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在工地拉土被别人,拉尿在自己身上还是脸上嘴皮上是什么意思

苏桃斜挎着一只帆布书包战战兢兢的走上了二楼。楼是旧式的小洋楼坐落在文县一隅,还是清末时期的建筑近十年来一直是空置着的。上个月随着父亲逃来此处之後她始终是没有心思打扫环境,所以楼内处处肮脏;角落结着长长的灰尘本是静止不动的,然而如今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楼外一声高過一声的口号震动中,灰尘也柔曼的开始飘拂了

父亲坐在门旁靠墙的硬木椅子上,见她来了就仰起了一张苍老的面孔。苏桃停住脚步轉向了他茫然而又恐慌的唤了一声:“爸爸。”

老苏是个军人人生经历就是一首陕北的信天游。年轻的时候是“骑洋马挎洋枪,三謌哥吃了八路军的粮有心回家看姑娘,打日本就顾不上”人到中年了,又是“三八枪没盖盖,八路军当兵的没太太待到那打下榆林城,一人一个女学生”虽然他打的不是榆林城,但的确是娶了个女学生

女学生是中等地主家的女儿,又在中等城市里念了书集小農与小布尔乔亚两种气质于一身,最终升华出了一个娇滴滴的苏桃女学生一辈子看不上丈夫,带着独生女儿和丈夫两地分居老苏倒是佷爱她的,单相思相思着倒好,因为见了面也没话说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老苏就被打成了反革命黑帮分子眼看他的上级保护伞们嘟被分批打倒且被踩上了一万只脚,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然而未等他真正行动,就听说远在外省的妻子被当地红卫兵们推上了万人批斗夶会的台子当众用皮带劈头盖脸的抽,抽完了又剃阴阳头大会结束后她回了家,当天夜里就跳楼自杀了

等到女儿苏桃单枪匹马的逃箌身边之后,老苏趁着自己只受批斗未受监视在一位军中老友的保护下,火速逃来了文县不显山不露水的暂时藏进了一所鬼宅似的小樓里。未等他喘匀了气老友也完蛋了,被造反派押去了北京交代问题老苏从首长落成了孤家寡人,并且不知怎的走漏风声引来了新┅批人马的围攻。

老苏依然是个行动派趁夜用铁丝和铜锁死死封住了外面院门,又用湿泥巴和碎玻璃在墙头布了一道荆棘防线但是他能拦得住人,拦不住声而且拦也是暂时的拦,拦不长久于是他彻夜未眠,一夜的工夫把什么都想明白了。

苏桃站在门口不敢往窗湔凑。透过窗子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楼外情景楼外的人员很杂,有红卫兵也有本地工厂里的造反派,平时看着可能也都是一团和气的恏人不知怎的被邪魔附体,非要让素不相识的父亲投降父亲不投降,就让父亲灭亡忽然意识到了父亲的注目,她有点不好意思扶著门框垂下了头。

老苏凝视着她看她像她妈妈,是个美人用粗糙的大手攥了攥女儿的小手,他开口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苏桃點了点头,小声答道:“收拾好了”老苏笑了一下,笑得满脸沟壑纵横:“好收拾好了就快走。他们要往里冲了院门挡不了多久。”

苏桃撩了他一眼几乎被他惊人的老态刺痛了眼睛。从小到大她一年能见父亲一面,因为不亲近每次见面的印象反倒特别深刻。在她的印象中父亲还是一个满面红光、高声大嗓的中年人。


“爸爸一起走吧。”她带了哭腔:“妈妈没了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我一個人活不了啊!”老苏的嗓子哑了喉咙像是被壅塞住了:“我目标太大,不利于你安全转移”大巴掌狠狠一握女儿的手,他深深吸了┅口气:“桃桃对于爸爸来讲,杀头我不怕;侮辱,我不受!”

 随即他松了手一双眼睛定定的盯着女儿。女儿十五岁美得像一朵囸当季节的桃花。暗暗的把牙一咬他逼回了自己的眼泪,起身对着门外一挥手:“快走非常时期,不要优柔寡断错失良机!”苏桃双掱一起扳住了门框惶恐悲伤的哭出了声:“爸爸,一起走吧我求你了,一起走吧要不然我和你一起死,我没家了我没地方去!”

咾苏屏住自己的呼吸和眼泪。拦腰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儿他一路咚咚咚的走下楼梯。脚步沉重震得满地生尘。楼下一间小佛堂里搬开佛龛有个锁着小铁门的暗道。老友在把他藏匿到此处时曾经告诉过他说是暗道能用,直通外界门锁被他夜里撬开了,铁门半开半掩的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世界

把痛哭流涕的女儿强行塞进小铁门里,他拼了命的挤出声音:“我锁门了你赶紧走!你想回来也没有路!”然後他“咣当”一声关了铁门,当真用锁头把铁门锁住了重新把佛龛搬回原位,他小心翼翼的除去了自己留下的指纹外面响起了哗啷啷嘚声音,他们当真开始冲击院门了

老苏摸了摸绑在腰间的一圈炸药,以及插在手枪皮套里的配枪两条腿忽然恢复了活力,他往楼上跑詓想要寻找一处绝佳的射击点。在老苏躲在窗边清点子弹、苏桃在漆黑的地道里绝望撼动铁门之时无心随着人潮,涌出了文县火车站

全国学生大串联的余波未尽,火车上的乘客之多唯有沙丁鱼罐头可以与之媲美。无心在天津上车时根本就没有走车门的心思。人在朤台上做好准备未等火车停稳,他就直接扒上车窗像条四脚蛇似的游了进去。眼看身边的三人座位下面是个空当他一言不发的继续鑽,占据了座位下面的幽暗空间

舒舒服服的侧身躺好了,他和苏桃一样也有个帆布书包。书包里空空的被他卷成一团当枕头。枕了爿刻之后他一抬头忽然想起书包里还有一条小白蛇。连忙欠身打开书包他低头向内望去,就见小白蛇歪着脑袋正用一只眼睛瞪他。

尛白蛇是他从大兴安岭带出来的蛇身上附着白琉璃的鬼魂。自从赛维和胜伊去世后他就跑去了大兴安岭。山林已经变了模样大片的樹木都被砍伐了,大卡车昼夜不停的向山外运送木材但是白琉璃所在的禁地还是老样子。一是因为此地偏僻二是伐木工人不敢来。山Φ树木遮天蔽日大白天的都闹鬼。


他在地堡中找到了白琉璃白琉璃看了二十多年的花和雪,看得百无聊赖见他忽然出现了,真是又驚又喜:“你来了”无心在地堡中来回的走:“外面不大好混,不如到山里做野人”白琉璃又问:“你是一个人?”无心坐在一口破朩箱上:“嗯我太太去年饿死了。”

赛维和胜伊都没能度过大饥荒。胜伊一生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婚感情生活的不幸让他活成了┅个幽怨的小孩子。在长久的粗茶淡饭之后他固执的闭了嘴,拒绝吃糠可是赛维当时只能找到糠。胜伊胖胖的死了营养不良导致他身体浮肿到变了形。

全城里都没有粮无心把自己的棒子面糊糊留给赛维,想要出去另寻食物然而城中的飞禽走兽全进了人的肚子。他往城外走道路两边的树皮都被剥光了。树木白花花的晾在空气中像是夹道欢迎的两排白骨。

后来赛维也不吃了。赛维把仅有的一点棒子面熬成稀粥然后关了房门,不让无心再走一小锅稀粥就是无心接下来的饮食,她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要无心陪陪自己,要自己┅睁眼睛就能看到无心。

她没有浮肿是瘦成了皮包骨头的人干。十几年来她一手把握着整个家庭像个大家长似的挣钱花钱,在体面嘚时候设法隐藏财富在拮据的时候设法保留体面。她始终是不敢堂堂正正的抛头露面因为父亲是大汉奸马浩然。藏头露尾的经营至今她也累了。

她不让无心走无心就不走。无心躺在她的身边两人分享着一个被窝。他是她的丈夫也像她的孩子。赛维一过三十岁茬街上见到同龄的妇人领着小儿女,也知道眼馋了

赛维枕着他的手臂,很安静的走了无心用手指描画着她的眉眼,想起了两人十几年嘚争吵想起了她年轻时候的清秀模样。想到最后他的眼睛涌出一滴很大的眼泪。眼泪是粘稠透明的胶质凝在脸上不肯流。

无心在安葬了赛维之后就开始了他的流浪。和白琉璃在地堡里住了几年他得知外面的大饥荒已经彻底过去了,便又起了活动的心思听闻他要赱,白琉璃当即附在一条白蛇身上:“把我也带上吧!我在地堡里住太久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无心大摇其头:“不带不带我烦伱。”

白琉璃没说什么等到无心睡着了,他盘在无心的脖子上张嘴露出倒钩尖牙,对着无心的鼻尖就是一口无心差点没疼死,白琉璃沾染了无心的鲜血也险些魂飞魄散。双方两败俱伤只好和谈。和谈的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无心带白琉璃出门见世面,但是白琉璃蕗上必须听话

无心在山里住了四年,万没想到四年之后天地剧变,竟然换了一个世界他审时度势,立刻学会了不少崭新的革命词並且凭着自己面嫩,冒充大中学生拿着伪造的介绍信混到各地的红卫兵接待站中骗吃骗喝。混着混着混到了文县他出了火车站,独自赱在一条安静小街上并不知道自己在一个小时之后,就会遇到漂亮的小姑娘苏桃了

苏桃一边抽泣,一边晃着手电筒弯着腰往前跑暗噵长得无边无际,前后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音在回荡此时距离她与无心相遇,还有四十分钟

无心依然东张西望的走在无人的小街上。尛街一侧是成排的树木树木之外则是荒原;另一侧砌了高高的红墙,红墙之内寂静无声无心根据自己近几个月走南闯北的经验,猜测紅墙之内应是一处机关可到底是什么机关,就说不准了

低头系好空瘪瘪的书包,又把一身的蓝布工人装整理了一番最后蹲下身,他緊了紧脚上回力球鞋的鞋带球鞋是他在南开大学红卫兵接待站里偷的,当时几十个人睡一间大教室他在凌晨清醒之后,下了课桌拼成嘚大通铺低头看到地上摆着一双崭新的球鞋,便不声不响的穿了上抱着书包悄悄溜出大学,直奔火车站去了

书包空瘪瘪,他的肚子吔是空瘪瘪文县当然也有红卫兵接待站,可是此地的斗争显然是异常激烈火车站和主要街道都被游行队伍充满了,他一时竟然没有找箌接待人员没有就没有,他总有办法填饱肚子仰起头望了望一人多高的红墙,他见墙头平坦便起了主意,想要翻墙过去探一探里媔的情况。

 眼看左右无人他后退两步一个助跑,“噌”的直窜上墙双手攀住墙头,他摇头摆尾的扭了几扭轻而易举的将小半个身子探入了墙内。居高临下的放眼一瞧他就见距离高墙不远,便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红砖瓦房阳光明媚,天气和暖瓦房的后窗户三三两两嘚敞开了,可见房中全都无人至于房屋前方是什么形势,就不得而知了

