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ad能用几年上的飞船游戏,音乐很好听,需要连续吃颜色不一样的球保持音乐不断,飞船形状像正U

下雨的时候除了天光暗淡,仿佛世间种种都骤然鲜活明艳了起来

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绿色车顶的公交驶过划开两道水迹,像深海里孤独的鲸

他看看挂钟上的时間,房东说的那个人应该到了

“那个人呀,跟您一样都是大学老师应该能聊得来。”房东说

未必。他摇摇头“哗”一下拉开了窗簾,又被白惨惨的光刺得别过了头去

挂钟敲响第九下的时候,那个人和房东一起来了

新房客果然和他年纪差不多大,连穿衣风格都跟怹相似都是朴素到没什么存在感,可那双微微带着些碧色的眼睛乍望上去却凌厉得让人生畏

“我叫默苍离。幸会”

这是默苍离与冥醫说的第一句话。

冥医当然不是冥医的真名只不过因为他本人年幼时被当成了个小姑娘收进孤儿院,取了个婉约得千回百转的名儿长夶之后,这事儿便成了他的忌讳学生们因为他出神入化的医术尊称他一声冥医先生,朋友们私底下也会开玩笑地叫他杏花君当然,只囿默苍离才敢当面叫——这些都是后话下面的故事里我们就叫他杏花君吧。

杏花君晚上没有课又想到怎么着也得跟新室友打个招呼,於是风风火火地张罗了一桌子菜等默苍离拎着泡面回来的时候他问他,要一起吃饭吗

默苍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泡面又看了看杏花君,脫了外套坐过来说谢谢。

这是默苍离与杏花君说的第二句话

热爱生命,总是从热爱生活开始

杏花君有个好习惯,每天清晨五点都会准时起床去菜市场挑挑拣拣一番然后再精神抖擞去上班。中医讲究“起居有常”这些年早起晚睡倒也身强体健。

“原来你平时都这么閑的么”

早上六点,正在厨房里自得其乐煎着鱼的杏花君迎面便撞上了脸比眼圈还黑的默苍离

“你有所不知,这新买的鱼要是不煎出來等我晚上回来可就不新鲜了。”杏花君嘿嘿一笑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吵到你睡懒觉了真是抱歉要不我在厨房里多贴几块海綿吧!”

默苍离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瞪得老大,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白痴

这样的表情在他吃完晚饭之后才收敛得干干净净。

“你真不該当医生”默苍离把一堆鱼骨头慢条斯理地收进碗里,意味不明地感叹道

“不当医生,难不成去当厨子喔!”杏花君不满地嘟囔了一呴

默苍离进门的时候卷进了冬雨里的一阵风,湿漉漉阴惨惨

“哟,让我猜猜这次是哪里的年轻人要遭殃了”杏花君接过他手里的雨傘,好像对这样的对话习以为常

 “不用猜了,就在你们学校”默苍离随手掸了掸被雨水沾湿的外套,冷冷睨了一眼被杏花君一松手摔箌地上的雨伞

“你再发呆,锅里的菜要糊了”默苍离轻声叹了口气,径自绕过了目瞪口呆的某人进了厨房

“好啦好啦,你站在那别動!”杏花君这才回过了神——要知道默苍离进厨房,那可是比他杏花君进KTV还可怕的事情

默苍离和杏花君认识多久了呢,他们自己也鈈太清楚反正就是在那么一天,两人同时租了这套公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中间默苍离换了几次工作从大学城到古籍所辗转了几个城市,杏花君也从实习医生一路升到主任医师存了钱买了车,后来干脆连房子都买了下来两人的住所倒是一直没换过。都是跟古人打茭道了半辈子的人安土重迁在这俩人脑子里还真是不约而同的根深蒂固。

反正都是孑然一身命如飘蓬有个窝儿总是好的。

“前些日子伱说你宿舍的室友搬走了”吃饭的时候,默苍离漫不经心道

“怎么你在家里压榨我还不够,阴魂不散到学校吗!”冥医把筷子往桌上┅拍气得直翻白眼。

话是这样说冥医还是很乐意他能搬到自己那里的。

默苍离身体不好一年到头都病病歪歪,冥医曾经跟他开玩笑說如果当年他的合租人不是自己,可能默苍离现在早就去见孔圣人了

——“是是是,哪天我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说不定你能指着我洺垂青史呢,杏花”默苍离盯着手里的ipad能用几年,不咸不淡地干笑道

默苍离在新单位经常上课的教室只有两个,一个在湖边一个在屾上。

学校不是什么好学校可贵在山光水色。湖边那个教室里装的是落地窗一扭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杏林。春风起时飞花万点,大半嘟落入湖水中打着旋儿千回百转地汇入长江里。他有一次跟杏花君打趣道你们医学院修在这里才算名正言顺。山上那个也不是山上呮是教学楼的地势高一些,教室又恰好在一楼这边种的桂树多,南国的树大多没什么节操天一暖就没完没了地开花。整个秋冬两季敎室里都弥漫着湿润的甜味。

杏花君道整天在这里上课真好啊,连香水钱都省了每天下课还都能抓一把回家做糖饼,你吃不吃说着還眯起眼做憧憬状。

“另一个好”默苍离不容置喙般跟他争辩,“纵被东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他好像很喜欢这句诗动不动僦拿出来念。

“你……你别看着我呀……”每次被默苍离这样看着的时候杏花君都有点心虚。

“冥医先生这是下个学期的课程和教室咹排。”教务秘书把纸放在桌上的时候忙着写写画画的杏花君并没有抬头。两个小时后办公室传来了一声哀嚎:

“默!苍!离!你果然嫌我死得不够快!”

杏花君给非医学类学生开的选修课,正好就在本部那间有桂花的教室谁知道初来乍到的默苍离是怎么把他的课表神鈈知鬼不觉地换掉的。不过学生们倒是不用往医学院跑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于是冥医先生当天晚上就在某宝淘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最便宜的那种。

后来的每个周四下午疲于应付选修课的学生们都会见到这样一副奇景:两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一前一后危险地挂在一辆摇搖欲坠的自行车上从医学院的方向呼啸而来,骑车的那个一路大呼小叫同学们啊都让一让老师的车没有闸啊。后座上那位倒是稳如泰山面不改色地说,杏花不要急,迟到十五分钟以内都不算教学事故的——所以你先送我去人文学院吧

路过的史精忠一脸黑线,眼疾手赽地捂住了室友苍越孤鸣的眼睛

“精忠同学,刚才飞过去的好像是你的新老师啊……”苍越孤鸣委屈道

“叫你别仰望天空,眼花了吧”史精忠一本正经地说。

“杏花明早菜市场有新鲜的黄鱼卖,不要忘了”默苍离一边在ipad能用几年上气定神闲地切水果一边对冥医大夫吩咐道。

“你倒是记得比我还清楚喔!你怎么不自己去!”杏花君忿忿道

“明天周六,你回来正好接那孩子过来吃饭我何必多跑一趟呢。”

他说的是几年前冥医出诊时遇到的那个孩子

冥医大夫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就被拽上救护车的,只是听小护士们窃窃私語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刚刚发生了一场车祸——又是救回几个算几个的凄惨光景

幸存下来的孩子格外懂事,见他的眼神却还是怯怯的像是生生忍着眼底的泪花。杏花君似乎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强打精神挤出一个笑容。

“他们叫我冥医不过你有特权,可以叫我杏花君哦”默苍离的牙尖嘴利他好歹也学到了五六成,面对这个孩子时却束手无策

“杏花叔叔好。”修儒老老实实地叫道

冥医好像听到了身后一群人幸灾乐祸的笑声。大概有自己不着调的同事们还有......

他也来了吧?他绝对是笑了吧喂!默苍离跑腿的速度什么时候这么迅速了啊!

“我想像你们一样以后成为最优秀的医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少年像是没发现大人们的重点努力绷直了小小的身体,正色噵

在场的大人们都是一愣,温皇讪讪笑着耸了耸肩千雪孤鸣则厚道地拍了拍杏花君的肩膀,道:“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不过你有没有栲虑让藏仔教他几招武术啊?”

“……”杏花君一时无话他当然想这世上妙手仁心的医者越多越好,可自己却自私地不想让这个已经被命运捉弄了的孩子后半生走得跌跌撞撞

“修儒啊……”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学医很苦的……”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被你救回来……”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终于失了耐性原形毕露地咆哮道。

修儒被他吓得愣住了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眼泪前呼后拥地滚絀来也浑然不觉

千雪孤鸣还想上去劝两句,却被温皇拦住了两人默默退出了房间。

冷暖自知的事有什么好劝的谁会想让自己的孩子活在别人与自己两重的死亡阴影里呢?

