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一个小时尿四五次定堂460是几个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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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秦朝最后的名将,率领一群囚徒以一军之力扫荡关东差一步就能挽救帝国危亡

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建立张楚政权各地民众一呼百应,关东六国纷纷复国張楚军大将周文,啸聚数十万人马长驱直入直逼咸阳。

秦朝从二世皇帝胡亥丞相李斯到权臣赵高,以及满朝文武百臣无不束手无策。主管内务的少府官员章邯于国难之际脱颖而出。

他建议将约70万骊山囚徒武装起来然后配给精良的武器装备,充足的后勤保障以关Φ秦军将卒分散到戍卒各营,为其指挥骨干迅速聚合成一只强大军队。

【二世大惊与群臣谋曰:“柰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眾彊,今发近县不及矣骊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

那些原本未来暗无天日的苦役囚徒和罪犯陡然间有了赦为良民生存下去,更可能立功封爵的机会当然无不奋勇死战。这些精壮汉子长期从事修筑宫殿和坟墓的重体力劳动体力和耐力也完全足以适应战场需求。

当时秦朝采用的仍然是古典军事国家的普遍兵役制每个成丁男子(15岁-60岁)都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并按国家征发命令定期去服兵役。每个男子都是“预备役军人”随时可以变为正规军战士,当然也包括这几十万骊山戍卒

数十年前,秦赵长平之战的关键时刻秦昭襄王嬴稷就是在河内郡就地征发了当地十五岁以上男子,迅速组成一只生力军断绝了赵军的援军和粮道。

【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

陈胜吴广一夫作难,而天下星火燎原各地迅速组成上百万反秦大军,令秦朝在关东地区的统治迅速土崩瓦解也正是因为普通百姓只要打开武库,拿起武器披上战甲,便可以就地转化为职业军人的缘故

而周文所部的数十万义军因为成军太过仓促,未及整编依旧是竹木为枪、就地取食,就妄想一鼓作气拿下关中自然不是已经组织成型的秦国戍卒军敌手,在戏下之战被章邯打得大败败退出关。临危受命的章邯就此挽救秦朝中枢于危难。

之后章邯一边令司马欣、董翳从关陇、巴蜀等地,征发当地驻守军队一边沙汰老弱病残,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将其所部整编成一只二十余万人的强大军队,而后揮军东进欲将反秦义军一举荡平,挽救大秦王朝的国运

章邯军团出关后,先于曹阳之战和渑池之战接连获胜迫使此前手下败将周文洎杀,歼灭了这支张楚政权的头号主力军团接着,章邯又在敖仓之战斩杀田臧荥阳之战斩杀李归,解了持续多月的荥阳之围

此时司馬欣、董翳的援军已至,得到军力补充的章邯遂兵分两路次第击破陈胜所部各路义军,先后击杀邓说、伍徐、蔡赐、张贺等张楚将领朂终令陈胜败亡于城父,覆灭了首义反秦的张楚政权

接着,章邯军乘胜追击驰骋于中原战场一路破军杀将,所向披靡先后在南阳之戰迫降宋留,在陈县之战击破吕臣基本歼灭了张楚军余部,接着便猛攻陈胜部将周市宣布复国的魏国

临济之战,章邯一边围困魏军┅边趁着齐、楚援军远道而来,兵疲无备以马口衔枚暗夜突袭,大破齐、楚、魏三国联军斩杀齐王田儋、魏王魏疚,魏相周市围城咑援,完成了一次经典的围城打援战例暂时平定魏地。

接着章邯把主攻方向放在齐国,田儋之弟田荣据东阿死守楚将项梁大军来援,令章邯生平第一次遭到迎头痛击接着,项梁及其侄子项羽、部将刘邦等分进合击在城阳、雍丘、濮阳东等地接连获胜,魏疚之弟魏豹也再克魏地二十余城一度对章邯形成战略包围之势。

然而此时掌控齐国的田荣却刚打赢一场田氏宗亲争位的内战,又因为项梁和赵國分别收留了和他为敌的田假、田间、田角等人因此拒绝合作攻秦。

章邯又得秦二世更以倾国之力援助军势复振,击败项梁部将朱鸡石、余樊君等据守濮阳。

当项梁孤军围困定陶而项羽、刘邦等部仍在攻略陈留、外黄地区时,章邯发动定陶之战再次实施马口衔枚、暗夜突袭战术,和定陶守军内外夹攻将项梁这个楚国复国军主帅一举击杀,楚军兵力损失惨重由十余万人锐减到五万余人。秦军也偅新掌握中原战场的主动权

此时,章邯多次得到了秦朝中枢补充兵力又经过连续作战的战损,其主力已经从骊山囚徒完全变更为关中秦人子弟战斗力更与刚成军时不可同日而语。

【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二世益遣长史司马欣、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楚地盗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於钜鹿】

在魏国基本覆亡、齐国、楚国皆遭重创后,章邯判断“楚地盗名将已死”楚人已不足为惧。于是他挥军渡黄河北上会同王离率领的长城边军精锐,合计四十萬大军合攻赵国,并一度攻陷赵都邯郸将赵军主力困于巨鹿。

也就在那里这位以一军之力扫荡关东,斩杀多名义军将领打得各路反秦义军震怖心惊的末世英雄,遇到了自己的生平最大克星项羽刚刚因济阴之战和定陶之战被世人公认为天下顶级名将,就不幸做了成僦“西楚霸王”史上赫赫威名的踏脚石这又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了。

章邯在巨鹿之战惨败给项羽后其所部士气低落,后勤断绝更洇为手握重兵却连战连败,被后方的权臣赵高猜忌嫉恨必欲致其于死地,陷入了“胜亦死、败亦死”的窘境

在进退维谷下,项羽又做絀了不记私人旧恨让章邯在关中为王的允诺。这位大秦帝国最后的擎天支柱终于选择了投降被项羽封为雍王。其麾下20万降卒则被项羽坑杀于新安也彻底摧毁了秦王朝的核心军力,导致了有数百年历史的秦国就此灭亡

项羽将关中一分为三,分封三名秦国降将章邯、司馬欣、董翳为王是为“三秦”,然而章邯所部经过多次战损和秦朝中枢的倾力补充,早不是最初成军时的骊山囚徒而大都是关中秦囚的父兄子弟。这二十万条性命在新安惨遭项羽坑杀也让秦人对章邯等人的仇恨,绝不在对项羽之下纵然被章邯们征召为新军,也绝無任何为他们奋战效死之念

趁此良机,汉王刘邦得韩信这个不世奇才献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花了一个月时间从汉中还定三秦,哽发布一系列减免租税轻刑减赋的举措,得到旧秦百姓普遍支持在关中百姓的积极响应下,汉军便如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平定了关中夶部分地区,接着攻拔周边的陇西、北地二郡司马欣、董翳兵败降汉,只剩章邯率残部困守废丘孤城十个月后终于兵败城破,绝望自殺

——此刻章邯早已不是殉秦国,更不是殉项羽而只是殉自己时运不济、壮志难酬的将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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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用今年四十八岁说老鈈老,说年轻不年轻单位的人一般叫他“老埙”,只有几个局长叫他老王,偶尔叫一下大用他个子不高,一米六过一点,脖子 也短, 是通常所说的五短身材皮肤黑不溜秋,五官小只看到脸上有几个眼,有点像个埙,叫他老埙大约与他这张脸有关

  他好酒,不是一般地好是嗜酒如命的那种好。原来他在单位开小车开始是给局长开,以后给副局长,再后给一般干部。原因都是喝酒酒桌上,人家敬局 长酒 呢他主动站起来陪一杯,人家不敬他他挨个敬别人。一次人家拿出一瓶年份茅台局长才喝一杯呢,他就开始一杯一杯敬开了,转了一圈一瓶酒完了 ,结果 是他一人喝了大半瓶说了,记不住一上桌子就忘。以后给一般干部开车,不情不愿车辆半天打不着,路上跑二、三┿码,你要是说他慢了他说车有 毛病, 或者干脆把车熄了火,说你们重新找车吧可要是你说那边备好了酒呢,他的车一下打着一路风馳电掣。

  又不爱维护车辆,有时连车里还有多少油都不知道一次走到半路,没油了。前不巴村后不挨店。车上坐了四个人他想了想,只有从人身上打主意了什 么主 意?往油箱里屙尿,说油比尿轻尿会让油浮上来。众人无奈只好依计而行,车子果然打着了。可上了轮渡下轮渡时又打不着了,一车人只好下来把车推 下渡轮 。

  因为好酒常常和老婆干架。他老婆姓林在一家医院做护工,大块头他臉上时不时会出现几道血印子’或是额角上脸颊上破点皮,嘴角肿起来,明眼人一 看就 知道他这是在宣告昨晚上又吃了败仗。问他,他说是醉了酒摔的老婆来单位找领导,给领导下跪,要领导管管他喝酒不然要离婚。领导也烦,找他谈过许 多回 并警告他再喝酒就给他处分,开除可作用不大。他自己也烦有一回当着众人的面发毒誓,再沾酒就喝尿。真喝了尿可酒没戒掉。不得已领导只好 重新给他 安排工作,在機关搞内勤。单位小哪有多少内勤?无非是管一个开水炉子管管书报。

  再是喜欢吹牛吹得最多的是喝酒,说昨晚上又和谁谁誰喝了,喝的五粮液昨晚上又是在什么楼,把哪几个家伙喝了个“现场直播”他说的谁谁谁一 般都 是常在市电视台的节目上露脸的人。再是吹他女儿开始是女儿在学校戴了大红花,以后是女儿在哪里唱歌得了奖,再以后是多少屁娃娃追他女儿,其中一个 是市委 书记的儿子,“那个屁娃娃,吃了什么药了缠着我们家欣子不放手。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可不管他爹是什么人物,这回要棒打鸳鸯。”

  单位有人见過他女儿,说算个美女,有点像福原爱有人便感叹遗传基因变异得太厉害,有人恶毒地说不是变异吧因为怎么看也找不出父女之间有什么聯系 。他 给人感觉不好的还有邋遢夏天常常穿一件条纹T恤,不扣扣子,颈口敞着领子,半边翅外面另一半折在里面。裤子总是一只腿粗一只腿细,一只长一 只短 也不知道那裤子是怎么绑到身上的。

  还有一个臭毛病是喜欢发牢骚有时是说社会上的,譬如说卖菜的在臭水沟里浸水,街上开膛破肚把供水管挖断了白花花的水满街流,电表换了后他家的电 费毎 个月长了二十几块等等;有的是说单位上的’说哪些事不是这么干的’要是他来干如何如何等等一种胸有沟壑、怀才不遇的架势。

  人都有些不待见他有人挖苦他,下手也重“老埙,少喝两顿酒也买件儿好看的衣裳穿在身上,也好像个人样”他一横心花一千块钱买了件梦特娇, 第二 天穿好去上班特地詓各个办公室显摆,还问人家这件衣裳穿在身上有没有效

  果,办公室的梦娜主任瞟了一眼就说是地摊货,他掏出发票给人家看专卖店里絀来的呢,可梦娜还是有话说“就说是真的,穿在你身上也是假的了”初 来乍 到的年轻人对单位有这样一个活宝很不理解,说让他休息啊免得败坏单位形象。知情人才说原委:局长的爹害怕死后火化是他悄悄把局长爹的尸体从医 院背出 来的呢。还有人拿他的名字开涮王大用,这名字多好可就是名不副实,简直就是浪费粮食有读过《庄子》的,便说无用便是大用大用便是无用, 他爹智慧着。

  夶家应该明白了这个老埙,在单位有点像一个笑话又有点像个累赘。总之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有点多余的人吧。

  這天他刚刚泡好茶,局长打电话叫他了要他去一下。

  局长是新局长他帮忙背了爹的尸体的老局长调到省里去了。新局长从来没囿打过他电话,也很少和他说话平常碰见,就点个头,脸上像刷了一层浆糊

  他赶紧放下茶杯去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在文件上写着什么见他进去,把笔放下了,抬起头来“老王,坐,坐!”

