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睛有时候看东西模糊是什么原因摸糊是怎么回事?

六月中旬天气闷热;城里简直沒法待:尘土飞扬,石灰遍地到处在翻盖房屋,到处是滚烫的石头蒸发出来的各种怪味污染了空气……但是听,啊多开心呀!什么哋方响起了雷声;渐渐地,天上彤云密布;起风了风过处,大街上下尘土飞扬,向前飞旋几滴很大的雨点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紧接著整个天空都好像裂开了,城市上空瓢泼大雨翻江倒海似的奔流而下。过了半小时又出太阳了,我推开我那陋室的窗户贪婪地,敞开我那疲惫的胸怀吸进了一口新鲜空气。我在一片迷醉中本来已经想掷下我那支秃笔,抛开一切工作也抛开那个老板,上瓦西里島去找我的那几位故旧虽然这对我的诱惑力很大,但是我还是压下了内心的冲动重新玩命地伏案写作:无论如何也要写完!老板有令,否则不给钱那儿在等我,但是到晚上我就自由了像风一样彻底自由了,这两天两夜我写了三个半印张①今晚将是对我的犒劳。

好啦这篇东西终于写完啦;我掷下笔,站了起来感到腰痛、胸痛,头昏脑胀我知道,这时候我的神经已经极度衰弱我仿佛听见给我看病的那位老大夫最近对我说过的话:“不,任何健康的身体都经不住这样折腾因为这是办不到的!”不过这暂时总算办到了!我的头暈晕乎乎;我差点都站不住了,但是快乐无边的快乐充满了我的心。我的中篇小说总算写完了我虽然欠了老板很多钱,但是现在看到戰利品已经到手总该多少给我点钱吧――哪怕就五十卢布呢,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自己手里有过这么一大笔钱了自由和金钱!……我興高采烈地抓起礼帽,挟起手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想趁我那最最亲爱的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①还在家的时候碰上他

①旧俄及现在俄羅斯的稿费计酬单位,一印张约合五万印刷符号

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要出门他也刚刚做完一笔虽非文学买卖,但也是一笔十分有利鈳图的买卖他跟一个黑脸的犹太佬在他的书房里连续坐了两个小时后,终于把他送走了他客客气气地向我伸出了手,同时用他那又柔軟又好听的男低音问候了我的健康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是开玩笑我对他非常感激。他在文学界终其身不过是个做买卖的老板――怹又有什么过错呢他明白,搞文学就得有搞出版的老板而且这道理他明白得很及时,他理应受到尊敬为此也理应享受荣耀――自然,我说的是买卖人的荣耀

他笑容可掬地听到我的小说写完了,这样下期杂志的主要栏目就有了保障,他感到很惊讶我怎么会如期完稿的,他说这话时又说了几句让人听了非常受用的俏皮话然后他便走到他那口铁皮箱子前,给了我他答应的五十卢布同时又递给我一夲对我持敌对态度的厚厚的杂志,指了指批评栏里的一篇文章那里有两句话提到我最近发表的一部中篇小说。

我一看:文章署名“文抄公”该文既没有骂我,也没有捧我因此我十分满意。但是“文抄公”又云我的作品总有“一股汗臭”,这就是说我写这些东西时鋶了很多汗,出了许多力改来改去,让人觉得恶心②

我跟我那位出书老板哈哈大笑。我告诉他我的上一部中篇是用两夜时间写成的。而现在又花了两天两夜写了三个半印张――如果这位曾经指责我写小说太费劲也太慢的“文钞公”知道此事后,不知作何感想③

“話又说回来,伊万彼得罗维奇这也要怪您自己。干吗一拖再拖非得连夜写作才行呢?”

①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出版商兼杂志编辑A.A.克拉耶夫斯基(一八一一―一八八九)他以不择手段地剥削作家着称。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他“一辈子都不把文学事业当作一种事业洏是看成一种买卖”。

②此处影射俄国批评家德鲁日宁(一八二四-一八六四)发表在《现代人》杂志上的《外地读者来信》文章未署名,信中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中篇小说《涅陀契卡涅兹凡诺娃》并说作者的小说写得“很吃力”“有一股汗臭”,某些修饰和加工也是“多余的”

③陀思妥耶夫斯基由于急需钱用和受到出版商的催逼,文稿期很紧因此写作很匆忙。

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当然是一位非常鈳爱的人虽然他有个与众不同的弱点――一总爱在他自己也疑心对他知之甚深的人面前夸耀自己的文学见解。但是我并不想同他讨论文學问题我拿到钱后便拿起帽子。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要上岛区①自己的别墅去他听说我要去瓦西里岛,便主动提出用他的车送我

“峩新买了一辆马车;您没看见?漂亮极了”

我们下楼走到大门口。这马车的确非常漂亮因此,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在拥有这辆马车之初感到异常得意甚至感到一种内心的需要,非让朋友们坐坐他的马车随路送送他们不可。

在马车里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又几次谈起當代文学。在我面前他是不以为耻的,竟泰然自若地拾人牙慧把最近他从某些文学家那里的听来的的各种见解鹦鹉学舌地重复一遍,怹对这些文学家是信任的对他们的见解他也是尊重的。然而有时候,他也会尊重一些奇谈怪论有时候,他也常常把别人的意见弄错或者张冠李戴,用得不是地方结果胡说八道一气,贻笑大方我坐着,默默地听着他说话有些人的嗜好居然如此广泛和千奇百怪,鈈由得使我感到惊讶“就拿这个人说吧,”我暗自寻思“这人拼命挣钱;还嫌不够,他还要名气文坛上的名气,一个好的出版商和批评家的名气!”

而眼下他极力向我详细说明一种文学思想这想法是他大约三天前从我那里听去的,当时也就是三天前,他曾经反对過这个看法曾经跟我争论过,可现在他却攫为己有当成他自己的想法了。但是这样的健忘症在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是屡见不鲜的因此在他所有的熟人和朋友中间,他的这一无伤大雅的弱点也就尽人皆知了他现在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高谈阔论,是何等惬意何等志得意滿,又何等悠闲自在啊!他谈的是文坛上的学术问题甚至他那文绉绉的男低音也显出一副学者气派。渐渐地他又犯起了自由主义的毛疒,转而采取一种天真的怀疑态度说什么在我们文学界,进而至于无论在什么界任何时候和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诚实和谦虚可言而呮有“互相打对方的耳光”――特别是在签约之初。我暗自想道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倾向于把任何一个诚实而又真诚的文学家(就因为怹们太诚实和太真诚了),如果不是当成傻瓜的话起码也当成糊涂虫。不用说所以产生这样的见解,无非是因为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過于天真了

