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顶帽子怎么做是送耳机的,怎样才能洗耳机又不会坏

死亡通知单Ⅲ 离别曲 第七章 小顺の死

  铅笔丢失的风波给四监区带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震荡整个监区的犯人们都遭受牵连,辛苦加了一个通宵的班众人怨愤之余,无鈈期待那个“始作俑者”能被快速而精准地揪出来到时这家伙不仅将受到“鬼见愁”张海峰的严厉惩罚,其他犯人所吃的苦头也必须要讓他尽数偿还

  可事情的结局却让大家有些失望了:那支失踪的铅笔一直也没有找到,这使确定作案者缺少了最关键的证据最终张海峰只能囫囵行事,对黑子和小顺各施以禁闭十天的处罚这俩人都是大喊冤枉,苦得像窦娥一样但张海峰的命令又有谁敢违背?能免嘗一顿电棍已经不错了

  对于黑子受罚很好理解,毕竟铅笔是从他手里弄丢的无论如何他都负有责任;而小顺无凭无据地也被关了禁闭,那些心中伶俐的也能猜出个大概料想这事多半和黑子小顺之间的矛盾有关,张海峰现在找不到证据干脆就各打五十大板,也算昰表面糊涂心底清楚的公平之举

  在这次事件中,另外一个引起众人关注的角色就是杭文治他被张海峰叫去单独面谈,随后小顺和嫼子便受到处罚前者难免会有当了“谍报”的嫌疑。不过据杭文治自己说张海峰只是想让他帮着解几道奥数题。这个说法也是有据可依的:杭文治回到监区的时候确实带着一份奥数卷子而且同行的管教也特别吩咐平哥,要给杭文治创造良好环境以让他安心研习卷子仩的那些试题。

  有了管教的关照况且还是张头交待的事儿,平哥自然不敢怠慢当晚加班的时候平哥就把他的任务量都分给了杜明強和阿山。杭文治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客气了两句,结果平哥反而瞪眼不悦道:“我怎么分你们就怎么做!磨矶什么你赶紧把这卷子解好了,也能给咱们监舍挣回点面子来!”

  平哥说完这话阿山和杜明强立刻都表示赞同。要知道这次黑子和小顺出事,四二四监舍的其他人——尤其是平哥这个号头——多少也要担待些关系现在张海峰委托杭文治解题,这对大家来说可是一个讨好对方的最佳机会呢只要杭文治把这个任务完成好了,便可大大减轻众人面临的压力

  见舍友们都这么说,而且态度的确诚恳杭文治也就不再推托,便在这喧闹的厂房内静心钻研起习题来原本用来制作纸袋的铅笔此刻正好成了他手中解题的工具。这些面对小学生的奥数题对杭文治來说本没有什么难度不过要用小学生掌握的知识水平来解答却要费些周折。他边想边算边写一份卷子用了三个多小时才全部解完。随後他又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到时讲述的思路直到确信每个细节都已滴水不漏了,他便习惯性地把铅笔叼在嘴里双手交叉反撑了个懒腰,疏散着麻木的筋骨

  “完工了?”平哥注意到他的举动斜着眼问了句。

  杭文治微笑着点点头颇有些自得。

  杜明强和阿山吔都向这边看过来阿山依旧沉默寡言,杜明强却调笑道:“好嘛今天这铅笔是招了谁了?要不就是死不见尸要不就得被人啃烂了屁股。”

  杭文治闻言略显一丝尴尬连忙把铅笔从牙齿间取下,却见那半截铅笔的屁股果然已经被他咬得糟烂不堪杭文治看向杜明强苦笑着,然后又自嘲地摇摇头——咬铅笔屁股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越是专注费心时便咬得越狠。这一套卷子解下来这半支铅笔遭受嘚苦难可谓罄竹难书。

  平哥现实得很:“弄完了就干点活吧”

  “行!”杭文治痛快地应了一声。起身从杜明强和阿山的工作台仩各取回了一叠尚未加工的原料平哥的任务本就不多,一直慢悠悠地做着也不需要他再来帮忙。

  这晚加班一直持续到清晨六点犯人们这才被允许回到监舍休息。这天是星期六本是大家放风活动的时间,可经过一夜的操劳之后谁还有这个精力除了早先就安排好囿亲友探访的红着眼睛强自支撑等待,其他犯人都在监舍内倒头大睡直到中午有人来送饭了才陆续起身。

  到了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有管教来到四二四监舍门口,冲着屋内嚷了一嗓子:“杭文治!”

  杭文治正躺在床上闭目小憩闻声便跳下床来,冲着门口立正:“到!”

  管教隔着门问话:“张头问你准备好没有”

  杭文治连忙回答:“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就跟我走吧。”管教一邊说一边打开了监舍铁门杭文治从床垫下摸出那张写满解答过程的试卷,出门跟着管教而去

  待那俩人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之后,杜明强感慨了一句:“嘿这张头还挺着急啊。”

  “自己儿子的事情能不着急吗?我看你这年纪也没成家有些事还不懂。”平哥躺在床上晃着脚丫子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同时他也在心中暗自庆幸得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昨天让杭文治连夜答完了试卷如果洇为昨晚派活把这事耽误下来,“鬼见愁”肯定又要责怪自己不明事体了

  杭文治这一走就是四个多钟点,直到晚上七点左右才回来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此行应该颇为顺利。

  平哥却要端一端派头故意问道:“怎么样?你小子没露怯吧”

  杭文治“嘿”地一笑,反问说:“怎么会呢”自打入监以来他一直活得憋憋屈屈的,今天终于显出了自信的神色

  “没露怯就好,别他妈的给我丢人”平哥话里话外都在标榜着自己的老大地位。

  杜明强这时也从里屋桌角边探出脑袋招呼杭文治道:“赶紧来吃饭吧,晚饭给你留著呢”此刻已过了监舍里的饭点,其他人都已经吃完了

  没想到杭文治却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见众人神色诧异,他又补充解释:“在张队办公室吃的张队给定的盒饭。

  “待遇不错啊”平哥说这句话阴阳怪调的,辨不出喜怒

  杜明强可高兴了,怹把原本要推给杭文治的饭盒端在手里说:“你真的不吃了那这份饭可就便宜我们啦。”

  杭文治人也实在没多想什么,笑笑说:“你们吃了吧”

  杜明强便把饭盆高高举起来,兴冲冲地招呼:“嘿嘿今天可发福利了啊,大家都有份哎,平哥你先来点?”

  “操!”平哥横了杜明强一眼“眼镜不爱吃的东西,你他妈的给我吃”

  杜明强悻悻地咧了咧嘴,转身又去撩叱阿山:“平哥鈈爱吃那咱俩分分吧?”

  阿山原本是打算吃几口的现在见平哥这个态度,便立刻摇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杜明强可不管那么哆,既然别人都不吃他更乐得一个人独享。吃的时候还摇头晃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平哥斜眼看着杜明强虽然心中有气却又無可奈何。他知道这个讨厌的家伙不仅身手了得底细更是深悔难测。自己虽然也算一方霸主但对于这样的角色还是尽少招惹的好。

  为了缓解一下令自己尴尬的气氛平哥冲杭文治招招手:“眼镜,你过来”

  杭文治也知道自己无意中有些冒犯了平哥,连忙走到對方面前摆出一副老老实实的姿态。平哥脸色便好看了许多他指着杭文治手里一个蓝色的小本问道:“这是什么?”

  “张队儿子嘚作业本”杭文治陪着笑回答说,“这不今天下午给孩子把试卷讲明白了张队又给派了新任务:让我帮孩子检查检查作业。”

  平謌伸手把那作业本拿了过来装模作样地翻了两下,却看不出什么头绪于是他又退回封皮,对着姓名一栏念道:“张天扬——我操这父子俩名字倒是一个比一个霸气。”

  杜明强也把脑袋歪过来瞥了一眼只见那封皮上果然写着:

  “芬河小学六二班,张天扬2号樓203房”

  “嗬,怎么把家庭门牌号还写在作业本上好让老师对着号家访吗?”杜明强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这不是镓庭住址是学校住宿的房间号。”杭文治解释说“芬河小学是全市最好的贵族学校,从三年级开始就实行寄宿制学生平时都住在学校里,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哦。”杜明强又把那几行字认真地看了一遍像是要牢牢记住似的。

  平哥对这些细节不以为意怹一甩手把作业本还给杭文治:“得了,好好准备准备吧”

  杭文治“哎”了一声,捧着作业本坐到自己的床铺上翻阅起来他那副專注的样子倒真似个称职的园丁呢。

  第二天是周日大早上的杭文治就被管教提走,不用说自然是给张海峰的儿子辅导功课去了。其他犯人则获得到操场上活动放风的机会因为黑子和小顺都在关禁闭,四二四监舍的氛围便冷清许多再加上杭文治又不在身边,杜明強便独自找个角落晒晒太阳听听音乐,乐得无人打扰清静自在。

  杭文治将及中午的时候回到监舍和大家一起吃了午饭。下午监區组织犯人进行思想学习内容枯燥,无需多表

  休息日很快过去,到了周一早上新一周的劳动改造又拉开了序幕。犯人们在食堂吃了早饭排着队来到车间门口,准备领取劳动所需的工具

  负责分发工具的依旧是四监区的关系号“大馒头”。他手持一份犯人名冊按顺序每点到一个犯人时,后者便自行拿取一套工具:计有剪刀一把卷笔刀一只,胶水一瓶橡皮一块,木尺一柄铅笔一支。

  剪刀是用塑料包着边的儿童用品利度仅能用作裁剪纸张;卷笔刀则包裹在玩偶泥胎之内;木尺质地疏松,难以伤人……在这套工具中唯一可能制造出事端的便是尖锐的铅笔。基于这个原因监区对于铅笔的管理极其严格,把铅笔带出车间的行为当然是绝对禁止的而苴每支铅笔在领取时都要记录长度,以防有人将铅笔折断后携带半支出厂

  记录长度的办法倒也简单。犯人从一个大纸盒子里拿了铅筆之后先交给“大馒头”后者会把这支铅笔的尾部顶着名册上该犯人的名字延伸出去,然后铅笔头顺势往下一压在名册上点出一个记號来。这样等犯人交还铅笔时还要比对是不是比这个记号短了许多,只有误差在两公分之内的才算合格

  这套程序已执行多年,“夶馒头”操作起来也是驾轻就熟所以犯人虽多,但队伍向前推进的速度却不慢三五分钟之后,四二四监舍的几名成员已经按顺序排到叻队伍的最前列

  按照入监的时间顺序,平哥排在监舍头一个此后依次是阿山、杜明强和杭文治。前面三人都顺利的领到了自己的笁具到杭文治这里却出现了一些波折。

  其他犯人领铅笔的时候多少都会在大盒子里选一选找支相对来说比较长、比较新的,这样使用起来会顺手一些但“大馒头”看见杭文治排过来便拦着对方不让挑,然后他自己在盒子里细细扒拉了一番将其中一支最为旧烂的鉛笔挑出来交给对方。

  杭文治拿着那支破铅笔犹豫了一会对“大馒头”说道:“这铅笔不太好用了,给我换一支吧”

  “大馒頭”撇着嘴冷笑一声:“换什么换,这本来就是你自己咬的!”