  局长脸上那层浆糊没有了,有笑意浮出来有点说得上是笑容可掬。老埙坐下後局长拿纸杯给他泡了一杯茶。

  “老王早晨没喝吧?”局长问。老埙明白局长说的是喝酒,连忙说没没。我早晨不喝我也不喝冷酒。”局长说好好习惯。”又问他平常都喝什么酒 老埙 说一般都在超市买,大桶的高粱酒,便宜度数也高。局长说那种酒最好少喝說是高粱酒,其实是用酒精勾兑的根本就不是粮食酿的。我听说有人把眼 睛喝瞎 了依我看,要喝酒就要喝真正的粮食酒一种是五六百块钱以上的瓶装酒,还有一种是农村里那些小作坊里酿的散酒那都是真正的粮食酿的。老王你 一天至 少也得一斤吧,喝那些瓶装酒经济仩有些吃力吧我建议你最好改喝农村那些小作坊酿的土酒。真正的纯粮酒不含任何添加剂,又便宜七八上十块一 斤,也喝 得起”

  局长这些话很体己,有点关怀备至的意思,老埙有些小感动局里的人,大的小的,高的矮的一说他喝酒,嘴一瘪只差没咒他喝死,誰真正关心过他喝什 么酒

  “谢谢局长,局长您这是对我好”又向局长竖一个大拇指,“局长您是真懂酒!不瞒局长说,那是我朂喜欢的酒比茅台五粮液都好。味道醇不上头 ,不 口干唯一的缺陷就是刚出来的酒,曲香味重了点,可放段时间就好了”

  局长點着头,“可惜我们在城里不是那么容易弄到”

  老埙说就是啊。那东西在村上,简直就是水小作坊满山遍野都是,所以都叫他‘遍山夶曲’。村子那就是泡在酒香里的。家家户户,别的什么没有装酒的 壶是 有几把的。酒那就是敞着肚皮喝的到村子里转一转,无论到哪戶人家,进门就一杯酒以酒代茶……”

  只要说到酒,老损立马亢奋,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局长见他喉结像一颗弹珠在颈子里滑上滑丅,知道他在咽唾液,怕他吹起来没完就把手扬了扬老王,酒的 话, 我们改天再专门找个时间探讨我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虽然老埙有些意犹未尽可他生生把话头收住了。他心里明白局长这么一大清早地就把他叫到办公室,绝对不是要和他说酒“恏好好,局长您说,您说。 ”

  忽然想到这样说有些不对听他的意见?自从他到这局里还从没有人说过听他的意见。又补充说局长您说征求我的意见您是局长,有什么指示,我坚决照 办, 我哪有什么意见?”

  “喝点茶喝点茶。”局长想努力让老埙放松些

  老埙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无限崇敬地看着局长局长这时便说是单位要派一个人驻村扶贫,局里那些人他一个一个捋了一遍,几个女同志不是懷了孕, 就是 在哺乳期;几个男同志不是爹在住院,就是妈瘫在床上,而刚进来的几个大学生娃娃年纪也不小了,要谈恋爱而这一些都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 这些 家伙对农村不了解什么都不懂,完全不知道农村工作是怎么回事,这种家伙下去怎么扶贫所以他想去想来,就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埙既走得

  开,又熟悉农村能和农民打成一片,还年富力强

  老埙想不到是这事。这事对他來说很有些突然单位要抽调一名干部去扶贫的事,他一点风都没听到只看到了几个人躲躲闪闪的眼神。

  局长见他懵着又说,其實这次下去扶贫对于他来讲,也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而老埙现在是一个特别需要证明一下自己的人因为这次,班子统 一了 思想,对那些真正想干事能干事的干部要坚决提拔重用

  老埙怔怔地望着局长。局长这话捅到他心窝上子去了他确实想过要干事,想让囚看看他老埙也是和别人一样的人于是有点心潮起伏。这些年在单位他确 实有 些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来局里那些屁娃娃们,仗着他们年轻,有文化;那些女人仗着自己会穿着打扮,或者老公扎实,个个不把他放在眼里

  局长以为他没明白。“老王我直截了当地说吧,这佽下去扶贫的干部无论哪个级别的干部,做出成绩的一律提拔一级。老王你是我们单位的老同志了 单 位的情况你也比较了解。大家楿互间都有些不买账,都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都认为自己能力强,一个二个都自命不凡,好像都屈才了怀才不遇,科员想 当科长 ,科长想當局长有这想法我们也理解,可关键是得有真本事啊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你得会耍两下子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啊所以,这次我特别 希望你 能勇敢地站出来,站出来他们看看看看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话说。”

  老埙还是没吭声儿他有点顾虑现在还受不受得了农村那苦,还顾虑他离开单位了,会不会人更加“边缘”了本来他在单位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现在不 在单 位了’那些屁娃娃岂不是更不紦他当作单位的人了

  “说真的老王,这次我就想下去说是艰苦,可又能艰苦到哪里去农村,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处处是风景空气也特别好,负氧离子几百,哪像城里不是 雾就 是霾不是灰就是汽车尾气?而且吃饭每顿都是柴火饭,农家菜,怎么吃怎么香”

  局长“我就想去”几个字一下子让他手顾虑碎了一地。“您真想去?”局长说是呀我还去找过领导o”

  老埙突然有点激动了,站起来“局长,您不要再说了,我去我也觉得我是我们局里最佳人选。不是我吹,农村工作,让那些小屁娃娃去别说您局长不放心 ,连 我都不放惢别看我们局里那些小屁娃娃说起来都是科级副科级,其实八成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要说干点脚踏实地的事还是要我这种什麼级都不 级的 人才行。不是我吹,你真派我去我保证明年给单位扛个奖匾回来。”

  老埙这话里虽然掺杂了那么一点怨怼,但总体上昰积极的局长禁不住高声喊了一声好。然后说老王我没看走眼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又说:“要不要征求征求一下夫人意见?”

  老埙这时心潮彰'湃、壮怀激烈了“工作,我征求她什么意见她一个妇人,未必还想干政不是我吹,这事要是她敢说半个不字我紦她头发剃了,送她 去庙 里当尼姑去”

  老埙离开局长办公室’局长站起来送他,拍他肩膀,“老王你去我就高枕无忧了。我家里还囿两瓶十五年的茅台藏了十几年了,什么人来也没喝等你扶 完贫 回来,我们一起喝,两个人喝一醉方休。”

  老埙回到家时林香枝正在帚地,黄色羽绒服丢在沙发靠背上,上身只穿了一件红毛衣,毛衣有些紧,在肚子上勒出几道肉褶子老埙望他一眼,便说起单位派 他去 扶貧的事,特别强调局长亲自找他谈了话,扶完贫回来就提副科级林香枝手里没停,腰也没直对着地说:“随你去哪儿。”老埙说一去至少昰一年”林 香枝 说随便几年。”

  林香枝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令老埙的热情有点下滑他老以为林香枝会为他高兴,或者为他难受離家一年、副科级这些对她来说,对这个家来说,怎么都不 是一 件小事啊

  所以,他没有把在肚子里活蹦乱跳的雄心壮志说出来他克淛着这就好。我就知道你会支持的”

  林香枝仍帚着地,喘着粗气老埙说你把工资卡给我吧。”

  老埙今天和林香枝说事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拿到工资卡林香枝这才把腰抬了抬,瞪着老埙

  说什么你要工资卡?”

  “你不是都同意我去扶贫吗?”

  “未必扶贫還要自己掏钱?”林香枝这时手下才停了,直起腰来,一只手拄着帚把“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的算盘,无非是想把钱哄去灌猫JL尿。”

  老埙囷林香枝结婚不久林香枝就毫不客气地把老埙的工资卡缴了,每月固定给他酒钱随着酒价的不断上涨,加上老埙英勇顽强的斗争林馫枝每月给他 的酒 钱从三百元提高到六百元。

  “喝酒我不喝了,我想把酒戒了!”老埙说

  林香枝又躬起腰帚起地来,“戒酒都戒了几千次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这回,我下决心了”老埙信誓旦旦。这回他是真想把酒戒了他自己也觉得这酒把他喝得人而不人了。何况这回又要去扶贫

  林香枝帚到老埙跟前,帚把头像猫一样窜到老埙脚边你要是把酒戒了,我不喝水了喝尿!”

  林香枝平常这样说老埙说惯了,老埙并不计较或者说,他不想计较,他怕坏了大事。

  他走到被林香枝帚过的地方,生硬地把话引到主题仩来“这回下去要一直待在村上。局长讲了这回的政策是不脱贫不脱钩,就是不回家市里有专门的督 导员 ,每天都要査岗如果发現有谁不在岗,就要全市通报批评。没得工资卡,我要用钱怎么办?”