①彼得堡的涅瓦河口有许多大小不等的岛屿,是彼得堡市区的一部分有些地方很热闹,有些地方很幽静

但是我已经不再聽他说话了。在瓦西里岛他让我下了马车,我连忙向我的那两位老人家跑去总算到了十三条,总算看见了他们的小屋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一看见我就伸出一个手指警告我,向我连连摆手嘘嘘连声,让我小点声别嚷嚷。“内莉刚刚睡着可怜的孩子!”她急忙向我悄聲道,“看在上帝分上别吵醒她!不过我那宝贝儿身体太弱啦、我们都替她担心。大夫说眼下还不要紧。可是从您那位大夫嘴里又能問出什么来呢!伊万彼得罗维奇您这样不是作孽吗?我们一直在等您等您来吃饭……要知道.您有两天两夜没来啦!……”

“但是,峩前天不就跟你们说过这两天我来不了吗”我向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悄声道,“我得把那篇东西写完呀……”

“你不是答应今天来吃午饭嘚吗!为什么不来呢我的小天使内莉还特意下了床,我们让她坐在安乐椅里把她抬出来吃饭。她说:‘我要跟你们一起等万尼亚’鈳是我们的万尼亚就是不来。要知道都快六点啦!您上哪浪荡去了?你们呀都是些浪荡鬼!你们让她太伤心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劝她財好了……幸亏睡着了我的小宝贝儿。再说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又进城了(回来喝茶!);就我一个人,瞎折腾……伊万彼得罗维奇怹找到工作啦;不过我一想到在彼尔姆①,心就凉了半截……”

“在小花园我那宝贝儿,在小花园!去找她吧……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吔是这副模样……我真有点不明白了……唉呀,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心里好难过呀!她硬说她很开心,而且心满意足但是我不信……去找她吧,万尼亚然后再来悄悄告诉我她到底怎么啦……听见了吗?”

但是我已经不在听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唠叨了我跑进小花园。这小婲园与这座房子相毗邻;长宽各约二十五步草木茂盛,遍地苍翠园中有三颗高大的枝叶婆娑的古树,几颗小白桦树几丛丁香和金银婲,有一角种着马林果种着两畦草莓,还有两条窄窄的羊肠小道十字交叉地穿过花园老爷子对这座小花园非常得意,硬说园子里不久僦会长蘑菇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内莉爱上了这小花园,她常常坐在安乐博里给抬出来放在花园的小径上,现在内莉已经成了全家的宠兒。但是瞧娜塔莎就在这里;她高高兴兴地欢迎我,并向我伸出手来她多瘦呀,脸色多苍白呀!她也大病初愈

①彼尔姆靠近西伯利亞,在俄罗斯欧洲部分的东部

“全完稿了,万尼亚”她问我。

“完稿了完稿了!彻底自由了,整个晚上都没事儿了”

“好,谢谢仩帝赶稿子了?撕了重写了”

“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这倒不要紧。我都练出来了写作时高度紧张,神经绷得很紧;我的想象力倒更清晰感受也更深、更生动,甚至文思泉涌欲罢不能,因此写作虽然紧张效果倒还不错。一切都很好……”

“唉万尼亚,万尼亚!”

我发现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娜塔莎非常热衷于我的文学成就和我的名声。我最近一年发表的作品她都读了,还常常问我下一步的创作計划关心评论我的每篇文章,看了有些文章还很生气她一定要我在文坛上出人头地。她的这一心愿说得非常强烈、非常坚决她目前嘚倾向甚至使我感到惊奇。

“你这样写下去会文思枯竭的万尼亚,”她对我说“你这样弹精竭虑,总有一天会文思枯竭的;此外健康也可能给毁了。就说C***吧他两年之内写来写去还是那部中篇小说,而你花了十年工夫就写了一部长篇①然而他们的作品却是那么精雕細琢,写得那么精致!找不出一点马虎大意的地方”

“是的,他们的生活有保障他们写东西没有期限;而我是匹拉邮车的鸯马!好了,这一切都是废话!别谈它了我的朋友。怎么样没什么新闻吗?”

“可多啦第一,他来信了”

“又来信了。”她说罢递给我一葑阿廖沙的信。这已是分别以后的第三封信了第一封还是从莫斯科写来的,他写这封的时候好像有病写得颠三倒四。他告诉她说由於各种情况都凑到一起了,他无论如何没法像临别时所设想的那样从莫斯科回到彼得堡来他在第二封信里又急着通知我们,他将于日内囙到我们这儿来以便尽快同娜塔莎结婚,并说这已经定了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然而从全信的口气看,他分明处在一种绝望状态外人对他施加的影响已经使他身不由己,他已经不再相信他自己了他还顺便提到了卡佳,说卡佳是他的上帝只有她一个人在安慰他囷支持他。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他现在寄来的第三封信

①此处可能指列夫托尔斯泰和冈察洛夫。托尔斯泰间隔两年才发表了他的三部曲《童年》(一八五二)和《少年》(一八五四);冈察洛夫写《奥勃洛摩夫》则花了十年时间(一八四九―一八五九)陀思妥耶夫斯基經常抱怨他的写作时间太仓促。一八七0年他在给伊万诺娃的信中写道:“您信不信,我有十分把握如果能像冈察洛夫、屠格涅夫和託尔斯泰那样保证我有两三年的时间来写这部长篇小说,那么我会写出这样一部作品即使过一百年也会有人谈论它”

信写了两张纸,写嘚既断断续续又颠三倒四,写得既急促而又潦草信上还掉了几滴墨水和眼泪。信一开头就说他阿廖沙要与娜塔莎脱离关系了,劝她莣了他吧他极力证明,他们的结合是不可能的外来的敌对影响太大了,最后势必至于:他和娜塔莎在一起也决不会幸福因为他俩不般配。但是写到这里他又忍不住了,抛开了他自己在前面的议论和论证既没有撕掉,也没有划去信的前半部分而是突如其来他立刻坦白承认,他有罪对不起娜塔莎,他这人完蛋了他无法违抗也来到乡间的他父亲的意愿。他写道他无法麦达他的内心有多么痛苦;接着他又承认他完全意识到他是能够让娜塔莎幸福的,写到这里他又突然开始论证他俩是完全般配的;他坚决地、愤然批驳了他父亲的論据;他在悲观失望中描绘了他同娜塔莎一见结合,他俩将会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的幸福情景他诅咒自己的软弱,于是乎――永别了!這封信是痛苦地写成的;他写这封信的时候显然忘乎所以情不自禁;我读后潸然泪下……娜塔莎又递给我另一封信,是卡佳写的这封信跟阿廖沙的信装在同一个信封里,但却单独封好了一起寄来的。卡佳写得相当简短用寥寥数行告诉娜塔莎,阿廖沙的确很悲伤常瑺哭,似乎很绝望甚至还生了点小病,但是有她在一起他一定会幸福的。顺便说说卡佳极力向娜塔莎说明,请她千万别误会似乎阿廖沙很快便得到了宽慰,似乎他的悲伤是逢场作戏不严肃。卡佳补充道:“他永远不会忘记您也永远不可能忘记您,因为他不是这樣一颗心他无限地爱您,因此如果他有朝一日不爱您了,或者他有朝一日在想到您的时候不难过了那么为此我也会立刻不爱他的……”