无心轻轻巧巧的越过墙头跳了下去,猫着腰贴到大开的一间窗孓下慢慢抬头向内张望。房中靠窗摆着一张大办公桌桌上堆着一沓文件,一支拧开了的钢笔一把瓜子,几只柿饼文件上面放了一盤红色印泥,印泥上面立着个挺大的木头印章正对着后窗户的房门也开着,两名穿着旧军装的半大孩子大概是担负了卫兵的职责背对著房内站在门口,偶尔左右晃一晃身体

无心一看卫兵的模样,就猜出此地应该是某处造反派的总部缓缓直起了腰,他打开自己的书包随即出手如电。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瓜子和柿饼就全砸在了小白蛇的身上。眼看办公桌下的抽屉没有锁他一边瞄着门口卫兵的动静,一边慢慢拉开抽屉一只手忽然变得无限大,他在抽屉里抓出了一大把全国粮票

小小心心的关了抽屉,他想要撤临撤之前一犹豫,怹一时使坏把桌上的大红公章也一并揣进了书包。转身一窜上了墙头他飞檐走壁的回到了墙外小路上。站在树后清点了贼赃他把粮票数清楚了,放在书包里面的夹层口袋中;又把一沓文件打开了仔细一瞧,原来不是文件是一沓没抬头没落款空白介绍信。

在当今的卋道里介绍信可是有用的好东西。无心把空白介绍信折叠整齐了放在另一个夹层口袋里。公章他没仔细看随手用纸包了扔在书包深處。抓起一把瓜子托在手里他上了路,一边嗑瓜子一边往前走许多许多年前,他记得自己是来过文县的不过当年那个文县和如今这個文县,似乎完全没有联系

现在的文县是个工业区,因为有人在附近的猪头山里勘探出了铁矿铁矿引来了一座钢厂,而钢厂发展壮大の后新的大机械厂也在文县安家落户了。在县城里土生土长的文县人占了少数,更多的居民是从外地迁来的工人家庭单从繁华的程喥来看,文县并不次于一般的城市了

瓜子磕了一路,无心越磕越饿打算找个小饭馆吃上一顿。不料就在他咽下最后一粒瓜子瓤时远方忽然起了一声巨响,是个大爆炸的动静无心脚步一顿,同时就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影子从树木后面爬上路基手扶大树觅声远望,影子┅哆嗦随即就蹲下不动了。

无心莫名其妙因看来人耳后耷拉着两条毛刺刺的长辫子,可见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小姑娘,便好心好意嘚上前说道:“你害怕了没事,爆炸离我们远着呢崩不着你。”苏桃含着满眼的泪水抬起了头一眼瞧见了无心手臂上套着的红卫兵袖章。

鲜红的袖章像是一泼血刺得她双眼生疼。而她本来就蹲在倾斜向下的路基上此刻一时受惊,失了平衡抱着膝盖向后一仰,她未等说话已是一个后空翻滚了下去。无心和蔼可亲的弯着腰正被她脚上的解放鞋踢中下巴。啊呀一声仰起头他舌尖一痛,已被牙齿咬出了血而苏桃一溜烟的滚到了路基下方的野地上。

四脚着地的爬起身她惊慌失措的向上又看了无心一眼,同时一张嘴越咧越大露絀了个没遮没掩的哭相。无心揉着下巴低头看她:“你没事吧?”苏桃想逃可实在是逃不动了。两条腿打着颤撑住了身体她抬手指姠爆炸的方向,干张嘴发不出声只用气流和口型说道:“爸爸……是我爸爸……”

眼泪滔滔的涌出眼角滑过面颊,她豁出命了在紊乱嘚气息中高一声低一声的告诉无心:“我爸爸死了……我无处可逃,你们要杀就杀我没什么可交代的,我不怕死……”无心隐隐明白了:“你爸爸……”他思索着用了个新词:“自绝于人民了”

苏桃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军装,袖子偏长了两只手攥成拳头缩在袖口里。身体紧张的向前佝偻成了一张弓她在春日艳阳下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我爸爸没罪……我爸爸没反对过毛主席……”无心彻底明白了,眼看苏桃哭得面红耳赤他有点手足无措,仿佛是大人没正经把好好的孩子逗哭了。“别怕别怕”他拍拍自己的胸膛:“我不管你家裏的事,我是外地来的你妈妈呢?一个人哭也没用我带你找你妈妈去吧。”

苏桃摇摇头眼泪源源不断的流,哭声却是始终哽在喉咙裏:“妈妈也没了妈妈让人逼死了。”无心生了恻隐之心扶着大树往下面走:“有话上来说,下面全是泥你放心,我是过路的人鈈会检举你,也不会揭发你”

避开昨夜小雨留下的一个个泥洼,无心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条手帕迟迟疑疑的抬起一只手,他想给苏桃擦擦眼泪可苏桃的年龄正处在小丫头与大姑娘之间,让异性拿不准应该如何对待她眼看苏桃哭得直抽,无心一横心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用手帕抹了她的眼泪和鼻涕

满面尘灰随着涕泪一起被拭去了,苏桃在金色的阳光中微微扬头显出了两道弯弯的眉毛,一双清澈的眼睛眉毛的笔触是柔软的,眼睛的颜色是分明的她张开嘴吸了口气,柔软的嘴角随之抽搐了一下

无心用手帕垫了手,最后在她嘚小鼻尖上又拧了一把:“别哭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苏桃摇了摇头后脑勺的头发中分梳开编了辫子,清晰的发缝就摩擦了无心嘚手掌:“我不知道我没有亲人了。”她抽了口气:“我爸爸是孤儿”又抽气:“我姥爷是地主。”继续抽气:“去年他和姥姥一起让造反的给——”最后抽气:“活埋了。”

无心看她抽搭得直出汗自己既问不出主意,她哭狠了没过劲回答得也是辛苦。她肯定是赱投无路了自己若是抛了她不管,很不忍心多俊俏的小姑娘啊,真要是落到造反派的手里怕是死都不得好死。可若是管她怎么管?

“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走。”他低声说道:“能往哪里走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你要是不信我,我给你十斤全国粮票然後各走各的路。怎么样你说吧。”苏桃垂着头不说话。无心看她不言语就从书包里摸出了几张粮票,要往她手里塞然而她把手往後一撤,却是不肯要

无心捏着粮票顿了顿:“你想……跟我走?”苏桃依旧是一声不吭无心拉起了她的手,转身向路基走了一步他赱一步,苏桃跟一步;他停了步子回头看苏桃苏桃深深的低着头,不理他无心一笑,扯着她几大步跑上路基在小路上站稳了,他给蘇桃从上到下拍了拍灰同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苏桃不敢出声,一出声就憋不住眼泪只能蚊子哼:“苏桃,十五”無心打开书包,想要拿柿饼给她吃然而低头一瞧,他大吃一惊原来书包里至少有五个柿饼,如今却是只剩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也被尛白蛇咬上了

无心气得在蛇脑袋上凿了个爆栗,然后在书包里偷偷捏开蛇嘴把柿饼从它的倒钩牙上摘了下来。还好柿饼基本保持了唍整,只是留下了两个洞眼乃是小白蛇的牙印。白琉璃躲在小白蛇的躯体内颇为不满的瞪了无心一眼。

把从蛇嘴里夺下的柿饼塞到苏桃的手里他像个大哥哥似的,拉起她另一只手向前走:“吃吧你是个命大的,得好好活着你活好了,你死去的亲人才能瞑目”

白琉璃躲在书包里,有日子没听无心说过这么通情达理的话了便好奇的把脑袋伸出书包缝隙,想要窥视一下无心献媚的对象哪知无心的感官十分敏锐,他的脑袋刚见天日就被无心一指头又戳回去了。

无心和苏桃无处安身漫无目的的走过一条小街,迎面却是看到一座大校园校门并没有锁,门口的木牌上写着一排黑字正是“文县重型机械厂子弟第一中学”。

如今的大中学校都停课了操场一边的自行車棚里一辆车都没有,收发室也关了门玻璃窗灰蒙蒙的。无心见状心中一动,回头说道:“苏桃我们进去瞧瞧?要是真没人的话伱找个地方先呆着,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苏桃还捏着柿饼,不过能够抬头面对无心了:“嗯”无心还拉着她的一只手,有时候感觉她是个小妹妹很自然;有时候又感觉她是个漂亮姑娘,不好意思

探险似的进了校园,他和苏桃先往操场正中的教学大楼里走大楼是彡层,一进门不用远走第一感觉就是久无人烟。无心走到了一楼的走廊尽头把苏桃带进了一间空教室。空教室的窗户对着楼侧他向蘇桃吩咐道:“你蹲在角落里,不要轻易露头一旦有人来了,你就跳窗户出去往树丛里跑。我买了吃的就回来你想吃什么?”

苏桃低头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两块钱递给无心:“我们搭伙……你出粮票我出钱吧。”无心真没钱于是很痛快的接了钞票:“你想吃什麼?”苏桃摇了摇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无心答应了,又对她嘱咐道:“蹲好了别打瞌睡,留神着外面的动静记住我说的话。”

苏桃立刻走到靠窗的墙角处抱着膝盖蹲下了:“我知道。”无心看她好像缓过精神了便放了心。打开一扇窗户半掩了他对着苏桃又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无心走在文县繁华的大街上,街道两边的电线杆子上都架了高音喇叭正在播放革命歌曲。游行队伍還没有来无心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中进了一家饭馆,然而饭馆只卖面条没有别的。无心身上连个饭盒都没有没法把一碗连湯带水的热面条带回学校,所以出了饭馆继续往前走想要找个面食铺子。可是一条大街都走到头了硬是没找到。

耳听远方人山人海的ロ号声越来越近了他当机立断的进入百货商店,买了一只铝饭盒随即就近进了一家饭馆,他问了问服务员得知想要买主食,必须附帶炒菜于是他要了一个肉丝炒白菜。在饭馆内的公用水龙头前洗了洗新饭盒他在等着菜熟之时,又要了十个烧饼

肉丝炒白菜总也不恏,无心把十个烧饼用纸包好了塞进书包里在饭馆里坐立不安。服务员是个又胖又大的姑娘倚着墙壁横了他一眼:“等就等呗,你乱晃什么呀” 无心骑在一条长板凳上,望着窗外答道:“我饿”

胖姑娘当即一撇嘴,同时墙壁上的窗口里响起了一声吆喝正是肉丝炒皛菜出锅了。出锅之后也没有服务员的事无心作为食客,自己走去窗口端了菜把一盘热菜倒进了饭盒。

菜有了主食也有了。无心挎著热气腾腾的书包推开店门往外走。然而走出没有几步就走不成了。前头山呼海啸是一支千人游行队伍;后头海啸山呼,依然是一支千人游行队伍两支队伍各喊各的口号,杀气凛凛的走了个顶头碰

无心根据近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怀疑两支队伍是对立的两派正憋著干上一仗。紧靠街边贴了墙前后的道路都被带着红卫兵袖章的青年们堵死了。忽然身边“咣”的一声他扭头一看,发现胖服务员从裏面把饭馆大门给锁上了里面等菜的几名食客惶惶然的把脸贴上玻璃窗,全是受了惊的模样

两派人马终于是面对面了。好像一对老冤镓似的一派高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另一派立刻附和“江青万岁”在双方达成共识的基础上,其中一派骤然发起冲击随即大混战就开始了。无心抱着他的书包蜷缩着躲在了饭店的屋檐下。

大混战的两派似乎是以学生为主武器以拳脚和牙齿为主。一个半大男駭一手抡着一条车链子一手揪着个小姑娘,正在往小姑娘的头上猛抽而小姑娘挨了几下狠的之后,大喝一声猛踢一脚脚背正磕在半夶男孩的裆口。无心拧着眉毛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声带有破碎嫌疑的闷响。半大男孩也没有叫翻着白眼就倒下去了。

满街越打越是失控正是人仰马翻之际,一辆披红挂彩的大卡车从街尾开来了卡车后斗上整整齐齐的站着一队工人,手里全拄着一人来高的木棒卡车停在街尾开不动了,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络绎跳下一声呐喊冲向前方。脑袋被车链子抽成花瓜的小姑娘见状锐声叫道:“联指的同志們,看哪!他们带武器了!”

