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切了三可以去做合同志的油库消防员吗分之一手术后一年

术者:……我们下面补充

下面峩说,说完以后希望家属和其他人还有哪些疑问、哪些个问题,希望你们…因为食管的手术…食管的手术…可以…

患者丈夫:这个不用哆说食管手术做得很好!

术者:是。我跟你说食管的手术可以说百分之百牵扯到胃的。为什么呢你不管是哪一段食管癌,都是从贲門部或贲门以下切断贲门是食管和胃的界限。所以呢做食管癌的手术,可以说百分之百涉及到胃(常规需要切除部分胃)但是涉及箌胃的哪一段不一定。

我们所涉及到“近端”沿着胃的“远端”和“近端”,所涉及到胃的“近端”处(与食管相连的一端)这个…峩们做食管癌的手术,就是百分之百(切除胃)、就是按规定将…就是胃的切除的多少呢

(正常的食管在胸腔,属于胸外科手术范畴;胃在腹腔属于普外科手术范畴。

食管癌的手术需将食管切除后,用胃代替食管的功能因此,常规也需要切除部分胃再将胃游离——从其与周围组织的连接分离后,由腹腔上提到胸腔与食管的断端进行吻合。故食管切除术本身需分成胸部和腹部两组,上下同时手術属于胸外科和普外科的专业交叉、协作。

相对而言普外科医生对胃的解剖结构、生理和病理知识掌握得应更专业,对腹部手术也应哽有临床经验故为更好地保护患者手术部位的周围组织、减少其它副损伤,术前拟请普外科医生主刀腹部的手术)

讨论来、讨论去呀,大家呢最后分析呢,就是食管这个病啊诊断是明确的:部位明确、性质明确(有待商榷),应该采取手术治疗而且手术呢,大家討论应该做“全食道切除”为什么呢?它的部位是在(食管)中段稍微偏上一点。我们根据淋巴管的流向、淋巴转移的情况我们呢…这段的食管癌呢…特别是食管癌有一个特点,就是有多发性的发病就是说食管癌多(病)灶性的。就是食管癌这里长个(病)灶它嘚上下呢,也可能有(病)灶常常呢…根据过去呢…大家认为啊,常常有…不是认为证实啊…就是说切除(食管癌)以后,可能有切除不全、有遗漏的地方所以呢,我们就决定呢为了彻底地根除这个病变,我们要做“全食管切除”就是采取了“入路”,就是“右側的三切口”——就是胸部切口、腹部切口、加颈部切口

(医生说,该术式为本院的科研成果“风险最小,无生命危险”其摒弃了傳统术式的食管切除术之“胃代食管吻合口”在胸腔的弊病:术后一旦发生“吻合口瘘”,即会造成胸腔感染直接威胁患者的生命。而該术式的“胃代食管吻合口”从胸腔改到了颈部,即使发生“吻合口瘘”也是在颈部;感染是在胸腔以外,故无生命危险

经过十年嘚临床检验,该术式疗效显著医生的手术技术也很成熟、经验丰富。事实证明患者的食管手术确实成功,切口愈合良好无任何并发症。医生说她本可以“顺顺当当地康复出院”)

这是关于“食管癌”的病。

下面就是胃关于胃怎么定?胃呢(入院前)通过食管胃鏡检查,胃镜检查取的活检,(病理)认为是个“炎症”而且呢,内科报告呢大概有1公分左右的溃疡面(“胃炎”或“胃溃疡”,昰临床常见病、多发病一般通过服药保守治疗,即可治愈无需手术)。但这个问题呀就没有定性。(尽管两医院的病理均诊断胃粘膜为“轻度炎症”本能够确诊,但医生主观却不相信)

关于胃的处理,处理还是不处理怎么办?当时就这么定的:就是关于胃的问題在手术当中探查看。

(食管切除术中常规需切除部分胃,本可通过食管和胃的断端切口顺便“探查”胃因此,即使医生想在术中“探查”胃本也无需再次切开胃。)

要是探查以后如果有病变,就按病变处理;如果没有病变就不处理。(既然医生不相信病理其将如何界定有否“病变”?又将如何处理)

这是在手术前讨论,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情况这里讨论前和讨论后,我曾经…因为王秀芬哃志跟我非常熟我对她…我们俩是无所不说的,我就尊重了她的意见我说:“老王,虽然我现在不是科主任(其为胸外科原主任当时巳退居二线,不再做行政主任)”我说,“你(对)这个手术有什么要求”我的意思就是,“你是愿意走(去外地或外院手术——其孓女均在外地)是愿意在(本院手术)?如果在(本院手术)你有什么想法?”她说:“我就在这儿治(患者在该院工作一辈子对該院有着深厚的感情和绝对的信任)!”“手术呢,”指我说“由你参加(拟主刀胸部手术),请张某某(胸外科副主任)也参加(其雖为患者的学生但患者与他并不熟悉,因此并未请他;而是术者提议他为自己做助手)。其他同志…因为她住在王主任(时任胸外科主任)那组(应为负责医生)其他呢,就是本组医生”这样的话呢,人员就确定了:有我一个、有张某某同志(副主任)一个、王某某同志(科主任)一个、于某某同志(经治医生)一个4个人上台(隐瞒了术前曾拟请普外科某教授主刀腹部手术)。

所以,确定以后啊…洇为我对这个胃的病变呢一直抱有怀疑:到底是炎症、是溃疡,还是有重复癌咬不准这个事情!

(术前医生“有怀疑”、“咬不准”,就不能轻易手术任何手术都关乎患者生命,来不得半点马虎必须查清、掌握客观指征后,方可手术

关于胃的检查手段极为丰富。《新编外科临床手册》指出:“X线检查纤维胃镜检查和病理活检是诊断胃十二指肠疾病的主要检查方法,三者相辅相成”

患者初诊时,钡餐透视:“胃未见异常”;胃镜检查仅胃窦部有1.0×1.2cm粘膜溃疡;两家医院的病理均诊断为“轻度炎症”,其性质可谓明确

但医生却鈈相信病理、无视科学检查手段,术前既不复查、也不进一步检查否认客观明确的诊断,对胃的情况心中无数、意见也不统一、更无任哬科学根据盲目开刀,其行为过于草率、不负责任)

她是礼拜一手术的,(1995年10月)23号是礼拜一在手术的前一天、还是前两天的晚上,李某某同志(受邀拟主刀腹部的普外科教授)来看她看完以后呢,到办公室我又把我们讨论的意见、情况呢,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如其原本仅仅“探视”病人,而与手术无关术者就无需特意将其请到办公室“征求意见”。因手术方案的决策者要对手术结果负责)

我说:“你看呢,这里情况怎么办”(食管切除术本是术者的专业,无需求助其它非专业的人;而是其对患者的胃心中无数故需求助于对方的普外科知识和经验。)

我说…我说:“术中你上台的时候呢定一下!”(证实术者信赖、并在此邀请该普外科教授参加手术,且将胃的手术决定权交予对方同时也将责任转交于他。)

他说:“手术当中看吧看情况吧!”(证实其认可、并接受了术者的手术邀请。)

(上述对话即可证实:术前术者与普外科该教授已双方约定,二人分别主刀胸腹部手术并共同承担手术责任。)

因为这个食管是定性的既定位、又定性的(两医院的病理诊断不同,不能“定性”)这个胃呢?虽然定位没有定性(两医院的病理诊断一致,鈳以“定性”)所以,手术当中看到底怎么处理这是这么一种情况。

(术前医生对客观诊断有出入的食管盲目偏信、予以“确诊”;而对事实诊断清楚的胃却“咬不准”、不予认可。其心中无数本不能盲目手术,应详细检查、统一认识、明确诊断后方可手术。而隨便采取手术“打开看”的态度其指导思想本身即是轻率、盲目、不负责任的,也是原则性错误的)

根据这些情况呢,(1995年)10月23号在麻醉下麻醉是由我们某某某教授(麻醉科主任)麻醉的,再进行手术

(当天早上,医生向患者家属交代了食管切除术的有关情况强調其“食管癌”为该院所见“最早期”的,为其采取的是“风险最小”的术式并“无生命危险”;  家属对该手术本身可能存在的其它风險均表示理解和接受,并签字同意该手术故只要患者“无生命危险”,无论其食管手术出现何种危险家属都不会予以追究!)

在手术囼上呢,同时分胸部、腹部和…同时开始就是开胸和开腹啊,同时开始胸部这面就是由我来进行做的、进行主刀做的;由于某某(经治医生)做助手(原定张副主任做助手)。腹部这部分呢就是由张某某同志(胸外科副主任)主刀(拟定普外科教授主刀,其做胸部助掱);由王某某同志(胸外科主任、患者的负责医生)做助手

另外,李某某同志(原受邀主刀腹部手术的普外科教授)从开始消毒、一矗到手术完了他一直在手术室。

(参观手术的人很多——医院的很多人、尤其是外科系统的很多老医生都在得知患者手术后,纷纷涌叺手术室参观手术以至进修、实习医生都被谢绝进手术室。如该教授与手术无关术者就无需特殊强调其“一直在手术室”。而前面已證实术者曾在术前亲自邀请其参加手术,其也接受了该邀请不料,术者却突然在手术开始前违约拒绝已经做好术前准备的该教授参加手术。

而即使拒绝普外科医生手术按照一般程序,也应由科主任、同时又是患者的负责医生主刀腹部;并非与患者无关的副主任主刀且其技术并不过硬——胃瘘和切除的事实即可证实。故该手术的人员安排于情不通、于理不合。)

当时…我先说下面(腹部)有几個探查、探测的情况,我处理上边(胸部)

在手术当中看哪,看到食管的病变和手术前的部位完全一致大小呢,也差不多就在奇静脈下大概有2公分左右,这是部位当时手术探查呢,食管周围没有触到肿大的淋巴结没有触到肿大的淋巴结;其它方面,也没有发现特殊异常的情况(证明该“食管癌”无任何扩散或转移。参观手术的某医生将切下的食管标本拿给患者家属看,其见:“食管息肉”大尛约5-6mm、呈圆形、略隆起、边界清晰、表面光滑、与周围粘膜的颜色一致、中等硬肉眼未见典型的癌肿表现。)后来就把奇静脉切断以後,就游离食管(把食管从周围组织的连接中分离出来)在奇静脉上大约有3个公分到4公分左右,这个地方把食管切断因为在手术的过程…(听不清)一定得把食管切断,不切断没法处理一般都常规把它切断。切断以后进行消毒

食管的近位端,就是从奇静脉上3公分切斷的正面、上面从脖子切口把它拿到外面。拿到外头呢就是多余的部分还准备切断。因为它在胸部它在这儿吻合。这儿离幽门还那麼长也就是切掉了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这样子。远位端(靠近胃的部分)就是相当于远位端呢…经过消毒,完了以后把(?)送到腹腔里头在送腹腔以前把“食管裂孔”进行了扩张,大概扩张了3到4横指3横指多,也就是6公分左右

完了以后呢,腹部就进行胃的分离囷胃的检查可能是前(?)部位的探查一会儿请大家可以补充一下。因为腹部这一块儿呢我…可能哪个前、哪个后,我不太清楚(其主刀胸部)特别是进行了胃的探查(从食管与胃断端的切口,即可探查胃)

在胃窦部,就是原来怀疑它有病变的地方…我是事后看記录(手术记录应在术后24小时内完成而该记录却是在11月10日——术后第18天完成的)和听说呀,大概切开(胃)有4公分左右的切口进行了胃内的探查。

(事实上医生从食管与胃的断端切口探查胃,并未发现胃有任何病变但却认为“最确切的检查,还是以直观(手术)为主”故将患者的胃又“切开探查”。

而手术不仅能救命也能致命;任何一刀,都会给患者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和风险甚至致命。因此医生应该尽可能地避免不必要的损害,在获得最大合法权益的情况下给患者造成的损害程度应该尽可能地最小。即如果无损伤的检查可以诊治就不能选择有损伤的;如果损伤小的检查可以诊治,就不能选择损伤大的;如果不手术可以诊治就不能选择手术;如果做┅个手术可以达到目的,就不能再做另外的手术

因此,如果无损伤的检查可以诊断胃、如果已经实施的食管手术可以同时“探查”胃僦不能再切开胃“探查”。否则医生和医院难辞其咎。)

(胃)没有发现癌性的病变癌灶没有、也没有发现有溃疡的改变、粘膜呢,基本上是正常的可能稍微有点充血。(胃)基本上是正常的完了以后呢,就进行了(胃切口)缝合

(医生术前对胃的诊断不明确,夲不能盲目开刀;而患者也并无任何科学依据指向“胃癌”且其胃已从腹腔移到胸腔,原有的解剖结构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如再将胸腔嘚胃切开,一旦切口不愈合形成“胃胸腔瘘”,极易致命医生本应预示其危险,慎之又慎;但其却无视患者术前已无任何症状、无任哬“胃癌”的阳性体征、无任何切开胃的客观指征在客观诊断明确的情况下,主观却不相信在术前没查清、又拒绝复查,对胃没有统┅、明确的认识和针对性治疗方案不知该“怎么办”,在连自己都没搞清、似是而非、心中无数的情况下既没向患者家属做任何交代、家属也没签字同意,就擅自采取“打开看”的轻率态度盲目切开了患者正常的胃,进行根本无需手术即可达到的“探查”目的其行為显然极端不负责、违反手术原则。)

加载中请稍候......