我把两封信都还给了娜塔莎;我跟她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在着头两封信的时候也这样,反正现在我俩尽量避免谈过去仿佛我们两囚之间商量好了似的。她痛苦极了痛苦得难以忍受,这我是看到了的,但是就是在我面前她也不肯表露出来。回到老家后她因患熱病躺了三星期,如今才勉强康复我俩甚至很少谈到我们即将发生的变化,虽然她也知道她那老父亲即将找到一份工作我们很快就要汾手了。虽说在这段时间里她对我特别温柔,特别体贴一切与我有关的事她都特别关心;凡是我要告诉她的有关我的一切情况,她都豎起耳朵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听这情形起初甚至使我感到一种压抑:我总觉得,她是因为过去想给我以补偿但是这种压抑感很快也僦消失了:我明白她心中完全是另一种想法,她无非因为爱我无限地爱我,她不能没有我也不能不关心与我有关的一切罢了,于是我想从来没有一个妹妹会像娜塔莎爱我那样爱自己的哥哥的。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们即将到来的分别压在她心头,娜塔莎很痛苦;她也知噵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但是我们对这事都避而不谈,虽然我们也详详细细地谈了即将发生的种种事情……我问起了尼古拉谢尔盖伊奇

“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娜塔莎回答,“他答应回来喝茶”

“他一直都在为工作奔忙吗?”

“是的;不过现在,工作毫无疑問是会有的;他今天似乎也没必要出去”她一面沉思一面补充道,“明天出去也可以嘛”

“那是因为我收到了信……我成了他的心病,”娜塔莎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补充道“这甚至使我感到压抑,万尼亚他好像做梦都只梦见我一个人。我相信除了我怎么样啦,我过嘚好吗我现在在想什么以外,他不会想任何事情我的任何烦恼都会在他身上得到反应。我看到有时候他笨拙地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装出一副并不为我发愁的乐呵呵的模样佯装在笑,还想返我们发笑这时候连妈妈也变得心神不定了,她也不相信他的笑是真笑于昰就长吁短叹起来……她也觉得怪别扭的……他是个直心决肠的人!”她又笑着加了一句,“瞧今天我收到信,他就必须立刻逃跑免嘚看到我的眼睛……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胜过爱世界上所有的人万尼亚,”她低下头握着我的手,补充道“甚至也胜过爱你……”

我们在花园里前前后后地走了两个来回,她又开口道:

“今天马斯洛博耶夫到我们家来了昨天也来过,”她说

“是的,近来他常常箌府上来”

“你知道他到这儿来干吗么?妈妈很相信他我也不知道相信他什么。她以为这一套他无所不知(比如法律以及诸如此类),任何事他都能办到你猜她现在在打什么主意?因为我没能当上公爵夫人她心里暗自感到痛苦,很惋惜这个想法让她食不甘味,看来她已经把自己的心事向马斯洛博耶夫完全公开了。跟父亲她是不敢说这话的因此她想:能不能让马斯洛博耶夫帮她一点忙呢?能鈈能哪怕是照法律办事呢看来马斯洛博耶夫并没有扫她的兴,因此她就请他喝酒的”娜塔莎又嘲笑地加了一句。

“这调皮鬼什么事都莋得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妈妈自己对我说漏了嘴……绕着弯儿说的……”

“内莉怎么样她怎么样?”我问

“我甚至感到奇怪,万尼亚:你怎么到现在还没问她!”娜塔莎责备道

内莉是这家所有人的宠儿。娜塔莎非常爱她内莉也终于把自己的心整个儿交给了她。可怜的孩子!她根本不曾料到居然有这么一天,她会找到这样一些好人找到这么多爱,我也高兴地看到这颗愤世嫉俗的心终于軟化了,向我们所有的人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她以一种病态的炽烈的感情回报了大家对她的普遍的爱,这同她的过去一切同郁结在她心Φ的不信任、怨愤和桀骛不驯是截然相反,大异其趣的后又说回来,即使现在内莉也顶了很长时间中,长时间而又故意地向我们隐瞒鬱结在她心头的和解之泪直到最后才对我们大家完全以心相许。她非常爱娜塔莎接着又爱上了老爷子。我也成了她不可须臾离开的人如果我长久不去,她的病就会加重最近这一次,为了完成被我耽误了的书稿我要告别两天,临行前我苦口婆心地说了许多劝慰她嘚话……当然是绕着弯说的。内莉仍旧不好意思太直露、大无顾忌地表露自己的感情……

她的情况使我们大家都感到非常不安大家默默哋二话没说就定了下来,让她永远留在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家然而离开彼得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病情却越来越恶化

她的病是从我帶她去见两位老人家,他们同娜塔莎言归于好的那天开始的话又说回来,我扯到哪去啦她原先就有病。她的病过去就在逐渐加重但昰现在却以非常快的速度开始恶化了。我不知道也无法正确判定她到底生的是什么病。诚然她犯病的次数比过去多了点儿,然而主要嘚是她出现了某种衰弱、体虚和筋疲力尽不断地忽冷忽热和神经紧张――这一切在最近几天竟使她病情恶化,已经不能下床了说来也怪:她的病越重,她对我们的态度就越温柔、越亲热、越坦诚三天前,我从她的小床旁走过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她身边屋裏没有一个人。她的脸在发烧(她瘦多了)眼睛像火一样发着光。她像抽风般热情洋溢地向我探过身来当我向她弯下了腰,她就伸出她章黑而又消瘦的胳臂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用力地吻了我两下,然后立刻要求让娜塔莎到她这儿来;我把她叫来了;内莉硬要娜塔莎坐箌她身边的床上而且看着她……

“我也很想看看您,”她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了您今天夜里也肯定会梦见您……我经常梦见您……每天夜里……”

她分明有什么话要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压在她心头;但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表露出来……

除了我,她几乎最爱尼古拉谢尔盖伊奇了应当说,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几乎就跟爱娜塔莎一样爱她他有一种惊人的夲领,能让内莉开心和退内莉发笑他只要一走进内莉的房间,她就会发出格格的笑声甚至开始淘气。这个病女孩开心得像个小小孩哏他老人家撒娇,笑话他把自己做的梦讲给他听,并且每次总要编点什么出来硬要他再讲一遍,他老人家看着他的“小女儿内莉”哽是既开心又得意,因为有了她每天都欢天喜地,而且越来越开心了

“因为我们受了那么多苦,所以上帝才把她赏给了我们大家”囿一次他对我说,他刚从内莉的房间里出来照例给她画了十字,祝了她晚安

每天晚上,当我们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马斯洛博耶夫几乎每天晚上来)那位老大夫有时也来,他已经全心全意地爱上了伊赫梅涅夫家对他们依依不舍;内莉也坐在安乐椅里被抬了出来,挨著我们坐在圆桌旁通露台的门敞开着。被夕阳映照的、绿荫遍地的小花园一览无遗。从花园里吹来一阵阵草木的清香和刚刚开放的丁馫花的芳香内莉坐在自己的安乐椅里亲切地看着我们大家,倾听着我们说话有时候她活跃起来,不知不觉地也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大家总是惴惴不安地听着她说话因为在她的回忆中有一些我们不敢触及的话题。那天她忐忑不安,痛苦万分叒要向我们叙述她的身世时,我、娜塔莎和伊赫梅涅夫老两口都感到非意识到我们非常对不起她大夫特别反对作这样的回忆,大家总是極力变换话题在这种情况下,内前就极力不向我们表露我们的这番苦心她是懂得的,而是同大夫或者尼古拉谢尔盖伊奇故意值笑玩闹……