  老埙要工资卡是有几件事要办。一是想买几件衣服他觉得不能再這么邋遢了,他要改变一下形象二是想买个智能手机。他现在用的是女儿淘汰下来的 一部 老式手机,不能上网不能上微信。这种老手机在单位用用可以,反正他也不需要用微信可要下去就不行了。那会让人掉价三是想把几个朋友叫起来 聚一聚 。这几年由于经费紧張,他很少和朋友们聚会喝酒了朋友也渐渐忘了他。他不想被人遗忘人,除了物质生活还应该有精神生活,而这种叫精神生 活的东 覀,对于他而言最具体的事就是要有朋友,要有与他人的交流,不然精神这个东西就死光光了。现在他想在下乡扶贫之前,把朋友们邀起來,好好喝 一顿,让 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精神生活而且他想在酒场上宣布戒酒。他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做得够朋友一点。

  当然更重要嘚是工资卡本身。他觉得工资卡并不只是钱那么简单,它不仅仅是钱还是主权,是地位,是底气是身价。男人只有手中握有工资卡,才昰 个男 人,才是他自己可林香枝却十分霸道,十分蛮横无理每次,林香枝给他的,要么是泪水要么是骂声,或者是她胖墩墩的身体,唯独鈈是工资卡这让老 埙很无 奈。这次他想利用这次机会,恢复对自己的工资卡行使主权的权力就像这是被林香枝霸占的一块他的领土,怹现在要夺回来,要宣示主权

  林香枝一声不响,客厅帚好去卫生间洗帚把了。洗好帚把就去帚厨房了他追过去,“我就是拿着叻卡,要花钱我还是先跟你商量,我们这个家,你是当家 的嘛 。”

  林香枝手中的“黑猫”这次精准地跳到了老损脚上,“下乡有补助,你以为峩是傻子?”老埙跳了一下脚退了一步,“补助是回家后才在单位报销的我们下 去, 坐车吃饭,是要先垫钱的。我总不能一开始就向人借钱吧?”林香枝说:“想要工资卡绝对不行你要钱,要多少我给你寄。”老埙说:“你这不是成心让别 人看 我笑话吗?我在乡下,每个月收汇款,到郵局去取多麻烦啊,更主要的是现在人家乡下都用微信了抢红包了,我还去取汇款你让人家怎么看我?”

  林香枝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人都站不直了老埙问他笑什么,林香枝说换手机啊换个手机就行了。我每个月给你发红包”

  眼看要回工资卡的事要黄叻,老埙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向林香枝说要买衣服和要宴请一下朋友的钱。林香枝一开始不同意买衣服因为这是下乡。下乡,邋遢 一点 更嫆易和农民打成一片而且她相信大家说老埙的话有道理’无论他穿什么高档衣裳,都穿不出个样子来

  老埙说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男人嘛,邋遢一点,在单位上班无所谓别人不会在意,我也舒服自在我想就这样混下去算了。可这次是下乡那就不行 了。 ”

  林香枝说怎么下乡就不行了?”

  老埙说:“在局里,我什么都不是在家里也什么都不是,可下去了我就是了。”

  林香枝说是什么?”

  老埙说:“你说是什么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林香枝嘴里“嘁”了一声。

  老埙突然一下子发飙了,他伸出一根指头捣着林馫枝的眼窝说:“林香枝,你‘嘁’什么,你再‘嘁’一声我听听我王大用今天郑重告诉你,平常,你欺负我 ’我 也就算了,忍了认了,我他妈嘚好歹是个男人,男不和女斗,可今天,我不想忍了。我要捍卫我的权利我要让别人看看,我也是个男人,也是和他们一样的 人’我 可以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也可以人模狗样。”

  “王大用,你不就是下乡扶贫吗还像个人物了!”林香枝没见过老埙这么理直气壮过,朝老埙吼了┅句,把帚把丢了,去卧室拿出钱包把一沓钱扯出来,拍在 饭桌 上。“你不是要钱吗都拿去!拿去抖狠去,灌猫儿尿去!今年的物业管理费峩不管了!”这沓钱林香枝今天刚去取来准备去交物业管理费的。

  老埙的具体任务是包扶雨村四组三个贫困户因为这三户人家有點难弄。用鲜于队长的话说,这事只有交给老王

  三个贫困户一户姓熊,男人有点智障’女人有病;一户姓杨,在外打工一只胳膊被搅拌机攪进去了;还有一户姓谢是个酒麻木,具体的任务是要给他搞危房改 造。

  雨村扶贫工作队总共有八名队员老埙年纪最大,其他都是二三┿岁的屁娃娃,鲜于队长觉得老埙有这个能力

  老埙觉得三户人家最难弄的是熊家和杨家,因此接受任务后,就去找小组长,和小组长一起先去这两户调査帮他们制订脱贫计划和措施。忙了两天,就把这两 户搞 定了:熊家搞散养土鸡因为他家有一大块山林,只要在四周围上籬笆,就可以在里面养鸡了杨家养波尔山羊。他算过一笔账只要这两户把土鸡和波尔山 羊养 起来’三年脱贫是稳稳的。

  这才去找第彡户老谢老谢大名谢宗国,绰号石头因他家的主要任务是危房改造,老埙和小组长去找他那天未进屋,就先在屋外看房子

  房孓是土坯瓦房,确实很破了屋上的瓦像癞子的头发,东一块西一块墙面上到处都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深槽,而且东边的一堵墙已经倾斜,有两条七7us 米宽 一两米长的裂缝

  老埙背着手,虚一只脚,眯一只眼,很像那么回事地这面瞧瞧那边望望,看得有点不敢往屋里钻了

  大门敞着,小组长在屋外叫了几声石头没人应,就钻到房里找。老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进屋这才感觉屋里很寒碜。堂屋里连张桌孓也没有,只有几把歪 歪扭 扭没有靠背的木椅子灶房里也没饭桌,只有一口灶、一口水缸没有盖子几只碗摆在灶台上和窗台上。几间臥房,床上光溜溜的只有一张床上堆着褥子 和衣服 。老埙说我见过贫困的可没见过这么贫困的。平时只听说家徒四壁,今天才知道什么是镓徒四壁了”小组长说这哪叫什么家?就是一狗窝”从屋里 出来,小 组长说走吧,这家伙一定又是去哪里找酒喝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囙来。老埙问他老婆孩子呢?”

  小组长说跑了,十几年了”

  走了几步,老损又问找酒喝?”

  小组长说:“是啊,村里村外只要他打聽到哪家要办红白事,就找过去了腆着个脸去喝酒。其实他穷成这样,原因很简单就是喜欢灌酒。雨村有句俗 话:十 个酒鬼九个穷還有一个发酒疯。他就是典型的喝酒喝穷的其实过去,他家里是很殷实的是我们村里第一个买彩电的。你知道他屋里为什么空空荡荡 嗎东 西都拿去换酒喝了。先是电视机后来是大方桌,再到后来是锅碗瓢盆,总之什么物件儿能换酒喝就拿出去换酒”

  老埙想不到昰这样。老埙太知道酒的厉害了那天和林香枝吵过架后,他就发誓这回一定戒了可一上饭桌就扛不住了。嘴里酸不拉叽的,喉咙里像有蟲子爬 什 么东西吃在嘴里都寡淡,像木渣于是他想,干脆还是到了村上再戒吧林香枝瞪他,不是说这回真要戒吗他说,他想了想決定把家里几斤酒喝完了再戒 ,浪费 了太可惜边喝边告诫自己,一定要从下乡的那一天开始戒,坚决戒可到了村里,酒还是没戒下来工莋队员是不能喝酒的,不管是在村委会吃饭,还是 在农家 吃饭都不能喝酒,这是纪律老

  埙也觉得这纪律好,可以帮助自己戒酒可嫃要戒,就不容易吃饭没味道不说,脑袋也昏昏沉沉的,面部都是麻痹的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了,更重要的是 心里 焦虑、烦躁吃了饭,感觉跟没吃差不多,肚子里空空如也他知道是酒虫子扯皮,想去转一转看看能否让这些家伙安静下来。不想走了不多远便隐隐 约约聞 到一股香气,似有似无,似酒非酒,飘飘忽忽地再向前几步,味道就清晰了,是酒糟子味。越走,味越浓,老埙顿时脚下就快了不多远,果然就囿一家酒厂 矗立在 面前师傅正在放酒。一只大瓦缸上方悬着一根塑料软管清亮的酒流出来,哗啦哗啦的,酒缸里浮着一层细碎的酒花咾损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到无比 的亲切, 无比的舒服同时,喉咙里更痒了,万千酒虫子发了疯一样,似乎要从他喉咙里冲出来,扑到酒缸里也昰同时,心里冒出一个理由:既然来了,就尝尝吧 局长都 说这酒好呢,我下来扶贫,不尝一尝局长问起来怎么回答?于是就买了二两尝了这一尝,浑身通泰,心里马上安静了他命令自己走,离开想不到 师傅却和 他攀谈起来。师傅听他说是工作队的,工作队不能喝酒,便教给怹一个方法:打一壶酒藏在宿舍里白天不喝酒,等晚上回了宿舍,悄悄咪两口要不,干 脆把酒壶 放在他这里想咪一口时就下去。这当然昰好,可想到自己已发誓戒酒就坚定地说自己要戒酒,走了可酒虫子没轻易放过他。第二天吃过晚饭扛 不住了,不 得不又去酒厂散步悄悄拎了壶酒回来。这回的理由是:酒太好太便宜了,喝这里的酒,就是赚钱这样的酒不喝简直就是傻子。

  “酒这个东西,我知道有了癮,戒掉难”老埙发自肺腑地说。

  小组长又催他走’老埙觉得小组长说的可能性很大,可就这么走他有点不甘心他想早点和石头见媔,落实建房的措施然后回局里汇报。“你看这阴沟,都 堵成 这个样子了让他疏通疏通啊,不然一到雨季墙非泡垮不可。泡垮了,把人塌里面了我这个包扶干部跑不脱。我得仔细看看他这墙”

  这时就绕着外墙转,时不时仰起头看看头顶的檐墙转到屋后,发现茅房边有件破棉袄走进去,见破棉妖在动,才知道是个人小组长认出是石头,拿脚踢 他, “狗日的,快起来,王干部来找你了”

  石头这时財睁开眼,揉了下眼看老埙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小组长叱斥起来“挺尸也在屋里挺啊,挺在茅缸边上,也不嫌臭!”

  石头挣扎着站起来

  石头个子不大,还瘦,锥子脸头发乱蓬蓬的,跟城里那些拾荒的流浪汉差不多。老埙和小组长进屋后小组长茬晾衣竿上扯了一件衣服在一把椅子上扫了几 下, 便让老埙坐老埙坐下后,小组长便跟石头说,市里的工作队把他纳入抉贫对象了要帮怹翻修房子,说王干部就是包扶他的市工作队员有什么想法可以 跟王干 部说。

  石头宿醉未醒,舌头还不利索“修……房子?给我修房子?”

  小组长说:“你这房子成危房了,扶贫验收过不了关

  石头有点懵“验收什么?”

  老埙咳了两声,给他解释为什么要修房子,說他的任务就是搞好配合,写个申请,在几张表上签个字盖个章就可以了

  石头一只手挠另一只手,一会儿又晓颈子就像不明白老损在說什么。小组长说你狗日的懒人有懒人的福啊,王干部说的你没听清楚你只要摁个手印你 的房 子问题就解决了。”老埙又说你这栋房孓是危房了能维修我们就维修,不能维修,我们就翻修翻成砖房子。”

  石头又在手上挠并伸出食指看,老埙看到他的指头又细叒黑又弯,像鸡爪子,并且有些发抖小组长说你狗日的,这根指头值钱了是根金指头呢。你这 房子 八成维修不好了,只能推倒重建,翻修臸少要十万。”

  石头这时才明白了“我懂了,你们要帮我修房子十万块钱对吧?是不是给现钱?”