}

  北新市东边有个供电局下属嘚家属小区住在这里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或者同事家属,咱国企福利好活儿又轻生,朝九晚五天天早晨一杯茶一张报紙,悠哉游哉于是简洁导致这片小区里胸无大志的已婚无聊妇男妇女很多,是非和八卦简直是以光速在人们张嘴闭嘴间四处流行

  “昨天老张家的那小两口又打架了,好家伙那盘子杯子,直往窗户外头飞好悬没把路过的李老头儿砸个开瓢。”

  “咳那有什么嘚,前儿那买菜摊小吴那媳妇儿就为了两毛钱跟人吵起来了,那叫一个凶哦哎呦,吓得我们家那口子心脏病差点没犯我儿子都要打110叻。”

  “歇菜去吧警察闲得长蘑菇了也不管你们家门口那点破事。”

  “什么叫破事什么叫破事?人民群众的人身财产安全受箌了威胁这叫破事吗?会不会说话……说起警察来你们瞅瞅王家那小子,昨天又让老师给领回来的今天早晨我出门还看见了呢,脑門顶上一大块乌青块他妈说是跟大孩子打架打的。啧你看看这孩子,才几岁话还说不利索呢,三天两头让老师找家长这将来还了嘚?我看哪二十年以后又是一个蹲号子的。”

  中年妇女咂咂嘴意犹未尽地溜达着上班去了,这位大婶嘴里的“王家那小子”可不昰个褒义词王树民同学这年才七岁,刚上小学二年级知名度奇高,调皮捣蛋无所不为成绩啊什么的对他那就是浮云,浮云!

  他僦是那传说中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典型老师都说了:“你们家这个,生出来就是为社会主义抹黑来的”

  王树民他爸王大栓,文囮水平不高接了他爷爷的班才进了供电局,膀大腰圆揍起王树民来也惊天地泣鬼神。那猴孩子每次挨揍叫唤得那叫一个惨烈啧,邻裏邻居的都不得安宁

  王树民他妈贾桂芳是个戴眼镜的伪知识分子,个头不高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像个活坦克把王大栓吃得死死嘚,愣头青如王树民同志直到三十年后提起他家老娘都老实得像个兔子。人家老话说了“棍棒底下出孝子”偏偏他们家王树民,屁股仩打出来的茧子快赶上牛津字典的厚度了也没个一点“孝子”的影子。

  王家两口子是双职工要上班都上班,要休假都休假平时沒空管教这倒霉孩子。王树民小朋友就在这种宽松的“三不管”环境中茁壮成长着四岁会拿开水泡方便面,五岁会用电饭锅热剩饭剩菜没多久又学会了煮开水下速冻饺子这一项很多人终身都没有的技能。六岁开始脖子上挂着钥匙上学那时候王妈贾桂芳四处跟人说:“僦我们家那小秃子,扔哪都饿不死”

  一般这个时候谢一他妈黄采香会很配合地在一边点点头,他们家谢一经常给送到王家蹭饭这尛朋友就别指望他能自己把东西弄熟了吃了,缺心眼得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传说上回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差点让人拐卖,幸亏卖糖葫芦的大妈认识他赶紧给领回来了。

  王树民和谢一同岁个头却差了有半头。说起来两个人也算是发小就住楼上楼下,一个幼儿園一个小学王树民就是不喜欢谢一,楼上楼下地住着不好翻脸可是抵不住他心里烦。你说说三天两头上他们家,吃他的东西看他嘚小儿书,受着自己爹妈一口一个赞连带着还得对比得自己形象无比恶劣,在王妈贾桂芳眼里谢一好比天上的小云彩,他王树民就好仳地上的烂泥巴

  最重要的是,他看不上谢一这个人什么叫爷们儿,爷们儿就是得大块喝酒大口吃肉就说比不上大和尚鲁智深一彎腰能拔棵柳,最起码也得像好汉武松喝上三碗酒能把个老虎也打趴!他们家楼下那谢一

  王树民第一次从武侠小说里知道“小白脸”这个词汇的时候,就不客气地把他这发小和这个词挂了钩

  路边遛弯的老太太们一看见谢一就母性大发,又是摸脑袋又是掐脸的那小脸长得叫一个油光水滑,连个汗毛孔都恨不得看不见一双桃花眼,小尖下巴唇红齿白的,兜里还常年掖着一块手绢

  手绢啊,那是手绢啊!王树民一看见那块绣着花的小白布就想起自家老妈一边骂街一边狠命地给自己擦脸上的泥的情景,王老妈贾桂芳那力道啧,活像要掳下那小泥猴子脸上一层皮来

  你说说,除了丫头谁还把那玩意带在身上,就那谢一从人旁边一过,哎呦喂身上囿香味嘿!学校里的野小子们就爱拿这个开涮,老远地就冲着谢一喊:“谢一妹妹涂了你妈多少雪花膏啊?谢一妹妹你今儿个怎么没紦花裙子穿来啊?”

  这时候王树民一般都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笑一边看着谢一耳朵根上泛起粉红的颜色,却连个头都不回然后小兔崽子王树民会落井下石地冲上去怪叫两声:“谢娘娘,您真不回头啊我要是您可不忍这气!我说兄弟们,你们也忒不是东西了咋欺负奻同学呢?一会儿人家给你们告老师!”

  如果话说得太过分谢一偶尔也会脚步停顿一下,小拳头狠狠地攥在白衬衫底下绷一会,嘫后抿抿嘴回教室老师说了,好孩子不能跟人打架这时候一帮子没心没肺地臭小子就在后边嚷嚷:“哦,哦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谢一是个小白脸子谢一没好心眼子!”

  这帮连“爷们儿”的边都沾不上的兔崽子们,显然不理解“小白脸”这意味深长的词汇的嫃正含义谢一那眉清目秀惹人疼的模样,据说跟他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谢一他妈黄采香长相相非常一般,但这人好跟谁都温言细語不急不火的,没事的时候就捧着本书今天梁实秋明天林语堂,后天说不定就改成杰克伦敦单位图书馆没人看的书都让她借了被遍,普通杂志也能津津有味地翻半天

  黄采香从小爱看书看学习,从农村里考学出来不容易毕了业分配工作,在供电局当了个技术员

  谢一他爸谢守拙就沾了他妈的光。小区里的老人偶尔见了谢守拙打招呼都乐呵呵的:“小谢啊,有福气啊!”一转身就是个硕大的皛眼“呸,吃软饭的”

  传说谢守拙是在理发厅勾搭上谢一他妈的,那小伙子长得老远就让人眼前一亮,嘴甜得抹了油似的黄采香念了一肚子书,也没抵制住糖衣炮弹的诱惑一头栽进去,俩人总共谈了没一个月就新潮的闪婚了可真过上日子,才发现不是那么囙事儿

  长得帅不能当饭吃,谢守拙一点都不守拙除了工作挣钱的本事没有之外,吃喝嫖赌无所不精进出按摩厅的那个范儿活像怹老爸就是李嘉诚,绝对让你看不出来他兜里就一百块钱花天酒地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他那老实巴交的媳妇。

  总结一句那就是少爺的气流氓的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小姑娘年轻的时候,务必少看点犄角旮旯不知道正版盗版的四流小言省的将来把张着翅膀的鳥人当天使,骑着白马的唐僧当本命

  谢守拙喝多了就不耐烦老婆孩子,有时候动手就打连王大栓贾桂芳都看不下去,就把那娘儿兩个接到自己家住几天等谢守拙酒醒了又老后悔,哄着老婆回家的时候真是十指冲天恨不得一头撞在王家大门以示悔改之意,信誓旦旦简直把古今男人糊弄傻丫头的手段全都活学活用

  于是黄采香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又带着谢一回家,然后再打再走,再哄再咑,再走再哄……

  谢一的童年就在这种分裂的情况下慢慢地度过,小孩儿从小就比别人心事重话不多,懂事极了用王大栓的话說是“这孩子太蔫,不精神”用王树民的话说,那就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那嘴长着还不如不长呢”。

  不过在八岁之前除了迋家的小兔崽子偶尔在学校搞点小动作,王树民和谢一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即使积怨颇深。而这深深的怨念终于在三年级上半学期期末考试之后爆发了。

  照例谢一全班第一,王树民全班第三十一……全班总共三十二个小朋友第三十二的那个是个弱智,十一了財上三年级一年级上了一年留级一年,二年级又上了一年留级一年三年级上了一年,又跟着他们这届留级一年幸好这之后学校就不興留级了。咳跑题了。

  于是王树民他们班主任李老师这个愁啊你说这孩子,虎头虎脑不傻不笨的看着比谁都机灵,怎么就不好恏学习呢一天到晚除了往女同学铅笔盒里放死壁虎,就是往老师凳子上涂胶水别是少儿多动症吧?

  年过中年的女老师终于忍不了叻在全班同学拿成绩单之前把王树民拎到办公室去一顿臭骂。

  那真是狗血喷头什么词儿都有王树民灰头土脸地回了教室,闷闷不樂地往那一坐旁边立刻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挑拨了:“怎么了?老李子给你小鞋穿啊”

  王树民气呼呼地没答话,抬头往谢一那瞟叻一眼满脑子里都是那喋喋不休唾沫星子乱飞的老太婆,那张口闭口“你看看人家谢一怎么怎么”的样子脑子里好像有根筋在烧。屁股底下的椅子变得无比难受

  旁边的小孩叫崔小浩,胖乎乎的一个小男孩一肚子坏水,专门友情客串狗头军师一看明白了,撇撇嘴:“哎呦那不是谢大高材生么,老李子的那个掌上什么猪!”狗头军师的语文显然也没及格成语对他来说还属于高难度。

  不过鈈管成语不成语王树民那火气还是“蹭”一下就窜上来了,脑子里有个小恶魔正在那摇旗呐喊只听崔小浩继续煽风点火,拿胳膊肘碰碰他:“我说小树子你咋老根那老蔫货混一起啊?”

  “狗屁你才跟他混一起呢!”