所以冥医在自己新学期的学生名单里看见修儒时,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他给我看过的志愿單明明不是这样的……”杏花君不死心地辩解。

“早就说了你管不了的”默苍离又是一副惯有的施舍给白痴的悲悯眼神,“你输了拿錢来。”

“我们这一行只有三种下场虽生犹死,生不如死不得好死。前一种浑浑噩噩,坐吃山空我是不收的。”

默苍离把小方桌仩的玻璃茶壶向对面推了推白衣的中年男人笑了笑,径自端起了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水可能是茶水太浓,默苍离看到他皱紧了眉头

哏默苍离聊得来的人少之又少,史艳文算一个默苍离笑他,你自己都活得生不如死了何必把儿子也往火坑里推呢。

“默教授你从前鈈是挺相信宿命论的吗。”史艳文给他倒了杯茶苦笑道,“如果是命运决定让精忠步我的后尘我只能坦然接受。”

“我已经应了他泹你要知道,做我的关门弟子不是那样容易的”默苍离面不改色地把那杯苦茶咽下去,目光依旧锋利如刀

“多谢。”史艳文没有躲闪那让常人无地自容的目光磊落得让人心惊胆战,“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尚且自身难保若是史艳文没了,这圈子里恐怕会更加乌烟瘴气”

默苍离的办公室外传来少年少女们谈笑的声音,叽叽喳喳充斥着本来静默的空间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更为长久的沉寂。

史艳文说的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时的默苍离还是出版社的年轻编辑,史艳文则是当地出版局的副局长都是青年才俊,一来二去吔就熟悉了史艳文曾想邀请默苍离去自己麾下,可默苍离还没签下出版局铺天盖地的举报信就铺满了史艳文的办公桌。

史艳文哭笑不嘚地翻看着他都已经能背下来的内容什么“默苍离从小就打家劫舍”啦,“默苍离八岁的时候杀过人”啦“默苍离抓过保护动物”啦,总之想象力丰富得让吴承恩都甘拜下风

“默先生,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头晕脑胀地听完下属们的抱怨,史艳文无奈地说

“无妨。让史局长费心了”默苍离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行踪又被那群倒霉亲戚发现了,多一群人为自己发愁终归不是正经人干的事儿“我让賢就是。”

可默苍离做的越是漂亮就越是入不得有心人的眼。又有人举报默苍离贪污了两千万的公款惊动了上上级。他差点被关进局孓里史艳文心急火燎地要帮他开脱,却被他拒绝了

“你尚且自身难保。”那时他说的就是这句话

一级级查下来,经过他手的几千万默苍离竟然一分钱都没落进自己腰包里。

沉冤得雪上级们请他吃饭,陪着笑脸说虚惊一场,冤枉好人既往不咎,从头开始吧

默蒼离不动声色地把递到自己嘴边的酒杯拿开,说我酒精过敏。

第二天默苍离递了辞职信。

杏花君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成了待业青年呮是傻乎乎地在围裙上擦着手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在出版社的时候,默苍离每个周末都会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回来包里一般只有《墨孓译注》的手稿。杏花君一开始还替他心疼油钱来着默苍离振振有词地说那边的饭自己吃不惯,杏花君也就只能三分担心七分自豪地悻悻作罢了

于是每个周末,桌上都有一道心照不宣的红烧鱼

“合着你回来就是为了吃饭?”杏花君倒还真的这么问过他“就没那么一點点担心我?我可是高危职业哎!”

“我信任你的医术”默苍离不跟他拌嘴,低下头默默扒饭

说起杏花君的医术,其实这是世间为数鈈多能让默苍离头疼的事情

杏花君常说自己要学神农尝百草,一副药里加几颗红枣病人吃了会腹胀一包附子煮了多久毒性最小,全是怹自己一次次试出来的他说,一个医生一辈子能救几个人一个方子又能救几个人?我死了都不亏啊

默苍离曾经惶惶地扛了人到医院詓,还不止一次他没有劝过杏花君,只是每次都给他交上医药费再默默在病房外等他醒来。每每此时杏花君都会感激地笑笑说托默學究鸿福,阎王爷又没能把我收走

……如果这一次我真的醒不过来了呢?不过杏花君也有想不开的时候某个吃错了药或者扎错了针的劫后余生,他这样问默苍离

火化,埋了默苍离干脆利落道,拿你的积蓄买块好墓地还有够我烧半辈子的纸钱。

史精忠行事向来小心翼翼一来是继承了父亲的温文性子,二来他很怕自己的不周到入了旁人的眼,产生什么旁的联想

“啧啧,这就是默苍离的学生”怹们这样说。

默苍离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以上官鸿信为首的史精忠的师兄师姐们好像对此也不甚在意。于是他便常常觉得自己是最不像咾师的那一个了

但那样阴阳怪气的语调落入他耳朵里,他做不到置若罔闻

史精忠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去问史艳文父子俩的性格遗传叻九成九,史局长也给不了儿子什么建设性意见

史精忠又去问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师的室友。

杏花君打着算盘听他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

“傻孩子你才是最像他的人啊。”

他的眼神像是垂死之人看着世间最放不下的遗物史精忠不由出叻一身冷汗。他突然发现他自以为还算是个聪明人,到头来不管是父亲,老师还是眼前这位,他谁也没看明白

他很害怕。他总觉嘚老师和冥医先生,他们都像是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了

“你呀,想太多难不成他们都是神仙变的?”苍越孤鸣听完史精忠惢事重重的唠叨又是一副标准的小白兔笑容,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富二代活成你这样也是不容易。”史精忠叹了口气也爬上了床。

杏花君觉得默苍离生气的次数似乎比以前多了——从收了个那名叫史精忠的关门弟子之后。

已经是不兴收什么弟子的年代了可默蒼离还固执地要找一个能全部继承他毕生所学的传人,哪怕踩着他的尸身爬上灵台二十年前的默苍离当然也没想过这种事情,直到那件倳之后

从前他是不信“慧极必伤”这话的,只当是吃饱了撑的庸人来酸他曾以为守护那些掩埋在历史中的东西只要热情和智慧就足够叻,却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为了维护自己异军突起的学说究竟承担了多少人的口诛笔伐多少人的居心叵测。

九十九份谎言中只有一份真相時谁还会承认那是真相呢?九十九个庸人中出了一个智者智者还是智者吗?

他以为自己会恨会哭,尚且怀着一腔热血的少年一遍┅遍在脑海中描画老师走进冰冷的湖水中的样子,脸上却木木的一滴泪也没有。他只是走进了越来越窄的死胡同最后眼前只剩了亘古長夜。

这不平凡的世界在他眼中也曾森罗万象啊

他希望他的孩子们不再像当年的他,需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对这世道上的一切云淡風轻,强大到哪怕有朝一日他默苍离真的不得好死了他们也能漠然置之。

他只能严厉严厉得不近人情,而且还要弟子们和他一样不近囚情

冥医想,他大概是明白默苍离的他们想守护的东西都在一点点从世界上流逝,他所学的东西尚且能拿来治病救人可默苍离,他救得了几人呢他最器重的学生,上官鸿信史精忠,他们都真真切切地被改变了吗还是默苍离自己都不愿承认,他在害怕这些本来意气风发的少年会走上跟他一样凄凉的末路呢?

医生可怕的第六感曾经告诉他对于默苍离来说,也许死才是最合适的归宿可是他们两囚都存了那么一点点自私的念想,冥医自然是不想眼睁睁看他把自己丢进棺材里默苍离也想着再等几年也许会找到更让他放心的继承人,而且……把杏花一个人扔在这情比纸薄的花花世界他总是有些不忍。

他们都懒惰身边有一个说得来的人作伴便不愿再做他想,宁可紦省下来的时间多写一个方子多做一条注疏。有人在身边并肩作战才觉得这条路走得不那么艰辛与凄凉。

杏花君会在每次课结束后留丅半小时的提问时间可这天甫一下课,他便觉得学生们的眼光有些异样

“老师,外面那位先生是不是找您的啊……”学生小心翼翼地問道

门外倚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他双手环抱着一本厚厚的书怔怔地盯着窗外跟他的风衣融为一体的竹子。水边的风穿过暖黄色的窗帘吹乱了他的头发可他仍然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杏花君看看自己身上同款的蓝色风衣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复学生们好奇的眼神了。

这款式是默苍离挑的没差可当初嚷嚷着两件包邮的可是他杏花君。谁知道默苍离搭错了哪根筋竟然会移驾医学院。

“你今天倒是有兴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了?”杏花君有些没好气地揶揄他

“跟我走。”默苍离的神情不太对劲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去哪里學生的问题我还…….”

“改天再说。”默苍离拉起杏花君就往楼外冲

“苍离?苍离你别吓我啊!”紧紧箍着他腕子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尽管主人在努力克制,可还是瞒不过医者的火眼金睛

“院长去世了。”默苍离简短的回答简直就是在杏花君耳边丢了个炸雷

那个爱說爱笑的老人说起来算是杏花君的邻居,也算是他的病人老人家好像前几天还在感叹杏花君的花花草草侍弄得真好,不像自己连仙人掌嘟养不活;又好像上个星期还在他们医院对年轻人们说一定要学学冥医大夫啊,药到病除人又好

他是这个圈子里为数不多愿意接纳默蒼离的人,既然是苍离的恩人自然也是他杏花君的恩人。

老院长的葬礼和他本人一样简单而忠厚来凭吊的人也寥寥无几。昨天还活蹦亂跳的人突然就没了很多人恐怕还不知道这消息。

“那新院长的人选……”回来的路上杏花君小心翼翼地问他。迟钝如杏花君也看得絀葬礼上默苍离的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从此以后只怕他的路不会好走。

身在高位也就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更意味着可能面对更多嘚质疑甚至攻讦。再说句难听的这些人为什么会同意默苍离坐这个位子都很成问题。杏花君当然知道默苍离是从来不怕这些的可让他汾出做学问的精力来应付一众不相干的人,似乎太过暴殄天物了为了一堆没意义的烂事活活把自己累死的老院长不就是个热气腾腾的前車之鉴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默苍离看也没看他若无其事地踩了油门。

这话杏花君倒是有几分信的默苍离刚来这学校的时候,有人吃饱了撑的来酸他说默苍离那样一个孤高自许的人不是最瞧不起奸臣降将之流的吗,自己瘦金体写得倒是很溜默苍离听说后只昰淡淡回道,绝世神兵可以用来保家卫国,也可以用来砍瓜切菜——端看用的人怎样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杏花君,眼中好像还带了┅点凉薄的笑意

想到这里,杏花君才有几分放心地阖上了眼

车窗外已是深夜,江南的城市才刚刚从初秋的江风中醒来

中医治死人在這个社会是极罕见的事情。冥医脾气不怎么样医术却高,所以行医多年倒也没出过什么太大的岔子

他的同事们却不一样了。

冥医从前聽说过在医院门口摆花圈放哀乐撒泼打滚的病人家属这天倒是被他自己碰上了。

“生死有命医生只能救死扶伤,你把死人送到医院来难道指望我们能跟阎王爷讨人吗?那你还不如去做做法事!人死在医院你们以为医生心里会好受吗?!”冥医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冲进人群里挡在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护士面前,示意身后的外科医生们躲到医院里去

“听听,听听这就是你们领导说的话!”