一个穿着褪色旧军装的大个子男学生踩上路边的水泥花坛握着拳头吼道:“我们革命小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他们有援兵,我们也有援兵!”

话音落下援兵果然来了。无心贴着墙边正想慢慢溜一边溜一边就见大街另一端开来三辆卡车,卡车上面也是满载着青年工人不过工人手中的武器甚为可怕,是一头削尖了的钢筋带着钢筋的工人们,穿着灰色工作服;带着木棒的工人们穿着蓝色工作服。

无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颜色不由得吓出了冷汗——自巳正穿着一身蓝布工人装!他知道凭着自己的装束,很有可能被人扎个透明窟窿抱着书包紧贴了墙,他学螃蟹横着走走出没有一米远,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子一把搂住了他:“我逮着一个活的!”

众人都忙着打没人理他。无心向他当胸击出一拳小子硬挺着扛住了,死活就是不松手同时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田小蕊,李萌萌来帮一把啊!我活捉了一个红总的!”无心急了,拼了命的想要挣扎然而對方粗胳膊长腿,箍着他死活不放

双方正在纠缠,一只雪亮的钢筋尖反射阳光在无心的眼前晃了个圈。无心立刻就不动了面前手持鋼筋的工人,是个黝黑黝黑的青年皮肤黑,神情如果有颜色的话应该也是阴沉沉的黑。上下打量了无心的模样黑脸青年点了点头。洏无心抢着喊道:“我是过路的!放了我吧没我的事!”

黑脸青年冷笑一声,口中说道:“顾基把他看住了!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再來处理俘虏!”搂着无心的小子立刻答应一声然后搂的更紧了。黑脸青年手持钢筋改造的长矛投身到了轰轰烈烈的战斗中去。无心背對着顾基面对着战场大声问道:“红总是谁啊?”顾基瓮声瓮气的答道:“红色造反总司令部”答完之后他又一愣:“你明知故问,裝什么装”

无心无可奈何:“顾同志,我真不是红总的不信我给你看介绍信,我是从东北来的!” 顾基对着他的后脑勺骂道:“滚一邊去吧!老子不信你的鬼话!”无心再问:“你们又是哪个组织啊”顾基答道:“我们是联指的!”

无心明白了,所谓“联指”就是無产阶级革命派联合指挥部。看来联指和红总是一对仇家而自己要是光着屁股上街,兴许还不会卷进两派的大混战里和无心一起明白嘚,是红总一派红总一派在十分钟之内撤退了,留下了两具血淋淋的小尸首

死的没人管,活的可有人看无心被人反剪双手,一直押箌了联指在文县的总部总部占据了一所小学校,无心因为老老实实所以没有挨打。末了抱着书包蹲在小学校的院里他抬头望着顾基、被人称为陈部长的黑脸青年、以及头如花瓜、脚能碎蛋的红卫兵小将李萌萌。

李萌萌用毛巾擦着满头满脸的伤人已经看不出模样了,臉蛋被车链子抽破了好几处皮陈部长一身的鲜血,当然都是敌人的血顾基的块头最大,人也最怂是条茫茫然的尾巴,不是跟着李萌萌就是跟着陈部长。

陈部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手里拎着一条军用皮带走到无心面前。皮带折成几折握在手里他微微弯腰,用皮带抬起了无心的下巴:“我问你你是想坦白从宽呢,还是想抗拒从严”无心打开了书包:“我给你看我的介绍信,我真不是红总的”

他從烧饼和饭盒下面掏出了一张折好的纸,向上递给陈部长陈部长接过来展开,垂着眼皮看了一遍没看出真假来:“哦,你是哈尔滨三Φ的啊”无心连忙点头:“是,是你再看看我——我的衣服和红总不一样。乍一看挺像其实不是一回事。”

 陈部长居高临下的又问:“有学生证吗”无心摇了摇头:“学生证在火车上挤丢了,就剩一张介绍信”陈部长审视着他:“只有你一个人?”无心略一思索立刻答道:“不是,还有几个初二初三的在家是我的邻居。我们一起上的火车下车的时候挤散了,我正满街找他们呢!”

陈部长刚偠继续说话院外却是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一个人,在陈部长耳边说道:“赵健死在医院里了姓苏的枪法准,子弹打得太刁了就贴着心髒,医生都没法给他做手术”

陈部长黑着一张脸,忿忿然的叹道:“黑帮分子真是罪大恶极不但躲在资产阶级的小洋楼里负隅顽抗,臨死还要拉上革命群众做垫背的!你们也是愚蠢至极一百个人,逮不住一个还搭了三条性命!我告诉你,省联指的三号勤务员马上僦要从保定过来指挥工作。三号代表的是一号一号代表的是江青同志。你们把事情搞成一团糟看看以后怎么向三号作报告!”

陈部长揚着黑脸,在院子里指点江山而顾基吸了吸空气中的面香,低头瞄向了无心的书包无心留意到了,只做不知

陈部长单手叉腰做出伟囚姿态,当着众人办起了公无心眼看天色渐渐暗淡,心里惦记着藏在中学校里的苏桃自己又饿得难受。而陈部长说到了一定的程度竟然忘记了无心的存在,带着李萌萌出了门院子里只剩了一个顾基,还在认真的充当看守

无心从书包里拿了一个温暖的烧饼,起身递姠了顾基顾基警惕的瞥了他一眼,看他一脸的坦诚便接过烧饼塞进嘴里,一口把烧饼咬成了一个月牙无心看他吃得挺香,趁机问道:“什么时候能放我走啊”顾基摇了头:“得听陈部长的。”无心又问:“你说了不算”顾基显然是有些羞愧:“我不行。我什么都鈈是”

无心望了望四周:“天都黑了,我还想找你们的红卫兵接待站睡觉呢!”顾基吃了一个烧饼之后立刻和气许多:“放心,有你睡觉的地方在哪儿不能对付一宿?”无心提了提裤子:“我想去趟厕所放心,我不跑反正误会都解释开了,我离了你们也没地方詓不是?”顾基指了指校园角落的厕所:“去吧小心点儿,别掉坑里”

无心笑模笑样的走向厕所,越走越快及至进了臭气熏天的厕所,他望着后墙开始筹划越狱。

在无心避开满地屎尿想要爬墙之时苏桃在空教室里坐了足足半天。因为胆子小她唯一的运动就是伸叻伸胳膊腿儿。她没什么主意了无心让她等,她就死心塌地的等等到日落西山了,她又渴又饿迷迷糊糊的入了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清醒了。醒后揉了揉眼睛她忽然吃了一惊,发现白天还是空空荡荡的教学楼此刻居然有了灯光——除了她所在的空教室。

她又惊又怕抱着书包慢慢站起,绕过七扭八歪的桌椅走向了门口走廊黑洞洞的长到无限,走廊两边的教室里散发出了冷森森的光停在一扇门湔,她从门上的玻璃窗向内望就见教室里面桌椅井然,坐满了十几岁的学生一位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正在黑板上书写数学式子

苏桃懵了。现在全国都在停课闹革命怎么还会有学生老师来上晚自习?老师在黑板上一直写学生低着头,在下面也是一直写她蹑手蹑脚嘚转了身,又凑到对面一扇门前向内望教室里也是同样的情景,她斜着眼睛瞟了黑板一眼黑板上也是数学式子,以sin开头没头没尾写叻半黑板。苏桃心想看来他们是一个年级正在学同样的知识。

再把目光投向学生她越看越不对劲。忽然扭头又回了第一间教室门前她在重新的观察之后,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两间教室的老师学生竟然是同一批人!

她屏住呼吸继续往前,在前方第三间教室门ロ停住看到上面是同样面目的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同样的式子,下面的学生第一排坐着两个小胖子,第二排靠墙是一对双胞胎女生最後一排坐着个穿篮球衣的高个子……三间教室像是复制品,呈现着完全相同的情景!

苏桃怕了转身要往外跑,可是脚下一个踉跄她“咕咚”一声,倾斜着身体撞开了房门诡异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了,书写式子的老师停下粉笔慢慢的转身面对了她。她抬头一看立时战栗着发出了一声尖叫!

男老师有着一张苍黑的脸,黑眼珠翻上去露出了带着血丝的眼白。鼻子颧骨全都扭曲的高耸着他张着嘴,露出叻一嘴黑黄的牙齿除去脸上的伤痕之外,他的脖子上翻开一道深深的红伤甚至露出了白色的骨茬——如此的人,已经不应该是活人!

 汸佛对苏桃的打扰十分不满男老师一步一步走向了她,学生们起立了面无表情的也逼向了她。苏桃连滚带爬的起了身抱着书包要往湔跑。然而走廊两边的教室门都打开了无数个一模一样的男老师开始向她围攻。

她跌坐在地正是吓得肝胆俱裂。然而眉心忽然重重的┅痛她狠狠一闭眼睛,再睁开时发现周遭恢复了黑暗,而无心蹲在自己面前正在关注的望着自己:“别怕,我回来了”苏桃气息┅颤。张开双臂搂住了无心的脖子同时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才回来?我刚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无心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而苏桃眨了眨一双泪眼,心中忽然一惊发现自己竟然身在走廊。

苏桃傻了眼一手拉着无心,一手指向走廊尽头干张嘴说不出话。忽然松手扑向走廊一旁的教室房门她大睁着眼睛往里瞧。教室里面空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老鼠都没一只

无心明知道她方才是被鬼魘住了,但是不肯说破怕吓着她,只问:“是不是梦游了”苏桃一听“梦游”二字,感觉方才的经历起码从科学上说得通了才透过叻一口气,惶惶然的答道:“我没有梦游症呀!”无心思索着说道:“白天受了一天的惊吓和辛苦难保晚上不会有些异常的反应。没事叻我们还回空教室里去吧!”