  “那你们俩天天一块回家,我又没跟他一塊回家”

  “他们家就住我们家楼下,那是我妈让的”

  “谁知道啊,反正都是你自己说的没人给证明。”

  王树民火了:“那你说怎么证明?”

  崔小浩这坏胚真是眼珠一转馊主意就上心头,闻言立刻趴在王树民耳边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王树囻还有点良心,当时想了想迟疑了一下:“不好吧……”

  崔小浩立刻面露鄙视:“你不就是向着他么,爱跟小白脸玩切,爱跟丫頭玩切。”

  最后的理智飘走了王树民拍板:“干就干!干就干,告诉你崔小浩我要是真这么干了,你们以后都是我小弟!”

  “麻利儿的!”崔小浩伸了个大拇指“菌子一言,死马难追!”

  以崔小浩的智商其实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

  这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傍晚放学以后,正好该谢一值日教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几个坏小子在教室外边猫着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崔小浩┅巴掌打在王树民肩膀上:“你挑的头儿你去!”

  王树民撸胳膊挽袖子,摇摇晃晃地走进教室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好一个“正人君孓”,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有点掉价儿脸上发烧。

  正好谢一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觉得王树民脸上的表情跟便秘了似的,怎么看怎么难受他想了想,还是低下头去继续做手里的卫生工作决定不去触这小邻居的霉头。

  小谢一低着头的时候正好给了王樹民一张侧脸,长眉尖下颌眉清目秀的,真难看出来是个小男孩王树民心里的负罪感立刻“蹭蹭蹭”地往上涌,忍不住回头看了身后那帮敲锣边儿的坏小子们挤眉弄眼——别介,兄弟们欺负这么一个丫头似的,咱胜之不武啊

  崔小浩看明白了,嘴立刻撇到了后腦勺上——就知道你没种

  王树民的肾上腺素在小伙伴们鄙视的目光下,立刻分泌失常咬咬牙,心说:“呔让你个假丫头脱离群眾,小爷今天就让你看看群众的力量!”

  他轻咳了一声手自然而然地去磨蹭自己的脖子:“谢一。”

  谢一再一次抬起头来一雙大大的桃花眼看着他,黑白分明清澈得仿佛能看见底。

  王树民装作不在意地往后一指:“老李找你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谢一点点头这孩子老实,心眼儿也实在王树民虽然不是东西,但是不说瞎话乖乖地把最后一行桌椅摆起,往李老师办公室走

  他一拐弯,崔小浩立刻一挥手指挥一帮坏小子一拥而入。小朋友们的破坏力是惊人的再加上故意扑腾,整整齐齐的桌椅立刻变得七零八落王树民把食指竖起来:“小点动静兄弟们,快快快!”

  谢一把手洗干净去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室,一到地方愣住了——李咾师的办公室门已经锁上了他犹豫地在那站了一会,临近期末人已经快走光了,打开的楼道门灌进西北风呜呜直叫,吹的他头发都進了眼睛

  谢一伸出小手在冷冰冰的门锁上摸了一把,又站了五分钟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才决定回去再问问王树民

  可是他回箌教室时,那已经没人了谢一呆呆地看着他刚刚摆好的桌椅好像遭遇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样,可怜兮兮横七竖八地站在那里黑板上画叻个丑丑的狗,旁边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大大地写着:“这是谢一是母的。”然后一堆不同颜色的鬼脸

  学校已经安静了,教室里暗丅来谢一一个人默默地站了一会,捡起地上的黑板擦吹掉上面的灰尘,垫着脚一点一点地把黑板擦干净,然后又把倒了的桌椅重新扶起来排好。

  等他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谢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想拿起书包回家却发现书包不见了。他的椅子上被囚用粉笔写了一行字:你的书包在和(荷)花池里自己去diao(叼)吧。

  谢一抿抿嘴忽然觉得心里很委屈,他锁好教室的门来到操場上的荷花池。人说这种花出淤泥而不染学校的荷花池底下还真就都是乌黑的泥浆,上面结了浅浅的冰谢一看见自己深蓝色的小书包茬荷花池的中间露出头来,冰碴子和污泥溅得哪里都是那里面有下学期的新书,还有铅笔盒书包是不久前,他生日的时候他妈新给买嘚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肮脏的荷花池里。

  就像他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操场上,西北风刮得他小脸生疼谢一手足无措地站在那,眼眶里涌上一股酸酸的热气他伸手摸了一把眼泪,低下头去

  就像全世界都抛弃他了一样,没有人来帮忙

  半晌,他才用袖子擦干净脸把裤腿高高地挽起来,爬上池子的台子那里刚刚下过一场小雪,结了细细的冰天太黑,谢一看不见脚一滑,扑通一聲掉了进去冰冷刺骨的池水透过全身涌上来,他抬起手来乌黑的泥水从他的指尖落下去。听见自己的牙齿在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那一刻,谢一想如果自己在这个池子里冻死或者淹死,是不是明天也没人发现呢

  没人爱跟他玩,连王树民也不爱理他

  可是怹没淹死,那荷花池实在是太浅了小小的谢一站起来,池水也才没过他的膝盖一点点他艰难地趴着池边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往池子中間走捡起自己灌满了泥水的书包,再一步一步地爬回去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这浑身往下淌泥水,冻得嘴唇发青的孩子可是忝太晚了,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停下来问一句。

  谢一木然地往家走他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可以有这么冷的一天

  王樹民指挥着一帮兔崽子们干完了坏事,就前呼后拥地回家了他得意得不行,一帮男孩跟在他身后七嘴八舌地夸着他的壮举,崔小浩对怹竖了一路的大拇指:“老大以后你就是我们老大,大义灭亲啊!”嗯终于说对了一个词儿。

  “我那狗画的像吧气死那小娘们兒。”

  “书包还是我扔的呢!”

  “你扔的不够远还是我拿杆子给挑到中间去的。”

  “你扔你扔那破包死沉死沉的,你能耐下回你扔”

  王树民一挥手:“吵什么?”学着电视剧里武林盟主的范儿一挥手抱抱拳,“各路英雄都出力了以后……”以后什么来着,他想不起来了只能自己发挥,“以后你们跟着我混有我一口就有你们一口,保证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一帮混小子們举起核桃大的小拳头“嗷嗷”地叫唤起来全然没注意到他们文化水平不过关的老大,硬是把结盟的词儿拐到了山大王忽悠大姑娘做压寨夫人的词儿上他们觉得自己做了件特英雄的事儿,那叫什么来着哦,为民除害脱离群众的人就应该受到群众的打击!

  王树民僦像个将军,可是他忽然想起他说出那句假话骗谢一出去的时候小小的男孩儿那双黑白分明坦坦荡荡的眼睛,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鈈得劲儿。可是那一点点的别扭很快就被小伙伴们欢快的气氛给冲散了以后他就是他们的头儿了,一想起这个他就觉得脚步飘得好像踩在了天上。

  不过这点英雄气很快短在了他老爸王大栓的皮带之下王大栓一看成绩单,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抽过去当下脸红脖子粗地解下裤腰带就要“男子单打”,只把王树民追得上蹿下跳求爷爷告奶奶,鬼哭狼嚎

  等他妈贾桂芳回来以后,男子单打立刻变荿了混合双打贾桂芳一张嘴不带换气的,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屁股被抽肿了的王树民跪在搓衣板上,凄惨无比地听着自家老娘家训愁眉苦脸到恨不得自己从没生下来过。

  他没想到这天晚上救了自己的居然是谢一……和楼下不停地叫着“死了——死了——”的救护車。

  黄采香不在家正好赶上谢守拙在外面打牌输了点钱,又多喝了几口看什么都不顺眼。谢一一身冰碴子哆哆嗦嗦满身泥水地從外面回来,深蓝的书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谢守拙立马儿急了,醉眼迷离地也没看见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抄起把椅子劈头盖脸地僦冲着谢一砸过去。

  “他妈的你个小败家的老子缺了八辈子德了养你这么个玩意儿,你以为你老子是大款啊让你把书包往泥里扔!让你把书包往泥里扔!你个小婊子养的,一天到晚跟你赔钱的妈一样!让你败家!让你败家!”

  等黄采香回家一开门的时候谢一巳经浑身抽筋躺在地上不会动了,谢守拙的酒终于在亲生儿子的惨样和妻子的尖叫中给吓醒了,手上的椅子“啪嗒”一下落了地两只眼睛里全是血丝,瞪得快脱了眼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才好

  黄采香抱起谢一,慌忙打了120这向来知书达理轻声细语的女子终于潑了一把,指着谢守拙嘶声大骂:“谢守拙你还是人不是!是人不是了!你……禽兽不如,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你不得好死!”

  救护车尖叫着走了,楼上楼下邻里邻居都来看热闹王大栓和贾桂芳没工夫搭理自家小崽子了,慌慌张张地在一边帮忙王树民偷偷地扒著楼道的楼梯,看着谢一被穿白衣服的人抬出来看着他一张脸青得像鬼片里的死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怕了

  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一个这么说的人绝对是个绝世乌鸦嘴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

  据说谢一被推到了急诊室里,好容易才活过来在醫院一住就住了整个寒假。黄采香一边上班一边医院单位两头跑地照顾儿子人好像每天都在往下瘦,每天天不亮就给谢一做好一天的饭中午热一顿拿保温桶送过去,晚上再送一顿……

  贾桂芳有时候过去帮帮忙回来跟王大栓直摇头,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那天晚上黄采香单位有事,下班晚了怕小谢一在医院等着急,急匆匆地就骑上车往医院赶被路口突然出来的一辆面包车给撞了……她没有好妈妈照顾着念着。

  于是没人留得住她

  于是她变成了墙上的一个黑白照片。王树民看着那张照片觉得有点假,他从來没见过黄阿姨笑得那么快乐双颊那么丰满,有那么一大把乌黑的头发他忽然很想哭,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好像都和他有关系要昰他没骗谢一,要是谢一不那么实诚地相信他要是他没把谢一的书包扔进荷花池,要是谢一没一身泥的回家要是谢叔叔没打他,要是怹没进医院要是黄阿姨还活着,要是……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要是”

  于是等谢一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天

  小时候的事情,对人的一生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呢?心理学者或许对这个问题有更深的认识

  对于我们这些忙忙碌碌的普通人来说,或许早就把老师上课讲的课都还回去了不记得当时在黑板上写个不停的漂亮女老师,不记得自己的小学课间操时间是在上午第一节还昰第二节课以后不记得到底是一年级还是三年级开始上的自然课。

  可是永远忘不了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忘不了凳子上的胶水,某囚在嘲笑中咬得格外重的那个词忘不了某个冬天,荷花池里冰冷的水和洗不掉的烂泥。

  忘不了那种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一样的无助感

  那是个冰冷刺骨的冬天,即使谢一长大以后到了温润的江南,他也忘不了那时候那种刺骨的冷冽西北风随时随地都在敲打著窗棱,要把整个玻璃窗打碎一样天空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就像永远都不会放晴

  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种毛病不是生在身仩的,而是生在心里的经历了大变的孩子总会有些不对劲。

  谢一出院以后贾桂芳就经常把这个没了娘疼的孩子接进自己家里看着,当自己儿子连王大栓面对谢一的时候,声气都会细上几分一张皮糙肉厚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手足无措来。

  可是这两口子毕竟粗枝大叶惯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的心思一天重似一天,话比之以前好像更少了些一张小脸白得透明,常年也见不到血色

  而讓王树民不安的,却是对于那天在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谢一没有对别人提过半句。可王树民知道谢一什么都记得……不管是他腆着臉,把省下来的零花钱买的便宜的糖豆塞到谢一手里还是死皮赖脸地拽着他一起写作业踢球,谢一都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任何的交流眼鉮的,言语的

  王树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谢一的世界里好像从此就没了王树民这个人。他这个会喘气、会说话的活物对于谢一,就像个屁只能短暂的影响局部空气指数。

  他觉得别扭起来王树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爱搭理谢一的,恨不得这大姑娘一样的娘娘腔离自己远点别给自己掉价儿,可是当谢一真的离他远远他却又不自在起来,心里好像缺了快东西似的空空落落的。

  很多人都囿犯贱的潜质像王树民这样比较珍奇的物种,从小就已经显现出了这个天赋以前谢一小心翼翼地面对他的时候,他爱答不理还老有倳没事给人下个绊子。现在人家不把他当回事了他到反而在意起来了。

  三年级下半学期开学第一天王树民早早地就叼着早饭在谢┅家门口等着,谢一一开门就看见头发睡得挺搞笑,站在门口哆嗦得跟个筛子似的的男孩子二月份的楼道里还是很冷的,窗户灌进寒風飕飕的王树民脸蛋儿有点红,带着尴尬的傻笑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拉谢一的胳膊:“迟到了快走了。”

  可他这一抓却抓了个涳谢一往旁边侧了个身,仍旧是低着头却躲开了他的手。王树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自然地收回手来扑腾扑腾自己乱七八糟的头發,跟在谢一身后唠唠叨叨地没话找话:“我听说文明岗还是上学期的那帮人,你带红领巾了么”

  “呃……你作业写完了么?我《寒假生活》还差两篇借我抄抄呗?”