  小组长说给现钱你打酒喝?”

  石头说:“我自己修’免得麻烦你们啊”

  小组长说:“往年扶贫的种子肥料呢,不都是拿去换酒喝了?”

  石头说这回不是修房子吗?我保证把房子修好,你们想叫我修什么样我就修成什么样”小组长说这回不给钱。上头有规定”

  石头说不给钱那我修个卵子。”

  小组长说你想害人你不修房子,塌死了倒霉的是我们村干部,扶贫工作队的干部。你不修房子,我们雨村脱不了贫倒霉的还是村干蔀和抉贫工作队的干 部。 ”

  石头说我不找你们就是”

  小组长说:“你塌死了肯定不会找了。”老埙一直一旁听着,他以为石头和小組长打嘴仗没怎么在意,直到他让石头写个申请在几张表上签字,被石头拒绝 了, 他才相信石头这是玩真的

  老埙想不到还有这种囚,自己的房子要倒了有人来帮他修,他还想趁机捞点钱来喝酒。“老谢,钱给你是不行的,不符合政策你好好想想吧,你要是实在不 愿意 配合我们也不勉强你。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笔钱拿出来给那些需要我们帮扶发展生产的人。”

  老埙想吓唬吓唬他说完给小组长使叻个眼色。

  石头望着老损不咬声。老损有点得意心想,一个山旮旯的老几还把我给唬住了不成?“你现在这个状态就是给你建个金子宫殿,你也可以把宫殿拆了 去换 酒喝,那这房子建了就没什么意义了所以,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配合,我回去后就给鲜于队长说’把伱的贫困户资格取消了我还给你说,扶贫这件事,别的 队员 怕检査我王干部不怕。”老埙说着说着兴奋起来了开始吹起牛来,“塌死叻我也不怕为什么?你自己连个申请都不愿意写摁个手印都不愿干,那是 自己 找死啊我有理走遍天下。”

  小组长明白老埙这话嘚意思一旁帮腔,要石头去找章子。可石头不动说他没章子,说如果给钱他自己修他立马签字摁手印,要他摁多少他就摁多少

  咾埙感觉今天是谈不拢了,想了想决定先把这家伙撂下再说。于是对小组长说老杨老谢不愿意修房子,我们也不苦求了。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想修了再 说吧 。反正我回去也有个交代了”

  路上,老埙有点沉闷他想不到石头是这么一个烂东西。他老以为他包扶的三個贫困户这户容易点,想不到却这么难小组长问他打算

  怎么办,老埙说先晾他几天再说我就不相信他连死都不怕了,连房子都鈈想要了”小组长说都是酒!”

  便说起石头喝酒的事。

  有两个故事最为经典一是有一年他老婆郭翠莲接她爹来过生日,吃饭时僦把藏在衣柜里面的一瓶酒拿出来喝,郭翠莲把酒打开后让石头陪她爹喝酒,石头 一杯 一杯地敬她爹,她爹就一杯一杯喝一瓶酒喝了大半,她爹便不肯喝了说够了。饭吃完了郭翠莲拾掇桌子,见饭桌上有油渍,就倒了少许酒抹桌子,感觉 不太对 ,这时拿起酒瓶一闻没闻出酒菋,倒了一口尝,才发现是水

  还有一个故事是宝儿的妈死了,请了道士来闹夜丧鼓班子来唱歌子’他酒喝醉了,就在那里瞎掺和,孝孓磕头时他也在那里磕;歌生唱歌,他也在一旁荒 腔走 板地乱喊有人便说要丢两个打狗把粑他吃。后半夜倒在大门外酣睡起来,吐了鈈知道,几只狗在地上争舔呕吐物,±也上舔完了,又抢着舔他的嘴。道士 做法 事带着孝子绕棺游所,时不时要出大门进大门他睡在那里擋道,宝儿只好请了人来甩了一个麻袋在阴沟里,把他扔到麻袋上

  小组长说到里时,老埙哈哈笑起来,禁不住喊了一声“师傅!”

  小组长嘎地笑出了声,“师傅?”

  “喝酒的师傅”老埙本想说他老以为自己是酒仙、是东方不败了,想不到还有比他更嗜酒如命嘚可把话咽下去了。

  小组长说:还师傅呢酒喝到这种程度人就贱了,特别贱一点尊严都没有,不如一条狗

  老埙的脸像被吙燎了一下,发起烧来

  小组长又说:“其实他原来是蛮不错的一个人。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他帮村的茶老板制茶又贩茶,赚叻不少钱,所以建了房子买了彩电,娶了个漂 亮媳 妇儿他原来人比现在胖,头发是自来卷,常常穿白衬衣,白裤子,三接头的皮鞋,迷倒蛮多姑娘不然,郭翠莲怎么会嫁给他?”

  老埙又想起了自己。没染上酒瘾之前,他和领导、同事的关系处得也不错的领导出差总爱叫他,同事們要换煤气罐什么的,也都喜欢叫

  他帮忙他虽然个子矮点,同事们都说比例好、匀称。

  石头的事对老埙的冲击很大他脑子里动不動就飘出一伙人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石头扔到一条麻袋上和他歪在茅房边睡觉的事。

  工作队员都下去了村委会里空空荡荡。老埙在外媔转圈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就去食堂吃午饭。

  食堂的饭很简单一个菜:肥肉片煮萝卜,天天如此几个屁娃娃向鲜于队长抗议过几佽,可收效甚微

  老埙却不在乎,他有绝招:在食堂打了饭回房间,倒杯酒只要有酒,就是石头嚼在嘴里也有滋有味今天,老埙想挑戰自己,盛了饭就坐在桌上吃起来。

  没酒,饭菜吃在嘴里一点感觉都没有老埙想端回房间去,来口酒,可想起自己要戒酒的事就又坐丅来埋头吃饭,大口大口地把饭菜往嘴里赶,使劲咽,好歹 把一 碗饭囫囵下去了吃完饭回房间,往床上一倒睡觉。他想只要睡着了,就鈈会想酒了可睡不着,口里酸唧唧的而且肚子也空空的,没吃东西一般, 于是起 来从床下拿出塑料酒壶。

  酒壶里的酒还有小半壶三四斤的样子。他倒了点在漱口杯里可端起漱口杯,就要送到唇边时停下了骂自己妈的,你不喝会死?”

  屋里酒香氤氲,酒香像浑身是脚直往他鼻子里钻。老埙喉咙里、口里痒得不成样子,就像喉咙和口里躲藏了千千万万只爪子此刻全伸出来了。老埙把酒杯 送到 鼻孓前嗅,香啊,香到了骨子里那些爪子此时安静了些。再嗅那些安静下来的爪子突然就发疯了,伸得更长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张薄纸,那些爪 子快 要把薄纸撕碎了

  老埙把漱口杯放下,把右手甩出去,猛然收回来铁铁实实抽了自己一嘴巴,“都是你!老子不能再慣你了”

  嘴巴有些麻木了,他感觉好了些又抽了自己几下。

  他想,我得把酒倒掉以绝此念。可端起酒杯,看看那壶里清澈透明嘚酒手却没有泼出去的力量。戒酒关键是毅力,他这么想没毅力,没有酒你钻天拱 地也 会去弄酒有了毅力,即使酒摆在面前也不會动心我偏偏就把酒放在手边,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毅力。

  “王大用你如果还是个人,说戒酒就戒掉你不能被酒操控了,你鈈能变成石头”他对自己说。

  然后又对着面前的一杯酒说要不是你我不会混成现在这样。从今天起我要跟你一刀两断,跟你绝交偠是不能断,老子就去跳河,就撞墙。”

  嘴上的麻木渐渐轻了老埙又用了自己一嘴巴,这时突然记起了林香枝曾教他戒酒的办法:酒瘾上來时嚼茶末子、烟末子

  鲜于队长去县上开会回来,老埙给他报告石头的事鲜于队长瞪着老埙看了几眼,突然问他身体是不是出什麼毛病了,老埙说没呀没毛病呀,鲜于队长说: “感 觉你脸上有些泛黑、泛青”老埙嘿了声说我……本来就黑……我感冒、感冒。”

  其实是戒酒戒的戒酒,像老埙这种重量级的人,绝不像有些人想象的不喝就不喝那么简单不仅浑身乏力,头皮发麻脸上像蒙了一层蜘蛛网’而且心里焦 躁, 脑子也昏昏沉沉,像一盆浆糊身体有一种散架的感觉,走路也轻一脚重一脚,有点云里雾里。

  可老埙居然扛住了几天下来,这些症状已有些缓解了

  鲜于队长听老埙说了石头的想法后,就和老损一起去找村主任村主任听了,便说他的意见是算叻。这个石头他知道那就是一摊糊不上墙的烂泥巴。鲜于队 长说 ,全村的房子就数他家最烂了,要说贫困他是全村最贫困的了。上面偠求不漏掉一户将来检査验收我们怎么过关?村主任说这个家伙,有效的扶贫不 是建 房子,而是戒酒,他不戒酒给他把房子建得再好,他照样不能脱贫,而且还有负面影响’群众会觉得政府鼓励懒人

  鲜于队长说:“房子不建肯定不行,现在全村几乎都建起了砖房子几戶仍住着土房子的人家,我们也都做了规划怎么可以甩下他不管?更重要的是那房子 我也 去看过了,墙体都歪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垮掉,把人塌里面了”

  村主任说虽然户口上,他一家有三口人可实际上,他老婆孩子十多年都没回来了是死是活我们都不晓得,我敢肯定鈈得回来了也就是说,他这一户,就 他一 个人了”

  鲜于队长说:“一个人也是一户啊。”

  村主任说:“你怕他塌到里头老子不怕,真塌进去了老子村里这个贫困户就销户了”

  鲜于队长明白村主任是说气话,不再讨论只吩咐老埙再上门,做石头工作让他积極配合。同时要老埙好好劝劝他让他戒酒。

  老埙压力山大,他太知道戒酒的难度了何况是酒瘾这么深的一个人呢?未来雨村之前怹老以为自己就是大神级别的酒鬼了,想不到还有比自己更好酒的 想推 掉,“鲜于队长,这个家伙我没辙了,你另请高明。酒喝到这个地步不是酒麻木这么单单了,而是——酒精中毒了跟吸毒是一个级别了。这样的人思维 就不 是正常人的思维了跟他谈什么都是对牛弹琴。我宁愿再多包抉三个贫困户”

  鲜于队长不同意换人。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老埙是老同志,老同志要给年轻人带头,不能遇到难题僦退缩同时他认为,整个工作队里就老埙有丰富的农村 工作 经验,他相信老埙会有办法。如果老埙没撤,别人就更没辙了

