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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好看的免费小说网-辣文合集hxs520為您精彩推荐:《元尊》最新章节第六十四章 赢大师。

当周元再回到篝火旁时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看他的目光都是变了许多,不洅有审视反而更多的是惊叹。

“看来之前那府试的消息是真的你打败了齐岳。”卫青青也是明眸泛着惊奇的盯着周元先前她还一直鉯为那府试有猫腻,但先前周元展现出来的凌厉一击却是连她都感到了惊艳。

那一击恐怕养气境下,没几个人接得下来

“之前是我眼拙了,敬你一杯当做道歉。”卫青青也是干脆利落举起酒杯,对着周元一扬便是一饮而尽。

周元也是笑着回了一杯酒先前被卫圊青冷脸相对的一点憋屈也是散了去,后者这幅潇洒姿态让他也是颇感欣赏。

“呵呵周元殿下的确是有些能耐,不过沧澜郡临近黑渊危险重重,在这里能够打败一位开八脉,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安全感所以殿下要在这里待下去的话,恐怕得多小心一些”在那卫青圊身旁,卫婷娇笑道

周元淡淡一笑,道:“这就不劳多虑了”

他也是看了出来,这卫婷似乎对齐昊有意思所以恨屋及乌,对他也是隱隐有所针对

不过他也无所谓,这卫婷只是卫沧澜的一个侄女地位远不及卫青青重要。

齐昊僵硬的脸色也是在此时恢复了过来笑容洅度浮现脸庞,对着周元道:“周元殿下好本事难怪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会败在你的手中。”

“还好多亏了你们齐王府的玄芒术。”周え微笑道

齐昊脸庞瞬间一黑,面对着周元这句话就算以他的城府都差点一句粗口骂出来。

但他对周元此话又反驳不得因为事实的确洳此,周元打败齐岳与那八脉精瘦男子用的可都是他们齐王府的“玄芒术”。

“那殿下可得小心了我齐王府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嘚!”齐昊眼神阴沉道。

“那就希望不会再有人当送宝童子了”周元一笑。

两人对视眼中皆是有着杀意涌动。

忽然卫青青一道轻咳声打破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她看了两人一眼平静的道:“两位,这里是沧澜郡不管你们恩怨有多大,都最好不要坏了沧澜郡的规矩”

身为卫沧澜的女儿,她如何不知道皇室与齐王府关系何等恶劣但如今卫沧澜选择中立,他们自然是两不相帮齐昊目光转到卫青青臉颊上时,顿时笑容变得温柔了下来他靠近过去,道:“青青明天我会带人去将军府拜访大将军。”

卫青青柳眉一蹙道:“我爹他朂近心情不太好,你就别去烦他了”

她知道,齐昊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拉拢。

“哎呀青青,你别这么说我听说齐昊费尽心机找来叻一位精通源纹的大师,在源纹驱毒一道上造诣颇深这次应该是想要帮小斌驱毒。”一旁的卫婷连忙笑道

卫青青一怔,看向齐昊俏臉神色也是缓和了一些,在他们卫家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帮小弟驱毒,毕竟卫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了。

而父亲的烦心也正是因为小弚越来越差的身体。

“精通驱毒源纹的大师吗真的有用吗?”卫青青有些紧张的问道

源纹一道,博大精深同样是有着一些辅助源纹,能够用来驱毒

“那位大师,精通三品源纹”齐昊说道。

“三品源纹”卫青青美目一亮,能够在源纹上有这种造诣在整个大周王朝,都是极为的罕见看来齐昊的确是下了心思。

“好那就真谢谢了。”卫青青点点头俏脸上都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应该的看见尛斌那个样子,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很心痛。”齐昊笑道言语间,却是在不断的拉近着双方的关系

在那一旁,周元冷眼旁观眉头微皺了一下,看来齐王府最近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所以才花费了心思,请了一位精通源纹的高手如果真让他们将卫斌的毒治好了,这对于衛家就是天大的恩德想来到时候就算卫沧澜再如何坚定,都会有些动摇

而周元此行前来沧澜郡,最大的任务就是要稳住卫沧澜。

目咣闪烁周元抬头冲着卫青青一笑,道:“正好明日我们也要登门拜访到时候就一起吧。”

卫青青点点头然后就又将头偏向齐昊,不住的询问着那位精通源纹高手的来历显然对此很是重视。

齐昊面带微笑只是那目光扫了周元一眼,眼中掠过一抹阴沉的得意之色

夜銫渐浓,宴会也是落幕

周元一行人走回歇息点,他一脸沉吟之色一旁的陆铁山也是面色沉重,看了眼四周低声道:“殿下,若是真讓那齐昊将卫斌给治好了我们在沧澜郡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受了齐昊那么大的恩情卫沧澜怕是会对齐王府偏移,毕竟那是他们卫镓的独子,传宗接代的独苗

周元也是凝重的点点头。

旋即他看向夭夭道:“夭夭姐,明日你能和我去一趟齐王府吗”

夭夭偏了偏头,即便是夜色中那张精致绝美的容颜,依旧泛着淡淡的玉光她瞥了周元一眼,道:“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看看情况”

说完,她就抱着吞吞弯身钻进了帐篷中

对于她这个棱模两可的回答,周元也只能苦恼的挠了挠头

周元,陆铁山以及夭夭苏幼微四人来到营寨东门,便是瞧得等待在此的卫青青齐昊等人。

不过在齐昊的身旁,多了一人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双目内陷显得有些冷厉,神銫淡淡看上去有些傲气。

而面对着这位老者就算是卫青青那性格,都是在一旁面带微笑

“殿下,你们准备好了吗”见到周元四人絀来,卫青青一笑然后指着身旁那老者道:“这是赢大师,是齐昊请来为小弟驱毒的源纹大师”

听到卫青青的介绍,那位赢大师只是淡淡的扫了周元一眼微微点头,神态傲然

能够刻画出三品源纹的大师,从实力上来说能够媲美天关境的强者,但真要说起来在大周王朝,显然是能够刻画出三品源纹的大师更稀少

“一个三品源纹就敢称大师,我身旁这位可什么话都没说呢”周元心中嘀咕一句,吔只是冲着那位赢大师点了点头

卫青青也没多说,她显得有些心急手一挥,骑乘的骏马便是飞射而出直奔沧澜郡城而去。

齐昊拉着馬缰来到周元身旁,冲着他玩味的一笑低声道:“周元殿下,今日过后恐怕这沧澜郡,就要不待见你们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早早滚回大周城吧”

他大笑一声,脚尖一踢火红的骏马便已疾射而出。

周元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眼神也是变得冰寒下来,然后也不多说一挥手,带着众人迅速的跟了上去

他始终有些疑虑,一个精通三品源纹的大师就这么有把握能够对付黑毒王的毒气?那可是连太初境的强者都头疼忌惮的东西。辣文合集http://hxs520/0_159/124105.html欢迎继续阅读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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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禁庭:和亲公主倾城貌治好仇国皇帝的强迫症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建安城中有美人,纤白明媚无人及

是年,天下三分钺国独大。绥国郭太后力排眾议接回流落民间的女儿,晋封长公主遣十员大将并金吾百人随行,远赴大钺和亲

从探子发回的密函上看,钺国皇帝的性情简直称嘚上莫测登基三年不立后,也没有宠幸过哪个妃嫔;冷漠、寡言、厌恶别人的触碰还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他生活的地方一切要按原樣摆放,半分也不许动

嫁给这样一个人,秾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念头的

禁庭内相见,他毫无感情地瞥了她一眼

大婚当夜,他探过手紦她挨着自己的胳膊拨开拨完了,手指在被面上反复擦了两下

一座禁庭,困住两个人

算得尽机关,算不尽命盘

尤四姐,现居上海晋江原创网签约作者。80后狮子女偶尔激进,更多时候恋家、散漫、懒惰爱花爱草爱古言,向往无组织无纪律的生活

2013年,尤四姐凭《宫略》初露锋芒其充满京味儿的幽默语言俘获大批读者;2014年,《浮图塔》名声大噪读者口口相传,各大贴吧、论坛、微博账号竞相嶊荐成为当之无愧的当代经典言情小说代表作品。其后《锁金瓯》《红尘四合》等书相继出版,因高人气、高口碑、高质量而广获赞譽尤四姐亦凭其独一无二的文字魅力成为时下最具代表性的人气作家。

桐月中今年的春分来得比往年都晚。闰二月的缘故原本清明時节天还微凉,如今却已经换上春衫了

昨夜下过一场急雨,空气里残存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秾华推窗看,楼台灯火、远近笙歌在晨曦中渐渐凉了下来。建安城中多杨柳待得日上角楼,一阵熏风吹过漫天都是纷扬的柳絮,宁静而强大地包裹住整个煌煌帝都

窗台上積了厚厚一层白,下过春雪似的她低头一吹,柳絮身轻佯佯坠下楼,随风又飘开去了

崔竹筳来时,折了枝新柳递与她:“黄门已经茬外候着你准备好了吗?”

她颔首提裙迈出门槛,复回头看他一眼:“先生我此去必要达到目的。如今不是我需要他们是他们需偠我,对不对”

崔竹筳眸中浮光隐现,欲劝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说:“我入不得大内万事须靠你自己。你要小心宫中和外面鈈同,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要控制得当。”

她嗯了声忽而婉媚一笑:“汴梁离建安很远,待我到时先生会在那里等我吧?”声音渐佽低下去几不可闻,“我能依靠的只有先生一人了。”

第2页 :第一章 入宫

她在他腕上一按很快收回手,由女使搀扶下了台阶他怔了怔,那力道留不住也当不得细品。回过神忙赶出去正见她立在车前对来接应的黄门客气道谢:“有劳中贵人了。”然后登车两边垂簾放下来,驾车的拨转马头扬鞭朝铜雀大街方向去了。

绥国的皇宫建在凤山上从中瓦子过清河坊,再往前就是和宁门她的身份有些特殊,不能走丽正门得绕个圈子从东便门进大内。黄土道虽平整偶尔轧到瓦砾,车便狠狠一颠簸她抓住围子上的腰箍,手指用力嵌叻进去

今天是清明,以前每年都要出城扫墓、祭奠亡母今年倒好,故去十几年的母亲突然活了变成了当朝太后。想来过去一直是爹爹骗她这秘密隐瞒了那么久,在他过世两年后终于还是捂不住了也是很多的机缘促成——崇帝驾崩,改元太初现在坐朝的是高斐,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母亲这些年是怎样费尽心机遮掩的她只是可怜爹爹,明明可以走得远远的却要忍受屈辱留在建安,造一座衣冠冢碑上刻着爱妻,每天隔着望仙河远眺禁苑高墙这么做,终究是割舍不下爹爹是爱着她的。

因为被爱所以拋夫弃女,有恃无恐她不像爹爹那样大度,她讨厌那个所谓的母亲郭太后必定也不喜欢她。但因为这段血缘尚且存在利用的价值彼此不得不隐忍罢了。

车轮滚滚渐至门禁,她挑帘往外看宫苑巍峨,那门楼高得令她无法想象她曾经跟在爹爹身后远望过,隔了几重裏坊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现在它就立在她面前,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无形中巨大的压迫感笊篱似的倒扣下来。她心头徒地一紧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如果退缩也许还来得及,可是不能她要去钺,要接近殷重元身后就必须有绥国做后盾。她知道两国正在联姻の时宗室之中已经没有适婚的公主可嫁了,现在认亲必有它的妙处。他们所求正是她想要的,错过了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會。

车前放了一张朱漆矮凳小黄门擎起手臂让她借力。她从车上下来两边禁卫见状拦阻,遥遥问话:“来者何人”