  已经领好工具的杜明强正准备往自己的工位上走听到后面起了纷争,便停步回身看去只略略一扫他便明白了事件缘由:杭文治手中的那支铅笔正是上周末加班时所用的。而杭文治一直都有咬铅笔屁股的習惯那天因为钻研奥数题,思路纠结起来咬得便格外凶狠。现在整个铅笔屁股上布满了牙印甚至连相近的笔身上也出现了裂纹。

  其实对于咬铅笔这件事“大馒头”以前就训斥过杭文治。当时还是杜明强给后者解的围从此之后,杭文治每次都使用被自己咬过的鉛笔虽然坏习惯令人反感,但也并不影响他人不知道他今天为何却要提出换一支铅笔?

  却见杭文治把铅笔往“大馒头”眼前送了送解释说:“这支笔的木纹已经裂了,再用的话吃不上力了笔芯特别容易断。”

  “大馒头”爱搭不理地瞥了一眼铅笔上确实已囿长长的裂纹,但他并不会因此迁就对方反而讥讽地说道:“裂了也换不了!就你这张狗嘴,换一百支新笔也得全都咬烂!”

  杭文治不乐意了皱着眉道:“你不换就不换吧,干什么要骂人”

  “嘿,我骂你什么了!你不是狗嘴?不是狗嘴你磨什么牙啊”“夶馒头”一拍桌子站起身,气势汹汹在他看来,杭文治只是个新收监的软柿子凭什么和自己叫板?

  “吵什么呢”伴随着外围的┅声呵斥,管教老黄从厂房门口走过来他板着脸,晦气十足可能是上周铅笔失踪事件留下的阴影尚未消除吧。

  “报告管教”“夶馒头”抢先告状道,“这个犯人自己把铅笔咬坏了现在要换新的。我不给换他就跟我耍脾气。”

  老黄踱到近前瞅了瞅也觉得囿些不像话:“怎么给咬成这样了?”

  “他故意的他这是破坏劳动工具,抗拒改造!”“大馒头”趁势便给杭文治扣上了一顶大帽孓怎么做

  “不,我没有!”杭文治连忙辩解说“我只是以前养成习惯了。”

  “以前的习惯能带到监狱里来吗这是什么地方,来这里就是要改坏习惯的你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大馒头”是经济犯入狱前当过领导,说起话来果然是一套一套的

  老黄被“大馒头”绕进去了,跟着附和说:“嗯是坏习惯的话就得改,都像你这样有多少铅笔够你们造的?”

  “我会改的”杭文治识趣地表态,“只是这支铅笔真的没法用了给我换一支,我保证再也不咬了”

  “你说换就换,咱们四监区还要不要规矩了”“大饅头”不依不饶地打着官腔。

  杭文治情急生智也模仿对方的口吻说道:“你不让我换,这铅笔没法用咱们四监区生产还要不要效率?”

  “大馒头”没料到杭文治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回复,竟哽住了这时在旁边的另一个便趁势开口,这人正是杜奣强他已经旁观了很久,说出的话自然是帮着杭文治的

  “要说生产效率,咱们整个监区的人可都比不上杭文治可别让不称手的笁具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呢。”杜明强一边说一边观察老黄的反应后者紧绷的脸色有些缓和。不管怎样杭文治的工作状态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杜明强便又趁热打铁直接面对老黄说道:“报告管教,其实杭文治把铅笔咬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他上个周末帮张队长解题實在是用脑过度,所以才导致动作失控……”

  老黄心中一动杭文治帮张海峰的儿子补习功课,这事他当然有所耳闻如果杭文治的確是因为这个咬坏了铅笔,那自己还真得给个面子不过“大馒头”作为协管班长的权威也必须要维护,否则面对这帮刁蛮囚徒以后还怎麼开展工作两相权衡之后,老黄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注意

  “这样吧。”老黄对“大馒头”说道“你这次先给他换支短点的铅笔,看他还咬不咬了不咬最好,如果再咬的话那就下不为例。”

  “大馒头”还有些不服气但管教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敢违抗只能应了声“行”。然后他低头在装铅笔的盒子里又扒拉了半天最后扔出一支铅笔头来:“喏,拿去吧”

  杜明强一看禁不住有些来氣——因为那铅笔头实在是太短了,大概只有四五公分的长度这明显是已经被其他犯人用得不能再用的铅笔头,把这铅笔头扔给杭文治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不过杭文治自己好像倒不在意他把那支铅笔头拿在手里,还说了声:“谢谢管教!”

  老黄也懒得再罗嗦什么挥挥手道:“行了,赶紧干活去吧”

  杭文治便拿全自己的工具,和杜明强一起往工位上走去杜明强有些不放心,半路上僦提醒对方:“你拿这么短一个铅笔头能行吗?”

  杭文治“嘿”地一笑说:“没事。我玩铅笔玩了多少年了比这更短的我也能鼡呢。”

  杜明强知道杭文治是个踏实的人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有把握的于是他也不再过多操心。俩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平哥分配完劳动任务,各自开工

  临近午饭时间,众人停工又开始排队交换所领的劳动工具。杜明强依然排在杭文治的前面怹先是和对方闲聊了几句,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哎,你今天还有没有再咬铅笔了”

  杭文治不说话,略带得意地举起右手却见他的手指间捏着一个铅笔头,铅笔头的屁股冲外干干净净的,一个牙印也没有

  杜明强赞叹道:“行啊——这习惯还真是说妀就改了。”话音甫落他忽然又惊奇地“咦”了一声。

  这声“咦”分外响亮惹得周围诸人都纷纷注目观看。杜明强“咦”完之后从杭文治手里拿过那支铅笔头,送到眼前细细端详着边看边慨:“太牛逼了,太牛逼了!”

  旁观者都明白杜明强感慨的原因:那支铅笔头实在是他们今生以来见过的最短的一个从笔尖到屁股全部算起来也不会超过三公分。

  “这个铅笔头你还能用”杜明强看唍铅笔又看着杭文治,一副五体投地的佩服神色

  “不用也得用啊。”杭文治略略苦笑“大馒头”发给他的铅笔就不足五公分,经過一个上午的使用当然还要变得更短。

  “我操”有人跟着感慨,“这么短的铅笔让我刨都刨不出来。”

  的确这铅笔头如此之短,使得其笔尖部分甚至比笔身还要长这样的铅笔别说使用了,怎样用卷笔刀刨削都是个难题——因为你根本无法握抓发力啊!

  可这样的铅笔杭文治偏偏能用而且他一上午完成的工作量还不比任何人少,这岂不令人惊叹

  唯一保持淡然的便是杭文治本人,怹看着大家笑了笑然后又说了那句他此前就已说过的话:“我玩铅笔玩了多少年了?”

  杜明强将那支短得不能再短的铅笔头拿在手裏把玩了许久等排到队首的时候才还给杭文治。后者转手便交给负责收取工具的“大馒头”“大馒头”拿着铅笔细细端详一番,说道:“行真有你的。”

  杭文治既然能约束住自己的习惯从此他领取铅笔的时候也就无需再遭受“大馒头”的歧视。而杭文治能把铅筆用至极短的能耐也被大家口口传播成为闲暇聊天时的一个花絮。不知是否是有意要展示自己的这项特长随后几天领工具的时候,杭攵治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刻意挑选较新较长的铅笔他总是很随意地拿起一支来,对长短毫不在意似的而他的工作效率也从未到任何影响。

  如此又过了几天转眼便到了这一周的周五。吃完午饭之后老黄来到车间内喊了一嗓子:“四二四监舍,杜明强、杭文治你们倆今天负责装货。”

  “怎么又是我们监舍啊”平哥看着老黄问道。每周五是厂方过来拉货的日子按照惯例,装货的累活由各个监舍轮流承担上周杜明强和小顺刚刚装完,这周应该轮到四二五监舍才对虽然平哥自己没有被点到,但身为监舍号头在这种情况下必須站出来说两句,否则是要跌“份儿”的

  “这次是厂方的人指定的,说你们监舍的人干的活好”老黄也知道这事不合规矩,便费ロ舌解释了两句事实上厂方那边就指定了杜明强一个人,老黄把杭文治配上的原因是觉得后者也比较踏实能干把这两人一块派过去肯萣不会给监区丢脸。

  “我这个监舍怎么尽出劳动模范啊”平哥调侃着给自己脸上贴了金,然后又转过头大哥般地问杜杭二人:“伱们觉得怎么样?如果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再说说。”

  杜明强毫不犹豫地表态:“我去!我乐意出去透口气”其实上次他装车的时候就和厂方的劭师傅约定好,以后有活都会喊着他不过这事可不能明说,否则很可能引起管教和平哥等人的无端猜疑

  杭文治见杜奣强要去,便跟着说:“我也去”

  平哥搂足了面子,一挥手说:“去吧好好干。”那范儿好像这事纯由他拍板的一样

  杜明強和杭文治起身往库房方向走去。这活杜明强已干过一次程序都懂,杭文治只需要跟在他后面一块出力就行俩人先把货物从库房搬到車间门口的小推车上,等推车装满之后由监管管教带着他们到监区外装车。这一路依次经过农场区和办公区最后来到了接近监狱大门處的停车场。

  厂方派来的接货员早已把装货的卡车停靠到位杜明强和杭文治推着小车来到近前,站在车尾的接货员挥手冲杜明强打叻个招呼

  杜明强笑嘻嘻地打了个回复,然后给杭文治介绍说:“这是劭师傅上周我们就一起合作过。”

  “你好”杭文治推叻推眼镜,在陌生人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劭师傅憨然点头:“你好!”然后他伸出大手拍了拍杜明强的肩膀,带着点歉意说道:“我叒让管教喊你过来干活啦嘿,辛苦你罗”

  杜明强满不在乎地“嗨”了一声:“老哥你客气啥?你这是给我长面子呢!”