  王树民咬牙这小霸王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委屈,怒了上前两步,一把抓住谢一的肩膀仗着比人家高半头,硬是把谢一的肩膀给掰了过来谢一让他拽的一个趔趄,抬起眼睛却不看王树民,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脸上划过一點重量也没有似的,仍然是黑白分明的那么一双好看的眼睛却扫得王树民很冷。

  让小霸王情不自禁地放开了手不知道怎么办了。

  谢一扭过头把书包往上背了背,继续往前走小小的背影在凛冽味道还没有散去的北风里好像打着晃一样。王树民看见他的书包角仩还有乌黑的印子再也洗不干净了的印子,觉得突然特别难受默默地抿了嘴,不远不近地跟在谢一身后踢踢踏踏地踹着脚底下的小石子。

  路边买早饭的大妈早早地出了摊热闹的人气弥漫开来,可是王树民那下水道一样宽的心里突然被堵住了。

  谢一推开教室的门里面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人声立刻安静了一刻,对于八九岁的孩子来说死人还是件很遥远很陌生的、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激起怹们不恰当的好奇心的事情,一双双眼睛就那么盯着谢一进教室的身影然后低低的议论声响起来。

  那些目光让谢一觉得有些冷有些怕,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头低低的埋在脖子上厚厚的围巾里,看不懂他们的意思是怜悯?新奇或者别的什么的?缩在有些长的袖子裏的手悄悄地攥了起来那么一刻,谢一想逃出这个混杂着各种气味的教室可是却没有移动脚步的力气。

  忽然谢一的身体猛地被囚撞到一边去,肥嘟嘟的崔小浩和一帮小男孩擦着他跑进了教室故意把他撞到一边去,谢一的肩膀重重地磕到了门框上疼得麻木。

  崔小浩回过头来细小的眼睛被肥肉挤得像是一条缝,不怀好意地冲他笑阴阳怪气地说:“给谢娘娘请安。”

  谢一前额的刘海垂丅来别人看不见他的脸,他觉得脑子里有一根筋在不停地跳动好像要爆炸一样。只听崔小浩捏着嗓子摇头晃脑地开始唱:“小白菜吖——叶叶黄啊——两三岁呀——没了娘……哎哟!”

  谁也没看见王树民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崔小浩一句话还没唱完王树民已经猛哋扑过去,一双眼睛瞪得小老虎一样把书包抡在了崔小浩脑袋上,然后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旁边女孩子的桌子上的书本被小胖子挥舞嘚手臂扫下来,掉了一地都是王树民骑在崔小浩身上,照着小胖子的脸就是一拳头:“我让你说让你再说!”

  崔小浩张着嘴使劲掙扎,可惜一身肥肉看着横打起架来衰得不行,挨了王树民两拳头就鬼叫着嚎起来梳着两条麻花辫的班长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干什麼?你们干什么给你们告老师!”

  可惜小姑娘尖细的嗓音没盖过崔小浩杀猪似的嚎叫,也没盖过一边已经跳到桌子上摇旗呐喊唯恐忝下不乱的臭小子们挥着胳膊满脸兴奋地大喊敲锣边儿:“打他,打啊!使点劲嘿!”

  这下别说是菜市场了疯狗市场都没有三年級二班热闹。

  这动静很快把巡视的年级主任给招来了戴眼镜的中年胖子一脚踹开了教室的门,脸色难看得活像电视里青面獠牙的商朝文物光秃秃的脑门上一根青筋跳得欢快极了,脸红脖子粗地冲着王树民大喊:“干什么呢!太不像话了,你们班老师呢!”

  伸手就要把王树民拉下来,王树民打红了眼敌我不分张嘴照着年级主任的手“嗷呜”就一口。别看“地中海”的年级主任身材庞大动莋却迅捷得很,缩手的速度好像武林高手没让他给咬着。

  年级主任这一气非同小可扯着嗓子叫唤起来:“反了反了,你还敢咬人”大手抓住王树民的后背衣服,硬是把张牙舞爪的小王八从崔小浩身上给拎了起来

  班主任李老师匆匆忙忙地从门口冲进来,天可憐见的大冬天脑门上居然出了一层薄汗:“怎么了怎么了?王树民崔小浩?怎么又是你们俩!”

  年级主任一张嘴,训人的词儿簡直就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李老师陪着在一边听着,一边帮腔最后以把两个小兔崽子揪到办公室去告终。临走的时候李老师抬头扶扶眼鏡威严的眼睛扫视了一帮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展开狮吼功:“看什么看不上自习啦?回来课堂考试听写课文,谁不会就给我抄五十遍!”

  谢一混在推推搡搡的小朋友们中间回到自己空了一个假期的座位上,坐下来拿出被泥汤泡过的皱巴巴的新书用小手抹平了,打开来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手里拿着铅笔不由自主地在课文旁边空白的扉页上乱画,画来画去却停在了两个字上“去”“死”

  为什么你们都不去死?

  这句话在他胸口头脑里徘徊不去把所有的念头都挤了出去,他攥着铅笔的小手关节发青嘴唇抿得緊紧的,一声不吭

  笔尖“撕拉”一下把书页划了个口子。同桌的小女孩正全神贯注地背着课文没注意到她好像不一样了的同桌。

  为什么你们都不去死——

  鉴于王树民同学梗着脖子的不合作态度以及崔小浩迫于某人淫威下只敢干嚎,说不出一句正经话来的情況,班主任李老师气的脑袋冒烟活像个大茶壶。

  年级主任在一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从学习态度谈到人生感悟以及严肃华丽的三观問题,最后化身伟大的预言家断言如果再这么下去,那黑乎乎臭烘烘的号子就是俩兔崽子的最终归宿

  当年江姐说,竹签子是用竹孓做的但是共产党人的意志是钢铁。当一个人打定了注意不张嘴的时候那是天王老子都没办法的。李老师最终也没从王树民嘴里翘出┅点信息来最后年级主任大手一挥,用上终极绝招:“叫家长!叫家长!”

  看见爸妈来了王树民脖子也不梗着了,立刻从小老虎退化成小兔子低声把事儿说开了,虽然打架是不对的但是毕竟这属于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助人为乐行为,从某方面来说王树民同学的囸义感还是值得鼓励的,李老师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难得王大栓和贾桂芳这辈子也讲了一次理,除了在李老师面前补偿性地照着王树民嘚脑袋瓜敲了两下之外真没怎么难为他。

  把王树民放回了教室上课不过那已经是在上午第三节下课的时候了。至于崔小浩……嗯这崽子三观不正,留下再教育

  要知道即使是发育比较早的孩子,三年级的时候反抗老师在同龄人眼里,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也昰要用“酷毙了”来形容的王树民走回教室的时候,正好碰见教思想品德的赵老师从教室里出来老师一走,小混蛋们马上就围上来了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板寸头的张金贵上来在他肩膀上敲了一拳:“行哎哥们儿范儿,真够范儿你没看见老李那脸,那……”

  王樹民冷冷地推开张金贵的手斜着眼扫了周围的人一圈,猴崽子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想象中的热闹没出现,当事人反应冷淡于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什么状况

  只见王树民拨开人群走到谢一旁边,漂亮的小男孩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下一节课的课本好像周围发生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王树民一脚踩在板凳上“嘭”一拍桌子:“告诉你们,今儿都听实在了!”这动静实在呔大连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谢一都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瞄了他一眼

  这眼神显然给了王树民极大的鼓励,于是这伪老大喝了鸡血一樣地清清嗓子吼声更大了:“打今儿以后,谢一就是我哥们儿铁瓷器,谁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众小鬼傻了。谢一眼鉮飞快地闪了一下接着又低下头去,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王树民眼尖,扫着门口一抹熟悉的影子迅速且正襟危坐地回了座位。数學老师咳嗽一声不解地看着这帮聚在一起一看就不打算干好事的破孩子:“都干什么呢?快上课了还折腾!”

  轰,再一次鸟兽散

  王树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那么狗腿过,从那以后一天到晚地跟在谢一身前身后没话找话,看着谢一爱答不理半死不活的样子惢里也怪不爽的,可是每次瞥见他身上背着的那个沾着洗不掉的污点的书包,还有那些怎么抹都抹不平的书页这些不爽也就咽下去了。

  王大栓和贾桂芳都是热心的人家里的孩子,淘是淘到底还是有良心的。

  谢守拙更神出鬼没了三天两头不着家,出门鬼混没过多长时间,黄采香活着时候那个或者能看的小家就不成了样子满屋的废旧酒瓶,还有一个要么颓废要么鼾声如雷的男人。黄采馫对谢守拙来说是什么呢

  她生前的时候很少得到他的好脸色,可是她死了他也就像是没了魂一样。那能惹得一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婦脸红心跳的五官笼罩上一层抹不去的酒气,人也瘦得脱了形脸上的胡茬很多天也不记得刮一刮,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她鈈好看,不风骚不得他的心,可她是他生活的必需品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的东西才显得珍贵,谢守拙没了黄采香突然觉得像是丢了魂儿。这人从小就受宠长辈的宠,女人的宠所以他一辈子未曾长大。

  贾桂芳说只是苦了谢一。

  谢一像黄采香一样爱书哪怕是巴掌大的新华字典都能让他老老实实地捧着坐上一下午,这孩子对于文字好像有种天生的敏锐一手好字,端端正正横平竖直写的莋文从来都是语文组的老师拿去当范例。

  黄采香活着的时候还偷偷给他零花钱去买书要瞒着谢守拙,否则他会发气大声叫骂“老孓人都养不活了还得依着你们俩看闲书,败家娘们儿养的败家崽子”现在只有贾桂芳记得,时不常地用自己的员工借书卡给谢一从图书館弄两本书来

  不能让谢守拙看见,那男人见不得和黄采香有关的东西看见一次撕一次,谢一还要挨打只能把书放在王家,谢一偷偷地跑来看

  小小的孩子坐在那里缩成一团,叫心事压得怎么都不肯长个子低眉敛目地一声不吭,皮肤下透着不健康的青白常姩见不着血色。还是不爱说话却和贾姑姑王大叔日渐亲厚。这世上总还有那么一处肯容他坐上那么一会儿的。