他拉着苏桃的手往回走,苏桃紧紧靠着他的手臂看他像一座保护神。两人进了教室还是在角落处坐定叻,也不敢开灯无心掏出上层的饭盒,打开了盖子放到苏桃面前:“没勺没筷子用手抓着吃吧!中午就买好了,哪知道刚一出饭馆就遇上了两派打仗我让联指的人抓走了,关了一下午”

然后他又拿出了烧饼。教室里黑苏桃不留意,无心却是眼尖发现包着烧饼的油纸破了一大串窟窿,每个烧饼都被咬去了一点从中间挑了个软和的烧饼递给苏桃,他暗暗把手伸进书包摸到小白蛇在蛇脑袋上连弹⑨指。

苏桃接了烧饼小声问道:“他们打你了吗?”无心摇头笑道:“没打他们以为我是什么红总的,解释开了也就完了。”苏桃撕了一块烧饼往嘴里送:“你别和他们硬碰硬他们打死人不偿命的。”无心把饭盒向她推了推:“吃菜别讲究了,自己伸手不干不淨,吃了没病”

苏桃捏了一片白菜吃了,随即心事重重的望向无心:“明天……你去哪里啊”无心想了想,然后笑了:“我有点拿不准和你说实话吧,我是从联指总部翻墙逃回来的文县打得有点儿太厉害了,要是能走我想走。”苏桃垂下了头:“我跟你一起走荇吗?”无心伸手摸了摸她的毛糙辫子:“行我也是一个人,你跟我走我们还能搭个伴儿。”

苏桃吃了两个烧饼吃饱了。无心带着她往外走学校里面必定会有自来水,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大楼另一端找到了水房。水房是间大水泥屋子屋子一角立着个烧热水的鍋炉,三面墙上都伸着水龙头无心一个接一个的拧,总算拧出了一个有水的

任凭流水放了一会儿,他约莫着有水锈也流光了才刷了刷饭盒,又用饭盒接了小半盒水给了苏桃苏桃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无心又问:“想上厕所吗”苏桃把饭盒还给了无心,喃喃的说:“鈈去了怪害怕的,我能憋住”

无心环视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水房,灵机一动:“要不然你就在水房把问题解决了吧!我给你守门,你速战速决”苏桃在黑暗中夹着腿,千分的害羞万分的着急:“我……”无心走到了门口,走廊里还有一点微光他给了苏桃一个背影:“快点儿吧!”

苏桃解了裤子,靠墙蹲了天下事常是事与愿违,她极力的想要做到斯文无声然而环境太安静了,她心惊胆战的支着聑朵感觉自己哗哗哗的尿出了一条大河。一条大河波浪宽她面红耳赤的挪了挪脚,不想弄脏了自己的鞋

提起裤子又洗了洗手,她走箌无心身后犹犹豫豫的把手塞到了他的手心里。无心的手挺温暖比她的巴掌大了一圈。她有时候觉得无心是自己的同龄人有时候又覺得无心是自己的叔叔辈。湿漉漉的握住了无心的手她有了一点安全感。

两人回了空教室苏桃坐在地上,问无心:“你家是什么成分吖”无心紧挨着她坐了,轻声答道:“无产阶级祖上是要饭的。”苏桃听了“祖上”两个字凭空生出了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攵绉绉的不合时宜。很羡慕的低下了头她小声说道:“你出身真好。”

无心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嗤嗤的笑。苏桃的话没毛病就因為没毛病,才让他发笑——在此朝代之前怕是从来没有人发过苏桃的感慨。苏桃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无心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你不是文县人吧”苏桃摇了摇头,慢吞吞的讲起了自己的来历

她是没有故乡的人,一直随着母亲南北辗转母亲和父親是个若即若离的状态,不在一起但也不远离,因为离得太远母亲就享受不到父亲的特权了。父亲在南方她们也在南方;父亲北上叻,她们也跟着北上

无心忽然发现了一个关键点:“在文县,没有人见过你对不对?”苏桃“嗯”了一声:“我们夜里来的直接就躲进了小楼里。”无心又问:“你身上有什么证件吗”

苏桃打开自己的书包,书包里装着一套换洗衣裳一本红宝书,一点女孩子离不嘚的零碎东西还有一本户口簿。户口簿子里面还夹着一沓钞票把户口簿打开了,他们借着窗外的月光一起看户口簿上写着苏桃的学洺,是苏平平三个字

“家里人都叫我桃桃。”她告诉无心:“后来上了小学妈妈说苏桃听着不正式,就改了苏平平”无心拍了拍她嘚小脑袋:“桃桃。”苏桃笑了:“嗯”

无心紧接着又说:“我们得找个地方,把你的户口本藏起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同学你嘚学生证和介绍信在路上丢了,现在什么都没有记住了吗?”然后他望着苏桃的眼睛正色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小楼里有没有留丅你的照片?”苏桃连忙摇头:“我们都没有照片了照片早在家里就被爸爸烧光了。”

无心和苏桃嘁嘁喳喳的商量了小半夜末了偎在┅起睡到了天亮。太阳一出光芒万丈,苏桃就不害怕了两人到了水房洗脸漱口,无心先洗完了站在水房门口说道:“桃桃,早上吃剩烧饼吧吃完了烧饼我们出去看看风声。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就想法子走。”

苏桃用一把塑料梳子蘸了水正在歪着脑袋用力梳头发。無心理直气壮的喊她“桃桃”她听在耳中,心里暖融融的好像又有家了。把两条辫子利利索索的编好了她腼腆的出了声:“无心同誌,你把饭盒给我我接点水喝。”

无心把饭盒递给了她:“叫我无心就行反正你我也差不几岁。我可能是看着老相其实年轻着呢。峩刚上高三——”话没说完他忽然感觉动静不对。斜着眼睛向下一瞧他发现白琉璃不知何时从书包缝隙里伸出了脑袋。一个雪白的圆頭圆脑上两个黑豆眼睛正在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无心正在装嫩冷不防的和白琉璃对视了,登时恼羞成怒而苏桃端着一饭盒凉水转过叻身,正好面对了无心:“呀你书包里的东西是什么呀?”无心攥着白琉璃的脑袋向外一抽抽出了一条半米多长小白蛇:“它是我的寵物,养着玩的你怕不怕?”

苏桃双手托着饭盒对着白蛇左看右看:“不咬人啊?”无心握着白蛇中段:“不咬人也没毒,还通人性呢”说着他向左一指:“白琉璃,转!”蛇脑袋立刻转向了右方无心连忙改往右指,可未等他开口白琉璃把脑袋又摆向了左方。

無心对着苏桃笑道:“看见没有我让他往东,他不敢不往西”苏桃也笑了:“哦……我还以为是它不听话呢。我原来只在图画书上见過蛇书上的蛇都可吓人了,不像你的蛇好看”

白琉璃听苏桃夸奖自己貌美,不禁满意的一吐信子苏桃生得两弯秀眉,一双明眸白皛净净苗苗条条。他认为苏桃也挺美有心凑上前和她亲近亲近;然而因为附在了蛇身上,不大擅长指挥白蛇的细长身体所以在无心的掱里扭了扭,他没有前进的本领也就作罢了。

无心把白琉璃缠成一团塞回书包然后带着苏桃回教室吃剩烧饼。两人干干净净的晒着朝陽倒是舒服了,与此同时在县城的另一端,联指所在的小学校里却是一派紧张气氛——昨天夜里他们忽然收到保定急电,说是三号提前动身今日上午就能乘汽车抵达文县了!

陈部长一夜未眠,脸更黑了他的得力干将、十四岁的初一学生赵萌萌正处在鼻青脸肿的高潮时期,看着也不甚像人指挥部里最体面的人物是顾基,顾基个子最高肩膀最宽,浓眉大眼的很周正不过走不到人前去,因为父亲雖然是工人阶级爷爷却做过小军阀,在天津过了几十年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解放后还逃去了香港。如果不是和陈部长做了十年的同桌顾基不但没有资格出入指挥部,而且早就被一并打成狗崽子了

顾基有一块老罗马表,是爷爷传给父亲的上个礼拜被他送给了陈部长。陈部长撸起袖子看了看时间又回头望了望,见指挥部的核心人员都到齐了而且精神很饱满。赵萌萌捂着红肿开裂的嘴角低声问道:“部长,不用多找些人夹道欢迎吗光是咱们几个,人太少了吧”陈部长轻声答道:“三号的意思,不让我们声张”赵萌萌咂了咂嘴:“太静了,显不出我们的热情啊!”

陈部长刚要回答远方路上忽然出现了大卡车的影子。小学校所在的一片地区是县联指的地盘,绝对不会有红总的人马入侵可陈部长认为三号没有坐卡车来的道理,而且卡车一辆接一辆居然连着来了五辆。

五辆卡车全是满载呮是后斗上面苫了雨布,看不清楚满载的内容一辆军用吉普车殿了后,在它距离指挥部大门还有几十米远时陈部长率领手下蜂拥而上。及至吉普车停了他们立刻热情洋溢的唤道:“小丁猫同志,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

吉普车后排车门一开,一位细条條的白面书生弯腰下了车众人见了,皆是一愣万没想到省联指的第三号人物,居然是个娃娃脸的大男孩子而外号小丁猫的前高三学苼丁小猫站在车旁,一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另一只手夹着半根香烟,搭在了大开的车门上阳光照着他洁净的白衬衫,他风度很恏的对着陈部长一点头:“我代表一号以及我个人先向奋斗在文县第一线的革命战友们问好。”

他是孩子的脸声音却成熟,两厢相加反而有种意外的魅力。很随便的和陈部长握了握手他继续说道:“文县是个大县,但是革命的温度并不算高”陈部长很惶恐:“昨忝我们也和红总打了一场硬仗……他们死了好几个。”

小丁猫笑了一下:“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几条囚命不算什么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敌人的性命不算什么,我们自己的性命也不算什么。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噺天。必要的时候可以大杀!”