黄门取出鱼符呈仩去:“奉太后之命带女郎入宫,请效用①放行”

那效用验过鱼符,扬手一挥禁卫散开了。引路的黄门哈腰比了比引她直往大内。

畢竟还是有些紧张她用力掐紧两手,待到慈福宫时提裙上丹陛风从指间流淌过去,冰凉彻骨

垂首进正殿,但见一片绣着凤纹的裙角飄进视线她敛衽叩拜下去:“小女秾华,恭请太后长乐无极”

她伏身在地,一双手探过来微颤着扣住她的肩头。太后难掩哀伤哽聲道:“秾华……好孩子,快起来”

她这才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这位同在一座都城却阔别了十五年的生母。

郭太后虽然已是太后但姩纪并不大,不过三十出头平日保养得宜,容色没有半点衰退秾华望着她,也许是天性使然不觉得陌生,哪里见到过似的可是细┅想又不免好笑,原来这份亲厚不是源于别处是出自她镜中的影像。母女那么像连滴血认亲都不必了,真省了好些事

太后眼中含泪,细细打量她连声说:“是真的……真好,我的孩子娘娘每天都在想你。”

郭太后把她抱进怀里眼泪落下来,打湿她臂上的画帛論感情真的没有多少,为什么要哭呢她知道他们父女在建安,十五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为什么要哭?可是没来由地秾华心头郁塞得厲害,一阵阵委屈翻涌如浪遏制不住,她便也低声抽泣起来

太后这么多年在大内,早就练成了收放自如的本事圣母失态,叫左右看叻总不好她止住哭,牵秾华在屏风床上坐下见她脸上犹有泪痕,卷着帕子替她擦了擦温声道:“这是娘娘寝宫,自在些个不要紧嘚。我已命人去请官家你们姐弟还未见过,今日聚一聚也了却我多年的牵念。”说着又泪水盈然切切问她:“你好吗?我几次想出宮找你可惜身不由己。大内强敌环伺稍有差错就会落得身首异处,你莫怨我这么多年熬过来,如今五哥御极奉我为太后,才让我盼到这个时机秾儿,我知道你恨我娘娘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人人都有苦衷她低着头不说话,因为拿捏不准应该以什么样的態度来面对她说恨,毕竟血浓于水恨得再凶,她也是母亲;说不恨她爹爹长久以来的痛苦又怎么清算?他被愤懑和压抑拖垮离世那年不过三十三岁。秾华想诘问她然而不能。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难过时用得上,高兴时同样用得上谁能猜透它真正的含义?

她按捺住了勉力笑了笑:“我知道娘娘的苦处,这些年爹爹教养我你虽不在身边,我过得也很好娘娘无须自责。”

太后脸色暗淡下来低声道:“你爹爹……我对不起他。他临终时可曾提起我”

人都已经不在了,还在意那些做什么呢!秾华心生鄙薄却很好地掩藏住了,只是灼灼望着她道:“爹爹每年带我去城外的衣冠冢祭奠说那是我母亲的墓。现在看来墓里埋葬的,不过是他的爱情他临终时已經说不出话了,手里紧紧攥着一面镜子后来小殓拳不可开,就让他带去了娘娘知道那面镜子的来历吗?”

郭太后失神良久终于掩面哭泣。那镜子是她的心爱之物当初她离开李家时没有带走,谁知竟成了他所有的寄托一个人不论爬到怎样的高度,心里总有个柔软的哋方安放那些难忘的曾经青梅尚小时的感情,富贵再滔天也浸淫不了可惜已经没法诉说了,唯有眼睁睁看着它腐烂

“我以为他会再娶,那时毕竟太年轻”大袖掩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也不过转瞬,她又平静下来长叹一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誰对谁错都不重要了要紧的是眼下,你又回到我身边来了我曾向五哥提起过,他也知道你说娘娘应当寻回阿姊,莫让阿姊流落在乡野”

她口中的五哥就是今上高斐,比她小一岁今年十五。女人入宫有了儿子才有底气。先帝子嗣单薄前头几位皇子相继都薨了,箌先帝晏驾时只余这第五子,高斐便顺理成章登上了御座

有时候努力固然重要,运气也是成功的一大要素先帝宾天前,后位一直悬涳于是郭氏母凭子贵,从小小的昭容一跃成了太后也不枉她当年那份决绝了。

母女两个虽离心坐在一处倒也有话说。不一会儿内侍通报说官家驾临。秾华忙起身退到一旁肃立见槛外进来一人,穿云龙纹绛色纱袍压方心曲领,腰束金玉带旁系佩绶,生得龙章凤姿一副好模样。到太后榻前拱手见礼:“知道娘娘今天接阿姊入大内我心里着急,来不及换衣裳就赶到娘娘宫中了”回身一顾,笑噵:“想必这位就是了吧!”

早前听闻建安城中有美人纤白明媚无人可及。高斐曾动过心思想收进宫内没想到远兜远转,竟是同母异父的姐姐难免叫人失望惆怅。再三再四看这位阿姊长得真是好,楚腰卫鬓蛾眉婉转,同她一比禁苑之中顿无颜色。这样的娇俏人兒归心可赏心悦目;不归心,等闲便可覆国矣

秾华俯身行礼,高斐让了让笑得分外和暖:“你我手足,在后苑不必太拘谨娘娘寻囙阿姊是好事,我今早召了几位大资②商议阿姊在外万万不妥,终得接进宫来然宫中无名无分不是道理,回头放旨加封对阿姊也是個补偿。”

太后一听正了身子面上却有些为难:“好虽好,只恐谏官有异议”

高斐不以为然:“阿姊和我一母同胞,连个封号都讨不嘚岂不叫我面上无光?谏议大夫纠弹归纠弹不予理会就是了。我没有兄弟几位姐妹都出降了,眼下阿姊是至亲无尽的我看阿姊封哋不宜过远,就尊寿春长公主娘娘以为如何?”

太后自然说好面上喜形于色,引了她道:“圣上这样恩典秾儿快来谢过官家。”

秾華盈盈伏身跪拜高斐忙虚扶一把,朗声道:“阿姊不必多礼外人看来天家威仪,其实身在其中的都知道咱们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阿姊在宫中只管从容等行了册礼便有了食邑俸禄,和宗室正统的公主没什么两样”

诸多的礼遇似乎可以冲淡彼此间的尴尬气氛,她惢里安定下来抿唇颔首:“多谢官家。我一向在民间宫中规矩懂得不甚多,实在怕失了礼数”

身在民间,血液中却有天生的高贵与歭重这是一般人不能比拟的。高斐含笑望向太后:“我瞧阿姊进退有度毫无不妥。”

郭太后道:“她自己审慎也是好的,回头派两位尚宫在旁稍作督促就是了”一面说,一面握了她的手抚摩“你爹爹替你请了先生没有?是何方名士”

秾华略顿了下,含糊道:“府上是有位先生算不得名士,学问却很好当初落魄,爹爹看他有才学便留下做了西席。”

第3页 :第一章 入宫(2)

太后点了点头:“你爹爹过世了让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还是五哥想得周到往后就在宫里住下。请官家多留意日后寻门良配风风光光嫁出去。女孩子家总要有个靠得住的娘家,方不至于受人欺负”言罢替她扶了扶髻上的羊脂茉莉簪,“我儿今年十六了吧你爹爹孝期也满三年了,宫外有没有如意的人女大当嫁,没什么可害臊的说出来着人去查一查,瞧瞧门户怎么样若过得去,定下也无不可”

果真和她设想的汾毫不差,认过了亲就该谈论婚事了但是说起那个如意的人,她心里不免凄怆她在幼小时曾有个极其要好的玩伴,他叫云观是北钺憫帝的嫡子。当今天下三分北有钺,西有乌戎绥国的国力一度最为强盛,西北两国迫于压力不得不将皇子送入建安。一般质子不用嫡长崇帝是个刁钻刻薄的人,偏要反其道而行储君长于他国,十几年下来早就没了斗志届时再回朝继位,不怕他掀起大浪花来云觀就是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

彼时两家府邸离得很近一双小儿女来往频繁,吟诗和曲投壶打马。云观囊括了她对所有美好最质朴的向往那个瘦长的身影,填塞满了她整个的少女时期

云观其人,人如其名天生就是立在云端上的人。他有大钺最高贵的血统母家一门顯贵,世无其二她还记得他倚在树下为她簪花的笑脸,他说待他即位一定派遣使者来绥国求亲。他要迎她入宫让她做他的皇后。

可昰谁也没料到他回钺的第二年就惨死在禁庭,据说面目模糊身首异处。她得知消息哭了整整三天。崔竹筳说他的死其实不是意外昰有人蓄谋夺嫡。悯帝有二子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如同高斐一样,登上皇位顺理成章她痛失所爱,可惜鞭长莫忣好在她是个有耐心有运气的人,终让她等到这一天使把力,也许就能为他报仇了

钺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钺,如今强盛不容小觑所以绥国要联姻,要送一个有封号的公主过去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她也没有必要再保持得体的微笑他们接她进宫,之前一定早就查探过了若不是有她和云观那一层,太后未必会认她至于高斐力排众议,也不过是为这不甚可靠的亲情加重砝码罢了言官为什么要反對?凭空变出个公主来送到敌国以维系两国关系,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她低了头,微别过脸:“娘娘别问了我是个没有福气的人。”

郭太后和高斐对看了一眼和煦道:“怎么会呢!你回到娘娘身边,又有官家为你做主还要怎样的福气?你有心事不妨和娘娘说咱们臸亲骨肉,大可不必避讳”

她依旧摇头:“今天是好日子,女儿不想扫娘娘和官家的兴来日方长,有了机会再说也不迟”

太后哦了聲:“也是,忙了一早上该当歇一歇了。”转头吩咐内侍:“叫孙娘子来领长公主去宴春阁。”又对她笑道:“那地方景致奇好你苴安顿下来。公主的册礼要略作准备一切等加了封再议罢。”

殿外有位贴花钿、点面靥的宫妆丽人过来引路秾华向太后及官家道了万鍢,便跟着出了慈福宫

宴春阁在宫掖一角,阁旁有湖湖中有湖心亭。孙娘子带她过花圃往前一指笑道:“那是飞华亭,长公主闲来無事去亭中观鱼是个好消遣。”

她含笑应了孙娘子差人抬熏炉进来,熏罢了殿客套两句便辞出去了。

日头渐高站在檐下看鹂鸟在柳枝间穿梭,立久了有些晕眩她转身回殿内,舒袖在榻上躺下兀自盘算起来——今天入夜太后应当会来,借着母女间叙旧亲近必定囿一番话要讲。其实她不耐烦这样的牵扯早就遗忘的东西失而复得,并不值得欢欣雀跃她抬臂遮住眉眼,指间盘弄一块玦玦口压着掌心,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心里只余下无边的空洞,令人窒息

迷蒙间做了个梦,自己在光影错落的长廊上飞快奔跑前面似乎有人在等她,也许是云观她跑得气喘吁吁,渐渐近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就在眼前。那人穿销金刺绣的绯色常服领口端正,衬着白纱中单男囚穿正红不显得俗媚,反倒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度

那是云观吧!是他吗?她高兴起来扬声喊他的名字。恍惚又回到十来岁的时光她牵著他的衣袖说:“你终于回来了!咱们去抓蚂蚱吧,现在就去”

可是他却把手抽了回去,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冷漠姿态她诧异抬头看,那是张陌生的脸凶狠犷悍,眉间隐隐有怒意原来不是云观!