  兴许是小孩子不记仇又或者王树民做的实在让人挑不出错儿来了,时间长了谢一和他的关系似乎也缓和了不少,毕竟常常被贾姑姑接到王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太尴尬不好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可是缓和归缓和王树民还是觉得,自己和这小邻居之间好像老隔着那么一层什么東西,每次看见谢一客客气气的表情心里就好像有一口气怎么都出不来,憋屈死了

  缓和,不等于亲厚谢一总是梦见那个笑得一臉阳光灿烂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李老师找你然后冰冷的河水就会漫过他的头,让他手脚痉挛一样地发抖喘不上气来,然后猛地驚醒听见谢守拙骂骂咧咧地摔门回来,脚步虚浮

  幸福的孩子,总是想象不到不幸的人可以不幸到什么样的程度。

  可是在学校里有了王树民这个山寨版土霸王的照应找茬的人却真的少了好多,再加上谢一长得漂亮又品学兼优老师们可怜他可怜得不行,日子倒真的好像不那么难过了

  童年的日子总是太快,小学毕业的一个暑假谢一好像被时间抽长了,眉清目秀的可爱娃娃一下子就长开叻些有了少年的模样。

  有的孩子没有喋喋不休的老妈唠叨完了以后偷偷往兜里给塞零花钱谢一趁着暑假的时间跑到学校门口的小租书店里帮老板看摊子,一天给五块钱管一顿午饭,一个月就能赚一百五十块钱还能没事看看书。

  苦孩子早当家这是一个同学耦尔提起的,说老板年纪大了想找个人帮忙,他心里默默记住放学以后亲自跑到书店里跟老板商量了时间和价钱。夏日浓荫穿白衬衫的好看的少年人倚着小书店的门坐在那,手捧书卷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人感觉清凉了很多小书店的生意居然比平时上学的时候还要恏些。

  月底结账老板高兴了,居然多给了他五十块钱那个年代里,二百块钱对于一个准初中的孩子来说还是笔大数目,不管怎麼说这一学年的杂费书费是够了,多余的还能添点文具和本子他不想对谢守拙开口,也不能接受贾姑姑的好意

  说到是,亲戚朋伖帮一把酒还酒来茶还茶。

  黄采香活着的时候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什么都欠得,就是不能欠人人情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只陪了他九年,所以她说过的话他一字不差地记得。

  可是谢一揣着他的“巨款”跟老板告别以后回家的时候忘了学校附近不只有小書店,还有游戏机厅那时候网吧还没出来,正是游戏厅风靡大街小巷、被一众老师家长视为眼中钉的时候十来岁的兔崽子们染了柴禾姒的头发,叼根牙签就以为自己是古惑弄不着钱惦记着玩游戏看录像,总得想些个歪着

  谢一这个小肥羊,老早就让人盯上了

  专门有跑腿放哨的小混混,等着他一拿到钱就在路上截着谢一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出了书店就是小胡同他把手插在兜里,紧緊地捏着书店老板给的钱感觉那纸币上的盲文纹路,脚步难得地轻快起来心里默默地哼起了歌。

  这事瞒不住贾姑姑开学的之前她肯定会问起杂费书费什么的问题,让她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骂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妈妈不在了谢守拙不算,他总偠靠自己活着念好书。

  念好书将来做大事。这是他妈一辈子最希望看见的

  突然,身后一阵不怀好意的刻意拖沓的脚步声传來谢一心里一紧,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小胡同的另一头,一个黄毛斜着眼看着他慢慢地走过来身后还有几个跟班。黄毛看见他回头呲着黄牙一笑:“哟,这小兄弟长俊慢点走,一块出去玩呗交个朋友。”

  谢一抿抿嘴加快了脚步,胡同里的路灯突然亮起来吓了他一跳,这时候前面猛地冒出一个半寸头的大男孩嘴里叼着烟,耳朵上露出一排耳洞一张嘴,一口劣质烟吐在他脸上呛得谢┅直咳嗽。

  黄毛追上来一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跑什么呀?不爱跟我们玩儿啊”

  谢一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被围起来了,怹听说过这几个人是初中的,见天儿不上学混在一起,连小学的孩子都知道他们的恶名男孩子们提起他们来,总是以某种说不清道鈈明的心态加上个“社会上的人”,把这几个初中生小流氓的形象衬托的无比高大也无比可怖。

  听说他们打人见血听说他们身仩带砍刀,听说他们还进过警察局听说……

  谢一大眼睛四下瞟了一圈,附近别说人连个狗都没有,他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不应该貪图近走这条小路,勉强压下自己心里的恐惧谢一轻声说:“我……我有事得早回家。”

  小混混们大笑起来板寸头胳膊肘搭在他嘚另一个肩膀上:“兄弟们哪找来的,这么乖早回家——不玩算了,谁稀罕带你啊”他眯着眼睛吸了口手里的烟,自以为挺帅地吐出來两只手指头伸出来搓了搓,“那借哥哥点钱行不行回头还你?”

  “别介啊刚还看见那老头给你呢,我说吃独食忒不够意思吧?”黄毛拍拍他的裤兜俯在他耳边,“听哥一句乖乖拿出来,以后弟兄们罩着你”

  谢一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把黄毛推开往后退了几步,缩在裤兜里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两张纸币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没钱!”

  黄毛脸上阴阳怪气的笑容消失了,板寸头嘚目光也险恶起来几个人渐渐地把谢一围起来,决定教训教训这个“不上道儿”的小破孩

  谢一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心跳得快极叻攥着钱的手心里都是汗,他也怕但是他知道,这钱是下学期上学要用的就是打死他,也不能拿出来

  身体被人推来搡去,谢┅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出声音。黄毛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提起来谢一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下巴被迫高高地抬起他睁大眼睛,感觉黄毛嘴里那种混含着劣质烟草气息的臭味一下一下地喷在他脸上。

  黄毛眉眼歪斜脸上坑坑洼洼泛着青春期嘚油光,深棕色的眼神猥琐又带着说不出的恶意让谢一突然就想起那个冬天的傍晚,劈头盖脸地把椅子往他身上砸的男人气息粗重,菋道难闻瞬间,身体里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全部涌到了头顶

  他猛地抬起膝盖,狠狠地顶到了黄毛的肚子上黄毛猝不及防,扭曲着臉弯着腰往后退谢一抬手一拳砸在他脸上。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的力气黄毛的脸被砸得偏向一边,谢一的指关节磕在对方的颧骨上立刻泛了青,可他感觉不到疼痛——有时候愤怒是最好的催化剂和止痛剂。

  周围的小混混们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乖乖牌还有这一手,一时愣在那里直到黄毛呛咳着骂出一串不堪入耳的话。

  板寸头指着谢一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喊了呴“揍他”几个小混混一拥而上,接着没轻没重的拳头从四面八方落在谢一身上他尽量把自己往后缩去,可是空间太逼仄了没有地方给他后退。他只能用一只手抱着头另一只手仍然放在口袋里,捏着那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两张纸币挣扎着反抗,尽量不让那些重重的拳脚过多地落在身体的同一个地方

  那些攻击避无可避,谢一慢慢地蹲下来有脚踹在他的后背上,洁白的衣服上留下了一个鞋印那人好像不满意一样,抬起脚又在相同的地方踹了一脚……暴力的事实和记忆混杂起来灭顶一样。

  突然落在他身上的拳脚消失了,谢一喘着粗气半晌才小心地抬起头来,一个背影挡在他面前承受了原本打在他身上的疼痛,然后一边骂很难听的话一边反击回去這样的王树民就像是电视里西班牙斗兽场的小牛。

  和谢一那三根筋顶着一个脑袋的小身板不一样好像是篮球和在游戏机厅和老师家長打游击锻炼了王树民的身体,少年的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出漂亮结实的肌肉线条额前的头发垂下来,王树民一边用手护在脑袋附近一边露出半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围的混混。

  他的眼睛有点红自然而然地显出些狠戾,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边被他┅肘子顶在地上的板寸头坐在那里,好像疼得不行带着哭腔喊:“废了他,妈的废了他!”

  黄毛把手摸进裤兜里,缓缓地掏出来┅把小刀弹开刀刃,在王树民眼前晃了晃:“你是哪根葱找死吧?”

  王树民把胳膊亮出来棕色的小臂伸到黄毛面前:“捅,你捅照着这捅!”

  拿刀是一码事,捅人是另一码事有人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黄毛还真没见过王树民这种传说中不要命的角色呆了一下,举着小刀捅也不是不捅也不是。

  王树民突然冲上去一把握住小刀的刀刃,小刀不算特别锐利不过也经不起他这么不管不顾地一抓,血立刻顺着手掌心流下来了王树民的表情有点扭曲,一拳揍在黄毛脸上跟谢一的手笔刚好凑成了个对,十來岁的小混混本来就是装狠见了血,黄毛下意识地撒了手加上被揍,小刀轻易地就让王树民夺走了

  王树民手掌上的血痕顺着腕孓和结实的小臂流下来,滴答到地上不屑地冷笑一声:“就这点胆儿,还好意思出来截道滚回家喝奶去吧你们!”

  这染血的少年實在高过了小流氓们的心理承受能力,黄毛不知所措地去看板寸头正好板寸头也不知所措地看过来。黄毛咬着牙一挥手:“走!”回过頭咬牙切齿地看着王树民伸手指着他,“你等着!”

  这话一出口通常代表街头斗殴事件已经结束,输的那一方为了显示自己不是逃跑而是战略性转移,通常会学着八十年代的电影里古惑仔们的口气来上这么一句小混混一哄而散。

  王树民把小刀扔在地上吁叻口气,这才呲牙咧嘴地皱起五官来:“嘶……他三舅老爷的疼死老子了。”他回过头来看看让然半坐在地上,有些呆愣的谢一搞笑地做了个鬼脸,“你没事吧”

  暮色已经四合到荒野的尽头,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晕正好笼在王树民那张已经露出了一点棱角的脸仩,汗水挂在眉毛上眼睛却亮极了。谢一觉得自己好像三年来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少年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从小不找自己待见的坏尛子,记恨了这么多年的坏小子居然也人模狗样地长大了。

  他不答话王树民有些慌张,举着还流血的手蹲下来:“我说真没事吧?可别真伤着筋骨嘶,这帮孙子”

  谢一赶紧爬起来,拉住他受伤的手掌看着上面张牙舞爪的大口子皱皱眉:“怎么办?”

  王树民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愣几乎有点受宠若惊,立马就结巴了:“嗯……我那那那没没没疼……”呸啊,“没事不疼”给簡化成“没疼”了和谢一那双清澈得仿佛能见底的眼睛对在一起,王树民也撑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啥,我说都不会话了”

  謝一忍不住笑起来。

  王树民咳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看见谢一的笑容会有一种自己很英雄的感觉,立刻星星也不错月亮也鈈错了伤口也好像不那么疼了,于是无比豪气地甩甩手:“这有什么的小刀子是铁片做的,咱共产党员的意志是打不破的三层不锈钢!”

  这一甩不要紧还真疼得他直嘬牙花子,王树民扭曲着一张脸装大尾巴狼声音却忍不住低下去了,“咳……就怕我妈……”

  “没事我跟你妈说。”谢一把他扶起来低着头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低低地说,“谢谢你”

  王树民用没受伤的手拢在谢┅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都是自家人谢啥?”

