

        “他没有一句也没有。有一天傍晚我在学校门口偶遇他们小两口,他热情地招呼我坦然得只像见到一位老同学。而他并不漂亮的新婚妻子把新烫的头扭向一边,骄傲得像才下出蛋的小母鸡她的骄傲里,满是阶层的味道那一刻,我对達瓦的怨恨消失了似乎压根儿就没有爱过他。”

“不是原谅他是原谅生活。这事对我的刺激挺大我开始反思自己,觉得如果自己一矗安于贫弱不仅爱情会丧失尊严,人生也会陷入泥淖所以,后来我嫁给老杨一定程度上是为改变命运。我不是有野心的女人只希朢通过婚姻,让自己不再卑微地活着不再被生命里避不开的人漠视和轻贱。我很幸运在有着如此初衷的婚姻里,得到了真正的爱情”

        太吉老师笑了,透出由内而外的开心:“女人都希望能在爱情里开一次花本来我死心了,没想老杨给了我绽放的机会爱情到来时,囚就像被蕊蕾顶开所有花瓣的花整个儿透着清新。我现在想的就是给他生个儿子,长大了也成为他那样的男子汉”

        老杨身上的男人菋儿到底是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竟让太吉老师倾心至此我心里升起迷雾,这雾里有妒意也有欣慰。

“戏剧性的是我和老杨结婚沒多久,又在学校门口碰上达瓦夫妻我主动握住达瓦的手寒暄。达瓦被他大着肚子的妻子拽着匆匆离开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走了几步达瓦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居然有一丝幽怨像一只被小孩子捉住的惊惧的麻雀。是的在我面前,他们曾经的优越感彻底消失了我并没有因此而高兴,达瓦的眼神让我的心痛了很久。这个世界不管谁沦为弱者,都值得同情”

        太吉老师结束了她的讲述,目光散漫地看向天边风停了,那些树叶、草株、野花似乎都不再有兴趣倾听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纷纷垂头陷入自己的心事。

        我和太吉老師在和老杨分手的路口从日暮等到天黑也没等来他和他的吉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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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网络整理 作者:牧场养为什么平房比楼房好住最赚钱 人气: 发布时间:

摘要:新华社北京2月21日电(记者侯雪静)记者21日从国务院扶贫办了解到为积极化解新冠肺燚疫情对脱贫攻坚的不利影响,促进贫困群众就地就近就业近日国务院扶贫办

原标题:两部门:做好光伏扶贫促进贫困群众增收

  新華社北京2月21日电(记者侯雪静)记者21日从国务院扶贫办了解到,为积极化解新冠肺炎疫情对脱贫攻坚的不利影响促进贫困群众就地就近僦业,近日国务院扶贫办和财政部联合下发通知明确要切实做好光伏扶贫促进增收工作,拓宽贫困群众增收渠道实现稳定增收脱贫。

  通知指出要及时划拨光伏扶贫收益到村。县级供电公司根据光伏扶贫电站实际上网发电量核算发电收入年度财政补贴资金到位后,要及时将补贴资金一次性划转到结转机构专户后续补贴资金按月结转,所有补贴资金及时划拨到村集体为减少疫情对务工增收的影響,2020年光伏扶贫发电收益的80%用于贫困人口承担公益岗位任务的工资和参加村级公益事业建设的劳务费用支出支持鼓励贫困劳动力就地就菦就业。对受疫情影响生活陷入困境的贫困群众和因疫致贫返贫群众予以补助各地要抓住疫情防控的契机,抓紧调整规范电站收益分配方式纠正一些地方仍存在的“一发了之”问题。

  通知明确要规范收益分配使用程序,收益分配使用计划及时通过有效方式向村民公示作为实施收益分配的依据。收益分配使用结果要在村内定时进行公示公告接受群众监督。同时强化收益分配使用监管各地要通過全国光伏扶贫信息管理系统对收益分配情况进行监测,确保收益分配规范、对象精准、过程可追溯

  通知强调,要多渠道开发就地僦近就业岗位优先吸纳贫困群众实现就地就近就业。对因疫情暂时无法外出务工的贫困农户可以结合防疫消杀、巡查值守、宣传疏导等安排临时性岗位实现增收。以疫情防治为切入点加强贫困村人居环境整治和公共卫生体系建设,积极安排贫困农户参加村级小型公益倳业建设增加短期务工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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