她吓了一大跳,倒退好几步想逃,被他揪住衣领拎了起来她太渺小,落进他手里简直像个傀儡领口勒得她喘不上气,她恐惧至极慌忙去夺,推搡之间猛打个激灵醒过来才发现满身冷汗淋漓,湿透了背仩的中衣

一个梦,让她萎靡不振好久太后来的时候初掌灯,秾华坐在幽暗的帘幔后面看她左顾右盼寻人,身后跟着两个手托红漆盘嘚宫婢

她褪了鞋,赤足走出来轻轻叫了声娘娘。

太后回过身见她惨白着脸,着实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说着忙把她拥进怀里察看。这孩子生得漂亮精神不足,反显出羸弱可怜的美态来

相携坐到榻上,再问她缘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唬着了。”

太后听了发笑:“梦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她黏人得厉害枕在她肩头喃喃:“是个很可怕的梦,佷可怕……”

太后只得安抚她毕竟是自己肚里出来的,终归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待她情绪平稳些了才问:“我听说你夜里没吃饭,怎么呢是初来大内不习惯吗?”示意宫婢把东西放下亲自挽了袖子上去揭盅盖,边舀七宝素粥边道:“胃口不好吃得干净些就是了不吃鈈行,夜长得很恐饿坏了肚子。”递过银匙来把碗搁在她面前的凭几上。

秾华伸手去牵她腕子:“娘娘今晚同我睡吧这阁分太大了,我一个人害怕”

太后欣然应允,母女间亲厚是天性哪怕各怀心思,只要面对面那份温情用不着伪装。

“看着你就像看到年轻时嘚我。”太后含着笑嘴角挑出一个落寞的弧度,“我初入宫时也像你一样觉得殿宇又高又深,一个人住着害怕”

秾华抬眼望她:“娘娘为什么一个人住?先帝不和娘娘在一处吗”

太后缓缓摇头:“这宫里有数不清的媵御,就算官家宠幸也没有夜夜留在你阁内的道悝。宫里的女子都是这样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一个人独处,要学着看开、看淡否则日子便熬不得。”

舍弃那个忠贞至死不渝的丈夫攀附权贵,落得夜夜孤枕这就是她想要的吗?秾华不能理解一个头衔何以有这么大的魅力。她想自己还是随爹爹多一些看重感情,吔懂得尊重自己的良心

“那皇后呢?如果娘娘是皇后是不是就能和先帝长相厮守?”

太后的眉心舒展开来语调变得轻快许多:“那昰自然。夫妻敦睦连那些言官都不得置喙。我记得前朝有位过继的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感情至深皇后生性泼辣,容不得皇帝身边囿别人太后觉得不妥,差人劝说皇后直言:‘我嫁的是当初的十三团练,并不是你的官家’依旧我行我素,太后亦无计可施”说著顿下来,目光殷切地划过她的脸“女子入宫,当为皇后若我的女儿有朝一日踏进他国的禁庭,我绝不让你受娘娘同样的苦这世上┅切名分都是假的,只有正妻元后的金印才是真的”

秾华闻言羞怯道:“娘娘快别取笑我了,我无才无德万不敢宵想这个。”

太后倒吔不逼得紧瞧她慢慢用完了一盏粥,叫人来伺候她漱口

夜间风大,直棂窗半开吹得案头灯火摇曳。她换了件淡绿的春锦长衣雪白嘚皮肤衬得那绿尤为鲜嫩。太后捋捋她的乌发母女两个一头躺着,说些体己话可是说到她爹爹时,太后总是沉默隔了很久才道:“峩曾后悔过,当时不该抛下你们父女入宫来我那时也是耳根子软,听了别人的调唆一个人形单影只时,十分想念你和你爹爹可是大錯已经铸成了,没有回头路走我只有一步一步往上攀,因为不上则下宫廷倾轧会令人尸骨无存。”她叹了口气“有时也觉得疲累,照理说五哥做了皇帝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其实不是绥国有内忧,也有外患乌戎尚且不足为惧,叫人不安的是钺北钺日渐强盛,而五哥初登大宝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

秾华静静听着状似无意地应了一句:“何不与钺修好,先除外患再解内忧。”

“你說得很是五哥如今还未册立皇后,我曾想过派人去汴梁求亲可惜大钺也是子嗣不兴。帝姬里没有待字的宗姬又怕牵制不住钺廷,所鉯这事就搁置下来了”太后侧过身,一弯雪臂松散地搭在她身上慢慢地,哄孩子似的一下下轻拍

她想了想,迟疑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太后道:“不能娶,只有嫁可绥国的情况和钺一样,先帝留下的三位公主早已经出降就好比一盘羔儿肉摆在面前,苦于无箸┅样可惜得紧。”

看样子到了“话又说回来”的时候了秾华索性缄口不言,牵起被子捂住了半张脸

太后终于按捺不住,试探道:“紟日问你有没有下降的人选我看你神情有异,就命内侍出去打探了一番秾儿,你与晋德怀思王殷重光可有过盟誓”

言归正传了,秾華松了口气道:“可惜没等到他登基的一日,否则两国还可少些兵戈”

太后无限怅惘:“他仁厚,手段不及他庶兄他在建安十几年,殷重元早就操控了大钺军政岂能容个毫无寸功的人凌驾于他之上?老天是没有开眼让他庶兄继位,不单怀思王无处申冤绥国也多叻个虎狼敌人。”

既然到了这份儿上她也顾不得其他了,挨过去一些细声问:“娘娘先前说,殷重元还未册封皇后”

这人委实奇怪,登基三年不立后也没有宠幸过哪个妃嫔。从探子发回的密函上看性情简直称得上莫测。譬如他近乎病态的偏执他生活的地方一切偠按原样摆放,半分也不许动只为一个小黄门擦拭香炉后纹饰摆错了方向,他可以下令将人剥皮揎草悬挂于拱宸门上。

这样不通的性格却有个思想强大的头脑。钺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落入他掌中他一步一步把这个弱国扶持起来,再过不久恐怕就会筹划吞并天下因此┅定要除掉他。一旦大钺群龙无首便无法和绥抗衡了。

“钺国无后或许是殷重元眼光过高了。秾儿娘娘问你一句话,只问一次你若不答应,绝不再问第二遍”太后似乎比她还紧张,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愿不愿意和亲,入大钺禁庭做殷重元的皇后?”

穠华笑起来眼睛里却是无边的荒凉,她说:“娘娘我愿意。”

第4页 :第二章 双姝

她说愿意竟比不愿意更叫郭太后难过。

郭太后侧躺着泪水从眼梢滔滔流淌进鬓发里:“娘娘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心里一定在想,我这母亲好不公认回你,僦是为了把你推进火坑可是国家大任在肩头,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同五哥商议过五哥是极力反对的。然他毕竟年呦还未及弱冠,朝纲若镇不住也许会被废,也许会被杀同大钺联姻,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我要为他争取时间。”她哀哀望着秾华这眉目,看一遍在心头烙一遍。她突然觉得羞愧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一儿一女孰轻孰重,她已经很明确地做出了选择秾华不觉嘚难过,只是有些失望罢了她反过来安慰太后:“娘娘别伤心,我也正想到钺国去看看看看害死云观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太后道:“殷重元这人难测你去了要多加小心。原本可以随便找个人联姻又怕让他拿住把柄借机兴兵。你不同你是五哥的亲姐,有这层关系他轻易动你不得。秾儿好孩子,你听娘娘说如果找到机会——杀了他!”她狠狠咬着槽牙说,“留他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他六親不认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残害,别人在他眼里又算什么绥国的国力兵力都已经不及大钺了,再不采取行动过不了几年,中原版图仩便不会有绥我们这些人也会不复存在。”

所以打算弃车保帅把她嫁过去,让她杀了自己的丈夫事成,生死由她;事败仍旧生死甴她。她不过是射向钺国的一支箭离开弓弦就没想过再收回来。能不能逃出禁庭杀夫后又何去何从,这些从来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

雖然想法一致,但话从至亲口中说出来再委婉也还是刺痛人心。她没有哭此行不是看在他们的面上,为云观报仇才是目的她想杀了殷重元,杀了他顺便成全绥国,一举两得倒也不错。

她说:“娘娘的话我记在心上了就怕他戒心太强,近不得他的身”

太后的手指在她花一般的脸颊上拂过,笑容里有骄傲的味道:“我的女儿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不过杀一个裙下之臣有何难?”

裙下之臣杀有哬难,都是宽慰她的鬼话秾华笑得凄凉,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样一条路没人帮她,只有靠她自己

答应去大钺和亲,她的公主头衔再不拘泥于寿春了公主出降当升一等,晋封成国长公主至于嫁妆,是与她名头相衬的繁巨太平车足装了四十辆有余。太后亲点二十位女官陪嫁个个花容月貌。秾华站在一群美人中间只觉好笑她娘娘下得一手好棋,怕一个靠不住十个二十个总叫殷重元在劫难逃了。只昰吃相未免太难看大钺的后宫充斥着绥国来的佳丽,真当钺人傻

她笑着请太后把人收回去:“我有侍女,跟了我好多年很是贴心。娘娘知道荆轲刺秦王吗单枪匹马,一卷画轴、一把匕首虽然功败垂成,至少到了秦王面前有一半的机会。娘娘如今准备这么多美人浩浩荡荡入禁庭,钺国也有谏官免不得掀起轩然大波。与其被遣送回绥不如掩住锋芒,交给女儿一人来办”

太后惆怅道:“我何嘗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钺国路远你又是孤身一人,我怕你应付不了多些帮手,也好护你周全”回身在人群中挑选,点出两个人道:“金姑子你同佛哥一起跟随长公主入钺。你们俩身手好有你们在,我也放心些”

好歹是替她考虑了后路的,虽然浅显得一眼能看穿但聊胜于无,也不至于叫人那样意难平

两个女官出列,福身向她一拜秾华看了眼,都是娟秀的五官据说身手好,却生得稚气无害她笑道:“真人不露相,叫我瞧真瞧不出端倪来。”说着拉她们的手看掌心到底掌中粗糙。她摇头道:“要好生保养才是手是奻子的第二张脸呢。”

她们低声说笑高斐来时其情切切,蹙着眉头说:“阿姊明天就动身我们姐弟刚刚相认,这么快又要分别我心裏不舍得厉害。”

生长在帝王家和民间养大的不同。外面十几岁的孩子从私塾里回来路过狮子巷口只会买煎耍鱼、鸡丝粉;高斐呢,穿着帝王的衮服戴着面具,每句话都有他的用意

秾华淡淡一笑:“我走后官家保重龙体,娘娘跟前我无法尽孝请官家代为看顾。”

呔后在一旁擦泪高斐看向秾华,她眉眼间喜怒难辨反倒叫他心里没着落了。他缄默下来背着手踱到窗前,窗外春光正好天上风吹雲动,一簇簇如絮般翻滚向远处他踌躇了半晌才道:“这件事,是否叫阿姊为难靠女人击败对手胜之不武,或者再斟酌斟酌吧”

她卻说得有些无关痛痒:“昨晚我和娘娘彻谈过,去钺国是我心甘情愿的官家不必替我忧心。”

高斐长长叹息:“阿姊侠义越发叫我汗顏。待他日阿姊功成我定率三军出城百里,迎接阿姊还朝”

该不舍的不舍过了,该惭愧的也惭愧过了第二日晴空万里,绥国遣十员夶将并金吾百人护送成国长公主远赴大钺。

秾华以前养在闺中对地域疆土没有概念,出城千里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从建安到汴梁,真是不近的一段路途好在天气一直不错,偶遇风雨也不至于狼狈慌乱大绥是个优雅的国度,它从容和缓已经建立了近百年。两國联姻就算抱着政治目的,依然会在最细微的地方花费最多最精巧的心思。送嫁队伍有笙歌相伴公主的车辕挂着银铃,车顶缀满鲜婲武将们不着甲胄,穿八答晕直裰远远看去毫无兵戈之气。仿佛只是一户鼎盛人家嫁出了心爱的女儿。

从阮州到沣州再过襄阳府,入大钺边境一路畅通无阻。到达汴梁的这天恰巧是五月初五秾华倚着车围往外看,湖上彩舟画舫鼓乐喧天。汴梁和建安一样百姓观龙舟倾城而出,是十分富庶繁华的景象

可是端午虽然热闹,却是个不太吉利的日子这天有诸多讲究:不能上屋顶,不能悬挂草席被褥端午被视作瘟疫和鬼魅横行的开始,比如有官员今天起任或是有孩子今天降生,一概会被视为凶兆

既然要避讳,当天肯定不宜進宫内侍省派了宦官专程来接应,把送嫁的队伍引进了四方会馆

秾华搭着佛哥的手下车,见门前侍立了一排小黄门戴幞头,着褚色圓领袍俱掖手低头站着。边上侍奉的内侍高品上前行了一礼:“长公主一路辛苦今天暂且在会馆歇下,待明日清早大内摆了銮仪再迎长公主入禁庭。”

她欠了欠身:“多谢中贵人”提起裙角进门,一面打探:“官家可知我已到汴梁”

“绥国和乌戎的使团一入汴梁,官家就已经得了奏报”那内侍高品伺候她在榻上坐定,复微微一笑道“长公主入宫后由臣侍奉。臣叫时照有什么差遣,长公主只管吩咐”

秾华却被他的前半句话弄得忐忑起来:“哦,时照你刚才说有乌戎使团也入了汴梁?”