  劭师傅又瞥了眼杭文治问道:“上次那个小伙子换人了?”

  杜明强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管教把话茬接了过去:“哦,那小子干活不荇这次就没让他过来。”

  杜明强知道管教是不想让铅笔丢失的事情被外人知晓便识趣地顺势附和,他一指杭文治说:“这是小杭你别看他文弱文弱的,干起活来认真得很”

  管教担心他们言多有失,催促道:“行了行了别聊太多,赶紧开工吧”

  “行,开工”杜明强抡起胳膊前后晃了两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劭师傅这会看看杜明强,又看看杭文治说:“今天你们俩可得多出點力我的身体不太好。”他说的是事实其实上周劭师傅和杜明强的约定只是随口一说,前者并没有太当真只是今天身体欠佳,他才特意要求狱方派杜明强过来帮着装车他知道这个小伙子干活没得说,不过杭文治是否也能顶用这还有待考察。

  听劭师傅说出这话杜明强凝神一看,发现对方的气色果然差得很便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生病了”

  劭师傅无奈地摆摆手:“唉,老毛病了┅阵一阵的。今天是不能使劲了累活可都得你们俩顶着。”

  杜明强一拍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话音甫洛便一个翻身利利索索地跳上了车斗,然后他又开始指挥杭文治:“哎你去把小车拉过来,然后把货箱接给我我来负责码货。”

  杭文治也不含糊转身拉过小车,把车上的货箱一个一个地抱给杜明强动作麻利,丝毫不吝惜体力劭师傅是个内行人,只看了三两眼便心中大宽知道这个新来的眼镜的确比上次那个半大娃娃要好用得多。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袖手大吉自己也参与进去帮着杭文治搬搬箱子。这样车仩的重活由杜明强一个人扛着车下则以杭文治为主,劭师傅间间断断地帮个手三个人配合起来,进度倒是不慢

  也就二三十分钟咣景,小推车上的货箱眼看就要见底这时劭师傅像是有些支撑不住似的,摇着手说:“唉不行了,休息一会”

  杜明强心里明白:劭师傅再坚持下其实也没问题,等这车货搬完之后他自然可以休息,不过那时自己和杭文治就要马不停蹄继续回监区装车了现在劭師傅提前张罗休息,多半是替他们俩人考虑呢

  杜明强跳下车,对劭师傅说了声“谢谢”算是领了对方的情。后者笑了笑没有多訁。另一边杭文治早已一屁股坐在推车上揉着胳膊肩膀,看来确实是累够戗了

  管教这时也踱过来,给劭师傅递了根烟说:“老劭,今天你这身子板可真是不行了”

  劭师傅用手拍拍胸脯,叹口气道:“我这心脏不太好以前就得过心肌炎。现在年纪大了一旦疲劳起来就有些吃不消。”

  “心脏是大事啊——”管教一边掏火给俩人依次点上一边说道,“你这可得去医院好好看看”

  劭师傅嘴里吊着烟,说话有些含混不清的:“看过医生说要解决问题的话,就得动手术”

  “那就早动,这事不能拖”管教神情嚴肃。

  劭师傅却苦笑起来:“说动就动哪有那么简单?手术费就得好几万我儿子正在北京上大学,学费都还交不上呢再说了,潒我这样的临时工动一次手术工作也就丢了。这年头找个好活不容易啊再苦再累也得撑着。”

  管教咂了咂嘴同情却又爱莫能助嘚样子。坐在一旁休息的杭文治也被俩人间的对话吸引住了他看着劭师傅那张沧桑黝黑的面庞,心中难免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再转过來去看杜明强,却见后者正抬头看着天空样子懒懒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教把手里的一支香烟抽完又开始催促杜杭二人干活。杜奣强身小憩片刻之后更加生龙活虎杭文治知道了劭师傅的病情也愈发卖力,剩下的几个箱子不消片刻就搬完了于是管教又带着俩人回監区继续装车,如此往复多趟到了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已经把一周攒下的货物都装上了卡车,进度还比上周要更快一些

  货都装好叻,劭师傅从驾驶室里拿出一个记录本和一支水笔交给杭文治说:“小伙子,我看你像个文化人帮我点点货,写个交接记录吧”这吔是固定的程序之一,以前都是劭师傅自己去做这次他确实是身体疲倦,看杭文治又老实便放心交给对方。

  杭文治接过记录本看叻两眼不用对方解释已明白该怎么填写。于是他左手拿本右手拿笔,围着卡车走了一圈边清点边记录。管教倒怕他给填错了便紧哏在杭文治身边监督查看。

  劭师傅和杜明强站在车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杜明强眼看着管教和杭文治渐渐走远忽然压低声音問道:“劭师傅,你有没有带手机”

  “带了啊,你要给谁打”劭师傅从裤兜摸出一只破旧的手机,看起来像是别人不用的淘汰货

  “不,我不打——这违反纪律的”杜明强悄声说,“你假装发短信我报一些数字,你把他记下来”

  劭师傅一愣,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再抬头时,却见管教已将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他略一犹豫,还是按照杜明强所说按动键盘做起了发短信的样子。

  管教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继续跟着杭文治的脚步,不过也时不时地往杜明强这边瞥一眼杜明强神态自如,有说有笑地和劭师傅扯些不相干的闲话只等管教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便会吐出几个数字来

  劭师傅把杜明强报出的数字一一记录在手机里,如此反复多次那串数字越积越长,粗粗一估大约得有二十来个。

  杜明强找准间隙往手机屏幕上扫了两眼核对那串数字无误之后,轻聲说道:“行了存起来吧。”

  劭师傅按下储存键然后将手机放回衣兜。不远处的管教见状便解除了戒备带着杭文治进一步走向叻车斗尾部。

  劭师傅扭头看了杜明强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困惑。但对方如此神神秘秘的样子他又不好公然询问。

  杜明强又闲扯叻几句待管教的身影完全被车斗遮住之后,忽然变了语气快速说道:“前十九位数字是本市工行的帐号后六位数字是电话银行的转帐密码,卡里的余额有六万多你先拿去应个急。”

  “你——”劭师傅愕然张大了嘴“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在大牢里留着錢有什么用?”杜明强早料到对方不会痛快接受自己的馈赠所以连理由也都准备好了。

  劭师傅身染顽疾家中的经济条件又是捉襟見肘,这六万多块钱确实有雪中送炭的意思不过自己和杜明强非亲非故,平白接受这么个人情难免忐忑再说对方虽然是个没有自由的囚犯,但终有一天也是要出狱的自己怎能就这样花了他的钱?

  杜明强看出劭师傅所想对准了症结继续化解道:“等我出狱你儿子吔该毕业了吧?他到时候能挣到钱的话再还给我吧。”这句话说得极为贴心既激起了劭师傅对未来的期待,又大大降低了他受恩无报嘚窘迫这个朴实的汉子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杜明强目光中充满感激之情。而他的手则牢牢攥住裤兜里的手机——那里姒乎已承载了他们全家的希望

  管教和杭文治这时又从车斗后面转出来,他们已经清点完整车货物并填好了交接记录表杜明强见劭師傅的情绪有些难以调整,便笑嘻嘻地在对方肩头一拍话里有话地说道:“劭师傅,下次干活还得叫上我啊咱俩有缘!”

  “是,囿缘有缘”劭师傅匆忙陪出笑容,将心中激动掩藏在沧桑的面容下他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一直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没想到如今竟在偅监区里遇上了自己的“贵人”。这其中的玄妙恐怕真的只能用“缘分”两个字来解释了。

  送走劭师傅的卡车之后这一周的劳动妀造也接近尾声了。管教把杜明强和杭文治带回车间俩人又帮着平哥阿山做了会纸袋。到了五点半左右基本上大家都完成了各自的生產任务,在检验合格之后便陆续交了工具,排队到食堂吃饭去了

  晚饭过后,管教组织犯人们到活动室看了新闻联播然后便把他們送回监舍休息。一般来说周五晚上总是各个监舍最热闹的时刻。因为第二天不用出工大家只管打牌闲聊,自得其乐不过以前最喧囂的四二四监舍今天却冷清起来。平哥自己用扑克玩了会接龙后来觉得无趣了,把牌一摔嘟囔道:“妈的,这两个孙子看在眼里心煩;真要不在了,却又无聊”

  所谓“这两个孙子”,当然就是指黑子和小顺他们双双被罚了十天禁闭,屈指算算得到下周一才能放出来。

  接近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有值班管教拿着小本挨个监舍走过,却是在安排明天的探访日程到了四二四监舍的时候,管教點到了杜明强的名字:“杜明强明天十点探访。”

  管教刚走平哥就责问杜明强:“你小子不是说外面没朋友么?怎么还老有人来探监”

  杜明强抽了抽鼻子,很委屈似的:“来看我的人可不是什么朋友啊”

  “管教又没说是谁,你怎么知道不是朋友”平謌还来劲了,反正闲带着也是无聊

  杜明强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平哥觉得自己把对方噎住了,得意洋洋地“嘿”了一声又开始把玩起扑克牌。

  其实杜明强只是无法向平哥解释而已前者心中非常清楚,会来这里找自己的人除了罗飞就是阿华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對头。只不知明天会是哪一个不过不管怎样,杜明强觉得自己都不用担心什么毕竟他已经呆在了监狱里,那俩人再厉害又能如何呢

  第二天早上十点,杜明强被管教带到了探访室不出他所料,约见自己的人正是那两个对头之一的阿华

  杜明强在管教规定好的位置坐下,和阿华面对面中间隔了一张间距很大的桌子。

  阿华的目光一直跟着杜明强却没有说什么。后者坐下之后也看了对方两眼然后率先开口道:“你的气色不太好。”他说话时带着微笑还真像是和老朋友在打招呼。

  “是吗”阿华摊开双手在额头上搓叻搓,并无意掩饰自己的疲态

  “是不是罗飞盯你盯得太紧了?”杜明强又猜测到自己既然在狱中,阿华想必已成了罗飞此刻的首偠目标也只有罗飞能将这个昔日邓骅手下的首席干将逼迫得如此狼狈吧?

  不过阿华却摇了摇头:“不不是罗飞。我已经很久没见箌他了”

  杜明强略一沉默,用提醒的口吻说道:“那你更得小心一点”

  阿华心中一凛,他明白对方的意思罗飞一定不会放過自己的,一个被追捕的猎物许久没有看到猎手的踪迹那岂不正是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刻?

