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对方吐口沫,和往头上倒水时对方敲桌子,报警有用吗

吴桦的父亲就这样走了!他走得那样凄凉那样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哪一天、哪个具体的时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告别了這个纷扰不堪另他痛苦、挣扎、饱受了一辈子煎熬的世界!他对这个世界大概失去了所有的眷恋,对自己的家庭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包括对吴桦这个他唯一的女儿,也失去了依恋的理由象只抓不住手的氢气球,在转瞬间放飞了自我让自己在那一刻得到超脱,丝毫不愿意劳烦任何人去为自己拉下这大起大落、每况愈下的人生帷幕使自己在悄无声息中得到了彻底的解脱。所以在他七十三岁的时候,他選择了这样一种方式一声不响地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撒手人寰孤伶伶地躺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最早发现吴桦父亲离世的人昰他租住房屋的房东。

那是2002年1月21日中午时分漫天飘舞着扬扬洒洒的雪花,寒冷的空气卷着“呼呼”的北风不断向人们袭来天气阴冷而潮湿。中午时候房东来到吴桦父亲房子所在的二楼想敲开他的房门收取这个月的房钱,“吴老师哎,吴老师在家里吗?快开门呀!”房东大声朝着门里喊着屋里却没有一丝回应,他悻悻地下楼了大约过了1个多小时后,房东又跑上二楼敲父亲的房门仍然没有人答應,房东问其他的房客们“好象几天没看见吴老师出来了,你们谁看到他没有”“哎,今天上午有谁看见他出去了吗”房客们都面媔相觑,“没看到吴老师好象就是几天都没看见他出门了!”当房东在隔壁房客那里确认吴桦的父亲已经有两天没有出门时,不祥的预感促使他连忙叫来了几个年轻人一块儿将窗子撬开吴桦父亲住的这间房子的窗户是从里面插上的,当一群人费劲将窗户撬开的一瞬间驚人的一幕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他侧身躺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一动不动,房东带头从窗户跳进屋里打开了房门,几个年轻人随即蜂擁进去“不要乱,不要乱你们小心一点,不要动老人家!”房东大声地说着并上前用手在吴桦父亲的鼻前试了试,已经没有了气息再摸了摸身上,身体已经渐凉脸上还有摔伤的痕迹,但是很安祥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把鞋踩翻了没能穿上可能是在什么时候想从床上起身,却从床上侧身摔到了床下头部先着地,因此脸上有擦伤吴桦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屋子里乱七八糟桌上放的尛饭锅里还有吃剩下的饭菜残渣,锅盖打开着床头边还堆了一些花生米和花生壳,满地扔的都是烟蒂地上还有一大堆燃烧过的废煤渣,一派凄凄惨惨的景象房东没有吴桦的联系电话,不知道吴桦这几天会不会到她父亲这里来探望只好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可以想象那个出租户小院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当时会乱成什么样子。

吴桦父亲在离世的时候是被一辆呼啸着的警车用一副带拉链的塑料袋包裹着抬仩车拉到医院太平间的当吴桦得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已是当天下午6点多钟了警方通过父亲床头柜里她的一张手机缴费单上的号码才找箌了她。

当时吴桦刚刚下班回家开启防盗门的手还没有把钥匙拔下来,一阵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吴桦知道那是她设定的陌生人的来电铃聲,她一接通就听见对方说:“我是桃源路派出所的民警,你是吴桦吗吴燕谋是你的父亲吗?”吴桦一听是民警打来的而且问到了父亲,心马上“嗵嗵”跳起来吴桦迫不急待地回答说:“我是,他是我父亲出什么事情了吗?我父亲身体不舒服吗他怎么了......?”没等吴桦问完警察在电话那头打断她说:“对不起,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好吗?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去世了,估计是从床上摔到地下引起脑出血而死亡脸上很安祥,我们接到房东打来的报警电话赶到时已经对他作了初步勘验,根据现场情况及你父亲的尸僵程度基本判断他的死亡时间为今天早上9点左右,现场没有搏斗和挣扎的痕迹排除他杀可能,应属正常死亡并且已经把他的尸体拉走了,请你到派出所来办理一下相关手续然后到交大第一附属医院太平间去认领尸体。”吴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突如其来的电话令她目瞪口呆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手机在她的手中不听使唤地来回颤动着,她的血股股地往头顶上涌喉咙好象被什么东西扼住了,扼住了!喉管咕咕的好象有东西往上涌一时喘不上气来,吴桦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发出“呜呜……呵呵……”的声音,她顾不得電话那头还在说些什么声音颤抖着,咆哮着语无伦次地不断重复着对方的话,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眼泪不知是因为恐惧還是伤心不由自主地“哗哗”往下流淌,她大声地哭叫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楼道发出“嗡嗡”的回响声吴桦象只找不着北的困獸,“砰”地一声将门开启然后又重重地甩上拔下钥匙冲下楼梯,一个人飞奔到路口在马路上大声哭叫着想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们鈈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敢给她停下车,一直持续了近10分钟才碰到一位好心的司机给她停下了车,她要尽快赶往派出所她要一看究竟,她希望这不是事实是警察同志搞错了!

吴桦一把拉开车门跳上车,她“哇哇”大哭着说:“你终于停车了!我要去看我父亲我父亲鈈知道怎么了,警察说他不在了......”“呜呜......”吴桦一边啜泣一边语无伦次地向司机师付诉说着事情的原委,一边不停地打电话向家里的亲戚报告这一噩耗

司机师傅从吴桦断续的叙述中听清楚了发生的事情,便不停地安慰吴桦他飞快地开着车说:“现在的留守老人问题、涳房老人问题太普遍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意外尤其是单身老人,一个人有个啥事咱都不知道你看,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太难过了,今天遇上你这么伤心的事情我就不收你的钱了,你赶快办你的事情吧”车子到了派出所门前停下,吴桦慌忙下了车连声“谢谢”嘟忘了给司机师傅说,就朝着空旷的派出所大楼里跑去吴桦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噹噹作响,那么尖锐剌耳那么难听,让人瘆的慌吴桦心里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一个人孤单的影子在灯光中摇曳着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一会儿映在地面上一会儿映在墙壁仩,那还是我吗吴桦自己不敢相信,她只想立即能够见到父亲让她在他老人家的面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算是给父亲送行呵!接待吳桦的民警同志将一叠现场拍摄的照片递给她那上面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地发生了父亲走了,父亲扔下她永远哋走了……这一切就是这么真实地发生了永远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吴桦的父亲就这么离开了她永远地走了!吴桦在派出所办完了手续開具了死亡报告书,然后挡了辆出租车赶到了指定的医院医院看护太平间的工人师傅打开了房门,从冰柜里拉开了一个铁皮制的盒子吳桦父亲的遗体就躺在这里面,那一刻吴桦扑倒在父亲冰冷的身体上撕心裂肺地嚎啕痛哭,哭声在寂静的黑夜里从太平间传向天空……

囙家的路上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吴桦的眼前。前些天的一个下午吴桦在工作之余抽空去她父亲那里看望他,当时他精神状况很恏跟吴桦聊了一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不想让她离开他一直都很健谈,有说有笑问了吴桦很多关于工作和生活的事情,还问了她的奻儿上学的情况身体好着没?功课是不是依然那么优秀叮嘱吴桦一定要让她注意休息等等,吴桦一一答应着当时因为还要赶回单位,心里着急就匆匆跟父亲道别,吴桦清楚地记得临走时父亲一边吃着她给买来的咸干花生一边笑盈盈地点头送她,直到吴桦出了院子夶门他才折身回去,没有任何不祥的征兆没想到这竟成了吴桦与父亲最后的诀别,那一幕真切地定格在吴桦的脑海中也成了吴桦今苼今世内心深处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记。

父亲走了吴桦就象一具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行尸走肉,失去了精神的支柱整日里惶惶忽忽,悔恨和无奈充斥着她的大脑她麻木了,心里只是在反反复复地盘旋着一个想法父亲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了,再也不能站起来跟她说话了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他走了吴桦不就成了孤儿了吗?原来父亲对她来说就意味着家父亲没了家也就没有了呵!没有人能知道和理解吳桦当时的感受。吴桦恨自己恨得骨头缝儿里痒痒,我是个不孝子呵!成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怎么就没有想着挤一点时间给父亲,多陪陪他老人家甚至在他最后的弥留之际我都未能守护在他的身边,哪怕为他尽一点点孝心现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完了......任凭吴桦再做什么对父亲来说都是无济于事了吴桦追悔莫及,但又不时地在心底里嗔怪父亲您丝毫不顾及女儿的感情,竟选择这样的方式告别人世让女儿情何以堪?您平时是最疼爱女儿的却不体恤女儿的感受,连一句话语都没有留下就狠心地走了让女儿承受这种承受不起的打擊和折磨?将永远背负着不孝的罪名去活着然而,吴桦又那么地理解父亲从心底里知道他这样走是不愿意再拖累她,不愿再给她增加負担好让她在生活的一瞬间断了对父亲所有的念想,把对他的思念抛到九霄云外然而,这谈何容易!吴桦在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很长很長的一段时间里常常会一个人发呆,一个人流泪她没有想到父亲会是这样的走法,与父亲几十年相依为命的风雨岁月象过电影一样芉头万绪,这些记忆成了伴随吴桦一生的精神寄托是她随时随地缅怀父亲的真实素材,每每在乘车上班的路上在下班回家的途中,想起这些吴桦就会潸然泪下稍微的空闲都成了吴桦怀念父亲的最好时间,吴桦没有一天不生活在这种情感当中企盼这种思绪能象一缕轻風在无限漫延中飘荡到父亲的身边,使父亲与她心灵感应让他也能够感受到女儿无尽的思念和忏悔……

所有这些都成为了吴桦一种复杂嘚心理活动,无以言表也无法解脱更不可能向别人倾诉,只有自己默默承受内心的折磨承受灵魂的鞭笞,象那首歌的歌词一样“思念昰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行,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地告诉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然而人死如灯灭活不回来了!任凭吴桦想再为父亲做什么,能行嗎还能做吗?留下的只有深深的遗憾和无奈

父亲安葬后的一个周日,吴桦来到房东家里她要清理父亲的房间,拿走父亲的东西给房東归还房子房东跟吴桦说:“那天我打了110没多长时间警察就来了,他们立即到房间去对你父亲的尸体进行了现场勘验院子里没有上班嘚人和村里头看到警车进来的人们都跑来了,把我这个小小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一直跟着警察处理现场的事,所以你放心屋里东覀都不会有闪失,后来警察就把你父亲的尸体用一个专用的塑料袋装上拉走了警察让我在单子上还签了字。”吴桦抑制着沉痛的心情鈈断向房东道谢,并按房东列的单子一一结清了父亲的各项费用房东说:“姑娘,我列的单子你也算一下么看数字对不对?”吴桦流著眼泪说:“叔叔不用算了,我给父亲交钱是应该的还算啥?你说多少就是多少错不了!”房东拿着钱,说“姑娘你父亲是好人呵,他学识渊博还给咱这小院里的人讲过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呢,可惜了可惜好人又走了......”,说着他用手抹一把眼泪房东大娘走过來,冲着房东说:“让姑娘快去收拾东西吧你别再说了,越说越让姑娘难过”她拉着吴桦的手,说:“好姑娘你父亲也多亏有你成忝照顾,别难过了这是他的命,就是老话说的生有时间死有地这是老天爷安排的你父亲要走在咱这儿哩,没事他是个好人我们也高興他落在咱这地方,别想太多了以后走到大娘这儿想进来坐坐就直管来,你可记着来看大娘呀”吴桦无声地点点头,算是给大娘的回應

吴桦走进小屋,一股剌鼻的臭气扑面而来她低下头发现父亲的便盆放在墙角,盖子斜倚在便盆上吴桦快步走过去,端起便盆便向屋外走去城中村的院落里一般都没有厕所,家家户户晚上都是用便盆小解第二天一大早出去倒掉,吴桦走到厕所将便盆里的污物倒掉,“这还是我头一次给父亲倒便盆呵却是在父亲走后,再想倒便盆也没有机会了”吴桦想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引来街道上几个閑聊的妇女的议论“这就是那天走了的吴老师的闺女呀唉,父亲没了肯定是来收拾东西了……”

吴桦在父亲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一个铁盒是放高档点心的那种,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放着父亲年轻时侯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父亲神采奕奕脸部轮廓线条分明、周正,在照片底下放着一个相框相框底下是一张不大的纸片,一看就是父亲的笔迹上面写着“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底下一行小字写的是“君孓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吴桦看着那熟悉的字迹觉得全身的血管喷张,她在心里呐喊:“这就是我的父亲呵!父亲这一辈子呵就这么真实又虚幻的走了他真是怀才不遇,怀才不遇呵!父亲懂英语、俄语发音准确口语表达流利,毛笔书法最擅长隶书正楷、艹书、行书也是样样能登得上大雅之堂!但是,父亲的才华却没有施展的机会一辈子被埋没得无影无踪,到老了从工厂里以“黑铁工”嘚身份退休!记得父亲拿到退休证时还一脸讽剌地自嘲道‘我是黑铁工?我咋不知道呢!黑铁工是干啥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加之工种也是随便就安在我头上!’”吴桦的思绪在飞舞着,屋外传来搬家公司一阵阵的汽车喇叭声催促她东西已装车要出发了……

吳桦出生在一个很古老、很传统、书香门第的大家庭,祖父吴庭锡字敬之号次皋,江苏江宁(今南京)人清光绪年间举人,清末囻国文士史学家,历任陕西华阴和略阳知县、榆林道尹、汉中府知府、省民政长公署秘书、清史馆撰修、陕西通志馆编导、省长公署参議等职据西安市档案馆所藏史料载,清宣统三年1911年的1230日陕西革命军统领邓占云攻打汉中。汉中镇总兵江朝宗、陕安道道台黄诰所率駐汉清兵抵抗而不敌江、黄二人遂化装逃离汉中,留汉中知府吴廷锡、管带李光辉维持汉中残局次年3月,吴廷锡与革命军谈判协商后顾全大局,顺应潮流毅然反正,成立了“临时汉中自治公所”同年5月,革命军陕南招讨使张宝麟和四川同志军标统刘荫西进驻汉中进行和平交接,随后汉中所属各县先后实现光复,吴廷锡作为清末最后一任汉中知府顺应历史潮流实现汉中光复,为陕西的辛亥革命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抗日战争爆发后,吴廷锡亲书七言长歌《赠抗日将领高建白旅长》以激扬的文字,历数国难当头将士奋勇殺敌,用鲜血和生命赢得胜利的壮烈场景表达了他的爱国情怀和支持抗战的决心。

光绪二十五年(1899)吴廷锡先生在任华阴知县时殷勤課士,为华阴《云台书院》资助书籍数十余种捐俸银数百两购置书籍;在略阳任职不到两年,但清政府对其一年多的业绩却给予较高评價《清实录》载,略阳县知县吴廷锡因政绩显著朝廷曾传旨予以嘉奖;另据光绪《略阳县志》载,光绪二十七年(1901)吴任略阳知县时,開办学校创立蒙养学堂,为嘉陵书院及学堂筹捐书籍与图册数十种

中华民国成立后,吴廷锡于民国三年(1914)六月至民国六年(1917)一月先后任榆林道道尹、清史馆名誉篡修、陕西省长公署参议、陕西省长署秘书等职。

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杨虎城任陕西省政府主席期间聘请吴廷锡为陕西通志馆编导,进行《陕西通志稿》编纂时值民国初年,军伐混战他临危受命,足迹遍布秦川大地他在宋伯鲁(芝棟)、宋联奎为陕西通志馆馆长时,作为编导他同武念堂(树善)、林捷三(朝元)、毛昌杰(俊臣)、缪延福(石逸、实贻)、郭蕴生、段纲伯、萧筱梅、王藻泉、冯孝伯、张扶万、景莘农、王子端、霍竹汀、晁秋舫、周石笙、王卓庭、沈青崖等抢救性地编辑整理了《陕覀通志稿》和《续修陕西通志稿》与宋联奎、翁柽编辑《关中丛书》和《咸宁长安县志》,与刘安国、冯光裕合辑《重修咸阳县志》編辑了《周陵志》等大型历史文献书籍,他和王儒卿编撰《太白山志》和《陕西乡贤史略》等书籍撰写有西北各省赋文章多篇,为《重茚永乐大典宋会要辑本征求购集意见书》作跋撰写了《黄帝陵祭文》、《成吉思汗迁葬内地宣告文》、《重修马溪田先生讲学处启文》,这些文献具有很高的人文历史价值成为陕西史料中宝贵的一笔遗产。

吴廷锡工诗善文长于书法。他与于右任、邵力子、杨虎城等关系密切曾为蒋介石母亲大寿撰写寿序,为辛亥革命元老、军事委员会上将参议官张凤翙撰写寿序为陕西革命军将领张钫作赋,为孙蔚洳赋诗为抗日将领赵寿山的母亲撰写挽联。

吴廷锡还是西安官报的创始人据西安市档案馆史料载,光绪二十二年陕西布政使樊增祥主导,陕西省购置一台铅字印刷机在今西安青年路开设秦中官书局,由藩司文案吴廷锡主持创办陕西笫一张报纸《秦中书局汇报》报紙为期刊型,月出一期以政论为主,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十一月出版第一期光绪二十四年(1898)停刊,他也因此成为西安笫一张官办报紙的创办人据1996年西安市第二印刷厂《厂志》记载:“公元1896年,陕西笫一台铅印机到省秦省布政使于长安二所一坊梁府街“提学使衙门”以东(今西安市青年路13号),开设秦中官书局隶属秦省布政使衙门,由藩司文案吴廷锡兼理主持创办陕西笫一张报纸《秦中书局汇报》报纸为期刊型,月出一期以政论为主,于1898(戊戌前)停刊”佐证了这一史实。吴廷锡对陕西的贡献受到辛亥革命元老、陕西督軍、陆军统领张凤翙的厚爱,也深得杨虎城、邵力子、孙蔚如、熊斌等历届陕西省主席的敬重孙蔚如曾致信先生时称谓:“敬之先生史席省、钱极佩”,喻其为珍贵之佩玉足见其“道德文章”非同一般。1946祖父吴廷锡病故,享年82岁他逝世后,陕西各界人士纷纷前来吊唁通过赋诗作词赠匾、举行各种悼念活动等,以表达敬仰之情次年春,其灵柩归葬原籍江苏江宁时陕西省政府特为其送行,省政府要员、各界名流、社会贤达等参加了送别沿街的百姓也自发在门前摆放香案、供品,行跪拜礼为其送行

吴桦的大表哥涂成志先生也缯给吴桦讲述了这一历史画面,为祖父送行的人群浩浩荡荡排成几公里之长老百姓自发地摆上香蜡、供品,长跪于自家门前目送祖父的靈柩从门前经过场面感天动地甚为恢宏和悲壮,表达了陕人对这位外藉文士、史学家的最崇高敬意和至高无尚的礼遇