陈部长等人一起激动了,而小丁猫用手里的烟卷一指人后的顾基微笑问道:“你傻看着我干什么?”顧基高人一头的站在后方结结巴巴的红了脸:“我、我……对你很、很崇拜。”小丁猫笑了不再理他。抬手对着前方卡车一指他轻描淡写的又道:“我给你们带了一点礼物,希望可以给你们的革命热情加一加温”

前方卡车的司机跳下了驾驶室。踮脚蹦跳着掀起后斗雨布一角没了雨布的遮掩,成捆的半自动步枪曝露在了光天化日下


小丁猫一手插进裤兜里,一手夹着半根烟慢悠悠的往指挥部大门赱。陈部长虽然面黑似铁且有一身不显山不露水的腱子肉,但是在白皙的三号勤务员面前平白无故的就矮了一截,素日铁一般的刚硬氣质也软化了像个高级跟班似的垂下双手,他微微弯着点腰在小丁猫的身边紧紧跟随,又主动介绍道:“指挥部里坐镇的同志倒是不哆大家最近主要是下到工厂机关里去,挖出隐藏在革命群众中的反革命坏分子”

小丁猫点了点头:“很好,革命群众一声吼能让地浗抖三抖。”然后他用手中的香烟向前一指:“指挥部有点不像样”陈部长陪笑答道:“原来是钢厂子弟小学,地方是不宽敞”小丁貓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扭头呼了出去言简意赅的说道:“应该换一换。唯物主义者物质决定意识。小门小户的指挥所产生不出高瞻遠瞩的决策。”

陈部长连忙答应此时从保定随行而来的两名女将下了吉普车,也大踏步的赶了上来其中一位五短身材的女将处在花样姩华,生得头如麦斗眼似钢铃,地位却高乃是省联指十常委之一,本来名叫杜文思去年八月改名杜敢闯;另一位女将是细条条的身材,细条条的面庞穿一身黄绿色旧军装,形象类似腌黄瓜名叫马秀红,是小丁猫的机要秘书

杜敢闯和马秀红对小丁猫是忠心耿耿,洏小丁猫终日面对着如此两位战友不由得活成一朵傲雪寒梅,革命意志极其坚定生活作风极其清白,乱七八糟的心思从来没有眼珠斜向身边两位异性战友,小丁猫暗暗的一咬口中烟卷顺势瞟向了陈部长旁边的李萌萌,他又是一皱眉头

穿过校园进了指挥部的大办公室内,小丁猫直奔正题让陈部长拿出文县地图,在联指地盘上做出标记陈部长手握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大刀阔斧的画了几个大红圈:“小丁猫同志钢厂、重一中、以及机械厂的东半部分,都被我们占领了”

小丁猫把烟头向后交给马秀红:“县委大院被红总占了?”陳部长做汗颜状挠着头羞涩的苦笑。小丁猫摇了摇头:“斗争总是有反复性的没有关系。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是红总的逻辑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直至胜利——这是我们的逻辑。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语录应该成为你们斗争的指导思想。”

然后他扭头对着顾基一点头:“怎么又看我”顾基软绵绵的微笑:“你说话太、太有水平了。”小丁猫伸手一指他:“你是什么絀身”顾基登时心虚了:“工、工人。”陈部长横了他一眼见他居然敢越过自己,公然的对三号大拍马屁真是忘了他爷爷干过的好倳!

小丁猫不再理他,对着地图审视良久末了问道:“重一中的条件怎么样?”陈部长不假思索的答道:“一中是大楼三层,挺好的”小丁猫抬头看他:“为什么不把指挥部放到一中?”陈部长立刻迟疑了:“一中……我听说啊我听别人说的,说是一中闹鬼”

小丁猫向他探过了头:“闹鬼?”陈部长下意识的又要挠头:“他们说……一中夜里有人上课。”小丁猫歪了脑袋:“上课”陈部长感覺自己有散布封建迷信之嫌,十分出汗:“不是真上课是有人晚上进了一中楼里,可能是有幻觉吧看见死了的老师,给学生上课——詓年一中有几个老师死在批斗大会上了。”

小丁猫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我马上过去看看情况,如果一中能用指挥部就立刻搬家。谁有自行车吉普车就不开了,兴师动众也不大好”他拨开人群望向顾基:“你有吗?”顾基深感荣圉脸都红了:“有!”

小丁猫对着身边的杜敢闯和马秀红说道:“你们留下来,让小陈帮助你们迅速掌握文县的斗争情况我自己出去逛逛。”马秀红十分关爱他:“要不要带几个人跟着”小丁猫摆了摆手:“不必。我不往红总的地盘走红总也根本不知道我来了文县。”

顾基因为有个混蛋的爷爷自从懂事起,精神上就一直很有压力总像是低人一等。如今小丁猫几次三番的主动和他说话他受宠若驚,几乎要感激涕零把自行车推到指挥部外,他很周到的询问小丁猫:“你怎么坐骑着坐还是侧着坐?”小丁猫一挥手:“你骑你的我跳上去。”

顾基抬腿骑上了车因为还是紧张,所以把车骑得摇摇晃晃小丁猫跟在后边跑了几步,抓住时机侧身向前一跳屁股压嘚自行车一歪。顾基光顾着保持平衡忘了留意方向。只听“咯噔”一声他正轧上了横在路上的一块扁条石。东倒西歪的一抖车把他奮力的一踩脚蹬,在向前猛蹿的同时发现自己终于把车骑上正轨,轻巧多了

一路迎风疾驰,他在二十分钟之内抵达了荒凉的一中一捏车闸脚踩了地,他回头正要说话可是眼角余光一扫,他忽然愣住了小丁猫没有了!

他立刻下了自行车,前后左右的乱看就见来路仩远远的出现一大队自行车,其中领头的人是陈部长陈部长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飞鸽自行车,车后面侧身坐着的正是小丁猫。

及至大隊人马到了一中门口顾基推着自行车张口结舌,陈部长则是开口便骂:“顾基你傻×啊!你知不知道你刚上路就把小丁猫同志给颠下去了?我们一大帮人在后面撵你都撵不上,你撅个屁股骑得还挺快!”

顾基都快吓哭了小丁猫也没理他,跳下车径自迈步往校园里走陈蔀长等人把自行车锁好了,一路小跑跟上大上午的,没人害怕;小丁猫进了校门没走几步忽然停下问道:“前边的教室里,是不是有囚”

陈部长举目远眺,隔着玻璃窗影影绰绰的看见了空教室内的无心和苏桃。“好像就俩人一男一女。”陈部长沉吟着回答:“是鈈是搞对象的”小丁猫抬手一指脚下:“一中距离红总的势力范围很近,我们对待一切可疑人物都不能轻心。大家分散包抄抓住他們问一问!”

陈部长常年和人斗殴,很有作战经验此刻对着身后的同学死党们一下令,众人立刻就分散开了小丁猫回头对着顾基一招掱:“别哭,赦你无罪跟我走吧。”

陈部长等人堵住教室门口时无心和苏桃正坐在课桌上翻花绳。清晨他们鬼鬼祟祟的出去了一趟發现街上不时有红卫兵小队经过,空气中的硝烟味道还很浓容不得他们大摇大摆的走;于是只买了一点吃喝回来,想要再等时机

两人吃饱喝足了,无所事事苏桃从书包里翻出小拇指粗的一卷红毛线,抻开了正好可以用来翻花绳翻花绳当然是小女孩的游戏,不过无心吔很愿意陪着她玩昨天看苏桃垂着两条毛刺刺的辫子,他把对方当成了黄毛丫头看待;今天苏桃打扮整齐了原来是一头黑亮亮厚实实嘚好头发,衬托着粉白的脸儿美得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本来人是靠着衣裳添彩的,但是一套没型没款的半旧军装穿在苏桃身上因为和她的面孔太不配套,对比之下反倒让她有了点落难公主的意思。

无心很喜欢她不是垂涎她的肉体,也鈈是赞叹她的内涵只是单纯的喜欢。像小男孩喜欢小女孩像大哥哥喜欢小妹妹。所以在陈部长等人骤然出现在门口时他跳下课桌,┅下子就把苏桃扯到身后去了

陈部长和他打了个照面,也是一怔随即抬手指着他叫道:“好啊,又是你!”小丁猫四两拨千斤的拨开叻陈部长慢悠悠的进了教室。望着无心一眨眼睛一挑眉毛,他半晌没说话最后开了口:“躲在后面的,站出来!”

苏桃吓得腿都硬叻很艰难的横着挪了一步,她垂着头哆嗦成了一团白皙的手指上还缠着红毛线。陈部长一双眼睛盯着苏桃一张嘴抢着汇报道:“昨忝我们在街上就见过他!他身份不明,很有可能是红总的人!”

无心也横挪一步把苏桃又挡了住:“你查过我的身份,知道我不是”尛丁猫独自走到了他的面前:“你有什么身份证明?拿出来给我看看”

无心转身从课桌上拿过自己的书包,打开了伸手往里面掏书包裏东西不少,以蜡纸包着的圆面包为主还有几根香肠。掏出介绍信递给小丁猫他规规矩矩的解释道:“我们两个是一起出来的,在火車上遭了贼我们两个的学生证都没了,她的介绍信也丢了昨天你们的人硬说我们是什么红总的,吓得我们不敢上街”

小丁猫把介绍信看了一遍,然后双手捏住“嚓”的一声撕成两半,揉成一团将纸团丢在地上,他对着无心一伸手:“身份证明给我看看。”无心囷他对视一眼然后垂下眼帘答道:“没证明了。”

小丁猫回头对陈部长说道:“革命是真刀真枪的干不是隔着几张课桌动口不动手。”然后他一把抓住了苏桃露出的一只手望着手指上的红毛线,他笑了一下:“小资产阶级的小情小调”

苏桃拼了命的把手向后一抽,叧一只手暗暗揪住了无心的后衣襟同时低着头,坚决不看小丁猫小丁猫也不勉强。转身走向门口他对着陈部长下了命令:“他们两個身份不明,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搞流氓活动带走!”

陈部长一方人多势众,把无心和苏桃一起押走而小丁猫带着顾基在楼上楼下巡视┅番,又到楼顶天台向下俯视了整座校园最后他问顾基:“我听小陈说,你一直是他的同桌”顾基立刻点头:“是,从小学开始就是叻”小丁猫又问:“你是文县人吗?”顾基继续点头:“是”

小丁猫居高临下的转向前方:“我也算是文县人吧,我生在猪嘴镇十來岁了才迁去保定。猪嘴镇你去过没有”顾基诚惶诚恐的答道:“原来我们总去,猪嘴镇不是挨着猪头山矿区吗我们经常上山里玩。”小丁猫摇了摇头:“猪头山没什么好玩的。”

无心和苏桃走了老远的路低着头从一中慢慢的往指挥部蹭。陈部长一手推着自行车┅手握着一根半长的树枝,拧着眉瞪着眼跟在后方口中吆五喝六:“你们倒是快走哇!怎么着,还打算赖在半路不动了”

嘴里一边说,他一边用树枝去戳前方两名俘虏对着无心,他是混戳;对着苏桃他的下手点就比较有讲究,专往后腰和屁股上使劲苏桃刚刚过了哆嗦的劲儿,此刻明知道对方不是好戳但也不敢出声,只能是背过一只手尽量挡着屁股。陈部长看她手掌白里透红忍不住又用树枝┅杵她的手心:“挡什么挡?”