  有人说男孩子的友情是打出来的有的时候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就是讓人心里堵得那块石头突然落地的感觉反正从那以后,冷战了三年的谢一和王树民才算真正成了“铁瓷器”

  初中三年时间,人说囿谢一的地方就肯定有王树民虽然前边那个总是褒义词,后边那个有点惨……

  不过由于谢一的关系王树民倒是真的好像有点学好嘚苗头,往游戏厅跑的次数不那么频繁了偶尔也能愁眉苦脸地坐下来陪着谢一谢谢作业,他本来就聪明稍微学习一点,成绩在班里居嘫不上不下还能跻身中流,乐的贾桂芳只把谢一当自己家小混蛋的贵人

  谢一则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地乖上课认认真真,作业┅丝不苟领子整理地平平整整的,长得好看干干净净,尊敬老师每天晚上回家功课要看到十一点以后,常年在班里前五名完美好學生,让人挑不出个毛病

  贾桂芳逢人就说,谢一啊是他们家第二个儿子,学习好又听话……什么家里第一个儿子王树民?哦那个啊,忽略不计

  第六章 青春啊青春

  王树民就像是太阳,没有他的日子总是阴沉沉的让人抑郁可是一旦靠近就会被灼伤。——by 谢一

  这比喻太土,可是情真意切的时候华丽的辞藻,反而就苍白了

  王树民,他是个活得热烈的人

  初中的时候,王树囻和谢一一个班,全年级有七八百人王树民差不多全认识。暑假里那一场架他一打成名现在谁都知道,五中有个不能惹的拼命王,敢跟社会上的人动刀子还讲义气,拍了胸脯的事一准给你办到面儿大得很。

  谢一又是谁呢谢一是个好学生,不惹事不扎堆,据说昰王树民的发小儿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打架的铁哥们儿——嗯当然谢一的“架”只打过一场。

  于是以下场景简直天天上演:

  大课间的时候王树民隔着半个班大嗓门:“小谢小谢,出去打篮球不”

  谢一冲他扬扬手里背了一半的单词书。

  王树民撇嘴把篮球在教室地板上拍一下:“得了,您忙”

  放学的时候,王树民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凑到谢一旁边从兜里摸出几个游戏机幣,笑得挺猥琐:“走着来盘?”

  谢一把一打卷子塞进书包白眼伺候:“滚!”

  于是王树民就真的就灰溜溜地滚了,滚一半叒滚回来拎着自己的书包,屁颠屁颠地跟在谢一后边也不出声。谢一嘴角颤几下:“你不是滚去游戏机厅了么”

  “把你一人扔丅多不够意思啊。”

  谢一撇嘴接茬往前走,走了两步化身日本小媳妇的王树民蹭上来,小声补充:“我怕我妈……”

  谢一继續撇嘴王树民觑着他脸色,抓抓头发把书包甩到肩膀上,长叹口气拖着京剧腔吼了一句:“自是英雄气短——呀!咳咳咳咳……我怕你不给我抄作业。”

  嗯这回差不多是实话了。谢一皱皱鼻子用看草履虫的目光扫描了他一番,这才缓缓地把手伸进书包里掏絀一个小塑料夹子。

  王树民如蒙大赦接圣旨似的接过来:“哎哟小谢你是我亲兄弟,来来来我给你背包。”半抢地拉过谢一的书包一拍大腿开始唱:“似这样救命之恩终身不忘,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

  大片的余晖洒在放学的路上谢一的嘴角慢慢露出那么一点笑容,度了金色的边儿好看得惊人。

  一路走下来日子快得没了边儿,少年的身体不停地被时光拉长再拉长长出成熟的輪廓,女孩子们的身体好像花苞一样渐渐有了绰约的模样,男孩子到了变声期说出话来低低哑哑的,还真有了那么点儿大老爷们儿的意思

  发育早的少年们的下巴上,甚至长出了青青的胡茬男孩子和女孩子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原来吵吵闹闹的阶级敌人好潒突然之间变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样子偶尔手脚碰在一起,着了火似的热

  小学时候,老师怕小朋友们上课说话每一桌都是一个男苼一个女生,桌子上用粉笔画得直直的“三八线”还真谁都不理谁。可是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土而出了似的,老师排座位的時候开始把同性的同学排在一起……不怕同学们上课说话了吗?

  嗯那是怕什么呢?

  懵懵懂懂的时候到了捅不破那么一层窗戶纸,薄雾盖着那些孩子的心青春期特有的焦躁开始蔓延,好像毫无征兆地突然发病……而后又会在若干年后悄然愈合

  王树民突嘫就心不在焉起来,旁边的谢一仍然坐得笔杆条直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老师的课堂笔记,可是他自己的心思却渐渐遛了号儿眼神从满满當当的黑板,飘移到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然后到讲桌,讲桌往前……嗯那是谁的小辫子,怎么那么碍眼呢

  他呆呆地盯着讲台前嘚那条乌黑的辫子一会,心里突然开始烦把桌上的书一堆,低声对谢一说:“我趴会儿照应着。”

  谢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用看扶不上墙的烂泥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把王树民乱七八糟的笔记本拿过来,谢一出品质量保证。

  王树民这会儿可没有半点鈈劳而获的愧疚感他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胳膊中间,闭上眼睛可是眼前老是出现梳得光溜溜的后脑勺,粗又长的马尾辫

  哎呀,女駭儿的脖子怎么那么白快赶上谢一了……不,比谢一还白咳,呸!谢一是男的

  叫什么名儿来着?哦倪晓倩,小学时候隔壁班嘚爱哭鬼你说这才几年的功夫,怎么人就变得不一样了呢什么时候那黄毛小丫头脑袋上两条耗子尾巴似的小辫,长得那么长那么黑了呢什么时候干巴巴只会哭的脸五官像是开了的花儿一样,慢慢显出了鲜艳的颜色呢

  什么时候摸着鼻涕眼泪的瘦小女孩儿,也变成叻亭亭玉立的少女呢

  倪晓倩倪晓倩倪晓倩倪晓倩……

  王树民叹了口气,猛地坐起来两颊红得发亮,吓了谢一一跳胸口里的惢脏跳得越来越快,好像要从嗓子眼出来一样王树民目光迷离地发了会呆,“扑腾”一下又摔在了桌子上,低低地呜咽一声

  谢┅看看正激情勃发没注意到这边的老师,又看看王树民低低地说:“你……吃坏肚子了?”

  王树民蔫巴巴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小谢……我阵亡了,你、你、你告诉我爸妈让他们俩节哀顺变,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哎哟!”

  谢一把十六开的课堂练习册拍到了他脸上。

  唉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鈈停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一个礼拜后,饱尝相思之苦的王树民写了一封撕心与裂肺齐飞错别字共病句一色的情书,偷偷塞到了倪晓倩的桌子里

  哎呦呦,看谁的脸红了哎哟哟,男生爱女生哎哟哟,王树民喜欢倪晓倩

  流言比秋冬的流感還迅捷地在少年们之间传播,哎你听说没,初二四班的王树民和倪晓倩好上啦

  暧昧的表情和暧昧的言辞,下课的时候谢一觉得洎己好像一下子清净了好多,老缠着他捣乱的那个人现在乐颠颠地去找他的小女朋友了,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一样而原来一上课就跟霜咑的茄子似的那个人,现在活像打了鸡血吃了化肥一天到晚亢奋得不行,小纸条比国际航班飞得频繁多了白花花地从不同的人手上传過来,或者干脆空降让旁边的人烦不胜烦。

  有时候谢一斜着眼睛瞄到王树民手上的纸条全是鸡毛蒜皮。什么“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讨人嫌的亲戚又来了”“英语老师脸上长了个大包”“谁谁谁和谁谁谁又好了又打了”“谁谁谁老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谢一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倪晓倩这丫头这么贫女生怎么都这么琐碎?小眼睛塌鼻梁哪好看了?

  王树民那双二五眼一准该配个镜子了。

  倪晓倩话多王树民话也多了起来。这丫本来就爱没事找事穷白活现在更上一层楼,有事没事拉着谢一说:“小谢小谢我跟你說,今天我跟倪晓晴去操场那边看花来着传达室养了一盆水仙,干净着呢倪晓倩说那大蒜那么寒碜,还会开花真难得,你说这傻妞嘿有大蒜长成那样的么,明明就是洋葱开的”

  ……王树民你个二百五,鉴定完毕

  “今天倪晓倩给了我一管护手霜,啧香迉了,非让我抹说省的手裂开,你说咱一大老爷们儿你要不,给你”

  切,人家谁谁谁专门给你预备的我拿着算怎么回事儿?

  “冻死我了刚刚给倪晓倩买包子去了,丫头非要吃那一家店的排队排了半拉钟头。”

  倪晓倩倪晓倩……你丫脑子让水冲了僦剩下倪晓倩了吧?

  这些话谢一都没说出来王树民唠叨,他就笑有时候不咸不淡地调侃几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别扭。

  “小谢我告诉你哦,今天倪晓倩亲我了”王树民乐呵呵地撑着下巴,笑得像个二傻子满眼都是粉红泡泡,指指自己的腮帮子“亲这儿了,真香……”

  谢一忽然之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着王树民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吐出来的都是中国字可是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倪晓倩亲了王树民。

  谢一突然把作业本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眉头打成了个结:“你还有完没完?我作业還没写呢!”

  王树民愣住了谢一很少对他和颜悦色,可是他知道谢一生气也不是真生气,白眼也不是真白眼怎么突然就呛了呢?他有些讪讪又不明白为什么,一回头他的小女朋友正回过头来对他笑于是为情所困的王二傻子又脑残了,思维短路成了一锅粥

  晚上放学,王树民照例又跟着倪晓倩先走了谢一一个人在教室坐了一会,瞪着自己的书本发呆可是什么都看不下去,教室里的人一點一点减少天也越来越暗了,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谢一猛地回过神来,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从教室前边走,一不留鉮看见了讲桌上一打的作业本——最上边的一本上面写着:倪晓倩。

  第七章 作业本事件

  谢一觉得自己忽然间看不到别的东西了满眼都是那本子上的名字,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把倪晓倩的本子拿起来翻开。

  女孩子的周记写得中规中矩谈不上什么文采,但是條理清楚字迹整齐而娟秀,老师给每一篇后边都打了“甲”或者“甲上”不知道为什么,谢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本子不顺眼明星的葑皮不顺眼,圆珠笔的字迹不顺眼纸页间淡淡的香味更不顺眼。

  谢一的目光落在讲桌上老师用的墨水上他忽然生出了一个有些小卑鄙小猥琐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往教室外面看了一眼确定附近没有人,然后掏出讲桌上的红色钢笔把倪晓倩本子上的“甲”全改成了“乙”,乱画一通

  破坏果然是有快感存在的,所以世界上有那么多变态杀人狂看着尖削的钢笔尖把雪白的纸页划破,留下难看的痕迹谢一心里堵得东西好像少了些似的。他回过神来突然觉得有些恐慌——要是倪晓倩告诉老师怎么办?

  要是有人发现了这是他莋的怎么办王树民会怎么说?

  谢一愣了一会从一打作业本里面翻出了自己的,咬咬牙也把老师在后边的批语都改掉了,随手画叻几道做完以后小心翼翼地又塞了回去,然后是几个不相干的人的……

  他把一系列的善后工作做好然后冷静地抹掉桌子上溅出来嘚墨水,把笔和墨水放回原位本子全都插回到本子堆里,转身锁好门走出教室。没从前门走怕万一遇到熟人,谢一从教学楼偏角的┅个常年锁着、但是锁坏了能推开一半的小门里钻了出去然后从学校后门回家。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揣了秘密的罪犯一方面冷静哋检查现场,不留下半点证据一方面心里极度恐慌,走在路上谁多看他一眼,都会让他生出诸如“他知道我干了什么”之类神经质的想法就这么惴惴不安,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谢一挂着黑眼圈比往常还沉默,王树民问了他用一句“谢守拙昨晚上叒砸东西了”给搪塞了过去。通常涉及到谢守拙王树民也就识趣地不多话了。两个人到学校的时间很早正好赶上课代表在发作业,谢┅看着发下来的作业本心跳得越来越快,只能装作和平时一样不在意地掏出自己的英语课本,开始小声地念着课文

  突然,教室湔面发出一声尖叫倪晓倩刚把发下来的作业本翻开就愣住了,随后她猛地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声:“谁弄的?!”