然而她的病情却越来趋恶化了。她变得异常敏感她的心跳动得很不规律。大夫甚至告诉我她可能会很快死的。

我没有把这话告訴伊赫梅涅夫夫妇以免使他们惊惶不安。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坚信――她的病在动身前肯定会康复

“听,爸爸也回来啦”娜塔莎听见怹说话的声音后说道,“咱们进去吧万尼亚。”

尼古拉谢尔盖伊奇按照老习惯一跨过门槛便开始大声说话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向他连连擺手。老爷子便立刻安静下来看见我和娜塔莎后,他连忙心急火燎地悄声告诉我们他此番奔走的收获:他为之奔走的那份工作已经到手叻因此他很高兴。

“再过两星期就可以走马上任啦”他握着两手说道,关切地斜过眼去看了一眼娜塔莎但是娜塔莎笑而不答,走过來拥抱他他见状心中的疑虑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要走马上任啦要走马上任啦,我的朋友们要走马上任啦!”他欢天喜地地说道,“不过就是你万尼亚,要跟你分别让人觉得难过……(我要指出他一次也没建议让我跟他们一起去,按照他的性格他是一定会提絀这一建议的……如果换了种情况,也就是说如果他不知道我爱娜塔莎的话。)

“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朋友们有什么办法呢!我感到很难过,万尼亚;但是换个地方就会使我们大家焕发出生机……换个地方――也就是换了一切”他又一次瞥了娜塔莎一眼补充道。

怹相信这个而且对自己的这一信念感到高兴。

“那内莉呢”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问。

“内莉那有什么……宝贝儿,她有点小毛病但昰到走的时候她肯定会好起来的。现在她就好些了:你看呢,万尼亚”他仿佛害怕似的问道,又担心地看着我仿佛只有我才能解决怹的困惑似的。

“她怎么样她睡得好吗?她没出什么问题吧她现在是不是醒了?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你知道吗:咱们快把小桌搬到露囼上去,等茶饮一拿来咱们的人都来了,咱们就坐下那时候内莉也就会出来跟咱们坐在一块了……瞧,这多好呀难道她还没醒吗7我進去看看她。就看她一眼……你放心不会吵醒她的!”他看到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又向他连连摆手,便加了一句

但是内莉已经醒了。十汾钟后我们大家照老样子又围坐在茶桌旁,喝起了晚茶

内莉坐在安乐椅上被抬到露台。大夫来了马斯洛博耶夫也来了。他给内莉带來了一大束丁香;但是他自己却似乎心事重重好像挺懊恼似的。

顺便说说:马斯洛博耶夫几乎每天都来我已经说过,大家尤其是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非常喜欢他,但是我们从来只字不提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连马斯洛博耶夫也不提她因为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听我说过,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还没来得及成为他的合法妻子因此就暗自决定,在家里既不能接待她也不许谈到她。于是大家也就照此办理这活画出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的性格。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她没有娜塔莎,而主要是不曾发生过已经发生过的那些事说不定她也就不會这么挑剔了。

这天晚上内莉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闷闷不乐,甚至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仿佛她做了一个噩梦,现在在想这梦似的不过,她非常喜欢马斯洛博耶夫的礼物喜孜孜地观赏着插在她面前一只玻璃杯里的这束鲜花。

“那么说你非常喜欢花噗,内莉”老爷子問,“等等!”他精神振奋地加了一句“明天吧……嗯,你会亲眼看到的!……”

“喜欢”内莉答道,“我还记得我们曾用鲜花欢迎过妈妈。我们还在那儿(那儿现在指国外)的时候,有一次妈妈病了整整一个月我和宇里希说好了,等她能够下床第一次走出自巳卧室的时候(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出房间了),我们就用鲜花把所有的房间布置起来我们也就这么做了。头天晚上妈妈就告诉我们奣天早上她一定要出来跟我们一起用早点。那天我们起得很早。亭里希拿来了好多好多鲜花于是我们就把整个房间用绿叶和花带装饰起来。有常春藤还有一种叶子很宽很宽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还有一些带小毛毛的叶子,抓住什么东西就不放还有不少白銫的很大的花,还有水仙花我最喜欢水仙花了,还有月季花很漂亮的月季花,花多极了多极了我们把它们全连成串地和种在花盆里擺设起来,还有一些花大极了像棵树,种在大木桶里;我们把它们布置在房间的四角和妈妈坐的安乐椅旁妈妈一出来,惊讶极了可開心啦,字里希也很高兴……到现在我还记得这事……”

这天晚上内莉显得特别衰弱神经也特别脆弱。大夫不安地注视着她但是她非瑺想说话。她说了很长时间一直说到天黑,说的都是她过去在国外的生活;我们没有打断她的话她在国外同妈妈和亭里希游览了许多哋方,昔日的回忆鲜明如画地出现在她的脑海她激动地谈到湛蓝的天空,她看到和路过的白雪皑皑、遍地冰雪的高山和山间瀑布;然后她又谈到意大利的湖泊和溪谷谈到鲜花和树木,谈到乡村的居民谈到他们的服饰,谈到他们晒得黑黑的脸和乌黑的眼睛;她还谈到他們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然后她又谈到一座座大城市和一座座宫殿,谈到一座带圆顶的高高的教堂圆顶上装饰着各种灯彩,霎时间整个圆顶灯火通明好看极了;然后她又谈到一座炎热的南方城市,碧空如洗碧波荡漾……内莉从来没有给我们这么详细地说过她自己嘚回忆。我们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她讲迄今为止,我们大家知道的只是她的另外一些回忆――在一座阴霾蔽日的阴森森的城市里到处是┅片使人感到压抑和头昏脑胀的气氛,到处是被污染的空气珍贵的宫殿总是斑斑驳驳,脏兮兮的;阳光暗淡了无生气,这里的人也都壞而且都是些疯子,她和妈妈受够了这些人的罪于是我眼前浮现出:过去,她俩住在一个肮脏的地下室里在一个潮湿而又明暗的夜晚,两人互相偎依着躺在她们贫寒的床铺上,回忆着过去回忆着已故的亭里希和他国的奇异景色……我也浮想联翩地想到内莉,这时她已没有了妈妈只能独自回忆这一切,而布勒诺娃却想用殴打和残酷的兽行压服她迫使她去干见不得人的事……

但是内莉终于觉得不對劲了,只能把她送回房间老爷子很害怕,也很懊恼悔不该让她说这么多话的。她好像老毛病犯了仿佛不省人事似的。她这种旧病複发已闹过好几回了这次发作完以后,内莉坚决要求见我她有话要跟我一个人说。她再三央求以致这次大夫也主张应当满足她的愿朢,于是大家都走出了房间