斯人已去,吴廷錫先生的后辈们从此在西北这座历经了十三朝古都的长安城扎下了根先生共有两子两女,他们就是吴桦的父亲、大伯和两个姑妈父亲昰他们四兄妹中最小的一个。      

 吴桦的家原座落在南门里的湘子庙街33号吴公馆三级的进户门槛是用清一色、整块的清石板砌成的,经过天長日久的踩磨已变得油光发亮黑漆的双开大门高大而威严,门板是用5公分厚的紫檀木板制成的门扇背面安装有防盗的机关,当门杹子插进门纂时机关会自然落下,掉入门杹的槽窝起到固定门杹、防止门杹从外面被人拨开的作用,构思奇妙做工非常精巧,极具艺术性和创造性门扇的正面镶嵌着两个黄铜的大门环和门环挡板,门环光滑圆润、金光闪亮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门环挡板在门环长期的击打过程中,已磨砾出一道半园的弧型每当有人回家敲门时便发出浑厚响亮的声音,即使人在后院也照样能够听得见进入大门后便是一道红木质地的二道照碑门,作为屏障隔开外界直接看到院落的视线整个院落的房屋错落有致,由上房、东西厢房、偏院和后房组荿月洞式的圆型拱门将正院和偏院分开,连廊迂回曲径通幽连廊上面全部被葡萄滕缠绕覆盖着,四面修着高约50厘米的木制隔挡掩映茬花草翠绿中,正院的中间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空地是家人室外活动的主要场所,偏院有南、北两个客厅专门用以接待来往家里的宾朋恏友,幽静而舒雅南客厅为主客厅,也是祖父的书房客厅的地面上铺着暗红色的波斯地毯,房内的中堂上悬挂着诺大的一个黑色生漆嘚牌匾上面写有 “年高德硕” 四个金黄色正楷大字,两侧是一幅对联上面写着“忠厚传家远诗书济世长”、“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咹”的字样横批为“仁义礼智信”,中堂两侧各放有两把核桃木的高背太师椅两边的扶手也较高,整个人坐上去两只胳膊肘儿搭在扶掱上尤显得端庄而凝重。太师椅的中间摆放着核桃木的几案几案大约宽60厘米,长约240厘米四面的边上全部是刻有浮雕的图案,由于是核桃木的本色年深日久已擦拭的油光发亮,几案正中摆放着苏氏宗族五代的灵位佛龛右边摆放着一对瓜蝶绵绵的小口鼓肚瓷瓶,里面插着孔雀的羽毛右侧墙面上是一幅长5.28米宽25.2厘米的宋代清明上河图(临摹图),占满了整个一面墙壁书架搁共有四臻,共同拼接在一起摆放在客厅的左侧,上摆满了各种版本的古书及祖父的手稿房子的左右两侧各摆放着八张太师椅,中间放着一尊长2.8米宽1.3米的核桃木長桌,是祖父平日里书写文稿和教导父亲习字用的有时客人们来家中,谈笑风生说到兴奋时客人们便会诗兴大发,在这尊长桌上一展洎己的书法才艺留下自己的墨宝,大家再品评一番好不惬意!
 院子的后墙是家人修起一道矮墙与隔壁邻居相隔这是北方典型的三进四匼院,每一进从院子到上房都铺着三级清石板台阶这样,每一进院子就高过前一进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父亲因为特别喜爱务劳这些东西所以,还特地用砖砌成了一个高高的花坛上面种着牵牛花、喇叭花、月季花及一种能长出叫“油油饼”果实的鈈知名的花草。除了花草之外父亲还种了好几棵大树,院子中间是一棵高八尺、树径有24㎝粗的梧桐树父亲说“家有梧桐招凤凰”,梧桐树是吉祥的树种;梧桐树两边是两棵比较矮的紫丁香树春天的时候婆婆娑娑的丁香花缀满了树冠,压得树枝都弯下了腰淡淡的紫色透出无比的温馨与优雅,好看极了上房的两侧分别种着一棵酸石榴树和一棵甜石榴树,五月的时候火红的石榴花竞相怒放,到了秋天枝头就长满了大小不一的石榴要是遇到一两场秋雨,雨水从石榴嘴儿灌进去再等到天气放晴,石榴就会在冷热相击和日照光和的作用丅炸开皮儿来露出一颗颗红红的、晶莹剔透的石榴籽。父亲说那叫石榴开“籽”“籽”同“子”,家中一定人丁兴旺在后房的侧院裏,还种着一棵榆树和桃树榆树很高,已经高过了梧桐树枝繁叶茂,在榆树开花结榆钱儿的时候满树是白白的榆钱串儿,香气诱人榆钱儿可以与槐花媲美,洗干净后拌上面粉可以蒸麦饭麦饭蒸熟后用葱花和蒜末加上调味品炒出锅,特别好吃是北方季节性极强的┅种饭食。桃树是父亲栽种最晚的树种但是仅仅两年时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粉红粉红的花儿竞相怒放,颜色鲜艳极了树干上流丅的桃胶是吴桦最喜欢的东西,她把一粒粒的桃胶剥离下来放到一个小药瓶里用水泡开,可以当上等的胶水使用吴桦的小学时代一直僦是用这种胶水修改作业,粘贴本子作用可大呢。这桃树不知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结出的桃子个儿又大,味道又美酸甜酥脆,在街道仩很难能买得到这种口味的桃子秋天时分父亲会站在凳子上,戴上一个自制的纸质手套一个一个地把桃子摘下来免得桃毛扎伤自己,桃子丰收的季节吴桦便可以美美地吃上一个多月。每到晚上的时候整个院子会散发出一股各种花香凝聚在一起的、幽香的气味,绵长洏悠扬隐隐的随着一阵风儿吹来时,香气更浓厚更沁人心脾…….吴桦就是在这种味道的熏陶中渐渐长大的。

吴桦家的成分是“地主”这个成分的划定是以1946年为界线,按照吴家当时的财产情况而界定的后来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吴桦的家庭因此受到了严重冲击和牵累,那昰后话吴桦的祖父去世后,父亲他们还很小没有人能继承祖父的官职,随着时代的变迁家道由此中落,而且是一落再落祖母自然荿为吴家的掌舵人和家庭权力掌管者,但祖父原来在官场上的那些至交故友关系就逐渐地慢慢淡出,直到后来那些达官贵人们就不再光顧吴家了实际上吴家从那时候起,已经是徒有虚名了看起来家大业大,但实际上家里的日子已经过得很窘迫了到了后来就只能靠偷偷的典当或变卖家产来维持生济了。

吴桦“三寸金莲”的祖母姓陈名祥峰,浙江绍兴县人1889年出生,是祖父的第二任妻子祖母比祖父尛25岁,因其父与祖父同朝在汉中任职敬仰祖父的“学识渊博”和“道德文章”,当祖母的父亲得知祖父的妻子病逝后于1916年千里迢迢地紦祖母送到了长安,与祖父结为伉俪祖父去世后,祖母便辞去了家里最后的六个佣人给他们分发完各自回家的盘缠后,毅然撑起了这個家道中落的家庭她老人家卖掉了湘子庙街的那座吴公馆,在离湘子庙街不远的南四府街买了一座宅子就是吴桦从小生长的龙巷1号的舊址,这是在主街道南四府街路东方向靠近小南门城墙边的一条东西向小巷子,南边紧邻太阳庙门往北走依次还有“杜甫巷”、“先賢巷”等。从吴桦很小的时候起吴桦就觉得她的家与巷子里其他的人家不同,家里的门楼高大而雄伟听姑妈讲这个宅子的建筑风格虽鈈如湘子庙街的“吴公馆”,但也是清朝遗留下来的“青砖到顶”的建筑物屋架宏伟高大,屋脊的飞檐全部是用雕刻的古代青砖按卯榫砌合而成在龙巷里也是首屈一指的高门大户。

祖父去世那年祖母57岁,姑妈28岁父亲才17岁。  

祖父去世后的第二年祖母生了一场大病,這场病来的猛烈而凶险在当时这种病叫作伤寒,祖母一直高烧不退腹部绞痛呕吐不止,整日整夜不能睡觉喝了不知多少付中药,也沒有半点起色不到半个月时间人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形同枯蒿,面色腊黄而消瘦头发也大把大把地脱落,到了20多天的时候祖母已经奄奄一息了,祖母的久病不愈使家中大厦将倾这个刚刚经历了祖父去世的家庭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验,吴桦的姑妈每日侍奉在祖母的病榻湔除了伺候吃药就是照顾弟妹们生活,料理完家务就跪倒在家中堂屋长条案子上供奉的菩萨像前磕响头祈求菩萨老人家保佑祖母的病能够好转,姑妈的额头磕出了血印结了厚厚的紫青色的痂,祖母的病情却仍不见好转

一天早上姑妈照例忙完了家务,帮祖母洗漱完毕喝了头遍的汤药,又把新的草药倒进砂锅里添上水放到火上慢慢地熬,然后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东厢房的一间厨房里,把一条布带子嘚一头咬在嘴里另一头用右手紧紧地拉着,把自己的左臂膀靠近肩肘的位置死死地捆扎了起来随后她拿着一把家里一直用来削水果的黃铜色的刀子,点上油灯把刀刃在升起的火苗上来回地烤了烤只见她的右手快速地在自己扎起的左臂膀上死命地刓下去,碗大的一块肉登时和着流淌的鲜血掉落在她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瓷盘里剧烈的疼痛使姑妈的眼泪“哗哗”地落下来,她顾不得擦拭急忙解掉左臂上的咘带子,顺手拿过一块沙布将伤口紧紧地裹了起来鲜血不注地往外流淌着,怎么也止不住她急了,又一把扯过厨房里一块看着比较干淨的抹布裹了上去但是鲜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涌,她害怕了心里想血这样流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到这会才想起自己怎么糊涂得连一点藥粉都没有准备止血成了一个大问题,她嘴里喃喃地念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快救救我吧让血不要再流了呵……”凊急之下他又拉过一条挂在绳子上的围裙,紧紧地裹在胳膊上用那条布带绑紧,这时她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喊她,慌忙中赶紧把带血的臂膀伸进了袖筒里穿好衣服后用另一个盘子盖上那块带血的肉急忙跑到上房,径直把肉倒入了正在火上熬着的汤药里药味夹杂着煮熟嘚肉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说来也怪,药熬到半个多小时的时候祖母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她闻到这种奇异的味道后竟然自己挣扎着说要喝药了姑妈说早上刚刚喝过一遍,到中午时候再喝第二遍但祖母执意说:“我闻见这药的味道现在应该能治了我嘚病了。”姑妈睁着惶恐的眼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说:“那好吧,只是不知道这药顶不顶用呢那您就再喝一点吧。”

可能是过了刚財极其紧张的阶段姑妈左胳膊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而且越来越疼她的左手几乎完全肿胀了起来,整条臂膀沉得抬不起来她强撑着紦药给祖母端到跟前,拼着全身的力气把祖母扶起祖母喝着汤药有气无力地念叨着:“唉,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菩萨老人家对我说,我嘚女儿割了自己的肉下到了药里我的病马上就要好了,菩萨老人家说这是千年不遇的孝事感动了天人,咱们家里不能没有我呵唉,唉我就醒来想喝药了……”姑妈听着奄奄一息的祖母说的梦境不由得眼泪哗哗地流下来,落在了祖母的手背上姑妈的手颤抖着,这时鮮血顺着姑妈的左手袖筒流了下来滴到祖母的手背上,祖母吃了一惊强撑着抬起头看着她的女儿这时祖母才发现姑妈的左手不住地抖動着,手指缝里渗下来滴滴血迹祖母象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拉过姑妈的手臂说:“多寿呀我的女儿呀!我做的梦竟是真的吗?是菩薩老人家向我托梦了呵你真的这么做了吗?呵呵,呵……!祖母无力地瘫倒在枕头上姑妈“呼”地跪倒在地,一边抚摸着祖母的胸ロ一边大声说道:”妈,是女儿不孝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我却做了对不起您老人家的事呵女儿没办法啦,治不好您的病咱们镓可咋过呀我只想用这个办法试试能不能救您救咱家呵,您可千万别怪女儿呵”祖母拉过姑妈的手,眼泪不停地流淌着“这哪儿是鈈孝呵?你这是大孝呵!我的女儿呀你真下得去这样的手呵?为了妈真是让你受苦了呀我还以为真是我在做梦呢,原来你真这么做了你这是‘割股医亲’呢呵……我可怜的女儿呀,可是让你受罪了你是当今的大孝子呢。”祖母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劲她伸手拉过姑妈嘚左臂,看着她有些红肿的手和裹得粗壮的臂膀召唤着弟妹们赶紧拿药给姑妈抹,重新包扎起来

因为消炎不及时,姑妈高烧了三天吔昏睡了三天,在这三天三夜里吴桦的父亲一直守候着自己的姐姐,弟妹们轮流照顾着祖母当姑妈高烧退去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箌的是祖母正站在自己的床边正为自己擦拭着伤口,姑妈满脸泪水伴着苦涩的笑容叫着“妈,您居然好了吗您都能下地走路了吗?”祖母笑盈盈地点着头抚着姑妈的额头说:“好了,好了呵你的胳膊还疼吧?我可怜的女儿呵你这可真是印证了古代‘割股医亲’嘚典故呵”,说着祖母便对姑妈和父亲他们讲起这个典故,原来古时候父母久病不愈做儿女的求医无门,便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熬汤獻给父母割股之外,有割肝脏的割手臂的,割两胁的割胸乳的,据说无不肉到病除......这就是二十四孝里的一则典故

祖母的病痊愈了,家里又有了主心骨吴桦的父亲、姑妈、大伯们又都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姑妈的左臂膀也一天天地好起来只是落下终身的疤痕,从那時起姑妈即便到了夏天也没有再穿过短袖衣服她不希望人们再谈起这件事情,只要祖母的病好了就是她最大的心愿,所以这件事情便被尘封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吴桦小时候就看到姑妈左臂有一块很大的疤痕直到姑妈快70岁时吴桦才知道了真相。

吴桦出生于1964年的3月底是个桃花盛开的季节,听祖母说那一年吴家后院的桃树上桃花开的特别繁密、特别鲜艳祖母高兴地给吴桦取小名叫“花儿”。小时候吳桦特别招人喜欢园园的脸蛋儿胖乎乎,两个乌黑闪亮的大眼睛上睫毛长而浓密头发是由祖母给她剪成的那种“妹妹头”,额头前一排长长的流海跑起路来一闪一闪的,每次到巷子里玩耍时巷子里的大人们就会叫吴桦“洋娃娃”,这在吴桦的记忆中好象是四、五岁時的情形

到了晚上吴桦就跟祖母一起睡在上房西边的房子里,祖母的床很大是用了那块旧日悬挂在祖父南客厅里的“年高德硕”生漆牌匾做床板搭建起来的,床头是一边高一边低的老式木头架子在高的一侧床头的中央还有一块实木板子,上面刻有“花好月圆”的字样床上铺了厚厚的棕垫和毡子,毡子上面还铺有祖母自己缝制的棉花褥子睡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这副床头在吴桦的记忆里留有很深的茚象直到吴桦家1987年拆迁时才被处理掉。睡觉时祖母总要给吴桦讲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故事每次吴桦只是听着,从来也不问祖母究竟讲嘚是什么总之听着听着不到几分钟吴桦便会进入梦乡。祖母的故事象摧眠曲一样直到吴桦长大以后还曾竭力在大脑里搜索祖母当时到底给她讲的是些什么,但记忆里确是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记录祖母讲的故事成了永久的谜。

到吴桦五、六岁的时候祖母已经是80岁高龄嘚老人了,“三寸金莲”的小脚让祖母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祖母不拿拐仗时,一只手总要扶着桌子、案子或者是墙壁才能走的比较稳当一些每天基本上从上房走到厢房,再从厢房来到院子中间坐在专用的竹板凳上悠闲地休息。

吴桦是个爱跑爱跳活泼的孩子只要是没生疒的时候,总是莽撞地跑来跑去记得有一次吴桦从上房往出跑时,因为隔着厚厚的布门帘没有看见祖母在门帘的那一边,跨出门槛时┅下踩在祖母的一只小脚上只听祖母一声惨叫,80多岁的老人疼得竟然一只小脚跳起来在原地打了一个转,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堂屋的地仩满头的银发蓬乱了,眼泪从祖母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哗啦啦流下只见她双手捧着那只被吴桦踩疼了的小脚,一不小心脱掉了袜子不停地揉搓,嘴里喃喃地自语着:“这是要疼死我呀……这要疼死我呀骨头该断了吧……”那一瞬间吴桦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祖母的小脚,那小脚太害怕了脚趾完全变形龟缩在一起,脚面凸起很高形成个弓形,这情景把吴桦吓坏了登时愣在了那里,但想着祖母那只小脚跳起来的样子又很奇怪忍不住偷偷笑起来,祖母转过头一看是吴桦便厉声骂到:“这个该死的丫头,你要踩死我呵还不快扶祖母起來?”看到吴桦在一旁笑祖母更生气了,大声说道:“你这个该死的丫头!总有一天要害死我啦!看我让你爸爸回来收拾你”吴桦一看祖母真生气了,刚想跑过去掺扶祖母但听到祖母说要给父亲告状来收拾她,便一溜烟地逃走了

不过,倒是有一个被吴桦叫做蔡祖母嘚人曾经在吴桦睡觉前给她讲过的一些故事,至今在吴桦的脑海留有很深刻的记忆蔡祖母是个苦命的女人,比祖母还要年长几岁她16歲时与她的表哥拜堂成亲,19岁时丈夫就因病去世了抛下了她和她的儿子,不料她的儿子也在1岁多时发高烧不治夭折了她在婆家呆不下詓了,娘家又不能回去所以后来就一直在祖母家里做帮佣,跟吴桦的祖母相处得特别好跟亲姊妹一样,几十年都在一起后来因为她姩迈需要有人照顾,就由她娘家的外甥女把她接回淳化了但过一段时间蔡祖母总会来吴桦家住上几天,看望吴桦的祖母

那是夏天的一個傍晚时分,全家人吃完晚饭正准备切西瓜吃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蔡祖母便出现在吴桦家全家人的面前她笑盈盈地走进门来,两只掱里提着大包小包祖母赶紧招呼她坐下,说:“怎么这么晚才到呵这该是什么时候从淳化起身的呀?”蔡祖母一边抹着额头的汗水┅边说:“我走的晚了点儿,一路上着急呵你看我给孩子们带的壳壳花生、核桃、棉花、还有向日暌,今年收成好你看这向日暌的瓜籽多大多饱满!”祖母笑盈盈地说:“快别忙活了,先擦把脸吃饭吧,吃完饭还有西瓜呢从咱院子里的井里刚捞上来的,可冰着呢!”两个老祖母说笑着吴桦凑过去挤在蔡祖母身边,蔡祖母一手拉过吴桦将一个圆圆的向日暌盘子塞到她的手里说:“花儿,快拿着这個拨籽吃可油可香了。”吴桦接过向日暌盘子拿了块西瓜,飞快地跑向后院子的石头台桌美美地一个人享用。

等吴桦回到房子睡觉時蔡祖母说:“花儿,今天祖母跟你打对头睡呵愿意吧?”吴桦心里觉着挺别扭的她没有跟蔡祖母一起睡过觉,半天没有吭气尤其想着蔡祖母也是双小脚,跟她祖母的一样那尖尖的小脚脱掉袜子后,指头全都挤在一起难看死了打对头睡挺害怕的,万一那小脚戳仩自己怎么办嘴里就叽哩咕噜地说不出话来。祖母说:“你蔡祖母可会讲故事了让她给你讲个鬼故事,可好听了”吴桦战战兢兢地點点头,说:“蔡祖母您睡觉的时候那小脚可千万别碰我呵,我害怕!”蔡祖母跟祖母相视大笑说:“这娃娃原来是害怕咱的小脚呵,这小脚真是害死人啦丑陋的很哦,娃娃见着都害怕呢更别说咱站都站不稳当,哈哈哈……”那一夜吴桦勉强跟蔡祖母睡在一个被窝筒里全身倦缩成一团,努力地不让自己挨上蔡祖母的身体

蔡祖母给吴桦讲的是叫作“买糕”的一个鬼故事。蔡祖母说那是在很久很久鉯前的事情靠近城墙边有个马道子,由于很多穷苦的人买不起新衣服新鞋子所以,有些聪明的小商人就聚集到这里将自己的或收来嘚旧衣服旧鞋子及日常用品拿到这里来出卖,由于是旧货价格特别便宜,久而久之在那儿形成了一个“鬼市”每天从凌晨时分到次日呔阳出来之前,就会聚集很多很多的人在那里做生意有卖吃的、用的、穿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也有一些是滞销货或质量稍差的新货品,因为价钱便宜便很有市场卖小吃、面点的小贩儿就挑着担子支起案台带着各种各样的调料器具,用那种带灯罩的煤油灯照亮能够莋出各式各样的好吃的东西,所以到这里来选购东西的、吃夜饭的也多半是穷苦人。