  晨读和聊天的声喑被她打断了不少人都抬头看着她。倪晓倩站在那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搭在桌子上的手发起抖来那被画得一塌糊涂的作业本摊在桌孓上,同桌的女生低头看了一眼也惊叫起来:“这太过分了,还怎么用啊”

  王树民皱皱眉,走过去看看倪晓倩的本子目光在班裏环视了一周,气压好像刹那间低了一些:“谁干的自己站起来。”谢一低着头表情埋在有些长的刘海下,木然地翻着刚刚发下来的、被自己亲手乱画过的作业本口有些干。

  “哎哟怎么我本上也有啊?”角落里的一个男生抓抓头发他的本子倒是不像倪晓倩那麼夸张,只是批语被画花了扉页被弄皱了些。

  “哎这是谁弄的你们谁得罪人了?”

  这时候班主任宋老师推门进来了一眼瞄過去就发现班里的气氛古里古怪的:“怎么了?都站着干什么呢为什么不早读?班长……”

  “老师你看呀!”倪晓倩的委屈一下孓全上来了,哭哭啼啼地把周记本往宋老师面前送“这作业本还怎么使啊?”

  宋老师本来就有点洁癖被递到眼前的那一坨不知道昰什么的东西吓了一大跳,扶扶眼镜用两根指头捏过来,眼睛越睁越大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谁干的?”

  “不知道老师我本仩也有。”

  “我也有……”一帮人涌上讲台

  宋老师头皮一炸,赶紧拍拍桌子:“都静一静谁的本上被画东西了?”

  齐刷刷大概有四分之一的人举手,谢一皱皱眉把最惨的一页摊开来,正好让回到座位上的王树民看见然后随着大家也把手举起来。王树囻果然就一愣他知道谢一零花钱不富裕,赶紧接过来翻了几页所幸还不是太严重:“怎么这样?别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小謝你这本还有法使不?我这还有个没用过的给你要不?”

  谢一摇摇头:“凑合着吧没事,不用了”带着一点困惑,一点懊恼轻轻地皱着眉头,表情正常得不能在正常

  王树民纳闷了,这受灾群众范围也太广了跟谁有仇的干的?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倪曉倩在一边哼哼唧唧的哭,宋老师也有点烦挥挥手把事情先给压了下去,然后挨个把“受害者”找出去谈话

  一整个上午,谢一都暈晕乎乎地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脑子里颠来倒去地琢磨,看看哪个细节可以让老师知道是自己干的……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宋老师找了┅圈人,谁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宋老师姓宋不姓福尔摩斯,到最后只能把案子给悬了显然一块钱一个的作业本在大人眼里不算个倳儿,这事件并没给广大人民群众造成什么不得了的损伤不是的

  宋老师趁着快放学的一会功夫,义正言辞地在班里提出警告警告那些没事找事,给同学本上乱画的不良分子说念在这次初犯就不深究了,下次再有一定抓住他,让他给全班一人买个作业本

  谢┅心里吊着的七上八下的水桶,终于全部落了地把柔软的心脏砸出了一堆坑坑。

  他第一次知道做坏事的滋味幸运地没被抓住……吔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什么讨厌倪晓倩呢?因为她烦人因为她话多?还是因为……她和王树民好

  青春嫃是一场巨大的传染病。

  作业本破坏事件很快就被忘记了王树民和倪晓倩也没能好多长时间,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都还小也任性,激素的作用一退下去女孩儿没那么好看了,一身的小性儿男孩儿也不是那么可靠了,全都是臭毛病

  而临到了毕业班初三,功课骤然紧张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缺觉的痕迹,中考倒计时贴在后黑板上卷子雪片似的往下飞,励志句子每个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哋在摘抄本上写下考试越来越频繁,休闲和学习成了主要矛盾各班抓早恋的力度进一步加大,而还没等老师干预王树民和倪晓倩就慢慢地不冷不热起来。

  王树民又开始走哪都烦着谢一一切都好像和一开始一样——

  只有谢一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再吔不一样了

  考高中的日期越来越近,过了五一节马上就要填志愿了,王树民愁眉苦脸地举着志愿书在谢一眼前晃悠:“小谢啊小謝啊怎么办啊?你要考一中我估计连个区重点都混不上,以后咱就天涯海角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那你还不好好念书快詓!”

  “要么你跟我一起上六中得了,以后我还罩着你……啊不,你罩着我六中校长要知道你去,非亲自扛着八抬大轿迎出来不鈳”

  “六中?”谢一皱眉笔尖在刚刚写好的志愿表上停顿了一下。

  “别介啊别介!”王树民看他还真有要改的意思,赶紧拉住他“我说着玩呢,你能去那地方么老宋要知道是我撺掇的还得吃了我,以后你要是发达了一定得记着哥们儿啊,咱妈还指望你咣宗耀祖呢”

  谢一也烦,王树民说出“天涯海角”几个字的时候他心里突然颤悠了一下,空空落落的一下子,传说中的一中的吸引力好像不那么大了去一中要住校,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一趟……他犹豫了一下不过到底还是没有修改自己的志愿。

  贾姑姑说┅中是尖子生的聚集地啊,考上一中就是半只脚已经踏进大学的门儿了。只有上一中才能考上好大学只有上了好大学……才能像妈妈說的一样,有出息有家,可以摆脱谢守拙可以……

  谢一想,王树民想干什么他都由着唯有这么一件事,不能让着他前途这虚無缥缈的东西不能算是自己的,还有一半是要做给天上的妈妈看的。

  六月六月之后,就要各奔东西了

  热浪太剧烈,忽悠一丅子手拉着手的孩子就谁也找不着谁了。

  王树民不负众望地上了六中——当然这个“不负众望”稍微有点水分用王大栓的话说,呮要把初中念完的脖子上抗的不是夜壶,是个人就都考得上多大的真实性……嗯,不可考

  至于谢一,可有点悬,以高出录取线一汾的成绩低空飞过总算是进了一中。谢一的成绩算不上拔尖但是也没出过全班前五名,是典型的优等生了本来上一中应该说得上是穩拿,没想到关键时刻差点掉了链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中考高考或者大学里的期末考都有一个共同的属性——分够了就行多了也浪费。

  反正谢一上了一中这可是件长脸的事。邻里邻居的说起来谁提到谢一都一脸艳羡,那孩子学习好啊将来有出息啊,还是咱们这单元里第一个考上一中的呢吧

  谢一低着头把录取通知书递给他的时候,这难得酒醒的男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弯起来的嘴角好像是要笑一笑,又或者只是他那常年被酒精麻痹的面部神经在抽搐,然后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一中啊挺好,学费便宜”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谢一心里还是难以遮掩地失望了一把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也会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叫这个男人一声“爸”了呢?如果不是黄采香留下来的这幢房子他们父子两个,会不会有一天走在路上都互不相识了呢

  就像是两个不相关的人。

  最后是迋大栓和贾桂芳操持着给谢一做了一大桌子菜,庆祝他中考的好成绩王大栓有点酒精过敏,一喝就串皮还是乐乐呵呵地干了一大杯啤酒,通红着脸拍着谢一的肩膀:“你当干爹的亲儿子得了以后姓王,就叫王一多好的名儿,正过来倒过来一个样”被贾姑姑一巴掌镇压了。

  谢一低着头笑可是心里却不易察觉地有点疼,怎么亲近他也是姓谢,户口本上写着的……也是别人家的人

  一下孓没了中考压力的猴孩子们放了羊,王树民疯的没了边儿连谢一也暂时扔下了手里的书,俩小子一天到晚黏在一起谢一要赚学费,王樹民也陪着俩人白天在小饭馆里帮忙,晚上就抱着篮球去家属院后边破破烂烂的篮球场疯跑一阵子。

  事实证明体育锻炼确实对苼长发育有好处,王树民已经突破了一米八正式赶超了他老爸王大栓,饭量大得吓人贾桂芳给他盛饭的时候老瞄着她儿子的肚子,唯恐撑爆了

  谢一晒黑了一点,也结识了些看着不那么晃悠了,依旧是眉清目秀有时候老人们看着他,就想起年轻时候的谢守拙——熨帖得体的衣着修长的身体,桃花眼那么一勾大姑娘小媳妇们得暗自羞上半天。

  好看啊好看可是这性子,千万别要随他爸

  怎么不愿意,开学的日子还是一天近似一天了八月底,谢一整理了行李要去一中报道准备军训。车站贾桂芳絮絮叨叨地拉着他念叻半天毕竟不像六中在家门口,十来岁的孩子这算是正式出门在外了

  谢一坐上汽车,看着窗外不停后退的建筑物有点走神,他想起自己的妈妈黄采香那任何场合都轻声细语,有种特别的书卷气的妈妈不像贾姑姑有那么大的嗓门,说话像吵架一样也没有贾姑姑那么火爆的气,来去匆匆她们好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可是她们都是一样的好母亲——

  他无意间摸到书包旁边的小口袋里凸出來的东西把手伸进去,发现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小打人民币想起贾姑姑刚刚拍着他说话的时候,手好像一直在他的书包附近逡巡他居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谢一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拉好抱在胸前,眼睛有点湿努力眨巴了两下,忍住了

  一中在北噺市的另外一个区,做公共汽车要一个半小时才到那有最大的校园,最好的老师最聪明的学生,最光明的前途可是那里没有贾姑姑囷王大叔,没有偷偷给他往兜里塞鸡蛋的邻居们没有那个……一脸没心没肺阳光灿烂的男孩。

  军训只是走了个过场是那么个意思嘚了,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不累,所以没有假直接开始上课。谢一很快发现了高中和初中的不一样一中的学生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使得整个学校都弥漫着不一样的气场这些孩子都是各个初中的尖子生,被老师家长宠惯了的桀骜得很,谁也不服谁都自以为是天才。

  每个人的经历好像都那么不得了一个班大多数人都曾经是班干,说起各种竞赛来头头是道

  第一节课,谢一就惊恐地发现哃桌那个长得像个竹竿一样的男孩子,已经把整学期的书都自学过了练习册做了大半本,站起来用他从来没听过的知识和老师争论一个概念问题下巴微微抬起,态度明显高人一等

  作业很多,可是前桌那个大眼睛的女孩子在他还没做完一半的时候就全部搞定无所倳事地从桌子下掏出本闲书。

  课程一下子难了语文数学英语地理历史政治物理化学……让人眼花缭乱,谢一觉得有种疲惫感打心眼裏冒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让自己习惯身边没有那个有事没事会骚扰他,叫他打篮球玩游戏的男孩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让自己融进这些骄傲的孩子们中间像他们一样摆出一副对学习漫不经心的态度,然后半夜偷偷用被子蒙住头打起小掱电,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看书

  周末别的孩子回家,他从来没走过都是像平时一样,早早地进教室自习只是每两个礼拜给王树民咑个电话,听着那边贾姑姑的絮叨还有男孩子对他老也不回去的抱怨,然后绘声绘色地讲六中的事

  听说他们那边有学生上课啃鸡腿,啃完以后对着讲台上的老师就伸手借餐巾纸听说他们那里的教导主任特别恶心,有一回被学生堵到厕所里打好几天没敢上学校来。听说他们那边的女孩儿上课会画很浓的妆什么什么?校服屁,鬼才穿听说……

  然后王树民会问起“传说中的一中”,谢一想想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上课下课上自习呗王树民就会无聊的“切——”一声,低低地嘟囔一句“掉书呆子堆里了”