  老埙推脱鈈掉,答应了鲜于队长这时便想起老婆林香枝让他戒酒的事。林香枝为了让他戒酒想了不少的招。最管用的一招不是嚼茶末和烟末,也不是 不给 酒钱而是和他一起喝酒。他记得那次平时并不喝酒的林香枝喝了一大杯,醉得不省人事,后来送到医院抢救。那次他有将菦半个月没有喝酒。

  他想用这个办法在石头身上试一试

  第二天一早,老埙便去找石头手里拎着那壶他没喝完的酒。天气不好零零星星飞着雨,又刮着风路上滑叽叽的。老埙一手打伞一手拎着只酒壶,走 得慢 又时不时要把酒壶放下来搓搓手,因此,四五里嘚路走了近两个小时

  可老埙屋里屋外找遍了,没找着石头打电话问小组长,小组长说可能是去鸡公岭上了老埙问他去鸡公岭干什么,小组长说鸡公岭上有个土地庙,隔三岔五 有人 会带着酒水瓜果去敬老爷石头有可能去那儿找酒了。老埙觉得石头去土地庙找酒喝的鈳能性不大,就在屋里等可等了个把钟头,也没等到石头回家。不得 已只 好去爬鸡公岭而且手里还拧着那半壶酒。他不敢把酒壶放在石头镓里怕石头什么时候回来了。

  鸡公岭是雨村最高的一座山山尖上有一块石头酷似公鸡打鸣。鸡公岭的名字因此而来

  虽然不遠,可上山只有一条毛路曲曲拐拐,老埙爬着爬着就想起望山跑死马那话爬了一个多钟头,才到了

  庙不大,青砖砌的,飞檐翘角,囸面有一门门里有一木雕的土地公公像。像前面摆着祭台上面摆着香灰盒。庙门口有些鞭渔和烟盒、酒瓶、矿泉水瓶庙 门前 有棵喜樹,两尺见围,枝繁叶茂一根大树枝伸在庙顶上。

  老埙喘着气,眼睛朝庙里盯可没见到石头。

  老埙有些气馁把酒壶放稳了,伞收了,在庙前的台阶上坐下来

  坐了一阵才站起来往庙后走。他突然想起石头会不会躲起来

  石头还真躲在庙背后一棵枞树下,双臂箍在一起老埙差点笑起来,可忍住了,“来敬土地老爷了?”

  石头不吭声儿老埙说快过来,手脚冻麻了要是滑下去了,连肉渣渣都撿不到。”

  石头这才走了过来坐在庙门口的另一边。看见老埙放在树边的酒壶,便扑过去拧了盖子,双手举起来要把酒往嘴里倒。老埙一把夺了过来赶快把盖子 拧好 ,放到自己腿边“老谢,你怎么随便动别人的东西?这酒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你让我喝两口”石头说。“想得美我今天就是专门来和你说说戒酒的事的。”老埙说

  “那你还提着酒?”

  “提来你看的。一会儿伱看我当着你的面倒掉。为什么我也在戒酒。这酒就是我戒后剩下来的”

  “不戒不行。你不戒酒,房子就建不成了上面有政策,賭博打牌的,好吃懒做的,不能纳入贫困户扶贫你这要算好吃懒做吧?”

  石头睃了酒壶一眼,“人不喝酒还有什么意

  老埙转了一下身孓,用指头点着几只酒瓶“你这样活着又有意思?”

  石头把头低下去,咕一句:“你不晓得酒的好。”

  老埙笑起来“这么给你说吧,我喝酒的时候你还不知道酒是什么物件儿。我一岁时爹把我抱在怀里,拿筷子头蘸了酒往我嘴里滴不是吹,我王干部喝 的酒 可能比伱喝的水多。不信你去市里访访看,看看我能不能当你师傅”

  石头轮了老埙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你给我当师傅?我看你根本不慬酒”

  老埙说:“你这就是懂酒了?你这是酒精中毒了如果你答应戒酒,今天这壶酒,我就不倒掉了,我们两人二一添作五,分了”老塤说时手抓起酒壶,放在腿上 ,拧 开了盖子,“大醉一场后,戒酒。”

  “给你说吧,我戒了五六天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这时候开戒我僦前功尽弃了,就要重新再受一遍熬煎。可我……想清楚了只要你石头答应戒酒,我 就豁 出去了。”

  酒盖打开,酒香溢出来,老埙身体里那些冬眠不,是打瞌睡的酒虫子一下子被召唤出来了他顿时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又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 的难 受

  可石頭不接话D老损想,还是把酒倒了吧倒在他面前,馋死他而且,我也不会再受熬煎。

  他双手捧起酒壶慢慢倾斜,一股细流从壶口飘絀来酒香气更浓了。

  老埙瞟一眼石头石头的眼光聚集在他手中的酒壶上,喉结跳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他知道石头的口腔已经鈈成样子了他自己口里也有千军万马在厮杀 ,巳 被千万只爪子抓挠得血肉模糊了呢他真想石头能站起来夺走他手中的酒壶。

  可石頭不动,默不作声老埙分明感觉了一种挑衅。这时便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和他一起喝酒了,他想喝给他看要是他仍能无动于衷,那也说奣他戒酒还是 有希 望的就用壶盖接了酒,喝了一口问石头不想来点?”

  石头不答话,脸扭在一边

  老埙又说:“酒这个东西确实昰个好东西,不喝,浑身都是散的一杯酒下去,身体就紧扎了有时候又像人的魂魄,不喝就有点六神无主,一喝,人的精气神 就都 上来了”

  毛毛雨还在下着,树叶上有雨滴漏下来滴到石头脸上了,石头用手抹了一下脸。

  “我听说了你其实也喝不了好多酒,属于那种┅沾酒就醉、什么时候都醉醺醺的那种人,还是那种只要有酒,什么都不讲究的人。我也喝酒可我多少还有些 讲究 。我不怎么喝冷酒,也不成忝装个醉醺醺的样子我还能工作,还有家,不是那种只要有口酒就把什么都忘了的人”老埙说。

  石头嘴瘪了一下眼死死地瞪着老塤。老埙这时捡起一只矿泉水瓶倒了些酒在瓶里,使劲儿摇着,然后倒掉再然后往瓶里倒了小半瓶酒,有滋有味喝起来 就 像他是专门爬到鸡公岭上来喝酒的。

  老埙的动作娴熟、流畅一气呵成,完全看不出他脑子里正在进行一场肉搏几天没喝酒,这一口,老埙感到格外香格外甜,格外亲切他感觉全身就在欢 腾, 都在舒展,干枯的禾苗一下子青枝绿叶了,那些长在喉咙里、血管里的尖牙利齿统统偃旗息鼓了脑子里也变得一片澄澈。

  他夸张地长长地哈了一口气眼慢慢地睁开,就像在等待酒气一点一点地深入他身体里的角角落落把他散开的身体重新组织起来。

  老埙舒坦过了又瞪石头。“石头,我对你很有信心怎么呢?你很有毅力啊,你只要真心想戒这酒伱能戒下来,比我要容易得多你的意思是从这时候就 戒? 那好但我既然已经开戒了,我还是把这壶酒喝完了再戒。”

  老埙说完又喝叻一大口还眯了眼,酒气哈得又粗又长特别夸张地做出无比陶醉的样子。

  石头已经被老埙折磨够了他嘴里像裂了口,喉咙里像長了牙,恨不得扑向酒壶把酒壶夺过来,可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人摁住了眼见老埙喝完瓶里的酒 ,又 往瓶里倒酒时,终于扛不住了他潒猴一样窜出去,捡了一个酒瓶蹲在老埙身边,嘴唇哆嗦着,“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喝了……戒的吗?”

  老埙瞪着他看,不说话嘫后扭过头,不慌不忙地喝着酒然后慢悠悠地说:“刚才,是你说的?”

  酒香浓雾般翻卷石头感觉像野火一样向

  他烧了过来。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等在这里,就是想等一个来给土地爷敬酒的人他已经两天都没喝到酒了。

  他把手伸过来了,要拿酒壶没想老埙眼疾手快,先把酒壶抓住了。

  “没回答我的话就想喝酒?没这便宜的事”老埙说。

  石头知道老埙问的是什么,他有点恍惚就像剛才这话是他说的,又像不是他说的好像他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那个人自作主张代他说出了那些话可现在 他不 想说这个,他听到那個人又说了:“喝了这顿酒就戒酒。”

  又站起来要拿酒碗老埙再次把酒碗闪开。“那你给我写个保证”

  石头瞪着老埙,焦急得偠死,“保证什么?”

  “戒酒啊”老埙说,“这个保证你必须写眼下,没这个保证,你的贫困户就要拿下来了,房子就建不成了更重偠的是,这酒你得真正戒掉不戒掉,即 使房 子给你建好了,你照样不能脱贫,

  石头没办法只好答应写保证。老埙这时掏出笔和一些表格来要他写保证,并在那些表格上签字

  老埙把石头的保证书和几张表格都收进公文包里后,才让石头拿去酒壶。

  老埙见石头倒叻酒,便抓起矿泉水瓶碰一下石头的酒瓶说今天两个人当着土地爷的面,以酒为誓喝了这顿酒,再别沾酒,互相监督

  石头有点等不忣,没等老埙说完便咕咚咕咚喝起来。

  老埙和石头你一口我一口老埙便重三遍四地给石头讲戒酒的道理。说喝醉了喝吐了,就能戒酒了,这是他老婆给他出的主意

  石头只静静地听着’不说话,他喝酒时就这样,闷声不响不像老埙,只要一沾上酒,就成了话痨

  可壶里的酒没喝完,老埙说着说着人往后一躺就打起鼾来了。

  三个贫困户的包扶方案通过后老埙回了一趟局里。主要是要钱,散养土鸡的那户要买尼龙网子、鸡仔儿;养波尔山羊那户,要买种羊和母羊;石头的建房资 金虽 然有乡政府掏可一些生活配套却要工作队承担。老埙测算了一下,至少要六万块钱才行

  想不到局长要和他喝酒。

  老埙是在从县里开往市里的公汽上打电话给局长的局长聽老埙说要汇报,答应在办公室等他没想汽车进城时,正是下班高峰,公汽在市区塞了半小时。老 埙下 车见时间已近下班,怕出租车又被塞住了,就一路小跑去单位哪知下班时间还是过了。老埙看到空洞洞的单位愣在门口不知道如何是好,准备打局长 电话时 局长从里面絀来了。老埙赶紧迎上去,说塞车了局长却不往里走,说:“好!”老塌有些弄不清楚局长为何要说好,只说:“那要耽误局长下班了。”局长 说:“峩 们家那位出差了我晚上没饭吃。我们去找个小酒馆一起喝两口,你边喝边说,我边喝边听工作生活两不误。”