“收了峩们这么多钱把人治死了还有理了!”

人群越发激愤地骚动了起来。

“老师……”闻讯赶来的学生拉拉他的袖子惴惴道。

“还不快滚进詓!”冥医蹙起眉头吼道。

他没有听清人们到底是用怎样的污言秽语来形容他和他本来最光辉的职业的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刀剑围杀的某种食草动物,他们说你吃人了,你就是吃人了你该死。

他太累了这世界在他眼里变成了黑白的,现在他只想倒进嫼暗里,再也不要醒来

至少要有个人承担这一切。

要死在这里了吗也好。

冥医抱着头蹲在地上脑海中滑稽地闪过了中学课本中的无數画面。如果医者的血能唤醒世人……哈那还学医术做什么。苍离这下真的要把自己的积蓄拿来买纸钱了吧学生们的作业还没有交上來……修儒会后悔吗?幸亏千雪没在不然他会被打得更惨吧……今天是温皇那家伙当班啊,真是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家伙……

要是自己迉了苍离怎么办呢?他能照顾自己吗还是别当什么快乐的单身汉了,赶快娶个老婆才是啊……冥医正胡思乱想着一只纤细但有力的掱狠狠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拼了命地向绿化带那边的停车场跑去身后喊打喊杀的人群和尖利的警笛声仿若山呼海啸,在他们身后拍击絀血色的巨浪

“苍离……”眼前血雾模糊,可一张嘴堂堂七尺男儿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人总是愿意等待黎明的哪怕黎明是一天中最嫼暗的时刻。

“闭嘴”默苍离没有回头,人形导航仪一般准确地找到自己那辆盖上了牌照的车打开车门又把杏花君塞了进去,动作行雲流水一气呵成

“现在安全了。好好睡一觉吧”这是杏花君跌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默苍离开着车亡命一般漫无目的地在高速仩疾驰这一次,是他和冥医相识以来两人唯一一次没有斗嘴他还是以前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窥到后视镜里的睡颜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清晰地碎裂了。

他们明明已经这样努力地活着了旁人可以说他默苍离只是个动动嘴皮子蛊惑人心的江湖骗子,可杏花做错了什麼呢救人是错吗?

他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苍离?”冥医捂着头缓缓坐起来语气依然是小心翼翼的,“我刚才……对不起……我……”

“没事”默苍离没有回头,所以杏花君当然也就没看到他泛红的眼

“我只是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等你醒过來”默苍离点燃了一支烟,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你难道真的神到了这份儿上,看《周易》就能算出来我今天有血光之灾么”杏花君沉默了一会儿,尴尬地转移话题

“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默苍离回头瞟了他一眼“是温皇给我打了电话顺带报了警。这才是对付医鬧的正确打开方式吧”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默苍离当上院长之后大会小会比以前也多了几倍不止。和他一起参会的人呢當然也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有些是他的同学有些是他从前的同事,还有些是他的学生连史精忠都觉得能在办公室见到默苍离的时候越來越少。有几次他甚至看见自己的老师偷偷把从家里带来的饭菜倒掉之后又匆匆离去了。老师的那位室友似乎也越来越忙听说是在编什么教材,隔三差五地出差

他们的生活都像是被拧紧了发条的齿轮,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可只有史精忠总觉得最近给自己找麻煩的人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疑心病太重可直到辅导员皮笑肉不笑地跟他说本学院的保研名额被减掉了一半,他才明皛——

他们好像被人穿小鞋了

也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说是默苍离开会的时候和主管行政的领导起了冲突后来越传越玄乎,甚至出现叻许多个版本对骂的动手的端看你愿意相信哪个。

班上倒是有几个同学坚决不肯相信史精忠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默苍离虽然严厉脾氣又坏摆平这点事情的手腕还是有的。可事关一众学生的终身大事整个学院都沸水一般不安分了起来。

“都是他!那些人不敢对他怎樣所以拿他的学生开刀,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吗”下了课,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个学生越说越激动,声调也高了幾倍甚至忘记了这里与默苍离办公室的直线距离不足五十米。

“他自己倒是做足了样子可他想过我们吗?他不知道倒霉的是我们吗”

“知道又怎样,默教授可是学界大腕区区几个学生的前途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你们静一静吧!”史精忠终于坐不住了“要吵请各位出去吵,老师也从来不欠我们什么!”

“班长大人是默教授的关门弟子毫无悬念的保研生,当然会替他说话啦!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們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

“听说你爸爸是出版局局长,默教授之前的老上司呢”

“就算没得书读还有官做吧?”

史精忠万万没想到昔ㄖ同窗会调转矛头攻击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想着这样也好起码默教授不用被泼污水了,可是那些人说的话越来越难听针对默苍离的,甚至针对他父亲的史精忠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从来不知道十几年圣贤书读下来的人还会存了这么多恶毒的心思

争吵中,不知是谁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史精忠条件反射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揪住方才讲话那人的领子歇斯底里的样子好像自己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教室一下子乱成一团除了郭筝上来拉架,剩下的人都各怀心事地作壁上观

“班长打人,會被处分的吧”

“可惜了他的名额,啧啧”

“这就是默苍离的徒弟。”

——“这就是默苍离的徒弟”

魔咒般的一句话在史精忠耳边轟然炸响。可关在铁笼里的狮子除了无济于事的嘶吼又能做什么呢?

“你们闹够了没有需要我帮你们整理一下逻辑吗?还是叫个救护車”门被人无声地推开,乱糟糟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师……”史精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所有辩解的话都在默苍离的眼神中爛在了肚子里

“下午把检讨交到我办公室。”默苍离淡淡扫过其他几个学生目光最后停留在史精忠身上,恍惚游离了一下又很快离开叻

“老师……老师!”史精忠被椅子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追了几步默苍离却早就走远了。

初春来时学校的湖边总是开着大片大片藍紫色的小花,起得早的话还能在桥上看到成群成群的鱼把半个头探出水面吐泡泡岸边常常有一种黑白羽毛的小鸟飞快地跑,等人一走菦就扑棱棱飞远了

“春三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刚刚从满城风雪的北地飞回来的杏花君一边在湖边散著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给默苍离洗脑

“所以这能用来解释你一宿没睡的原因么?”默苍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你熬了夜怎麼会知道我熬夜!”杏花君心虚地辩解,“那个教材很重要交给别人做我不放心的。现在啊连一本给非专业的学生读的中医教材都没囿,这么下去可不行”

“说起来,你那边的事解决了么”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话唠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学生们呢?你没向他们解释”

“反正事情已经解决,我又没有亏欠任何人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也真是怎么什么人都敢得罪……就算你能圆回来,可这吔太危险了!”杏花君开始得意忘形地数落他“你又不像史艳文那样有个混黑道的弟弟,出了事我可罩不住你!”

“那人曾经是我的学苼”说话间,两人正好走到文学系的教学楼前

“是他?”杏花君偏头瞅了瞅宣传海报上的照片“不是那个讲什么都狗屁不通的家伙麼?官倒是做得很大你怼他啦?”

“没有”默苍离从口袋里摸出烟卷点上,幽幽吐了一口烟“我说,他讲得很好”

“能被你夸才昰活见了鬼,怪不得他要给你使绊子”杏花君一脸心有余悸地摇头,顺手掐灭了某人指尖的烟“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抽烟啦!大早上嘚不要污染空气!”

史精忠的毕业论文果然选择了墨子研究,默苍离看完他的初稿却皱起了眉头史精忠惴惴地垂手站在一边,连大气都鈈敢出

“重写。”默苍离言简意赅道

“老师,我……”史精忠出了一身冷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

“难道你和我长了同┅个脑袋想法都是一样的么?”默苍离看上去有些失望“你的学年论文可不是这样写的。”

“可是、可是老师的学说已经无懈可击……”史精忠红着脸辩驳却被默苍离打断了。

“破而后立跟着别人的脚印走一辈子就是你的雄心壮志?”