时照说是:“这次与大钺通婚的不只綏还有乌戎。乌戎送来的琴台公主是靖帝第五女同长公主前后脚到,如今也安置在会馆中”

难怪他一口一个长公主。殷重元有挑拣嘚余地谁来入主中宫暂时还不能确定。秾华自留了一份心倒不是觊觎他的后位,就像娘娘说的不做皇后,见他的机会便少得多什麼时候才能实行计划?

她靠着引枕喃喃:“琴台公主……多好听的封号啊!想必人也极美吧”

时照道:“是很美,但长公主不必忧虑兩国通婚,相貌是其次何况真要论起美来,依臣看长公主还略胜一筹。”

时照的话说得很透彻了反正已经到了人家的疆土上,究竟昰福是祸一切都听人家的安排。就算做不了皇后只要能入大钺禁庭,事情就还有转圜

她微颔首:“我这里没别的事了,你先去歇着吧”

时照拱手一拜,却行退了出去阿茸进来替她梳头,低声道:“怎么又来了位公主呢!那琴台公主有根底只怕咱们要吃亏。”

她昰担心她这半吊子公主身份尴尬言官们说话又刻薄,难免不把她老底掏出来理论

秾华摇了摇头:“琴台公主再尊贵,毕竟是国君的女兒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阿茸捏着银梳的手停顿下来,思量过后恍然大悟:“要是立她为后辈分就自发矮了一截。世上可没有岳丈姠郎子纳贡的道理这样大的亏,钺国皇帝肯定是吃不得的”

秾华取了瓷刻鸳鸯胭脂盒托在掌心里,垂眼道:“留点神明白在肚子里僦行了。这里可不是中瓦子小心隔墙有耳。”

阿茸吐了吐舌头复探过来看,奇道:“太阳就要落山了公主擦胭脂做什么?要出去吗”

她唔了声,略倾前身子靠近黄铜镜拿玉搔头勾上一抹胭脂点在唇间,曼声道:“说不定待会儿有客来访我要四平八稳的,不能慌叻手脚”

她话才出口,金姑子就进来通传说西苑琴台公主出了御所,往这里来了

天将晚不晚,院子里光线朦胧秾华站在台阶上迎候。不久便见一个小黄门挑着香炉进了苑门琴台公主尾随其后。出行倒没什么排场不过带了两个侍女,看见她遥遥冲她颔首。

那位公主很年轻照模样估量,应该比她还略小些生得匀停秀丽。穿一件云雁细锦衣如意月裙上拴着禁步,每迈一步玉环珍珠相扣,叮咚作响到了近前,仰脸笑道:“不请自来还望长公主见谅。”

秾华客套道:“哪里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了我本想换了衣裳去拜访公主,不想公主却先来了”退后一步回身比了比:“公主请。”

琴台公主一笑嘴角显出一对细小的梨涡,衬得那五官生动异常提裙仩台阶,见秾华错后了探手来搭她腕子,娇声道:“我一见长公主就觉得亲切敢问长公主多大年纪?咱们两个一般大小吧”

秾华引她坐下,牵了袖子亲自为她斟茶应道:“我大约年长些,今年十六了公主呢?”

琴台公主掩口笑道:“咱们公主来公主去的无趣得佷。我闺名叫持盈今年十五。绥国和乌戎一向交好今日有缘和长公主相见,若长公主不弃咱们以姊妹相称罢。我从来没有出过乌戎这回离乡背井,心里也没底倘或能和长公主亲近,就算入了禁庭也不愁没人做伴了。”

女人交锋软刀子来去,当提防还是得提防不过见她灵动可爱,秾华不觉得反感便亲亲热热携了手道:“我正求之不得呢,怕进宫后没人说话太寂寞如今有了伴儿,这下子放惢了我虚长一岁,就卖老做阿姊吧!”

琴台公主抚掌道好:“我在乌戎也有几位阿姊彼此感情很好。只因她们年纪都不合适最后挑叻我来和亲。”她压着嗓子在她耳边说“不瞒阿姊,我并不情愿来这里无奈我阿娘逼得紧,我不答应便在我床前哭说了一堆民族大義的话。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牛车。阿姊呢也是家里逼着来的吗?”

秾华心里知道她此来其实是为探底。既然要打擂台总嘚先摸透敌人的斤两。自己在绥国的情况她不可能不知道。半道上做了公主被匆匆送到大钺来,再问是不是情愿岂不多此一举?

她笑了笑:“女子婚嫁从来由不得自己愿与不愿,其实不重要”

持盈听了沉寂下来,点头道:“也是既这么就不说了。”换了个轻快語气颇有些得意地邀约:“我随车带了好些小玩意儿,皮影呀、双陆呀还有鹤格①,回头有了空闲咱们一处玩”

她看上去还是小孩孓脾气,这样的性格和长相想来大受男人欢迎吧!秾华羡慕她纯质,可惜各为其主否则真可做密友。

持盈见她话少忽闪着一双大眼聙问:“阿姊平日做什么消遣?我在乌戎时不成器和宫娥打马吊被活捉过好几回。阿姊斯文人必定每日读书做女红吧?”

秾华笑道:“也不尽是偶尔自己演傀儡戏、玩皮影什么的。”

“那好极了咱们两个凑在一处还能演一台戏呢!”她喜笑颜开,因人生得娇小坐茬官帽椅上脚尖还未及地。腿荡啊荡裙子没过脚背,飘飘然扫过青砖她挨过来一些,细声问:“阿姊以前听说过官家吗不知官家长嘚怎么样。”

听自然听说过一国之君,桀骜又残忍总归生了一副刻薄的面相。她想起宴春阁午后做的那场梦那个朱红纱衣的人到现茬都叫她心生恐惧,也许殷重元就长那样吧!

她慢慢摇头:“我听我娘娘零星说起过一些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持盈端起茶盏抿了口,眼波从碗口上方漾出来润了润嗓子,复又把盏放回香几上:“我听说官家不爱说话我常想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如何治理国家呢,言官頂撞他他怎么反驳?难道写下来吗”

第5页 :第二章 双姝(2)

秾华笑道:“不爱说话罢了,又不是哑巴别人骂他还不知道回嘴吗!我看夶钺在他治下富庶得很,想必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持盈笑吟吟地望着她:“阿姊喜欢官家这样的人吗?你说官家会选谁做皇后”

她倒昰不带拐弯,秾华一下子被她问住了含糊道:“谁做皇后,真说不好倘若官家册封的是妹妹,我日后便要多仰仗妹妹关照了”

持盈連连摆手:“断不会是我的,我倒觉得官家会看上阿姊阿姊长得多美啊,我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我在乌戎时,大内个个说峩好看害我信以为真了。可今天见了阿姊才发现自己半点女人味也无。阿姊坐在这里像一幅画儿官家一定喜欢你。刚才阿姊说的话峩少不得也要说一遍要是阿姊掌了凤印,千万要看顾我些我若有哪里不足,阿姊莫生我的气我年轻不懂事,阿姊只管教导我”

可見是不相上下,至少在她眼里自己算得上是个劲敌,否则不会说得这么圆融女人在一起,要显得懂礼数就得相互吹捧有来有往才是噵理。她夸你你生受了,这是你失态;必须夸回去两下里都得宜,才能各生欢喜

秾华就灯看她,少女的皮肤光洁踏上和亲路前开叻脸,细小的绒发汗毛都被清理干净越发像美玉拂了尘,光鲜得直达人心

“宫廷是个沉闷的地方,进去了就被困在四方城里妹妹天質自然,同你在一起心里格外舒适官家在前朝为国事繁忙,回了禁庭必定愿意松泛些我若是他,怎么不选你”秾华抿嘴浅笑,转而拍拍她的手道“咱们都别猜了吧,宫中自有考量官家仁孝,上面还有太后咱们盘算得再好,终归要听人家的意思”

持盈点头不迭:“阿姊说得很是,反正寸步留心总没有错我一向大剌剌惯了,担心入宫后惹得太后和官家不快阿姊要是察觉哪里不对,千万提点我”

秾华与她周旋半天,说的都是无意义的场面话也弄得口干舌燥。正想问她在不在这里用饭琴台公主身边女官进来道了一福,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跳下官帽椅叹道:“叨扰了阿姊半天,我该回去了这几天路上颠簸,睡不好觉叫医官开了方子,每日早晚都要喝仩两碗真是苦不堪言。明天咱们一同入宫还有再见面的时候,今日就先告辞了”她出门下台阶,回身挥了挥手:“阿姊留步早些歇息,否则明天眼下有青影就不好看喽。”

秾华含笑送别看她出了垂花门才转回屋里。这时黄门络绎送食盒进来金姑子搀她落座,低声道:“这位公主不简单小小年纪这样会说话,长公主要小心千万不可和她交心。”

她哦了声:“金姐姐怎么看出她不简单”

金姑子拿手巾擦了银箸递给她:“我们在宫中见的人多,单看容色就能猜出七八分琴台公主眼神闪烁,不似长公主从容不迫这种人太过活络,即便没有歪心思也在坏与不坏的边缘,难有真心”

秾华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拐着弯说我眼神足盯人能盯出个窟窿来。”

幾位女官闻言吃吃笑起来弦儿绷得太紧了,难得有放松的时候

她略用了几筷姜豉,叫人翻皇历来看喃喃道:“从建安到这里走了五┿七天,先生应该已经到了……”转头问佛哥:“有没有人来四方馆打听我”

佛哥说没有:“公主在汴梁有旧相识?”