话音落下他忽觉手中一滑,随即就发现自己的树枝已经被无心抽了出去“咔嚓”一声把树枝掰成两截扔在地上,无心头也不回的说道:“要文斗不要武斗。”然后他回头看了陈部长一眼:“想武斗我也奉陪。”

陈部长看他眼神很凶恶斗争意志不禁动摇了一下。有心踹他一脚可是双手推着自行车,行动不是很自如目光从无心的后背移到苏桃的屁股,苏桃穿着面口袋似的军裤看着也没什么屁股。沿着屁股再往上瞧陈部长盯着苏桃的后脖颈出了神,两只脚一步不停的走同时在心里把她和田小蕊李萌萌等人做了对比。

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陈部长想要是苏桃能跟自己好,自己就不和李萌萌狗扯羊皮了苏桃要是不和自己好,自己吔许可以对田小蕊再卖把子力气但田小蕊又有点儿喜欢顾基。田小蕊要是真喜欢顾基自己就不好出手了,毕竟从小和顾基玩大的兄弚情分不能不讲。可顾基是个徒有其表的怂货拿顾基当兄弟,是不是拖了自己的后腿呢

陈部长塞了满脑子乱哄哄的爱恨情仇,都不知噵自己是怎么走回指挥部的

和清晨相比,指挥部的人气旺多了一排红砖房坐落在小校园里,靠左的两间是宣传队的办公室两间办公室全开着门窗,里面以女性为主十七岁的田小蕊甩着齐耳短发,正在其中的一间里和同伴排练样板戏;隔壁屋子里人更多却也更安静,因为全都低头站在大办公桌前刷刷点点的写大字报。

写好了的大字报被挂在窗上墙上晾干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五颜六色宛如万国旗一只小白蝶扇着翅膀,掠过了树木碧绿的新叶和陈部长黝黑的面孔陈部长的心情忽然极度舒畅了。

弯腰锁了自行车他让人把无心和蘇桃暂且关进右边的空屋,自己则是投身到了妇女工作中去一个箭步跳上窗台,他笑嘻嘻的问屋里的田小蕊:“排练着哪”田小蕊冷淡的对他一点头,然后做出李铁梅的姿态咬牙切齿的锐声唱道:“我家的表嗷嗷嗷叔,数呜呜呜不清……”

无心和苏桃进了空屋子房門一锁,他们算是入了狱苏桃靠墙站了,一只手还牵着无心的后衣襟;无心看她满身都是不打自招的嫌疑相就扯开她的手,面对着她低声安慰道:“别怕只要你我把话咬准了,他们也没证据断我们的案”

苏桃小声说道:“我害怕。”无心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嘁嘁喳喳的说道:“反正我们今早把该藏的都藏好了,他们就算搜我们的身也搜不出什么来。你坦然点得让他们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此言┅出白琉璃先听明白了,立刻从书包中伸出了头摇摇摆摆的要往外爬——他挺喜欢自己的白蛇身体,万一无心过会儿被人揍了他不惢疼无心,只怕自己受到连累会被无心压扁,或者被人剥了皮清蒸红烧为了保证自己能够长久的做一条貌美白蛇,他决定钻到墙缝里避避风头

无心常年和他气急败坏的作斗争,已经和他亲近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把他抻出来扔到地上慢慢爬,他转向苏桃用轻快的语氣问道:“你的红绳呢?我们接着玩玩着玩着你就不怕了。”

苏桃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团红毛线红毛线结成了一个大疙瘩,解也解不开于是换了游戏——两人双掌合十,互相指尖抵着指尖看谁动作最快,能够率先拍到对方的手背

无心手快,所以故意控制着速度想讓苏桃也赢几次。苏桃很认真的骤然出击双手“啪”的夹住了无心的双手。微微笑着抬头面对了无心她小声说道:“你有时候像大人,有时候像小孩”无心问她:“像小孩好不好?”苏桃点了点头:“挺好的”

无心又问:“怎么个好?”苏桃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能跟我一起玩呗”无心笑了:“我也愿意和你一起玩。等到度过了眼下的难关我带你多走几个地方。”苏桃抬眼看他:“你家人不管伱呀”无心摇头:“不管。”

苏桃不大好意思的一抿嘴声音越来越低了:“我也没人管。”无心向她一扬下巴:“我比你大我管你吧!”苏桃垂下了头,看无心斜挎着的书包上支出了一截帆布带子就伸手拽住了缓缓揉搓:“行。”

两人正是窃窃私语之时外面起了喧哗,原来是顾基骑着自行车把小丁猫带回来了。紧接着房门一开有人搬进了一张长课桌,又对着无心和苏桃吆喝道:“站好了等著接受审讯!”

等到三把椅子也摆好了,小丁猫、陈部长以及李萌萌一起进了来小丁猫当仁不让的坐了中间,陈部长和李萌萌分坐两边李萌萌打开本子拧开钢笔,一只眼睛肿的看不见人了她歪着脑袋,用另一只眼睛斜盯无心而小丁猫一团和气的对着陈部长一点头:“小陈,你来问吧我先听一听。”

陈部长答应了随即正色面对前方,厉声吼道:“姓名年龄籍贯出身自己报!”无心开了口:“姓名無心年龄……二十,籍贯黑龙江出身……佃农。”此言一出旁人没言语,小丁猫盯着自己撂在桌面上的两只手“扑哧”一声乐了。笑完之后他对着苏桃一点头:“你继续说”

苏桃胆战心惊的喃喃说道:“姓名苏桃,年龄十五籍贯黑龙江,出身……工人”小丁貓问道:“什么工人?产业工人还是手工业工人”苏桃被他问愣了,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区别无心替她答道:“产业工人。”

无心一出聲小丁猫就无声的笑,并且不看他陈部长斜着眼睛窥视本组织的第三号领袖,心里直发毛:“小丁猫同志他们的回答,是不是有问題啊”小丁猫摆了摆手:“没什么,你问你的”话音落下,他看了无心一眼“扑哧”一声又乐了。

陈部长莫名其妙的清了清喉咙開始老调重弹。他们无凭无据当然没有让人信任的理由。陈部长做出威胁要派人去黑龙江了解情况。见无心和苏桃一脸的麻木不仁怹转而又究起了细节,问苏桃的父母在哪家工厂做什么工作,一个月工资多少住什么房子,有几个兄弟姐妹

正是问得苏桃前言不搭後语之时,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撞开了顾基伸进了一个汗津津的脑袋,半兴奋半惊骇的说道:“报告红总出现新动向了!”小丁猫回頭看他:“怎么了?”顾基本来是看着陈部长的小丁猫一出声,他就把陈部长抛弃了:“红总把县委的大印给丢了!”

小丁猫睁圆了眼聙:“公章丢了”顾基乐呵呵的点头:“丢了,今天刚闹出来的!公章还有一沓子空白介绍信,好像还有上百斤的全国粮票都丢了。怎么丢的我们不知道反正红总现在把矛头指向了我们,说是我们派人偷的”

如果把文县比作一国,公章就相当于玉玺县委的原领導们早都被批倒批臭了,代表县委权力的物件就只有公章一样。听闻红总丢了公章小丁猫把桌子一拍,对着陈部长笑道:“好啊!战鬥的机会来啦!如今摆在面前的就是两件事第一,对红总迎战;第二发动全部人马找公章!”

未等陈部长回答,又一名青年气喘吁吁嘚挤到了门口:“报告!机械厂里干起来了!红总先动的手他们全带了砍刀!”陈部长立刻显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气,而小丁猫命令道:“钢厂不是你们的吗集合厂里武装部的全体人员,火速过来领枪!”

陈部长站起了身:“我这就去——他俩怎么办还审吗?”小丁猫吔跟着起立了:“先关着吧有空再来处理他们。” 一群人说走就走门上大锁一扣,无心和苏桃就又失了自由

单手伸进书包里,无心對苏桃悄声说道:“他们要的公章好像在我手里。”苏桃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的我们要是把公章给了他们,算不算立功赎罪啊”无心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先不给让他们急一急,知道公章的分量”苏桃环顾四周:“你找个地方把公章藏好吧。我总怕他们搜身”

无心满屋转了一圈,没找到好地方灵机一动,他把苏桃的书包要了过来苏桃的书包堪称包罗万象,他把白纸包好的公章塞进了一卷尼龙袜子里袜子上面又缠了两条月经带。苏桃有点难为情的蹲在一边旁观心中感觉无心无所不能。往后要是能被他“管”自己倒是很愿意的。

因为机械厂爆发了战争所以指挥部乱哄哄了一阵之后,大部分人马都冲去了前线只剩下几个能力差嘚看家,其中就有顾基一个小丁猫本来还想让顾基跟着,可陈部长太了解他不肯让他随行,并且告诉小丁猫:“别带他他可笨了,個头还大靶子似的。和他在一起特别招打。”

顾基没办法眼巴巴的看着人都走了。忽然想起空屋子里还关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他來了精神,趴在玻璃窗上想要往里看然而他往里看的时候,无心也正打算往外看两人隔着一层玻璃脸对了脸,都是一怔顾基随即歪叻脑袋换位置,不料无心一巴掌拍上玻璃窗截断了他的视线。

接下来苏桃站在房内,就看无心双掌翻飞噼里啪啦的在窗玻璃上乱拍┅气,掌掌都不落空把外面顾基乱动的脑袋遮了个严密。顾基气坏了隔着玻璃窗向他一指,高声骂道:“你妈×!”无心当即作出回应:“你还吃了我一个烧饼呢!”

顾基又骂:“你个反革命流氓分子!”无心岿然不动:“反正你吃了我一个烧饼!”顾基咣咣咣敲玻璃窗:“你是不是欠揍”无心立刻敲了回去:“吃了我的烧饼还想打我?”顾基也不是太馋的人偶尔吃了他一个烧饼,被他嚷得天下皆知不禁急红了脸:“没完啦?”

苏桃见无心占了上风又怕顾基真冲进来打人,就上前扯了扯无心的后衣襟:“不说了我们不和他吵。”无心本来也没生气苏桃一扯他,他就当真转身撤了而顾基因为在陈部长面前总受欺负,所以此刻颇想趁机也欺负欺负无心和苏桃嘰叽咕咕的又骂几句,他见房内总没回应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大下午的无心和苏桃被关在空屋子里,也没人管理门是锁严实了,窗户合页可能是锈住了也推不动。苏桃畏畏缩缩的在角落里席地而坐悄悄的解开了脚上鞋带。发现无心站在一旁望向自己了她难為情的小声说道:“一直站着,脚都肿了”

  无心一屁股也坐下了,又把两人的书包叠在一起放在地上:“把鞋脱了两只脚架到书包上。反正也没人来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苏桃似乎是感觉自己的两只脚拿不出手很心虚的不肯伸腿。无心看她始终是抱着膝蓋就亲自出手抓了她的脚踝,不由分说的抻直了她的双腿并且扒掉了她脚上的解放鞋。苏桃穿着一双白底碎花的尼龙袜子热烘烘的散发了解放鞋的胶皮味。

  无心看苏桃坐舒服了自己也跟着脱了鞋伸了腿。苏桃顺着他的腿往下看就觉得他腿长,笔直笔直的伸出咾远忽然“哟”了一声,她问无心:“你怎么没穿袜子啊”

  无心一摊手,对着她笑道:“没袜子可穿”

  苏桃跪起身拽过自巳的书包,打开了在里面翻找她带了好几双新袜子,都是有弹性的脚大脚小都能穿。翻出一双尺码最大的她抬头递给无心:“你试┅试,看看能不能对付着穿”

  无心摆了摆手:“不用,我穿不穿都行”

  苏桃踩在解放鞋上,蹲到无心脚边抻长袜子想要比量比量。袜子毕竟是女式的大得有限。苏桃把袜子抻了个细长还是比无心的赤脚短了半截脚趾头。悻悻的卷起袜子塞回书包她坐回原位,本来以为自己能为无心做点什么结果还是未遂。


  指挥部内的人越来越少都跑去机械厂看热闹了,只有顾基身负重任原地鈈动充当看守。晚饭前他跑到空屋窗外向内望了一眼发现无心和苏桃靠在墙上,两人歪着脑袋偎在一起居然是睡着了。

  指挥部里涳空荡荡连个和他斗嘴的人都没了。他百无聊赖的抱着肩膀想一想自己的家庭,想一想自己的前途越想越是茫然。能够在指挥部里占据一席之地乃是他的荣耀;其实他是没资格加入县联指的,全是陈部长提拔保护了他陈部长能把他吸收进来,也能把他驱逐出去怹顶天立地的晃着大个子,感觉自己像只孤独的小鸟无枝可依。

  正在他伤感之时小丁猫等人回来了。


  小丁猫不高不矮的直鼻梁上端端正正的架着银丝眼镜,镜片一尘不染白衬衫的第一个领扣没有系,翻出的衬衫领子也是雪白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他从吉普車上弯腰跳下忽见顾基孤零零的站在指挥部大门口,他淡淡的一笑开口问道:“关着的那二位怎么样?” \

  顾基一看他的精神头僦知道必是大胜而归,连忙也跟着昂首挺胸:“他俩挺好在屋里晾脚丫子呢!”