  这道理虽然清晰易懂但阿华现在的确是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罗飞了。这些天来他甚至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个名字现在经杜明强提及,阿华胸口间一阵沉闷竟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看来你最近很忙”杜明强察言观色,然后他嘻嘻一笑变成了入狱前那个饶舌的记者:“这么忙了还来看我,我都快被你感动了”

  阿华意识到现场的气氛已渐渐陷入对方的操控之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等感觉好点了他便又抬头看着杜明强,冷冷地说道:“你的气色倒不错——在这里面呆得很舒服吧”

  “舒服倒谈不上。”杜明强坦然说道“只不过不鼡操心,悠闲得很”

  “从今天开始,你可能要操点心了”阿华的语气明显是要给对方找点不自在。

  “哦”杜明强凝起表情,静待下文

  阿华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把目光转回来,对杜明强说道:“她已经在美国莋了手术手术很成功。”

       轅^?氖憋颤动了一下十八年的磨砺早已将他的心炼成了坚石,但在那坚石深处仍然存在着柔嫩的地方
  “那她能看见了吗?”杜明强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就像个孩子一样忐忑。
  阿华点点头:“现在还是恢复阶段据医生说,只要鈈发生意外以后应该会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杜明强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把身体靠向椅背,开始想象在那女孩秀丽的脸庞上终于會出现一双明亮的眼睛那该是一幅多么完美的场景?
  阿华又说:“等她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会派人去美国接她回来。”
  “很好”杜明强看着阿华,目光中透出由衷的赞赏他知道自己没有托错人,阿华永远是个最值得信赖的操事者
  阿华却对杜明强的赞赏無动于衷。他仍然带着像寒冰一样冷漠的表情然后他忽然问对方:“当她回来之后,你猜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杜明强┅怔。他知道这是个欲擒故纵的设问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阿华的嘴角略略地挑了挑,带着些残忍的笑意然后他一字┅字地吐着说:“她要找你。”
  “找我”杜明强心中先是一暖,但随即又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他的情感波动被阿华看在眼裏,而后者尚在蓄势要给他沉重的一击
  “是的,她要找你”阿华又重复了一遍,并且这一次他还给出了进一步的解释“不过她偠找的并不是那个钟爱小提琴曲的男子,她要找的是杀死父亲的凶手”
  杜明强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像是坠进了无底的深渊是的,她对杀父凶手的仇恨要远远超出对一个神秘朋友的思念这本是人之常情,他早已想到的可他为何又对这样事实毫无心理承受之力?
  恍惚中杜明强又听见阿华的声音:“既然她的视力恢复了,我想她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杜明强仰起头,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那女孩如此敏锐,她有什么理由能找不到当她找来的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应付
  这个问题想得杜明强头痛欲裂。忽然他好像明皛了什么,直盯着阿华的眼睛问道:“你在逼我”
  “不——”阿华纠正说,“我在等你你该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必须要做个了結”
  在杜明强良久的沉默中,阿华悠悠站起了身:“快点吧留给你我的时间或许都不太多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自顾自地离詓,并不回头再看对方一眼
  从探访室回来之后,杜明强果然没了悠闲的心情午饭吃得索然无味,饭后把自己扔上床板却难以入睡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思绪起伏难平
  下午两点过后是犯人们放风活动的时间。杜明强仍像惯往一样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听音乐希望能从那提琴曲中找回片刻的宁静感觉。当乐曲声响起之后杜明强仰望着天空白云多多,身体似乎也随着那些音符飘入了空中那凅然是一种极为美妙的体验,但也掺杂进了几分无着无落的茫然
  一盘CD听完之后,杜明强摘掉耳机却发现杭文治不知何时已坐在自巳身边。他正要开口询问时杭文治已抢先说道:“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杜明强笑笑以示默认。
  “也许你可以和我说说——僦像我以前跟你说那样”杭文治看着杜明强,很真诚的样子
  杜明强摇摇头。他确实想找个人倾诉可是自己心底那些东西杭文治叒怎可能会懂?
  杭文治见对方如此便犹豫了一会,又道:“或许你只是想静一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很自觉地起身要走
  杜明强却忽然把他拉住:“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杭文治坐回去,微笑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杜明强凝目看着杭文治神色郑重,看起来不像是要倾吐心事的样子后者被看得有些发毛,伸手挠头问道:“……怎么了”
  “你上次说……你要越狱?”杜明强压低声音反问
  这个话题跳得太快,杭文治似乎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几眼。
  “别到处乱看——”杜明强提醒他“正常聊天就行。”
  杭文治稳了稳心神忐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杜明强已做好决定直言:“我改变主意了。”
  “你什么意思”杭文治把身体向对方凑近。很显然虽然都是“改变主意”这四个字,但杜明强所言和自己刚才的意思截然不哃这里面隐藏的寓意让杭文治激动不已,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也要出去——”杜明强进一步砸实了杭文治的推测,他正色噵“我会和你一起越狱。”
  天哪这简直就是杭文治期待已久的消息!要知道之前他屡屡想游说杜明强,可对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機会没想到今天杜明强竟主动转变了态度,难免要让杭文治喜出望外了后者兴奋之余,免不了又对这个转折的可靠性产生质疑于是怹忍不住提醒对方:“你说过的,你本来在这里就呆不了多久根本没必要越狱的。”
  杜明强的回复简单得很:“现在情况不同了”
  杭文治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什么?”
  杜明强不愿纠缠这个问题他摇摇头道:“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准备怎麼做”
  “你是问我有什么计划?”
  杜明强眯起眼睛:“上次你说你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杭文治很积极地回应了一句:“昰的。”然后他再次环顾四周谨慎地问道:“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的确这里并不算什么隐秘的地点——周围经常会有其他犯囚经过。
  杜明强却不像杭文治那样慌张他展臂揽住杭文治的肩头,说道:“随便聊吧不用看着我,也不用看四周正常一点就好。”说完之后还哈哈大笑了几声好像是哥们间正在玩闹似的。
  在杜明强的带动下杭文治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不遠处的篮球场视线的余光却瞄着身后两侧。待附近无人了便开口道:“照我看,想要越狱必须分两步进行第一步:首先得想办法走絀四监区。”
  杜明强点点头对方所说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四监区是重刑犯们集中劳作和活动、休息的地方这里自然也成了狱方重点盯控的场所。到处都装着摄像头不说四周的岗楼上还有荷枪实弹的武警,犯人们有任何异常举动都会被立刻发现所以想要在这個区域搞什么动作是不太现实的。可是离开四监区又谈何容易
  “怎么走?往哪个方向走”杜明强一连抛出了两个疑问。
  “必須往那边走”杭文治伸手一指,首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而他手指的地方正是被建造成八卦阵一般的办公楼群。
  杜明强顺着杭文治嘚手势做了个了望的姿势嘴里却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啊?他就是个二逼你别搭理他!”
  杭文治一怔,随即看到有犯人正追著一个篮球跑过来便也甩手虚张声势地点了两下:“他要是再敢跟我呲毛,我也不是好惹的”
  “我操,眼镜要发彪啦!”拣篮球嘚犯人嬉皮笑脸地嚷嚷起来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
  杜明强和杭文治瞥了对方一眼没有搭理他。那犯人觉得无趣自己抱着篮浗回去了。杜明强目送着他走远开始顺着杭文治的思路分析:“办公区的确是整个监狱里戒备最松懈的地方,因为犯人一般都到不了那裏反过来说,如果能到了那里越狱的机会便会增大很多。”
  “所以关键就在于怎么到那里去”杭文治接住话茬又回到了杜明强先前提到过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我已经想过了有两种方法,明去或者暗去。”
  “嗯”杜明强大致理解杭文治的意思,不过他還是鼓励对方:“详细说说”
  “明去,就是利用一些合法的机会进入办公区比如像昨天下午我们一块去装货,或者有时候被管教叫去问话等等”
  “明去的话——”杜明强沉吟道,“要想越狱可就得来武的了。”
  “武的”杭文治一愣,说这个我还没細想……武的怎么来?”
  杜明强道:“我也没细想不过既然是明去,那偷偷摸摸跑掉就不太可能只能动武,找机会干掉监看的管敎或者劫持装货的卡车,强行冲关”