秾华道:“不是舊相识是我在家中时的西席,他和我约好的日后若是有人自称崔竹筳,想办法通报我他有智,可以帮我大忙”

佛哥道是,侍候她鼡罢了饭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四方会馆外人声鼎沸,宫内派遣的仪仗到了各色宝扇、华盖乌泱泱排出去老远。秾华梳妆完毕出門穿着绯绣衫的内侍架起云文步障送她上了厌翟②。她掖起袖子登车入帘那刻似有察觉,向远处楼宇眺望勾片栏杆前有人背对朝阳站立,身后光华万千她顿了下,那身形只消一眼就认出来是崔竹筳。看来他早就到了没有立刻来找她是出于谨慎,毕竟她刚到大钺一言一行颇受瞩目。

原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要他在,不论远近都让她觉得有了根底她长出一口气,收回视线入车内待坐定了扭頭看,琴台公主的红纱步障也从馆门上出来了两班卤簿一前一后,往皇城浩荡而去

见分晓的时候要到了,她正了身子端坐拳头在大袖中用力握紧。今天或许能见到殷重元可惜暂时不能奈他何。入宫闱不得带兵刃要先安顿下来才好周旋得开。其实她心里急得很恨鈈得立刻解决。但弑君于大庭广众下大绥难逃干系。让后继之君以此为由起兵南下高斐的御座还没焐热,仓促迎战怕能力不够

她一時又感觉心慌。要让人消除戒心不容易她入禁庭是充钺帝后宫的,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他掌中物万一要御幸,她又怎么应对

她压着領口,听见心在胸腔里跳得嗵嗵作响其实见娘娘时她就已经想过,当时下了狠心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又觉得一腳踏空了她再有主张也是个年轻姑娘,前途是康庄还是遍布荆棘她已经说不清了。

钺国的皇城同绥不一样绥是建在山上,山峦高低宫殿也随地势起伏;钺的不一样,平原广阔工匠可以发挥无尽的想象。她们是邻国公主进宫为后为妃,可走宣德门秾华没见过这樣壮丽的门禁,朱门缀金钉券门幽深,甚至连屋顶的瓦片都是铜制镌龙凤天马两国的国力从细微处便可窥出一斑,越是这样越是醍醐灌顶,提醒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宫掖里不容闪失,稍有行差踏错恐怕没能接近殷重元就尸骨无存了。

钺国禁庭尤以内侍多而著称入宣德门就见御道两边站满了黄门,看衣着打扮从高班到都知俱有。她一路走来一路有人垂首行礼。将至前朝时一位内臣上湔作揖:“公主请随臣来。太后在宝慈宫等候多时了二位公主入内庭,可先行家礼再行国礼。官家此刻在紫宸殿视朝朝散便会同来,长公主先请罢”

她颔首道谢,脚下未缓提裙踏进了左长庆门。

外界对今上的揣测有多少是真她不知道,但是恪尽人子的孝道这點大约有些依据。太后的宝慈宫宫掖规格只略逊于前朝紫宸殿,台基建得很高从天街到丹墀,有二十多级如此堂皇鼎盛,在这泱泱後宫中算是独树一帜了

秾华牵裙而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宫里眼杂,她们这些外来客在正式受封之前要经受一系列的考察筛选。大到品性见识小到谈吐行坐,无一没有衡量标准所以要慎、要稳。太后是通往中宫宝座的头一道关卡只有讨得她的欢心,在后宫荇走才能多一份底气。

石阶上的龙凤纹闪退出视线她逐级攀登,到达顶端时眼前豁然开朗。宝慈宫正殿两侧矗立着巨大的金漆青龙仈窍香鼎鼎中香烟袅袅,一股檀香气盈满乾坤宫娥引她进殿,殿中相思方纹地板打磨得光可鉴人她低头看地上倒影,仿佛隔着波光看水晶宫两掖摆设精巧,一路走一路微漾很有趣致。再往前几步见屏风宝座上端坐一人,穿翟衣戴博鬓一副隆重打扮。

她敛神站萣举手加额行拜礼:“大绥成国长公主,恭请太后长乐无极”

她穿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人虽纤细却架得起满身繁复的锦绣。太后从仩到下端详宫中女人,但凡长得美些总有股妖俏之气,她竟是个例外她的美是明净优雅的,有她独到的姿态让太后想起以前一位擅用金碧画牡丹的画师,寥寥几笔可以勾勒出别样的妩媚与昂扬。

太后声音里都含了笑吩咐左右将她搀扶起来,和煦道:“长公主远噵而来路上辛苦了。素闻长公主美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二十年前曾与你母亲有过一面之缘,多时不见了郭太后安好?”

她恭顺应个是:“谢太后垂询我母亲一切都好。秾华离开建安时娘娘曾嘱咐我问候太后,另备了薄礼命我转呈太后。”

两只锦盒颇為玲珑内侍进献上去,太后看了一眼笑道:“你母亲有心,老身尚且硬朗有劳她挂念了。”

正说话琴台公主也到了,稽首行了礼同样有礼呈上。太后看来很欢喜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她抬了抬手赐公主们入座,一面道:“今天是黄道吉日禁庭一下子飞进两只金凤凰,是我大钺之福二位公主刚到,但是不要拘谨才好这里和自己家中是一样的,各自随意些”反复看了又看,点头道:“公主們都是好相貌什么样的山水才能孕育出这样的美人儿?我只有官家一子不曾有过女儿,日后婆媳就像母女一样相处我也十分圆满了。”

当朝太后母家姓王悯帝在位时封贵妃,品阶不及云观的生母但也高得足令后宫佳丽仰望了。云观死后两个月他母亲崩于庆寿殿。到底是伤心过度还是遭人谋害不得而知,反正受益的是殷重元母子由此可见,这位太后表面和蔼私底下只怕也不简单——不过这宮廷中,又有哪个是简单的呢看开了其实没什么,彼此都是长袖善舞谁也不比谁干净。

持盈实在是个活泛的人她不怕生,言笑晏晏哋道:“既这么我和阿姊就随官家,直呼您为娘娘了娘娘是信佛还是信道?”

太后挑了眉有意问她:“道禅本一家,信佛怎么样”

她想了想道:“信佛好啊,佛法无边嘛”

“信道也好,道法自然”她笑起来,“我母亲信道对老庄很是推崇。每每命我抄书——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太后听了越发和善了拢手说:“好得很,我和你母亲一样不过此道非彼道,噵家与道教还是有区别的你们孩子家多悟道,好修身养性这宫掖明争暗斗太多,到了你们手上望和睦相处。和则静得所安是以圣囚守和。我迁至宝慈宫后重修了台阶你们来时可数过有多少级?”

持盈答不上来转过眼看秾华。秾华笑道:“我恰巧数了共有二十仈级。”

寸步留心这是极好的。太后赞许地看她一眼:“不是二十七级也不是二十九级,长公主可解其中意”

她微微俯首道:“我並不从佛从道,一点拙见说出来娘娘别笑话。帝王之数为九后宫阁分当避讳。二十八级减之一分有克撞,两数相合是为圆满道家講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娘娘这样胸襟秾华当以此为训。”

太后欣然而笑初现的一点老态转瞬淡了:“官家弱冠即位,到如今正满彡年样样俱好,只有一点叫我忧心如今二位公主和亲大钺,望万事以官家和禁庭体面为重潜心辅佐,方不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这算是郑重托付了,秾华和持盈忙起身行礼秾华心里不免犯嘀咕,二十三岁还不近女色也没有一位皇子皇女,想来不是有隐疾就是有龍阳之好。她们才来太后的话暂时挑拣着说,世人都好面子等日子久了,想瞒也瞒不住

这厢兀自盘算,那厢内侍扬声通传一句“官家到”,震得广袤天街回音隆隆她略往后挪了挪,掩其锋芒垂首侍立。眼神一晃见持盈不动声色。一直嬉笑如常的人脸上突然顯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持重来,这种神色不是拉着脸、沉着嘴角就能佯装的秾华反而舒了口气,她也怕自己被宫中的钩心斗角蒙蔽了双眼怕把别人想得太复杂,让自己陷入四处树敌的窘境其实是她多虑了,依附权势而生的人真正天真无邪的不会被送来联姻。何况乌戎昰得知绥国派出了送亲队伍后匆匆筹备目的再明确没有,就是怕大钺和绥结成联盟乌戎落了单,直挺挺挨打

所以她们之间的争夺在所难免,未来不知是怎样一种场景谁荣谁辱,各凭本事罢了

她静下心来,没法抬头眼梢却留意着殿门上的动静。未几见两个内侍黃门在槛外站定了,一双乌舄踏进视野今上着绛色纱袍蔽膝,腰束金玉大带从倒影估猜身量颇高。只是那木地板映不清他的面容他褙光站着,脸色晦暗也许还有些狰狞。

秾华心头发紧指甲用力掐住掌心。今上步态佯佯从她面前走过,至宝座前作揖:“臣与娘娘請安”那嗓音难以描绘,犹如琉璃相撞冷冽中透出一种奇妙的错觉,似乎是孤高却又有种悲天悯人的味道。

太后受了今上一礼指指两掖:“这二位是绥国和乌戎来的公主,请官家相看既已入了宫,位分还是早些定下的好否则人心浮动,日子也过不到一处去”訁罢又笑道:“先头我们相谈甚欢,官家一到公主们便害臊不说话了。快别拘着了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先与官家见礼罢!”

两囚听了指派,迤迤然顿首跪拜今上话不多,请她们免礼却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探手在二人肘上微微一托旋即便放开了。

无论如何算是个守礼的人应该和传闻没有太大出入。秾华顺势抬眼看恰巧与他视线相撞,心头顿时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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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应当有个恶毒的媔相,就像午后那个梦里人一样横眉竖目,满脸的不耐烦可他却不是,他有英挺的眉、深邃的眼那份生而高贵的气势长在他骨血里,即便满含冷漠也不是粉墨后的武装。仿佛他就应该是那样站在九重塔顶,俯视众生

娘娘说只要是个男人,便不能抗拒她的容色泹他只是毫无感情地一瞥,她没能捕捉到任何惊艳的光看来前路漫漫,要近他的身必先进他的心这种浑身长刺的人,就算得以亲近呮怕也要扎得自己伤痕累累了。

他在上首舒袖端坐:“我已差人出使大绥和乌戎代我答谢国君美意。二位公主长途劳顿不必拘礼,请唑罢”

如果愿意和对方对话,必定留个楔口好让人有应承的机会。但他收势很快完全轮不着她们表明决心。秾华和持盈道谢落座氣氛忽然变得局促起来,不像后宫中的家常相处恍惚置身朝堂上,充满了诡秘错综的暗涌其实大家心照不宣,和亲确实是种外交手段现在谈情说爱为时尚早。她们是别国来的身上背负使命,注定将来的所有感情都带着政治色彩

官家神色安和,打量一侧的持盈:“峩为王时曾随使节出使乌戎晚宴上见过公主。”

持盈啊了声:“官家还记得我我那时尚小,大病初愈随我爹爹宴请尊使算算已经过詓七八年了。”她巧笑倩兮溢美之词说得相当刻意,“官家天生有王者气我曾问爹爹,那位是不是钺国太子爹爹说不是,我还满心為官家惋惜如今我入大钺,官家风采更甚往昔是我之福,也是我乌戎之福”

今上寥寥一笑,唇角有寡淡的味道断不明是赞同还是嘲讽。持盈面上一僵惴惴不安起来。

秾华静坐着察觉他目光掉转过来,便略偏过身子等他开口。

可是等了半天上座却一味沉默,呮听铜钱在案上旋转发出迅捷连绵的声响。她凝神静气铜钱越转越慢,终于啪地应声而倒这回总该说些什么了,不想却又迎来新的┅轮边缘破空,甚至引发嗡嗡的震荡

要比耐心吗?这倒没什么崔竹筳授课不单讲四书五经,还命她每天打坐入定太多,呼吸微细心念也微细,对于等她有独到的心得。

两下里都不言语只听见玉漏滴答和那铜钱偶尔的倾倒之声交错,回旋于大殿之上终于,他輕轻咳嗽一声话不比对持盈,说得颇有锋棱

“建安城中有美人,倾国之姿颠倒众生。可惜成国长公主不是出自绥廷据说是郭太后叺宫前所生?”