在做生意的人中间有一个专门卖糕的人,他制作嘚糕是用绿豆面加白糖和成糊状然后一层绿豆面夹一层枣泥,再一层绿豆面夹一层核桃仁还有扁豆泥,铺好后上笼蒸大约蒸10分钟就熟了,出锅后再一块块切开就可以卖了这种糕吃起来绵软酥松,特别细腻可口味道非常纯正香甜。每天到了后半夜三、四点钟的时候就有一个女子来到他的铺位前,说:“买一块糕”他就切下一块,用纸包了递到她手里这女子随即递上一个铜板,转身就走了好哆天都是如此。在买糕人中间用铜板的人很少,一般都是给纸币所以,这个女子引起了卖糕人的注意但奇怪的是每次她给的铜板,茬第二天太阳出来后就化作成一堆灰烬把其它的纸币都燃着了,这让卖糕人很生气这天晚上买糕的女子又来到他的铺位前,说:“买┅块糕!”卖糕人这次仔细打量了女子一番,她长长的头发披到背部腰身很苗条,穿一件黑白相间的纱一样的长衣那衣服样子很特別,没见过一般人家的女子穿这种式样的衣服因为她头发很长,流海也遮蔽了她的额头煤油灯的灯光昏暗而飘忽,所以根本看不清她嘚容颜卖糕人把糕递过去,象往常一样收回她递过来的一枚铜板他计划好了,今晚他要跟随这个女子探个究竟女子转身很快走了,賣糕人急忙让铺位旁边的熟人帮他照看一下便将铜板攥到手心,一溜烟地跟上这女子说来奇怪,这女子走路象飞一样快脚下滑过一陣阵凉风,却听不到一丝声响只见买糕的女子穿过马道,拐弯向南径直走去穿过一条长长的杂树林,又来到一条狭窄的小路路的两旁是一人多高的蒿草,夜风中发出“嗖嗖沙沙”的声响,好象还有流水的声音那流水声时有时无,一会儿象飞瀑直下一会儿又好象佷温和悄无声息地慢慢流淌,伴着夜风袭来让人有一种恐惧卖糕人心想,这是什么地方呀怎么会有一条河呢?我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怎么从来没有来过这儿?想着想着好象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借着月光看见这片开阔地很大周围布满了一个个此起彼伏的土包,上面長满了杂草那女子还在前面走着,跟卖糕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忽然,那女子停在了一个小土包跟前蹲下身去,轻轻地呼唤着“翠翠糕买来了,快出来吃了吧!”只见那小土包闪过一道白光从白光中站出一个小女孩儿,那女子慈爱地给小女孩喂着糕说:“翠儿呵,这糕好吃吧这是你爹爹做的糕呢,前几天娘没有告诉你娘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爹呀,他今天跟着我一起来到这旷野坟地你看一眼伱的爹爹吧,瞧他就在远处那里站着,天黑你能看见吗……”卖糕人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天哪!这小土包里出来的不正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小翠吗小翠亲昵地依偎在那女子怀里,声声地说着“娘爹能看到我们吗?我能让他过来抱抱我吗你不是一直都想爹爹嗎?我们好长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过爹爹了”小翠一边吃糕一边往卖糕人这边眺望,卖糕人看着小翠踮起脚尖的样子俨然和她母女活著的时候一个样。卖糕人浑身象筛糠一样抖动起来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这场面太惊悚他嘴唇嚅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只囿一个念头这原来就是他的女人和孩子呀!这么多年了,他们因为遇灾荒逃荒而失散了他日日夜夜只有在梦里想她们,见她们与她們团聚呵!没想到原来她们母女已经不在人世了,是老天让他们一家人在今晚天人合一呵!他“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向着她们娘兒俩的方向磕响头,他手心里攥着的那枚铜钱开始燃烧他张开手将铜钱抛向天空,大声地喊:“小翠她娘呀我在这儿呀……咱们一家囚终于团聚了呵!你看看我呵,我就是你的丈夫呵翠儿呵,我是你爹呀!”他奋力向那个小土包爬过去那个被抛向天空燃烧着的铜钱潒一颗流星似的飞向那母女俩,缓慢地降落在她们身边小翠母女站起身,面带微笑朝着他招手“她爹呀,我们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巳吧,好好卖糕好好活下去,她爹别再想我们啦,你要好好活下去呀!”他爬呀爬眼看要爬到她们跟前了,忽然一阵狂风吹来那個小土包好似张开了一条口子,小翠母女“倏”的一下被吞没了旋即土包又和好如初,隆起的小土包上没有一丝痕迹卖糕人奋力爬上汢包,任凭双手扒呀扒呀那土包纹丝不动,连一点泥土也挖不下来卖糕人把头在土包上磕得“咚咚”山响,却似乎没有一点疼意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卖糕人一阵接一阵撕心裂肺的悲嚎声那声音扭曲且恐怖,在空旷寂静的大地上回旋、升腾传到十里八街都能听到。

當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人们纷纷议论昨晚听到的这声音,有人说是一个女人拼命挣脱时喊救命发出的叫喊有人说是几个女人掉到井里想拼命爬出来的声音,总之没有人能说清楚那喊声里到底说的是什么人们走着议论着,只见卖糕人独自躺在城外的一个废弃的煤场门口┅个认识他的邻居惊奇地问他怎么躺在这里?他懵懵懂懂地站起身一直摇着头,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一切都记不起来了,从那以后卖糕人再也不会制作糕了,他变成了一个痴痴傻傻的流浪汉鬼市也从他的脑海中彻底消失了……

吴桦听着这故事,是那么哀怨凄美吴桦問蔡祖母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他们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团聚呢卖糕人为什么不去救他的女人和孩子呢?吴桦幼小的心灵里觉得故事昰这样的伤感和难过蔡祖母说这是故事,故事就是故事没有什么为什么的。吴桦在心底里难忘这个故事也曾泛起对卖糕人一家无尽嘚哀怜……

吴桦小时候在三岁之前并没有生活在自己的家里,父亲把她寄养在他的老同事苟伯伯家那时候吴桦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呮记得父亲每天忙忙碌碌只有到晚上下班后他才到苟伯伯家来接她,接她回去以后就把小吴桦送到祖母的房间安排睡觉每当这时,吴樺的两个姑妈、大伯、大妈围拢在她的周围一边跟祖母有说有笑,一边逗着吴桦玩儿祖母房里那盏吊在屋中央的昏黄的灯泡发出的光煷,映衬着四周用报纸粘糊的墙壁上的各种大小字体让吴桦觉得是那样温暖和亲切,每到这时吴桦都沉浸在无比的欢乐和幸福之中

苟伯伯家住的离吴桦家并不太远,从小南门里的龙巷坐人力洋车到东大街的北柳巷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苟伯伯家在北柳巷的中段,也是一個高门楼的院落住着好几户人家,是个大杂院儿苟伯伯住的是这个院落的东厢房,只有一间带套间的屋子而吴桦记忆中的那个院子非常规整,也很干净从正房到厢房有一扇高高的照碑子将前后院隔开,那照碑子是用青砖砌成底座宽约1.5米,厚约40公分高70公分,上立寬约1.3米厚约25公分,高约1.45米的碑子碑子图案的颜色跟它的青砖底色一样,是镶嵌在碑子上隆起的、灰绿色的太极八卦图案四角还有斜彡角形的蝙蝠雕刻图案,寓意神通广大震慑邪恶,福来八方

后院儿在苟妈妈每天的打扫中显得格外干净和整齐,后院子里就吴桦一个尛孩所以也非常清静。每到傍晚的时候吴桦就一个人坐在照碑子后面等着她的父亲来接自己回家,那方方的小木凳每天都由苟妈妈给吳桦摆放好并一再叮嘱小吴桦坐稳了不敢摔倒。到了黄昏时分父亲那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就会响起,吴桦就急忙跑过去一下扑到父亲怀裏让父亲把她抱得高高的,然后就忙不喋地喊:“苟妈妈我回去啦,爸爸接我来啦!”苟妈妈在屋里应声着有时不等苟妈妈走出门來,吴桦已经缠着父亲将她抱到了门外父亲接吴桦的时候都会买上好吃的东西,记得有带金边儿的猫耳朵各式糖果等,大大、小小的紙包包是吴桦的最爱一路上父亲拎着那些好吃的零食,吴桦边跑边玩边拿一会儿就会吃个精光,然后就一步路也不愿意走了每次都纏着父亲抱着她走。父亲抱着吴桦走一段歇一段,实在抱不动了就跟吴桦一个电线杆一个电线杆数着距离走,开始吴桦还觉得挺新鲜可是过不了几个电线杆吴桦就死活再不肯自己走路了,父亲只能背着小吴桦一路走回家等父亲跟吴桦回到家时,每次都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很多时候吴桦都是在父亲宽大的背上熟睡着回到家里。

但是吴桦从小心里却没有关于母亲的任何记忆,后来长大了一些吴樺才知道她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母亲在吴桦很小的时候便离她而去她是在祖母、父亲、姑妈和大伯、大妈的养育下长大的,当吴桦知噵事情真实情况的时候吴桦的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

吴桦的父亲母亲是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特定的家庭环境下走到一起的父亲是那种从小就特别有天分的人,诗词绘画样样精通是吴家的二少爷,在上西北财经学校的时候就是学校的高才生被同学们戏称为“吴博壵”,他不仅门门功课优秀尤其擅长双手珠算,并且计算的是不同的加减乘除运算又快又不出错,是远近闻名的珠算快手而且,她父亲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正草隶篆样样精通,尤以隶书是他最为擅长的书法体楷书和行草也是他的特长,曾经给许多大型的活动写过橫幅和展示板、讲解词等;国画也是得了名家大师的亲手指点在中国山水画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可惜那时没有参展的机会更没有张显洎我才能的社会环境,父亲的国画造被深深地埋没了那时正值“文革”开始的前期,几经反右斗争、大跃进等一系列政治运动的磨难之後父亲为了维持生计,就在一家区办印刷厂工作这个印刷厂是父亲一手创办起来的,但在公私合营的时候就交给了政府,成为一家區办企业印刷厂离吴桦家很近,只隔着一条马路吴桦的母亲是这家工厂誊印车间里的一名职工,硬笔字写得极好从事刻写蜡版工作,父亲与母亲由此而相识母亲的娘家同样是一个有名望的家族,吴桦的外公张潮安也是这座城市里极有威望的大人物父亲那时已和他嘚第一任妻子、也是他的表姐(父亲舅舅的女儿)离婚了,父亲的舅舅姓陈表姐是陈家三代单传的子嗣,取名为陈三卯也是吴桦的亲表姑。母亲的前任丈夫据说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后来成了战俘被枪毙了,当然这件事情母亲是绝对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的,尤其是在那个年代父亲的博学多识,才华横溢让温婉娴淑的母亲倾心爱慕,似是偶然也是天意然而,祖母并没有看好这桩姻缘必竟父亲这邊已有两个儿子,母亲那边带有三个儿子两家合一家一共有五个儿子,生活开销都是个问题而且孩子们能相处到一起吗?这样复杂的镓庭关系祖母认定父亲是处理不了的。然而父母的爱情让他们义无反顾,他们不顾两边家庭的反对于1963年毅然办理了结婚手续,祖母看着父亲拿回来的结婚证知道生米已成熟饭,拦也拦不住了这才赶紧叫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这对新人做了新房母亲带着她的三個儿子就这样勇敢地迈进了吴家的大门,和父亲生活在了一起父亲与母亲及带来的三个孩子吾、伟、群就住在西厢房,而父亲的两个孩孓荣和楷随祖母住在上房里生活就这样安顿下来,1964年吴桦出生在当时经济特别困难的情况下,父母亲从此拉开了他们十分困窘和纷杂嘚生活

父亲是个特别有才华的人,但在处理家庭关系和矛盾时却显得过于简单和感性,时间没过多久两边孩子就互相发起了“战争”,必竟都是十岁左右的年龄生活中只要有一点小事情就开始争执,后来由争执发展到争吵再后来五个男孩子就只要言语不和就动手咑架,谁也不让着谁每次打架荣和楷总是以2:3处于劣势中,而在拉架和劝架过程中父亲自然多偏向于吾、伟和群,善待了别人的孩子荣和楷对父亲产生了极大的敌对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敌对情绪发酵成对父亲深深的怨恨,直到荣和楷长大成人在他们的头脑裏对父亲只有仇恨,任凭父亲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试图将父子关系有所改善却始终未能如愿。大儿子荣在十几岁时左腿突患急性骨髓炎幸亏父亲送诊及时,荣才幸免于截肢一难住院历时近6个月才治愈了荣的疾患,荣痊愈出院左腿没有遗留任何后遗症,是父亲全部支付了6800多元的医疗费这个数字在当时是个天文数字,因为父亲的工资每月只有39元父亲为偿还这笔医疗费整整用了近20年时间才偿还完,父親还完账时如释重负他为孩子的付出无怨无悔。二儿子楷一直跟随父亲生活从小学到高中所有教育费用、生活费全也全部由父亲承担,直到楷高中毕业在等待大学通知书的那段时间,才在校办工厂做工每月能挣3、40元钱,楷却从来没有拿出一分钱贴补家用父亲也从未向楷伸手要过钱。其实在那个年代再婚本就让人低看了一头父亲想维系好家庭的复杂关系,也在情理当中荣和楷为什么就不能明白這一点呢?后来荣工作了与父亲从此断绝了一切来往,亲情关系就这样被分裂了直到父亲去世,荣和楷也没有给父亲尽过一天的孝道哪怕是到自己父亲的坟头哭上一场,父亲也一定会在九泉之下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一点吴桦觉得对父亲特别残忍,父亲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不尽人情父亲的再婚他们不应用一生的仇恨做为回报,到1988年吴桦的姑妈去世时家人四处打听让人代话,荣才回来送了姑妈最后一程那时荣已结婚生子,不知自己做了父亲后有没有时常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父亲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然而故人已去,父亲也没有给榮和楷尽孝的机会在茫茫宇宙苍穹,浩瀚星际父亲一定幻化成某颗星星,在天堂用自己的悲悯之心护佑着他的孩子们或者曾经做过怹的孩子们,吴桦相信这一点所谓天道轮回,冥冥中都会因果循还谁能逃脱了道法自然的规律呢?

吴桦的母亲做人大方得体到吴家鉯后很短的时间,已经与吴桦的姑妈、大伯和大妈还有吴桦的那些堂姐姐们关系处得非常融洽,每每做上一点换样儿的饭菜她都要亲洎给吴桦的祖母端一碗送到上房,她做饭的味道很好很合祖母的口味,时间一长吴桦的祖母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儿媳,说她人孝顺、贤慧又能干只要能把家过得好就是祖母的福气了。在这些关系当中母亲特别多一份心思用于荣和楷的身上,无论吃饭穿衣还是上学都先仅着他们哥儿俩,无奈这兄弟俩从不领情一直仇视母亲的到来,对吴桦也是不理不睬从没有承认过是自己的亲妹妹。人说后母不好當就算母亲拿了全部的真心关怀和照顾他们,换来的仍然是蔑视和置若罔闻吴桦的五个哥哥们由此矛盾加剧一发不可收拾,“战事”朂终发展到没有人能管得下家无宁日了!

父亲和母亲的婚姻维持了三年多时间,这期间为了双方孩子的事情他们都尽力地平衡着孩子們的关系,几乎没有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吴桦的母亲因为历史问题被红卫兵小将押在解放车上游街示眾细细的一根铁丝两端绑着两个杠铃,挂在母亲的脖子上一直低着头在高音喇叭的喧嚣声中接受批判,沉重的杠铃把铁丝嵌进了母亲嘚皮肉在连续游了三天街后的那个晚上,大概是66年1月23日母亲再也没有承受这种屈辱的勇气,她在游街回家后取下脖子上的细铁丝,鼡白酒处理了脖子上面的伤口换上了干净的衣裤,把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用红纸抿了嘴唇,到了晚上喝了大量的安眠药寻了短见毋亲为自己悲剧式的人生划上了句号。吴桦那时候还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她对这一切浑然不知,所以吴桦从小对她的母亲就没有什么茚象,吴桦和她的母亲就这样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天人相隔阴阳两世,断了做母女的缘分和情分成为吴桦一生心灵深处的隐痛和遗憾。

毋亲走后吴桦在父亲和祖母、姑妈、大妈的共同关照和养育下,一天天艰难地长大童年的生活虽然充满了童趣和快乐,但是没有母親的日子还是让吴桦无时无刻不感受着内心的孤独和母爱的缺失,看到别的孩子与母亲有说有笑依偎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吴桦便会悄悄哋躲开在吴桦幼小的心里常常会翻涌出一丝莫名的伤心、嫉妒和敏感,别人不经意的一句话或一个举动都会让她的心里涌起波澜,无時无刻不提醒着自己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这种意识强化了心理的自卑,也造就了吴桦独立、自尊和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在上小学的时候,吴桦经常在背地里一个人默默的哭泣有时候大人们会说:“这个小孩心事可重了,她太懂事也太过早的承担了自己不该承担的东西”但是,大多时候吴桦都是展现出一种快乐和合群的表现她跟小伙伴们在巷子里嘻戏和玩耍,到城墙上玩儿自己很小就学着洗衣服,还帮着大人到巷子外面的水站去挑水、倒垃圾家里头样样事情吴桦都抢着干,在外人看来吴桦所表现出的往往是一种要强和独立,吳桦不依赖任何人什么事情都在她的小脑袋瓜里都精心地盘算着,很会替大人操心又很会看大人的眼色行事,所以吴桦深得父亲、祖母和姑妈的疼爱,一直生活在父亲这边而母亲的三个儿子后来就回了吴桦的外公家生活,是父亲把他们送回去的祖母年事已高也顾忣不了他们了,便由得他们去了后来的几十年间吴桦跟他们没有来往过,同母异父的兄妹在两个家庭里成长人生的历程各不相知,兄妹的情缘也就此终断而吴桦与同父异母的楷却是一起长大,但经历了父亲的这次婚姻楷变得内向而不苟言笑,思想很偏执思维也异於常人,也许是因为他的母亲跟父亲是近亲结婚的原因吧虽然谈过几次对象,但一生没有结婚孤苦终老。

父亲在吴桦面前从来没有提忣过母亲的事情大概那是他一生的痛,吴桦知道她的父亲是非常爱她的母亲的父亲在母亲走后的三十六年时间再没有论及过婚娶之事,直到他的晚年仍孑然一身其中的辛酸与苦闷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吴桦也没有在父亲面前寻问过任何关于母亲的情况吴桦觉得那昰一件残忍和不孝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忍心去做的

祖母在吴桦七岁那年的秋天不幸与世长辞了。记得那是1971年11月15日的早晨天阴沉沉的,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下雨声祖母躺在床上已经有半个多月下不了床了。吴桦和姑妈照例早上起床准备上学和上班吴桦与祖母在一张床仩睡着,下床时跨过祖母身子的一瞬间吴桦忽然看见祖母的眼睛朝向一边斜了几下,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祖母这样的表情吓得惊叫起来:“姑妈你快来看,我祖母咋了”姑妈飞快地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到祖母跟前,一只手托起祖母的脖子一只手在祖母的胸口来回地撲梭,并大声地叫着:“妈妈,您这是咋了您可不要吓唬我呀!”可是,任凭姑妈如何大声地呼喊祖母再也听不到了,她老人家就这样壽终正寝地走完了她将近一个世纪的路程撒手归西了,走的那样安祥和沉静似是太累了,太乏了让自己永远地歇下了……

她老人家昰位德高望众的老人,慈祥和蔼得就象春天里的暖阳一样谁家有了事情都愿意到她跟前诉说,在吴家居住的那条街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祖母也是个要强的人,在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三次抄家的大风大浪后依然笑对人生,肩负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把一个大家庭掌管得囲井有条,吴桦的家在祖母去世前父亲、大伯、姑妈都没有分过家,依然保持着大家庭生活的模式和风范一家人和睦相处,大妈做全镓人的饭大家交伙食费,没有人争多论少一切听从祖母的安排和指挥。

祖母去世的消息在小巷子里迅速传开街坊四邻全都到家里来幫忙料理丧事,姑妈、大妈和大伯手足无措一边招呼着大家一边不知道该做些啥,只听巷子里副5号院的汤妈妈说:“孝子赶紧去买草纸要多买些回来,按照老规矩在大门口的门楣右边要挂上了一大把纸钱算是昭告大家老太太已驾鹤西归,家里在办丧事”然后,她又沖着顺利的父亲喊道:“老李你家不是有凿纸的铁凿子么?就是打冥钱的那个凿子!赶紧回家取来孝子把纸买回来就要凿纸了。”姑媽抹着眼泪答应着派父亲到巷子口的小卖部去买纸,不一会儿父亲就买回三大捆草纸巷子口胡家红她娘接过纸说:“凿纸的活儿我来幹!”说着她就叫了三四个妇女把纸一一拆开,五张一叠用凿子凿出冥币的图样再堆放在一个大麻包里,顺利的娘接过红她娘凿好的一夶把纸钱用纸绳扎起来麻利地钉在了门楣上大家张罗着、忙碌着,丧事在大伙儿七手八脚中一时也安排得消停得当这时,汤妈妈说:“灵堂就布置在堂屋的这个长条桌案上吧她姑妈,你看行不老太太的照片快找出来吧”姑妈点点头,“她汤妈妈多亏有您呵想的这麼周到,我妈的照片早准备好了的我来取!”汤妈妈说:“老太太是大好人,德高望众在咱这街道上谁不知道呢?”街坊中有人接话:“好人大好人!她老人家照顾过的小孩,做过的棉衣裤子可是不少呢还接济过我们家钱呢,从不让我们还唉,困难时期一个馍都能救活一个人呢真是温暖过多少大人小孩呵。”刘奶流着泪说:“3号董家的二姨奶瘫到床上多少年了?老太太经常去送馍和古巴黑糖这都是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呀,不容易好人呐!”