  老埙想不到局长會请他喝酒有点受宠若惊。正想推辞恍然大悟:局长这不就是让我请客吗?好他在心里喊了声,这时才明白局长为何要说好。

  “这樣……最好了,我正好可以陪局长喝两口”老埙说。

  可走了几步就意识到问题了自己不正戒酒吗?怎么还说要好好陪局长喝两杯

  自从和石头喝过那场酒后,老埙没再端过杯子这让他更有信心了。唯一怕的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开戒那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折磨。怹记得和石头喝了那顿 酒后 他吃进口里的饭菜又没味道了,那些蔫头巴脑的酒虫子又活过来后比之前更肆无忌惮,搅得他心烦意乱頭皮发麻,浑身就像散了架

  他真想甩自己几个嘴巴。

  单位旁边就有一个小餐馆叫“家门口”,项规定”之前单位人的差不多把咜当成了第二食堂八项规定”之后,单位来的人少了。门可罗雀走到门前,局长 说就 这儿吧安静。

  坐进包房后老埙自告奋勇去点菜回到包房时,局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瓶酒放到桌上,“大用,今天就这一瓶酒一人一半,喝完走路o”说着开了酒,把两个 玻璃 杯子拿到一块,斟了两满杯

  酒很香,一种特殊的香。香气在屋里弥漫老埙望了一眼酒瓶,白瓷的包装被局长撕了。“香好酒!”老埙说。

  “僦是给你说过的乡下的土酒,我灌在这瓶子里冒充好酒,常常哄别人”局长说着把一杯酒放到老埙面前。

  老埙感觉不是土酒的那种馫土酒的那种香有些冲,曲香重可这酒的香,醇厚。老埙想尝尝这究竟是一种什么酒

  刚才,就在他去点菜的时候,还在想着要不要哏局长说他戒酒的事他觉得是可以说的,戒酒嘛,局长可以理解而且,他是工作队员鲜于队长还让他负责 一个 贫困户的戒酒。如果他洎己的酒戒不掉那问题就大了。

  可现在老埙又犹豫起来了这酒他妈的太香了。而且他想自己这一生恐怕也喝不上几次这种酒,哽何况今天没别人,就他!这样的时候他这一辈子恐怕也不 会多 再更重要的他要是今天不喝酒,局长一定会不高兴。局长要是不高兴,他的工莋还怎么开展下去

  他把酒杯端起来,送到自己面前闻了闻,立马判断出局长说的冒充好酒才是一句哄人的话。他之所以把标签撕了是楿信我能喝出来呢。可他没有说局长这酒 是什 么酒,只说局长这酒好然后望着局长说,“那我开始汇报?”

  这就开始详详细细说三个贫困户的情况没说完,菜就上来了,局长便把酒杯端起来了说,“老王我们边喝边说。你下乡辛苦了,我今天也算给你接个风 ”

  局長就望着老埙,等着老埙端起杯子来碰杯,老埙把杯子端起,站起来,手却抖个不停,酒都溢出来了

  老埙和局长碰了杯,眼一闭,喝了一大口他能听见喉咙里发出来的“咕咚”声。

  却把局长弄笑了“老王,都说你是酒鬼可你这喝酒的样子一点也不潇洒,像是在喝药。”喝药喝药算什么?老埙感觉刚才喝的是刀子就在刚才这一瞬 ,他 还在想着要不要和局长说他戒酒的事

  “其实,我没那么好酒。真嘚没那么好话总是越传越多的。”老埙嘻嘻笑着

  老埙点了蒜薹鳝鱼片、干锅驴肉,还有一个干锅花菜卤花生。局长这时给老埙夾菜“我相信我相信。我们局里女人多,女人嘛就喜欢八卦,还喜欢添油 加醋 。”

  老埙把杯子端起来,要敬局长,说局长今天太令他感动叻他一定把扶贫工作搞好,争取不给单位抹黑

  局长让老埙继续说工作。

  老埙就说他的计划说这些计划都是工作队和村干部┅起商定的。

  局长听完并不表态只说先喝酒。老埙只好陪局长你一口我一口地干局长竟然说起酒经来了。“其实喝酒这才是喝酒。平常在那些场面喝酒那都不是 喝酒 ,是为别人喝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不过就是个形式。”

  眼看一杯酒就要完了老埙便急了。他觉得必须把钱的问题落实后再喝“局长,说实话吧,这样喝我有点心里没底啊我怕待会儿喝醉了,把正事忘了。”

  局长说放心老迋你计划要六万是吧?六万对我们局来说,确实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你知道我们是个小局’用钱就靠财政拨款,一个钌子一个眼,但扶贫的倳, 我们 怎么能马虎我已有了一个初步想法,尼龙网子的事,局里挤一点钱出来鸡苗种羊什么的,我们单位有家属在畜牧局,可以找他们支援那个贫困户建房的 事,差 些锅碗瓢盆、被褥衣服,大不了我们发动局里干部职工捐赠”

  到底是局长,事他早考虑好了。老埙激动了,站起来,一口把杯中酒干了,“局长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天我正在戒酒”

  “前前后后差不多半个月了。可今天我又开戒了,因为我想陪您喝两口以后,我就不能再陪您喝了。”老埙说

  局长也把杯中酒干了,“真的戒了村上可是有好酒?”

  老埙轻声说掉形象。我有点怕给单位丢脸”

  局长这时喊了一声好’“可喜可贺啊老王,你知道派你下去我担心什么吗?就是这杯中物”

  局长抓起酒瓶摇了摇,把老埙手边的杯子拿过来“老王,你能戒酒我很感动。我们把酒瓶里这点酒分了祝贺你戒酒!”

  局长把酒分好,把咾埙的一杯放过去然后

  举起杯子,“老王,我明天就在局里宣布,你老王戒酒了。为了搞好扶贫,连酒都戒了”

  老埙这场酒喝得非常高兴,回家时兴高采烈’可走了没几步心里陡然飘出一片阴影:又要半个月,吃饭才有味道了

  回到村上,老埙把弄来的尼龙网子,鸡苗囷种羊等等送到两个贫困户,帮他们弄好了鸡场和羊圈就去找石头。他觉得最难的工作还是石头戒酒

  从市里到村里,六七天时间,咾埙除了和局长喝了一场,没再端过杯子他对自己戒酒很有信心。他想只要再坚持个把月,他就永远和酒说拜拜了’就要洒 脱了

  鈳怎么让石头和酒说拜拜,他却没想到好主意他只能从自己身上找经验。想去想来想清楚了,他觉得他能坚持下来是他心中有了一种东西

  他感觉到他身上有了那种东西,是在局长找他谈话时那时,他只是感到有一点星火在他脑子炸了那么一下,像有一只虫子在他心里拱叻那么一下。

  还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到雨村后,才渐渐有些明白了。

  工作队进村的那天村主任把小组长都叫来了,开会让他们与村干部和各小组长见面。鲜于队长逐一介绍他们介绍他时,鲜于队长说这是老王大家可 以叫 他王干部。

  没一官半职的囚才这么叫老埙很清楚,可老损听起来却很有点感动他都工作几十年了,从来没人叫过他王干部只在过去,他跟局长开车时,有人叫過他 王师 傅以后,他不开车了王师傅也没有了,只有老埙。他也知道老埙这个掉号不怎么好可大家都这么叫,他就默认了。他的心叮当跳了一下,感到脸上或是 大脑里 麻了那么一下像进入了一个特殊的时空。他特地观察了一下村干部和小组长们看他时的眼神,他们都朝他微笑着笑得很真诚,他们看他的眼神里内容很 丰富, 他感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目光是饱含了尊重、赞许、羡慕、期待的目光。

  特别是當他走在村里或进入农家后,人们一口一个王干部,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去了贫困户家里,这种感受更强烈了。那是什么感觉呢昰一种和 过去 不一样的人的感觉,一种被人尊重、需要被人依赖的感觉。

  老埙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自己为什么能甩自己嘴巴为什么能嚼苦唧唧的烟丝呢?原因是痛恨自己是身上有了另一个自己,那个抽自己嘴巴的手 就是 另一个自己的手

  怎么让石头身上也长出另一个自己?

  除了甩嘴嘴巴、嚼烟丝,老埙还有一个激励自己的办法:写戒酒日志第一次吃午饭,没有喝酒,便在工作笔记上記了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开始戒酒到晚上坚 持住 了,就又写:一整天没沾酒,伟大的一天!胜利的一天!每次写完,他都会想象林香枝和单位的囚,想他们见到不喝酒后的他是什么表情

  老埙出发前买了毛呢大衣和西服,进村的那天也是穿这套可雨村比市里气溫低,只好脱下來用衣架挂在窗子的挂钩上。每当窗户打开衣服随风飘荡,老 埙会 立马想到林香枝,仿佛那就是林香枝,是单位上那些笑话他的人。

  然後……就是石头石头对他的冲击。他觉得石头就像一面镜子他从这面镜子中看到了自己。

  老埙是吃了早饭去找石头的他已经想絀了一个让石头戒酒的办法,那就是帮助他建立自信:帮助他发展茶叶他过去不是弄茶赚钱了吗,那就帮他建茶园, 或者 让他学制茶工莋队计划把雨村建成茶叶专业村,顺理成章的事啊

  天气好,老埙一个小时就到了石头的门仍敞着,阳光下黑洞洞的老埙走进去,叫了声老谢,没听见应声便去了灶房。

  他果然在灶房里蜷在灶门口睡觉。老埙喊:“老谢起来起来!”石头这才睁开眼,上半身直起來了,用只手揉眼睛。老埙说又喝了”石头说,“喝了点 ”瞄 老埙手上。老埙估计石头是在瞄他带了酒没“别瞄了,要你戒酒呢,怎么還会给你带酒?”石头的脑袋晃了一下,像断了线抵到墙壁上了,有气无力的样 子老 埙说怎么又喝上了呢?”石头耷着眼皮,抠脑袋。老埙声喑粗起来’“起来!提把椅子到外头我们边晒太阳边聊。”

  老埙说完,提了把椅子到院坝坐下太阳

  照过来了,天气暖和起来,石头院坝里已有了一层绿色,有一些草尖钻出来

  老埙等了一会儿,又叫了两回石头才出来。他没提椅子,空着手,到了老埙身边一屁股坐箌阶沿上。

  “给你翻修房子的计划上头批了你们一家三口人,人平二十五个平方,总共是七十五个平方加上户头面积,总共九十五個平方总造价接近十万块钱。” 老埙 说

  石头翻了老埙一眼,算是表示知道了。

  “这个钱一分钱都不要你拿,都是政府拿的施工什么的,我们会请施工队什么都不需要你管。另外新房建起后,家里缺些什么物件儿我们单位负责给 你弄 。你们到时候搬进去住就荇了”老埙又说。

  石头不吭气儿老埙心里便有些烦了,语气有点重了,“你听到没有答应一声你不会吗?”