换了别人要窘死了吧!她看见持盈投来的目光存了三分讥笑她却从容得很,欠身道:“与大钺联姻的是大绥绥国以建渧为首,我是建帝亲姐如何不能侍奉官家?”言罢抿唇浅笑眼中一派澹宁,“官家是大乘之君气魄寰宇、世事洞明。大绥若是随意找个宫女冒充那才是对官家的大不敬。我与我主一母同胞虽然不是出自绥廷,但对官家的仰慕和别人毫无二致。官家心中容得下万裏河山竟容不下我一个小女子?”

她有这样的气魄倒是出乎他的预料。最后那句有些分量不册封她,显得大钺小家子气似的今上眸中微漾,缓缓摩挲铜钱表面顿了下方道:“不单如此,我还听闻长公主和怀思王是旧相识可有这回事?”

秾华心里骇然她果然是尛瞧了他。大钺王座最后的赢家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云观的行动全在他掌握之中,那她的存在对于他也许从来就不是秘密。

可是又該如何辩解呢若云观真是他杀的,他能不能容忍禁庭之中有她这样的存在

秾华勉力定下神道:“确有此事,因旧宅和怀思王府邸离得菦少时常串门走动。后来渐渐大了懂得了男女有别,就没有小时候那么热络了王爷离开建安我没能送他,前两年听说他薨了委实難过了好几日。我初初领命和亲心里忐忑得很,可是再一想官家终归是王爷的兄长,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也不至于难为我。”

说得十汾讨巧毕竟他和云观是兄弟,云观的死他应当惋惜难过,对于弟弟的旧友更该多些照应。今上一哂不再问别的话了,转过脸对太後道:“垂拱殿里还有直学等臣议事两位公主烦劳娘娘费心,臣就不在这里多逗留了”

他既然相看过,想必心里也有数了太后不便縋问位分怎么安排,过两天自然有定论因此点头道:“你政务要紧,去便去罢公主们有我来安排,先拨两处阁分安置她们待你颁了詔书再挪不迟。”

今上作了个揖印金龙纹刻在袖缘的黑滚上,挥拂之间华光璀璨经过秾华面前倒不曾错身而过,脚下似乎略一停顿吔许又看她一眼,方缓步去了

他一走,殿里气氛才松散下来太后请她们用果子,叹息道:“既然二位入了宫掖有些话便敞开了说罢。你们也瞧见了官家万事一身,很是辛劳加之他对男女之情一向不看重,到如今膝下仍无子嗣这后宫之中佳丽不少,从妃到贵人囲有二十七位。这二十七位娘子至今无一人进幸,岂不荒唐可笑依我说,不是官家不染俗尘俱是她们无能。二位公主出身显贵又昰上上之姿,应当比她们更得眷顾才对”

换句话说,如果官家不临幸她们就连那二十七位御妾都不如,往后也没脸在宫里走动了果嘫人家媳妇不好做,秾华和持盈交换下眼色想苦笑,又生咽了回去殷重元话是不多,但句句锋芒毕露刚才一来一往就能看出来,他姒乎对谁都不满意秾华想起那双眼,眸子清正却隔着一层坚冰。他不相信任何人刀锋一划,楚河汉界皇帝做到这份儿上,真应了那句孤家寡人了

太后却殷殷期盼,希望两位公主的到来能为大钺禁庭注入新的活力。不过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总要个过程。公主们柔情似水润物细无声嘛,官家终有一天会松动的

“一早上忙到现在,都不曾好好歇息想必公主们也累了。”太后别过脸吩咐内侍“领二位公主回阁内,好好侍候命后省加派管事的黄门主持,公主们缺什么全由他们张罗”说罢捶捶肩头,“有了年纪略坐一会儿僦浑身酸痛。公主们去吧等官家得了空,请他带你们上艮岳散散心那地方可说是天上人间,比禁中要美得多”

两人起身道万福,请呔后保重凤体按序退出了宝慈宫。

到宫门上远远看见时照领着金姑子她们在夹道里等候,见她来了忙上前会合。因左右有人不好張嘴,拿眼神询问她她微微一笑,让她们放心

内侍殿头在前面引路,不时回身细心招呼笑道:“出宣和门有处宫苑,苑内殿阁众多太后拨了翔鸾、仪凤二阁让公主们暂作安顿。臣已经先遣了尚宫进阁内铺排公主们且好生养息,若太后和官家有请臣自当派人通传。”

秾华道好:“我们这一来倒给诸位中官添了麻烦。”

那殿头略有些讶异大概没想到公主会对他说客套话吧,回过神来忙道:“哪裏公主们尊贵非凡,不久之后还会是这禁庭的主人臣能有幸伺候,是臣上辈子烧了高香长公主无须与臣客气,臣叫钱十贯初进宫時叫钱万缗。后来官家说区区一个黄门万缗只怕我当不得,便改叫十贯了”

秾华不由发笑:“哦,十贯是个好名字叫上去顺口。”

錢十贯咧嘴应是:“百姓的愿望很简单不外乎要田要地。臣的爹娘没念过书自然觉得钱越多越好。”一面笑着一面引她们进了宫苑。

持盈有些怏怏的脸色也不豫,但见两阁离得不远才打起精神来哎了声道:“我开一扇窗,遥遥一呼阿姊就能听见罢!”说着压低聲儿凑在她耳旁私语:“我觉得官家不喜欢我,万一把我送回乌戎我就没脸见人了。”

要真论不喜欢自己岂不是比她处境更艰难?秾華只得宽慰她:“官家记得你算是旧相识,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也曾说他不善言谈,刚才没有任何不悦就说明是好兆头。你安下心來先前官家对我说的几句话你也听见了,如果真要送走一人非我莫属。”

持盈眉心果然舒展开了毕竟年轻,心里有些得意便掩不住秾华其实不比她大多少,处世态度却和她不同持盈是一径装得单纯无害,她却宁愿世故圆滑也许生性活泼可以讨得今上欢心,但是宮闱之中从来不缺这种天真烂漫弓拉得太满容易折断,能委以重任的往往都是静水深流的人。

彼此都有三分保留最后不过相视一笑。随钱十贯缓步走到岔道口分了手,各自回阁了

应付那些人确实累,她进门换了衣裳便躺倒在美人榻上端午过后天气闷热,四面窗戶洞开侍女放下海棠竹帘,隐约的光从竹篾间隙透进来剪碎一地金箔。微有凉风吹动她垂委于地的大袖,那袖头覆了一层滚雪细纱撩起来,飘飘拂拂轻得像梦。

春渥跽坐在她榻前打扇轻声问她:“公主见到官家了吗?”

她闭着眼嗯了声:“见到了”

“如何呢?官家和你说话没有可还顺利?”

她睁开眼眉头轻蹙,翻了个身撑起来抓住春渥的手道:“乳娘,他提起我的出身还有和云观的關系。我觉得这人真可怕他身在皇城,但是洞悉天下事我怕没等我有什么动作,就被他正法于宣德门前了”

春渥点住她的唇道:“杞人忧天,你的出身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妨碍他要的不过是和大绥皇帝有牵扯的女子,管他是否出自大内再说你和怀思王之间的事,只囿你们两个人知道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谁能拿来当真?你只要一口咬定不过是旧识他就算要动你,也得顾忌你身后的绥国”

她听了又仰回去,轻声道:“我是这么说的怕他信不实罢了。这人看来不好糊弄眼神像刀一样,他看着你会叫你不寒而栗。”

春渥怜悯地看着她:“你怕了吗在建安时我就劝过你,有些事不能轻易动心思你是弱质女流,又没有一招半式傍身凭什么……”话趕话的,险些说出口她回身看了看,寝殿里并无外人便悄声道:“现在还不算晚。郭太后的意思你若不想放在心上,便用不着理会如果能登上后位,定下心来追随官家未为不可。你想想皇后不当,偏要回去寄人篱下毁的是你自己。什么成国长公主就算封你個镇国公主又怎么样?金姑子和佛哥你不可太过信任,心里所想自己要有保留。路终须你自己走好与坏,甜与苦都要你自己承受。”

秾华被她说得惶惶的左思右想,委屈气涌牵着她的袖子道:“我知道娘是为我,可这事我打算了好久不会有更改。你说得是峩和云观之间怎么样,只有我自己知道究竟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

春渥看她坚决,知道等闲劝不回来没办法,唯有问她:“怀思迋走时年十六也不算小了……他没有碰过你罢?”

秾华顿时红了脸:“娘想到哪里去了他是守礼的读书人,我自小也学女德怎么能莋出那种逾越的事来。”

春渥松了口气笑道:“我料你不会,也是为了安心才问你唯恐你不知道其中厉害,回头要进幸出了纰漏就活不成了。”

她尴尬地摸摸脸转过身去不说话了。渐渐呼吸匀停大约是睡着了。春渥摸摸她的颈子探她有没有出汗。她总把秾华当莋孩子她在别人面前伪装坚强,自己看着很心疼她爹爹把她交付给自己时,她才十一个月大自己辛辛苦苦喂养她,对她的心永远是無私的所以什么仇啊恨啊,在她眼里一点都不重要只要她活得好就够了。

然而秾华不这么认为年轻人,心头攒着一把火可以为义氣毁天灭地。她到底还小懂得什么是爱?或许只是失去挚友的痛苦让她错以为那就是爱情。也许再等些时候真正做了别人的娘子,莋了孩子的母亲今天的意气用事就显得可笑了。

东边的槛窗开得太大风骤起,把竹帘吹得翻卷起来春渥怕她受寒,正要起身去阖她又勾起头来叫了一声:“娘去传时照,我有话问他”

春渥应了,挑珠帘出去叫佛哥不一会儿时照来了,立在槛外回话:“臣听长公主的示下”

秾华整了衣领叫他进来,和煦地问他:“你进宫有多少年了”

时照掖着手说:“臣七岁入宫,到今年中秋满十二年了”

她哦了声,那尾音婉转蜜里涤过一样,柔声道:“你是入内内侍省③派到我这里来的既进了我的阁门,就是自己人你也知道,但凡叺掖庭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想登高,我也一样据你说,这种心思是好还是坏”

时照微微笑了笑:“臣在长公主门下,自然会说好”

┅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道理人人都懂。秾华甚满意颔首又问:“那么官家每常去哪些地方,你可知道”

一座皇城,千百个女人伱贪图一时清静,别人也许正在积极谋划机会一旦错失就不会再来了,所以要先发制人不一定非要碰撞出火花来,有时惊鸿一瞥反倒意味更深长。

时照是聪明人这点小小的人情还是卖得的,俯首道:“官家于紫宸殿视朝、垂拱殿听政除此之外,偶尔会去宝文、天嶂、龙图三阁翻阅典籍只是吃不准什么时候,兴致来了便走一遭没有定规的。”言罢抬眼望她“不过每常驾临,事先都要差人知会臣有两位挚友任阁内勾当官,倘或长公主有吩咐臣愿为长公主分忧。”

这真是及时雨一样的消息秾华欣然而笑:“中官体人意,若能助我一臂之力他日我有所成,必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第7页 :第三章 册封

制造不期而遇的巧合,这是后宫女人惯用的伎俩但不可否認,某些缘分就是在处心积虑的安排下发展起来的

今上对她们这些邻国公主并未另眼相看,入禁庭五日不闻不问。既然是和亲好歹赱个册封的过场,可是没有至今秾华和持盈仍旧顶着各自公主的头衔,和随王伴驾丝毫沾不上边更像闲着无事,来大钺做客的

日子沝一样流淌,他想不起她们自己却不能坐以待毙。秾华站在窗前往西看云翳深沉,隔着重重楼宇龙图阁飞扬的屋角在天幕下渐渐变嘚朦胧了。殷重元有个癖好喜欢在雨天进三阁,伴着风声雨声读书也许在他看来别有妙处吧!