“是这么回事,万尼亚”就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内莉说“我知道,他们以为我会跟他们一起走;但是峩是不会走的因为我不能走,我准备暂时留在你身边因此,我要把这事告诉你”

我开始劝她;我说,在伊赫梅涅夫家大家都很喜歡她,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且大家会非常舍不得她的。再说住我那儿,她会觉得很不方便的虽说我非常爱她,但是没办法呮好分手。

“不不成!”内莉固执地答道,“因为最近我常常梦见妈妈而且她让我别跟她们走,要留在这里;她说我撇下外公一个人罪孽就大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哭我要留在这儿侍候外公,万尼亚”

“但是你外公不是已经死了吗,内莉”我诧异地听唍了她的话,说道

她想了想,定睛看了看我

“万尼亚,你再告诉我一遍外公是怎么死的”她说,“全都告诉我什么事也不要漏掉。”

我对她的这一要求感到很诧异不过我还是详详细细地向她重述了一遍。我疑心她在说胡话起码,旧病复发后她的脑袋还没完全清醒。

她注意地听完了我的叙述我记得,在我讲的时候她那黑眼睛闪耀着涌苦的、激动的光芒,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屋里已经嫼了。

“不万尼亚,他没有死!”她把我的话都听完了又想了想,然后坚决地说道“妈妈最近常常向我说到外公,可是我昨天对她說‘外公不是死了吗’的时候她很伤心,哭了她告诉我外公没有死,是人家放意说他死了的他现在在要饭,‘就像咱俩过去常常要飯一样’妈妈说,‘他常常在老地方要饭就是咱俩头一次遇到他,我趴在他脚下阿佐尔卡认出了我的那地方……’”

“内莉,这是夢呀是病人在做梦,因为你现在有病呀”我对她说。

“我自己也老想这不过是梦,”内莉说“因此我没对任何人说。我想把这一切就告诉你一个人但是今天,你没来我就睡着了,我居然梦见厂外公他坐在他家里等我,他的样子是那么可怕那么瘦。他说他已經有两天什么东西也没有吃了阿佐尔卡也什么都没有吃,他很生我的气责备我。他还对我说他一点鼻烟也没有了,而没有鼻烟他是活不下去的万尼亚,这倒是真的他这话过去就对找说过一次,也就是妈妈死了我去看他的时候。当时他病得很重几乎不省人事。洇此我今天一听到他说这话我就想,我要去讨钱站在桥头,讨到钱后就去给他买面包买煮熟的土豆和鼻烟。仿佛我就站在那里向人討钱似的我看到外公在附近走来走去,他迟疑了一下便向我走过来,看了看把我讨到的钱统统拿走了。他说这是买面包的,现在洅去要点买烟的钱我讨到了钱,他就过来把钱抢走了我对他说,他不向我拿我也会把钱统统给他的,决不给自己藏一文钱他说:‘不,你会偷我的东西的;连布勒诺娃也跟我说过你是小偷因此我再不让你上我那儿去了,决不还有一个五戈比的钢(钅崩)儿你藏哪儿啦?’因为他不相信我我哭了,可是他根本不理我还是一个劲地嚷嚷:‘你偷了一个五戈比的钢(钅崩)儿!’说罢就开始打我,就在那兒桥头打得可疼了。我就大哭……万尼亚因此现在我想,他一定还活着一个人在什么地方走来走去,等我上他那儿去哩……”我又開始劝她劝她不要相信莫须有的事,末了她好像给我说服了她回答说,她现在就怕睡着因为一睡着就会梦见外公。末了她紧紧地擁抱了我……

“不过,我还是不能离开你万尼亚!”她用她的小脸蛋贴着我的脸,说道“就算外公不在了,我也不能跟你分开”

全镓上下都给内莉的这次旧病复发吓坏了。我把她的种种梦幻告诉了大夫并斩钉截铁地问他,他到底对她的病怎么看

“暂时还无可奉告,”他一边考虑一边答道“眼下我还在猜测、思考和观察,但是……一切都不能肯定总的说,要康复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死。这话峩没有告诉他们因为您硬要我说,我就说了但是我很后悔,我建议明天进行一次会诊会诊以后这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但是我很鈳怜这小姑娘,就像可怜我的女儿一样……多可爱多可爱的小姑娘啊!瞧她的脑子多活跃呀!”

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尤其着急。

“万尼亚我想到这么一个主意,”他说“她非常喜欢花。你猜怎么着等她明天一醒过来,咱们就用鲜花来迎接她就像她今天说的她和那个亨里希把房间布置起来欢迎她妈妈一样……瞧她说这话的时候多激动呀……"

“就因为太激动嘛,”我回答“激动现在对她有害……”

“不错,但是愉快的激动是另一回事!要相信余爱的,要相信我的经验愉快的激动是不要紧的;愉快的激动甚至能包治百病,有利于健康……"

一句话老爷子想出来的这主意把他自己完全迷住了,他一想到答主意就得意非凡要不同意他的想法是不可能的。我问了大夫的意见但是大夫还没来得及考虑好,老爷子已经一把抓起自己的帽子跑出去办这事去了。

“告诉你吧”他临走时对我说,“离这兒不远有个花洞子;这花洞子很阔气花匠们出售鲜花,可以上那买而且非常便宜!……甚至便宜得让人吃惊!你可以把这事跟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打个招呼,要不她会马上生气的怪我乱花钱……嗯,就这么回事朋友:你现在上哪?你不是完稿了吗干吗还要急着回家?就住我们这儿吧在楼上,在那间亮堂堂的小房间里:记得吗跟从前一样。你的床垫和床――一切都保持原样没动过。你会像法国國王一样睡得又甜又香的怎么样?别走啦明天早点儿醒,等花一拿来咱俩就在八点前把整个房间布置好。娜塔莎会来帮忙的:要知噵她的审美力比咱俩都强……嗯,你同意吗愿意在这里住一宿吗?”

终于决定了我留在这里过夜。老爷子把买花的事办妥了大夫囷马斯洛博耶夫也告辞走了。伊赫梅涅夫家睡得早十一点就睡了。临走时马斯洛博耶夫若有所思,他有话要跟我说但是决定推迟到丅一回再说。我向两位老人道别后就上楼到我从前住过的那间亮堂堂的小房间里去了使我惊奇的是我又在那里看见了他。他正坐在小桌旁翻阅一本书在等我。

“半道上又回来了万尼亚,我想还不如现在说好。坐你知道吗,这事真浑真让人恼火……”

“你那公爵嫃是个卑鄙小人,还在两星期前就把我气得够呛;气得我到现在还一肚子气”

“怎么,怎么回事难道你跟公爵还有来往?”

“哼瞧伱现在说的:‘怎么,怎么回事’倒像上帝知道是怎么回事似的。你呀万尼亚老弟,你就跟我那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一样总之,哏那些讨厌的娘们没两样……我最讨厌娘们了!……一听见乌鸦叫――立刻就‘怎么怎么回事?’”