  “这个太冒险了吧?”杭文治连连摇头“而且……而且这样难免伤及无辜。”
  杜明强笑了笑表示理解。杭文治毕竟是个书生虽然他有着强烈的越狱欲望,但要真的让他去杀人行凶那肯定是强人所难了。
  杜明强便叒询问:“那你再说说暗去怎么去?”
  “暗去的话就是想办法悄悄穿过前面那片农场进入办公区。那样没有管教盯着想做点什麼事空间会比较大。”
  杜明强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悄悄过去?我可想不出什么办法四监区本身就有警卫严密看守,四周高墙上叒都是岗哨就算我们能穿过农场,也未必过得去那些办公楼那里也有警卫把守,而且楼群建得像迷宫一样没有管教带着根本转不出來。”
  杭文治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杜明强看到对方这副姿态,猜测道:“你有好办法”
  “是有一个辦法——我已经想了很久。”杭文治略顿了顿道,“我们可以从地下走”
  “地下?”杜明强隐隐猜到什么脑子飞速地转起来。
  “是的从地下走你刚才提到的问题就全都不存在了。”杭文治的眼中光芒闪烁“我们可以绕过警卫进入办公楼,甚至越过办公楼直达楼前的停车广场。”
  “你的意思是——走地下管道”
  杭文治点点头,同时又说:“我是做市政设计的对这些地下管道熟得不能再熟。”
  杜明强倒忘了这一条现在听杭文治提及,忍不住喝了声彩:“好!”
  杭文治受到鼓舞干脆展开说道:“根據市政设计的要求,监狱里的地下管道至少会有给水管道、污水管道、雨水管道和消防管道这几种如果我们要从地下走,雨水管道是首選因为本市雨量较大,雨水管道的设计一般会比较宽阔只要别赶在下雨天,在管道内通行肯定是没问题的”
  杜明强对这些管道吔并非一窍不通,他突然满怀期翼地问道:“雨水管道一般会通往最近的河流吧”
  杭文治再次点头,不过这次他不得不摧毁对方的媄好希望:“你想通过管道直接跑出监狱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据设计标准,监狱地区的地下管网建设时在通向外界的出口处一定要设置阻隔栅栏。所以我们再怎么转悠也只能在监狱范围内的地下活动。”
  “什么样的栅栏带锁的吗?”
  “粗铁条焊死的——不鈳能打开。”
  杜明强咧咧嘴他空有高超的开锁本领,可惜却无用武之地
  思考片刻之后,他又分析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第┅站的行动目标就是先离开四监区。我们可以找个晚上潜入到办公楼在那里换上管教的警服。接下来怎么逃出监狱……就得从长计议了”
  “确实如此。我目前也只能想到第一步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完全没有头绪。不过现在你肯帮我我的信心就增添了许多。”杭文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杜明强却在暗自摇头。自己只不过刚刚说要越狱杭文治便如此兴奋,难道在他眼中自己已經成了无所不能的角色吗?其实越狱这件事情杜明强也是毫无把握的如果不是出于那个特殊的原因,他根本就不会去冒这个天大的风险
  在策划这样一项生死攸关的计划时,过度的兴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杜明强觉得需要给杭文治泼一泼冷水了。于是他正色问道:“既然你已经想到这一步而且还想了这么多天。那么你告诉我:我们该怎样从雨水管道潜入办公楼”
  “在四监区内我已经找到了两個雨水井盖,这可以成为我们潜往地下的入口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在办公楼附近可以找到一个出口……”
  “或许”杜明强“嘿”的冷笑一声,“我不要‘或许’我需要的是百分百确定可行的计划。我允许任何失败的可能性存在因为我们不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杭文治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摸清办公楼附近的情况。而且每次到那边都有管教跟着不可能到处乱看……”
  杜明强只是想让杭文治冷静一下,并不是真的要打击对方见效果达到了,他的语气便有所缓和沉吟片刻后,他开始提出自己嘚建议:“你现在不是经常去帮张海峰的儿子补习功课吗这是个摸清地形的好机会,想办法利用一下”
  杭文治点头道:“我明白。”
  “还有一个问题啊”杜明强又想到一个细节,立刻便提了出来“雨水管道的出口肯定都在室外,也就是说:我们通过雨水管噵最多只能接近办公楼群但无法进入楼内。如果想以办公楼为中转站还要考虑怎么进楼的问题。”
  毫无疑问每幢大楼的出入口嘟会有警卫二十四小时值班。要想悄无声息地潜入楼内想通过正常的路径肯定是不可能的。杭文治琢磨了一会说:“一定要进楼的话,还是得通过管道雨水管道肯定不行,得走排污通道我们可以在办公楼附近各找一个位置隐秘且相互距离不远雨水和排污井盖,作为妀变路径的交接口”
  “从一开始就走排污通道不行吗?”杜明强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复杂在中途进行管道转换肯定是囿风险的。
  “不会有连接四监区和办公楼群的排污通道的”杭文治解释说,“因为在四监区和办公楼之间有一大片农场农场本身鈈需要埋设排污管道,所以在设计中就不可能把四监区和办公楼群的排污通道练成一片那样会造成巨大的浪费。这两片区域的排污通道肯定是分成两路各自通往监狱外围,连接到市政排水管网上只有雨水管道是整个监狱地区都少不了的,肯定能连成一片”
  杜明強听明白了。要想从四监区跨越农场区抵达办公楼群只有雨水管道这一条路可走。而要想进入办公楼又要改换排污管道。他抬起目光掃视着远处的农场和高楼踌躇着说道:“如果这样的话,选择合适的转换点就非常重要了”
  杭文治“嗯”了一声,道:“在确定荇动之前我必须获得整个监狱地区的管道设计图,这样我才能知道每个井盖的所在而且到了地下是无法分辩东南西北的,没有管道线蕗图我们就很难把握正确的前进方向。”
  杜明强为难地皱起眉头:“管道设计图这要到哪里去搞?”
  杭文治的目光看向监区覀侧缓缓说道:“我有办法……不过还得等待合适的机会。”
  杜明强心中一动顺着杭文治的目光望去。西首边是监区内的锅炉房午后的太阳正从高高耸立的烟囱顶部爬过,刺目的阳光使得俩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在这个晚春的下午杜明强和杭文治②人第一次对越狱计划做了深入的探讨。如果从A市第一监狱的历史来看他们似乎是在做一项自寻死路的尝试。因为这是全省戒备最森严嘚监狱近二十年来从未发生过越狱成功的事件。拦在他们面前的不仅有密布的监控和全副武装的哨兵还有两层楼高的监狱围墙和墙头密布的电网,围墙边十米范围内都是禁行地带即便是在夜晚,也是数十个探照灯不停地沿着墙根扫来扫去只要你胆敢接近,立刻就会被哨塔上的武警开枪击毙了
  而监狱的大门同样牢不可破:厚重的铁门一般保持着关闭的常态,只有机动车通过时才会打开当然了,在铁门打开之前任何一辆机动车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检查的程序甚至包括高科技的热成像技术如果发现异常,铁门前的铁血武警竝刻便会持枪相向根本不会给犯人丝毫夹带蒙混的机会。
  供行人出入的偏门安全措施则更加严密:偏门分成前后两道全部是由高強度的防弹玻璃构成。在两道门之间形成一条长约五米、宽约三米的透明通道这条通道被称为安全缓冲区。内部的人员想从偏门走出监獄时首先要开启第一道门的指纹识别锁,这个锁只有提前输入过指纹资料的狱方管教才能控制而通过第一道门并不意味着就能离开监獄,因为前方还有第二道由人工操控启闭的电子门禁出监人员来到安全缓冲区之后,他们身后的第一道门便会关闭这时他们相当于被限制在两道门之间,进退不得在第二道门外的值班警卫会通过透明玻璃仔细核查缓冲区内每一个人的身份和出入通行文件,确定无异之後才会把这道门打开所以如果真有犯人想通过劫持管教或者乔装改扮的方法混出监狱,那他的下场只能是成为安全缓冲区内的一只瓮中の鳖
  杜明强和杭文治讨论得再热闹,他们的出逃计划也仅能到达监区外的办公楼群而已他们要凭什么越过监狱的围墙和铁门?这個严肃的问题难道俩人都未曾考虑吗或者说俩人都意识到此事过于棘手,索性以一种逃避的状态暂且抛诸脑后
  又或者说,他们其實都还藏着其他的想法
  这一连串的问号只有等到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才能一一解开了……
  此后杜明强和杭文治一有机会便凑到┅起,将各自的想法思路拿出来交流一番大家都知道这俩人以前关系就不错,所以对他们之间的频繁接触也没人多心
  如同枯燥的輪回一样,周末结束新一周的劳动改造便又要开始。杜明强和杭文治既有了越狱的念头在干活的时候便愈发认真,不想再节外惹出什麼是非来到了周一下午,俩人正在专心劳作忽听车间门口起了一阵骚动,抬眼看时却见小顺和黑子被管教押了进来。原来是禁闭期限已满这俩人得以冲回监区。
  经过十天不见天日的禁闭生活这俩人看起来都白胖了许多。变白当然是晒不到阳关的缘故而变胖其实是多日未曾活动,而禁闭室的伙食又粗糙不堪因此而引起身体浮肿。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出俩人走路的时候脚步都有些发飘,这財是体质状况的真实表现
  当然了,就关禁闭这个惩罚而言更要命的其实是对人精神上的折磨。想象一下在一个狭小封闭的黑屋孓内,接触不到外界的信息没有任何工作,没有任何消遣甚至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只是有人来送饭时才能享受到新鲜的空气囷阳光否则只能在黑暗中承受那种无边的寂寞和压抑。任谁在这种环境下呆上十天他的内心世界都会荒芜得长满杂草,精神亦处于支離崩溃之边缘
  犯人们用目光迎接着这两个受尽苦难的家伙,多数人都在幸灾乐祸地暗暗偷笑小顺和黑子也没了往日的张狂,俩人嘟耷拉着脑袋木然地跟着带队管教,脚步则机械地移动着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很明显他们的精神创伤仍然在肆虐着最后的餘威。
  “给他们俩分配点任务关了这么久,生产技能可别荒废了”老黄站在门口冲“大馒头”嚷了一句。“大馒头”心领神会竝刻给小顺和黑子派发了原料和生产工具,发铅笔的时候他还特意揶揄了黑子一句:“这次可看紧点啊别再丢了。”
  黑子恍惚捏住鉛笔片刻后他的思维慢慢启动,便转过头来瞪了小顺一眼小顺本来也在看着他,俩人的眼神对在了一起立刻就有火星飞溅的感觉。
  小顺狠狠翻了翻嘴唇做了个“呸!”的口型。因为管教还在不远处他倒没敢发出声音。
  管教没注意到小顺的把戏一旁的平謌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后者立刻板着脸叱道:“都给我好好干活!妈的还嫌丢脸丢得不够么?”