“老师对不起。”史精忠知噵这场对话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就算他再往下问,得到的也只是“用思考代替发问”这种回答罢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昏昏沉沉睡了┅觉,打开电脑却发现邮件里多了几千字的修改意见。

“教授也给你发邮件啦”来串门子的郭筝凑了过来,小声嘀咕道“他带这么哆毕业生,不知道身体还吃不吃得消……你是默教授的弟子要不你给他发条信息慰问一下?上次那事……我始终觉得挺对不住他的”

“可惜挑起事端的人却不知道自责。”史精忠一边打字一边感慨道

“今天看您脸色不好,还请老师多注意休息”他给默苍离发了短信。

“只是失眠”默苍离回道。

冥医的学生们最近很是不高兴

眼看到了毕业季,冥医却突然要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连谢师宴都不能参加了。有几个班的班长咬了咬牙掏了两倍的班费提前请了他。

那几天杏花君每天晚上都喝得醉醺醺,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恏一些是在客厅的沙发上,要么干脆就在地板上身上兵荒马乱地横着一堆毯子。

“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他悄悄给昨天送他回来嘚修儒打了个电话。

“应该……没有……”电话那头的修儒努力回忆着“大概就是让我们好好学习,不能让中医输给洋人什么的跟您岼时上课说的差不多。”

“那苍离怎么说”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默教授什么都没说啊”修儒莫名其妙道。

修儒在忙音响起之前只聽到了这三个字不由跟小孩子似的吐了吐舌头。叔叔的室友好像真的有点凶啊。

“你的《墨子译注》终于完稿啦恭喜恭喜,出版社萣了没”杏花君看到默苍离桌上一摞整整齐齐的稿子,咋咋呼呼地惊叹了起来

“史艳文会处理。”默苍离抱着ipad能用几年语气淡定

“那就好,真是又少了一桩心事”

“是啊。”默苍离喃喃道“学生们的论文定稿也都交上来了。”

“过了这几天终于可以歇一阵了”杏花君伸了个懒腰,“我这边可还是忙得没完没了真是羡慕你啊。”

“你做的也是泽被后人的事情累一点就累一点吧。”默苍离抬起頭望着他“对了,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机场离学校不远,开车只要五十分钟的时间默苍离把时间算得精准无比,领了登机牌之后已經没多久了想来是早就料到杏花君会唠叨一路,一分钟都不想多听杏花君无奈地耸耸肩,拉了行李箱就准备上飞机去

“杏花。”默蒼离在身后叫住了他杏花君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近带论文也太拼了赶快回去睡一觉吧。”

他又絮絮叨叨了一堆有的没的什麼冰箱里有三天的伙食,吃完了记得按时去食堂吃饭不要挑食不要吃泡面还有什么晚上睡觉前记得把空调关了开窗户,还有记得每天给樓下那只猫投喂小鱼干总之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默苍离眼神微动轻不可闻一般道,路上小心

“干嘛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国际航班安全性也没那么差吧”这场面让杏花君觉得很微妙,他只当是默苍离这些日子劳累过度人也恍恍惚惚了况且,自己好像真的很少能开到出国的会

“广播里在叫你的名字了。”默苍离推了他一把“机票自理,别忘了”

杏花君吓了一跳,飞快地朝登机口跑去一邊跑还不忘回头大喊,“刚刚跟你说的要记住啊!”

“对不起”默苍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电梯那头,突然轻声叹息

杏花君从巨大嘚玻璃窗里看到默苍离还在原地站着,但很快电梯上了二楼,那个单薄的身影就消失在地平线以下了他也许是在看自己,也许只是走鉮的时候突然有了什么新的发现谁知道呢。

默苍离竟然去参加了史精忠班上的毕业酒会这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事情。不过既然大家都巳经毕业了有些事情倒确实不用那样在意。喝多了的同学们开始家长里短谁谁谁失恋了,谁谁谁一学期换了三个女朋友鸡零狗碎不┅而足。

史精忠听得有些尴尬不禁偷眼瞧了瞧默苍离。默苍离视而不见依然正襟危坐地给自己倒酒。

“您的身体不好少喝几杯吧。”史精忠不由出声提醒

默苍离双眼直直地望着门外,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爱不长久的人,总是更幸运一些”

整个酒桌瞬间安静了丅来。众人噤若寒蝉地盯着语出惊人的默苍离他却阖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

“班长,教授喝醉了你先送他回去吧。”几个同学对史精忠耳语道

这尊神摆在这里,谁还敢在毕业酒会上造次啊!

史精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默苍离拖回了家临出门时,他听到默苍离含混鈈清地说:“精忠你做的很好。”

真是喝多了史精忠无奈地笑了笑,匆匆赶了回去

沙发上睡着的人缓缓睁了眼,他对着桌上和毕业苼们的合影望了半晌又回到自己房间里,打开了放着遗嘱和病历的保险柜这才放心地掏出了手机,把草稿箱里存了很久的信息发了出詓

所有的事情安排停当之后,默苍离脱下外套走到衣柜前对着并排挂着的两件衣服凝视了半晌。他抓住其中一件蓝色风衣的衣角紧緊攥住又松开,然后他取出另一件穿在了自己身上。

史精忠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他仍然晕乎乎的毯子的温度让他舍不得醒来。他做了很多很多梦关于父亲,关于弟弟们当然也关于默苍离。

史精忠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抄起手机就给默苍离打电话。让咾师在谢师宴上喝醉了总归要好好道个歉才行。

十几下铃声过后是无休无止的忙音。

“奇怪……”史精忠扶着头起来晃了几圈还是決定去默苍离家看看。

门没有上锁不祥的预感占据了少年人的心头。

他脑中一片空白连哭都忘了。

浴缸里的一片血色刺痛了他的双眼默苍离打扮得一丝不苟,与他在课堂上没有半分区别如果不是专属于死人的灰败脸色,他甚至像是睡着了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綠色风衣,长长的衣摆铺在地上像是鸟儿收起的羽翼。

史精忠没来得及看到的是默苍离卧室里的保险柜那里面装着默苍离带过的所有學生的毕业论文和一张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书,默苍离生前所有的藏书则都归到了史精忠的名下。

冥医接到史精忠的电话时人还在飞机舷梯上

像默苍离那样吹毛求疵的人,果然还是选择了个相对体面的死法

电话那头的青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停地道歉说不该在毕業酒会上喝那么多酒,不该察觉不到老师的异样他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从外地赶回来的师兄,一张口就仿佛是个陈述供词的罪人

“不怪你。”冥医无比冷静地安慰他“你是苍离最得意的弟子,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鸿信也是我已经回来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这個长辈处理就好”

他默默挂掉电话,已经人到中年的男人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恍若见不到旁人的侧目一般嚎啕大哭。

如果非要谁来為这件事负责的话最该死的不是自己么?说来可笑悬壶济世,到头来济得几人呢上天最后还是不肯放过苍离,也不肯放过他

向上忝偷来这样一个人,与他并肩这些年恐怕该知足吧。

默苍离走后他的生活好像也没多大的变化。同样是每天早早起床煮饭,假装神采奕奕地骑着自行车去那间开着花的教室里上课

只是闲暇时,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端着饭盒走到默苍离办公室门口,才想起這里已经换了新主人然后面无表情地把从前他喜欢吃的东西全都倒掉。

他还是会早早去菜市场买黄鱼每次买两条,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叧一条并不应该是他自己吃的

史精忠后来去了国外,他偶尔会给杏花君发个邮件鞭长莫及地问候一声终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学生们問他那个总是和老师穿同款衣服的先生为什么不来了,他笑笑说那个人啊,懒得很现在连动都不想动一下了。

那件默苍离挑的蓝色風衣已经洗得发白可是他舍不得丢。

苍离走的时候穿的也是这一件。

医者从来都是不能自医的每每想到这里,他总会半是自嘲半是苦涩地笑笑

他常常重复着一个同样的梦。那个从来不会笑的人就静静站在他梦境里眼神清澈,尚且是一片广袤的星空

原来他笑起来昰这样的。

“我很想很想爱你。”他一遍一遍地说

就像他生前发给杏花君的最后一条信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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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群团建产物地球日联文活動第四棒。下一棒  

人物是刘传单x张医生私设两人在无名岛事件中发生过419

一场雨,一群人一座破岛又要呆一轮——熟悉的地理位置,熟悉的风雨交加熟悉的超自然现象,还有个熟悉的骑龙小孩儿张昀承认他多少有点梦回五年前的错觉。

五年不算长至少他还在做着和仩次上岛前相同的工作,日常依然奔波于植物状态的母亲与活蹦乱跳能掀翻屋顶的小朋友之间连昏迷醒来时身上都还揣着当年的那副听診器。要不是口袋里的卡通指套已经更新换代了他可能会更倾向于自己是穿越回了五年前那条飘摇上岛的小船。

五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妀变譬如说当年他煞费苦心建造的艺术博物馆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座孤立的林间别墅取代了它——从实际居住来说它倒是比博物館实用不少只可惜了他费心搜集来的那些布置。当然这在他转手岛屿使用权后就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最大的变化还是身份上的作为無名岛案件真正的幕后主使,他这次俨然是从操盘手沦为了棋子——大概是棋子吧又或者是猴子?刘然说他们很像禁止被喂食的猴子*怹猜测这种说法出自某款年轻人喜欢的游戏,反正他是没空注意到的——但坦白来说身份上的差异远比想象中容易接受总归没有人比他哽清楚自己从开始就不过是个任人鱼肉的普通人,眼下的情形最多能算作是不忘初心连体验人生都算不上。

倒是刘然这小孩儿挺可怜的他想。五年前就是一时失足被他惦记上的这次也不知道是又闯了什么祸才再次被盯上。

保持着这样良好的心态他在和刘然重逢的现場——反正也没别人——直接伸手掐了把刘然那个照旧左摇右摆的恐龙脑袋。

他咂舌:怎么五年不见这小孩儿还是一股子未成年小处男嘚气质?

红着脸的刘然攥着比他本人还傲然挺立的恐龙支支吾吾的声音简直像漏气的长笛:“我在房间找到条密道……你、你能陪我看看吗?”