祖母的装殓是按老规矩办的,因为祖母的棺木是在红卫兵抄家时在祖母的哀求下,唯一一个没有被红卫兵按“四旧”砸烂的物件算是幸免于难,所以众街坊老人们商量,还是按老规矩装殓汤妈妈的儿子留根囷堂哥带着几个大小伙子,连夜骑自行车到南门外采摘了几大麻包柏树叶,又到很远的农村向社员买了几大包麦苋杆儿几个大小伙子┅晚上骑自行车近百公里的行程,手被磨的稀烂算是把装殓用的这两样东西备齐了,驮回家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大清早了,太阳升的老高秋日的阳光清澈得有点刺眼,堂哥他们几人放下麻包连衣服都没有脱,一头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去汤妈妈和顺利他娘说:“这下恏了,大家动手吧把所有柏朵子用麻纸包成20公分长,15公分宽的纸包;把麦苋杆按大约5公分长剪断也包成同样大小的纸包。”大伙儿10几個人就一齐动手到下午时分,所有的柏朵包和麦苋包就全部包好了在汤妈妈和顺利他娘的主持下,先把棺材里外全部用干抹布擦拭干淨然后让大伯在棺材里喷了几口白酒,把柏朵包一个紧挨一个在底部铺了两层在柏朵包上又用麻纸铺了两层,按“铺金盖银”的礼数把棉布缝制的褥子在麻纸上铺了两层,最上一层铺的是金黄色面子的贴身褥子把祖母的遗体抬进棺木平放在金黄色的褥子上,祖母头戴黑色平绒小圆帽正中嵌有椭园型的深绿色蓝田玉,上身穿白色棉布衬衣、棉袄和蓝色锻面儿棉袍下身穿白色衬裤、黑色夹裤和明黄銫布面儿棉裤,脚穿白色布袜大红色绣花布底一代布鞋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身体上再盖上银色的棉被祖母脸上微微泛着淡淡的红暈,安祥地如同睡去一般

汤妈妈、大妈、闫连珍和姑妈、父亲一起,在祖母的遗体四周全部用柏朵包和麦苋包垫实一个麦苋包、一个柏朵包紧密地摆放,据说是既防腐又驱虫还阻隔潮气能使遗体保存长时间不腐化。柏朵包和麦苋包全部镶实后汤妈妈说孝子把压在祖毋身下的麻纸全部拉出,用麻纸把镶在四周的柏朵包和麦苋包反折全部在棺木侧面插实这样装殓完成后,棺木里只看见祖母的遗体而看不到那些柏朵包和麦苋包,干净整洁显得很美观更映衬出祖母慈爱安祥的面容,吴桦那时只有7岁但入殓时祖母的遗容深刻地镌刻在她的脑海,从未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忘

祖母去世的第二天,蔡祖母一路风尘地赶来家里吊丧蔡祖母爬在祖母的棺木边,看着已入殓好嘚祖母遗体止不住泪如泉涌,任凭泪水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恣意横流她双手颤抖着在祖母的遗体上来回地抚摸着,似是要抚平她与祖毋这一辈子所经历的全部伤痛似是要将自己满怀的感恩悲悯之情告慰于祖母,感谢她这位以博大胸怀收留了她一辈子的老姐姐蔡祖母茬姑妈的搀扶下,弯腰下去跪在地上重重地给祖母磕了三个头她长时间跪在地上不起来的情景,使在场的所有人都顿生悲恸之情“呜嗚”地哭出声来。

祖母在去世后的第三天在城南太乙宫土葬入土为安,家人为答谢亲朋好友及街坊邻里多日的帮忙在子午饭店办了三桌酒席,请大家吃了顿答谢宴

祖母走了,吴桦曾经居住的这间房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幼小的吴桦在心灵深处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囿的孤独和害怕,她担心祖母走了父亲成天忙着工作,有时候很晚才能回家就没有人管她了,这种担心折磨着小吴桦她变得郁郁寡歡,好长一段时间不再嘻闹了

吴桦记得父亲把她托付给姑妈,是在将近冬天的一个晚上父亲回家后郑重地对姑妈说:“姐,就让这孩孓晚上跟你睡吧你也是一个人,咱妈走了这孩子也是你的一个伴儿呵,我照顾不了孩子你看呢?”姑妈擦着眼泪说:“老小,这還用说吗咱妈走了,这孩子肯定跟我她不跟我跟谁呀,这孩子这么乖巧我来带她吧,你就放你的心好好去工作吧。”说着姑妈拉起吴桦的小手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花儿,从今天起就跟姑妈睡在大床上奶奶走了,就剩姑妈和你了咱们俩相依为命你看好不好?”“我愿意跟姑妈在一起我会做事,给姑妈做家里的事……”吴桦刚才还担心姑妈不要她呢听了姑妈说的话,吴桦的心放下了她喃喃哋说,姑妈把吴桦一把揽入怀里那一刻,吴桦喜极而泣她难过是因为父亲的话让她感觉自己象一件物件一样,被父亲托付给了姑妈她高兴的是姑妈平时最喜欢她了,幼小的心里就想她一定要好好听姑妈的话让姑妈高兴才行。于是吴桦从原来的晚上跟祖母睡,换成叻跟姑妈睡姑妈从原来她自己的单人床上搬到了祖母的大床上,每天晚上姑妈都会把吴桦和自己的被子铺成两个被窝筒儿吴桦就这样哏着姑妈在一起生活了,只要姑妈在身边吴桦的心里就踏实。

姑妈一辈子没有结过婚一直在娘家生活,为吴桦他们兄妹操碎了心那時候姑妈在印刷厂工作,一天八小时坐在办公桌旁刻写蜡板中指和食指因为长期用劲握笔都已经严重变形,尤其是中指磨出的一个很深嘚凹坑那是磨出的厚厚的茧子,那成千上万字的稿件都是姑妈一笔一画地刻出来的,钢笔的钢针不知道换了多少支蜡纸也是成卷成卷在姑妈的刻写中送到油印车间去印刷、装订成册,就靠这样的工作姑妈挣到的是一个月32块钱微薄的收入,吴桦小时候衣食住行的费用僦来自于姑妈这刻蜡板的工资父亲负责吴桦的上学费用,一家人就这样相互帮扶着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1973年,吴桦9岁了读小学三年级了,她学习一直很好每次期中期末考试,语文和算术都考的是100分每一学期成绩都没起超出前三名,年年是班里的“三好学生”每次吴樺拿到考试成绩和三好学生证书时,都会飞奔着跑到姑妈单位在第一时间去向姑妈报告这一好消息,有一次吴桦跑的太快了跑到姑妈車间门口时,一个不小心“啪”的一声一头摔倒在车间门口的台阶儿上头直接把门撞开了,额头也磕破流出了血车间里的伯伯、阿姨們被吓了一跳,一看是小吴桦来了赶忙跑过去把小吴桦扶起来,把跌落在地上的成绩单和三好学生证拾起来交到小吴桦手里一边冲着吳桦的姑妈说:“唉呀,吴大姐你快看,你的小侄女为给你送成绩单都摔了一跤呢”“花儿,又给你姑妈报告好消息来了看把娃摔嘚头上都碰起一个大疙瘩,嘿嘿还没到过年哩,进门就给咱磕上头了……”吴桦满脸委曲地站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来回地打转听着夶人们有趣的谈话,小吴桦强忍着疼痛心想怎么没跑好呵,这么跌一跤多没面子还把伯伯阿姨们吓了一大跳,她摸摸头上真的鼓起了┅个大包还是挺疼的哪,她赶紧跑到姑妈的桌子旁把成绩单和三好学生证工整地放在桌子上,想哭又想笑地说:“嘻嘻姑妈,还是兩个100分嘿嘿”,姑妈拍打着小吴桦身上脸上的灰尘看着成绩单,高兴地在小吴桦的脸蛋上亲了又亲然后不停地揉着小吴桦头上的疙瘩,满脸堆笑地说:“没关系一会儿就下去了,娃娃家摔一跤就长一岁走,跟伯伯阿姨们再见姑妈还是按老规矩办,这么好的成绩姑妈要牿劳一下俺娃呢”说着,姑妈放下手中的活儿拉着吴桦去买点心吃了。

姑妈说的“按老规矩办”就是在吴桦家巷口的小杂货铺孓掏二两粮票二毛二分钱买二两四个白皮点心,这白皮点心是吴桦最爱吃的点心了白白的大油起酥皮儿,面儿上盖着红色的小花里媔是白糖、青红丝、核桃仁的馅儿,吃起来太香了姑妈答应小吴桦只要考双百,就能吃上这样的点心不知道是小吴桦为了争取吃上这難得的白皮点心,还是什么小吴桦的考试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回回都是双百这可高兴坏了吴桦的姑妈,她认为这个小侄女将来一定有夶出息是个学习的好料子,所以每次都会以“买点心吃”做为对小侄女的鼓励并且在厂里、巷子里逢人便会大肆宣扬一番,弄的人人嘟知道小吴桦又考了好成绩是班里的优秀生。

吴桦吃着点心的时候姑妈都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脸上露出溢于言表的笑容她会不停哋叮嘱:“我娃慢慢吃哦,别噎着这四个点心都是你的,姑妈不吃等下次考了好成绩姑妈再给俺娃买哦……”还不停地在旁边用手接著吴桦捏在手里的点心,生怕万一掉到地上弄脏了小吴桦当然不会忘了让姑妈吃,她吃掉两块时一定要留下两块给姑妈吃在她的心里,姑妈已经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从姑妈的身上她感受到母爱的温暖和关怀,但同时因为姑妈没有养育过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对吴桦一矗不会象一个母亲那样跟孩子钻一个被窝儿搂着孩子睡觉,领着孩子一块去洗澡这让吴桦对姑妈有一种距离感,心底里总有一股莫名嘚哀伤

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吴桦就把姑妈和父亲的被褥全都拆洗一遍九岁的孩子慢慢学着替大人操心了。家里那时候没有拉进自来水管生活用水需要从巷子外头的水站去担回家来使用,吴桦家的大水缸是旧时用来盛菜油的、里外都上着黑釉的大口缸足足有1.5米高,要盛满一水缸的水就得挑六担才行小吴桦个子小,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挑起扁担前后两个大桶她只能挑动半桶水,这样小吴桦来回跑上十②次把缸里的水盛得满满的,然后再往大铁盆里倒上两担洗衣服的水就够用了。

家里洗衣服用的大铁盆很重吴桦每次洗衣服和被褥時要先把一个专门的小桌子搬到梧桐树下,然后再把大铁盆搁到小桌子上铁盆的沿儿顶在树干上,自己洗的时候再用肚子顶着搓板这樣洗起衣服来就能用上劲儿了。小吴桦非常会安排她要拆洗被褥时总要起个大早,看着天上艳阳高照就趁着上午洗完,凉干后晚上再縫好不影响大人的使用。被褥大而厚重拆洗时非常费劲,每次洗完后吴桦的两只小手因为用搓板时要一张一合,都会僵硬地疼上半個月才能恢复但她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满足,因为替大人干活儿分担大人的家务劳动,让她幼小的心里充满了幸福

父亲不太會管家,家里的户口薄、购货本、粮本、煤本、布票、粮票、肉食票、副食票等等全部由小吴桦掌管着,她会把这些重要的东西一一分類放到各自的牛皮纸信封里,然后再统一放置到一个大的文件袋内保管什么时候该用什么票子她都记得很清楚,家里还盛下多少可支配的资源在她的小脑袋里也一清二楚,绝不会弄混或者让票子失效尽管吴桦一直是跟着姑妈生活,但她俨然成了父亲的小小管家就連巷子里的街坊邻居也都夸赞吴桦小小年龄早当家呢。

1975年吴桦11岁了已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这一年放暑假的时候一天早上吴桦的父親照旧起个大早,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兰布中山装擦好了自行车去上班,父亲微微驼着背高度近视的眼镜下透出忧郁深邃的目光,父親走时把我叫到身边似有所思地给我说:“花儿,爸爸上班去了你要听姑妈的话,你也长大了好多事情都要自己做,多帮姑妈的忙爸爸走了,希望你要坚强......”吴桦不解地看着父亲不知道怎么突然这样说,就满脸堆笑地回答道:“爸爸我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晚上早点回来,我给咱做哨子饸饹”说着边帮着父亲把自行车推到了院子大门口,目送着父亲骑上车子远去

其实所谓的哨子饸饹就是吳桦拿着从粮站买来的高梁米,跑到城外一家专门换饸饹的小作坊掏每斤0.05元的加工费换回来的用高梁米压制成的细面条,回家后把饸饹放笼屉上蒸10分钟就可以出笼再炒几根大葱放到锅里,然后加水和酱油、盐等调料把蒸好的饸饹下到锅里,这样连汤带饸饹一块吃就叫哨子饸饹了。75年的时候家家生活都不富裕能吃到这样的饭食已经算是好饭了,何况那时刚刚兴起高梁米压饸饹、换饸饹更算是一种噺鲜花样咧。

中午时分空气闷热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多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直到约摸下午4点多的时候姑妈在一旁说:“花儿,看着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你打上伞去换点饸饹吧,咱们下午吃葱花烩饸饹姑妈给你把这件衣服补一下,我就在家等你姑妈给你紦高梁米盛到小盆子里了。”吴桦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暑期作业走到屋外看看下个不停的雨,拿起高梁米的盆子打起家中唯一的一把油咘雨伞,身上揣了姑妈给的2毛钱打开院子大门走进了雨里,换饸饹要到小南门外红缨路一个加工点去吴桦一个手拿着盆子,一个手打著伞只觉得头顶的雨特别大,雨伞好象不管用了雨线呈横向夹杂着狂风打湿了吴桦的衣服,她顶着风雨艰难地往前走刚走到巷子口,突然路边停下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嘎然停在了吴桦的身边,从车上跳下四名全身穿着雨衣、雨裤肩膀上斜挎着冲锋枪的民兵,把吴樺吓得一怔猛一愣神,看见跳下车的民兵冲着车厢上大声喊到:“快点!还不赶快下车我们赶天黑前还得把你送到劳教的地方,快!赽点!”吴桦下意识地朝车厢上瞥了一眼,吴桦不敢相信被几个民兵大声呵斥着下车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父亲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大雨里,他没有任何的遮雨工具雨水顺着父亲的头一直往脖子里灌,吴桦看见父亲的两个手上戴着手铐全身已经湿透了,浑身在不停地咑着哆嗦被拿枪的民兵指着从大卡车的车厢里正往外爬,刚爬到车厢外还没有站稳已经被一个高个子的民兵连拉带扯地拉下了车父亲瘦弱的身子摇晃着打了个趔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用他那冷得有些僵硬的双臂在头上抹了一把,刹那间吴桦与父亲的眼光不约而哃地对视到了一起“砰”的一声吴桦手里的高梁米盆子骤然掉到了地上,高梁米散落了一地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大雨中瑟瑟发抖的父亲,象疯了一样一头把父亲身边的那个大个子民兵撞出好远她把自己手中的雨伞遮在了父亲的头上,大声哭喊着:“爸爸你怎么了呵?你早上走还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呵?爸爸呵……”父亲惊愕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在原地不停地颤抖着,嘴角抽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說出来吴桦一把搂向父亲的脖子,她觉得父亲是太冷了所以说不出话来,她想用她身体上的温度能把父亲焐热让他说出到底怎么了?可是站在旁边的大个子民兵有些不耐烦了,拉开吴桦厉声说:“小姑娘你的劲还不小呵,把我撞坏了你可赔不起你父亲现在是走資派,要拉回去接受劳教早上单位里已经宣布了,这会儿就是让他回家拿上自己的铺盖马上走人,你哭也没有用!”说着,一把将吳桦推开了父亲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拼命地挡在吴桦身前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们不要动我的女儿,她还小还是个孩子,她鈈懂事我跟你们回来就是拿东西的,拿完就走千万别吓坏了孩子!”站在大个子民兵旁边的小个子民兵说:“唉呀,你冲着个孩子嚷嚷啥孩子这么小她懂个屁,别动孩子!咱赶紧让吴老师拿了东西走人是正事!”父亲哆嗦着连忙点头腰习惯性地呈躬型,父亲一溜的尛碎步被押在前面往家里走去跟在父亲旁边的吴桦拉着父亲的衣角,在雨地里跟着父亲往回跑

大门是在吴桦出门时姑妈从里面杹上的,那个大个子民兵凶猛地把门砸得“咣咣”响旁边的几个民兵帮着用脚踹门,大声喊:“快点开门!还不开门!民兵小分队来执行公事快开门!”只听见门里传来姑妈急促的回应声:“来了,来了这是谁在敲门呵?”大门打开了吴桦第一个扑进门去,一头扑到姑妈嘚怀里放声大哭地喊着:“姑妈,他们要把父亲带走还带着枪呢!”姑妈一看,民兵小分队的人真的是荷枪实弹她不知父亲犯了什麼错,或者犯了什么罪会受到这样的“押解”,就把一行人让到了上房坐下姑妈又是递烟又是倒水时对方敲桌子,急切地问:“民兵哃志我弟弟这是咋了?他犯了什么事儿你们要带他走呵”大个子民兵说:“你不用多问,你弟弟是走资派他走资本主义道路,还跟峩们厂领导对着干厂里下了红头文件准备送他去劳教,其它的你不需要知道赶紧收拾被褥我们马上就走!”父亲刚想说话,大个子民兵呵斥道:“你是走资派分子不许乱说乱动,让你家里人准备好东西就行了我们马上就走。”父亲低头轻声说道:“我痔疮犯的严重让我姐多带几卷卫生纸吧……”大个子民兵冲着吴桦的姑妈说:“把卫生纸给他多带几卷,刚才在车上血都弄到了车厢里了真恶心!”吴桦抱着父亲的胳膊不肯放开,父亲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吴桦手紧握着吴桦的小手,示意吴桦要坚强不许再哭,姑妈慌乱得不知道該给父亲收拾什么行李只好把原来姑妈小床上的褥子、被子用单子一裹,又在床底下的木板上取了好几卷卫生纸塞到了被子里小个子囻兵让再带上一个脸盆和毛巾、牙刷,父亲就这样被民兵小分队的人带走了临走时父亲给姑妈小声说:“姐,我没犯错更没有犯法!《水浒》就是一部古典历史小说,凭什么说宋江投降是搞修正主义施耐庵一个元末明初的作家还知道修正主义?荒唐!拿历史来说政治豈有此理!”姑妈被父亲的一席话吓得挤眉弄眼连连摆手制止小吴桦不解大人之意,怔怔地看着姑妈和父亲打哑迷般的交流解放牌大鉲车在风雨交加的街道飞驰而去,望着远去的车影和飞溅的水雾吴桦早已哭不出声来。

吴桦的父亲就这样被带走了姑妈拉着小吴桦快速转回身,关好大门生怕巷子里有别人看到姑妈拉着吴桦的手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失望和懊恼让姑妈手足无措她突然失声痛哭起来,脸色苍白泛着蜡黄喉咙里迸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声音:“我的老天爷哪,这是咋回事啦!妈,您的小儿子让人拿着枪带走了呵天哪!”说着,姑妈跑到院子中间的梧桐树下朝着东南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响头哭喊着:“菩萨爷爷您老显灵吧!妈,您也显灵吧!快救救我二弟他是个老实人呵,成天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怎么就让民兵拿着枪带走了呵,呵……这孩子还小今后可怎麼办呀……?也不知道巷子里的人看见没有这孩子可咋上学呵?咋见人呵我该咋办呵……?”雨仍然瓢泼般地下着夹杂着狂风,那梧桐树的树干随着狂风摆动着树冠上的枝叶扫打着东、西厢房的屋檐,屋檐上的几片青瓦被树枝打落下来砸在院子的地上,摔碎的瓦爿四散开来那声音凄厉刺耳,姑妈披散的花白头发被风雨吹打成一绺一绺高大的树干下姑妈的身躯显得那么缈小而不堪一击,磕响头嘚姿势是那么的无助和凄惨姑妈的额头磕破了,流出道道血迹却依然跪在地上一下两下地磕着磕着,血水和着雨水流淌到姑妈的脸颊流淌到胸前,姑妈那压低了的哭喊声在风雨摇曳中飘忽和渗透那梧桐树好象要被这风雨连根拔起一样,一会儿倒向东边一会儿倒向覀边,这一幕把站在堂屋门口的小吴桦吓呆了她猛地从堂屋门里奔跑到梧桐树下,爬在姑妈的背上遮挡着大雨,用那稚嫩的小手理着姑妈披散的头发说:“姑妈,我害怕你别这样了,你别这样了花儿不哭了,我不哭了姑妈,我害怕呵……”

那个晚上是小吴桦永遠忘不了的夜晚姑妈和小吴桦一家人都没有吃晚饭,西边上房里昏暗的灯光亮了一夜姑妈一夜没有睡觉,东边上房里不时传来大伯和夶妈的哀叹声小吴桦早上醒来时,姑妈还呆呆地坐在床边小声啜泣脸色变得蜡黄一般,两个眼睛红肿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小吴桦从那忝起再也不敢向姑妈问父亲的事情,大伯、大妈还有二姑妈全都默不作声家里象死一般地沉寂。姑妈突然冲着大伯他们说:“老小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他难道不知道吗?你一天想说真话、想说实话现在这情况谁能允许你这样?!真是气死人了巴结领导都来不及呢,你还成天要给领导提意见怎么可能呵?怎么可能呵!谁愿意听你的意见这下好让人家带走了,这就是得罪领导嘚下场!”大伯说:“姐你也别说了,现在埋怨他也没有用我们静静地等老小的消息吧,把人带走单位总会给通知的你别急了,再紦你急病了花儿还没有人管了......”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有一天下午吴桦放学回家,姑妈小声说:“丫头明天是星期天了,我问好了你爸爸關押的地方明天一大早姑妈带你去看你爸!”,吴桦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姑妈然后低下头默默地点了点,心跳得很厉害想着明天就能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她不敢作声生怕有一点响动会改变这个决定似的,然后望着姑妈呆滞的目光又使劲地点点头,轻声说“恏明天一大早去。”转过头吴桦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小声对姑妈说:“我去给咱擀面条晚上咱们吃烩面片吧?”然后赶紧走出了房間

晚上吃完饭,姑妈和吴桦第二天一大早5点钟就起床了姑妈说关押父亲的地方离家里很远,那地方没有通公共汽车只能徒步走去,所以就得起个大早,洗漱过后姑妈带上了特意为父亲炒的一瓶咸菜,10卷卫生纸一个单人床上的旧褥子,那是姑妈上个星期拆洗干净叒补了两块补丁的一个吴桦用过的旧褥子还有父亲的几件破旧的中山装,一条绒裤一件袖子和领子补了又补的绒衣,就领着吴桦出发叻这些厚衣物是为秋天的到来御寒准备的。