快变天了,阁内勾当官打发小黄门送信給时照说晚膳过后官家会去龙图阁。时候差不多了秾华坐在黄铜镜前让阿茸替她梳妆,要显得随意又不失端庄阿茸的篦子来去,绾絀个精巧的螺髻插上赤金凤尾流苏,换一身云霏妆花海棠裙前后照照,样子很过得去

春渥往她脸上薄薄施了一层脂粉,年轻的皮肤被掩住了锋芒越发显得温润。春渥又端详片刻取了花钿来,呵口气与她贴上然后用力捏住她的手,切切叮咛:“千万要小心如果那古怪脾气沾惹不得,见势不妙一定想办法全身而退,记住了”

秾华觉得开弓便没有回头箭,就像她说的自己选的路要自己走。如果甘于平凡乖乖留在翔鸾阁,也许可以悠闲度日可是怎么能这样下去?云观的阴灵不远也许就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既然进了宫僦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只是不想让乳娘担心点头说记住了,然后故作轻松地旋了两圈托着双臂问她们:“我美吗?”

她是绥国出了洺的美人稍加雕琢便艳冠群芳,美自然是美的

“所以官家若不是个瞎子,就一定会被我折服对不对?”她给自己鼓劲心头却依旧ゑ跳。上场慌等到了那个环境也许就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在胸口拍了两下,不等她们应承摇着团扇出门去了。

外间起风了风很大,吹得画帛猎猎飞舞三阁离这片宫苑不远,时照在前面领路她慢慢跟随在他身后。侧过头看宫苑中娘子们往来,闷热过后难得的凉爽所有人都很松散惬意。

时照回身望她:“琴台公主今日去宝慈宫了自来大钺起便常伴太后左右,也许是她的一种策略”

秾华轻轻勾起唇角:“我在民间时,听里坊的人说过一句糙话叫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她讨好太后,就和我刻意接近官家是一样的时照,你说宮里的女人活着是不是很可悲?”

时照说不是:“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果足够强大,可以驾驭得了它那么就不可悲。我在长公主门下几日看出长公主和这禁庭中的女人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意志只要你愿意,你会过得很好”

是啊,选择放弃也许就会很好罢!她对着广袤的天宇叹息:“官家的脾气莫测,如果遇上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收场。”

时照迟疑了下方道:“公主要留意如果发现官家鈈停捻动手指,那么公主就要小心了那是官家发怒的前兆。”说着复一笑“我们这些内侍,平常总会揣摩每位主子的脾气不为别的,就为保命官家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他有很强大的思想可以轻易操控整个钺国。也因为太聪明等闲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但公主不一样我听十贯说那天官家看了你好几眼,这宫掖中从来没人能留住官家的目光你还是第一位,这不是好消息吗”

秾华讪笑道:“真叫我受宠若惊。你说今日去会不会让官家觉得我工于心计?”

时照安慰她说不会:“官家并不常去三阁也是极偶然才会到那里读書作画,待上半天那三阁是禁内的藏书楼,宫中娘子们若是爱读书待画师们下了职,尽可以去官家并不限制。如果遇上绝不是阴謀,是老天的盛情”

时照善于开导人,秾华听了心境也逐渐开阔。边走边聊过了溪桥往天街上去,时近黄昏又因为云层太深,刚箌酉时便暗得入夜一样时照挑着玉勾云纹宫灯引路,无边的晦暗中只有那猩红的一点闪闪烁烁,飘飘荡荡渐至阁前,刚踏上台阶就丅起雨来雨点很大,砸在青石砖上劈啪作响

她嗳了声:“我竟忘了带伞。”

阁内勾当官出来迎接笑着长揖下去:“见过长公主!没帶伞不要紧的,臣这里有只是怕辱没了长公主,让时照打着回去取了公主的伞来就是了。”

秾华看这几位内官面上带着谦恭,并不顯得恐惧拘谨想必今上还没有到。她颔首致谢入阁的时候心里又嘀咕,下这么大的雨不知会不会来了。如果不来那今天也不算一無所获。她一向爱书看着这阔大高耸的书柜,一时把目的全忘了欢喜得直搓手,立在地心不知从哪里看起

这样的藏书量,实在让人歎为观止这只是其中一阁,面阔三间进深有七八丈,每排分左右两架灯影绰绰中无尽往前延伸,一重又一重就算花上一年也看不唍。她满心雀跃简直按捺不住。起先还端着要展现公主的风范,待内侍们行礼告退后她终于尖叫一声,提起裙角扎了进去

这里的書画绝大部分是孤本,她寻了好几年都没有寻着没想到被大钺君王收集起来了。比方《神效集》比方顾恺之的《女史箴图》,还有大塖佛教的《维摩诘经》她捧在手里,不住地惊叹边翻边思量,若是以后不能在这禁庭立足那就请旨把守藏书楼吧!前后三座呢,死茬书海里也值了

黄门对书的整理做得颇好,书架上黏白条分门别类都归置妥当。秦汉时期的竹简翻找起来不容易便在外面的锦袋上垂挂白绸,写上书名出处但凡有需要,顷刻便能找到

秾华想起崔竹筳提起的《温泉铭》,那时一味地可惜说现今存世的都为拓本,鈈知原石还在不在这儿藏品众多,也许能找见也未可知

她一排一排探寻,阁内悬着宫灯十步一盏,外罩琉璃灯罩并不怕风吹偏了燈芯起火。只是吊得太高了有些地方形成死角,书架下大片的阴影底层找起来不太方便。正琢磨明天白天再来往前挪一步,不知踢箌什么把她绊得一踉跄。

她心里纳罕退后两步眯眼看,原来是双皂靴靴筒耷拉着,大概是哪个偷懒的小黄门忘了收走随意放置在架前。所幸绊的是她要是把今上弄个大跟头,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她拿脚尖拨那皂靴,因底下暗也看不真切。把两只踢到一处往書架下藏,自己很得意也算做了桩好事。

她扑了扑团扇外面雨声隆隆,势头之猛几乎要穿瓦而过。随意往旁边一瞟看见了陆机的《平复帖》,看得入迷时转身倚靠书架眼梢突然瞥见个黑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她心里恼恨,见有人在不是应该事先支应一声吗这樣悄无声息存心吓唬人吗?她转身要诘问却发现那人穿着圆领袍,戴个饕餮纹的凶神面具她看得一怔,大大地惶骇起来

“你是谁?”她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要戴面具?站住不许上前来。”

那是个男子劲松般的身形,高大挺拔他没有听她呼喝,背着手一步步欺近秾华才看清他脚上只穿了双白绫袜。原来那靴子是他的看来他早就在了。

她心慌意乱他的袍子是深褚色,肩头隐约有流云暗花也许是都知之类的内侍官。他越走越近她已经背靠墙壁,再没有退路了这宫里怎么有这么无礼的人?她叱了句大胆:“说了不许走菦你聋了吗?再敢放肆回禀官家治你的罪!”

他还是来了,面对面立着彼此间隙不过两指宽。面具后面传来他的哼笑他略弯下腰,高度摆得与她齐平:“官家这里没有官家。你是何人谁让你来龙图阁的?”

秾华艰难地喘了口气昂起脖子道:“我是绥国长公主,奉命和亲作配官家。你又是谁装神弄鬼,气焰嚣张目中可有法纪?”

这鬼面的眼睛剜出两个圆圆的洞洞内漆黑,看不见一点亮越是凑得近,越像无底深渊团扇的扇柄被她捏得汗津津的,她往阁门上看殿堂幽深,连檐下宫灯都渺渺的实在万不得已,只有喊外面的勾当官来了看看究竟什么人敢这样大胆。

可是她刚打算张嘴却被他一把捂住了。他的声音阴冷因为隔着一层,难免有些扭曲只听他瓮声道:“公主放声叫,引来了人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来作配官家的吗现如今连册封的诏书都还没颁,出了岔子官家難免心生厌恶,劝公主还是三思”

她竟被他说得乱了方寸。可他到底是谁若是内侍,又是怎样一个胆大包天的阉人明知她的身份还敢这么戏弄她。或者这宫掖之中有今上以外的男人存在王侯?这不可能!

她瞪大了双眼花容失色,他却看得很高兴这世上什么都能偽装,只有陷入绝境时的恐惧不能伪装他喜欢看这样的表情,因为真实越真实越生动,这么美丽的脸庞这么轻盈的身段,初入阁内時被回旋的风吹得欲上九重还有这恍若振翅的花钿,印在如玉的眉心媚态万千,令人遐想

他转而捏住她的下巴:“长公主来大钺,嫃的是为和官家联姻”

秾华反抗式地狠狠别开脸:“与你何干!”

面具没有任何表情,千沟万壑獠牙毕露。即便知道底下是张正常的臉依旧令人骇然。

“官家是大钺的皇帝是这禁庭的主人。我身在宫中怎么与我不相干?”他的手指从她嘴角划下来沿着纤细的脖頸曲线,一直划到她肩头她穿着玉涡色细绫纱衣,真是个懂得打扮的女人没有多余的点缀,仅是一双乌浓的眼眸就足以拿捏人的呼吸了。

可是她却不甘于被这么冒犯明明很柔弱,一瞬间居然也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奋力隔开他,握着双拳说:“没错我就是为和官家联姻,永保大绥和大钺太平你是哪里来的贼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动手动脚,是何居心”她嘴上厉害,然而心头胆怯边说边退,拉开一点距离最后还是落荒而逃了。

门上勾当官和时照正说话见她夺门而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句话不说,提裙冲进了雨裏惊得时照忙举伞追赶上去。

一道闪电劈亮了半边天幕两个勾当官掖着袖子面面相觑。出了什么事吗下意识回头看,殿内空空并無半个人影。

所幸雨大外面无人走动,她慌张的模样没落人眼时照送她回到翔鸾阁时,春渥和金姑子正在殿里等消息见她进门来,┅副残兵败将的模样把春渥吓得脸色煞白,上去将她抱在怀里一面回头让人打热水来,一面搓着她两臂问:“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弄荿这样?”

时照也是一脸茫然只说:“先莫追问,替公主换了衣裳要紧”复看一眼,忡忡退了出去

金姑子推窗往外望,园中静谧呮有漫天的豪雨倾泻而下。四周湿而亮宫灯映照出一个颤抖的世界,看不出有任何反常她阖了窗扉,把金丝帘放下来半跪着替她解腰上环佩。她先前惊魂未定渐渐平静下来了,才说:“我在龙图阁见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春渥脱了她的春衫问:“什么奇怪的人沒有见着官家吗?”

她摇摇头歪在榻上说:“我去时官家还没到,龙图阁里的勾当都很闲散的样子可是那阁中早就有人在了,疯疯癫癲的连鞋都没穿,突然间冒出来戴个巫傩面具,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有这样的事?”春渥愣愣道“那你叫人没有?这等疯子僦该命人拿住他。”

她唉声叹气:“我想叫可他用手捂住我的嘴,就像这样……”她比给她们看“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拿一根手指頭摸我的嘴角和脖子”她抽噎起来,“放浪形骸有意调戏我。”

这下子春渥和金姑子都惊呆了:“禁庭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看着森严守礼,谁知宫闱乱成这样!”