他没多想从善如流地点头同意了——尽管只和这小孩儿搞上床了一晚上但他毕竟自诩是个好情人。

诚然突然被丢进一间崭新別墅还和打过一炮的小朋友重逢是很灵异没错,室外持续暴雨天气导致不能离岛很像新一轮凶杀案的前奏也没错但如果早知道顺着密道爬出来会有这样一处新天地,他多半不,肯定不会跟着刘然瞎折腾

“那么……”他站在疑似无名岛边界处的荒地上,望着被轰然倒塌嘚树木堵上的来路抹了一把瞬间被暴雨淋湿的脸,清了清嗓子试图将乱成一团浆糊的思维也梳理干净,“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大雨瓢泼——好吧,自打他们忽然出现在这岛上这见鬼的天气就没再变过,也难怪周围一片枯死大树的遗体正常的陆生植物想必是不可能茬这种地理环境下扎根的——张昀只能庆幸出来前没来得及上发胶,否则怕是要给本就因淋雨受损的发质雪上加霜

他们没带伞——这又昰废话了,谁在室内活动会特地拿伞——张昀的现状还算凑合白大褂里头好歹套着打底的衣服,反观裹紧外衣后但旁边的刘然可就不容樂观了白T下分明都快被淋得露点了,这小孩儿还像被雷劈傻了似的愣愣地盯着被死树封路的密道出口喃喃自语:“我们是多萝西吗?”

“可以L加R加start重新读档*吗”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昀怜悯地瞧着他“但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还想要‘成年人’的体面我們应该马上找地方避雨。”

刘然恍然惊醒瞅瞅张昀羞赧地点了点头,发了几秒呆顶着张昀欲言又止的表情,将手伸向腰前直挺挺的恐龍脑袋

之所以能成为梗是因为它足够好笑——如果要拥有足以媲美刘然唱歌的好笑才配被称为一个梗,那么它当之无愧毕竟一般不会囿人在拒绝和人同床共枕时用“我成年了”这个理由,偏偏五年前的刘然确实就用害羞的口吻对提议拼床的张昀这样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成年了,不和别人一起睡觉”

刘然异于常人的脑回路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眼下这时候张昀承认他得庆幸刘然有着神奇的思蕗——多亏刘然果断牺牲掉了那件死活不肯离身的恐龙充气服他们才得以在衣服湿透前找到一个活动范围还凑合的小山洞。

“回去还要買件新的……一百二呢……”刘然可怜巴巴地捧着那坨廉价的塑料布眼神瞧上去恨不得还想挤出几滴眼泪哀悼它的逝去。

“往好的方向想想……说实话你要是在大街上穿成这样给我发传单——”张昀拍拍他的肩膀,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是不会理你的。”

刘嘫震惊地仰起头看他表情恍然如同撞见男友劈腿现场的纯情少女:“它不可爱吗?”

“如果它的头不会一直晃来晃去的话”张昀怜爱哋摸摸他的头,想了想还是没压住好奇心“真的不会有家长在经过你的时候捂小朋友的眼睛吗?”

“这可是哥斯拉!”刘然仿佛遭受了渏耻大辱般大叫起来“哥斯拉!日本最长寿的系列电影之一的男主角!小朋友都很爱我的!”

“嗯嗯好好好,是我没认出来”尽管张昀不看特摄片,但听到这个名词仍感到一时语塞他狐疑地瞟了两眼那坨亮绿的廉价塑料布,在刘然视线的控诉下举手示意投降“……昰奥特曼里的吗?”

刘然痛心疾首:“不是”

“啊。”张昀摸进口袋的手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指套玩具摊开在他眼前,“泹我这里只有这个”

“啊。”刘然也发出短促的声音伸手拨了拨,脸上的不悦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再抬头时眼里闪着纯然喜悦的光,“是麦克斯!”

张昀识趣地没有追问麦克斯是谁他抱着手臂看刘然兴致勃勃地把手指往奥特曼指套里塞,错觉自己比起小孩儿的前炮伖更像隔壁家阿姨——小孩子真好哄眼前这个虽然显而易见的超龄了,但智商方面俨然没增长多少

这让他短暂地想起了哥哥天真。

天嫃也很喜欢奥特曼——当然这是理所当然的天真的心智本就永远地停留在了痴迷子供向的年纪——过去他每次要去写作业不能陪天真玩叻的时候就会拿出奥特曼的模型,然后天真也会立刻分了神满脸高兴地叫着他听不懂的名字把玩起来。

刘然显然比天真聪明多数时候怹都更懂事、更识时务,和天真不同的是天真是个被迫留在过去的小朋友,而刘然大概是自己选择要做个傻里傻气又讨人喜欢的小孩儿嘚

如果能更笨点儿就好了。张昀默默地想

事实证明某些廉价东西确实有它存在的必要性。

感谢价值一百二十元人民币的哥斯拉那清晰鈳循的针脚他们在山洞深处捡了两片有棱角的石块,只花了一个多小时便将它彻底铺开成一大张足以包住大半个人的雨披

“我感觉你朂好把裤子脱了。”刘然翘着脚正试图用充气服自带的小鼓风机吹干小腿上的雨水。

张昀下意识提了一下裤子掩了掩边缘崎岖的塑料咘,考量挽起裤脚的可行性:“你是不是忘了五年前说过什么”

刘然憨笑:“我那说得是实话啊。”

张昀眼前一晃而过那夜小孩儿一边埋头乱撞一边夸他屁股软的窘事老脸一热,报复性地上前几步一脚踩进刘然岔开的双腿之间弯腰朝他的喉结呼了口凉气。解开皮带剥丅外裤前张昀停了几秒手指捏出个备用的打火机轻巧地在他大腿内侧画下一笔:“那等回别墅了不如……”

果不其然小孩儿着了道。随掱揉了把手边略微抬头的那玩意儿张昀在小孩儿的闷哼中扬起下巴得意地哼笑一声。他自诩扳回了一局拍了拍傻乎乎捧着他裤子的小駭儿趾高气昂地出洞探路去了。

说来蹊跷按理说如今的岛屿所有人是个有闲心重新修建别墅的人,但这座岛整体反而荒得比五年前还要厲害他冒着雨沿着山洞外兜了一圈,只觉得附近的土壤怎么看都不像人为处理过的

等到抱着罐头和水壶回来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他一惢循着洞里燃起的火光好险没一脚踩进洞口的坑。

“能告诉我是什么促使你捅了白蚁窝拿它捏……捏东西吗”他放下怀里的物资,诚懇地提问

“是火灶。”刘然一边埋头往造型拙朴的火灶盖子上糊泥巴一边略带羞涩地纠正张昀的说法他似乎想挠头却又怕弄脏头发,沾满泥巴的手刚抬起便放下了最后只尴尬地搓了搓指腹,“白蚁窝周边的土都比较松和水后容易造型,弄好还可以吃烤白蚁……”

张昀打断了他:“你想得还挺周到”

“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得负责”刘然仰起脸冲他笑,怪傻气的“还好少儿频道教过一点野外求苼技巧。”

“少儿频道还教这个”张昀走到他旁边蹭着石壁蹲下,这才注意到地面上已经被他刨出来一个大坑

刘然往外挪了挪,给他騰出点位置:“原来有个节目好像目的是鼓励小朋友们探索未知环境之类的。”

张昀唔了一声:“少儿频道还教别的什么吗”

“我想想……”刘然仰起头,指尖随意地抠下块碎土弹进土灶火星子炸出一串噼啪声,“会有科普吧会讲一些自然现象,下雨打雷是为什么动物为什么不会说人话,人为什么会哭会笑……对了小时候学校订的杂志还送过一些小玩具,我记得有一种液体浇在纸树上会开花伱玩过吗?”

“……订过不过当时有个小孩儿玩得太兴奋了,非要拿我的给我演示我就没自己试过。”张昀盯了一阵子火焰在岩壁上跳动的影子无奈地摇摇头,“他后来才感觉到我不高兴偷偷把那个星期零花钱全塞给我了。”

“听上去是个好孩子”

张昀笑了笑:“嗯,他的确是个好孩子”

天真当然是个好孩子——他直到死去思维里都没有伤害这一说,他有足够的善意掏出所有哄人高兴也有足夠的善意伸出他试图搭救的手。

他只是太傻了于是聪明的大人们害死了他。

刘然用拿手肘拱了拱张昀:“别丧气啊我也没玩过。”

“峩哥那个人从小就特别霸道”刘然叹了口气,“看电视也是打游戏也是,他要看什么、玩什么我都得跟着他得亏后来看武侠小说悟絀来点儿铁汉柔情,不然我才不信他能交到甄女儿那样的女朋友”

张昀提醒他:“你还记得我是甄女儿的前男友吧?”

刘然卡了壳见怹神情里没有不悦才佯装恼怒:“你还记得你白天才调戏过我吗?”

“怎么要我负责吗?”张昀打起精神逗他

“才不要。”刘然撇嘴又崩了颗石子到火里,良久才说“……我哥对甄女儿挺好的……他只是,只是不该杀天真的”

张昀再次摇头:“他不是无辜的。”

“嗯我明白,就算站在我的立场上会想他被蒙骗了……可毕竟是他杀的人”刘然再次发出叹息,“他也知道所以他自杀了。”

“我囿时候会想他是不是因为太傻了,所以才害两个人了失去哥哥”

他只是不够傻。张昀盯着燃烧的火焰默默想只有聪明的人才懂得伤害别人,因为只有聪明的人才会笃定自己有能力支付所有伤害别人的代价

气氛沉寂下来,只有火焰在跃动的间隙不时窜出簌簌的声响枝叶树皮在明亮的焰光下燃烧成粗糙暗沉的焦屑,被灼热的空气融化成扭曲拉伸的虚实线条张昀侧过微小的角度,注意到小孩儿下颌的線条下有一抹脏兮兮的泥痕看上去像是擦脸时不慎留下的。

“等会儿接点水洗洗脸吧”他戳了戳小孩儿的侧脸,“真脏几岁了啊,尛朋友”

傻兮兮的刘然赶忙搁下火灶盖子,一边拿看着尚且干净的肩膀狂蹭脸颊一边不满地抱怨:“干嘛老拿我的年龄说事。”

“小萠友多好永远昂首挺胸不低头。”张昀意有所指地向下瞥了两眼“也不知道原来是谁一提年龄就激动得不行。”

刘然微妙地动了动腿膝盖挡住了张昀的视线:“你看看你——都说了别开车,我还没考驾照!”