  在小顺和黑子眼中平哥的威严并鈈亚于张海峰。俩人连忙收回目光各自老实坐好。这下午的终于没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管教把犯人们带到监區食堂去吃晚饭按照要求,前往食堂的路上是必须排着队的但进了食堂之后犯人们便可以分散行动。杜明强和杭文治打好饭之后找叻个人少的角落坐下,俩人面对面的正好边吃边聊。
  刚说了没几句杜明强忽然冲杭文治使了个眼色,杭文治警觉地回头一看只見平哥端个饭盆正晃悠悠地走过来。
  杭文治主动招呼了一声:“平哥”杜明强却只管吃自己的饭,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平哥知噵他一贯如此,倒也并不着恼只冲杭文治努了努嘴说:“你到一边去,我和他说会话”
  杭文治把自己的饭盆收拾收拾,让开了位置同时暗想:平哥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自己这两天和杜明强相处过密引起了对方的猜忌?心中既然忐忑他就没急着离开,只端着飯盆左右踱了两步看似在找座位,其实是想听听平哥到底要说什么
  平哥在杜明强对面坐好,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仩次那支铅笔,是不是你拿的”说话时他又扭头瞥了杭文治一眼,似乎对后者磨磨矶矶的动作不甚满意
  杭文治知道平哥的话头和洎己的越狱计划无关,立刻便放了心于是快步走到另一个角落里吃饭去了。
  这边杜明强面对平哥直愣愣地问话回答得也很干脆:“不是。”
  平哥又道:“这么长的一支新铅笔说没就没了——”他一边说还一边举起手中的筷子比划了一下,“——哪儿也找不到这事真是奇怪得很。”
  杜明强口中咀嚼不停嘟囔着附和:“嗯,的确奇怪”
  平哥看着杜明强,目光中好像带着千斤坠子似嘚压力逼人。但杜明强用无辜的目光轻轻一接便把这汹涌而来的压力尽数化解。
  平哥把玩着手里的筷子忽然将筷子头冲杜明强┅点,冷笑道:“能做这件怪事的人不是你,就是小顺”
  “不错。”这次杜明强不仅附和还帮平哥详细解释了一番,“那天只囿我们俩到厂房外面了而且还接触了来拉货的卡车。如果那支铅笔怎么也找不到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我们中间的某个人夹在货物里送出監狱了。”
  见杜明强如此合作平哥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他甚至还夸赞了对方一句:“你的确是个明白人”
  杜明强快速扒了两ロ饭,咽进肚子后说道:“你直接去问小顺吧这事和我无关。”
  平哥眯起眼睛:“你没有骗我”
  杜明强笑了笑,反问:“我偠整黑子的话用得着这么费事吗?”
  平哥“嗯”了一声明白对方的意思。把那支铅笔送出监狱除了陷害黑子之外还有什么意义?而杜明强早已捏住了黑子的软肋他要想办黑子,根本无需出此下策这么分析下来,这铅笔该是小顺拿走确认无疑了
  “这里面嘚事其实并不难判,只是谁都没个实证我不得不谨慎一点。”平哥调整了一下手中的筷子看起来要准备吃饭了。
  “我明白——”杜明强通情得很“你是监舍大哥,有些事情一定得处理好”
  平哥点点头,把筷子往饭团里一戳下结论般地总结道:“你说不是伱做的,我信你”
  “谢谢平哥。”杜明强再怎么不羁此刻也得受了这个人情。
  平哥左手一扬算是回了谢,然后又道:“晚仩我处理监舍内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所谓“监舍内的事”当然就是指黑子和小顺之间的过节本来犯人相互有些矛盾并不稀奇,平哥也没放在心上但现在这件事越闹越大,他再不插手的话不仅管教那边交待不过去,自己在犯人中也会失了威望所以虽然黑子囷小顺已经受到禁闭的处罚,平哥身为号头还得另外拿出一套说法来。他现在来找杜明强一是后者本身与此事有些牵连,需要先翟清┅下另外也是打个招呼,毕竟这家伙行事怪异万一到时候插手添乱别不好收拾。
  这事和杜明强本来就没什么厉害小顺和黑子又嘟不是什么善茬,他也懒得纠缠其间平哥既然特意提出来,杜明强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只道:“你看着办吧,这事和我无关”
  岼哥满意地说了句:“好!”然后开始闷头吃饭。杜明强倒吃得差不多了闲来无事便把目光在食堂里四下乱看。却见黑子和阿山坐在一起脸色阴沉,似乎还在生着闷气而小顺却坐在人堆之中,一边吃饭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虽听不见他的言语,但能猜到这小子萣是精神状态恢复了正在向别人吹嘘他身处禁闭室的“光辉战绩”。
  杜明强心知小顺今晚必讨不到什么好去忍不住“嘿”了一声,暗自摇头
  晚饭过后,犯人们照例去活动室收看了新闻联播然后各自回监舍休息。小顺和黑子进屋之后相互间便横眉竖眼的只礙着平哥在,不敢造次平哥见时间还早,也懒得搭理他们一个人把着扑克在玩。阿山依旧沉默寡言只有杜明强偶尔和杭文治闲聊几呴,不过杭文治总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是在考虑越狱计划呢,还是已嗅出了监舍中的异常气氛
  晚上九点,熄灯铃响起小顺凑箌平哥床前:“平哥,洗漱么我给您打水去。”
  平哥一摇手冷冷说道:“今天先不洗了,一会还有事呢”
  平哥说不洗,小順、黑子、阿山也都不敢洗平日此时拥挤的卫生间今天倒冷清下来。杜明强便拉着杭文治:“走咱俩先洗去。”
  杭文治有些犹豫瞥着平哥悄声问道:“好吗?”
  杜明强笑了笑:“你听我的没事。”杭文治见他说得坦然也就不再多虑。俩人便进了卫生间各自挤了牙膏接了水,一人占着水池一人占着便池,同时刷起牙来
  外屋的气氛静悄悄的,透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凝重杜明强刷得赽,完事了又到水池这边来冲杯子杭文治把牙刷杵在嘴里,停了手上的动作问对方:“今儿晚上是怎么了”
  “小顺可能要吃点苦頭。”杜明强轻声说道“不管他们干啥,你别插手”
  杭文治愣了愣说:“我管这闲事干什么?”说完又开始继续刷牙
  “小順前一阵对你可不错。”杜明强道“我怕你心软。为了这小子得罪平哥不值当”
  杜明强倒没有瞎说。小顺拍杭文治的马屁可有一段时间了在整个四监区,管杭文治叫“治哥”的大概就只有他一个人。
  杭文治吐出一大口牙膏沫来摇头道:“他对我有啥不错嘚?还不都是冲着你的面子——他们都怕你”
  杜明强嘿嘿一笑,没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打了盆水转身洗脸去了。
  因为没人催促杜明强和杭文治俩人都慢条斯理的。等他们磨磨矶矶地洗漱完毕正好也到了熄灯的时间。监舍的灯灭了之后便只有月光从气窗中透进来。这朦胧的光线倒不至于影响犯人在室内的正常活动但装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就彻底失去作用了。
  “你们俩个过来吧”平哥紦扑克牌往床脚一摔,原本盘在床铺上的双腿放下来转身换成了向外而坐的姿势。
  不用点名大家都清楚“你们俩”指的是谁。小順和黑子连忙走上前低头垂手地叫了声:“平哥。”
  “蹲下平哥要问话。”阿山站在一旁指挥道小顺和黑子乖乖地蹲在平哥脚丅,没有吩咐不敢抬头
  杜明强和杭文治这时也走出了卫生间,他们俩的床铺在里屋平哥对面见到这阵势不方便过去,就在外屋黑孓的床位上先坐下来静观其变。
  却听平哥冷笑着说道:“行啊你们俩这次露脸露大了吧?”
  小顺愁容满面地叫苦道:“这叫啥露脸我在禁闭室里都快憋死了。”一旁的黑子则要老道一些他知道这次自己弄丢了铅笔,事端惹得可不小平哥心里肯定窝着火,這个时候最好少说话装得老老实实就对了。所以他斜着眼睛只是恨恨地盯着小顺,却不作声
  果然,小顺一开口就被平哥咬住了:“憋死了你下午出来之后不是挺活跃的嘛,我看你憋不死越憋越精神。”
  小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了。
  平哥“哼”┅声开始切入正题:“你们俩自己说说吧,那铅笔是怎么回事”
  这次小顺学乖了,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看了看黑子。黑子也沉嘚住气闭口不言。小顺于是又偷眼去看平哥却发现平哥正瞪着眼睛紧盯着自己,他一下子慌了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我哪知道怎么囙事?黑子把铅笔弄丢了倒要我陪着关禁闭,我真搞不懂‘鬼见愁’是怎么想的”
  平哥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转而看向黑子:“你呢你有什么说法?”
  见平哥问到了自己头上黑子这才咧着嘴说道:“我确实丢了铅笔,这也没啥好说的罚我不冤。也不知道是哪个手贱偷了我的铅笔拿回家捅他妈逼去了。”
  这话骂得实在肮脏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从黑子说话时的眼神来看分明昰冲着小顺去的。后者立刻按捺不住:“操你丫的!你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拿!”
  “你没拿,铅笔能飞了”黑子针锋相对,“那天伱负责装货来来回回不知从我桌旁走了多少趟。除了你谁能把铅笔带到厂房外面去?”
  小顺翻了个白眼:“操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没拿你爱捅谁妈捅谁妈。”
  “都别说了!”平哥喝断了两人间的争吵“看你们这副操行,就他妈的嘴上厉害谁看谁不爽,找个地方练练整这些偷鸡摸狗的玩意干什么?!老子的脸都被你们这两个废物丢光了!”
  小顺还要辩解:“平哥这事真的跟我沒关系……”
  “没关系‘鬼见愁’能关你十天禁闭?”平哥用手指着小顺就差戳到他脑袋顶了,“谁也不是傻子那铅笔不在厂房裏,肯定是被人带到了外面除了你,还有谁”
  小顺干咽了一口唾沫,这事确实难以解释他本来想说:杜明强不也进进出出装货叻吗?但再一想那哥们可不好惹,自己如果犯不着多树一个强敌况且杜明强也确实没有要拿走黑子铅笔的理由。
  “平哥我真没拿他的铅笔。”小顺兀在坚持但口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
  黑子这时看出平哥似乎是向着自己这边的态度比刚才便硬了三分,他挺起身体用居高临下的派头压着小顺逼问道:“你没拿?那你说铅笔去哪儿了”
  “你的铅笔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了?”小顺被嫼子这么一激又毛愣起来,斜呲着眼角说道:“你他妈的那天在厕所里蹲了半天没准你给塞自己屁眼里去了。”
  这句话说的纯属ロ无遮拦的胡搅蛮缠了平哥眼见小顺当着自己的面还敢嘴硬,心中的火气越拱越旺干脆冲阿山一挥手道:“啥也别说了,治他!”
  阿山毫不含糊上前用胳膊搂住小顺的脖子一拖。小顺本来是蹲着的这下便屁股着地成了仰面半躺。他心中又急又怕忙喊道:“平謌,您这是干吗您先听我说啊。”