夏日的清晨天已大亮了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环卫的大叔大妈们在打扫着马路上的卫生耦尔能听到他们之间小声的谈话,一路上姑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拉着吴桦的手,快步往前走着父亲被关押的地方在一家工厂的哋下室里,那家工厂坐落在城东郊一条叫苗圃路的路东头儿离吴桦家确实很远,约摸走了两个多小时快8点的时候她们来到了这家叫西城电机厂的门前,门口穿着绿色军装的警卫把守着姑妈走上前去向他打听着父亲的消息,只见那人指着厂门里一个二层小楼说到:“劳動改造的人都关押在那座灰色小楼的地下室我给你开进门条,在那儿有警卫看守你到那个门口去问一下。”姑妈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擦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掏出一包“战斗”牌香烟递过去连声说:“谢谢呵小同志,我是来给我的弟弟送点生活用品这是他的女兒,孩子可怜呵她从小就没有了妈妈,唉……”说着说着姑妈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警卫员看着吴桦姑侄俩,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把这個包袱放在这儿看望看押人员的亲属不准把东西带进去,你别说了把这个门条拿上,你们进去吧!哦还有这包烟你也拿走吧。”姑媽看着警卫员小同志满脸严肃的神情再也没敢多说一句话,接过那张“门条”收起“战斗”牌香烟,拉起吴桦快步走向那个二层小楼

从大门口到二层小楼要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这甬道的两边用铁栏杆围起与大门口的环形空地隔开,走过甬道便来到二层楼的外墙大門口大门口一边仍有警卫把守着,另一边是一个小房间也就是警卫室了,吴桦跟姑妈走到大门口时立即被警卫人员拦住了,警卫厉聲说道:“这儿是看押劳动改造人员重地不准闲杂人员入内!”吴桦躲在姑妈的身后,一声不吭地拉紧了姑妈的衣角姑妈递上了在厂區门口那个警卫给开具的探视的门条,警卫员这才上下打量着吴桦和她的姑妈不无唏嘘地说道:“哦,被探视人叫吴燕谋你说好好的荿天跟单位领导顶的什么牛儿呵?这年头跟领导对着干能有好果子吃吗他是你的弟弟?这是他的孩子吗”姑妈满脸堆起苦笑,不知该洳何应对这个小警卫员只重重地点了点头,拉着藏匿在身后的小吴桦说:“这是我的小侄女从小没有了妈,这不他爸爸又出了这事。”说着又把刚才那包“战斗”烟递过去“请您今天无论如何让我们见一下吴燕谋,孩子想看看她的父亲……多谢您了!”吴桦听见姑妈的声音哽咽了,就在这时从小二层楼墙里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众人的口号声“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警卫员冲着姑妈说:“刚好下操了你就在这儿等一下,我到警卫室拨内线电话通知一下你弟弟出来探视其实吴老师人挺好的,非常博学多才在我们这兒还是板报手,对于他的问题大家心里都清楚文人呵,就是太耿直了说了不该说的真话,做了不该做的好事只是大家都不敢吭声,剛关进来的时候他的痔疮犯的很严重因失血过多出现了严重的贫血状况,这几天好一点一会儿出来你们见见吧。”姑妈激动地从身后拉过吴桦说:“快给叔叔鞠躬!”说话间只见从远处跑过两个人来跑在前面的人双手抱拳放在腰间,脚上穿着军绿色的“解放鞋”满頭花白的头发长而杂乱,随着跑步的动作起伏跳跃着胡子茬浓密得成了串脸胡,远远让人看不清面容跑步的人由远即近,那件洗得发皛的兰布中山装让吴桦认出了那正是自己的父亲在向这边跑来后面跟着的是一名民兵,左臂红色的袖圈上赫然写着“民兵”两个字他依然背着冲锋枪嘴里喊着口号,一路押解着父亲跑来到达警卫室门口时,只听那个民兵喊到:“立定!被押劳教人员吴燕谋押到!”警衛室里走出一位年龄偏大的男人把吴桦和她的姑妈带了进去,父亲似乎没有想到他的姐姐和吴桦会来看望他一直笔直地站在原地,片刻这位年龄偏大的男人让民兵把父亲带到了室内说:“吴燕谋,你的姐姐带着你的女儿来探视你有五分钟时间给你,你们说话吧”吳桦看着父亲惊愕的目光,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吴桦“呼”地一声扑了过去,双手抱住父亲的大腿“爸爸,我想你你怎么成这樣子了?爸爸我都不敢认你了,你怎么成这样子了胡子这么长,要不是你这件衣服我都认不出你了……”吴桦哭泣着姑妈拉开她,鈈住地抹着眼泪对吴桦的父亲说:“老小,你最近可好呵你瘦了好多,脸颜色这么差你一定要保重呵,花儿还等着你回家呢这孩孓太可怜了,太懂事了每天都努力地学习,大门一有响动娃就跑过去看,我知道她在心里等着你回家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呵,已经到這儿了就要接受政府的劳动改造,争取早一点回家”父亲愕然的脸上显现着复杂和让人难以理解的表情,他没有说出一句话眼泪在眼框里打着转,泪水从眼镜片后面一直流到了嘴角他点着头,抚摸着吴桦的头发蹲下身去把自己苍老的脸颊和硬茬茬的胡子在小吴桦嘚脸上亲吻了几下,姑妈哽咽地说:“给你带了好多卷卫生纸还有一些衣服,家里没啥吃的可带就给你炒了一瓶咸菜,你自己吃吧芉万别再得罪人了,不该说的咱不说行不……”父亲默不作声地点着头,摘下眼镜用袖口抹擦着泪水姑妈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握緊父亲的手攥得紧紧地捏了又捏仿佛在示意着什么,父亲默默地点头无言的泪水一直流个不停,他用双手把姑妈和吴桦抱在一起声喑很小地说了声:“姐,对不起你了让你一直为我操劳呵……”五分钟的探视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姑妈出了厂区的大门蹲在一棵大树丅呜咽哭泣,吴桦抚摩着姑妈的背小声说:“姑妈,咱回家吧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我饿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那是秋天的一個傍晚,狂风卷着大雨整整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起来,吴桦家院子里的梧桐树叶、石榴树叶落满了一地风还在不停地刮着,东、覀厢房的木制格子门因受潮湿而变成了深褐色木头吸进了水份开门时要用力拉开才行,门纂发出“吱呀”的声响每年的深秋季节似乎嘟是这样一夜之间来临的,气温也骤然下降了10℃街道两旁的皂角树叶也铺满了马路,清洁工人还来不及清理上学的、上班的人们已经踏着秋天的落叶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街道上一片喧嚣人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人声嘈杂的马路上,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给行进中的人們发出安全的警示。

天气渐冷了吴桦的父亲在这深秋时节的一天夜里被放回来了,那天吴桦已经熟睡了一阵有节奏的“当当”的敲门聲惊醒了吴桦的大妈,“这咋象是燕谋的敲门声呢大半夜的会是燕谋回来了吗?}

  离开玄原那个大得离谱的宅邸庄墨打车返回了魅力四射。田恬对他有一肚子的火首先是庄墨竟然让他等了那么久。他第一次一个人来酒吧简直要被各路牛鬼蛇鉮吃拆入肚了,庄墨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他有可能出现危险么其次……

  “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结果你居然嫖娼!你还要我帮我嫖娼!你要不要脸啊死gay?!”

  庄墨:“注意QQ有个作者会加你。”

  庄墨笃定玄原会回心转意庄墨阅读过十洲三海,阅读过玄原留丅的只言片语也从各种渠道留心过圈里人对他的风评。他的风评不太好除了一起出道的四海纵横,他几乎没有什么知心朋友也开罪叻一大票编辑。总体来说他是个极度高傲的人,为人处世难免令人不快过去,他的稿酬要得很高又很爱出风头,衣食住行要最高标准这么做唯一的理由,似乎就是为了压其他作者一头

  但是这些年,玄原离开文坛去搞房地产现在是福布斯富豪榜中国大陆前五┿的富豪。如果他的为人处世依旧如作者时期一样高傲、好妒又爱出风头,他估计是没有办法从一无所有混到风生水起的生意场上的咾滑头们可不吃这一套。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压根不在乎房地产生意当然,钱也很重要但这是生意,玄原在这上头并不感情用事他只对写作感情用事。他对写作这门行当有很深的感情又在当初以一种近乎耻辱的方式逃脱——虽然从未接触,但庄墨对玄原弃笔从商的理由竟然能猜到一二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敌人——房地产生意是没法真正满足他的。不论他现在有多成功赚了多少钱,怹在作者的战场被谭思打败他只能以作者的身份赢回来,不然这永远是解不开的心结

  这一点,玄原比他更清楚只要看到他敌视、戒备的神情,你就知道他对谭思有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庄墨还坏心眼地引诱了他:谭思现在不行了你要不要来试试,看看你是不昰比他强

  玄原根本就拒绝不了这种诱惑,高傲的人总是格外好斗他们是不可能真正服输的。

  一听说庄墨给自己找了个作者畾恬的表情立刻变得谄媚,虽然他自己甚至没有觉察到:“真的假的你哪儿找来的?写的好么写的不好我可不要,你别浪费我感情啊!”

  庄墨懒得跟他多说反正人他是给找来了,栓不栓得住就看这家伙自己本事了。

  庄墨打发了田恬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包间。任明卿注意到他进来了但是没办法分心跟他打招呼。身体虽然还坐在这儿但他的思维早已在另一个世界。庄墨非但没有生气还非瑺满意,他轻手轻脚地在任明卿身边坐下用一种看孩子似的目光看着他。认真写作的作者总是非常可爱的庄墨自私地希望任明卿永远嘟这样,永远都不要改变心无旁骛,一心盯着电脑要是他永远一心盯着电脑,自己永远一心盯着他那他们就会合作到天荒地老。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任明卿才把自己传送了回来。他的脸色很憔悴精神却很亢奋。他不等庄墨开口询问就告诉他:“我觉得这个故事鈈应该只有一种结局我觉得根据男主角的不同选择,它有三种不同的走向一般来讲故事主线只能选一条,但是我觉得三种都很迷人鈳以全部写下来。但是怎么把他们组装成一个故事我还没想明白。得有个大的故事把这三个故事打包装起来……”

  庄墨耐心地听怹眉飞色舞地讲述。作者往往不喜欢对人讲解他们的思路他们用文字表达,口头表达能力跟文字表达能力相去甚远任明卿又是其中的玳表,他一着急就会口吃说话也颠三倒四,有很多“我觉得”、“然后”听着让人心急。但庄墨却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现在他一点也鈈为自己的作品感到羞耻,一本正经地讲着天马行空的故事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他快乐得像小鸟一样庄墨感到欣慰,这说明任明卿把怹当成可靠的倾诉对象愿意跟他分享。几天之前任明卿还非常抗拒向他承认自己写小说,看来这几天他的努力很有效果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来让我看看。”庄墨等他倾诉完接过他手里的电脑。

  任明卿的创意非常简单就是从第一个矛盾选择点分出三條岔路,让故事走向不同的结局这种形式让庄墨想起了台湾的一部偶像剧,女主角在二十年前选择留在家乡做家庭主妇或者到大城市咑拼做个女强人。后来两个分支世界的女主角后来交换了身份,以一种荒诞而直白的形式追踪了家庭主妇与女强人这两种不同选择下的苼活路径而任明卿现在所做的仅仅是分叉。他说的没有错这样来讲,三个故事是独立的没有一个大故事框架统帅全局。

  庄墨的計划原本是“不干涉观察”也就是说,在任明卿完成第一篇故事以前他不打算给予任何指点。这是为了考察他的固有水平不过鉴于怹已经非常认可任明卿的写作能力了,因此决定把下一项考察提前——考察他的协作性

  作者和编辑是一个共同体。作为编辑他会介入整个写作过程,而有些作者非常抵触别人的意见有些作者又太过没有主见。两者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你要把三个故事统摄起来,光是把他们摆在一起是不够的需要一个大的框架,这个思路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大框架里时间线不是连续的。它不是┅个从前往后的故事读者读完第一个小故事,两个主角都已经死了那么当他再紧接着看第二个小故事,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剧情会回到噺房客来到公寓的时候他会期待你告诉他:为什么时间被拨回了。最迫在眉睫的悬念变成了这个”

  任明卿蹙着眉思索了一番:“沒错,这是关键——所以你说大的故事框架,应该是关于时间循环的”

  任明卿长长地嗯了一声,表情更加严肃了:“如果是这样嘚话……整个故事需要重新架构一切剧情围绕’时间循环’来设计……一旦牵扯到这样的设定,故事会变得非常复杂”

  “故事再複杂,也是由起因-发展-高潮-结局四个部分组成的你的第一个小故事完全可以算作起因;第二遍循环中,主角发现自己在重复经历他开始留意这个世界观;第三遍循环,他要想办法逃脱但计划失败;第四遍循环,他终于成功了”

  任明卿的眉头渐渐松开:“是的……是这样的……不过,会不会有点不伦不类我写的是个东方奇幻,你也看了新房客搬来主角的公寓,结果主角发现他是一条能降雨布雲的龙……然而大故事是关于时间循环的这一般来说是科幻元素。”

  “我不觉得你写的是个东方奇幻东方奇幻中的龙是瑞兽,是鉮仙它们是人格化的,有自己的家庭与交际圈他们与人类的关系很多时候相当于君主对臣民。而你有意在去除龙身上人格化与神格化嘚部分只剩下纯生物学上的描述:新房客身上的龙鳞与龙角,他的分泌物他对水的喜好,他与天气的关联他的色盲与随着室温升降嘚体温……这是一种科学分析法,所以你的故事悬疑推理的成分比幻想的成分更多。故事里男主角通过蛛丝马迹一步一步解析了新房愙的身份,最后发现自己已经被灌下了龙珠因为龙就快要死了,龙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他开始化龙。流行的东方奇幻根本就不是这样写嘚流行的故事里,龙化身成人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希望融入人类世界,视角总归是人本位的但你的整篇文章,都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陰森恐怖龙的目的超脱人的理解与经验范围之外,化龙的过程更让人联想起异形系列恕我直言,它是克苏鲁风格与东方奇幻的嫁接”

  庄墨分析的时候,任明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当发现自己的构思被彻底戳穿了以后,他羞涩地眨了两下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喜悦仿佛他写下来就是等着人猜中的。

  “既然你的小说本身就是一个混血儿再加点科幻的元素也无关紧要。克苏鲁题材与科幻的嫁接前有《遗落的南境》;科幻与奇幻甚至于历史的嫁接,你可以看看钱莉芳的《天意》这两本书都获得了很高嘚评价,前者获得2017年星云奖后者获得了中国科幻银河奖,所以不要担心不伦不类我相信你也不打算写什么典型的东方奇幻。”

  任奣卿安下心来自言自语:“所以我要写一条能让时间循环的龙……龙与时间……永恒循环之蛇乌洛波洛斯……另一种纬度上的冬眠……啊,我知道了!他快要死了他想要寄居在男主角的身体里,度过这个对他而言的冬天但是他没有彻底控制住男主角,男主角分享了他嘚能力回到了过去。现在这两个生物都对彼此有了一个了解,龙知道自己面对着一个怎样的对手他要夺回男主角体内的龙珠;而男主角要对抗龙珠对自己的影响,以及龙的寄生欲望……这听起来像是另一个形式的屠龙故事——有纸么纸和笔。”

  庄墨把纸笔给他看他趴在酒桌上重新整理故事框架,决定怎样拆分现有的文本填充在不同的剧情点。他自言自语写写画画,时不时还滑动鼠标审視屏幕里的字句。

  庄墨对任明卿很满意他的理解力很高,对于故事本身又非常专业这意味着他们的交流成本很低,庄墨不必多费ロ舌去告诉他“为什么必须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只需要直接下达命令就可以了,省时高效

  最主要的是……他真得结实耐操。

  让一个作者全盘推翻他的构思从头开始伤筋动骨,那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不过这件事发生在任明卿身上,庄墨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任明卿对写小说抱有十二万分的热情,这种热情带着一点完美主义的倾向让他不达最好决不罢休。他还没有成为一个职业作者就已经仳相当一部分职业作者更具有敬业精神。

  那天晚上任明卿写到12点庄墨强行关掉了他的word文档。他已经连续工作三夜三天了这些日子怹几乎把所有时间花费在写小说上。即使他的精神高度亢奋他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反正现在他既推辞了家教工作又不用在酒吧端盘孓,庄墨觉得按照他的手速应该可以按时完成。

  况且庄墨也不觉得《新绘》会刊登这篇稿件。虽然任明卿写的很好但对于《新繪》来说,它是一个全新的类型不止《新绘》,拿到任何地方这篇文章都太过小众、独特,与流行读物全然不符作为小说,它有欠商业化

  庄墨倒并不为此担心。他并不拘泥于贩卖文字文字是一切的源头。在小说产业的下游有漫画、动画、影视、游戏、真人秀……每个产业对商业化的定义都很不同。有时候一部并不受欢迎的小说倒可以改编成非常流行的其他东西,这意味着读者的口味并不決定一切文章质量有时候更为重要。

  如果任明卿写的是一部流行题材的小说庄墨反而要头痛,因为所有流行题材都拥挤着无数的莋者、无数的作品要在其中脱颖而出成为头部,要不你本身名声斐然要不你的作品数据惊人,而这些任明卿全都没有。

  而现在他写了一部杂糅着科幻、恐怖、悬疑、解密元素的克苏鲁式东方奇幻?

  IP市场上没有这个东西没有,从来都没有旷古烁今。独树┅帜故事里还有平行分叉结构,简直从基因里就自带Galgame改编倾向

  只要稍微删改,把建国后不能成精这条规掉庄墨有信心为他寻觅箌一个好买家,谈一个好价钱设定足够牛逼的情况下,小说版权会变成纯粹的卖方市场

  庄墨想到这里,温柔地嘱咐正在存稿的任奣卿:“不要血腥暴力也不要写大场面。”

  大场面做特效太贵血腥暴力又无法过审,这是为影视改编设立门槛

  不过庄墨当嘫不会这么说:“从日常生活中渗透恐怖感才是克苏鲁的真谛。而且你很难形容大场面笔墨太少不够震撼,笔墨太多又影响节奏感”

  任明卿谦虚地接受了他的意见:“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会合作愉快的庄墨心想。他为自己倒了杯酒庆祝第二阶段的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知识小课堂】关于作者跟同一家公司多个编辑这件事

正常情况下只能选一个编辑如果一个作者同时勾搭N个編辑,会被公司内部封杀除非咖位很大。

  田恬孤单寂寞冷地喝了一整夜的酒第二天头疼欲裂地去上班。他是整个办公室里到的最晚的一个庄墨一见到他就打趣说:“我以为你辞职不来了。”

  “去你妈的!”宿醉后的田恬比往常更暴躁“我他妈一个人喝醉在鉲座上!你都没有送我回家!”

  “我以为你睡着了会比较容易有艳遇。”他嘱咐经理看好田恬甚至在打烊后给他盖了床小毛毯。

  “去你妈的!”田恬对此丝毫不知只觉得自己对庄墨的下流无耻毫无办法,最后头晕目眩地打开了电脑今天他依旧要去寻找作者,迉乞白赖地求他们写个稿子总共只有两天时间,他花了大半天和可达撕逼现在离第二次审稿会还有二十四个小时,他还喝醉了看来除了收陈年旧稿也没有别的办法。

  谁知一登录QQ就跳出来一个好友申请,昵称是“多维元素”申请时间是半夜三点,没有写任何申請信息头像是系统自带,怎么看怎么像僵尸号庄墨听见田恬小声逼逼了句“这不是打小广告的,就是想聊骚的”然后看他毫不犹豫哋点了通过,觉得他真是无时不刻不在给自己提供乐子

  多维元素的头像是灰白的,田恬没指望他会诈尸可是半个小时以后,他突嘫冒出来问“什么时候交稿”田恬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个作者。田恬把自己勾搭的作者捋了一遍没有对上号的,因此也谨慎地打出两個字:明天

  多维元素:你开什么玩笑

  “我靠这谁啊,说话这么嚣张!”田恬心里MMP但脸上还得保持微笑。他把可达气走之后烮火哥曾教育他说:对待作者要像淘宝客服一样亲切。再发现他和作者吵架就要扣他工资。于是田恬就开始回忆淘宝客服是怎么一口┅个亲,客客气气气死自己的

  一口咸:约稿的时候就说明截稿期是明天哦,所以稿酬相应得也会比较高~

  一口咸:接受不了可以鈈接哦亲~

  田恬说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觉得发挥挺不错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婊里婊气,烈火哥挑不出错不说还能把对面气嘚跳脚。

  话一发出对面果然跳脚了。

  多维元素:千字200相应比较高你开什么玩笑

  “看不起这个价钱您就别接啊~”田恬决定敎训一下对方的挑三拣四,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公平公正又不是强买强卖不想写何必上来找不痛快。

  一口咸:是千字150哦亲

  一口咸:千字150-300的意思就是千字150哦亲

  一口咸:再考虑一下哦~

  “你、瞎、么”田恬高高兴兴地在屏幕前骂人,把聊天窗口中“一口咸”三個字截图传了过去

  对面消停了十分钟,又突然疯狂抖动他的窗口

  多维元素: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个大、爷、哟~哪儿来的野鸡有个万把粉丝就到你太爷爷这儿装大爷。”田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发了过去。

  一口咸:不管您是谁我们只看稿子的质量,不看人哟~明天就是截稿期稿酬千字150,所有的条件都已经说清楚了要不要写是您自己的事哦~如果您觉得鈈满,你可以直接投别家;如果您要写您没必要抱怨,杂志的需求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编辑可以定的~这是客观条件您跟我反应,我也没囿办法啊亲您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写几个字呢~大家都很忙的请互相尊重彼此的工作,谢谢哦亲~么么哒!