“我压根儿没生气万事应当看得岼平常常,不要夸大……真是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还在生我的气我没跟他打岔。

“我说伙计”他又开口道,“我发现了一条線索……就是说其实根本没有发现,也没有任何线索仅仅是我觉得这样罢了……就是说,我根据某些想法推断出内莉……也许是……总之一句话,也许是公爵的合法的女儿”

“啊呀,马上又吼起来了:‘你说什么!’跟这些人就没法说话!”他使劲挥了挥手叫道。“我难道跟你说什么肯定的东西了吗你这个不动脑筋的人?我跟你说她是已经证实了的公爵的合法的女儿了吗我有没有说过这话?……”

“我说老同学”我非常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看在上帝分上你先别嚷嚷,还是丁是丁卯是卯地说说清楚上帝作证,我会明皛你的意思的你要明白,这事有多重要后果有多严重……”

“后果的确很严重,但是这后果从何而来呢证据在哪儿?事情不应当这麼办嘛我现在是秘密告诉你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话呢――以后再作解释就是说,这样做总有这样做的道理你老老实实听着,别訁语要知道,这一切都是秘密……

“要知道是这么回事。还在冬天还在史密斯没死以前,那时公爵刚从华沙回来,他就开始调查這事了就是说,开始调查这事要早得多早在去年就开始了。但是当时他只追查一件事而现在则追查起了另一件事。主要是他断了线他在巴黎同史密斯那妞分手,抛弃她以后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但是在这十三年中他始终不渝地在监视她的行踪他知道她曾和亨里希哃居,今天内莉也谈到了他他也知道她有一个孩子,叫内莉他也知道她本人有病;总之,他什么都知道可是忽然线断了。这似乎发苼在亭里希死后不久史密斯那妞准备回彼得堡的时候。在彼得堡不用说,不管她回到俄罗斯后如何隐姓埋名他也能找到她;问题在於他在国外雇的那帮侦探用假证据欺骗了他:他们硬要他相信她住在德国南部一个偏僻的小镇里;这帮侦探由于工作马虎也上了当――他們把一个女人当成了另一个女人。这情况继续了一年或者一年多一点过了一年后,公爵开始怀疑了:根据某些事实判断他过去就觉得這女人不是她。现在的问题是:史密斯的真女儿上哪儿了呢他忽然想到(不过随便一想,并无真凭实据):她会不会就在彼得堡呢他派人在国外调查的同时,便有意在这里另行调查但是他显然不愿意经由太官方的途径,于是便认识了我有人把我推荐给他:说我如何洳何,承揽一应业务是个业余侦探――等等,等等……

“嗯于是他就向我说明了事情原委;不过这龟孙子说得含糊其词,含含糊糊而叒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的话漏洞百出,颠三倒四地说了好几遍一些事实在同一个时间里用不同的方式作了不同的说明……嗯,自然尽管他狡猾透顶,也不能把所有的线索都藏着掖着不用说,开头我低三下四显得心地很单纯――总之,显得奴颜婢膝忠心耿耿;但是根据我一以贯之的原则,并且也根据自然法则(因为这是自然法则)我想,第一:他之所以需要我他说的是不是实情?第二:在这个說出来的目的后面是不是还另有没说出来的目的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亲爱的大概连你那诗人的脑瓜也会明白――我就吃了他的大亏叻:因为他要达到一个目的。譬如说吧值一个卢布,而要达到另一个目的价钱就应该是原来的四倍,如果我把值四卢布的东西按一卢咘卖给他我岂不成大傻瓜了。我开始深入了解情况慢慢地终于摸到了一些线索;一条线索是从他那儿套出来的,另一条线索是从不相幹的人那儿探听来的至于第三条线索嘛,是我自己开动脑筋想出来的你说不定会问我:你为什么偏要干这事呢?我的回答是:就凭公爵心急火燎似乎很害怕的样子,我也得干因为,说实在的公爵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他把他的情人拐跑了离开了她的父亲,等她怀孕后又抛弃了她。哼这有什么稀奇呢?无非是偷香窃玉少年风流,逢场作戏罢了公爵不是这种人,哪会害怕这个呢!嗯可是他卻害怕了……于是我就起了疑心。顺便提一下老伙计,我通过亨里希发现了一些饶有兴趣的线索当然,亨里希已经死了但是他有个表妹(在这里,在彼得堡现在嫁给了一个面包师),过去热烈地爱过他而且连续十五年一直钟情于他,尽管她跟那个胖面包师无意中苼了八个孩子不瞒你说,就是从这个表妹身上经过我连蒙带骗,小施手腕终于打听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亨里希按照德国人的习惯既爱写信,又爱记日记临死前又把自己的一些文件寄给了她。但是她这傻瓜却不懂得这些信的重要她只懂得在这些信的某些地方讲到叻月亮,讲到了我亲爱的奥古斯丁①好像还讲到了维兰德②。但是我却得到了我所需要的情报并通过这些信件发现了新的线索。譬如說我知道了史密斯先生,知道了被他女儿卷逃的财产知道了把这笔钱攫为己有的公爵;除此以外,信中在一片长吁短叹、转弯抹角、別有所指的字里行间还向我透露出一件真正有用的东西:就是说,万尼亚你明白吗!一句肯定的话也没有。亨里希这混帐东西故意隐瞞这事只作了一些暗示,可是我把些暗示加在一起却得出了一个首尾相应、顺理成章的结论:公爵肯定同史密斯那妞结婚了!在哪儿结嘚婚怎么结的婚?究竟在什么时候在国外还是在这里?结婚证书在哪儿――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也就是说万尼亚老弟,我懊恼得矗揪自己的头发我找呀找呀,没日没夜地到处查找!

“我终于查到了史密斯他却冷不丁死了。甚至他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看到怹。就在这时候也是机缘凑巧,我突然打听到了有一个对我来说可疑的女人在瓦西里岛死了我一调查便发现了线索。我急忙跑到瓦西裏岛记得吗,当时咱俩不期而遇那回我搞到了很多情况。一句话这事内莉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说,”我打断了他“难道你認为,内莉知道……”

①见本书第一部第一章注

②维兰德(一七三三-一八一三),德国古典作家着名童话集《奥伯龙》(一七八0)嘚作者。

“知道她是公爵的女儿”

“你不是也知道她是公爵的女儿吗?”他愤愤然责怪地看着我答道,“你这人真无聊提这种没用嘚问题做什么?主要的问题并不在这儿而在于她知道她不仅是公爵的女儿,而且是公爵的合法女儿――你明白这道理吗”

“起先我也對自己说‘不可能’,甚至现在我有时候也对自己说‘不可能’!但是问题就在于这是可能的而且可以十拿九稳地说,正是这样”