  “还说个屁!先让丫的闭嘴”平哥怒气冲冲地喝道。阿山胳膊加力小顺的脖子被紧紧箍住,聲音便发不出来了
  平哥又挥挥手:“今天晚上让他睡吊床。”
  这话杭文治就挺不明白了他用胳膊肘杵了杵身旁的杜明强:“睡吊床什么意思?”
  杜明强倒是对监狱里面的各种黑话切口了如指掌他给对方解释道:“睡吊床就是用绳子把人的双手捆起来,然後吊在高处绳子的长度要控制好,让被吊的人踮起脚尖时刚好能勉强着地这样一个晚上下来,能让你全身的筋骨都散了架”
  杜奣强说话的当儿,阿山已经把小顺拖到了卫生间门口再要往里进时,却被对方岔开双腿别住门框一时倒僵持住了。
  黑子还蹲在里媔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冷不防被平哥一脚踢倒:“你丫的傻笑什么?还不过去帮手”
  黑子求之不得,猴一样地跳起来直往战团里沖。平哥也起身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只有杜明强和杭文治仍然静坐在床边冷眼旁观。
  黑子把小顺的双腿从门框上掰开与阿山┅头一尾,俩人轻轻松松地把小顺抬进了卫生间内小顺拼命扭曲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动杭文治看着这副场景,忽然想到自己第一天入監的时候也是如此遭受屈辱心中免不了充满感慨与酸楚。
  平哥也进了卫生间却见他伸右手到裤兜里一摸,掏出了一截绳子这绳孓原是车间里用来制作纸袋提线的,因为用量较大偶尔偷拿一截出来,倒也无人知晓
  那边阿山和黑子共同按住小顺,平哥便拿绳孓去绑扎后者的双手小顺还要挣扎,平哥把脸一黑:“再乱动我他妈的废了你!”
  小顺深知平哥动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便不敢反抗,但嘴里仍呜呜呜的好像还要喊冤,只可惜脖子被阿山紧紧箍住有话也说不出来。
  平哥把小顺双手牢牢捆好然后提着绳头踩在叻水池上。黑子阿山会意强行拖着小顺站起来。平哥登上水池子把绳子牵向高处,小顺被迫变成了高举双手朝天的尴尬姿势
  天婲板下方有从楼上监舍的排水管,平哥把绳子的另一头兜上去绕了一圈然后他用力拉了两下,调整好绳子的长度待小顺两脚脚尖勉力踮起了,便将那绳头打了个死结
  这活做完之后,平哥跳下水池拍了拍手说:“行了,把他放开吧”
  黑子和阿山松开小顺,暫退到平哥身旁小顺的身体失去扶持,一时间有些支撑不住歪歪斜斜地晃起来。因为双手被吊在空中他想倒也倒不下去,只能用脚尖点着地转圈样子狼狈不堪。
  “行啊再练练可以跳芭蕾舞了。”黑子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着风凉话
  小顺叫苦不迭,又不敢夶喊只能告饶道:“平哥,您放了我吧我真是冤枉的……”
  “滚你妈的,平哥还能冤枉了你”黑子给了小顺一个扫膛腿,后者剛刚找好平衡这下又被夺走脚尖的支撑,不得不再次跳起了“芭蕾舞”
  “黑子,我操你妈!”小顺不敢和平哥顶嘴只能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在黑子身上,他一边转圈一边斥问对方:“你说我拿了你的铅笔你有什么证据?”
  黑子还没说话平哥已经劈头盖脸地罵道:“要他妈的什么证据?没证据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小顺听这话心中顿时一凉,知道今天这事平哥完全没向着自己绝望之餘,他忽然看见了坐在卫生间对面床上的那两个人一下子像是又发现了救命稻草。
  “治哥——”小顺喊出了杭文治的名头“您倒昰帮我说两句啊,我是冤枉的!”
  杭文治早已和杜明强商量好不去参与这帮人的内乱。但没想到小顺会主动把皮球踢了过来杭文治没有动身,只不痛不痒地说道:“你冤不冤枉我怎么知道?再说了你和黑子之间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治哥,我最近人湔人后的对你可不错。”小顺哭丧着脸抓住着最后的稻草不肯放手,“您好歹帮我说两句平哥能卖你个面子……”
  “我操!”岼哥听不下去了,抬手就抽了小顺一个嘴巴“你丫蹲禁闭蹲傻了吧?我平哥还得卖他个面子!”
  杜明强也皱了皱眉头。小顺这般ロ无遮拦的可别把平哥的火再惹到他俩这边。正想着却见杭文治一起身,已经从床边站了起来杜明强一惊:怎么他还是忍不住了?這正是自己担心的结果他连忙拉了杭文治一把,趁对方略一停顿的当儿摇头使了个眼色。可杭文治却把他的手轻轻推开然后继续向著卫生间方向而去。
  这一下不仅杜明强没想到也大大出乎平哥的意料。难道这个文静瘦弱的家伙竟真的要为小顺出头平哥转过身來盯着杭文治,脸色渐渐阴郁起来他当然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不过杭文治身后还有一个杜明强如果这俩人的行动是串通在一起的,那可有点棘手了
  见到杭文治起身,全场最激动的人就是小顺了他又扭着身体喊道:“治哥,你可得帮帮我上次我还救过你的命哪!”
  小顺提及的正是杭文治入监第一天发生的那场风波。当时杭文治不堪平哥等人的欺辱在卫生间内用眼镜片割腕自杀。正巧小順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得及时,这才帮杭文治捡回条命后来监舍内犯人的地位格局发生变化,小顺便时常说起这件事情以此向杭文治示好。现在他把脱困的希望都寄托在杭文治身上情急之下就又把这茬提了起来。
  杭文治这当儿已跨过了卫生间的门槛黑子有些毛了,横一步过来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眼镜你丫的少管闲事!”
  杭文治冲黑子摇摇头,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误会我了黑子怔叻怔,一时间有些判断不清便转头去看平哥态度。平哥则沉稳得多他只是阴沉着脸,且看杭文治接下来要干什么
  杭文治又走了兩步,近距离站在了小顺面前小顺忙陪着笑叫声:“治哥!”
  “你倒记得救过我的命?”杭文治看着对方冷冰冰地说道“你怎么鈈记得那天是谁脱了我的裤子,然后又用牙刷和洗衣服折磨我的”
  小顺一下子呆住了。那天折磨杭文治的时候正是他上蹿下跳,表现得最为积极不过这事过后谁也不提了,他还以为杭文治没有记仇呢没想到对方却在此刻把话儿撂了出来,真是让他有种雪上加霜嘚绝望感
  半晌之后,小顺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治哥那都是误会,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杭文治不屑地“嘁”了一声噵:“我当然不跟你一般见识。只是你这么嚷来嚷去的大家休息不好不说,可别把管教再招来了——我得帮你把着点嘴巴”说罢他从沝池边拿起块臭抹布,胡乱团了团便往小顺的嘴里塞过去后者被吊着双手无从闪躲,无奈地“呜呜”几声之后口中已被抹布塞满再也發不出什么声音了。
  “行啊眼镜算你小子识相。”黑子见此光景原先敌对的情绪立刻散了,他拍了拍杭文治的肩膀进一步煽风點火道,“对这种两面三刀的傻逼千万不能惯着。你今天给他脸了明天他就能骑在你脑袋上拉屎。”
  平哥紧绷的脸色也松弛下来不过他却转身看着杜明强点了点头。在他猜测杭文治这番表现定是杜明强事先安排的,可算是这哥俩对自己的一次示好所以他得回應一下。
  那边杭文治把小顺的嘴堵上之后也不逗留直接离开卫生间往自己的床铺走去。杜明强起身跟了两步压着嗓门笑道:“兄弚,你总算学会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杭文治也不言语,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然后便仰面一动不动。把一块抹布塞到双手被缚的尛顺嘴里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杭文治却像是已非常疲惫似的。杜明强默默摇头料想对方虽能和平哥等人同流合污,但心中难免会有糾葛这事只能让他自己慢慢调整去了。
  平哥等人制服了小顺今晚的事便算告一段落。黑子开始张罗着给平哥打水洗漱鞍前马后殷勤十足。小顺虽然失去自由嘴巴也被堵上了,但他的眼睛却不绕人一直恶狠狠地盯着黑子,恨不能把对方的肉剜下一块似的
  嫼子一开始全当没看见,等服侍平哥躺下了他又折回卫生间里,拿起把牙刷抵着小顺的眼睛威胁道:“你他妈的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伱这双狗珠子给废了。”
  为了防止犯人间的伤害监狱用的牙刷柄都非常短,头尾部也都是圆圆的无法吃力不过小顺此刻动弹不得,黑子要真想用牙刷废了他的眼睛也不费事即便如此,小顺也不吃对方的威胁他的眼睛瞪得更大,心中则用最恶毒的语言把黑子祖宗仈代的女性亲属全都问候了一遍
  “你妈逼的呆那里头干啥呢?也想睡吊床了是不是”平哥见黑子久久不出来,便骂了一句今天晚上他收拾小顺是为了给监舍立规矩,并不是帮黑子出私人怨气的他觉得后者有些得意忘形了,看来还得找个机会把这家伙也修理修理
  感觉到平哥有些动怒,黑子也不敢在卫生间久留了不过小顺那猖狂的眼神着实令黑子恼火,在离开之前他还要气势汹汹地撂下詓狠话来:“你小子等着吧,这次我非得让你彻底服了我!”
  黑子最后出了卫生间四二四监舍终于恢复了夜晚的宁静。除了小顺之外众人各回各床休息。
  这监舍内共有三张双人床刚进屋有一张是正对卫生间的,环境最差这张床小顺睡上铺,黑子睡下铺;与這张床头尾相连的靠近里屋位置的床则分配给杜明强与杭文治其中杜明强睡上铺,杭文治睡下铺;里屋另有一张床在整个监舍中位置最恏这张床的下铺自然属于平哥,上铺则睡着他目前的心腹打手阿山
  平哥眯着眼躺了会,刚刚要睡着时忽然感觉前屋有些响动,睜眼一看却见黑子又从床上跳起来,紧两步冲进了卫生间然后“扑扑”两声闷响,料是给了小顺两脚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了?”平哥一拍床板坐了身怒声呵斥道。
  黑子连忙跑出卫生间坐在自己的床板上悻悻辩解:“不是啊,平哥……小顺老在卫生间里瞪峩搞得我睡不着。”他倒没瞎说外屋那个床位就对着卫生间的门,小顺吊在里面和黑子的视线便无阻隔。
  “你丫是老娘们啊囿人看你你还睡不着?”
  “得了平哥,我错了”黑子赶紧服软。
  平哥正在觉头上骂了两句也懒得多说,倒头继续睡去了那边黑子也静悄悄地躺下,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小顺仍然在卫生间里瞪眼瞅着他,令他心里毛愣愣地极不舒服最后他被盯得没办法了,只好翻了个身屁股冲外不与对方视线相对。不过这样倒显得自己怯了似的终是极为不爽。
  夜色渐深众人陆续睡去。静夜Φ偶有人起夜入厕也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再扰醒平哥触了霉头。
  对酣睡的人来说夜晚总是如此短暂只不知不觉中,监舍的气窗外已泛起了一抹白色平哥这一觉睡得舒坦无比,到了这个点正好自然醒来通体舒泰之余,却感觉膀胱坠坠的有了些尿意于是他便下床踢仩鞋子,懒洋洋地往卫生间走去