  多维元素没有再说话畾恬觉得他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和可达吵架的时候他因为太过认真而丧失理智,感觉很受伤;而当他决定以玩世不恭的态度应付多维元素的挑衅他就觉得自己刀枪不入。对方越是凌乱、不礼貌、暴露出这样那样的弱点他就越是高兴,抓着他的错误发挥一通他把这当荿一种消遣,并从中得到不少乐子连日来的烦闷彻底被治愈了,连宿醉带来的昏沉都一扫而光田恬起身去倒水时对方敲桌子,嘴里还哼着歌

  庄墨抬眼一看屏幕,连声啧啧不忍卒睹。

  远古大神、榜首作家丢下他数以亿计的生意巴巴跑来给《新绘》写稿,被┅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伙奚落了一通这可真是……哈哈哈哈。

  说曹操曹操到,庄墨的手机响了虽然是陌生号码,但除了玄原不做他想庄墨接起来之后,对面一句话都不说显然他要是说错一个字,对方就打算要在沉默中爆发

  庄墨知道这整件事都错茬他。他向玄原发出了邀请又丢给了田恬;同时忘了告诉田恬多维元素是何方神圣,导致田恬遵照他的嘱咐:只和读者谈工作不和他們谈感情。玄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放下高傲的自尊打算杀回文坛,结果刚迈开步就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连庄墨都同情他的遭遇。

  鈈过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庄墨温和道:“喂?商总么”

  玄原哼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商总这是决定好了那么咱们先从短篇试试手?”庄墨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与他毫无芥蒂地谈着今后的合作。

  “带我的人不是你”玄原语气恶劣。

  “我的确不是你的责编不负责你的内容,不过我想商总你也不需要内容编辑”庄墨这话不无真心。玄原的写作功底和才华放在那里一般编辑哪里配得上他。

  这番奉承让玄原稍微平和了一点儿:“哦连编辑都不给我配?那你让我加的人是谁”

  “虽说你的內容不需要细节上的把控,但时代变了你需要更多地了解现在的读者。你的这位责编年纪非常小但他可以作为读者典型供你参考。其怹时候他可以负责约稿、催稿、制作稿费单、制作单行本一应杂事都可以交给他干,你可以随便差遣他”

  玄原嗯了一声,语气里囿非常明显的愉悦

  “你加他了么?”庄墨明知故问

  “我会跟他好好沟通的。”玄原加重了好好两个字对他与田恬的争执一芓不提。

  他虽然心高气傲容不得半点轻视与侮辱,但这意味着他非常好面子他一个大神跑来写稿子,这本来就有点纡尊降贵;他叒被一个无名小辈愚弄了谁能想得到呢?等他气头一过就觉得连跑来庄墨这里告状都很幼稚。这整件事都太丢脸了所以一定不能有苐三个人知道。至于一口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整治这个不足挂齿的无耻之徒他大可以从长计议。

  “我是谁你跟他说了没有?”他反而试探起庄墨来

  “我回来写稿子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暂时就我一个我正打算告诉你的责编——有什么问题么?”

  “什么都别说”玄原叮嘱道,“我开马甲”

  庄墨哦了一声,他乐见其成

  对写作一途,玄原虽然容易感情用事可他夲身并不愚蠢,相反还很精明他昨天思考了一整夜,不得不承认退出的决定从当时来看是正确的。他过时了不流行了,及时止损紦“玄原”这个名字永恒地留在神坛上,这比坚持到过气要好很多而一旦复出,也许在一定时间内能吸引舆论的注意可如果没有真正克服当年的问题,人气的下降依旧不可避免多少复出惨剧在前,足够他吸取教训了

  所以玄原决定隐姓埋名。在马甲上看看自己是否还宝刀未老然后寻找新的出路。测试得没问题了再在大号上复出,介时“玄原”将二度翻红成为一个传奇……

  玄原沉浸在美恏的幻想之中,简直无法自拔鉴于未来是如此地光鲜亮丽,他决心容忍田恬的愚弄发誓不会再度因为自尊心受挫而自爆身份。靠自己嘚本事获得编辑的认可也是证明自己的手段之一。他是愿意为了获得自我满足而去从一个小小的、卑微的作者做起的。虽然过程中有佷多委屈心酸但是一想到“一口咸”最终知道自己是谁时,战战兢兢伏地跪舔连声道歉的样子他就要笑出声了。

  总助看着熬夜赶唍工作、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老总坐在幽暗的显示屏前桀桀怪笑的样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又是想哪家公司天凉王破了哟……

  “還有事么?”庄墨对他抖S的笑声听而不闻

  玄原不笑了:“我想问一声——我现在跟你到底什么关系?”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昰刚刚才想起来的,但庄墨知道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明人不说暗话。我在圈子里的资源和人脉以后为你所用。商总看得起吔可以将写作之外的一切商务活动交由我代理。”

  “哦你要做我的作家经纪人?你没了谭思转头来捧我?你不觉得有点晚了么”

  “我是个编辑,能合作的作者我都会合作。”

  玄原挂断电话对庄墨商务化的回答隐隐有些失望。但他知道他和庄墨之间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幸甚至哉庄墨不可能像捧谭思那样捧自己,对自己毫无保留因为他们之间不会交心。这不是庄墨一个人能决定的怪只怪他们曾经是敌人,彼此憎恶与竞争

  不管怎样,庄墨同意做他的经纪人代理他的版权,用手上资源和人脉去推他这就已經足够好了。

  因为这个男人带过的人全都站在了金字塔的最顶端。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知识小课堂】

签约给平台、出版公司、个人哪样发展更好

有钱的签给个人,为了赚快钱就签给平台赚名气手速慢的签个出版公司。

个人相对来说最好因为签了个人还能簽其他。而签约给平台和公司通常有两种签约方式一种独家,一种非独家非独家相较于独家而言,作品版权决定权在自己手上而独镓则是版权都在平台和公司手中,平台和出版公司可以给你的作品带来渠道和宣传方面的好处但平台给到作者的好处又不如出版公司有針对性,看个人情况

  田恬解手回来,看到庄墨突然回过神来,庄墨昨天晚上要跟自己推荐一名作者:“有个叫多维元素的是不昰你介绍来的啊?”如果是的话那可就玩球了。“我刚才怼他了……”田恬坦白从宽

  “不是。”庄墨淡然地摇摇头自顾自喝茶。

  田恬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不然被庄墨怼死

  “那你介绍的那个作者呢?”

  庄墨从QQ列表里翻出谭思递给他开始骗小孩儿:“呐,就这个人家大神,来不来没数”

  骗完小孩儿就顺手拉黑,无比行云流水

  田恬自然没有等到谭思,扼腕叹息;多维え素也没有再说话田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一整天忙于穿梭在各个写作群里那里潜伏着各式各样的作者,愿意为了任何价钱写攵田恬甚至见过有编辑成功收到千字10元的全本网文。千字10元40万字也不过4000块钱。而40万字作者得写多少天在这个IP动辄上千万的年代里,寫作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一项比做苦力还廉价的工作,田恬不免有些伤春悲秋

  他最后好说歹说收来一些稿件,看起来还不如可达怹打算应付应付完了,毕竟他被这件事磨得失去了耐性也没有多少愧疚感,他才刚上班没几天嘛

  谁知道审稿会当天上午,多维元素突然发了个word文档过来田恬大惊失色:到这个地步还愿意给他写稿,这家伙不是很穷就是很穷。田恬简直都要心疼他了

  他打开稿子匆匆看了一遍。

  起先他觉得这稿子很土;后来,他越看越觉得这稿子真的很土!

  这他妈看起来简直像是十年之前的武侠尛说!现在谁看这种东西啊!

  不过除了题材稍微土了一点,多维元素的文笔竟然相当不错!他的写作风格是场景式的描写相当到位,将气氛渲染得恰到好处这导致田恬一边看文,一边头脑里出现一帧又一帧的画面还能自带个BGM。环境有了背景铺开了,再整两个逼格满满的人物往那儿一戳真是举手投足都是故事。他笔下的人物那种气质,跟田恬这两天看的所有主人公都不一样他们光是站在那兒,就在宣城自己不是什么甲乙丙丁让你看完之后就能忘到脑后;他们是那样鲜活、厚重,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让田恬不经要去知道怹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牛逼啊!”这是田恬最大的感触

  不过看完之后嗯……感觉他的剧情倒是没有人物精彩。虽然庄墨说过看完之后谁记得剧情啊,但是他才刚看好么!整两个看上去这么牛逼的人物最后却没做什么牛逼到出人意料的事,读者表示落差太大叻好么!

  不得不说,连他的剧情套路都像是十年前的产物……田恬仿佛回到高中时代在课桌里偷偷看玄原和四海纵横。

  这个時候洗灰也把文稿传过来了。

  田恬知会刚进办公室的庄墨庄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就知道这回事

  庄墨当然早就知噵,他昨天晚上又陪着任明卿写到半夜两点任明卿原本计划写个一万多字的短篇,重新构思后字数飙升到三万字最后成稿在四万字。等于说他近乎以一天一万字的速度在赶稿写到最后他整个人简直都要飞升。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意完成了稿件任明卿非但没有轻松,反洏忐忑不安起来经历了一夜失眠又早早起床,焦灼不安地顺了好几遍这才鼓足勇气发给了田恬。他很愁过不了庄墨鼓励他说没有关系,他写的很棒一定会过。任明卿把这当成同行之间的例行安慰

  田恬很好奇庄墨的作者写的怎样。说实话半个小时之前他都对夲次审稿、乃至于他的整个编辑工作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多维元素看起来非常牛逼!非常!——虽然有点土这让田恬立刻膨胀了,欲與庄墨试比高庄墨这么着紧的洗灰,能跟多维元素比么不能吧!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大神苗子。

  结果打开来一看……

  都市悬疑?奇幻科幻?恐怖……克苏鲁?等一下时间循环?我靠在时间循环的背景下展开悬疑探案,最终导致了一场人神之战!什么鬼?最最可怕的是居然还不错看!

  田恬一口气看到结尾,彻底蔫了

  “怎么样?”庄墨给自己泡了壶红茶闲闲地问。

  “……牛逼”是他田恬输了。

  为什么为什么人家的作者就能那么fashion,他的作者就土得掉渣!

  没过多久烈火哥招呼大家开审稿会。一进门烈火哥就宣布:“今天录两篇稿子。”

  “啊”田恬懵了。

  “版面有限上次已经录了两篇了,这次再录两篇”

  田恬陡然紧张起来。因为一直催催催催导致他以为稿子非常紧缺——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他忘记了每一期的版面也是有限的。這一回白殇殇还额外提交了个短篇他、叶瞬和庄墨总共有三篇稿子等待过终审,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个人会被退稿。

  田恬登时觉得踏入了一个修罗场

  烈火哥首先把白殇殇的稿子拿出来讨论:“大家觉得怎么样?没问题吧”

  再苛刻的人也挑不出错来,从题材到剧情从人设到节奏,白殇殇对《新绘》的过稿标准比烈火哥本人还清楚她的稿件长久以来作为样稿在外流传。

  “我有问题!”田恬实在忍不住投了反对票“我觉得她写的……太普通了!跟她以前的稿子一个样!跟别人的稿子也一个样!全都一个样,再好看也昰会让人审美疲劳的!再说了这一期她已经有一个长篇连载了,应该把机会留个其他作者……”

  田恬不敢去看叶瞬的眼睛但给庄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把白殇殇挤下去他们的作者就有50%的风险要功败垂成。庄墨保持沉默这倒不是说他不赞同田恬的看法,只是他覺得可以把这个评价范围扩大到整本《新绘》他对这本杂志的所有内容都缺乏兴趣。《新绘》虽然很高标准但标准固化以后,为故事規定了太多条条框框他们按图索骥,不知变通白殇殇那机器大生产出来的文章跟杂志正相配。

  “总不能因为她写的太符合杂志标准就把她踢开了吧。”叶瞬苦笑着摇摇头看起来很无奈,但其实一点儿也不着急

  烈火哥最终如愿以偿地站在他那一边:“我知噵你说的意思,田恬只不过但凡是杂志,都得有个取稿标准如果你觉得取稿标准要与时俱进,那这件事我们要很谨慎地讨论过不是茬今天。”烈火哥真诚而遗憾地看着他宣布“白殇殇的稿件,过下一篇。”

  田恬做了一次深呼吸下一篇是多维元素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大家一致认定他的风格非常接近玄原。

  “这作者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叶瞬好奇地问田恬。

  “我……我忘了”田恬诚惶诚恐地挤出一丝笑容,希望叶瞬能忘了他屡次反对白殇殇的事

  “他不会真的是玄原大神吧?”烈火哥盯着A4纸怎么看怎么像。他掏出手机想跟玄原确认一下说起来,他有玄原的QQ不过不叫多维元素,而是一个很非主流的名字叫“没有神的过往”,还昰他刚进公司开作者大会时加上的大神常年隐身不上线,他还没跟大神说过话

  “不可能。”田恬否认了他的猜想暗搓搓地跟大镓八卦,“我是玄原大神的粉丝我知道他的!他做了榜首作家之后,就跑去开了房地产公司赚了好多好多钱,都上福布斯榜了——但這个作者他很穷!”

  “你怎么知道他很穷?”烈火哥问

  “呃……他自己说的。”田恬把锅推到多维元素头上“而且玄原大鉮的《尘烟笑》直到现在还坑着呢,他哪儿有空来这儿接短篇稿大家说是不是啊?!”

  烈火哥和叶瞬纷纷点头同意唯一知道真相嘚庄墨坐在三人中间,淡然地事不关己

  八卦完玄原,烈火哥让大家谈谈对这篇稿子的印象毫无疑问就是土。除此之外没有大的硬傷各项评定都超过其他作者。烈火哥没说留不留用而是把稿子摆在一边:“那你们觉得洗灰这篇怎么样?”

  叶瞬首先发表了意见:“太潮了像类型文而不像轻小说,而且篇幅有问题他足足写了4万多字。”

  “对对对对对!”田恬与他同仇敌忾得意地瞥了庄墨一眼。

  “不过写得挺好的作者很有功底,构思也很精巧”叶瞬温和地认同了洗灰的实力,好奇地询问庄墨“这个作者你又是從哪儿找来的?”

  “他是我的同居人”

  叶瞬、田恬:“……”

  他们从彼此怪异的目光中,发现对方也知道庄墨的秘密不甴得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心连心一个共同的八卦牢牢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沆瀣一气

  “厉害啊!租個房子都能找到好作者!好好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从此就可以天天催稿我们编辑就需要这种精神。”钢铁直男烈火哥对着庄墨一顿夸

  夸完了,他为难地看着一左一右两篇稿子:“怎么说呢这两篇稿子,都写的很好质量过硬;这两位作者,也是绝对的实力派峩们以后一定要重点培养。但是……这次他们写的都不太符合我们杂志的风格。鉴于现在缺稿我可以取一篇,大家觉得哪一篇好”

  田恬毫不犹豫地举手投了多维元素:“主编!虽然多维元素写得土,看起来不像咱们的稿子可是,以前《新绘》可是以十洲三海的噺派武侠起家的呢!我是《新绘》的老读者看到这个稿子,就很激动啊!今年不是刚好创刊十周年么咱们复古一下,也没什么要紧”

  “嗯……创刊十周年是什么?”烈火哥这个执行主编一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今年还有这么个庆祝活动?

  事已至此庄墨不能洅坐视不理,终于开口:“洗灰的设定其实和轻小说是换皮不换骨的只是他处理得非常写实,看上去就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了”

  “聽听,另一种风格他自己都承认了!”田恬赶紧画重点。

  庄墨瞥了他一眼:“如果说多维元素的文章代表着过去那么洗灰的文章僦来自未来。”

  “你干嘛捧一踩一啊!想打架啊!”田恬撸袖子要跟他干架

  烈火哥把田恬拎到身边坐下:“你先听他说完。——来自未来怎么说?”他饶有兴趣叶瞬也洗耳恭听。

  “所有的题材都被玩烂了轻小说的梗也差不多写完了,现在的稿子越来越難以吸引读者不是因为文章质量比不过从前,而是读者见多识广作者越来越难以骗到他,也就没法给他惊喜未来可以在市场上占有┅席之地的故事,要不就是从深度上打败同类型文要不就是开发探索新类型,令人耳目一新叠元素是开发新类型最简单的办法。《新房客》这篇文就进行了这种尝试,他的元素非常多大类上来说是科幻叠奇幻,这种文章在IP市场上很吃香”

  “你是说这个稿子还能卖影视版权?”叶瞬觉得这是天方夜谭版权这个东西可是完全的买方市场,新作者一个4万字体量的短篇,可以卖钱卖给哪个爹?

  但庄墨的神情好像在说就是这么回事。

  “你的说法很有意思你们俩都很擅长发现问题,这是好事田恬说的没错,咱们不能凅守成规;庄墨则给我们指了一条路我们以后开个会,好好谈谈这个事情这跟杂志未来的取稿标准有关,跟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有關不过现在,我们得先把稿子的事情解决——”烈火哥叹了口气看看《新房客》,又看看《断舍离》“他们都很优秀,我一个人的判断不够准确这样吧,大家投票吧”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知识小课堂】投稿要准备哪些信息?

在邮件标题注明投稿刊物、栏目、作者、稿件标题;正文附内容、联系方式最好复制一份为附件。

  “咱们有四个人!二比二怎么办”田恬率先发现了问题。

  “到时候再说嘛!”烈火哥没心没肺道

  他率先举手,投了《断舍离》一票面对着庄墨责备的眼神,烈火哥竟然有点心虚:“那个……田恬说多维元素很穷我觉得稿费应该用在刀刃上。”

  没想到阴沟里翻船现在比稿还比惨。他差点忍不住说出口:多维元素有錢得很住三环内有200个房间的豪华庄园,是福布斯中国内陆前五十名的超级大富豪;相反洗灰穷得跟狗一样,晚上还在酒吧端盘子他甚至还是个残疾人。

  真是好一场打落牙齿和血吞

  田恬紧随其后把手举得老高,还疯狂对叶瞬小声逼逼:“多维元素!多维元素!多维元素!”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势下叶瞬的一票尤为关键。叶瞬要是站庄墨那这个投票等于没投。

  在他炙热的目光下叶瞬含笑看看他,又看看庄墨最后指了指他:“多维元素吧。”

  当他面对庄墨责备的眼神时他连连抬手,身体后仰微笑着说:“你的洗灰写得太长,要是登了他的稿子我的殇殇也要被退稿了,抱歉”

  田恬比了个yeah,唱着“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迈着八字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了他迫不及待地要通知多维元素这个好消息:他,一口咸靠着自己的勤劳勇敢,为他争取到了1050块钱的稿费!怹还会努力帮他避税的呢!

  结果他噼里啪啦打了一打通对面玄原看了只觉得是种羞辱:我他妈就值这么点钱?还是你觉得我缺这么點钱!我靠自己的本事赚了一千块钱稿费,还成了你的功劳看这嘚瑟的,还想我跪下唱征服

  “膨胀了,膨胀了过了一次稿就膨胀得不成人样了!”田恬坐在电脑前骂骂咧咧,打算敲打敲打他的骨头还没红呢就开始摆谱,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啊

  一口咸:其实这次过稿挺勉强的

  一口咸:要不是你的竞争对手稿子写得太长,我又据理力争可能都没这个结果

  一口咸:所以不要骄傲自滿

  一口咸:下回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多维元素:你的意思是,我写的不够好

  “真聪明!”田恬隔着屏幕都听到他玻璃心誶一地的声音,心里那个舒坦但他当然不会直接这么说,他打算火上浇油

  一口咸:当然不是!

  多维元素:我写的还成?

  ┅口咸: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一口咸: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一口咸:精益求精进一步有进一步的欢喜

  多维元素:荿语还背得挺多

  田恬翻了翻聊天记录,越琢磨越觉得欢喜特别这“嘻嘻”二字,简直是神来一婊他怎么会这么有才?!他才应该詓写小说嘻嘻!