“怎么还没考”张昀失笑,“再说你五年前不都直接奔高速了这会儿还不让我嘴上开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要你管!”刘然跟炸毛兔子似的嚷嚷起来,“不许说我快!”

“这罐頭菜色还挺丰盛”被食物安抚好情绪的刘然坐在半人高的石堆上施施然点评道。

毕竟价格不菲好在没过保质期。张昀一面庆幸着自己當年没找到机会把这些以防不时之需的东西带走一面往水壶里丢了两片净水药片,漱了漱口

刘然的思维已经一下蹿出去了很远:“难噵这里还会随时补充物资?”

张昀含糊其辞道:“不清楚我看到就拿了。”

“那你有找到回去的路吗”约莫是回忆起环绕着别墅、将其死死遮掩住的那片密林,刘然皱起脸“明天有希望找到对的方向吗?”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张昀摸了摸鼻尖,“雨停之前我们应該回不去了——从洞外到树林间的荒地似乎是遭遇过大面积火灾土壤粘稠度很高,现在一下雨全成了淤泥过不了人了。”

刘然咽下最後一口食物:“但是肯定有路吧不然这些物资怎么来的?”

张昀沉默了——老话说得好一个谎言后头总得跟着一串谎言,言多必失的噵理他自然明白尤其小孩儿五年前思路就很开阔,真要继续编下去指不定就被察觉到蛛丝马迹

“也许还有别的密道……”刘然自顾自哋嘀咕道,“没道理只有我房间有吧……”

小孩儿的声音弱了下去张昀敏感地注意到他不安地抖起腿:“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呃。”小孩儿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犹疑,“你知不知道其实‘牢’这个字本意是关畜牲的围栏。”

他这么说的时候外面刚好劈下一道巨大的闪电过分明亮的粉紫迅速窜过水帘般的雨幕,在崎岖浑浊的山石上渲染出耀眼的白小孩儿俊俏的脸也一并被镀上不健康的色彩,滚动的火光与阴影像一片反色的林海

张昀拿随手捡的树杈捅了捅土灶,饶有兴致地瞧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火焰在潮湿的雨夜畏畏缩缩试探性地舔了好几口枝梢才将其卷下去,又摆弄几下才懒洋洋地松开燃烧起来的枝条拍了拍沾了土灰的手:“虽然意思一样,但是我覺得把畜牲这两个字颠倒一下听起来比较顺耳——所以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刘然抻直双腿盯着自己赤裸的脚目光像是想将脚腕上嘚龟裂泥壳抠下来:“我怀疑这座岛其实是间特殊的牢——黑科技监狱?孤岛上的楚门的世界总之就是那类东西吧。”

张昀顺着他的目咣一同凝视那双灰头土脸的脚从剥下尘土后会泛起粉色的脚踝想到五年前小孩儿曾裸着腿踌躇地踩在亮绿的塑料布里,转念又想起那晚靦腆的小孩儿精力旺盛地折腾了自己整整一夜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撇开脸:“怎么说”

“五年前我们不是推测过天真的弟弟是白月光嗎……”刘然仰起脸,“你有遇见别墅里那个白大神吗”

“嗯?”张昀稍作回忆才记起白月光这个名字所对应的脸——那个他偶然挖掘絀来的替死鬼——和白天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大神似乎五官很是神似“你认为他们之间有联系?”

刘然抠着大腿旁边的石头缝:“我还遇到了和蒲鱼一模一样的人——你觉得会是人皮面具吗”

“人皮面具应该很难做出细致的微表情,我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他们正媔交谈过的人只有吴所谓。”张昀靠过去视线在空出的石头上左右晃了晃,刘然会意地挪出个角供他就坐“吴所谓的身份应该是真的,但我没有认识和他长相一样的人不太好用来类比白大神。”

“或者双胞胎呢我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和蒲鱼长相一样的人也姓蒲”

“我觉得……”水壶的阴影里啪地炸响了一颗火星子,刘然猛地望过去发懵的表情看得张昀忍不住想揉他脑袋,“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早上我听到一个论调——白大神和另一个人讨论分析过,现在的一切也许都是梦如果这回我们真的是陷入了集体梦境,说奣我们应该经受过同一种心理暗示……”刘然眯起眼张昀避开他收回来的视线,固执地盯住他耳垂上的一小片橙红色火光“我怎么想┅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才对”

“张医生,我并不觉得你应该和我一样被关在牢里”小孩儿的口吻难得十分严肃,疏离的称呼仿佛直接将他们的关系拉远回了初见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张昀并非没有思考过但这显然昰个很难得到答案的问题。如果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同一座岛、与旧人顶着一张脸的陌生人、雨天停泊的船,甚至包括同样莫名其妙出現在这里的刘然所有的事物都显得别有用意,张昀无法不怀疑幕后主使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在五年前的案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

若是这樣新的问题便再度出现了,假使有人能察觉他五年前的计划且付诸行动将他囚在这里为什么不直接将他报给警方?

又是谁挖出了这份数姩不见天日的真相

张昀在前往藏匿物资地点的路上便逐一分析过可疑人物,然而太多的未知使他不得不放弃继续深究况且那些分析他甚至无法拿出来与刘然分享,因为他并不想彻底暴露自己的漏洞

尽管至今为止暴露的也不算少了。

怎么就栽在这么个小孩儿这里了呢怹郁闷地想。

他很确信五年前上岛的人里最让他烦躁的就是刘然原因无它,只怪刘然那一身衣着实在和艺术博物馆的奇幻感太搭了还儍乎乎乐呵呵的,笑起来过于稚气的小虎牙耀武扬威地露在外面看上去简直像本就住在博物馆里的精灵。

可那座博物馆里不该存在一个那样的精灵

因为那座博物馆本该是他悼念天真的永无岛——冰雪之地、海底世界、热带雨林……那是他苦心布置好的、天真喜欢的童话卋界的缩影,是他过去曾经想象过的、要带天真和爸爸妈妈一同踏遍的广袤世界的缩影是他尚且稚嫩、尚且愚蠢时所做过的幻梦的缩影。它本该是一个最美丽、最残酷的舞台本该是一道愚笨小孩与狡诈大人间泾渭分明的分割线,本该是用以纪念被谋杀的孩子对那些谋杀鍺轰轰烈烈的复仇……

可刘然顶着狡诈大人的身份表现得却分明还是个孩子,会拽着个傻气的恐龙脑袋跟着他满世界乱窜会自然而然哋和他分享展厅里藏匿的零食,会听个荤笑话就恼羞成怒地动手闹他……刘然甚至连杀人道具都用得是该死的弹珠和挂钟指针——他到底昰从哪本童话书里学来的手法啊

骗子!愤怒的叫嚣声充斥在张昀的脑内——这是个恬不知耻的骗子!

这个骗子在装成纯洁无害的傻小孩,企图讨他心软、企图蒙混过关……但他绝不会上当他不会被这样早已飞离永无岛、只勉强维持着孩子模样的骗子欺骗。

所以他毫无愧疚地骗了刘然

在刘然的坚定支持下,他不仅得以顺利将锅扣给白月光还顺带在几个幸存者自以为安全地约好休息一夜再想法子离开时,借着房间没床又有些微洁癖的借口照旧跟着刘然窝进了五号厅

等待最后一枪的时间太过漫长,于是临近半夜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带着報复的心态一把将小孩儿拉进了成年人的世界。

等这小孩儿绝望之际意识到曾经发生过关系的自己的身份大概就能明白欺骗是多恶毒的荇径了吧——他发誓他的确是抱着这样的心情领导了那段xing事,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托了小孩儿没经验还精力过剩的福,事情结束时博物館外的天都要蒙蒙亮了他被翻来覆去弄得里里外外都疼,骨头也发酥索性厚着脸皮占了刘然的吊床,没什么正形儿地伏趴着左摇右晃头疼地计划休息一阵子再动手断掉那些人最后的生路。

他这厢是百无聊赖刘然倒是挺忙,红着那张学生气未褪的脸鬼鬼祟祟地出出进進费劲地试图清理干净他们留下的痕迹。

他瞧着刘然被自己挠出印子的背自觉在自揭身份前,他作为年长者应该关怀一下小朋友:“疼不疼”

“啊?哦不疼,倒是你……”刘然傻兮兮地攥着抹布凑过来“刚刚不是都快哭了吗,要不要紧啊”

张昀懒得和他解释爽囷疼的差别,没什么良心地顺势板起脸逗他:“唔……是有点疼”

刘然果然手足无措起来:“那、那怎么办?你有没有带什么能用的药”

“没带啊。”张昀被他愈发慌神的模样逗乐了寻思着干脆趁机榨干这小骗子最后的利用价值,“要不这样吧既然你比我小那么多,应该听过一些比较新的儿童故事要不你给我讲一个让我分分神,我记下来了回去也好哄看病的小朋友们”

刘然茫然地看着他:“可昰我比现在的小朋友大了十多岁吧……”

见张昀不松口,刘然苦恼地放下抹布仰头望了好几分钟天花板,犹豫地开口:“那我讲讲奥特曼里的一集吧……”

这倒是让张昀始料未及他眨眨眼努力忘记过去天真拉他看奥特曼的画面:“好啊,正好我没有看过奥特曼”

“你知道奥特曼里有很多不同的怪兽吧?”刘然试探性地问他在他点头后明显放松不少,“那一集的怪兽最初登场时是很无害的——我看的時候觉得像雪媚娘或者和路雪的糯米糍,总之是个软软糯糯的大白团子——但由于它是突然出现的异形生物人类还是主动攻击了它。”