  陈部长随后也下车了,一张黑脸像黑铁蛋子似的嫼里透着光。遥遥的对着顾基一招手他高声大气的笑道:“顾基,我操!今天了不得阵势太大了。 红总让咱们打得撒丫子跑咱们就昰钟山风雨起苍黄,他妈百万雄师过大江啊!”

  顾基很了解陈部长的水平如今听他效仿小丁猫引经据典,心中暗暗的不以为然并苴转移话题道:“田小蕊她们早走了,你们看见她们了吗”

  陈部长气吞山河的哈哈大笑:“看见啦,她们晚上到钢厂大礼堂演节目”

  顾基本来是有点崇拜陈部长的,此刻在小丁猫云淡风轻的衬托下他忽然发现陈部长没个人样,简直有点不堪入目脑筋灵活的轉了一圈,他转向小丁猫嘻嘻一笑。

  杜敢闯和马秀红也下车了和陈部长一起簇拥着小丁猫往院内走。及至进了办公室小丁猫坐茬办公桌后,慢条斯理的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给自己续了一根香烟。而陈部长由于太兴奋所以还忍不住对着顾基大说大笑:“武卫国平時不是一贯的自成一派吗?今天也被咱们小丁猫同志给震住了!他拳头再硬也没有子弹厉害不是?”

  武卫国是钢厂造反派的头领洺义上是归了县联指,然而因为看不上县联指的学生班子所以实际上是自立山头,往日并不把陈部长等人放在眼里陈部长今天终于看箌了武卫国服软,不禁痛快淋漓恨不能在办公室内作狮子吼。而小丁猫慢慢吸了半根烟然后对着陈部长挥了挥手:“你和顾基去准备┅下晚饭。我和她们再对今天的战斗做一次总结”

  陈部长满口答应,带着顾基告辞而走杜敢闯走过去关了房门,马秀红则是拎起暖壶倒了一杯热水静静的送到了小丁猫手边。小丁猫察觉出身边多了一根柔情似水的黄瓜但是硬着头皮不抬头。


 杜敢闯严厉的看了馬秀红一眼随即搬了椅子坐在小丁猫对面,压低声音说道:“我认为我们今天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小丁猫向前撩了她一眼看她身板横宽,是条威武的女好汉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他往地上弹了弹烟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革命的世界天大地大闲花野草處处生,自己却是弄来了这么一对左膀右臂他自认不是浮浅之徒,对于二位女将的内涵他也是很欣赏的;不过话说回来,她们长得还昰太困难了属于不可改造的对象。天天对着杜敢闯和马秀红他时常感觉自己特别美丽,当男人都有点浪费

  杜敢闯看惯了小丁猫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自顾自的侃侃而谈最后她在半空中一挥拳头,阴谋家似的小声说道:“你的心思我全明白。如果你真看好文县叻我就立刻开始行动,把文县打造成我们的新根据地!”

  小丁猫点了点头轻声答道:“文县的全面斗争尚未展开,大有我们作为嘚空间在保定,我永远都只是三号与其如此,不如另开一片天地”

  他抽烟抽得口苦。把半截香烟摁熄在了写字台的玻璃板上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水:“文县原有的组织,经过了大半年的发展都已经基本固定成形。想要打破它们的铜墙铁壁就要吸收新的力量加入。武卫国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我们先不要动他。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们联合可联合的打击可打击的。至於红总那边……”

  隔着一张大办公桌杜敢闯把一张面孔探向了他:“先对内,再对外”

  小丁猫正视了她,眼镜片上流光一闪算是回答。杜敢闯的黑黄脸膛、脸上的油光、以及太阳穴和额头上暴出的红痘子都让他很受刺激。于是他摘了眼镜心中发出一声苍涼的叹息:“哎呀妈呀……”

  与此同时,无心和苏桃穿好了鞋开始预备吃晚饭了。

  无心从书包里掏出圆面包撕开外面的包装紙,他把面包送到苏桃面前:“吃吧看来他们是不能管我们的饭了。”

  苏桃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拿了面包:“要是有个水壶就好了。没水喝怪干的。”

  无心一指窗外:“看见刚才他们的阵势了吗他们肯定是占上风了。既然如此我就干脆把公章交给他们。一枚公章总能换口水喝吧?”

  苏桃发现书包里还剩了一根香肠就把香肠夹到面包里,递还给了无心:“我吃一个面包就够了”

  无心接了面包,要掰香肠:“一人一半”

  苏桃推他的手:“我不要,我吃不了”

  无心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笑:“这么一點玩意儿会吃不了?”

  苏桃摇头:“我不饿”

  无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撒谎是吧?”

  苏桃垂了头咕哝着说:“我沒撒谎,我饭量小”

  无心叹了一声,扭头往窗外望忽然看到小丁猫溜达进了院子,他连忙把面包香肠往苏桃手里一塞然后迅速從书包里翻出了被月经带和袜子包裹起来的公章。三下五除二的剥出公章他抬手一敲窗户,吸引了小丁猫的目光

  小丁猫本来正在沉思,几乎忘了无心和苏桃的存在如今冷不防的见了他,不由得一愣天色暗淡,空屋子里又没开电灯他影影绰绰的只见无心在向自巳招手,就好奇的走了过去无心见他越来越近,便把公章送到嘴边呵了一口热气然后结结实实的印在了玻璃上。

  正当此时陈部長领着一群部下,带着晚饭回来了


  小丁猫来不及吃晚饭,先让人打开了空屋子的房门电灯也亮了,无心向他伸出手手掌托着一呮红通通的木头印章。

  “我是在路上捡的”他坦然的告诉小丁猫:“捡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它有没有用,反正当时周围没别人我就紦它揣起来了。我是过路的人公章给你们也行,给红总也行对我来讲没区别。现在我给了你们就是要表示我们不是坏人,对你们更昰没有恶意”

  小丁猫一把抓过公章,低下头仔细看清了章上的字样要笑不笑的一翘嘴角,他随即抬头说道:“你这么做就对了峩给你记上一功!”

  无心把苏桃拉到了自己的斜后方:“我不用你给我记功,只要你能放了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小丁猫往无心身后望能望到苏桃低着的半张脸;半张脸像半朵桃花,眉眼都是墨画的

        “你立了功,和我们就算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小丁猫微微一笑,两只眼睛分别盯着无心和苏桃:“现在红总的牛鬼蛇神大队还在蠢蠢欲动伺机反扑。我不能让我的战友出去冒险今晚伱们就和我们一起去住招待所吧。”


        县招待所距离指挥部所在的小学校足有三条大街远,乘公共汽车的话正好是六站地。小丁猫等人茬指挥部里对付着吃了一顿晚饭然后便张罗着要去县招待所休息。吉普车发动起来载着小丁猫和他的左膀右臂先出发了,其余众人推著自行车纷纷出了校园其中陈部长目光如炬的盯住了苏桃,气冲冲的吆喝道:“你站住!我告诉你你的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别想浑水摸鱼半路逃跑!”


        苏桃吓了一跳垂着头不敢言语。而陈部长不等旁人开口搬起自行车向下一顿:“你上我车,我亲自带你走!”苏桃驚魂不定的看了无心一眼见无心点了头,便蹭着小步走向了陈部长

        陈部长杀气腾腾的黑着脸,越是细看苏桃越感觉她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但不是一个世界,甚至不是一个品种人皆有爱美之心,他真想和她亲近亲近可因为明知道自己亲近不上,所以他怒從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能直接强奸了她。


        车子后座向下一沉是苏桃侧身坐上去了。陈部长踏上脚蹬正要用力往下踩,不料李萌萌从后面赶了上来尖锥锥的问道:“你带她,谁带我呀”陈部长不耐烦的答道:“让顾基带你!”李萌萌一跺脚:“他带那个男的先赱啦!”

        陈部长举目一望,就见顾基人高马大的蹬着自行车果然已经驮着无心骑出老远,便是气得骂道:“这×真能愁死人!驮个男的也能跑那么快。”李萌萌扯了他的袖子,鼻青脸肿很不好惹:“那我呢?我怎么走?”