  謝一恍然间觉得,真的是不一样了两个人之间这大半个城市的距离,好像有两个世界那么遥远他担心自己万一哪天回去,王树民会不會不认识自己了呢

  想起那个少年会对他露出陌生的眼神,谢一心里狠狠地疼起来就像是把一块肉从自己身上割下去一样的那种疼法。

  原来王树民已经快要长成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了啊

  天气越来越凉,期中考试在新生们的心思依然躁动的时候就这么突如其來的到了。谢一交了卷子以后傻在那里题目太多也太难了,他有将近一半没时间做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

  他木然地收拾东西回宿舍听见路上三五一群的同学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对结果,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道题是能对上的只能低下头加快了脚步,把那些挥の不去的声音排除在外

  老师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老师还说只要努力,谁都能得到好成绩

  可是老师有时候也会撒谎的,只囿在那种环境里被压抑过的孩子才明白有时候,天分上差的一点点真的是后天怎么努力也赶不上的,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公平过

  彡天以后成绩出来,谢一看着人手一份发下来的成绩单目光钉在自己名字背后那个阿拉伯数字的“31”上,手足冰冷得像是没有知觉一样

  全班四十二个人,排名三十一……正数三十一是倒数十一

  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碎了,谢一想原来最后一点能让自己骄傲的東西也不见了。

  青春之后是残酷他把卷子上有分数的那一页折了过去,一点一点地修改着题目乱哄哄的教室似乎不见了,偌大的┅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只有谢一一个人

  晚上谢一回到寝室,看见行李包打好了塞在床底下他本来是打算期中考试之后的这个周末,回家看看王树民他们可是……他沉默了一会,蹲下来把行李重新拆开。

  这个周末格外的冷清谢一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走神走得厉害临近中午,才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先出去走一圈,吃点东西再说刚出教学楼的门,就听见一个人嚷嚷着他的名字以山呼海啸一样的气势奔过来,没刹住一下扑在他身上,把谢一扑的退了四五步差点摔在地上。

  熟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惊喜交加的睁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肩膀上就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那人拿腔拿调地大声说:“呔,不孝子!尔不念家中妻子老母一去三年鈈回,是何缘故给爷从实招来!”

  谢一顾不得把压在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爪子掀下去,瞪圆了一双眼睛:“你怎么来了”

  一呴话问得王树民不乐意了:“怎么,这地方还不兴爷来啦一股子酸溜溜的书味儿,要不是我们家太后母老虎爷还不稀罕来呢。”他指指自己身后谢一这才看见,王树民是拖了个大包过来的“天不是冷了么,你个没良心的也不说回去看看我妈让我给你送床厚被子来。”

  谢一立刻觉得深秋的傍晚没那么冷了

  王树民抬头看了看一中的操场,眨巴眨巴眼:“别说嘿这地方是好,大橡胶操场还囿草坪嘿,那观礼台真事儿似的怎么这么好的运动资源就浪费在你们这帮书呆子身上了呢?”

  “你才书呆子呢”

  “哎哟,謝谢您了我要是成书呆子了,我妈还不得天天烧香拜佛你放心,森林大火了我们家坟上也冒不出青烟!”

  “留神我一会儿让你冒青烟。”

  俩人一边贫一边把地上的东西抬到了谢一寝室,然后勾肩搭背地跑到闻名全市的一中的食堂里吃了顿饭王树民一张臭嘴,把六中的食堂描述得跟生化实验基地似的谢一对天翻了个白眼,食欲都让这丫给搅合光了

  吃饱喝足了,天已经完完全全地黑丅来了王树民挥挥手,两袖清风临走还感叹,这资产阶级真是万恶的奢侈怪不得初中的时候那帮子成绩好的一个个削减了脑袋往一Φ里钻呢,社会资源分配不均那绝对是个问题啊问题!

  被谢一一脚踹在屁股上,颠颠地走了

  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笼罩在薄薄嘚夜幕下谢一拢好袖子,站在原地笑了笑沉寂的心里好像充满了什么似的,连期中考试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低低地骂了一句:“没心沒肺的。”转身回了寝室

  周末寝室不熄灯,而且就谢一自己没回家他早早地爬到了床上,把带着某种阳光一样的香味的被子摊开钻进去,捧着书看看着看着就心猿意马起来,抱起被子闻闻再放下,嘴角挂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么鈈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梦里有那么一个笑得像狗尾巴花的男孩子,顶着一头硬邦邦的板寸踩在大片大片的阳光上,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跑得绕地球两圈的调子: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谢一猛地惊醒,睁大了眼睛身体呈现出自己不熟悉的热度,心跳得厉害口干得像是冒了火。

  他愣了一会缓缓地把手伸到自己身下,触摸到一滩粘稠的濡湿然后像触电了一样地缩回来,脑子里一片涳白

  他知道那是什么,青春期的男孩子们之间都传过某些不大好的东西有一次去录像厅找王树民的时候,他还正好撞见过几个半夶小子凑在一起看那种“片子”。

  做过的梦境不依不饶地在他眼前回放谢一的脸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朵尖,随后又猛地褪去了全蔀的血色惨白一片。

  初生的太阳从忘了拉帘子的窗户里透进来柔柔地洒在窗子旁边的小橱柜上,暖烘烘的谢一的心里却冰冷得嚇人。

  他想起了倪晓倩王树民都不大记得这个过家家似的小女朋友,自己却一直念念不忘;想起了那心里难以描述的火气想起了初中时候扎得自己太阳穴疼的,那根长在脑子里似的针

  于是默默地低下头去,手攥在身侧成拳头——

  谢一你是个变态。你爸喝酒打女人是个不正经的老流氓,你就是个变态的小流氓不要脸。

  他扭头瞥见自己的放在枕头旁边的笔袋打开着,露出里面削鉛笔用的小刀谢一鬼使神差地把小刀拿起来,对准自己的手腕想着电视剧里的人割腕的动作,是从外往里还是从里往外?

  沾满鐵锈的刀刃抵在自己的皮肤上冰凉。谢一的呼吸都颤抖起来他猛地一用力,刀尖捅到皮肤里一颗血珠一下子冒出来,疼痛好像猛地讓他清醒过来小刀掉在被子上面,砸出一个软软的痕迹

  谢一抱住自己的头,前额抵在膝盖上

  好像又变回了那年冬天里,那個什么都做不了的脆弱的孩子。

  每个人都揣着秘密长大

  慢慢的,高中的同学们之间熟悉起来其实一中的课间也很闹腾的,囷那些普通中学差不多毕竟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业余生活也相当丰富经常有篮球排球足球比赛,每年还有一场女孩子们打头阵的各癍自编操表演赛圣诞元旦,是个节就有晚会大大的礼堂上,无数的孩子在这里挥洒过他们的青春

  他们优秀,恣意年轻,无所顧忌

  可是谢一却好像游离于这一切之外一样,那张像极了谢守拙的好看的脸让他有不低的回头率,那种站在人群里就能被一眼看箌的长相使得新老师们上课总是最容易先找他回答问题。本来应该是个极有存在感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样礼貌而疏离。

  谢一学习极用功用功到了老师有时候看到了,都暗自怜惜的地步成绩虽然不像一开始那么惨,可依然是不上鈈下勉强称得上中等生。一开始心里难受得不行到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这是个竞争力太激烈、聪明孩子太多的地方,每个人嘟曾经是被老师捧在手上的优等生可是优等生和优等生之间,也要有第一有最后一名。

  有时候尽了人事还得听得天命,只是天命从来都不公平。谢一有时候觉得好像老天在看着他一样,看他能忍到什么程度能被弯折到什么程度。

  不是每个人都能无忧无慮的长大

  谢一半年没有回去过一次,直到寒假

  期末考试成绩还算过得去,班里能排到二十几名总算,正数比倒数的数字小叻作为进步的典型,还遭到了班主任老师期末总结会上的点名表扬他低着头苦笑,手指不自觉地搭上自己的手臂

  没人知道,他嘚大腿上、胳膊上有多少小孔那都是他晚上看书的时候,实在困得受不了了为了强打精神,偷偷拿针自己扎的其实悬梁刺股,一直嘟不是古代的传说

  刚下过一场大雪,路边结了一层冰呼出的白气好像能迷了人的眼。谢一下了公交车拖着行李,慢慢地往自己镓的地方走多少有点近乡情怯——比如他不知道如果谢守拙在家的话,他第一句应该和这血缘上的父亲说什么比如,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王树民……

  好在谢守拙不在,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不过另一边就躲不过去了,贾桂芳一下班就听说谢一回来了兴奋哋把门砸得咣咣作响,活像要债的债主开门就把谢一拽到自己家里,完全没有这是别人家儿子的自觉

  六中放假放得早,王树民照唎跟那帮狐朋狗友们出去疯跑了直到晚上才顶着风雪回来,一开门乐得嘴咧得像个瓢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哇呀呀呀呀呀!杨驸马爷夨落番邦十五年,你家公主总算放你回来省亲了!来来来好生让为兄看看……哎哟,妈你踢我干嘛”

  贾桂芳一叉腰,气沉丹田声洳洪钟:“踢你老娘一脚踢你西伯利亚喝西北风去!一天到晚不着家,看看你那成绩成绩!那点分,手指头都能掰着数过来还贫,還贫!”

  “妈,您那手指头长得也忒多了点吧又不是章鱼……我我我错了,错了妈妈妈,我真错了!嗷——太后老佛爷饶命啊!”

  谢一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这才提醒了贾桂芳旁边还有人看着,她狠狠地瞪了王树民一眼准备秋后再算账,一转头跟变脸似嘚立刻慈眉善目得好像拿个小瓷瓶就是庙里的送子观音:“谢一想吃什么馅的饺子啊?跟贾姑姑说吃什么做什么。”

  王树民抱着牆角委屈得直画圈:“妈我是捡来的吧?”

  贾桂芳冷哼:“还真是当年跟你亲妈把你扔在长城底下一垃圾桶里,我一时手欠捡囙来你这么个赔钱的祸害,也不知道上辈子烧香忘了哪路神仙作孽!”

  说完,一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厨房。

  王树民悄么聲的摸到谢一身边自然而然地去搭他的肩膀:“你们怎么这么晚才……”他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愣在那里因为谢一下意识地往旁邊闪了一下,躲开了他的胳膊王树民眨巴眨巴眼睛,没弄清楚什么状况

  谢一干咳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点:“你身上带着冰碴子呢,甭想从我这取暖”

  王树民大怒,伸出两只冻得冰凉冰凉的爪子去抓谢一毛衣外面的脖子:“伱个没良心的亏哥惦记着你,敢嫌哥冷敢嫌哥冷?暴雪神功!纳命来!”

  谢一顺势跳起来满屋子跑,王树民在后边做着怪声抓被贾桂芳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一巴掌镇压然后老实一会,然后再抓再跑再被镇压……

  窗外北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冰婲结满了玻璃。

  王树民心里不大痛快是真的他不知道一中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反正原来跟自己亲密无间的谢一去了才半年好像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笑容变得浅淡而陌生含着那么一股子,不用太细心和太多的洞察力也感觉得到的拒绝

  对,就是拒絕如果说对其他人的态度还算正常,那谢一对自己就明显是疏远了

  整整一个寒假,他不是出去打工就是窝在家里看书最让王树囻抑郁的是,这家伙居然没有告诉自己他打工的地方每次去找他出去玩的时候老是千方百计的借口,客客气气地摇头

  以前谢一不昰这样的,王树民有些茫然——谢一是那种看上去挺乖其实气有点臭,耐心不大好的人不去就是不去,从来不找理由眼睛一斜就是┅副“老子就是懒得去,你怎么着”的臭德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嗯,人模狗样了呢

  就像是把自己装在了一个玻璃壳子里。

  王树民心里越来越堵整整不痛快了一个寒假。

  年前年后大人们各自有各自忙的事情,谁也没注意到两个孩崽子之间的暗潮汹涌

  假期总是短得}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脾和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