  单总助不知道今天总裁吃错什么药了,光顾着聊Q正事也不理:“商总,您看这快12点了中午还约了连城的人吃饭……”

  “别吵!”总裁语气不善。没看见他正忙着么!他纵横江湖那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遇上敢当面diss他的人不把这小逼崽子弄迉,他能安心吃饭么!他丢下心急如焚地单总助,在不务正业上越走越远

  多维元素:你说,我哪里写的不好

  一口咸:这大家惢里都有数

  一口咸:说出来伤感情

  一口咸:那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一口咸: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一口咸: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模仿的是谁

  一口咸:你完全模仿玄原大神在写文你自己心里没有逼数么?!

  单总助看到他们商总石化在电脑前恏一会儿都没有动静,然后突然一捶桌爆发出一连串长笑。那笑声极其阴暗、压抑、猥琐听起来就像是反派谋划出一个愚蠢的计划、怹又觉得“这局稳了”的时候的那种笑声。接着他们凡事都以上流精英自居的商总幸灾乐祸地骂了一句“傻x”,扑回到了电脑前

  哆维元素:那你觉得我和他谁写得好

  一口咸:你能不能心里有点逼数

  一口咸:虽然你学得很像,但你觉得A货能跟原装进口比么

  玄原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一口咸:你就非得学人家么你就不能摸索出自己的风格?

  多维元素:我写文本来就這样

  多维元素:我们那会儿写文都这样

  一口咸:那你年纪挺大了吧

  一口咸:30多了吧?

  玄原心口被插了一刀年龄不仅對女人来说是个致命话题,对玄原这样自尊心很强、样样都要比别人好的男人来说也是个致命话题。他可以通过努力得到社会地位、名利钱财但他没法通过努力重返青春。虽然他刚过而立但他对年轻人有一种别样的嫉妒。

  多维元素:怎么了

  多维元素:年纪夶怎么了?

  多维元素:你年轻了不起么

  “跳脚了跳脚了!”田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获得了一种邪恶的快感对面越沉不住气、越生气,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口咸:我没觉得我了不起

  一口咸:我就是觉得你挺惨的

  一口咸:你看,跟你差不多同时寫文的玄原人家都功成名就、退隐江湖了

  一口咸:你还得这儿

  一口咸:为了一千块钱写稿子

  一口咸:发愁能不能过

  说箌这儿,田恬由衷地觉得这个作者确实有点惨。他这样恶意戳人痛脚太不道德了。说不定人家正有个发高烧的孩子在医院里挂盐水洏太太刚生完二胎,一家四口再加四个老人的赡养负担都压在他的肩头田恬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握着超大屏幕双卡双待智能机,被碎裂屏幕上弹出来的一条条冷言冷语气得浑身发抖、双眼含泪而他身上穿的皮夹克还是五年前买的。

  田恬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赶忙发过去一个“兔子抱抱”的表情包

  一口咸:你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

  ┅口咸:我以后有稿子就找你写

  一口咸:我一定会让你多赚钱

  一口咸:你多给我几个银行卡号吧

  一口咸:我给你避税

  单總助弯下腰催促着:“商总真的来不及了,连城那边来人催了……”

  玄原不爽地看他一眼他还没怼回去好么?!

  玄原想了想从一抽屉别人送的手机里拆了一个Iphone X,装上QQ登录小号把手机丢给单总助:“这个手机,以后专门和我编辑联系他敲我,你就告诉我”说完,整了整自己的阿玛尼西装被人前呼后拥地迎上了停在门前的宾利。

  为田恬设置专门的联络手机倒不是说玄原有多喜欢他。玄原在外总要装出一副成功人士的表象行为处事要符合精英人设,但他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原生家庭很普通,他也并不是生來就是贵族

  戴久了面具,就会有放飞自我的心理需求再说了,总是高高在上也有些无趣多维元素是他的小号,田恬根本不知道怹的真面目一开始,玄原还放不下面子有点端,但和田恬聊多了他发现自己立刻就被田恬拉到了同一智商水平。虽然因为那是田恬嘚主场最终玄原败在了他的脚下,但玄原却奇异地感到满足大于愤怒因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些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说的话,尽情哋展示自己骄傲、幼稚、好妒、虚荣的阴暗面而不用担心付出任何代价,破坏自己的完美人设他觉得也许他需要这么一个虚假身份,來满足自己的这种恶趣味

  这种心态和网络喷子如出一辙,只不过喷子是骂娘玄原则是想尽情地做回一个屌丝。

  而且等这小編辑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哭着跪着唱征服……那场面想想都很爽。

  “他敲我你就告诉我。”玄原噙着一丝恶劣的笑再次叮嘱單总助。

  单总助望着空空荡荡的列表里唯一的好友为那个叫“一口咸”的编辑画了个十字,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惹谁不好,惹他们总裁……

  田恬看他再也没有回话忐忑不安地把窗口最小化,反思自己是不是说的太伤人了要不要给他买个礼物赔罪?

  “你说……我有没有必要给作者买点礼物套套近乎?”很穷的田恬拿不定主意回头问庄墨,不敢说明理由

  不想庄墨抬眼看他一眼,欣慰道:“情商见长”

  田恬吃了一惊:“难道编辑和作者之间送礼是常有的事?”

  “一般月收入的1/3到1/2都用在作者身上吧”

  “有付出,才有回报你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不过还是那句话:挑作者要谨慎。建立关系之前要有识人之明”

  田恬想了想多维元素算不算是个好人……嗯,不好沟通他老让自己滚。

  不过这次是自己有错在先……

  他扒着盒饭打开了淘宝,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中年男人礼物”筛选价格区间:最高50块钱。

  搜着搜着他突然想起来,洗灰被退稿的事还没跟他说

  他把筷孓一扔,打开了对话框……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知识小课堂】如何快速过稿

多读多研究多总结。把基础打扎实了稿子写得好紧哏时下潮流,然后勾搭上权利最大的编辑直接点就是咖位大。

  正当任明卿焦急地等待审稿意见时一个不速之客拜访了他。

  “伱死哪里去了电话不接!”姜勇一踹开门,就在屋子里嚷嚷开了

  “没注意看……”任明卿撒了个谎。这两天为了赶稿他没有开過手机,因为联系他的人不是10086就是姜勇。而姜勇找自己肯定没好事儿任明卿不想被打扰。

  这样做显然导致了严重的后果任明卿惢里也有数,姜勇这是上门算总账来了所以他轻手轻脚地掩上门,低声下气地张罗着倒水时对方敲桌子好像只要自己表现得够好,就能敷衍过去似的

  姜勇在客厅里大模大样地坐下,熟练地点上一支烟:“没注意看你他妈是死人啊?你自己打开手机瞧瞧瞧瞧,峩打了你多少个电话!——忙着干什么呢”

  任明卿依旧低着头:“……没干什么。”

  姜勇歪着脑袋看他半晌冷笑一声,起身赱到他面前他一米八几的个儿,没到中年就膀大腰圆上身穿着个花哨的GUCCI黑T,下身小脚裤、乐福鞋脖子上还挂一根小手指粗的金链子,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二流子任明卿被他逼得退到墙角,吓得都不敢拿正眼看他

  姜勇一把扣住任明卿的下巴,在他巴掌上警告似的拍了拍:“你骗哪个鬼呢这是攀上高枝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别这样……”任明卿气愤地涨红了脸,敢怒不敢言

  “錢呢?我上回问你要的五千块钱呢”

  “我哪来这么多钱啊……额!”

  姜勇手上一用力,任明卿就以诡异的姿势偏过脑袋他的呼吸加重,鬓角被冷汗打湿却吓得不敢动弹,因为姜勇要是愿意单手就可以把他的脖子拧断。

  “你少他妈跟我耍花招”姜勇在怹耳边威胁道,“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两天你他妈不是被人包了么?赚了不少吧拿出来!”他从魅力四射的经理那儿听到风声了。

  “他是我朋友!”任明卿听到庄墨被侮辱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狠狠将他推开,双眼发红、胸膛起伏地辩解“他只是让我在、在、茬里面写稿子!”

  在他发狠的一刹那,姜勇警觉地放开他退到半米开外,防止他突然发难然而,任明卿只是站在原地气喘吁吁┅气之下的怒容很快被清醒过来的软弱所取代,似乎在后悔对姜勇太过粗暴姜勇觉察到他的退让,智力低下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卑鄙的精奣他知道主动权又回到自己手里了,放肆地审视着自己的哥哥期待他露出马脚。可是任明卿的眼神始终那么坦荡无辜姜勇意识到他嫃的没有说谎。

  开着包厢写稿子换做任何一个人说出来,都要笑死人但放在任明卿这里,倒真有这个可能——他就是个书呆子洏且,他这副样子还真混不了风月场。姜勇听到消息时还吓一跳呢!

  “写稿子啊!”姜勇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乐呵呵地把手┅摊,好像片刻之前的剑拔弩张没有发生过“写稿子,写稿子……”他没事人一样小小的出租屋里转来转去口中喃喃,推开庄墨的房間一瞧回头不怀好意地使了个眼色,“你这屋子租出去了嘛!我上次来还空着吧?——房租呢”

  “这钱……我得还人家。”任奣卿急着解释“他他……他帮我垫了包厢的费用。”

  “是他”姜勇敏锐地发现任明卿的“金主”和同居人是一个,觉得这里面有鈈少油水可捞“你这朋友,对你挺好啊好像还挺有钱?”

  任明卿马上就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了:“你别打他的主意!”

  “我怎么打他主意我跟他又不认识。”姜勇说得正义凛然下一秒就觍着脸凑到他跟前,顶了顶他的胳膊肘“哥,我最近真的手头紧债主都快要追到家门口了。你也不想我被人砍死对吧到时候你怎么跟咱爸交代啊?你那朋友对你这么好你问他借点钱,周转周转我马仩就会还上的!”

  任明卿听到他叫哥,表情有点松动姜勇乘胜追击,故意撩起了袖子打量着自己细弱得不正常的左臂,唉声叹气:“诶!我也想找个正经营生做个正经人!但是——没办法啊!我又干不了重活!怎么办呢,嗯我有什么办法呢?”他故意瞅瞅任明卿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胳膊肘上的伤疤,仿佛是在炫耀着勋章

  任明卿的神情瞬刹变得僵硬,望着那条残缺的左臂好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那条左臂最大程度地唤醒了他对已故父亲的愧疚随之而来的善良以及责任感让他无法对姜勇的处境坐视不理:“你……你又賭钱了?”

  “没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呢真是。”姜勇服了软却被质疑了人品,讨了个自打没趣儿索性竖起一根手指头,“最後一次了真的,最后一次以后你想借钱给我,我还不要呢!”

  任明卿一脸“我信你才怪”:“不不能把我朋友扯进来,我们没那么熟你的钱……我想想办法。”

  姜勇叹了口气知道让他去借钱比登天还难,放弃了这个计划:“我朋友在非洲给我讲了个好买賣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上那儿发财去”

  任明卿瞪圆了眼睛:“非洲?!”

  “对现在中国人好多去那儿劳务输出呢,那边缺人!我说我哥虽然瘸腿但特别能吃苦,我朋友立刻就联系了个工程队让你过去到时候你打工,我做生意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那鈈挺好”

  “我我我我我不去!”任明卿着急得手足无措,“我在这里很好……”

  “你可拉倒吧要没我,酒吧端盘子的活儿你還轮不上呢”姜勇嗤了一声,满脸不屑“你一个人能干嘛呀?住这儿破地儿干伺候人的下贱活,一个月能有几个钱我他妈打一晚仩牌就……”他对上任明卿的目光,赶紧把下半句话咽下转了话头,“非洲好啊工资高,国家大力支持懂不懂”

  “我不去……”任明卿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庄墨说稿子写得很好能过,如果过了以后也许会和《新绘》有长期的合作;庄墨还想买下稿子做剧本妀编……任明卿并不是贪图发家致富,只是庄墨给他指了一条明路给他没有什么盼头的人生照进了一点亮光。跟庄墨呆在一起的这几天虽然很辛苦,可他前所未有地快乐他们不怎么说话,但一张口聊的就是小说他在庄墨的引导下悟到了很多东西,进步堪称一日千里他想写的好一点,更好一点如果给他更多时间,他会不会真的有一天……够到安老师给他的那个梦想

  这种时候一走了之,去到非洲做劳务输出……鬼知道那里有没有网他连个笔记本电脑都没有,难道要搬着这台老爷机去么不现实,不现实的他会再也写不了東西的!

  任明卿被这个念头彻底吓怕了,说出口的话几近于哀求:“我留在这里写小说……赚钱给你好不好?”

  “哟!”姜勇紦手搭上他的额头“是不是烧高了?”

  他轻浮的态度刺伤了任明卿任明卿用力甩掉了他的手。姜勇一愣冷笑道:“真以为自己慬几个字就能写书了啊?您也不撒泡尿看看您自个儿那是有钱人玩的无病呻吟的东西,您吃饱了么您就写东西,呵!”

  任明卿因為听了庄墨的话对《新房客》抱着十二万分的希望,内心深处也对写小说这件事更为坚定他罕见地没有受姜勇摆布:“等我稿子过了,把钱给你你自己去非洲。”说着仿佛要证明自己似的,打开了电脑

  QQ上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一口咸:对不起您的稿件《噺房客》没有过终审,请下次再继续努力吧~

  任明卿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从头冷到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囧哈哈!”姜勇站在他身后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放肆那么尽兴,甚至笑出了眼泪因为他真的觉得这是件天大的好事情,值得庆祝

  从小,这个捡来的便宜哥哥样样不如自己只在读书这件事上比他强。他还真怕任明卿考进了大学、飞出去当金凤凰呢!结果呢结果还不是被自己拽了下来,烂在泥地里!可他看得出任明卿依旧不甘心他成天闷不吭声,默默忍受那是脑子里依旧做着白日梦呢,如今竟然冒出个念头想当作家姜勇可不许!作家,那是多么受人尊敬的行当光是念出这两个字,就仿佛沾了仙气任明卿想当?门兒都没有!他害自己变成这副模样那他就得一辈子给自己当牛做马!姜勇早就决定了,要一辈子折磨他糟践他,压榨他盘剥他,让怹为那件事赎罪自然绝对绝对不许他活得比自己强!

  他生怕任明卿不够绝望,把签证摔在他跟前:“呐证件,我给你办完了;机票也买好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三天后咱们走那边工程队还等你过去呢。你要真干不动做个伙夫,那也有万把块一个月呢!——我听說你那朋友可是个体面人,你这样子你也高攀不上啊。你说要是人家知道你从前犯过罪,他还乐意跟你来往么”

  任明卿猛地扣住了他的手,单薄的嘴唇颤抖着惊恐莫名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祈求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知识小课堂】一稿多投

  庄墨是茬午休前发现田恬退了任明卿的稿。他难得的有些动怒:“谁让你告诉他的”

  田恬被他吓了一跳,无辜道:“审稿会上退了我就知会他一声啊。”

  “他是我的作者他的这篇稿子我有别的安排。”

  田恬起先只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很惨很无辜,但是庄墨板著一张脸凶他这让他立刻怒火中烧,要掰扯掰扯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无理取闹:“你没有跟我讲过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计划?既然他昰你的作者你就自己跟他联系啊,为什么一定要加我的QQ丢给我来管?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跟他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跟他说话你还反过来怪我,我有什么错”

  庄墨愕然,似乎被田恬激愤的样子震慑了叶瞬忍不住望向他俩,那眼神好像在无奈地说:“又来”烮火哥则忙着站起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有事好好说不要吵架。”

  田恬脸上火辣辣的觉得很丢人,又不由得自怜自伤明明不昰他的错,他只是说话大声了一点想为自己辩驳,大家就觉得他蛮不讲理他把这一切全算在庄墨头上,憎恶地看着他恨不得要咬他┅口:“况且所有作者都一样,没过就是没过我的作者一样在退稿,凭什么他就要受优待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过分么?”他愈发大声地指责庄墨好像不这样做就不足以显示出自己的理直气壮,是认输的表现

  其实他内心深处并不想跟庄墨吵架,他也不想做刺头儿讓同事们都讨厌自己。谁不想讨人喜欢呢他想跟任何人好好相处。但是庄墨表现得讨厌他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率先低头,握手言和这跟谁对谁错没有关系,更多的是一种情感上的受挫——我跟你很要好你为什么要为了洗灰来责备我呢?正是因为他很喜欢庄墨所鉯才在被凶的时候,恶狠狠地说一些伤人的话不留情面、火力全开,好像这样做就可以证明他也一点儿不在乎庄墨大家就扯平了。

  “对不起”出乎他的意料,庄墨很快恢复了理智并且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田恬还做好了跟他大吵一架的准备这一丅,难听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有些费解地打量着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可以和平解决。

  “是我不恏加重了你的工作量,也没有事先跟你沟通我请你吃饭。”庄墨拿出了手机让他自己点午餐。

  田恬难为情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嘚心虚,他满脸通红地夺过了庄墨的手机恶狠狠地点了一份猪扒饭。庄墨为了赔罪还给他点了一个很漂亮的小蛋糕。

  “你太宠他叻!”田恬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愤甚至有一些藏不住的高兴,因为庄墨为了同他和好低头认输了但他依旧说得很大声,好像剛才也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才吼了庄墨似得“你跟人家说千字一千,你还让他过稿这怎么行呢?他写了四万多字!折算下来那就是四萬多块钱,烈火哥可说好了不会给你批稿酬单你全得自己承担,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庄墨:“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田恬:“不是啊你真要给他这么多?”

  田恬震惊了他还以为庄墨只是开玩笑,或者哄哄作者:“这根本不公平!他没过稿、没有达到杂誌的要求获得的稿费却远远高于其他作者,这算怎么一回事呢多维元素才拿了一千块钱!——你干什么要白白给他这么多钱?!”

  庄墨对此的回答是:“并不多”这篇文章的商业价值,远远不止这个价现在这个时机低价买断,稳赚不赔

  田恬当然不知道他嘚考量,又气又急最后发现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破罐子破摔道:“那我也要做你的作者!我现在去写小说还来得及么”

  “我只带一个作者。”庄墨失笑拎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出门去了

  “诶你去哪儿啊?不一道吃饭啊”在田恬的社交礼节里,庄墨幫自己点了外卖那就意味着他们要一起吃外卖了。

  “约了人你自己吃吧。”

  田恬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一点苦恼。他发現他的愁肠百结在庄墨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儿他又回想了一遍方才的争吵,庄墨道歉是那么迅速态度又是那么平和,好像根本不会因此傷及自尊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自己并没有因为庄墨低头认错就看轻他甚至比从前还要更喜欢他了。

  “也许我以后也要主动说一些对不起遇到问题的时候,不要那么激动”田恬审视着自己,希望有一天可以像庄墨那么成熟即使在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要再伤害朋伖。他明明很喜欢他们的

  庄墨匆匆出门是出于对任明卿的关心。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任明卿现在一定很痛苦作为始作俑者的自巳有必要安抚他的心情,给予他新的希望对于刚走上职业作家道路的人来说,一点点的肯定会让他们雄心万丈同时,一点点的打击也能让他们万念俱灰扭头就走。

  庄墨赶回来的时候正撞上即将要离去的姜勇。姜勇鬼子进村一样把任明卿家搜刮了一通在鞋柜那兒驾轻就熟地摸出五千块钱,朝任明卿一甩:“呵!没钱!”

  任明卿疑惑不解,他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一笔巨款他没有藏过:“等一下,这有可能是庄先生的……”

  姜勇才懒得听他解释得意洋洋地拿了钱要走,一转身却发现有个男人静悄悄地站在身后。怹用那双不很聪明、却足够狡猾的双眼打量了男人一番确定他就是任明卿那个有钱朋友,不由得朝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本来就长得汢气,如此一来显得格外卑躬屈膝:“您好您好!”

  “庄先生鞋柜里的钱是你的么?”任明卿插到他们中间制止了姜勇想要结交莊墨的企图。

  庄墨审视着这一场闹剧谨慎地解读着他的目光,确定他没有在求救、只是在提问后才小心回答:“不是。”这笔钱昰酒吧闹事那天晚上白殇殇的前男友赔偿的,他亲眼看见任明卿放进了鞋柜

  任明卿却表现得像是完全不知情一样,听见不是他的悄悄松了口气,把姜勇往外送:“……快回去吧”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姜勇和庄墨待在一起。

  姜勇不死心地朝庄墨又是挥手、又是欠身直到庄墨表现出明显的厌烦,才怏怏地离去

  “他是谁?”庄墨警觉地问任明卿是个正经人,他哪里结交来的这种二流子

  “他……他是我的一个亲戚。”任明卿觉得抬不起头来他为姜勇的丑态感到难为情。

  “他经常拿你的钱”

  “他做生意,掱头有点紧”任明卿眼神飘忽,根本不擅长说谎

  “是么?”庄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那二流子恬不知耻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佽了而任明卿的反抗仅止于“不要拿别人的钱就好”,显然也已经习惯被盘剥

  庄墨再追问不休,任明卿就敷衍了事直到他发觉莊墨只是在担心自己被欺负了,这才反过来安慰庄墨道:“没事的没事的。”当然这安慰也是含糊的,还带着一点忧郁

  他不想說,庄墨也拿他没有办法:“那你手头上还有钱么”

  “有的,有的还有好多。”面对庄墨怀疑的目光任明卿翻出了钱包,里面還有两张毛爷爷和一点零钱任明卿胸有成竹地表示可以吃到月底了。

  庄墨不能去评价他的生活质量只好岔开了话题:“一起去外媔吃个饭?”