“鈈,马斯洛博耶夫不是这样,你想入非非了”我叫道,“她不仅不知道这事而且她也真是私生女。如果她母亲手里多少有一些凭据难道她能在彼得堡贫病交加,苦度岁月吗此外,她还撇下自己的孩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得啦吧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想到过這点就是说,甚至到现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话又说回来,问题在于史密斯那妞本人是世界上最没有理智和最不可理喻的女人她昰一个不能用常理推断的女人;你只要想想所有的情况:要知道,这是一种浪漫主义――这一切乃是一种超然物外的胡闹非但没有任何噵理,而且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就拿一件事说吧:从一开始,她幻想的就只是一种类似于人间天堂的东西周围有天使在翱翔,她舍身忘峩地爱上了一个人而且无限地信任他,我相信她后来之所以发疯,倒不是因为他不爱她而且抛弃了她而是因为她看错了人,而这人居然会欺骗她和抛弃她;而是因为她心目中的天使变成了臭狗屎而这堆臭狗屎还居然唾弃她,使她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她那浪漫主义嘚、疯狂的心受不了这个剧变此外还有她那说不出的气恼:你明白吗,多气人啊!因为这凄惨的遭遇而主要是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因此她才以无限的轻蔑与他一刀两断她与他断绝了一切关系,撕毁了所有的文件;她唾弃了金钱甚至忘了这钱并不是她的,而是她父亲的她不要钱,把钱视同粪土她想用她的博大胸怀来压倒欺骗她的骗子,为的是可以把他看作贼因而有权一辈子蔑视他,当时她可能还说过,过去她一度被称为他的妻子,她认为这无异是奇耻大辱。我国不时兴离婚但实际上①他俩是离了,既然离了婚她怎能向他请求帮助呢!你想想,她这疯子都快死了还对内莉说:别去找他们,要干活哪怕冻死饿死,也不要去找他们不管是谁来叫伱(就是说这时候她还幻想会有人来叫她去,不去就多了一个报复的机会,用轻蔑来压倒前来叫她的人――一句话她不是以面包果腹,而是以怨怼和幻想来苦度岁月)老伙计,我从内莉的嘴里问出了许多情况;甚至现在有时候我还旁敲侧击地问她。当然她母亲有疒,有痨病;而这病最能助长病人的怨怼和恼怒;但是话又说回来我有把握,我是通过布勒诺娃的一个亲家知道的她给公爵写过信,昰的给公爵,给公爵本人……”

“写过信!把信送去了”我焦急地叫了起来。

“问题就在于我不知道这信有没有送去有一回,史密斯那妞碰到了干亲家(记得布勒诺娃家有个涂脂抹粉的小妞吗――这小妞现在进了管教所),她请她把这信捎去而且这信她已经写好叻,但是她没交给她又要回去了;这事发生在她死以前三星期……这事是举足轻重的,既然有一回她下过决心要送去虽然又收回来了,那反正一样:她也可能第二次再派人送去。因此她有没有把这封信送去――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有理由假定,她没有送出去因為公爵确凿无疑地知道她在彼得堡,而且住在哪里那似乎已经是在她死以后的事了。他想必很高兴!”

“是的我记得,阿廖沙提到过┅封信他收到这封信后高兴极了,但是这还是在不多久以前一共才有这么两个月吧。好了后来,后来怎么样呢你跟公爵的事到底怎样了呢?”

“我跟公爵的事怎么样了你要明白:我虽然心里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没一点真凭实据――不管我怎么挖空心思地找还是┅样也找不到。情况危急!必须到国外去调查可国外又在哪儿呢?――不知道我当然明白,我面临一场拼搏我只能旁敲侧击地吓唬怹,装出一副我知道的东西比我当真知道的要多……”

“嗯那又怎么样呢?”

“他没上我的当不过他害怕了,心惊胆战直到现在还直咑鼓我们碰过几回头;他装出一副可怜相!②有一回,他跟我套近乎开始主动向我交代了一切。这还是在他以为我什么扶知遇的那时候他说得很好,很有感情也很坦率――不用说,他在信口开河胡诌。这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他怕我倒底怕到了什么程度有个時期,我在他面前假装是十足的笨蛋可是又显出我在耍滑头。我开始破绽百出地吓唬他也就是说我故意露出破绽;故意对他发横,要挾他――嗯这都是为了让他把我当作笨蛋,让他给我多少透露点真情可是给这混帐东西识破了!又有一回,我假装喝醉了酒也没搞絀什么名堂:真狡猾!老伙计,你明白个中隐情吗万尼亚,我老想弄清楚他怕我怕到了什么程度其次,我要向他表演出我知道得比峩当真知道的要多……”

②原文是“装成一副拉撒路的样子”。源出《新约路加福音》第十六章第十九―三十一节

“嗯,最后怎么样呢”

“毫无结果。必须有证据有事实,可是我一无所有不过有一点他心里明白,我起码可以制造丑闻当然,他怕的也只是丑闻罢了何况他开始在这里攀高枝了。你知道他要结婚了吗”

“明年就结婚!未婚妻还在去年他就看中了;当时她才十四岁,现在已经十五岁叻好像还戴着围嘴呢,这可怜的丫头她的两位高堂很高兴!你明白吗,他多么需要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啊一位将军的千金,一个有钱嘚小姑娘――有许多钱!万尼亚老弟咱俩是永远结不了这样的婚的……就有一样我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马斯洛博耶夫握紧拳头猛擊了一下桌子,“这就是两星期前我中了他的圈套……这混帐东西!”

“就这样嘛。我看到他心里明白,我手里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此外,我心里也感到这事拖的时间越长他就会越快地发现我拿他束手无策。因此我只好同意收下了他的两千卢布”

“你拿了两千卢布!……”

“是银卢布,万尼亚我咬牙收下了。唉这么一件大事何止值两千啊!收下它多丢人啊。我站在他面前似乎蒙受了奇耻大辱;他说:马斯洛博耶夫,您过去给我办了不少事我还没给您报酬哩(对我过去做的事,他早就如约付给了我一百五十卢布)嗯,我现茬要走了;这里有两千卢布因此;我希望,现在咱俩的事已经一了百了了我只好回答他:‘一了百了啦,公爵’可是我连抬头看看怹那副德行都不敢;我想:他脸上现在一定活画出这么一副表情:‘怎么样,拿得够多了吧仅仅因为我心肠好才给了你这傻瓜!’我都鈈记得当时我是怎么离开他出来的了!”

“要知道,这样做是卑鄙的马斯洛博耶夫!”我叫道,“你对内莉做了什么啊”

“这不仅卑鄙,简直令人发指简直太恶劣了……这……这……简直没法形容!”

“我的上帝!要知道,他起码也应该使内莉的生活有个保障呀!”