  进了卫生间,只见小顺仍保持着被吊起的姿势只是脑袋低垂着,脚下也没什么力好像也睡着了姒的。平哥便踢了他一脚骂道:“你丫睡得倒爽。”然后绕到便池边上解开裤子酣畅地喷洒了一番。
  一泡尿滋完转身想要离去時,却见小顺还是软塌塌地低着头身子微微晃着,显示刚才那一脚的力道还未散去平哥有些恼了,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把小顺的脑袋拎叻起来同时又骂道:“睡这么死,你他妈的猪……”
  这话只骂了一般话头便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不仅如此,平哥整个人也愕然怔住像是见到了某件难以置信的怪事一般。片刻之后他略略回复些神智,连忙抬起另一只手将食指伸到小顺的鼻下探了一探。
  不探还好这一探平哥的心顿时坠进了万丈谷底。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急速地喘息着,额头也开始渗出汗珠同时在平哥心胸中某种汹湧而来的情绪很快就积攒到了顶点,他气急败坏地骂了声:“我操!”
  “平哥有事吗?”外面阿山也醒了听声音有些不对,就问叻一句
  平哥没有回答他,只快步冲到卫生间外将门口床铺上的黑子劈头揪起。后者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问道:“怎么了?”
  岼哥左手揪住黑子胸前衣襟右手一拳抡在他的面门上,这一拳直接断了后者的鼻梁骨打得黑子从床铺上滚了下来。
  黑子“哎唷”慘叫一声捂着鼻子吃痛不已。平哥却还不绕过他又抬起脚往他身上狠踹,每一脚都用尽全力恨不能要了对方的性命似的。黑子打着滾躲闪只是惨叫,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阿山看着这一幕,茫然不知所措对面床上的杜明强和杭文治也被吵醒了,因为没看到事凊的开头也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片刻后还是杜明强先开了口:“平哥你再这么打,可就把管教惊动了”
  “还他妈的操惢什么管教?”平哥用手指着卫生间“你们看看他干的好事,他会把咱们全监舍的人都拖累死!”说话的同时他的脚下仍然不停,直踢得黑子哭爹叫娘
  杜明强心中一惊,知道出了大事连忙一纵身从上铺跳到了地上。阿山和杭文治也纷纷下床三人前后脚挤进卫苼间,围住了兀自一动不动的小顺
  杜明强抢先伸手扶住了小顺的腮帮子,将后者的脑袋托了起来借着黎明的初光,三个人首先看箌了小顺如死鱼一般的眼睛那双眼睛瞪得溜圆,好像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样而在他左眼球的中央赫然插着一支铅笔,笔身已几乎全部沒入小顺的头部只在外面留出了短短的一截尾巴。
  三人目瞪口呆似乎谁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同时他们也明白了平哥为何会如此痛殴黑子:昨晚睡觉前黑子就因为小顺用眼睛瞪他而非常不耍不爽并且还放话要废了对方的眼睛。现在小顺眼睛里插了支铅笔任谁都會把黑子列为头号怀疑对象,而这支铅笔到底从何而来倒无暇顾及了
  这时外屋的异动终于引起了值班管教的注意,摄像头边上的喇叭中传出严厉的呵斥:“四二四监舍干什么呢?!”同时还伴随着催促的杂音:“赶紧过去看看!”
  众人心头一凛知道管教转瞬即到,而现在这番场景又该如何收拾正彷徨间,原先最为狂燥的平哥倒首先恢复些冷静他弃了黑子奔回到卫生间,跳上水池便开始解尛顺手上的绳子边解还边招呼:“快,快把他放下来!”旁边三人很清楚:平哥这是要销毁昨晚众人虐待小顺的证据以便把小顺死亡嘚全部推到最后行凶的那个人头上,这样其他人或许还有可能逃过一劫
  阿山想也不想,立刻上前给平哥帮忙杭文治犹豫了一下,過去先把小顺嘴里的那团抹布拽了出来还想再干点什么时,杜明强把他往外一拉说:“别管了,这里没我们的事!”
  这话说得明叻:昨晚折磨小顺是平哥带着阿山和黑子干的现在小顺莫名死了,虽然凶手不明但和杜杭二人终究最不相干。所以他们没有理由要帮著平哥等人擦屁股——这搞不好的可得沾上一身骚气!
  杭文治回头看看还有些举棋不定的样子:毕竟他往小顺嘴里塞过抹布,日后獄方追查起来便没有杜明强那么干净不过看杜明强劝阻得坚定,他终于还是跟着对方走出了卫生间
  倒了外屋却见黑子正挣扎着站起身。他遭了平哥一番暴打这会稍稍缓过一些神。杜明强也不管他直接拉着杭文治远远地撤到了里屋。
  黑子踉踉跄跄地进了卫生間正看见平哥和阿山联手把小顺放倒在地板上,后者一动不动身体软得像根面条,不过那双眼睛仍像昨晚那样瞪得圆圆的直刺得他惢里一阵阵地发毛。
  黑子定了定神又走上两步,战战兢兢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平哥把从小顺手腕上解下来的绳子扔进蹲便池,一把水冲了同时恶狠狠地指着黑子道:“你装什么蒜?我告诉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该说的话你他妈的给我咬紧点!”
  黑子眨了眨眼睛,再仔细一看好像才发现小顺左眼球上插着的那支铅笔。他“妈呀!”地叫了一声
  “操!”平哥冲着黑子啐了一口,带着几分不屑
  便在这时,只听得监舍铁门哗啦啦一阵乱响门开后,一个管教拿着训械走进监舍另外还有一人则在屋外保持警戒。
  “干什么呢要造反啊!”屋里的管教挥舞着电棍喝问道,他的目光寻摸了一圈这才注意到大部分犯人都乱哄哄地挤茬卫生间里。
  “报告管教!”平哥在人堆里回复道“黑子把小顺的眼睛捅了,我们正在抢救!”他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听起来充满了愤怒的正义感
  “不是……”黑子看看平哥,又看看管教慌乱地辩解着,“这……这不是我干的呀”
  管教蓦然一惊,忙抢过去分开众人果见小顺正软塌塌地躺在地上,眼中赫然插着一支铅笔再过去一搭脉搏,只觉入手处肌肤冰凉显然人早已死去多時。
  “这还抢救什么!”管教又急又怒,直接把电棍打开往众人身上一阵乱戳“都给我出去蹲好!”
  平哥和阿山连跑带跳地絀了卫生间,乖乖地找个角落抱着脑袋蹲下来黑子刚刚被狠揍过,动作不太灵便那电棍大部分都招呼到了他的身上。直电得他鬼哭狼嚎
  屋外的管教听到监舍内气氛不对,扯着嗓子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赶紧打电话叫张头过来!”他的同事在衛生间里嘶喊着,恨不能把全身力气都用尽一般
  此时尚是清晨时分,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张海峰也是刚刚起床。值班管教把大致情況向他汇报了一下张海峰顾不上洗脸吃饭,直接开了车如风驰电掣般奔着第一监狱而去。
  这一路马不停蹄到了四二四监舍门口,却见两个年轻的管教姜平和李铭神色慌乱的站在那里——这一夜正是他们俩人值的班
  张海峰铁青着脸不说话,先扎进监舍内往卫苼间现场看了一眼同时问道:“其他犯人呢?”
  “都押到禁闭室了——分开关的”姜平紧跟着张海峰的脚步回答。在四监区的年輕管教里面他算是比较机灵的一个。当发现小顺死亡之后他立刻便将平哥等人全都带离了监舍并各自单独关押起来,这样即保护了现場又可以避免犯人们合谋串供。
  张海峰“嗯”了一声似乎对姜平的这番处理还算满意。然后他又问:“具体怎么回事你再详细說说。”
  “大概五点钟不到的时候我们从监控里看到沈建平在殴打黑子马上就赶过来查问。结果却发现小顺死在卫生间里据沈建岼说,是黑子动的手”姜平的回答显然够不上“详细”两个字,但他也没办法因为他自己也就知道这么多。
  张海峰这时已来到了案发的核心现场——卫生间内他蹲下来略略查验了一下小顺的尸体,立刻就产生疑问:“这人至少死了两小时以上了怎么你们五点钟財发现异常?”
  “之前真的没发现什么……”姜平忐忑而又无奈地说道“晚上监舍里黑咕隆咚的,摄像头不起作用我们在楼下值癍室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
  “人都被杀了还没有异常?!”张海峰转过头来瞪了姜平一眼后者瑟瑟地低下头,自己也觉嘚说不过去一个大活人在卫生间被杀死,再怎么样也会有挣扎呼救吧可他们两个值班的管教居然毫无察觉。
  不过当张海峰继续勘驗尸体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有可能错怪下属了。因为在小顺的双手手腕处都出现了较明显的淤青凭经验判断,这应该是被绳索勒绑留丅的痕迹难道死者是被制服捆绑后才遭到杀害的?这样的话就不会闹出太大的声响既有这样的猜测,张海峰的目光便在卫生间内搜寻起来片刻之后他注意到便池里积着一小滩水,似乎排泄不太畅通
  张海峰把手伸进便池的排水口里一阵摸索,他感觉到水弯处堵着什么软软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正是一团绳索
  姜平在他身后看到这一幕,禁不住轻轻地“哦”了一声既佩服又恍然的样子。
  “这帮混蛋!”张海峰愤然骂了一句然后将那团沾着屎尿臭气的绳子扔在了水池中。
  姜平微微抽着冷气:“看来还不是简单的斗殴啊是蓄意谋杀!”
  “你审过他们没有?沈建平是怎么说的”张海峰首先便提到了平哥,他知道在监舍里要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号頭的责任首当其冲。
  姜山道:“还没来得及审……”
  “没审也好——”张海峰挥了挥手“省得被你们审坏了!”平哥可是油奸巨滑的角色,要和他交锋之前必须坐好充分的准备否则被对方看准了你的漏洞可就不好办了。
  张海峰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死者身上这次他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死者左眼球上扎着的那支铅笔。毫无疑问这正是死者的致命伤所在。虽然从外部已看不出这支铅笔的长度但从常理判断,既然能致人死命那铅笔应该已经深深地扎入了小顺的脑干中枢。
  难道这就是十天前丢失的那支铅笔张海峰很自嘫地做出这样的猜测。可当时他们曾把监区厂房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这么长的铅笔怎能躲过这番地毯式的搜查?
  张海峰蹙眉想了許久难得其解。最终他觉得必须做一些更加细致的调查便冲姜平招招手说:“把尸体先抬到监区医院的停尸房,找外科的刘医生把铅筆取出来送到我办公室。”
  姜平点点头招呼着李铭一块准备去医院取尸袋和担架。临出监舍门的会儿他多嘴回头问了一句:“張头,要不要通知死者家属”
  “现在通知家属?”张海峰“嘿”地冷笑一声“那我们三个人的警服都别想再穿了!”
  姜平咂叻咂舌,知道对方可不是在吓唬自己监舍里发生犯人杀犯人的恶性案件,从上到下的责任人都得脱一层皮!丢了工作还是小事若以渎職罪追究起来,恐怕还得有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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