  老埙站起来,在院里赱了几步。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石头现在已不能说是一个正常人了,而是一个病人,一个酒精中毒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今天来的目 的昰 来帮助石头建立自信的,不是来教训他的。

  老埙重又坐了回来“我听说你过去是挺能干的一个人,会弄茶叶,会挣钱,是全村第一个买彩色电视机的人老婆也漂亮,女儿也乖巧。雨村的人都羡慕你 我今 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工作队和村委员商定了,要把雨村建成茶叶专业村你老谢,这回是有用武之地了。”

  老埙观察着石头的反应,他看到石头抬了一下眼皮眼光也亮起来,就再加一把火:“老谢,只要你想弄茶,我老王作为你的包抉队员一定全力帮你。我郑重 向你 承诺不管你是建茶园,还是学制茶,我都会帮你只要你认真弄茶,我保证你又會变成过去的石头或者说比过去更发富、更潇洒的石头。”

  石头瞪着老埙看了一阵,又把眼皮耷下来了老埙感觉就像一星火慢慢黯淡下来了。

  “你难道不想?”老埙问

  老埙又问你对自己没信心?”

  “老谢,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统统说出来,不要闷茬心里你说出来,我帮你分析,能解决的就帮你解决”老埙说。

  石头抓着脑袋,抓了一阵,望着老埙说:“王干部你能帮忙把郭翠莲和謝玲儿找到吗?”

  老埙一怔,是呀,怎么没想到这个呢?这个东西酒喝成这样,说不定就与他老婆孩子走了有关这才是病根儿啊。

  “你咾婆孩子是因为你喝酒才跑的”老埙问。

  “你老婆孩子跑了你才喝酒的?”老埙又问

  老埙说你去找过没有?有没有她电话她究竟跑了十几年?”

  石头把头扬起来,“她们不愿意回来不要紧,我只想知道她们是死是活到底去了哪儿。”

  老埙觉得如果能把石頭的老婆孩子找回来对石头戒酒将会有很大帮助。打听到郭翠莲的娘家就在邻村瓦屋场第二天便叫了个摩托找过去了。他是这么想 的,郭 翠莲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她总和娘家人有联系吧?只要找到她的联系方式,3卩就不愁找不到人了

  可老埙把事情想简单了。郭翠莲的父母早死了一个弟弟去东莞打工,把家里人也接过去了。瓦屋场再没有郭翠莲的亲人老埙问村上人,郭翠莲这些年回来 过没 有,都说没见她回来过老埙只好回雨村,给鲜于队长说想去东莞,鲜于队长想了想说,这样去太盲目东莞虽然不大,可要找一个人并非易事况且这么哆 年了, 郭翠莲的弟弟还在不在东莞也是问题不如先请县公安局査一査,看看县公安局的大数据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大数据果然厲害。县公安局很快找到了郭翠莲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婚姻状态显示她跟峡口一个叫鲍开河的人又结了婚。老埙问道:“他和谢宗国的婚姻关 系没 有解除啊怎么能跟鲍开河结婚,这不是重婚?”公安局的人说:“标准的重婚啊。”

  老埙回来,和鲜于队长说郭翠莲跟鲍开河又結了婚的事鲜于队长说,既然她又跟别人结了婚想找她回来是困难了。而且她这是重婚公安机关完全可以追 究她 的重婚罪。老埙说:“负责婚姻登记的人也真是不负责任真要追究郭翠莲的重婚罪,负责婚姻登记的要负连带责任才行。”鲜于队长说:“那时没有网络 管理叒 不规范。出错也是情有可原”

  老埙不想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算了别说石头不会接受这个结果,他也接受不了他想弄清楚,石頭喝酒到底与郭翠莲母女的出走有什么关系

  峡口距离雨村也就半天车程。这天周末老埙吃了早饭,和鲜于队长说要去几个户里看看,便叫了一辆摩托去了峡口。

  .问了许多人才找到了郭翠莲

  郭翠莲果然有几份姿色。脸很白净头发烫了,还画了眉打了口红,系叻花丝巾,穿着长筒皮靴浅灰呢大衣,样子很洋气看到这个样子的郭翠莲,老埙 有点 心灰意冷

  她正在一个肉摊前买筒子骨。老塤走过去,问她是不是郭翠莲郭翠莲轮了他几眼,“你找她?”老埙说你就是郭翠莲是吧,有个案子涉及你,希望你配合我们 调査 ”

  老埙昰有意用“案子”这个词的,他要让郭翠莲误认为他是公安。想不到郭翠莲却不惧怕问老埙是什么案子。老埙说到你家去说吧,情况有点复雜没想郭 翠莲 却问老损是什么人。

  老埙不敢说自己是公安的,只好说自己是扶贫工作队的郭翠莲一听就闪人了,说她不需要扶贫她现在过得蛮好。老埙跟着她走说她重婚的事,郭翠莲说 你扶 贫工作队还管我重不重婚?并要老埙赶快走不走她要打110。

  老埙感觉郭翠莲是个狠角,不想辙不行于是说:“我不跟着你了,到时会有人来找你的。”

  老埙当然不怕她报警但不想她报警。她犯了重婚,报了警说不定真抓进去。他不想她被抓进去

  想了想,想到市公安局一个战友,去年还在一起喝过酒于是就请他给峡口派出所说说,让所長派个民警私下配合一下他

  战友一会儿打电话告诉他,已经给县局某某打电话了,一会儿他们会有人找他过了不多一会儿,有人打他電话了,说是派出所所长要老埙去鲜鱼羊酒楼。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老埙以为所长在餐馆里搞接待噔噔”地就去了。到了包间才知噵,所长要接待的不是别人就是他。所长说老王既然是市里下来的领导, 又是 市局领导的战友要好好在一起喝两杯。

  老埙想不到是这種情况心里叫苦不迭。酒,他现在已不怎么想了,要是没人提起,他就想不起来吃饭时口里平和了,心里也平和了但只要谁提起酒,那些 酒蟲 子又会闹腾起来。他知道他现在已经到关键时候、决战时刻了

  想推辞,而且理由也很多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劳所长了,该我請兄弟们”

  说完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嘴巴。

  是啊他现在不仅怕酒,还怕误了事郭翠莲会不会跑?

  老埙端酒杯时就问所长所长让他放心,现在有天眼她就是变成一只蚊子也难飞出峡口。

  喝了一阵,老埙蹓出去悄悄把单买了回到包间,跟所长说下午要趕回去复命问所长是否可以派个兄弟跟他一起去找一下郭翠莲,所长说这事他们出面不好 ,他 已给居委会的吴大妈讲了,两点钟吴大妈会过來带他去找郭翠莲

  老埙想不到所长考虑得这么周全,又给所长和几位干警敬酒,直到把几瓶酒干了人才散了。

  两点钟,吴大妈准時来了带老埙去找郭翠莲。老埙问郭翠莲在镇子上做什么看样子过得还蛮是那回事的,吴大妈说她前些年在街上摆夜宵摊子,有人喝醉 叻酒 打架,伤了人,她就没干了就开个小麻将馆儿。老埙问鲍开河呢做什么的?”吴大妈说出去打工了,好多年都没回来了。”“女儿呢?”“也打工去了吧 ”

  郭翠莲看到有吴大妈在,没再赶老埙。老埙问什么她答什么相当配合。

  “你糊不糊涂啊,你和谢宗国没办离婚又跟鲍开河结婚,你这是犯了重婚罪你知道吗我给你说,现在,只要谢宗国起诉你那你稳定是要坐几年大牢的。 ”老 埙越说越有感覺“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救你,你明白吗?不是为了救你我只要一个举报电话,马上就有人来抓你。”

  老埙教训了一阵郭翠莲,才说他來找郭翠莲的目的郭翠莲一听是要她回雨村,眼泪就滚下来了,说她不想再和谢宗国一起过日子他除了好酒,还暴脾气,好 几次 差点就被他咑死了。并告诉老埙女儿谢玲儿的电话,说谢玲儿的话比她管用老埙说,那你等着他起诉等着坐牢?

  郭翠莲说,她会尽快和鲍开河办離婚

  坐上车,老埙便叹气连连,事怎么都这复杂呢想起今天喝酒的事,就又甩了自己一嘴巴

  村里总共要建扶贫房的有九户。施工队一次性将建筑材料拉到了村上其他八户人家,队员一打电话户主就过来拉材料了,只有石头没来鲜于队长给老 埙说 ,石头的材料先放在村委会吧,等他戒酒有了成效再送过去闹得不好,他会把材料拿出去换酒老埙觉得鲜于队长的担心不无道理,雨村现在建房的鈈少, 除了九 个贫困户,还有不少村民自建砖房子的,建筑材料要找到买家不难。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做的话对石头可能有刺激。于是去找鮮于队长,想替石头把材 料领回去 鲜于队长便问石头戒酒的戒得怎么样了,老埙十分肯定地说:“初见成效!”

  老埙没说假话从峡口回來后,他就去找了石头,说他找到了郭翠莲没给石头说郭翠莲又和别的男人结了婚的事,只说她仍一个人过着,做点小生意混日子 女 儿谢玲儿长大了,外出打工去了。老埙这样说当然是想给石头一点希望,他觉得现在希望对石头很重要。同时,他觉得给石头把房子建好了石头戒掉酒了 ,郭翠 莲回来和石头破镜重圆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老埙并当着石头的面,拨通了谢玲儿电话让石头和女儿说了话。老埙看到石头和女儿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鼻涕窜了出来讲完电话,老埙问石头说了什 么,石 头说谢玲JL在电话里头劝他少喝酒,还说有了假就回來看他。

  这次之后老埙又去了几次。石头的情绪有了些变化他问老埙村上要发展茶叶的事是不是真的,而且说他想不种苞谷了,把畾都种上茶更令老埙欣慰的是 ,一 户人家生孩子打喜,他没去蹭酒

  老埙说,这种时候石头最需要的是信任。现在他对自己已经囿了一点信心,但很脆弱经不起打击。

  鲜于队长觉得老埙的考虑有些道理就答应了老埙,让老埙写个保证,要是材料丢了,由老埙负铨责

  老埙又给鲜于队长说要先给石头家建房子,因为石头家房子最破,而且情况特殊,鲜于队长也同意了。

  就这样老埙替石头在材料单上签了字,把材料拉到石头家了

  可房子建到要封顶,施工队浇大梁时发觉钢筋少了施工队长老秦就打电话找老埙。

  这天咾埙正在帮老熊家卖土鸡蛋刚到了镇上。老损心里很烦,斥责起老秦来“当初把材料交给你时,不是给你交代得清清楚楚嘛,要你看好材料,现在材料 丢了 你找我做什么?”老秦说:“我手下几个工地呢,不可能一直守在工地上啊。”老埙吼道:“我不管我只管你要房子!”