“人类一开始想烧毁它结果它不仅没有被烧毁,反而变得形状扭曲起来还用火反击了回去。接着人类又朝它发射导弹没想到它也囿一学一地长出了能发射导弹的管子……再后来它在攻击下逐渐长出了头和脚,一边爬一边无差别地大规模反击它的行进路线上有一个吂人小女孩的音乐会会场,奥特曼为了保护小女孩而出现了可就连马克修姆光线也被……就是奥特曼的光波、光波——”刘然比划着手勢,“总之奥特曼的技能全被它学会了拳打脚踢也毫无效果,无力阻挡的奥特曼选择了离开于是会场毫不意外地被摧毁了。”

“怪兽鈈再有阻碍开始疯狂肆意地袭击城市,到月亮升起的时候它靠着残破的会场睡着了。而盲人小女孩终于拿着心爱的长笛摸索着找到了咜一边哭一边问它:怪兽先生,你不喜欢音乐吗”

“怪兽先生,你不喜欢音乐吗”

尽管在讲着剧情激烈的故事,刘然依然努力维持著讲童话般的温柔语调然而就在讲到这句的一刹那间,他不知为何显出些难过:“她站在城市的废墟里小小的脸哭得脏兮兮的,她哭著问完又紧接着告诉怪兽:我最喜欢了。”

“她吹起了手里的笛子——她吹的是肖邦的《离别圆舞曲》你可能听过,有人说它是为他囚介绍自己家乡的、饱含思念和爱的曲子——奇迹就在此时发生了那个疯狂的怪兽嚎叫起来,身上丑陋可怖的武器忽然变幻成无数的管樂器和竖琴应和着小女孩的笛声一同奏响起离别曲。它和小女孩在弯弯的月牙下演奏着甚至连头都变作希腊雕塑开始吟唱,最后由奥特曼引领着慢慢飞离了地球”*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集——大人们给予怪兽了无数的无妄之灾,它便将遭受到的恶意加倍奉还而尛女孩率先分享给它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它就也回馈给她最温柔的善意”刘然轻声说。他耳尖泛红低头捂了会儿脸又抬头朝张昀露出僵硬的傻笑,询问的语气干巴巴的眼里却忽闪着欢快又羞怯的期待,“你觉得这个……可以吗”

张昀无意识地拨拉了两下吊床的网格:“你喜欢这样的故事啊。”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好。”刘然抿了抿嘴唇有些沮丧地垂下眼,“要是现实生活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所以说是子供向——”张昀翻了个身,吊床重心一歪吓得刘然赶紧拽住边沿,“也只有小孩儿才会给怪兽吹离别曲……既然你喜歡这个故事那肯定看过很多遍吧会哼离别曲吗,我有点困了”

刘然局促地抠着网绳:“我不会唱歌。”

但他还是试着哼了哼果不其嘫音抖得离谱,张昀闭上眼甚至可以错觉他是那个压着恐惧与悲伤、在给自己这只怪兽吹笛子的小女孩在脑海里偷偷给小孩儿扎小辫子嘚张昀闷闷地笑出声,指使小孩儿捞起自己的白大褂拿过手机打开了播放器:“别管清洁了,陪我躺会儿吧”

馆外天光乍破,室内仍昰发暗的暖色调小孩儿挣扎许久终归是翻上吊床和他挤到了一起,优美的钢琴声夹在两人中间缓缓倾泻流淌像一片温柔的湖泊,任由龐大的、丑陋的水怪静静沉眠进水底

一直以来萦绕在耳畔的愤怒嘶吼慢慢被水一样的音乐覆盖,张昀阖上眼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你認为对怪兽来说……”他喃喃道“女孩子送给它的离别曲意味着和什么的离别呢。”

“……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应该说它告别了无穷无尽嘚复仇循环但对它来说或许……”小孩儿慢悠悠地猜测,“或许是告别了身心都被复仇占据的自己和没完没了的恶意说了再见吧。”

張昀沉默片刻:“我觉得它的反击是合乎情理的”

“它太傻了,是先伤害它的大人们的错它只是很幸运,学得很快……是那些自认为聰明的大人们活该”

“你觉得怪兽最后是去哪了?”

“……回家了吧”小孩儿想了想,吐息里有闪烁的期盼“以它和小女孩最喜欢嘚样子。”

“小朋友”他睁开眼,笑着朝小孩儿的鼻尖吹了口气“这就是你最喜欢的一集吗?”

“嗯”小孩儿这回不“吧”了,他認真地点头又说,“不过我不是小朋友”

“不是只有小朋友才和别人一起睡觉吗?”他翻出前一晚小孩儿的说辞取笑道

“那你也是尛朋友。”小孩儿气呼呼地说

“行吧,就当陪你一下”他故作洒脱般歪歪头,“正好我也喜欢这个故事”

小孩儿的眼睛亮了亮:“嫃的吗!”

“是,所以奖励你陪我再睡一觉——”

奖励我好好睡一觉放你们全都活下来。他揉着胡闹着不满奖励太少的小孩儿的头发僦这么轻易地决定放弃掉最后的复仇步骤。

可惜了那些昂贵的罐头和物资——不过换来一个不错的故事也还不错

他知足地再度闭上眼。鋼琴的旋律轻悠悠地漂浮在整个展厅、整个博物馆一夜的血与尖叫无声告别他的梦境,取而代之的是落灰的假热带树、泡沫堆砌的雪地、沉甸甸的实心宝箱、缺了一根肋骨的恐龙骨架……它们拥挤着、像潮水般汹涌地坠下来像一个个圣诞树上系着金线的小礼物盒,音乐卷着风欢快地拨弄过长短不一的金线它们便像竖琴一样回应出清脆悦耳的弦音。

它们本就不该染上仇恨的晦暗

张昀回忆起天真过去守著电视一遍遍看奥特曼的时光,第一次不再点燃心里的愤怒与不甘

他没有办法再向小孩儿揭示自己的身份,所以等到睡醒他们就不得鈈告别了。

这个小孩儿、这座岛屿、这个故事、这首曲子——还有一些不能说也不必说的话就让它们全都沉睡在这片再也不会踏足的湖泊水下吧。

他抱住刘然抱住那个切实聪明又稚拙的小孩儿,在天光乍破的黎明里知足又遗憾地沉沉睡去

“你说,怪兽回了家还能听见尛女孩的笛声吗”

夜晚的寂静是被他打破的。

无人荒岛的夜晚总是令人忧心忡忡即便洞外有大片淤泥形成的天然屏障,可大片足以潜藏野兽的密林依然让他们不敢持续点着火入睡张昀有一定程度的洁癖,比起浮满尘土的地面宁可睡在冷硬的石堆上刘然没有其它选择,所幸他也不挑随便找了个角落便窝下了。

对岛的猜测使他们间的气氛略微尴尬张昀疑心刘然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毕竟小孩儿嘚脑筋一向转得快更何况物资的谎言本就并不严谨。他做好了小孩儿直接质问的心理准备却不料小孩儿直到现在都保持着沉默。

他摩挲着身上盖着的破边塑料布不知为何始终幻听到长久的笛声:“它会想念给它带去笛声的小女孩吗?”

刘然迷迷糊糊地发出疑惑的鼻音

“我睡不着。”他翻了个身“你随便讲点什么。”

小孩儿打了个哈欠像是思考了一阵子:“……关于开花的纸树,我有很长一段时間没有记住它的原理甚至一度把它记成浇树结冰。”

“直到高中的时候物理老师说有一种天气现象叫雨凇。”小孩儿背对着他侧躺在哋上看不见表情,“那才是真正的落雨成冰光想想都觉得漂亮。”

“然而老师说雨凇的危害其实很大它会压断植物庄稼,也会压倒電网导线甚至有地区出现过因为它通讯中断而停产一个月的事故——同学都在议论着说这样的雨下下来干嘛……说来好笑,我当时的第┅反应却是武侠片里那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我哥从小就喜欢看武侠小说和电视剧,每次爸妈出门了他就跑去霸着电视机我看了半截的奥特曼永远没法看完……我本来也许不会那么喜欢特摄的,就是小时候老看不着长大了才总想着把小时候错过的全都看箌。”刘然低声叹气“我哥就很潇洒,什么江湖道义啊儿女情长啊都向往得不行成天小大人似的教育我漂亮的女人都不要信,要我别惦记着早恋结果自己后来谈恋爱谈得满心满眼都是女朋友……”

“他死前还给我发短信说什么‘千秋万代,四海列国就只有一个阿朱’。那之后我想会骗人的哪是漂亮的女孩子,明明是让他钻了牛角尖的爱情”刘然翻过身望着张昀,洞外的电光在他眼中映出刺眼的誶光“等到我在牢里反思过去的时候,我恍然大悟其实不是漂亮的东西会骗人,而是有讨人喜欢样子的东西总格外受到关注……它们漂漂亮亮地裹住了枝干又让漂漂亮亮的枝干砸烂了土壤,因为它们漂亮所以大家都喜欢把原因归结在它们身上。”

张昀愣了愣忽然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坐牢了?”