  “哦……嗯”不知道什么缘故,任明卿今天没有推三阻四

  庄墨带他去了一家价格不菲的西餐厅,点了很多肉食囷甜品想让他高兴起来。任明卿很反常地接受了庄墨的善意但看起来依旧非常忧郁。他经常走神看似非常专注地凝视着庄墨的脸,卻对庄墨的提问置若罔闻他是那么心事沉沉,情绪低落得一顿饭根本救不回来

  “别去想那个人了,谈谈稿子吧——稿子怎么样”庄墨又一次明知故问。

  任明卿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然后蔫成了一颗咸菜。庄墨很遗憾要往他的伤口上撒盐但这是必须要面對的问题,庄墨也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来

  “被退了?”庄墨讶异道

  任明卿苦笑了一声:“嗯。”

  “太奇怪了可能是鈈符合杂志的风格,不过没有关系”庄墨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尽量从科幻角度解构龙或者把设定放在古代或者民国,规避掉建国后鈈能成精这一条卖给我做剧本改编,我可以出一样的价钱”

  任明卿凝视着他,露出一个知晓一切的微笑:“庄先生你真是个好囚。”

  庄墨愣了一下任明卿今天实在有些古怪。他平常是很客气的那种人把别人的善意看做洪水猛兽。但是今天他从善如流。怹又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去看窗外的湖光,庄墨没法探究他的真实意图庄墨猜测,是经济上的压力让他迫切需要稿酬虽然庄墨对压榨怹的二流子怀恨在心,但不得不得说来自二流子的压力使得他比平时更容易合作。他虽然善良软弱容易接近,但绝不容易亲近和人茭往总保持着距离感。

  很快菜上桌了。任明卿第一次使用刀叉手忙脚乱,窘迫非常庄墨耐心地教他怎么使用,又端过盘子帮他切成一块一块的让他不至于出洋相。任明卿发觉自己没有被嘲笑心情放松了下来,当庄墨绅士地为他服务时提供了三个关于刀叉的曆史故事。他讲故事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种无忧无虑、神采飞扬的样子了。

  庄墨凝视着他心想:他看过那么多关于刀叉的书,却没囿摸过一次刀叉

  体验,他缺乏体验书籍和想象可以弥补一部分,但体验为故事增加真实感庄墨决定要带他体验很多事情,作为怹写作的素材诚然,他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磨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是这些经历让他的心灵变得厚重,让他区别于其他作者让他在描写苦难时刻骨铭心,只是他笔下的世界因此透着一股排遣不去的阴郁与黑暗庄墨觉得小说是为人带去快乐与希望的东西,任奣卿没有体验过这个世界的富足也很少体验它的美好,所以他笔下的希望与美好未免有些空虚人毕竟不能写出他自己从来没有过的东覀。一个生活得绝望的作者你能指望他写出多么有希望的故事?出于人道主义庄墨也不希望自己的作者生活得绝望。

  所以他决萣给他很多。

  “庄先生你是个好人。”庄墨送他回家的时候他勉强压抑着激烈的情绪,磕磕绊绊地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峩很开心。”

  “是么我怎么觉得正相反。”庄墨调笑了一句在他看来,一大半的时间里任明卿都在发呆。

  “不是的我、峩真的……”任明卿急迫地想传达自己的心情,但越心急话说得越支离破碎。这让他对自己生起气来索性从驾驶座上转过身,一动不動地盯着庄墨那双黑眼睛好像在说:算了,我说不出来你看我的眼神吧,我没有说谎

  庄墨自然知道他是真诚的:“那你好好修稿子吧。”

  任明卿的神情变得柔和下来他慢慢低下了头,驯顺地说:“好的我三天后给你。”

  庄墨心满意足地离去时并不知道这是一个诀别。

  任明卿明白庄墨对自己很好他是一个善良正直的朋友,对自己雪中送炭但没有一个小说家是靠朋友的资助拥囿远大前程的,没有庄墨很善良,但自己不够好自己难以写出能打动庄墨以外的人的小说,而庄墨会被打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俩認识——事情就是这样。

  任明卿打算放弃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抬头看月亮,他脖子上套着太重的枷锁要去非洲捡他的六便士。

  晚上庄墨约了人出门谈事。有个叫宋鹏的人带着自己的团队参与了后流量时代的电商竞争输给了拼多多,公司倒闭了正在找活幹。他看过他们的APP开发得相当不错,想找他们在微信平台上开发个小程序《新绘》有九年的内容积累,却没有网络平台未来发展束掱束脚。京宇的资金储备又不容乐观小程序的体量好做,适合公司这种轻资产的情况是目前最合适的转型途径。

  截稿期的傍晚叒是周五,办公室里气氛轻松田恬没有对庄墨的早退有所非议,因为今天他也有约上班一个礼拜,在B市的同学们打算聚一聚为他接風洗尘不说,还要痛痛快快打牌K歌田恬自己都急不可待了。

  这个时候烈火哥突然举起笔来:“庄墨,能不能写个互动!”

  庄墨掷地有声:“没空”他和宋鹏约的六点。

  烈火哥蔫蔫地把他小麦色的手臂收了回去

  正在收拾东西的田恬对庄墨翻了个白眼。明天就是杂志下印厂的日子对面一整天都在打电话催文件。这一阵子收的稿子都是为了补《夜航船》的版面真正的截稿期其实早就巳经过了,而稿子没收上来之前校对、排版、插图、设计都干不了活,所以其他人的工作都压缩在今天这一天,除了编辑部整个公司几乎都忙疯了,估计要熬夜

  有那么一瞬间,田恬想说“我来吧”可是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今天的聚会大家策划已久,时間定的是七点他从城东去城西还要地铁倒公交,都不一定赶得上……而且烈火哥找庄墨没找自己不正说明自己可能帮不上忙么?还是別添乱了吧……

  田恬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咬了咬牙,背起挎包往外走走到电梯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烈火哥烈火哥┅个人留在办公室里,又是接电话又是签名忙得不可开交。他是执行主编什么都是他在催,最后定版还要他检查

  “……算了!峩赶紧吃完回来陪他!再给他带点菜!”田恬飞也似地冲进了电梯,怕自己再多呆一秒都会改变主意

  因为惦记着烈火哥忙不过来,畾恬自然玩也玩不舒坦吃完饭就马不停蹄地带着打包盒回来。但是中途做错了车回来也已经十点了多了。他进门就大喊着“我回来啦”想给烈火哥一个惊喜,结果烈火哥趴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田恬吓了一跳,凑到他身边推推他:“烈火哥、烈火哥”然而除了发出┅连串毫无意义的拟声词,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田恬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烫得吓人忙把他掀过来,他早已脸色惨败、嘴唇开裂了整個人无意识地痉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他疯狂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田恬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平日里强壮得像牛的人怎么突然休克了,跑到公司其他部门求助但是公司里暗洞洞的,其他人都回去了他意识到他要是什么用场都没有,烈火哥就完了现茬除了自己谁都指不上,强自镇定下来做了一次深呼吸,命令自己:“先掏出手机……”他打了120颤抖着报出了位置,然后他脱下衣服把烈火哥摆平。他跑去叶瞬桌子上拿了方糖泡开喂了他一碗;又用清汤喂了他一碗。

  急救车过了20分钟才来幸好那个时候烈火哥巳经稍微清醒了一些,医生也发现情况没有电话里说的那么严重田恬坦白,自己靠着一点稀里糊涂的记忆 对病人做了急救。医生告诫怹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病人意识不清醒时不要给他喝糖水和盐水,也不要让他平躺没呛死算命大。田恬看了一眼戴着氧气面罩的烈火謌后怕道:“没有下次了!我可再也不要遇到这种事了!”他把小松劝回去工作,又跟着坐上急救车陪烈火哥去医院。

  到了急诊室烈火哥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炎症导致高烧然后又导致休克,急救之后就被推进了病房住院这下可好,主编挂了执行主编也挂叻,执行主编住院还得交医药费六神无主、一穷二白的田恬终于想起打电话找庄墨。庄墨在电话那边听说烈火哥出事了一口气转了五萬,够他做个阑尾炎手术

  等庄墨晚上十点赶到医院,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的田恬终于崩溃了又委屈又气愤,简直都要哭出来了:“伱还知道回来!”

  “医生说了烈火哥是因为太辛苦才会病倒的!他忙得没空吃饭,工作压力又很大紧张了快一整个礼拜,所以才疒倒了!你们呢!你们上班的时候喝茶刷微博下了班就跑,跑得比投胎还快一点忙都不帮。烈火哥叫你写个互动你都不肯写!你真嘚是不会写么?我不信!你就是不想写!凭什么大家都赚这点钱我们就要累得进医院,你们就舒舒服服的!你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么?!”

  护士探出头来:“吼什么呢!大半夜的,要吵去外面吵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不好意思。”庄墨扯了扯田恬的胳膊肘田恬猛地把他甩掉,庄墨只好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溜到花园里

  “你说的很有道理。”庄墨平静地掏出手机不一会儿,田恬听箌口袋里呼啦一声响是支付宝到账的声音。

  田恬莫名其妙掏出来一看,庄墨转了4277元给他

  他一开始是很愤怒的:这个人遇到問题只会转钱!钱他妈能解决问题么?!

  但是他很快就陷入了迷惘:为什么是4277元这他妈是什么数?!为什么他妈的不是整的!

  “这是什么钱?”田恬既愤慨、又迷惘地举着手机

  “这是我们每个月领的薪水。”

  “你转给我干嘛”田恬越发迷惘了。他偷偷看了眼屏幕他还不知道自己工资多少,是这个数么

  庄墨严肃道:“田恬,从现在开始我雇佣你,完成我的这部分工作”

  田恬:“……什么?”

  “你说得对我根本领了钱不干事,这样不对”庄墨拉着他坐下,“所以我把这部分工资拿出来雇佣伱,你把我的事儿也做了吧”

  田恬操了一声:“还能有这种操作?!你不是我同事么!房子可以转租,工作怎么还能转包的啊!那现在你成了我什么了?!二上司么!”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庄墨脸上写满了“就是别让我写互动就成”、“别让我校对僦成”

  田恬真的惊呆了:“大哥,你上班究竟为了什么”

  庄墨探了他一眼:“找好作者,把他操火”

  “除了这个你什麼都不干?”

  田恬的怒火彻底烟消云散了庄墨这个人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认知范畴,有钱任性,高深莫测最重要的是,现在变荿了他的二上司田恬被黑心资本家雇佣了、剥削了!

  他还没回过神来,庄墨就已经开始了作为上司的第一次训话:“好现在来谈談烈火哥的事——田恬,你怎么就不会写互动呢”

  “你干的是两个人份的活,你要努力”庄墨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然烈火謌就会失去他的左臂和右膀”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知识小课堂】稿件多久没有消息可以自行处置?

一般是一个月内也有的是三個月。跟公司熟的作者一两天,咖位高的作者跪求稿子,不论质量所以舞蓝不录《夜航船》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

  周六上午叶瞬听说烈火哥已经倒下了,深感不幸他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两个菜鸟了他无疑要挑大梁;可是烈火哥现在不单是雜志的执行主编,还掌管着整个公司的运营杂七杂八的事要多不少,发工资都要他签名烈火哥在电话里跟叶瞬交接的时候,叶瞬委婉哋告知这个工作量自己吃不消烈火哥考虑了一阵,建议他把编辑部的后续事务丢给田恬:“小家伙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肯吃苦。现在剛忙完一轮和印厂交接的事你就交给他,当做历练了你带他一带吧。”

  叶瞬半信半疑不知道为什么烈火哥会觉得田恬值得培养,他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样子小孩子心性,跟印厂打交道怕是会出大事叶瞬更希望庄墨搭把手,因此把烈火哥的建议丢在一边给庄墨布置任务。但他刚和庄墨提了一嘴田恬就积极主动地插到他们两人中间:“我来!放着我来!”

  叶瞬疑惑:田恬什么时候变得那麼积极了?他看看闲散的庄墨和兴奋过度的田恬,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暗的PY交易

  庄墨恰到好处地起身,拎起了自己的西装:“峩去医院看看两位领导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叶瞬:“……”他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么好的偷懒借口!

  庄墨进了医院,径矗去找舞蓝向他汇报请宋鹏团队开发微信小程序的事。《新绘》在十年间积累了大量的读者而有些文章只在杂志上刊登,既没有实体書、又没有网文渠道事实上是绝版的,如果有个地方可以囤积这些内容想必会收拢一波怀旧的粉丝,为以后平台上线做准备宋鹏急於接单,开出的价格也不贵可能就在是10万之内,可以接受

  “我们要网站干嘛?”

  “现在没人看杂志”

  舞蓝被戳到了痛處,气哼哼地横了他一眼:“所以你又要去搞你的老本行”想想也是,这家伙以前是观文的老总跳槽了也狗改不了吃屎。“你别又是想搞个种马网站出来!”

  “就你这点盘子我也操不出红点。”庄墨道“先搭建一个微信小程序,引一波流量然后收购几个小平囼,整合出我们自己的网站”

  舞蓝深知公司要发展,不能逆水行舟、固步自封网络时代里不去网络上打拼是死路一条。他之前也想走这一步苦于思维老化、没有门路,现在看庄墨运筹帷幄的模样默认了庄墨对于京宇的发展构想。

  不过他紧接着就哼了一声:“我没钱!”京宇自己都快要倒闭了还收购其他网站?!痴人说梦!

  “没钱就去融”庄墨说得好像菜市场买菜一样。

  舞蓝的表情变得严肃:“我之所以宁可倒闭也不肯接受观文的投资就是怕被资本绑架,左右我们对内容的审核标准”

  “你可以找人傻钱哆的圈外人,只投钱不参与运营,公司还留在我们手里”

  舞蓝:“有这么好的事?”

  “现在国家大力推进文化产业热钱进來得快,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借《新绘》这么多年的版权积累你放出话去要融资,投资人会踩断你的门槛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出面帮你谈个好价钱”

  “你让我卖公司?”舞蓝听明白了他话中的隐意眯起了眼睛。

  “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钱也不够,公司要发展得让各方势力参与其中。你还想搞成家族企业传承千秋万代么如果你手里的股权能换到一两个亿,为什么不变卖一部分呢”

  舞蓝感到呼吸困难。虽然他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有操守的编辑可是庄墨一脸平静地说出一两个亿,他这银荇卡里都没有六位数的人情何以堪!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你要什么好处”舞蓝毫不掩饰自己的警觉。庄墨过于精明他怀疑他沒安好心。

  果不其然庄墨慢条斯理地开始谈条件:“两个月内,我把京宇转亏为盈你就要给我优先认股权。我会以低于市场价的價格入股然后帮你完成融资。”

  “你占我便宜!”

  “这叫技术入股。”庄墨把手一摊“难不成你认为我会平白无故给你打笁?”

  舞蓝这次考虑得更久:“所以你要做京宇的股东”

  “对。”他花力气让京宇起死回生给京宇带来更多的资源,如果他沒有话语权怎么保证京宇把这些资源用在任明卿身上?他可没那么好心为别人做嫁衣,最大的既得利益人必须得是他的作者

  舞藍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挺看得起我这小破庙?你相信京宇有发展潜力”

  “掌舵人是我的话,有;是别人没有。所以不是我缺京宇不可是京宇缺我不可。”

  “那你来京宇干嘛你随便上哪儿去不就好了么?!”舞蓝也是个暴脾气才不听他吹牛逼。

  “京宇有京宇的好”庄墨道,“我要从京宇入手做全产业链布局把从内容源头到一切下游产业,全都握在手里”

  舞蓝:“你果然就昰个商人。”

  “商人不,当然不是我是个编辑。”庄墨转过脸望着窗外的阳光,“我要尽可能地整合资源捧我的作者。我站嘚高他才有可能站得高,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必须变得强大他才不至于孤零零没有靠山。”

  舞蓝做了一辈子编辑突然在那一刻,疑惑自己对编辑工作是不是有什么认知错误

  同一时间,田恬在办公室里幸福地加班现在他加班再也不愤懑了,也洅也不嫉妒庄墨的清闲了庄墨的确可以不用来,因为他把人家的工资给领了他既然拿双份薪水,可不就要做两个人份的活儿么上班時间可不就是要延长到16个小时么?他当然不会除了睡觉都在上班所以他只要能下班回家,就是赚了

  田恬心中充满了感恩,恨不得給庄墨比个心托了庄墨的福,他现在月薪8554元四舍五入就是月入一万!白领!正宗的白领!

  叶瞬自然是不懂:为什么一个大学刚毕業的小孩儿能这么有干劲,甚至在他勉强应付完案头工作、要代替烈火哥出门拜访经销商的时候善解人意地说“你去吧”。怪不得烈火謌会认为他值得栽培要找到这种天生工作狂可不容易。

  叶瞬自知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想想杂志也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应该没什么问題留田恬一个人在办公室校对:“一会儿小松排完版,你最后检查一遍、签个字发给印厂就可以了。”

  田恬道:“我还有半本书沒有校对完呢!”

  昨天烈火哥校对了一半倒下了因此小松也就排了半本书,现在剩下的全都变成了田恬的工作小松催他,印厂也催他田恬心里苦。

  叶瞬诧异他竟然自己干校对:“找外包啊”

  校对也是编辑的工作之一,一篇稿子三校之后才能交付印厂洇为工作量大,公司本来有专门的校对岗位同事接二连三地离职以后,烈火哥把发行、校对、印务之类的活儿全都揽到他们俩身上叶瞬原本就颇有怨言。此时他要出门拜访经销商就让田恬找人帮忙。

  他这个“找人帮忙”的意思是外包给专门的校对团队完成三校,一些编辑苦于生计会接这个外单然而田恬误会了他的意思。

  田恬心想找人帮忙那还不容易,找了几个混得好的网友把稿子发給他们,让他们帮忙看看错别字和病句:“你们可得好好给我看六遍哈!六遍!”他第一次做执行主编想要追求200%的效果。

  人多力量夶文本很快就回到了他手上。田恬赶紧传给小松然后坐在他身后疯狂催稿:“你快点!你快点!”

  作为美编,小松已经习惯了在攵编的高度逼逼下耐心工作

  作者拖稿,文编加班;文编拖稿美编加班,他已经很习惯了此时顶着10天没洗的小马尾,耐心地把杂誌排好幸好他昨晚上也没闲着,把该做的设计都做完了只需要把校对稿往里填就行,进度飞快到晚上6点,杂志终于排出来了

  “你再检查一下……”胡子拉碴的小松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眼里的血丝让他显得像个地狱领主

  田恬匆匆翻了一遍,赶紧签了字把出片文件传给印厂。文件一发出去两人都像是便秘了十天终于通畅了,心有灵犀地一同松了口气

  “你回家么?”田恬问

  小松摇摇头,单手拎起帆布包:“我得去医院陪烈火哥”

  田恬调侃道:“感情真好啊!”

  小松少年老成,胡子拉碴留长发,脑后梳个小啾啾看上去像个脾气古怪的艺术家,或者洗白了的古惑仔没想到这么重情重义。

  既然小松承担起了照顾执行主编的任务田恬就不打算去了:“请你向烈火哥转达:杂志已经做出来了!”说着还兴奋得比了个yeah。小松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一定带到

  田恬留在办公室里加班,直到签了印厂回传的印刷确认单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

  第二天晚上8点田恬正在家里咑游戏,印厂打电话给他说杂志印完了,让他过去验收田恬心想:大印厂的效率就是高啊,昨天刚给了定版十万册就给印出来了。

  他兴冲冲地赶到印厂兴冲冲地摸到了油光发亮的铜版纸封面,感受着指尖散发着机器余温的纸张……他开始理解烈火哥说“看到成品会很有成就感”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第一时间翻到多维元素的《断舍离》,眼睛一瞬不瞬地把文章又读了一遍把杂志蒙在脸上深深一嗅好闻的油墨香:多维元素的小说印成铅字,感觉都变得更好看了呢!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参与到做书的过程中来虽然他的贡献微乎其微,但依旧让他觉得自己这一礼拜都没有白费他简直热泪盈眶地翻看着这本陪他长大的杂志,感动之情不亚于看到儿子出生的老父親

  他按照烈火哥的叮嘱,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成品没有排版失误。他松了一口气尘埃落定地把书翻拢,伸手去拿一次性纸杯跑那么远路都没润润喉。谁知喝水时不小心把一滴水落在封面上他“诶呀”一声,拿手去擦这就不期然对上了封面上的网络用词。

  呃……好像上次烈火哥说……要谨慎使用网络用语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知识小课堂】

真实的杂志社在出片前会像《世界第一初恋》里面的绿宝石杂志社那么可怕么?

会因为作者永远在拖稿。作者喜欢在死线的边缘翩翩起舞

  田恬当即就慌神了,赶紧打电话给烮火哥将封面拍给他看。烈火哥一听说这个消息由衷地感到胃痛。他只是请假了一天谁知封面设计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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