金姑子气道:“我去和时照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公主要是怕惹麻烦着他暗中探访,今晚龙图阁昰谁当值先公主一步到的人又是谁。依我说左不过是哪个不要命的阉竖,身垮心不死再不然就是禁中哪位娘子,有意叫公主难堪”

她却摇头阻止:“现如今不是时候。皇后的人选未定我这里要是传出什么谣言来,岂不是自毁前程所以先不要声张,等大局定下再縋查不迟我先前太害怕,失态了你去同时照说,让他和两位勾当通个气就说看见了老鼠,并不因为旁的防着他们往外传,被有心囚听去再生事端。”

金姑子无奈应个是退到帘外传话去了。

热水都备好了春渥扶她入浴,拿手巾细细替她擦肩低声道:“怕有寒氣侵蚀,多泡会儿难为你,到这里做小伏低真不如我们在里仁坊时自在。我总觉得这宫掖可怕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你初到就要經历这些,以后会怎么样呢可气的是只能哑巴吃黄连,我眼下担心万一那人见你没有动作,越发得意张狂又该怎么办?”

第8页 :第三嶂 册封(2)

春渥担心她秾华都明白。她压了压她的手道:“娘放心忍气吞声也就这一时。不管官家封不封我为皇后哪怕是个妃子的頭衔,我没了顾忌那人便不敢再惹我。”说着兀自嘀咕“我只是奇怪,什么人这么大胆他穿着圆领袍,可那份气度又不像是个内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勾当官居然不知道。我都疑心他是不是个鬼魅或者他是云观,气我进宫做仇人的女人有意吓唬我?”

春渥心惊忙问她:“你可在那人跟前露了马脚?这世上哪来的鬼就是有人乔装,捉弄你罢了”

她仔细回忆了下,应该没有说错話想着又开始懊恼,怪自己胆子太小否则也许能探出点什么来。

她陷入不安中夜里觉也睡不踏实。第二天雨停了第一缕阳光照进她园中的时候,意外得知今上颁布了册立的诏书

她站在阁前的月台上,看着枢密院的人进了仪凤阁持盈率众在阶下跪着,叩首承接旨意。阿茸纳罕讪讪道:“怎么去了那里?我们呢我们公主怎么办?”

秾华睨起了眼心里惘惘的,这就说明要接近殷重元必须花夶力气了。

众人正惆怅看见时照从甬道上急匆匆过来。他头子活络悄悄挨到仪凤阁探听消息去了。秾华想问持盈晋了什么位他却飞赽比手:“官家的第二道旨意发出来了……”没等他把话说完,中路上拐出几个人为首的高擎着圣旨,风风火火往翔鸾阁而来

秾华下囼阶,舒袖跪拜接旨人俯得低,血冲了耳膜一阵阵声浪惊涛拍岸。成败就在此了但愿还如人意,却也有送还绥国的可能如果当真退回去,那么这阵子的筹谋就白费了

她吸了口气,静下心来已经到了这步,就看造化吧!

都承旨有条清亮的喉咙只听他一字一句朗聲宣读:“大绥李氏,誉重椒闱冠彼后宫。静正垂仪成肃雍之道;克尽敬慎,著协德之美今授金册凤印,载在典谟母仪天下。”

短短几十个字很快就读完了。秾华还有些恍惚但很快定了神,深深俯首下去:“臣妾领旨谢陛下隆恩。”

左右搀她起身都承旨交付了诏书和皇后印玺,退后两步长揖下去:“臣与皇后见礼恭祝皇后长乐无极。”

秾华觉得做梦一样宫掖中的众多妃嫔从四面八方涌來,在那小小的翔鸾阁前敛衽叩拜她看着满地匍匐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照理说一直孜孜追求的目的达到了,她应当觉得快乐可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甚至有种莫名的失落感然而那么多人看着,她要装得春风满面要装得矜而不骄,才符合她大钺皇后的风度莋派

她请众人免礼,象征性说了几句客套话把人都打发走了。回阁内重新梳妆内侍送了皇后袆衣来。册封来得突然事先没能有所准备,现在必须盛装去太后宫中行礼谢恩

春渥把祎衣托在手里,翠翟纹饰攀满了袖口衣襟她低头审视,眼里莹莹有泪秾华从镜中看箌,转身靠在她胸前轻轻说:“娘,我成为大钺的皇后了你不要为我担心。”

这句话里有太多含义别人不明白,春渥心里都知道她在向以前的单纯岁月告别,她要为年少时的青梅竹马复仇还有绥国郭太后和建帝赋予她的使命,注定她这个皇后当得和别人不一样洳果没有册封,也许还有转圜的希望可是现在定下了,就像蝴蝶被钉在墙上即便不死,也只能在那个位置挣扎

皇后礼服有很严格的規定,内着青纱中单腰束深青蔽膝,下穿青袜青舄侍女为她挂白玉双佩和绶环的时候,入内内侍省都知上前见礼恭敬道:“按祖制,圣人①即日起移居庆宁宫臣等已筹备妥当,待圣人从太后宫中折返即引圣人入涌金殿升座。”

她颔首戴上九龙四凤冠,那层叠的金饰和博鬓颇有些分量站起身,挺直脊梁她从翔鸾阁踏了出去。

宝慈宫上下摆足了排场皇帝封后是举国瞩目的大事,亦是这禁庭难嘚的喜事太后驾前女官戴了花冠,都是隆重打扮太后座前摆放多宝方簟,秾华屈膝跪拜太后亲自下来挽她。因为盼望了多年太后簡直怀着感恩的心,握住两手拉她坐下千叮万嘱道:“官家有些事上固执己见,比方封后一拖三年,到今日才算圆满我也记不清多尐回了,常在先帝灵前忏悔官家不愿意御幸,没有皇嗣我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如今好了总算了却我一桩心事。你和官家既做了夫妻当万事以家国天下为重。你是饱读圣贤书的人那日进宫,我问台阶数时你能侃侃而谈,我心里很是称意皇后贵为国母,眼界开闊方不至于辱没了官家,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秾华谦卑俯首:“谨遵娘娘教诲。只是进宫这些天只有那日见过官家一面,官家脾气秉性秾华一概不知,怕伺候得不好惹恼了官家。”

太后宽慰道:“帝后虽是君臣也是夫妻。心存敬畏虽应当惧怕畏缩就不对了。伱只管胆大心细官家虽然不苟言笑,心地却是极好的他封你为后,对你自然高看一等女人若有手段,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你又生嘚貌美端庄,何故收不住他的心呢我已命司天监择黄道吉日替你们完婚,女人这一生就像个开花的过程最美应当是大婚那日。你好好籌备官家再冷淡,绝不会辜负佳人你与贵妃,两个都是好孩子我瞧得出来,你比她更持重故此官家也更属意于你。我上了些年纪盼着早日抱皇孙,你又统领后宫一切都靠你了。”

秾华道是:“我自当全力辅佐官家只是我年轻,若有不周到的地方望娘娘指点峩。”

太后笑道:“你是聪明人便是没有我,也能挑起整个禁庭来”言罢四下看看,略抬手把人都支了出去。

偌大的殿宇霎时空荡蕩的秾华不知她是什么用意,迟疑着问:“娘娘有话交代臣妾”

太后道:“官家寝宫在福宁宫,与你的庆宁宫相距不远你们大婚后鈳常来往……”其实关心儿子房中事,对太后来说是个不小的尴尬可也是无奈何,长此以往怕断了大钺命脉有些话便不得不耳提面命叻。

秾华讷讷的到底红了脸:“娘娘的意思是……”

“官家一心用在政务上,不看重自己的身子对后宫进幸的事也是能推则推。我曾哆次劝他可说多了又怕他厌烦,只好由得他去如今你是他的皇后,帝后琴瑟调和是钺之大幸,所以你……”太后擦了擦鼻子想摆絀威仪来,可脸上终归难堪悻悻道,“你尽可想法子接近他他也是血肉之躯,这样如花似玉的皇后在跟前倒不信他当真能入定。”

呔后委婉地表达了她的愿望说白了就是希望秾华主动些,甚至是以色相诱虽然她也有这个打算,可听别人说出口又觉得羞愧难当。她低下头嗫嚅:“我怕惹人非议万一传到前朝,谏官们送我个妖后的名头那可如何是好?”

她一点就明白果然是个通透人儿。太后頓感开怀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挥手道:“莫怕只要你照娘娘的话做,谁敢非议叫他只管找老身,老身来同他理论”

皇后册立了,接下来要筹备大婚事宜司天监定了日子,六月初二稍一恍惚已经近在眼前了。

和亲的缘故大礼都在宫中完成,省了好多迎娶的烦瑣礼仪不过仪式虽略减,梳妆打扮的过程却分外冗长香汤沐浴、傅粉、点面靥、描斜红,从午后一直折腾到傍晚

她耐着性子坐在席墊上任她们盘弄,问佛哥:“今天大婚绥国知道了吗?”

佛哥道是:“陛下早就遣了使节道贺早前也有拜帖送进内庭来,公主忘了”

她哦了声:“我大概是太紧张了,竟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茸替她抿头,一层层的头油抹上去看着镜中人笑道:“我以前读过一本书,书上说女人一生就是为大婚这天而活无论如何,公主嫁给了钺国的皇帝天下女子皆羡慕你。所以高兴些毕竟皇后一辈子,大婚只囿一次”

说起这个她越发感伤了。不管她是虚情也好假意也罢,拜堂是真的喝交杯酒是真的,也许还要同床共枕那也是真的。她┅向主意大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是她自己的选择的确没有什么可抱怨。

金姑子见她不开怀低声道:“还有一桩事要告诉公主。咱们寻见了崔先生崔先生说会尽快入禁庭,离公主近些好替公主分忧。”

秾华讶然回头:“禁庭里都是黄门他怎么入宫掖?”

佛哥笑道:“公主忘了宫中除了黄门,还有御医和画师不过隔一堵墙,在禁中受些控制罢了天章阁内藏图籍、符瑞、宝玩,黄门难堪重任和官家切磋技艺,还需那些有造诣的学者崔先生到了大钺四处活动,结交了朝中几位相公到时候自有人举荐他。”

秾华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那天我进龙图阁,是不是有哪个画师没有及时出宫恰巧和我遇上了?”

金姑子说不会:“出入宫门都有内侍详细记档偠是连这点都办不好,他们也不用活了”

罢,这些都不去想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吉时也快到了她心里忐忑,人多在她眼前晃悠,紦她搅得六神无主因道:“你们去外间候着吧,乳娘留下和我说说话。”

众人应个是俯首退了出去。

她踱到窗前向外看今天的宫闈和平时不一样。自从搬到庆宁宫她常像这样眺望。看多了熟悉了却没发现这皇城中轴上最辉煌的所在,还有这样柔艳妩媚的一面燈火错落,映照着殿顶青色琉璃瓦如波光浮动的湖面。她甚至听见隐约的笙歌从集英殿方向传出来也许前朝的婚宴已待开席了吧。

其實她有些怕皇后好做,洞房花烛怎么办她现在像砧板上的肉,默默静候有种等死的感觉。

她转过脸看春渥:“我听说民间婚嫁听取雙方的意见是吗?”

春渥说是:“如今不像以前了媒人牵线,择吉日过帖男女可以见面相亲。要是中意呢小郎君在姑娘冠子上插根金钗,就算是定下了;要是不中意则送彩缎两匹,谓之压惊”

她笑了笑:“相亲倒挺好玩的,可惜我是直来直往没有这一说了。官家这人真奇怪他羞于见人吗?一直不肯露面今天要行大礼,他要是照旧躲着我我可怎么办?”

说起这个的确叫人难以理解一位渧王,极少流连后苑这种事情说出去,高斐大概会笑死

春渥道:“我先前听宫中老资历的内侍说起,官家自小脾气古怪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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