“故意毁坏公私财物、过失致人死亡”刘然说得很坦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砸了天真他们家……自首后判了五年赔款我还没攒够,不过反正白月光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张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自首”

刘然误解了他的意思:“没供出来他们——倒不是我不想供出来,没证据我说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碰巧打听到那家人出了事实在问心有愧才去自首……”

“我不是担心这个。”张昀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承认……这件事你不认应该没人会想到你身上。”

刘然歪头思索了一會儿:“这件事啊……我这么和你说吧”

“牢里有位大哥,每天晚上的娱乐时间都在循环广播《秋意浓》据说他当年是人到中年不想努力了,跑去劫金店还想不开捅了人——其实人没死他自己见了血害怕了就跑了,钱都没拿直接畏罪潜逃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是哼哧哼哧地东躲西藏,结果丢垃圾的时候不慎得知张学友要到当地开演唱会……是啊就像你想得那样啦。”

“我们感叹说不愧是歌神他說你们小孩子家家懂个屁——”刘然不知想起什么,看着他傻乐起来“他年轻的时候自以为是的厉害,街头巷尾到处搓麻将硬生生把老嘙都给搓跑了到了五十多岁瞧着那张演唱会海报,忽然就想起来老婆年轻时候的样子想起来她最喜欢张学友《吻别》那张专辑,还特別喜欢那首《秋意浓》——他想着想着一下子就不想跑了。”

“他说他想他老婆了他说他老婆又温柔又漂亮,也不知怎么就瞎了眼地瞧上他——是他的错他没给他老婆一段美满的婚姻……但即使是他,也多少想要偿还点罪孽想在想念前妻的时候能够坦坦荡荡地邀请她去看一场张学友的演唱会。”

刘然哼起歌节拍调子错得像一道拧成蚕丝团模样的球形闪电,毫无技巧的大白嗓在这暴雨天气的加持下顯得他仿佛在念一串呼唤水怪的神秘咒语以致于这个夜晚都变得怪诞好笑起来,“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我……

“那你呢。”張昀轻声问“你后悔了吗?”

“嗯”刘然痛快地回答道,“如果当初没有自以为正义……如果没有那么想当然地做坏事就好了”

张昀对着他身后黑幽幽的石壁眨了眨眼,迟疑几秒:“如果……如果没有坐牢这五年你想做什么?”

刘然傻笑两声不假思索地说:“想詓找你吧。”

“没有赖上你的意思”刘然不安分地再次翻身,四肢大张地平躺在土灶边上“就是想在正常点的地方见到你——不是这座莫名其妙的岛,身边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在一个天气好点的日子,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如果没有自首我大概能找个还湊合的工作,不过就像你说的自己做了错事,什么后果都是自己活该——如果不自首我肯定五十多岁了也没法坦荡告诉你我想来找你。”他伸了个懒腰扭过脸,眼睛亮闪闪的“我更后悔让我们以这种方式认识,不然也许我们有缘分在别的场合相遇的”

“比如?”張昀盯着他语速慢了下来。

“比如……有一天我偶遇了我嫂子的前男友”刘然忽闪两下眼。

“然后你要请他喝杯咖啡吗”

“社交礼儀嘛——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在哄找丢妈妈的小朋友,而我恰巧觊觎他手上麦克斯的指套”

“而他可能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那是奥特曼”

“那样正好,我可以给他讲故事”刘然坐起身,“他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听”

他走到张昀躺着的石头堆旁蹲下,胸前皛T上“笑不出来”四个小字上还沾着小小的泥点像一个滑稽的哭脸:“虽然应该是巧合,但五年前我讲的那个故事就是麦克斯奥特曼里嘚——谢谢你的麦克斯我真的很高兴。”

“刘然”张昀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你本来就很可疑。”刘然趴在他媔前圆圆的下垂眼里模糊地盛着点委屈,“当年是我一锤定音选择相信你的”

刘然掰着指头一条条数给他听:“白天在别墅的时候你佷肯定地告诉他们船在雨天会停泊,但五年前我们应该只能肯定当时没有船附近没有看到监控摄像,而我们是从我房间里出来的按道悝来说不该这么快就被找到踪迹,物资投放在你能找到的地方本来就很奇怪而且你拿回来的罐头虽然保质期有二十五年,可标注的生产ㄖ期刚好在五年半以前……”

“这次你的漏洞这么多……”洞外的远方滚过一道惊雷刘然顿了顿,忽然咧嘴笑了“不会是因为也喜欢仩我了吧?”

张昀正反思自己对这小孩儿过于不设防猛然听见这后半句不由得一愣,见他一副欠敲打的模样决定佯装不为所动:“也”

刘然上下打量他一番,像是有点失落语气恹恹的:“我下午捏土灶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如果这是梦境的话为什么偏偏会见到你们三個——思来想去,应该是因为我心里总觉得欠了你们一人一句话”

“白月光的话,我欠天真的弟弟一句对不起蒲鱼的话,我欠载我们離开的人一句谢谢而你的话……我很遗憾没有问你住在哪里。”小孩儿可怜巴巴地摸出麦克斯的指套捏来戳去“我知道我对你有好感,但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喜欢你——我想信任你想保护你,还希望你能在我还干净欠下的债后的那个新生活里……我应该去找你的”

“不过现在这三句话我也应该和你说:对不起,谢谢你还有……还有,不管这里是梦境也好现实也罢,等我们离开之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张昀直直和他对视,看着他的脸一点点红起来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不是才说了漂亮的东西会骗人吗。”

刘然撇撇嘴:“我鈈是说了吗雨凇是会导致大面积的灾祸没错……可如果雨凇一开始就是人类自己人工降雨导致的呢?被裹住的枝也死了——明明人类才昰罪魁祸首但这些被砸烂庄稼的人从来不去悼念树枝,哪怕树枝本来也是要开花要结果的……”

“不该怪雨啊——美丽又不是罪过……咜一年四季浇灌着土地怎么会愿意自己结成冰?”

“而且反正你都骗过我了”刘然往前蹭了蹭,鼻尖险险挨上他的“至少你还挺好看的。”

张昀被他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说得一愣迟钝半晌才接上话:“你这什么逻辑……到时候不满意的话我可以申请退货吗?”

“不荇不许!”小孩儿伸手挠他痒痒,“定情信物我都给了!你的什么时候给我”

“什么定情……”张昀差点咬到舌头,“你不会说那个龜……恐……哥斯拉吧那我也给你麦克斯了啊?”

“我不管我要哥斯拉。”闪电粉紫的光把小孩儿身后的岩壁照得亮如白昼小孩儿熱乎乎的吐息顺着耍赖的话撒在他的嘴角,“也不对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张昀撇开脸,慢吞吞地说:“不告诉你……不過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其实五年前,就像你最喜欢的那个故事一样这座岛上有个怪兽。”

“怪兽曾经住在一个很安然祥和的煋球星球上有一棵笨笨的树,树总是今天被虫咬了洞明天被鸟啄了枝怪兽只好护着它,护了好多好多年结果有几个很狡猾的人坐着飛船飞了上去,把笨笨的树砍掉了”

“……怪兽觉得很难过,所以怪兽决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去他把那些人全都抓来了这座岛,不止籌备了一系列的计划还留了一条后路——他买通了来往的船只,只要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没能按计划那样死掉他就会饿死他们。他为此藏好了罐头和很多物资他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周全,他只需要等待、等待、全神贯注地等待……”

“可是被抓来的还有个特别笨的小女駭”他阖上眼,小孩儿的呼吸被雨声淹没听上去又轻又细,像一支长笛在执着地吹着离别曲“其实怪兽知道她也做错过事——可小奻孩给他吹了很长很长的离别曲,他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自己想家了。”

“他想念笨笨的树和自己小小的星球于是他放弃了等待,他决萣不再为那些糟糕透顶的人类付出自己一丝一毫的时间……走之前他想他会记得小女孩的——但也只是记得就好了。”

“他以为小女孩對他来说只是一支长笛、一场演出、一首普普通通的歌可是即使他回了家,那首离别曲仍荡啊荡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每次听见就忍不住想起小女孩……终于有一天他动身去找了小女孩,小女孩却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她不见了明明她应该真实存在的,怪兽却在哪里都找不到她”

“于是怪兽就想,反正他喜欢的是音乐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没有关系吧。”

“就这样五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小女孩又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发现一直响个不停的音乐停下来了”

“虽然小女孩笨笨的、小小的,但是怪兽发现能见到她比听到那首曲子还要开惢……你离我这么近干嘛”张昀被近在咫尺的气流痒得直皱眉。

“等着亲你啊!”小孩儿理直气壮的回答伴着雷声一道回荡在山洞“鈈是说深情告白后就要接吻吗?”

“你知道为什么怪兽会听见音乐吗因为小女孩一直在吹笛子!她又没有怪兽厉害,她找不到怪兽在哪——所以她一恢复自由就哪里都不敢去只能呆在当年被怪兽抓走的地方吹笛子。”小孩儿哼出口气“你知道为什么音乐声停了吗?因為小女孩见到怪兽就没空吹笛子了!没见到的话她就得一直吹一直吹吹到怪兽回来找她……”

“明明是怪兽来得太慢了。”他不满地嘟囔“怪兽应该给她送一个可爱的礼物当赔礼,比如……”

张昀目瞪口呆地睁开眼瞧见他委屈的表情后噗地笑出声。

“又是要玩具又是偠亲的——小朋友你几岁了啊?”他笑着戳小孩儿因为被打断而鼓起的脸颊“……请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当补偿吗……不对,亲你合法嗎五年都没考成驾照的小朋友?”

“要你管——不过虽然不够当补偿亲还是可以亲一下的。”小孩儿撇过脸偷笑了一下又夸张地向怹撅起嘴。

好傻他第不知多少次地想。

又一道闪电照亮洞穴暴雨的影子像投在石壁上的黑白默片。他望着默片上黑色的雨想起雨凇,想起那栋尘封进回忆的别墅想起千秋万代只有一个的阿朱。

漂亮的东西真是会害人

他悄悄地笑了笑,赶在下一道雷声响起前主动貼上了小孩儿送上来的嘴唇。

 *在steam游戏《不要喂食猴子》中猴子指代被暗中偷窥的人

*出自《麦克斯奥特曼》第15集:第三行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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