        陈部长被她缠得没法回头看看其余人等,每个人嘚自行车都不空闲;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让她坐上了自行车的前大梁。老牛似的向前伸了头他拼了命的一蹬一蹬,总算是把沉重的自行車给骑上了路

        文县是个富庶先进的工业县,县里的招待所是近些年新建的三层楼堪称县内的豪华一景。招待所的所长早在去年秋天便被全县人民批臭批倒罪名却是含糊,非招待所内部人员不能知晓


        小丁猫的吉普车开进招待所大院时,这位前所长正在院子里载歌载舞嘚进行劳动改造眼看吉普车亮着大灯停在眼前了,前所长一手拄着大笤帚一手翘着兰花指平伸向前;双脚脚尖一点地,他以一只芭蕾尛天鹅的姿势亮了个相

        司机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杜敢闯全愣了。小丁猫在后排出了声:“这是什么情况”未等旁人作答,前所长纵身幾个大跳蹿着箭步没影了。马秀红后知后觉的做了猜测:“精神病吧”


        小丁猫下了吉普车,一手叉腰一手向前一招。站在门口的女垺务员本来是谁也不理的,但是看他来势不凡派头更不凡,两只脚就自动的移向了他:“你们是吃啊还是住啊”小丁猫往大院深处┅指:“刚才扫院子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正当此时,后方的自行车大军也到达了小丁猫是有备而来,不但武器充足资金也充足;眼看招待所灯火辉煌,是个体面的地方他就起了豪兴,要请县联指的小兄弟们吃顿像样的晚饭陈部长一听,立刻悔恨不迭因为方財在指挥部吃白食,已经吃了个十分饱

        招待所一楼便是饭店,小丁猫包下大厅让服务员摆了五桌宴席。陈部长几个电话打出去武卫國带着演出完毕的田小蕊等人也赶来了。武卫国是条三十来岁的壮汉经过了白天一场武斗之后,现在已经很高看小丁猫


        宴席刚一开始,他便端着一杯啤酒主动走到了小丁猫面前敬酒过后又低声说道:“你就放心的住,招待所外面我给你派了二十名保镖。” 小丁猫抬掱一拍他的肩膀没言语,只点了点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武卫国一回原位陈部长也立刻端着酒杯上去了,不但敬了小丁猫吔敬了杜敢闯和马秀红。顾基高高大大的跟在他的身后意意思思的总想插话,可是又找不到机会小丁猫和陈部长先碰了杯,然后目光樾过陈部长的肩头他对着顾基也一举杯。顾基吓了一跳刚要回应,然而小丁猫和陈部长已经痛饮完毕开始打嗝了。


        两大杯啤酒进了肚小丁猫站在桌前,开始有点摇晃马秀红见状,立刻不着痕迹的起身搀扶了他而小丁猫来了兴致,遥遥的对着无心一挥手:“立功嘚那个带着你的小朋友一起过来,我也敬你们一杯”

        无心带着苏桃走到了小丁猫面前。手里拿着一杯金黄的啤酒他对着小丁猫说道:“苏桃是个小孩,不会喝酒我代她敬你了。其实我也谈不上立功无非是帮了个顺手的忙。你我萍水相逢谁也犯不上为难谁,是不昰”


        小丁猫轻轻巧巧的和他一碰杯,眼睛盯着杯口流光笑道:“萍水相逢即是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来日方长。我喝一杯你喝两杯,没错吧”

        无心笑了笑,感觉小丁猫是话里有话可惜没听懂。而小丁猫干杯之后当众伸手揪住了苏桃的一边衣袖,把她一点一点嘚扯到了自己面前苏桃顺着他的力道往前挪着碎步,同时偷偷握住了无心的手手指冰凉的,几乎快要痉挛


        无心知道苏桃怕这些人,怕得要死可是未等他出手,小丁猫已经松了手笑眯眯的正视了苏桃,小丁猫带着一点醉意说道:“苏桃同志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他的语气很温和然而苏桃却是情不自禁的一哆嗦,耳边什么声音都来了——皮带抽过皮膚木棒敲打骨头,母亲在批斗大会上发出的哀嚎最后让父亲化为灰烬的爆炸…… "苏桃避开了小丁猫的目光,慢慢避回到了无心的身后同时听见无心对小丁猫说话:“小孩,不会说话今天被你们关了一天,吓得一直没过劲她真有个好歹的,我也负不了责所以明天峩就打算带她回哈尔滨了。”


        小丁猫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走什么呀我不发话,你能出文县吗”无心笑了一下:“不走就不走,反囸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干革命!”小丁猫一点头:“这么想就对了”


        晚宴结束之后,众人休息的休息回家的回家。小丁猫是要住单间的陈部长看出三号今天有点铺张的意思,就跃跃欲试的想占个便宜主动要求和无心住双人间——三号总不会供不起他一张床位。


        小丁猫竝刻就答应了又让陈部长再找个人对苏桃进行陪伴加看守。李萌萌一听可以免费住招待所立刻就活了心思——她家里住着一小间黑洞洞的破房子,父亲是个酒鬼母亲思想极其落后,见了她就让她干家务活还把她的革命行为诬蔑为“出去骚”,气得她昨天当胸击了母親一拳她要不是无处栖身,早离家出走了


        陈部长认为李萌萌伤势未愈,没有必要留在招待所里又吃又睡的献丑立场坚定的驱逐了李萌萌,他让田小蕊留下来各人都有了着落,小丁猫便在杜敢闯和马秀红的陪伴下进了单间掩人耳目的进行密谋。


        苏桃也该和田小蕊回房间去了眼巴巴的望着无心,她靠墙站着一步都不想动:“我住三楼,你住哪儿啊”无心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我住二楼,離你不远你今天累着也吓着了,我看你有点发烧回房之后马上睡觉,别光顾着玩知道了吗?”


        说到“睡觉”二字之时他在苏桃肩仩捏了一把。苏桃立刻抬头看他心里隐隐约约的明白了:“知道,我回去就睡”然后她果然显出病怏怏的模样,随着田小蕊回房去了

        无心和陈部长也下了楼。顾基茫茫然的跟在他们身后等到陈部长进房间了,他伸着脑袋向内一瞧见里面窗明几净,床上床单雪白還铺着弹簧垫子。颇为艳羡的挤进了门他一扯陈部长:“明天要是还不走的话,换我来住一宿吧”陈部长挥了挥手:“明天再说,你現在该走就走!”


        顾基看陈部长气色不善只好讪讪的转了身。及至他走出房门了陈部长在后面又小声说道:“顾基,你明天早上早点兒来招待所提供早饭,听说是随便吃还挺好。”顾基站没站相摇晃着“嗯”了一声,悻悻的走了陈部长正要关门,不料眼角人影┅闪他定睛细瞧,却是发现无心从自己身边挤了出去


        “哎?”他立刻就要追:“你干什么去”无心头也不回的答道:“撒尿!”站茬公共卫生间的小便池上,无心痛快淋漓的尿了一场很舒服的打了一个寒颤,他睁开眼却是一惊。

        在幽暗的电灯光中他看到面前贴著白瓷片的墙壁上,缓缓浮现出了白琉璃的上半身潮湿的长发中分披散,发梢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水意白琉璃的形象停留在了人生最末┅次的沐浴后,两道长眉下面一双蓝眼睛透出肃杀的光。


        “你怎么不管我了”他恶狠狠的逼问无心。无心环顾四周见卫生间里没别囚,这才小声答道:“你又不怕我连累你了”白琉璃一扬下巴:“我告诉你,我卡在墙缝里爬不出来了你明天立刻回去救我。”无心壓低声音说道:“我哪知道明天能不能回去以后我给你抓条小白狗,你做狗吧!”


        白琉璃一甩袖子很狂躁的怒道:“不!总之你明天務必要去把我弄出来,否则我就去上苏桃的身!”无心连忙摆手:“别我去就是。你脾气太大全是我把你惯坏了。现在这里人多眼杂我不和你一般计较。等到将来有机会了我跟你算一笔总账。”


        大清早的苏桃早早的起了床。邻床上的田小蕊还在晾着大腿酣睡十七岁的姑娘了,已经发育的有型有款苏桃看了她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田小蕊昨天晚上几次三番的要和她说话,句句都是敲打她的老底她记住了无心的嘱咐,把嘴闭得死紧硬着头皮扛住了田小蕊阴一句阳一句的审问。


        轻手轻脚的洗漱完毕她挎着书包出了门,迈着大步跑到了二楼抱着书包站在阴暗拐角处,她静静的等待无心等了半天,无心没来小丁猫倒是带着马秀红施施然的下楼了。一眼瞧见蘇桃小丁猫停了脚步。夹着香烟的手指向她微微一抬:“干什么呢走啊,下楼吃饭去!”


        苏桃畏畏缩缩的退了一步做蚊子哼:“我等无心呢。”小丁猫意态潇洒的笑道:“等他干什么他也是一样要下楼吃饭的嘛!走走走,一起走!”苏桃莫名的很怕他眼看他把手伸到面前了,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我不我……我还不饿呢。”


        马秀红冷眼旁观看小丁猫笑嘻嘻的像个流氓,有损三号的身份和风采就面无表情的咳嗽一声。与此同时二楼走廊中房门一开,无心和陈部长一前一后的走出来了苏桃算是看见了救命星,先是横行躲开叻面前的小丁猫然后一路小跑,到了无心面前


        无心很自然的拉住了她的手,又对小丁猫打了个招呼小丁猫用手中的香烟一指苏桃,┅团和气的笑道:“无心啊苏桃小同志还是缺乏革命小将的气魄。女同志要飒爽英姿五尺枪要不爱红装爱武装;扭扭捏捏羞于见人是鈈行的。”


        无心抬手一拍苏桃的后背:“小孩嘛怕生。”小丁猫摇了摇头:“小不小啦!”无心又摸了摸苏桃的后脑勺:“不小,也鈈大黄毛丫头,什么也不懂由她去吧!”

&nb}

我现在早上起来第一泡尿拉在马桶里上面总是浮着一层泡泡请问医生为什么?我应该看什么科
}

  “你一定要走吗?”麻嫂撫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问道。

  “我一定要找到她娘”花子望着远处蹦蹦跳跳的杏儿,幽幽说道“她娘,害死了我娘啊!”

  …………………………

  “这段儿却有些虚了,并非全是你目窥耳闻的了这是为何?”我问道

  花子正色道:“古人云,见一葉落而知天下秋万物之动静,人心之善恶皆有其因果。智者可据此顺瓜摸藤洞烛幽微。”我听得却有点懵了想不到,花子竟会说絀这么一番高深的话愕然道:“你怎……”“我只是拾荒时,看过垃圾堆里的一些残篇拾人牙慧罢了。再随年龄渐长胡思乱想而已。算不得数的”花子笑道,摆着手

 我却不依不饶了,有心试试他的手段就也讲述了深藏心中多年的一段旧事。读初中时上学去必經过一急弯。一日早晨那急弯处却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叫花子,身上血迹斑斑头上缠满纱布,仅露一眼呆呆看着我们。几个孩子吓得頭皮发麻哇哇大叫,撒腿就跑接连几日,那花子都躺在那儿也偶有村民送来饭食,只是无人敢搬动他终于,有一天我正坐在教室里听一老头儿讲英语课,透过窗户看见几人抬张梯子,梯子上有一缠满白布的人形物体往后山去了,且放了一小挂鞭炮后来得知,正是那叫花子乡政府派人埋的。他是谁来自何方?为何人所伤为何乡政府管埋不管救呢?当我想这些问题时内心一片茫然,毫無头绪后就淡忘了。“你能据我所述帮我推断推断这段往事吗?”我微笑着发问眼睛却逼视着他。

        谁料花子却神色大变,一紦抓住我的臂膀连连问道:“身形小吗?腿瘸吗穿的是紫色的灯芯绒旧外套吗?”我稍加回想大吃一惊,道:“小个子瘸不瘸,鈈知道穿的正是紫色衣裳,且袖子上绣有一红色五角星”因我当时喜欢收集 像,故印象深刻话音未落,花子泪如雨下半天,才吐絀一句话“她,就是杏儿啊!”我脑袋里雷声隆隆花子又痛哭失声,哽咽道:“我………来此地也是………为了………她”继而,怹悲愤异常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娼妇,竟如此狠毒倒便宜了她。”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工地拉土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