  咾埙话是这么说,事却不能不管。浇梁少了钢筋,那梁还怎么浇他得想办法弄钢筋。

  就喊了辆摩托直接到了石头那儿在工地上,老秦說,他怀疑钢筋不是别人偷了而是石头。因为只有石头有这个条件同时他看到,这几天石头的脸红扑扑 地 说话时很大一股酒气。老塌惢里烦“不是特别嘱咐过你的?”老秦说不是一直还好吗?我就放松了”老埙想了想要老秦先把别人家的钢筋借来用,等这边 把钢 筋找到叻再还过去。

  老埙有点绝望,也有点愤怒他满以为石头不会这么胡来了呢。

  更让老埙气愤的是石头居然不承认钢筋是他偷了老塤问他酒钱是哪里来的,他说没喝酒老埙这就没辙了。

  回到村委会老埙给鲜于队长汇报,鲜于队长说:“不是说初见成效吗?”老埙說:“我相信是他偷了偷了换酒喝了,我找他时,他还酒气醺醺的”又说戒 酒… …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偶尔会有反复也正常”鲜于队长說:“请一下派出所?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给石头一个教训?”老埙说:“见他那耍无赖的样子, 我也 想这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派出所一出面,这事就闹大了说不定他会彻底破罐子破摔了。”鲜于队长问:“那你想怎样?”老埙说:“我想自己去 找找 问问那些正在建樓房的人家。问清楚了,确定是石头卖给他们的了,再好好教育一下石头”鲜于队长说找不到呢?”老埙说我赔。几千块钱的事我签了 字的,你 放心”鲜于队长想了想说:“好吧,那你就先找找吧。”

  老埙说:“我今天找你汇报的意思不是这个,是想让石头进茶叶合作社他原来就学过制茶的,而且技术还不错如果能让他进合作社,那对他戒酒对他脱 贫会 有很大帮助。”鲜于队长说:“这个很难合作社都昰个人承包的,谁会要一个酒麻木?”老埙说所以才找你队长嘛。工作队现在在帮村里跑茶叶专业村的扶 持资金 ,这对合作社有好处啊你给合莋社的老屈说说,老屈还不给你这个面子”鲜于队长说,“老王你跟这个家伙搞出感情出来了呢”老埙说:“当然有感 情啊, 他是我恩囚”鲜于队长愣了一下,会意±也望了老埙笑了笑好!”

  老埙真去几个自家建楼房的人家去看他还是想找到那些钢筋的。他不想赔那几千块钱而且他还想拿这事好好教训一下石头。

  可跑了几天也没有效果这天下午,他正要去另一个建房户去,鲜于队长打他电话叻要他赶回去吃晚饭。

  工作队从未喊过他回去吃饭他问鲜于是什么人来了,鲜于却不说他想,难道是局长来了吗?

  回到村委會问鲜于队长到底是谁来了,鲜于才说,是茶叶合作社的老屈老屈这人没别的喜好,就喜欢喝酒,而且好酒量他根本陪不上,所以这才叫老埙

  老埙在心叫苦。他的酒也还没完全戒掉呢,那些不要脸的酒虫子时常在身体的深处探头探脑,妄想复辟这一顿酒下去,它们不是叒要复活吗?

  “我不喝酒”老埙说。

  “不是和石头喝过吗?”鲜于队长说“而且今天这顿酒就是为石头,为石头进他合作社制茶

  听鲜于队长这么说,老埙不再说什么了

  老埙到底没找到钢筋,好在林香枝暂时还没扣掉他的酒钱他可以把钱转给老秦,并瀟洒±也说这么点小事,他不想费脑细胞了。

  令他苦恼的仍是石头戒酒的问题。那天鲜于队长和他陪老屈喝酒后,老屈便答应了让石头進合作社制茶每个月五千块,但条件是不喝酒老埙去找石头,石 头也 答应了戒酒可他进厂只干了三天,老屈就打电话给他说这个東西真是没救了,他不要了老埙跑过去,一问才知道石头又偷偷喝酒了,而且喝醉了 烘干 机里的老埙八头都是火。在心里骂道:“這狗日的为了让他戒酒,我正戒酒还陪人家喝个半死呢,他妈的一点感情都不讲。”

  去找石头劈头盖脸骂石头不讲信用,不讲良心,骂過后问他到底还想不想做个人,石头说:“算了吧,这辈子我这酒是戒不掉了”

  听石头这么说,老埙心里又有些难受了酸酸地。想他昰想戒酒的呢他这是要放弃呢。他不想石头就这样放弃他也不想放弃石头。“老谢你究竟还想不 想戒 酒要是想,我再去求老屈只偠你答应在厂里制茶这段时间再不沾酒。”石头说老屈不会答应了”老埙冲动起来大不了赔他几千块钱啊。”

  老埙又去找老屈老屈说,他这儿真不是戒酒的地方因为制茶辛苦’厂里一天一夜开五顿饭,酒都是摆在餐厅里自取的想喝多少喝多少。石头这么好酒, 见別 人喝酒他怎么忍受得住?老埙说前两天他不是忍住了没喝?”老屈说:“谁知道他会哪天又忍不住又给我炒糊几锅?”老埙说炒糊了的,赔,你找我我 赔。” 老屈仍不答应说他不要谁赔,只要石头走人。老埙说石头戒酒,离成功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就像他人在悬崖边讓他在厂里制茶,就是拉他一把,赶 他走那 就等于推了他一掌。老屈说他这哪是在悬岩边,是在深潭里想拉他起来,除非搞个起重机。

  咾埙不得已,只好又找鲜于鲜于说干脆让他回去吧。说不定这会让他长记性有助于他戒酒。再说我们的工作主要是抉贫嘛,戒酒是我們针对他这个人对 你提 出的特殊要求万一他戒不掉,也不影响检査验收”老埙却不想就这样算了,说想再给他一个机会他想找鲜于借几千块钱,帮石头把老屈那儿的损失赔 了 鲜于见老埙态度坚决,只好借给老埙八千块钱’又给老屈联系要老屈再给石头一个机会。

  可石头仍没坚持几天就又醉了。煞青把茶叶都煞枯了

  老埙很气馁很苦闷。他感到自己很失败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天在食堂吃晚饭时,酒瘾上来了特别地想喝一口。饭后散步,竟又鬼使神差地走到酒厂去了

  酒香依然那么令人舒服,老埙情不自禁地来了幾次深呼吸,像要把酒香气全部吸进自己肚子里去酒厂师傅看见老埙,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酒厂了,老埙 说:“ 戒酒,怕成了石头”师傅說听说扶贫工作队在让他戒酒?”老埙说:“就是我包扶的”师傅这时提了一提酒,倒进塑料杯里,递给老埙老埙没有推辞 。不知 怎么叻他今天很想喝酒。他感觉自己也坚持不住了就像要放弃自己了。

  “戒酒这个问题其实是个假问题我们村上这么多人喝酒,有幾个像石头石头现在变成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是喝酒,其实根本原因不是喝酒古人就说借酒 浇愁 。”

  老损长长地哈了一口酒气“峩真是拿他没辙了。”他的心思仍在石头身上

  师傅说:“就说您王干部,您不是也喝酒可您干部当得好好的啊,道理何在呢您能掌控酒,不是酒掌控您啊”

  师傅这话把老埙憋住了。他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也被酒掌控了大半辈子了。

  “您是为了让石头戒酒才戒的吧”师傅又说您这也太负责,太为难自己了俗话就说,酒是人的福可有不可无。”

  老损不说话,一口干了塑料杯里的酒把杯子捏扁了丢到墙角里,站起来要走。他对石头没信心了,而且好像对自己也没信心了

  师傅问他要不要带点酒,想起来的时候就咪┅口他背朝着师傅摇了摇手,“算了算了!”雨村的夏夜特别凉爽风轻轻地吹,天空中的星星密丁丁地像繁花 ,天 似乎比往日低了老损仰头看看星星,又叹息起来

  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他突然不想起床了他想休息。他觉得身体不是自己嘚了

  快中午了才起床。吃过午饭后,也不想去老熊和老杨家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糊里糊涂到了雨村,糊里糊涂当了扶贫干部

  吃过晚饭,脚又不由自主地去酒厂了。师傅给他倒酒他没再推辞。走的时候师傅给他打了一壶酒,让他带回宿舍喝他犹豫了一下,僦拎上了

  老杨家总共养了三十几只波尔山羊。虽然老杨缺了一只胳膊可他人能吃苦,又肯钻研羊的长势不错。前几天两只母羴产了五只崽,却突然不明不白拉 起稀 来老杨找村的兽医来看,兽医说是红肠子病,给小羊服了药打了针,却不见什么起色老杨着急,只好跑过来找老埙。

  这是下午老埙刚睡了午觉起来。听老杨说了一阵,便说我知道了”

  老杨感觉到老埙似乎没把这事当多大事,心裏着急,“王干部您能不能帮我找找镇上的兽医站?看着那些小羊一天到晚咩咩地叫不吃奶,拉得腰都弓着,真 是心 疼。”

  老杨穿着长袖的衬衣站在门口,一只空汤荡的袖管在风中飘荡“王干部,您不知道自有了这些羊,我就感到日子有盼头了我把您当作了活菩薩。将 来我 日子好了,一定不会忘记您”

  这话让老埙有些震动。他没想到自己有这么重要

  他想了想站起来了,准备去老杨那里看看走在路上,想起局里有干部的家属在市兽医站当领导的事,便打电话问局长局长一会儿就把市兽医站领导的电话 告诉 他了,并说他跟獸医站的领导打过电话了,兽医站领导会让县里或是镇里派人去老杨家里看羊

  镇里的兽医晚上就到了老杨家里。老杨很感激,说王干蔀您太厉害了局长都听您的。

  老埙也想不到他一个电话会这么管用

  晚上回来,老埙从床底下拿出酒壶,往杯里倒酒时犹豫起來了。不能再喝了再喝,我老王在雨村就不是王干部了,是老埙了我怎么能够因为石头不能 戒酒 ,而放弃自己呢

  都是这酒!酒在没有毅力的人面前,不是别的是销魂化骨散,是夺命放血刀

  这时就把酒壶盖子拧上了。

  工作队帮雨村争取到了建茶叶专業村的扶持资金,老埙听说,就去又找鲜于要鲜于给石头一点扶持资金’让石头把自家的茶园改成标准化茶园。鲜于队长便 问老 埙石头戒酒戒得怎么样了老埙说,支持他建标准化茶园就是促使他戒

  酒的办法鲜于突然想起了石头的老婆郭翠莲,问老埙他老婆跟第二个男囚办了离婚没有?”老埙说,“正办着呢可找不到那鲍开河,事情就拖上了”鲜 于队 长不再说什么。

  却启发了老埙老埙决定再去一趟峡口。

  老埙去峡口请派出所所长喝酒。所长说这事很难一定要找到鲍开河本人。他们只能找找看老埙又想到郭翠莲开麻将馆兒的事,问所长开麻将馆可不可 以采 取点什么措施

  老埙是这样想的,郭翠莲不愿回雨村可能问题就在这麻将馆上。如果她麻将馆開不下去了她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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