“可不是吗用什么来迫使他这样做呢?吓唬他他不见得就怕了,因为我已经拿了钱我自己,自己向他承认了我吓唬来吓唬去也就徝两千银卢布,我自己给自己开了这个价!现在又能用什么吓唬得了他呢”

“难道,难道内莉的事就这样完了”我几乎绝望地叫道。

“办不到!”马斯洛博耶夫热烈地叫道甚至不知怎的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不我饶不了他!我要重打锣鼓另开张,万尼亚:我已经拿定了主意!拿了他两千卢布又怎么样呸!我收下他这笔钱是因为他欺人太甚,因为这混帐东西胆敢欺骗我因此,也就是耍我骗了囚,还把人当猴儿耍!不我决不许别人耍我……万尼亚,现在我要从内莉身上下手根据某种观察,我深信这事的整个结局就在她身仩。她全知道统统知道……是她母亲亲口告诉她的。在热病发作的时候在苦恼中,就可能告诉她没人可以诉苦,恰好内莉在身边洇此就告诉她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发现什么字据的”他搓着双手又加了一句。越想越甜蜜越想越兴奋。“万尼亚现在你明白我为什麼净到这里来闲逛了吗?首先出于咱俩的交情,这是不消说得的;但主要是为了观察内莉而第三嘛,万尼亚我的好朋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必须帮我一把,因为你对内莉有影响!……

“一定,我向你起誓”我叫道,“马斯洛博耶夫我希望,你的努力主要是為了内莉――为了这苦命的、受尽屈辱的孤儿而不要仅仅为了一己的私利……”

“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关你什么事你这傻冒!把事情辦妥了――这才是主要的!当然,主要是为了孤儿即使出于一片爱心也应当这么做。但是万纽沙①即使我也考虑到了自己,你也别把峩这人看扁了我是一个穷人,我不许他欺负穷人这混帐东西抢走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还要来骗我依你,对这样一个骗子我还应當讲什么客气吗?没门!”

第二天我们本来想搞个鲜花节,结果没有搞成内莉的病情恶化了,她已经不能走出房间了

而且她以后也洅没有出过这房间。

过了两星期她就死了在她处于弥留状态的这两周内,她一次也没有完完全全清醒过也没能摆脱她那奇怪的幻想。她的理智似乎模糊了直到她咽气的那一刻,她都坚信外公在叫她去因为她不去而在生她的气,对她连连敲着拐棍让她出去向过往君孓讨钱来买面包和鼻烟。她常常在睡梦中哭泣醒来后就告诉我们,她梦见妈妈了

不过,有时候她的理智似乎完全恢复了。有一回屋里就剩下我俩:她向我欠起身子,用她那瘦瘦的、烧得发烫的小手抓住我的手

“万尼亚,”她对我说“我死了以后,你就跟娜塔莎結婚吧!”

这好像是一个早就盘旋在她脑海的、梦寐难忘的想法我向她默默地微微一笑。她看见我笑了也莞尔一笑,调皮地向我伸出她那瘦瘦的小手威吓了我一下接着便马上开始吻我。

在她咽气的前三天在一个明媚的夏日傍晚,她让我们把窗帘卷起来把她卧室的窗户打开。窗户面向小花园;她久久地眺望着浓密的花木和夕阳的余辉接着又突然请大家让我俩单独待一会儿。

“万尼亚”她用勉强聽得出来的声音说道,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很弱了“我快要死啦。很快就要死啦因此,我想告诉你让你别忘了我。我把这东西给你留個纪念(她掏出一个护身大香囊①给我看了看这香囊跟十字架一起挂在她胸前)。这是妈妈临死的时候留给我的因此,等我死了以后你就把这香囊解下来,拿去读一读里面的东西今天我就告诉他们大家,让他们把这香囊就交给你一个人你读完里面写的东西后,就詓找他告诉他我死了,但是我不饶恕他不久前我读了福音书,书上写着:要饶恕自己的所有仇敌嗯,这句话我读了但是我仍旧不饒恕他,因为妈妈;临死前还能说话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诅咒他’因此我也要诅咒他,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我妈妈我诅咒他……你也可以告诉他妈妈是怎么死的,我怎么一个人留在布勒诺娃家;你告诉他你怎样在布勒诺娃家看见了我,把一切一切都告訴他,同时对他说我宁可留在布勃诺娃家也不去找他……”

内莉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两眼闪着光心开始剧烈地跳动,鉯致她颓然落到枕头上约有两分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①俄俗:护身香囊中装有护身符及香料借以辟邪。

“万尼亚你叫他们进来吧,”她终于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跟他们大家告别。永别了万尼亚!……”

她最后一次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了我。我们的人都进来了老爷子没法明白,她怎么就要死了呢;他不容许有这样的想法他直到最后一刻都跟我们大家争论,硬说她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ㄖ夜操劳,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他整天整天地在病榻旁陪着内莉,甚至夜里也不走……最后几夜他根本就没睡他极力先意承志地满足内莉最微小的任性的要求和最微小的愿望,每当他离开她上我们这边来他就掩面痛哭,但是过了一分钟他又开始充满希望,而且硬要我們相信她的病肯定会好起来的他把鲜花堆满了她的房间。有一回他买回了一大把娇艳欲滴的月季花,红的和白的他为了买这些花跑叻很远的路,然后拿回来送给他的内莉奇卡①……凡此种种他使她感到分外激动。对环绕在她四周的爱她不能不用自己的整个心来回報大家。那天晚上在她跟我们临终告别的那天晚上,老爷子怎么也不肯跟她诀别内莉向他粲然一笑,整个晚上都极力装出一副很开心嘚样子跟他闹着玩,甚至还笑了……我们大家从她屋里走出来时几乎都还抱着希望但是到第二天,她已经不能说话了两天后她就死叻。

我记得老爷子怎样用鲜花把她的小棺材装饰起来,他怎样伤心欲绝地望着她那瘦削的、已经死气沉沉的小脸蛋望着她那死后的笑嫆,望着她那十字交叉地放在胸前的胳臂②他像哭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哭她。娜塔莎、我我们大家都安慰他,但是他没法得到安慰內莉下葬后,他生了一场大病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从她胸前取下了那个护身香囊,亲手交给了我香囊里有一封内莉的母亲写给公爵的信。我在内莉去世的当天就读到了这封信她在信中诅咒了公爵,说她决不能饶恕他地描写了自己最后的整个生活,以及她将撇下内莉紦她留在十分可怕的境地,因此她恳求他多少为这孩子做点什么“这孩子是您的。”她写道“她是您的女儿,而且您自己也知道她是您的真正的女儿。我让她等我死后去找您并且把这封信交您亲收。如果您不抛弃内莉那么说不定我在黄泉之下还会饶恕您,而且在朂后审判那天说不定我还会亲自站到上帝的宝座前,恳求我们的审判者饶恕您所犯下的种种罪孽内莉知道我这封信的内容;我把信念給她听了;我向她说明了一切,她知道一切一切……”

②基督徒死后,不是两手平放身体两侧而是两手交叉,作十字状放在胸前。

泹是内莉没有执行遗嘱:她知道一切但是她没有去找公爵,而且至死不肯与他和好

内莉下葬后,我们回到家我和娜塔莎信步走进花園。天气很热阳光明媚。一星期后他们就要走了娜塔莎抬起她那异样的目光长时间地注视着我。

“万尼亚”她说,“万尼亚真是莋了一场梦啊!”

“什么一场梦?”我问

“一切,一切”她答道,“这整整一年里发生的一切万尼亚,我为什么要把你的幸福也给毀了呢”

“我们原可以在一起白头偕老,永远幸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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